《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节 ?  ?本书名称: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本书作者: 夕阶酒 本书简介: (预收追妻火葬场文《露水夫妻重生后》求收藏~) 【已正文完结,番外随榜更新~文案如下】 1. 沈晗霜姿容昳丽,进退有度,所求只是觅得良婿度过平淡的一生。 可嫁给平南王世子祝隐洲后,她才知他本有心上人,但那人已成了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 沈晗霜只是他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世上许多夫妻之间也并无情爱,只因合适与习惯也可以相安无事地度过余生。 沈晗霜不愿费心强求更多,更不会再把祝隐洲某些时刻的不知节制当成他动情的证据。 所以发现自己已情根深种时,沈晗霜把心思藏得很好。她继续做祝隐洲温柔懂事的贤内助,不向他索取丝毫感情。 直到京都大乱,平南王府被叛军围困时,祝隐洲冒死赶去宫城护他心上人周全,独留沈晗霜在府里担惊受怕。 沈晗霜忽然被心底的酸楚提醒——她一直在自欺欺人,其实她日日都期待能得到祝隐洲的偏爱。 可他给不了。 混乱平息后,祝隐洲成了太子,前太子死于他剑下。 见他终于等来了与心上人再续前缘的机会,沈晗霜心平气和地决定和离。 2. 人人都知,平南王世子祝隐洲性子清冷如高山雪,即便成了婚,待妻子也仍是冷淡少言。 二人和离后,旁人都说沈晗霜蠢笨,竟弃了太子妃之位,甘愿于山寺中闲散度日,沦为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只是无人能想到,得知沈晗霜染病,疏离自持的新太子竟会在她屋外连日苦守,于漫山红叶中长身玉立似一抔新雪,只为等沈晗霜允他去看她一眼。 而听闻沈晗霜已应下当朝首辅的求娶时,一贯冷静克制的祝隐洲平生第一次抛弃底线,做尽了出格事。 食用指南: 微博@夕阶酒 1.男主没有白月光,只喜欢女主 2.先离婚后追爱 3.我们的目标是——让清冷男主长嘴 4.追妻但非虐渣爽文 文案2022.04.22 专栏古言完结文欢迎来戳~ 1《醉清澜(双重生)》人前清冷人后柔媚钓系公主&表面君子切开偏执疯批将军 2《春山夜(双重生)》女主先婚后爱,腹黑皇帝蓄谋已久暗恋上位,前夫扬灰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高岭之花 先婚后爱 追爱火葬场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晗霜&祝隐洲 ┃ 配角:《露水夫妻重生后》求预收~ ┃ 其它:完结文《醉清澜(双重生)》在专栏 一句话简介:高岭之花弄丢老婆后 立意:爱与在意要让她知晓 预收《露水夫妻重生后》在专栏等rua~ 1. 楚雪宁是名满京城的高门贵女,言行举止从无任何差错。 但因为两杯被人下了蛊毒的酒,她阴差阳错地和自己的心上人裴清渊做了露水夫妻。 因受蛊毒侵扰,每月都有几日,这位原本清心寡欲的首辅大人会在深夜里探开楚雪宁闺房的窗,与她共赴巫山。 翌日清晨楚雪宁醒来时,枕边定是冰冷一片,裴清渊早已离去,只偶尔会将他为心底那抹已故白月光准备的礼物遗落在房内。 她求而不得,他也一样,这很公平。 他们都知道这段关系只是意外,只是暂时,无人提起嫁娶或将来。 所以重来一世,已经耗尽心力的楚雪宁不想再撞南墙了。 世间如意郎君何止二三,选谁不比选他更舒心呢? 2. 裴清渊重生后有些犹豫,他不知是该借着先机化解蛊毒一事,还是该将计就计,再与楚雪宁彼此牵绊一回。 可还没等做好决定,裴清渊却见楚雪宁将那杯本该被递到他手里的毒酒拦下,转而递给她那个青梅竹马的小将军。 二人言笑晏晏,语气熟稔地把酒言欢,宛如一对璧人。 刺眼极了。 食用指南: 1.双初恋,he 2.追妻不换男主 ——放个完结旧文《醉清澜(双重生)》的小剧场~ 【人前清冷人后柔媚钓系公主&表面君子切开偏执疯批将军】 宫宴后,裙边染血的江殊澜在假山旁拦了临清筠。 微醺时的她慵懒勾人: “听说将军虽总以半副墨色面具示人,但其实俊逸出尘,不知本宫是否有幸得见真容?” 粉白指尖缓缓掠过临清筠的下颌,在她曾吻过很多次的喉结上流连。 江殊澜知道,端方守礼如他,也许会温声拒绝。 但临清筠却忽然拥着她的纤腰,把她带到假山里。 暗夜里,临清筠在她耳畔缱绻低声道:“末将仅中人之姿,可若我将面具取下,殿下打算……拿什么来换?” “比如往后公主杀人时,可愿以我为刀刃?” 第1章 不该期待 夜沉如水。 寅时末,长安城中持续了整夜的混乱还未完全平息。好在那些让人心惊的兵戈之声与百姓们恐惧的叫喊声都渐渐小了,这昭示着今夜的乱局已近收尾。 庭院深深,平南王府的门俱紧闭着,府内静得落针可闻,排布在各处的侍卫和府兵仍严阵以待,不敢有丝毫松懈。 今夜太子手下的叛军不仅攻破了宫城,还沿途放火生乱,致民心动荡。 大批叛军被平南王和世子带兵镇压后,其余穷途末路的人便开始挥刀屠戮百姓,烧砸民房。 他们跟随的主子弑父夺权失败,平南王是今晚当之无愧的赢家,平南王府则成了杀红了眼的叛军们的肉中刺。 是以另有一批侍卫在外面与疯狂地想攻入王府的叛军搏杀。 一道纤瘦清雅的身影正立于院中,不曾后退半分。 那张白净细腻的脸上丝毫不见惧色,一身月白蜀锦裁制的长裙也衬得她格外端庄美丽。 众人都知道世子妃不会武艺,也从未带兵御敌,但她只是站在原地,便能使整个平南王府人心安定。 “禀世子妃,王府各处围墙的火已经扑灭。”一名侍卫姿态恭敬地向沈晗霜道。 紧接着,府门外的侍卫也高声道:“王府周围的叛军已悉数清理干净!” 沈晗霜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掐着掌心的力道,先吩咐门外的人:“留部分人继续守着,其余人去附近支援。若王府再有异动,即刻回撤。” 职责在身,王爷和世子不能只顾自己府上的人,但也留了足够的兵力护卫平南王府。 沈晗霜不是多么舍己无私的人,确认王府已经过了最危急的时候,才会以余力助其他人脱险。 “卑职遵命!” 沈晗霜又同府内的侍卫道:“仔细核查府中人员,谨防有叛军趁乱潜入。今夜都警醒一些。” 宫里还没有消息传出,还不到可以完全放下心来的时候。 沈晗霜面容沉静地步入正堂。 背对众人时,她才忍不住缓缓轻出了一口气。 压抑了整夜的恐惧、不安和酸楚终于找到了一条口子,丝丝缕缕地散开。 掌心有隐痛传来,沈晗霜抬起手,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掐破了双手掌心的软肉,伤口处有殷红的血迹流渗。 “世子妃……”见状,她身旁的侍女春叶惊呼出声。 “不要声张。”沈晗霜提醒道。 沈晗霜握了握拳,将血色掩于掌中。 王爷和世子都不在府中,王妃身子弱,府上不能乱,她必须稳住王府众人的心神。 安静地转过身在正堂落座后,沈晗霜才分出神来回忆起,今夜祝隐洲曾回来过一趟。 那时平南王府刚被叛军围困,祝隐洲自围墙跃进后叮嘱了手下几句便准备再次离府。 她就是在正堂拉住了他的衣袖,第一回 向祝隐洲示弱—— “我有些怕。”她轻声说。 祝隐洲要去履行他的责任,沈晗霜不愿让他为难,不敢说得太过。即便有十分害怕,也斟酌词句只说成了一两分。 她并非想让祝隐洲因为自己留下,只是想听他说几句话。 在那种情况下,丈夫或许应该对妻子说的,能让她安心一些的话。 但祝隐洲没有同她说一个字。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2节 他只短暂地顿了顿脚步,蹙着眉回头望了她一眼,紧接着便提剑离开了。 原本正拉着他衣袖的手自然便无法再触碰到他分毫。 祝隐洲走出正堂前,沈晗霜听见他对跟在身旁的手下说:“去东宫,护好太子妃。” 太子妃…… 陈兰霜。 沈晗霜在心底道了一声“难怪”。 她还记得陈兰霜的面容,称得上是雪肤花貌,容色倾城。 陈兰霜同祝隐洲青梅竹马,只差一点便会是他的世子妃。但太子先向皇帝求了一道赐婚的圣旨,将她立为了太子妃。 太子是平南王的兄长,发妻离世后一直不曾续娶,直到他对十五岁的陈兰霜一见钟情。 长安城中许多人都说陈兰霜是有福之人,毕竟在太子妃这个身份面前,世子妃的确不算什么。 可太子已经四十五岁了,陈兰霜今年才十八岁,她的父亲陈丞相也才四十岁。 是以也有不少人在私下里替陈兰霜觉得可惜。以她的家世、容貌,若非被太子看中,她本可以有一个更为般配的夫君。 但也恰恰是她的家世和容貌,让太子对她动了心思。 陈兰霜嫁给太子一月后,沈晗霜也嫁进了平南王府,成了祝隐洲的世子妃。 成婚的第二日,原本满心欢喜的沈晗霜却得知自己其实只是祝隐洲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因为她名字里的“霜”字,他从那些女子的画像中选了她做他的妻子。 仅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结合的男女数不胜数,世上许多夫妻之间并无情爱,只因合适与习惯也能相安无事地度过余生。 沈晗霜本以为自己和祝隐洲也可以如此。 但不知从何时起,她竟还是对那个心里装着旁人的夫君暗生了情意。 察觉此事时,沈晗霜便该想到,即使她把自己的心思藏得再好,她也做不到如圣人一般毫无所求。 平生第一回 直面生死时她向自己的夫君示弱,却看见一贯神色冷淡的祝隐洲蹙了眉,沈晗霜心底的苦涩和酸楚便让她明白了—— 自己果然不该期待那一分绝不会有的偏爱。 他给不了。 祝隐洲皱眉望向她的那一眼里,是不耐烦,还是厌恶? 沈晗霜没来得及看清。 今日祝隐洲有机会选他曾错失过一次的陈兰霜,又怎会因为她的一时害怕而犹豫呢? 不曾想,初次向他索取温情,便让他一改她已习惯的清冷淡然。 却是更让人觉得难堪了。 沈晗霜曾觉得,或许只是祝隐洲的性格使然,他平日里才会那般冷淡少言。 毕竟除了实在公务繁忙时,祝隐洲每晚都会回府与她同床共枕。与平常夫妻相比,那事应也只多不少。且他从不会与她起争执,一应事务也都随她心意。 正因为这些,沈晗霜曾以为,夫妻三载,祝隐洲对自己或许并非毫无感情。 却忘了,以他的性子,要么是全部,要么便是丝毫都无。 他心里已经先一步装着陈兰霜,又怎会再分给她些许爱意? 这些本该是同床异梦的他们心照不宣的事情,却因为她那一句“我有些怕”而被戳破了。 祝隐洲有他的秉性与气节,做不出与有夫之妇暗通款曲的下作事。 心不在,人在,他也给了她作为世子妃和他妻子的体面,再贪心索取更多,他该从何处寻来给她呢? 可是,向自己的夫君索取爱和情意,何错之有? 她凭什么要委曲求全,平白因为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而一辈子放低了自己? 数年如一日地捂着一块无法融化的冰,心终究是会冷的。 既然他给不了她想要的,那她便不要了。 连同他这个人一起。 经过今日之事,沈晗霜清楚自己已经无法再像往日一样维持现状了。 明知他的心已经选了别人,她再埋头往前,便只剩悬崖峭壁。 起心动念了不止一次,还是走到须得及时止损,换条路的时候了。 沈晗霜渐渐理清纷乱的思绪时,正堂里有人进来。 “母亲,”她起身迎上去,“您怎么来了?” 如今的平南王妃是祝隐洲的继母,十六年前生下祝隐洲的弟弟祝寻后便一直身体不好,近几年更是常需要静养。 她一直很疼爱祝隐洲和沈晗霜,还早早让沈晗霜执掌中馈。今夜外面太乱,沈晗霜便另派了人护卫在她的云梅轩。 “我放心不下,来看看你。” 王妃握住她的手,面色担忧地问:“看你这脸色,应是被吓着了?” “我听侍卫说隐洲中途回来时连一句话都没给你留下?为人夫者,在那种情况下也不知宽慰你几句。跟他爹一样,是个不知道疼人的。等他回来,我定要狠狠骂一骂他。” “儿媳没事。”沈晗霜心下动容,却不愿让长辈为自己忧心。 “外面打打杀杀的闹得那么厉害,你还得过几日才满十八岁,又怎会不怕?”王妃轻叹了一口气。 饶是方才再冷静理智,听见母亲的这些话,沈晗霜还是忍不住眼眶微热。 祝隐洲平日里待她冷淡,心里也没有她。但婆母和公爹对她很好,弟弟祝寻也很敬重她这个嫂子,沈晗霜在王府过得并不差。 一个不爱她的男人,她看开了也就放下了。 可要失去这些已经放在心里的家人,沈晗霜有些难过。 王妃看出沈晗霜眉间隐有愁绪,她如往常一般亲昵地握住她的手,正想再宽慰几句,却感觉到了什么。 她连忙摊开沈晗霜的手,看清她掌心的伤口后眉间紧蹙道:“怎的受伤了?” “快去把金创药拿来!”沈晗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王妃已经吩咐了身旁的嬷嬷。 见王妃打算亲自帮自己上药,沈晗霜忙道:“我自己来就好,母亲歇着便是。” “两只手的掌心都伤了,你如何自己来?” 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王妃的语气里满是心疼。 她自然看得出那些伤是怎么来的,但她没再多问,只细心温柔地为沈晗霜处理伤口。 等涂好药,她再抬头看向沈晗霜时,眼底竟有泪光闪过。 王妃自责道:“你自幼在家里被宠着护着,长得这般好。是我们王府亏待了你,让你受委屈了。隐洲他处处都好,就是性子太冷,不懂得珍惜你……” 王妃的话还未说完,忽而听见正堂外有侍卫来禀道:“王妃,世子妃,世子命人送了两个人来王府短住。” 沈晗霜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却没有开口。 王妃便问道:“来的是什么人?” 侍卫:“回王妃,是太子妃和她的一名侍女,从东宫来。” 闻言,王妃神色一变,握着沈晗霜的手也紧了几分。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下意识看向沈晗霜,眼底满是忧虑与不忍。 沈晗霜面上不显,心底却不由自主地叹道: 原来祝隐洲也会有这般心急的时候。 不愧是那个他曾求而不得的人。 她还未找到机会提出和离,祝隐洲便已经迫不及待地把人送回家了。 第2章 失望够了 不愿让沈晗霜受委屈,王妃同她说:“我让人把门外那个送去别处。” 沈晗霜柔声道:“世子这样安排应有他的用意,母亲不用担心我。” 祝隐洲前几日和手下说事时没有避着她,沈晗霜知道,陈兰霜曾在暗中配合他们解决此次太子谋反一事。 那些残余的叛军对平南王府恨之入骨,想必对陈兰霜也存了杀意,所以祝隐洲才会那么着急地赶去东宫护她周全,又连忙将人送回王府。 如今除了皇帝身边,应只有平南王府的守卫最可靠。 “母亲,我有些头疼。”沈晗霜挽着王妃的手,轻声说。 王妃立即叮嘱道:“你一整晚都没休息了,肯定会不舒服,快回去歇着,千万记着手心的伤口不要碰水。其他的事我来安排就好。” “不过是给外面那人寻个院子安置下来,我的身子也没弱到连这点事都做不了的地步。” “多谢母亲,您也多留心身体。”沈晗霜没有推辞。 她向王妃福了福身,带着侍女春叶走出了正堂,往明溪院回去。 按理来说,如今府中的大小事务皆由沈晗霜操持着,王府来了女客,合该她亲自接待与安排。 但她不想。 紧要关头,沈晗霜把人命排在首位,却也仅此而已。 以往有陈兰霜出面的场合,祝隐洲都很少会带沈晗霜去。沈晗霜猜测他或许是不愿让新人和旧人碰面,对比之下徒添遗憾。祝隐洲没说过缘由,她便也不问。 见面的次数虽然不多,但沈晗霜偶尔想起陈兰霜时,仍然会忍不住在意她与祝隐洲之间青梅竹马,还差点结为夫妻的事情,也忍不住会因为祝隐洲的心一直不在自己这里而觉得失落。 如今失望够了决定放下,再想到陈兰霜,沈晗霜心里平和了许多。 却还不到能毫不在意的地步。 祝隐洲大概是觉得沈晗霜会一如既往的贤惠大度,善解人意地包容一切。 所以他就这么把他的心上人送来了家里,毫不考虑她会如何想。 许是因为终于看开了,沈晗霜此时倒不觉得酸楚委屈了。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3节 只庆幸自己能醒悟过来。 无望的情爱是樊笼,困住了太多执迷不悟的人的一生。 沈晗霜不愿自己也如此。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向祝隐洲索取情意,向他示弱,便是她为自己找的一个岔路口。 他的答案也让她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至多不过几日,沈晗霜便会搬离王府,重新去过她自己的日子了。 最后这几日里,她有不少事情要做,自然不可能帮着祝隐洲照顾他的心上人。 如今太子已经倒台,祝隐洲也不是会介意心爱之人曾嫁做人妇的那种男子。或早或晚,陈兰霜都会嫁给祝隐洲。 沈晗霜拦得住一时,却到底不会一直在祝隐洲身边耗下去,她便也不愿意再在这些事上耗费心力了。 原来不在意他的时候,连那个属于他妻子的位置,她也不在意了。 不出意外的话,平南王会是下一任皇帝,到时祝隐洲便会是新太子。 沈家是官宦世家,当年沈晗霜的父亲虽辞官随她的母亲四处经商,但她的爷爷仍是当朝右相,她最有才识的堂兄如今离工部尚书只一步之遥。 沈晗霜的母亲出身洛阳明家,而明家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富商,生意遍及全国各地,家业称得上是富可敌国。 但同时手握钱和权的皇帝却凌驾于所有世家和富商之上。 万事顺遂自然好,但世事难料,若今后遭遇祸事,沈晗霜希望祝隐洲能因着今日她没有阻拦他保护心上人一事,帮沈家或明家一把。 在情爱之外,祝隐洲担得起“君子”二字,无可指摘。 他只是不爱她。 沈晗霜不会因此便觉得是自己哪里不够好,归根结底,还是他们没有缘分。 即便将来祝隐洲满心满眼只看得见那一人,不顾三载夫妻情分,王爷和王妃应仍会对她心软几分。 平南王和王妃一直都觉得祝隐洲性子太冷,不够体贴她,多次替祝隐洲向她表达歉意,说是他们没有教导好祝隐洲。 沈晗霜并不怪他们,也感觉得到,两位长辈对自己的心疼都是真诚的。 近年来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沈晗霜的爷爷沈相虽未明言,但曾隐晦地向沈晗霜透露过,比起太子,平南王更有可能会是一位明君。所以当初他才会同意让沈晗霜嫁进平南王府。这是为了她的幸福考虑,也是为了沈家。 她和祝隐洲之间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比起一时出气,沈晗霜更需要未来帝王的歉意和心软。即便只有一分,那或许也是可以在关键时刻破解危局的东西。 思及此,沈晗霜脚步微顿,随即才继续神色如常地往明溪院走去。 原来放下祝隐洲后,她不仅可以不再因他而患得患失,还能如此平静地为自己与家人谋求后路。 * 王府门口。 侍卫将紧闭的大门打开,门外的女子被人搀扶着走了进来。 陈兰霜鬓发散乱,精致的脸庞和裙衫上都沾了污灰,原本夺人目光的美貌蒙了尘,却因那几分劫后余生的慌乱与无措而更让人心生怜惜。 但王妃没看她,只听送她回来的侍卫说了前因后果,便命人将陈兰霜带去云鹤堂安置。 陈兰霜正欲同王妃道谢,却见王妃转身离开了。 竟一个正眼都没给她,一句话都不愿同她说。 陈兰霜身旁的侍女似是不满,正想发作,却被陈兰霜以眼神示意忍下了。 看着王妃远去的背影,陈兰霜想起那个执掌着王府中馈,本应出面接待她的世子妃,下意识红唇微抿。 沈晗霜是不敢见她,还是……不愿见她? * 辰时。 昨夜的喧嚣已经平息。 听侍女春叶说起陈兰霜在隐竹院住下时,沈晗霜刚补完眠。 隐竹院是离祝隐洲和沈晗霜住着的明溪院最近的院落。 在沈晗霜嫁进王府前,祝隐洲一直住在那里,数年前也是他亲自为它命名题字。大婚那日,他才搬来了明溪院和沈晗霜同住。 春叶气恼道:“王妃怎么能……” “慎言。”沈晗霜打断她的话。 “用饭吧,那些事情自会有人上心的。” 不管是谁,左右不会再是她了。 沈晗霜吃过饭后不久,便听春叶说王妃来了明溪院,已经到门口了。 她刚起身准备去迎,王妃的声音便已响起:“一家人不必拘礼,你昨日累着了,歇着便是。” “母亲。”沈晗霜柔声道。 王妃甫一进门就先牵起沈晗霜的手,仔细瞧了瞧她掌心的伤口,又叮嘱了她好几句注意伤处的话之后,才缓缓落座。 见王妃满面愁容,沈晗霜若有所思。 平日里王妃常在云梅轩里静养,不仅免了晨昏定省的规矩,更从未来过沈晗霜的明溪院。 而每次王妃露出这样的神情,都是因为祝隐洲。 果然,片刻后,王妃叹了一口气,说道:“有些话本不该由我来说,但隐洲把事情做成这样,我这个做母亲的不能坐视不理。” “你放心,我过会儿就让陈兰霜从隐竹院搬去云鹤堂,她若不愿便将她赶出府去,让她离你远远的。她儿时在那里住过,却不代表现在还有资格住。” “隐洲和她虽自幼相识,却一直恪守礼节,肆尔二弍五久乙丝奇也并没有多少情分。如今他应只是见她一个弱女子遇到了性命攸关的大事,才出手帮扶一二。” “母亲一定会为你做主,绝不允许任何人打扰你和隐洲的生活。” 沈晗霜安静地听着,也明白了王妃话里未尽的意思—— 让陈兰霜住在隐竹院,原来是祝隐洲的意思。 陈兰霜儿时曾住过隐竹院。所以与她成婚后,祝隐洲才不愿继续住在那里吗? 毕竟已物是人非。 如今陈兰霜住得离沈晗霜近或者远其实并不重要,他考虑的,应只是隐竹院能离他近些,且那里对他和陈兰霜来说都很有意义。 他倒是用心良苦。 夫妻三载,沈晗霜这才知道,原来面对心上人时,即便清冷如祝隐洲,也会有那些回转的心思与考量。 “不用换了,”沈晗霜温声同王妃说,“我真的不介意。” 反正她很快就要离开了。 此时再细究这些改变不了什么,她也无心再因为旁的人和事耗神了。 王妃欲言又止。 她看得出来,从昨夜开始,面对与陈兰霜有关的事时,沈晗霜似乎格外淡然。 丈夫将那个隔在他们中间的女子送来了家里,她却似乎不觉得委屈,也并不因此而难过。 竟像是宽容到了冷漠的地步。 王妃隐约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但她不便多问,也只好叮嘱沈晗霜多歇息几日,先养好掌心的伤口。 王妃走后,沈晗霜美眸微垂,安静地看着自己手心那些弯月牙形状的伤口。 即便是亲手掐出来的血口子,只要好好上药,仔细顾着,也总有会愈合的那天。 没有什么是不能消弭的。 * 禁军营中。 侍卫从王府回到世子身边,一五一十地禀报府中的事情。 祝隐洲一边翻看着手中的舆图一边听。 经过昨夜,祝隐洲的剑上多了数不清的人命,他平日惯穿的浅色衣衫上也沾染了许多血污,这与他平日里总纤尘不染的模样已是两个极端。 但叛乱平息之后事务繁多,他的父亲平南王彻夜守在病重的皇帝身边,祝隐洲也一直水米未进,一向喜洁的他连沐浴更衣的空隙都没有。 听侍卫禀报完昨夜的事后,祝隐洲随口问道:“太子妃去王府后,世子妃可曾不悦?” 侍卫拱手道:“没有。” 一旁的禁军副统领林止笑着说:“世子妃真是深明大义,定是那日她听世子同我说起过太子妃正与我们里应外合地对付太子,才能心无芥蒂地待太子妃。” 祝隐洲心里却莫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太子妃在隐竹院住下后,世子妃也没说什么?” 侍卫:“卑职不知世子妃在院内是否说了什么,但世子妃并未阻拦,太子妃住下后也无人打扰。” 林止有些疑惑:“隐竹院有什么问题吗?” “说起来,这个院子倒是有一个你名字里的‘隐’字。” 祝隐洲摇了摇头,没有多言。 他思忖须臾,吩咐侍卫道:“你回去同世子妃说,这几日我恐怕抽不出身回府。” 侍卫恭敬地领命。 他已经习惯了,以往每次世子有事不能回府时,都是他去向世子妃说明情况。 担心世子在外吃不惯住不好,世子妃每次都会亲自准备一些干净的衣物和糕点,让他带给世子。他这个跑腿的也总能跟着得些赏赐。 但今日世子妃的反应却让侍卫惊诧不已—— “今后都不必特意来同我说这些了。”他刚转述完世子的话,便听见世子妃一面翻看着书册一面淡声说道。 见侍卫仍顿在原地,沈晗霜问:“还有事吗?” 侍卫连忙摇了摇头说:“无事了。” “你下去吧。”沈晗霜便道。 侍卫心里七上八下的,却不敢耽搁,立马赶回了禁军营。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4节 祝隐洲见他空着手回来,问道:“怎么没带干净衣服?世子妃不在府中?” “禀世子,世子妃在王府。” “但世子妃没有准备衣物,还说……说今后不必再向她说明您的去向了。” 侍卫硬着头皮道。 祝隐洲心里一顿,放下手里的舆图,侧首看向他。 第3章 自找没趣 一旁的林止听了侍卫带回的话,咂摸出了点什么,试探着同祝隐洲道:“世子妃这是……生气了?” 所以她才头一回不为暂时无法归家的世子准备干净衣物和糕点,还说以后都不想再知道世子的动向了。 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 眼下太子刚倒台,世子就将青梅竹马的陈兰霜送去了王府,世子妃心里有些情绪也是人之常情。 祝隐洲重新将目光放回眼前的舆图上,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 他身旁的林止和侍卫都愣了愣。 嗯? 就这样? 然后呢? 虽然他们都还未成亲,可世子既然知道自己的夫人生气了,难道不需要做点什么吗? 即便眼下忙得抽不出身回府哄人,但哪怕让人带几句话,或是写些什么让人送回府中,应也好过就这么搁置着。 大家都知道世子性格清冷,即便是自幼与他相识的林止也不敢说自己称得上与世子关系熟稔,却没想到他对待自己的妻子竟然也不例外? 世子妃常会为世子准备各种吃穿物什送来,有时也会体恤他们,多备上一些,但不常出现在他们这些武夫面前。 以往见世子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一定会赶回家去,大家还以为他虽在人前冷淡,但在世子妃面前总还是不一样的。 眼下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祝隐洲并未继续这个话题,只淡声吩咐侍卫去寻一身干净的衣衫过来。从昨夜忙到现在,他终于有空换下这身脏衣服了。 方才侍卫转述沈晗霜的那句话时,祝隐洲也觉得她应是生气了。 这反而让他心里那点不对劲的感觉消散开来。 祝隐洲知道,她是因为太在意自己,才会在意陈兰霜和他之间那点算不上什么的过往。 在知晓他同陈兰霜曾差点结为夫妻后,每回遇到和陈兰霜有关的事,沈晗霜都会胡思乱想。 但她从不会明着同他闹脾气,只是会变得沉默许多,偶尔还会自己出神片刻。 用不了多久沈晗霜便能想明白,及时从那些情绪中抽身,又变回平日里落落大方的模样。 当初祝隐洲的父亲和陈兰霜的父亲的确曾有意结为儿女亲家,祝隐洲无法改变过去的事情,便只能有意少让两人碰面。 而一贯懂事体贴的人偶尔吃味,其实也无伤大雅。 这次应也一样。 昨夜祝隐洲命人将陈兰霜送去王府是事出有因,但若沈晗霜真的没有丝毫不悦,他反而会觉得不对劲。 见沈晗霜连干净衣物都不愿为他准备了,祝隐洲便知道她是因为在意自己所以才会使小性子。 这倒是沈晗霜头一回同他置气。 昨夜祝隐洲没来得及先同沈晗霜说明将陈兰霜送去王府的缘由。等忙完这几日后回府,若沈晗霜仍在气闷,他可以同她解释一二。 清者自清,若是旁的人,他不会费心解释什么。但她是他的妻子,他自然不会毫不在意她的情绪。 等太子谋逆的风波过去,他会命人为陈兰霜另寻去处。说服陈相接纳她回陈府也好,送去别的地方也罢,住在王府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他的妻子,不能总因为这些胡思乱想。 没多久,侍卫便按照祝隐洲的身形找来了一身衣衫。但只能算得上是干净而已,到底还是没有沈晗霜平日里为他准备的那些衣服穿着舒适和习惯。 中午,祝隐洲在禁军营中同其他人一起用午食。 在场的都是武官,平日里便不拘小节,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众人今日都忙得不可开交,也只有在吃饭时才有空闲聊。祝隐洲安静地用着自己眼前的饭菜,偶尔参与几句。 没过多久便有人提起,世子妃今日命人从王府送了些东西去外面卖,换得的银钱都交给那些被叛军牵连的百姓安置家人后事以及重修房屋了。 营中众人都夸世子好福气,有世子妃这样的贤内助。祝隐洲虽神色如常,没有多言,心底却是认同的。 成婚以来,沈晗霜将府中的事务都打理得很好。长安城中偶尔会有某位京官家宅不宁的消息传出来,但有沈晗霜在,祝隐洲从没有这些后顾之忧。 思及此,祝隐洲打算把近几日的事务安排得更紧凑些,夜晚也可以利用起来,早些忙完回府。 夜里,他习惯了有沈晗霜睡在自己身侧。 * 王府中。 沈晗霜自从昨夜起便不再有意关注祝隐洲的动向了。 不想再知道他去了哪里,又见了谁,更不会再眼巴巴地准备什么东西送去给他。 都不过是自找没趣罢了。 以前这样做或许还能感动自己,如今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些事情很没有必要。 明溪院内,沈晗霜正在听春叶说府外的消息。 确认自己挑出来的那些东西卖得的银钱都已经用于赈济受叛军残害的百姓,她便不再管了。 那些都是这三年里她和祝隐洲送给彼此的东西。过几日便要搬离王府了,沈晗霜一样都不想带走。 她亲手制成或是用自己的钱买给祝隐洲的东西,无论是笔墨纸砚,还是玉佩、香囊,祝隐洲都从未用过。 他只会穿和用沈晗霜花平南王府的钱为他置办的衣物。 而且每回沈晗霜给祝隐洲送礼物,他都会等价或是超额送还给她一份,一笔一笔都算得很清楚,既见外又冷漠。 祝隐洲送她的东西沈晗霜不想带走,她送他的继续留着也只有积灰生虫的下场,她便让人拿去卖了。 他十分看重百姓,而她把卖得的银钱都花在了百姓们身上,这样应也算合他心意。 这桩事之后,沈晗霜便私下里将王府的几位管事嬷嬷叫来了明溪院,仔细同她们交代了府中事务。 沈晗霜再急着离开王府,也不会留下一堆烂摊子给身子不好的王妃。 春叶已经将沈晗霜的嫁妆单子找了出来,只等她和祝隐洲提了和离一事,她们便能搬离王府了。 以祝隐洲对陈兰霜的在意,即便再忙,他应也会抽空回府看一看刚劫后余生的心上人是否一切安好。到时便是沈晗霜向他提出和离的时机。 祝隐洲的心上人名不正言不顺地住在王府里,她早些为陈兰霜把正妻的位置空出来,他应会记她这一份好意? 沈晗霜暗自想道。 但出乎沈晗霜意料的是,祝隐洲一连几日都没有回王府。 倒是那位太子妃派人来过明溪院几趟,说想请她一同品茶,沈晗霜自然都拒绝了。 直到沈晗霜生辰那日,祝隐洲都没有出现。 这一日清晨,平南王命人从宫中送回了她的生辰礼。祝隐洲的弟弟祝寻也匆忙从军营里跑回来,用一幅沈晗霜寻了很久的古画贺她生辰。王妃不仅送了沈晗霜一对品相少见的珍贵玉镯,还亲手为她做了长寿面。 沈家那边,沈晗霜的爷爷和两位堂兄都没有落下她十八岁生辰的礼物。即便是不在长安城的明家人,也早早将为她准备的生辰礼送来了长安,专程等到今日送来王府。 虽然她五岁时便同时失去了自己的父母,但沈晗霜自幼就知道自己身边还有许多爱她护她的家人。 从她出生起,直到现在,直到以后,沈家和明家都有她永远无法割舍的血脉亲情。 而嫁进平南王府后,沈晗霜还多了一对父母,一个弟弟。他们都真心待她。 只是,因为祝隐洲而得来的亲人,终究还是到了需要还回去的时候。 祝隐洲虽不爱她,但以往的这一日,他起码还会回府,会为她准备一份生辰礼。 如今和陈兰霜的关系终于有了转机,他便也不做面子功夫了。 幸好,沈晗霜也不再期待了。 若不知道祝隐洲对陈兰霜的心思,只因爱护她的婆母和公爹,这段婚姻也并非不能相安无事地继续维持下去。 可明明知道他想要的妻子另有其人,沈晗霜做不出赖着不走的事。 只是祝隐洲一直不回王府,沈晗霜心底有些不安—— 皇帝的身体已经无力回天,若等平南王登基,祝隐洲成为太子,和离一事就复杂了。沈晗霜不想就这么拖下去。 夜里,沈晗霜将成婚当晚祝隐洲给她的那张和离书找了出来,看过一遍后提笔仔细地落下了自己的名字和印章。 大婚那夜,祝隐洲言称他知晓沈晗霜也不能做主自己的婚事,未必是真的愿意嫁给他,便提前给了她一纸和离书。 他说若沈晗霜愿意做他的妻子,他会给她能给的一切。而若有朝一日她想离开,他必然不会强留。 那时沈晗霜对他和陈兰霜之间的过往还一无所知,只以为祝隐洲是真心在为她着想,给她去或留的自由。 当晚她说自己愿意做他的妻子,然后他们才有了夫妻之实。 后来回忆起那夜,沈晗霜才知道,祝隐洲话里的“也”字,应指的是他和陈兰霜也不能做主自己的婚事。 而他能给沈晗霜的一切,并不包括她想要的爱和情意。 所以这份和离书才有了派上用场的时候。 最后一次等到夜深,确认祝隐洲今夜也不会回府,沈晗霜才将和离书收好歇下了。 即便祝隐洲抽不出空回来,只要有这份他亲自写下的和离书在,明日沈晗霜也能顺利搬离王府,回她自己的家。 宫城中。 皇帝又一次陷入昏迷,太医们忙碌的身影一刻都不曾停歇。 今夜或许便是最后一夜,祝隐洲也被他父亲平南王派去的人叫来了宫中。 一同守在殿外时,林止看着面色沉静的祝隐洲,忍不住低声问道:“你今夜不是要回王府为世子妃庆祝生辰吗?怎的这么快就过来了?” 祝隐洲沉默了一瞬,只淡声说:“不必急于一时。”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5节 即便他此时回去,沈晗霜的生辰也已经过了。且至多还有两三日他便能忙完手头的事情,到时回府为她补过生辰便是。 沈晗霜一贯善解人意,应会理解的。 第4章 决定离府 殿内仍十分安静,守在皇帝身边的人都屏息凝神,唯恐出一点岔子。 但殿外,林止仅回头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继续低声同身旁的祝隐洲道:“既然你赶不回去,不如命人先将你为世子妃准备的生辰礼送回府?” 祝隐洲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他知道沈晗霜不会在意这一两日的差别。 祝隐洲还记得每次自己将生辰礼递给沈晗霜时她脸上藏不住的期待与欢喜。以往每年都是他亲手将生辰礼交给她的,今年也不该假手于人。 他们是夫妻,还会一起过许多个生辰。这份生辰礼只是迟上一两日而已,她不会因此便同他置气。 林止看着祝隐洲这副数年如一日沉稳而淡薄的模样,实在不知到底是好是坏。 竟连他的妻子都无法让他改变分毫。 殿内病重的人是祝隐洲的皇爷爷,但大臣们都知道,皇帝十分不喜祝隐洲自幼时起便待人冷淡的性子,以前还常因此训斥他。 所以祝隐洲虽是世子,也一直被平南王留在禁军营中历练,却不曾有任何实在的官职。 即便禁军营中无人不佩服他的能力。 而祝隐洲似乎也并不在意皇帝是否喜欢自己。 皇帝有任何责罚他都安静地受着,不仅从不反驳,甚至情绪都不见丝毫波动。 这次皇帝病倒后,曾因祝隐洲侍疾时无波无澜的神情动怒,责令祝隐洲不许再为他侍疾,更不许再踏进他的寝殿。 祝隐洲便当真再未走进过身后这座宫殿。 祝隐洲似是从不为自己与皇帝之间称得上是恶劣的关系而担忧,无论如何也从不愿在皇帝面前说一句好听的话。 只少数几个人知道,今夜祝隐洲亲自护卫在帝王寝宫之外,也并非因着血脉亲情,而是和林止一样,只是出于职责。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说的应就是祝隐洲这样的性子。 太子逼宫谋逆之事的确是死罪,但那时护卫在皇帝身边的人都看得出来,重病中的皇帝虽龙颜震怒,却有心想留太子一条命。 是祝隐洲干脆利落地一剑穿透了太子的胸膛,结果了他的性命。 当时众人都以为皇帝会大发雷霆,但皇帝只是撑着病体盯着祝隐洲看了许久,才沉声说出一句: “有仇必报,不愧是朕的孙子。” 旁人或以为是因为太子与平南王的皇位之争,或以为是因为太子当年的夺妻之恨,所以祝隐洲才一定要让太子死。 不论这两样到底在其中占了几分重量,林止今夜进宫前听父亲提起了一桩往事,才知道,其实更重要的是因为祝隐洲的母亲。 林止还记得那个温柔美丽的平南王妃,也记得当年祝隐洲跟在年轻的王妃和王爷身边时,他们一家三口有多么令人艳羡。 他之前只知道王妃在祝隐洲五岁那年病逝了,却不知道,性格温婉,从无任何过错的王妃其实是死于鹤顶红。 御赐的鹤顶红。 当年,皇帝让年仅五岁的祝隐洲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毒发身亡。 而太子曾在这件事中推波助澜。 进宫前林止的父亲提醒他,让他一定要看好祝隐洲,绝不能让他在这个紧要关头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或是做出什么受人指摘的事来。 否则即便平南王得以即位,祝隐洲恐怕也难以再有资格触碰到权力核心。 但见祝隐洲仍是一如往常的平静模样,林止觉得他今夜应不会做什么。 他不是会拼着鱼死网破也要去做某件事的刚烈性子。 相反,任凭风雨如何吹打,祝隐洲都像是一处从不会起任何涟漪的湖泊。 平静底下暗藏危险,让人逃无可逃。 祝隐洲的确有仇必报,却不会搭上一切作为代价。 林止猜测,祝隐洲应会不动声色地仔细筹谋,在最合适的时机,为他母亲讨一个公道。 即便做下错事的那个人是他的爷爷,是至高无上的皇帝,他也绝不会服软。 如被层层坚冰塑成的松柏,绝不会折腰。 只是,祝隐洲这样的性子,世子妃若能接受还好,若世子妃无法接受…… 思及此,林止在心底默默按下了这个猜测。 看方才祝隐洲的模样,他应对自己和世子妃之间的事情有十足的把握,应用不着他这个还未成亲的人来操心什么。 * 翌日清晨,明溪院内。 朗朗日光片片铺洒,清风拂过院内各处的花草,一切都静谧而美好。 春叶已经带人将要带走的东西整理好装箱了,只待沈晗霜点头,便可以一一搬去府外的马车上。 在这之前,沈晗霜须得先去一趟王妃的院子,同她说明自己的决定。 事情有些匆忙,但沈晗霜不愿继续拖下去。 一旦皇帝驾崩,王府内外都需要服丧,她便又得再在这里耽搁许久了。 国丧是一回事,而要以孙媳妇的身份为那位服丧就是另一回事了。 虽不知缘由,但沈晗霜看得出来,王爷和祝隐洲同皇帝之间有很深的隔阂。 抛开这一点,暗自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即便是还对祝隐洲有那些心思时,沈晗霜也不喜宫里那位高高在上的贵人。 第一回 以王府新妇的身份进宫向那位请安时,沈晗霜便直觉他并非什么良善之人。他看向她时的那种打量廉价物件一样的眼神也让沈晗霜觉得很不适。 想到那日的事,沈晗霜回忆起,那时一向恪守礼节的祝隐洲曾有意往她身前迈了半步,挡住了皇帝看向她的目光。 见状,皇帝沉着脸摆了摆手让她先退下回王府,只单独留下了祝隐洲。 也不知他们后来说了些什么。沈晗霜问过,但祝隐洲没有告诉她。 那时的祝隐洲,应是在维护她吧。 即便对她没有爱,他也没有任由她独自面对当时的场景。 也是因为一个个类似的细节,沈晗霜曾忍不住猜测,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或许祝隐洲对自己也是有感情的。 如今从中抽身,沈晗霜才看清,那应只是出于他的秉性与风度。 而非情意。 因为有更多的细节昭示着,祝隐洲并不爱她。 沈晗霜看见她留在卧房内不打算带走的几样东西。 绝大多数她和祝隐洲互送过的东西都卖出去了,有他的一样,就对应着有她的一样。祝隐洲一直算得清楚,她也不会含糊过去。 但因为没有找到自己曾送给祝隐洲的生辰礼,沈晗霜便也没有将之前祝隐洲送她的生辰礼卖出去。 留下来还给祝隐洲,应该便也不算欠着他了。 若祝隐洲今后真要和她细算,还是他欠了她的,毕竟沈晗霜没有找到,也就没能带走她为他准备的那几样生辰礼。 祝隐洲当时收下之后也没见他再拿出来过,也不知被放在哪个无人问津的角落了。 沈晗霜的目光停留在那个同样没有被拿去卖的香囊上。 那是成婚前她亲手为祝隐洲绣的香囊。 担心他会不喜鸳鸯这些纹样,沈晗霜在上面绣的是更不扎眼的山峦与松柏,只在香囊背面绣着一个“洲”字。 大婚那晚她将这个香囊送给了祝隐洲。 他从未佩戴过,而是把这个香囊和她送的其他东西放在了一起。 香囊上面有他的“洲”字,不适合卖去外面,才被留了下来。 但沈晗霜却忽然觉得它有些扎眼。 她缓步走回桌边,顺手拿起不远处的一把剪刀,很轻易便将这枚香囊绞破了。 面对锋利的刀刃时,再名贵难得的布料,再细致完美的针脚,都脆弱不堪。 正如面对一团捂不化的坚冰时,再温热的情意,再绵长的耐心,都只能败下阵来。 她早该知道的。 不过现在也不算晚。 沈晗霜不再停留,转身离开卧房,朝王妃的院子走去。 在她身后,那个破碎的香囊和装着几样生辰礼的盒子下压着的,是有祝隐洲和沈晗霜两人笔迹的和离书。 * 明溪院那边收拾东西的动静不算小,王妃似是猜到了沈晗霜的来意,甫一看见她,便犹豫着问道:“真要走到这一步吗?” 沈晗霜轻轻点了点头,走近王妃,一字一句地认真同她说了自己的决定与安排。 王妃一直静静地听着,等沈晗霜说完,才眼眶微红地试探着说:“我知道拦不住你,但……要不等隐洲回府,你们先好好谈一谈,到时再做决定也不迟。” “我现在就命人去把他叫回来,不管他到底在忙些什么,都一定把人带到你面前来,好不好?” 沈晗霜却微笑着摇了摇头,柔声同王妃说:“母亲,我已经决定了。” 无论祝隐洲在不在她眼前,也无论他们再谈些什么,沈晗霜都不想再做他的妻子了。 其实做他的妻子,真的挺累的。 操持偌大一座王府的大小事务并不算什么,因为沈晗霜做得来那些事情。 但系心于一个心里没有自己的男子,因他的一举一动而患得患失,总是要猜测他到底爱不爱自己,反复心怀期待又落得失望……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6节 是这些事情让她疲惫不堪。 用自己的满腔情意去面对一个在床榻之外总是沉默冷情的夫君,这件事,沈晗霜总是不能做到得心应手。 索性便再也不做了。 左右祝隐洲也已经把他真正的心上人接回了王府,他的正妻之位不缺人坐。 是她临阵脱逃了也好,心死看开了也罢,沈晗霜不愿让自己的余生就这么被牵绊在一个男人与两个女人之间的复杂关系里。 沈晗霜曾真切地爱过祝隐洲。 即便称不上肝肠寸断,也算是刻骨铭心。 可她还是更爱自己。 而从今往后,她会是最爱自己的那个人。 第5章 搬离王府 见沈晗霜的神情温和而从容,王妃便知道,她并非是一时置气,而是真的想清楚了,决定离开这座王府。 猜测沈晗霜或许不会想再听她说那些老生常谈的话,王妃欲言又止,另起话头解释道:“那晚我原本命人带陈兰霜去云鹤堂安置。” “但我没想到她竟会以儿时曾住过为由,拿着太子妃的架子,中途决定去隐竹院。隐洲搬离那个院子后,平日里就只有家丁过去洒扫,没人守着,便没能及时将她拦在外面。” “那时我已经服了安神药睡下,第二日我刚醒,嬷嬷便告知了我此事,紧接着我便去见你了。” “那日我前脚刚离开你的明溪院,后脚就听嬷嬷说你这边在整理嫁妆单子。我翻来覆去地想了许久,还是觉得应与陈兰霜有关。” “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所以你对隐洲失望了?” 王妃轻抚着沈晗霜的手背,劝说道,“隐洲虽不够温柔体贴,但他也绝不是那般拎不清的人。他和陈兰霜当年既然没有缘分,今后也绝无可能。你不必将她看在眼里,平白让自己难受。” “若早知道她竟还有那些不清不楚的心思,我定不会允许她在王府住下。” 沈晗霜一直认真地听着,却没说好或不好。 原是她之前想错了,并非祝隐洲有意将陈兰霜安排在隐竹院住下。 思及那日王妃对自己说起此事时的场景,沈晗霜心底升起一丝疑虑,又很快熄灭。 王妃应并非故意误导她,否则今日也不必向她解释,只需让她带着对此事的误解离府即可。 而且王妃待她和祝隐洲一直很好,若一日两日可以假装,那和她相处的三年,照顾祝隐洲的十几年,要始终如一地伪装成慈母而丝毫不露馅,并非易事。 沈晗霜见过关系不睦的继母和继子之间是何种模样,祝隐洲虽待王妃也不算亲昵,但仍是尊敬的。 况且王妃也没有故意离间她和祝隐洲的理由。 “母亲,陈兰霜并非主因。”沈晗霜言简意赅地柔声解释道。 即便陈兰霜没有在祝隐洲的隐竹院住下又如何? 她在王府担惊受怕却必须镇定地独自支撑时,是祝隐洲冒险赶去东宫护陈兰霜周全,也是祝隐洲在一剑了结了太子性命后让人将刚丧夫的太子妃,将他当年错过的青梅送来家里,且没有只言片语的解释。 成婚后的这三年里,寡言少语,从无温情的人是他,清清冷冷,疏离淡漠的人也是他。 他们从未牵过手,而即便是在两人最亲密的时候,一向喜洁的祝隐洲也从不曾吻过她的唇,更不曾在一切结束后拥着她温存须臾。 他尽兴后便会自顾自地重新沐浴,然后躺得离她远远的。即便沈晗霜同样重新沐浴过,也仿佛她是多么不可靠近的污物一般。 用完即弃。 还要多卑微才算够呢? 沈晗霜不想继续这样一段冷冰冰的夫妻关系了。 祝隐洲将陈兰霜送来王府只是让她下定决心的诱因。但割断粗绳的,又怎会只是最后一刀? 禁军营副统领林止送给祝隐洲的狼毫毛笔,他放在书房里时常用着。但沈晗霜送的,却只能被放在角落里积灰。 同样一直被忽视和冷待的,又岂止是那支毛笔? 是那把钝刀反反复复地在她心上打磨,才让沈晗霜心灰意冷。 见沈晗霜去意已决,王妃不舍道:“若我那个女儿还活着,不知能不能出落得同你一样好。” “说句或许不应该的,”王妃的声音已不自觉地有些哽咽,“有的时候看着你,我不觉得是在看儿媳,倒更像是在看我那个没能出生的女儿。” “原以为我能看着你同隐洲生儿育女,相伴一生,如此也算弥补了我的遗憾。可惜,我到底还是没有这个福气。” “母亲……” 沈晗霜看着眼眶微红的王妃,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王妃当年嫁给平南王后不久,曾怀过一个孩子。但在怀胎七月时,王妃不幸小产了。 王妃失去了那个已经成型的女婴,她自己也险些没能被救回来。王妃后来很艰难地才有了祝隐洲的弟弟祝寻,落下的病根也经年未愈。 沈晗霜的父母去得早,她身边虽有很多疼爱她的家人,但“母亲”这个称谓,在她五岁以后,便只唤过王妃。 王妃也的确如她所说,待沈晗霜就像是待她的亲生女儿一样。 沈晗霜五岁以后便没机会再穿自己的母亲做的衣物了。直到沈晗霜嫁进王府,每到换季的时候,王妃都会亲自为她做一身应季的裙衫。 从挑选布料,设计花样,到裁剪缝制,甚至是新衣上身前的第一遍浣洗,王妃都会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于人,三年皆是如此。 任沈晗霜怎么劝,王妃都会坚持此事,只说“这是我的心意,再多的我也做不了,你别推拒”。 沈晗霜是沈家和明家的掌上明珠,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她并不缺精致漂亮的裙衫。 但王妃倾注在一针一线中的心意,是外面买不来的,所以沈晗霜格外珍惜。她此时也穿着今年夏初时王妃为她做的粉荷百褶裙。 只是,今后,沈晗霜再也没有身份与立场称呼王妃为“母亲”了。 王妃对她很好,可祝隐洲对她实在很不好。 有些遗憾。 但这是她不得不做出的取舍。 人总不能太贪心,既要,又要,还要。 既然她已经不想要同祝隐洲之间的夫妻关系了,也没有资格继续占着别的。 沈晗霜陪着王妃说了许久的话,王妃才依依不舍地送她走出院子。 “母亲,您就到这里便好。”沈晗霜轻声说道。 她不擅长离别,这次之后她和王妃应也很少有机会再见了。若王妃一直送她上马车,沈晗霜不知自己该如何反应才对。 “那我就送到这里,”王妃温声说着,“你随时都可以再来王府。哪怕你我不再是婆媳了,我也盼着你能再来看看我。” “好。”沈晗霜答应下来。 她很清楚,自己今后应不会再与祝隐洲有任何牵扯了,更不会再来他家的后宅。但她还是不忍心就此拒绝王妃。 缓步走回明溪院的路上,沈晗霜想起方才王妃说遗憾于没能看着她同祝隐洲一起生儿育女,可沈晗霜却很庆幸。 庆幸自己虽在不知不觉间对冷心冷情的祝隐洲动了心,却不曾糊涂到想要用孩子将他和自己永远捆绑在一起。 成婚后第二日,得知祝隐洲早已心有所属的沈晗霜便向外祖母要来了那剂对身体无害的避子汤药方。这让她如今可以了无牵挂地离开祝隐洲。 说起来,女子嫁为人妇后三年都不曾孕育过子嗣,若放在别家,可能会面对许多来自各方的压力。 但在王府,王爷和王妃不仅从未催过她,甚至都不曾旁敲侧击地提起过子嗣一事。 在外的宴席上,如果有人若有所指地提起,明里暗里地想刺沈晗霜,王妃也会立即维护她,不让那些闲言碎语惹她清净。 虽说身体是她自己的,是否要孩子也是她自己的决定,但沈晗霜仍然很感念王妃为她做的这些。 至于祝隐洲…… 他应该至今都不知道沈晗霜一直在服用避子汤,也从未在意过她是否愿意同他孕育子嗣。 毕竟她并不是他所期待的那个妻子。 她至今不曾有孕,祝隐洲应该也是庆幸的? 正因如此,眼下他和他的心上人再续前缘的阻碍又能少一些。 这样也好,没有其余的牵绊,她和他应也算好聚好散了。 沈晗霜回到明溪院后,春叶便开始吩咐家丁将整理好的东西一一搬去府门外的马车上。 沈晗霜决定同祝隐洲和离的事情,府中还只有春叶、王妃和王妃身边的嬷嬷知道。 而沈晗霜以往每年的这个时节都会回洛阳明家去祭拜父母,等父母的忌辰过后再回长安。是以家丁们看见那些木箱,也只以为是世子妃今年要带回洛阳的东西多了些。 将沈晗霜院子里的动向尽收眼底,转角后,没有现身的陈兰霜忽然问自己身边的侍女:“你说,我要不要去同世子妃解释些什么?” 侍女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时,陈兰霜又沉默着摇了摇头。 无论沈晗霜是因她的到来而心生闷气还是有意欲擒故纵,陈兰霜有她自己的私心。 即便沈晗霜只是暂时离开王府,于她来说也利大于弊。 “太子妃……” “太子已经死了,”陈兰霜沉声打断侍女的话,“我如今已经不是太子妃了。” 顿了顿,她自言自语道:“但说不定,我能再当一次太子妃……” 陈兰霜的声音隐于暗处。 她一直站在少有人至的转角后。 直到看见沈晗霜被侍女扶上马车,确认一行人往沈府而去,陈兰霜才微不可察地轻出了一口气,扶在墙面上的纤指慢慢收紧。 果然,她并非毫无胜算。 想到了什么,陈兰霜朝身旁的侍女说:“让人去给世子递话,就说不知是否因生我的气,世子妃今日回了娘家。” “今日我便会搬离王府,去城里寻一处可靠的客栈落脚。我只求自保,本无意影响他们的夫妻关系,请世子一定要尽快将世子妃接回家来。” 侍女仔细地记下,她听出太子妃同样是在欲擒故纵,忍不住说:“若世子不留我们……” 陈兰霜静了一息,随即笃定道:“不会的。” “生性如此,他对沈晗霜应并无多少情分。况且太子谋逆一事还未完全揭过,孰轻孰重,他分得清。”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7节 第6章 夫妻情断 沈晗霜离开王府后,王妃也立即叫了侍卫过来,吩咐道:“快去寻世子,告诉他,世子妃已收拾了东西准备回洛阳明家,让他现在就去追,一定要把人接回来。” “若去迟了,恐怕就赶不上了。”思及沈晗霜离开前平静如水的模样,王妃担忧道。 皇帝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若沈相知道沈晗霜决定和离一事,为了不让沈晗霜被守孝一事耽误,他恐怕会立即将沈晗霜送离长安。 沈晗霜要与祝隐洲和离一事还未落定,若贸然捅到人前,或是留下书信之类的实证,便真的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是以王妃只能让人先将摆在明面上的事情尽快通知祝隐洲。 但愿还来得及。 侍卫领命后先往世子平日里常待的禁军营赶去,得知世子自昨夜进宫后就一直没出来,他又立即去了宫门外。 侍卫无令不得入宫,好在王府自有自己递话的路子——禁军营。 但代为传话的那名禁军进宫后却得知,早些时候陛下醒了过来,还将世子叫了进去。 眼下世子还在殿内,而有机会进殿请世子暂时出来一趟的林副统领也不见踪影。 再着急也无用,只能再让人去各处寻林副统领。 帝王寝殿本就不是谁都能进的,更遑论陛下正在病中,前几日还刚出了太子逼宫一事。 传话的人心里忍不住犯嘀咕:事情竟然恰好都凑到一起了,绕来绕去这么久,今日要传的这话,竟像是冥冥之中遇到了层层阻碍一样。 * 马车在沈府门前停下。 沈晗霜刚下马车,便看见爷爷正从长街上走来,神色严肃,但整个人都透着疲惫和劳累。 “爷爷,您这是怎么了?”沈晗霜忙上前问道。 见是沈晗霜,沈相温和地笑了笑,宽慰她道:“无事,只是在宫里守了一夜,有些乏了。” 虽然太医们不敢将陛下的真实情况往外透露,但包含沈相在内的几位大臣都知道,陛下已经时日无多了。 所以时刻都会有两名大臣守在帝王寝宫,以免最后那一刻到来时,皇帝留下了什么诏令却无人作证。 昨夜是沈相和陈相一起守的,两人都刚从宫里出来。 沈相没想到自己竟会在此时看见孙女,他朝沈晗霜身后停着的那些马车看了一眼,心里一顿,侧首对她说:“先回家再说。” 甫一走进正堂,沈相便屏退了下人,温声问道:“太子谋逆那夜,你可有被吓着?” “看你这模样,应一连几日都没休息好?” 沈晗霜神色微顿,眼眶霎时变得通红。 爷爷分明注意到了那些马车,却还是先问了此事。 沈晗霜以为那夜的一切都已经随着太子的死和叛军的溃败而结束了,可直到爷爷担忧地问起,沈晗霜才意识到,自己后怕至今。 的确如爷爷所说,自那日开始,沈晗霜便再没睡过一个好觉。 她每晚都会梦到数不清的刀剑,鲜血,尸体。甚至很多时候,梦里的她也会成为那些残缺尸体中的一部分。 沈晗霜一直以来都被沈家和明家保护得很好,从未涉险,也从未离死亡和血腥那么近过。 仅一门之隔。 门外杀红了眼的叛军和奋力搏杀的王府侍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而门内,作为王府的世子妃,她必须坚定而冷静地站在人前,不能露怯,更不能退缩分毫。 王爷和世子都不在府中,王妃的身子弱,她便必须撑起来。 她也的确做到了。 那夜王府没有乱,一切都按照她和祝隐洲赶去东宫前所做的安排进行了下去,后来她派出去的侍卫还救下了王府附近几座府邸的许多人。 可她也的确是怕的。 命人清点伤亡情况时,沈晗霜发现落在纸页上的很多名字她都有印象。 她曾做主为其中一个家贫的侍卫提前支取了半年的月银,让他能尽快带他的母亲去看大夫。 有个侍卫与王府内一名无父无母的侍女两情相悦,到了成婚的年纪,也是沈晗霜亲自为那名侍女置办了一份嫁妆。那个侍卫前几日还特意来同沈晗霜说,他的妻子已经有喜了。 还有个侍卫,虽家中世代习武,但他偏偏更爱读书写字。沈晗霜路过时曾无意中听见他躲在柴房里背书。得知前因后,沈晗霜考了考他的学识,见他的底子确实很好,还鼓励他去参加明年的科考。 每年冬时,沈晗霜都会支一笔银子为每个在王府做事的人置办两身过冬的厚衣服,不算名贵,但能御寒。 沈晗霜曾听春叶和她院子里其他几个侍女聊到过,有几个侍卫格外高大壮实,冬衣都买不到现成的,只能多花点钱找店家定做。 而这些侍卫,都死在了那个血色如墨的夜晚。 沈晗霜没有亲眼看见他们的尸体,却每夜都能梦到他们还活着时的模样。 并非是老天残忍,死的恰好都是沈晗霜认识的人。 而是那晚死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他们恰好都在其中。 那夜王府内没有伤亡,皆因守在府外的他们以命相搏。 沈晗霜离开王府前的这几日亲自安排好了每个牺牲侍卫的身后事,却直到此刻都不能,也不敢忘记那些名字。 沈晗霜不敢想,若那晚王府被叛军攻破,若有更多人死在她面前,若她和王妃也不能幸免…… 一个人睁着眼睛到天亮时,沈晗霜会忍不住想,若她也死了,曾与她同床共枕的祝隐洲应还会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冷淡模样,但沈家和明家一定会处处都是悲伤的身影。 所以她无论如何都不想继续留在王府,留在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身旁了。 生死难料,可即便是死,沈晗霜也想死在那些爱自己的家人身边。 几日过去,一直强撑着不愿流泪的沈晗霜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爷爷,我害怕,但我不想哭,也不能哭。”她压抑着哭腔说。 沈相心疼得厉害,抚了抚她的头发,温声道:“都过去了。” “没事的,爷爷在这里。我们沈家的三姑娘当然可以害怕,也可以哭。” 闻言,沈晗霜的眼泪更是止都止不住。 那日她和祝隐洲说起自己心底的恐惧时,只换来了他那个蹙眉的眼神。 只有她的家人,才会在意与承托起她所有的不安与害怕,让她能放下心来依靠和信任。 沈晗霜从小到大都被家人们捧在手心里。即便她已经十八岁了,爷爷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哄着她。 她九岁时曾无意中买到过一本全和妖魔鬼怪有关的话本,偏她又极擅长想象,便被里面那些骇人的描述吓住了,从日落开始就不敢走出房门。 那时爷爷便和几位伯父、堂兄一起,在她会途经的所有地方都挂了足足的灯笼,把到处都照得亮堂堂的。 这还不够,他们又每人抢着要同沈晗霜说其它温馨有趣的故事,几位婶婶也都要陪她睡,想让她忘了之前那些骇人的描述。 爷爷是当朝右相,在外时总神色肃然冷厉,刚正不阿,但回到家,出现在她面前时,爷爷脸上总是带着笑的。 面对她那些或天马行空或令人啼笑皆非的念头,爷爷也总是愿意无条件配合,仿佛可以无底线地纵着她,宠着她。 她被这样好地爱过。 却因为一个心不在自己这里的男人委曲求全了三年,离开家人三年。 还好,她回家了。 待沈晗霜慢慢平静下来,沈相又同她说了许多家常话转移她的注意,随后才问起:“晗霜,门外那些马车里装的是?” “我的嫁妆。”沈晗霜用丝绢擦干净脸上的泪痕,没有隐瞒。 “你这是打算……” 沈晗霜点了点头,“我决定同世子和离。” 她和爷爷说了那张和离书的事。 听完后,沈相沉默了片刻,难掩自责道:“是爷爷没有为你选一门更好的婚事,让你受委屈了。” 沈晗霜没有细说想和离的原因,但沈相很清楚,若孙女嫁的真是个如意郎君,她又怎会如此决绝地带着嫁妆回沈家,不给两人的关系留下任何转圜的余地? 沈晗霜听出爷爷话里的愧疚,连忙笑着同他说:“爷爷,这门婚事很好,他也很好,只是我腻了,不想要他了。” 从家世到样貌,从人品到能力,祝隐洲无一处不好。 他只是不爱她。 也的确是沈晗霜不想再继续和他做夫妻了。 婚姻是人生大事,沈晗霜不想让爷爷背负这么重的愧疚。当初爷爷为她物色了好几位适龄的优秀男子,是沈晗霜自己愿意嫁给祝隐洲的。 或许在旁人看来,夫妻情断和离是遗憾,但沈晗霜却觉得这是喜事。 旧的一页已经翻过,今后的每一日都是崭新的,她很期待。 见沈晗霜神色间的确并无忧虑与愁绪,沈相才勉强放心了些。 “世子方才被陛下留在了殿内,此时应还在宫中,还未回府看见你留下的和离书。”沈相温声说道。 “如果有人问起,你先不要透露已经与世子和离一事,只说是因为你父母的忌辰将近,才决定回洛阳一段时日。” 律法规定,遇国丧,皇帝和各皇子需守孝二十七日,而皇室所有女眷则需要守孝二十七月。 若沈晗霜没来得及在陛下驾崩之前离开长安,即便已经有了那张和离书,她恐怕也会被守孝一事绊住。 而若以两人早已和离一事为由不守孝,便定会有人以此事为话柄,抨击沈晗霜故意不忠陛下,不孝长辈。 沈相不在意,却不愿让孙女沾上那些。 待沈晗霜去了洛阳以后,他再对外宣布孙女和世子早已和离一事,到时即便有人议论,也扰不到远在洛阳的沈晗霜。 以明家在洛阳的身份和地位,沈相也不担心孙女会在那边受委屈。 反正已经不想要这桩婚事了,沈相便打算尽早让孙女从长安城中这些复杂的事情里抽身。 “既已决定和离,为免生变,你现在便立即启程去洛阳。” 沈晗霜颔首应下。 “若世子知晓和离书一事,他可会阻拦你离开?”沈相又问。 沈晗霜顿了顿,随即神色平静道:“他不会的。” 勉强做了三年夫妻,他应也早已看腻她了。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8节 第7章 送她出城 宫中。 皇帝方才醒了一次。 他先是支开了旁人,硬撑着命人将祝隐洲叫进寝殿,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又陷入了沉睡。 祝隐洲没有立即从殿内退出,而是沉默地立于不远处,垂眸凝视着这个拥有无上权力却已回天乏术的人。 看见陛下苍白如纸的脸色,一旁的张太医忍不住无声叹了一口气。 陛下之前好歹还能坐起身来用膳服药,仍有清醒的时候。 可自太子逼宫那夜起,陛下受了刺激,病情便愈发严重了。 这几日以来,陛下都是昏迷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连药都很难喂进去。即便好不容易转醒,艰难地说了几句话后,陛下很快便会无力维持清醒,重新陷入昏睡。 太医们都很清楚,陛下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但不到最后一刻,他们都不敢懈怠,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继续照料着陛下。 张太医不自觉暗自朝气质清冷的世子那边投去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 朝中无人不知陛下对世子这副冷淡模样的厌恶。 盛怒时,陛下曾在大朝会上罚世子面向文武百官而跪,又故意朝世子身上泼了一壶滚烫的茶水,就是为了看看那种屈辱和身体上的疼痛能否让他一贯的淡漠神情改变分毫。 后来在几位重臣的劝说下,陛下才召了张太医去为世子处理烫伤。 张太医记得很清楚,世子全程不曾说过一个字。肩膀和手臂被烫得那么严重,可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即便被罚跪在百官面前,世子也仍然脊背挺拔如松,眼神平静,没有丝毫羞恼或难堪之意。 他分明跪着,却好似比任何人都站得更直。 多年来,陛下毫不掩饰自己想折断这根笔直脊梁的意图。 而世子从未让陛下如愿过。 无论陛下如何责骂与惩罚,世子都是一如往常的疏冷沉默,从不服软。 这对皇家的爷孙,不仅从未有过共享天伦之乐的时刻,反倒像是一直在无形相搏的仇人。 此时的陛下已无力再起身惩罚世子,而世子的神色仍不曾有丝毫松动。无人能看透他的所思所想。 无论他眼前是谁,都仿佛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祝隐洲感受到了张太医看向自己的那一眼,但他并未放在心上。 就像他也能猜出皇帝为何要硬撑着将自己叫进殿来,但他并不在意。 他只是安静而耐心地等着。 等皇帝醒过来。 或者断气。 在这两件事中的任何一件发生之前,刚赶回来的林止进殿朝祝隐洲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跟着自己往外面走去。 甫一走出皇帝的寝殿,林止便告诉祝隐洲:“陛下再转醒时,你爹和我爹都会同你一起进去,沈相和另外几位大臣也会赶来。” 按照皇帝平日里对祝隐洲的厌恶来看,他此时将祝隐洲叫过去,很有可能是要抹去祝隐洲被即将即位的平南王立为太子的可能。 但朝中大臣们都觉得,比起平南王的次子祝寻,祝隐洲更适合担当大任。 自祝隐洲开蒙起,林止的父亲林太傅便是他的老师。所以林止才会暂时离开,急匆匆地去找自己的父亲商议对策。 祝隐洲不置可否,似是不在意皇帝究竟想做什么。 见状,林止心里也安定了一些。 祝隐洲总有这样的能力,哪怕发生天大的事,他也总能从容待之,运筹帷幄。林止从未见过他慌乱无措的模样。 林止又同祝隐洲道:“王妃命人给你带了话,传话的人已经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了,似是有急事,与世子妃有关。” 刚说完,林止便吩咐将人带了过来。 听来人转述完王妃的话后,祝隐洲并未按照王妃说的赶去接沈晗霜,只是命自己的亲信带一队人马去护送沈晗霜回洛阳。 祝隐洲记得,以往沈晗霜每年这个时节都会回洛阳一趟,待她父母的忌辰过后便会回长安。 但林止连忙叫住祝隐洲的亲信,有些着急道:“世子妃忽然要回洛阳,你怎么不仅不拦着,还派人去送?” 像是迫不及待想将人送走一样。 “定是因陈兰霜在王府住下的事,世子妃还在同你置气。对了,昨日是世子妃的生辰,你也没回去看她一眼,世子妃肯定更生气了,所以才要回洛阳明家。” “王妃说得对,你眼下先去将世子妃接回家。宫里这边我先替你守着,陛下一时半会儿不会醒。” 见祝隐洲不为所动,林止劝说道:“我虽还未议亲,却也知道,若问题一直搁置着不解决,让世子妃带着心中郁结离开长安,恐会伤及夫妻情分。” “到时你再想同她解释什么,恐怕都为时已晚。” 祝隐洲本不在意林止说的这些话。 沈晗霜并不是会因为暂时置气就冲动离家的人,此行去洛阳应只是因为她父母忌辰将近而已。 但他想到沈晗霜以往偶尔因陈兰霜而失落时的沉默模样,还是难得地决定亲自去送一送她。 他也已有好几日不曾见她了。 * 沈府外。 沈相将沈晗霜送上马车后,又安排了不少沈府的人护送她回洛阳。 “离京后便不再去想以前那些事了,你与世子……的事,爷爷会替你处理好。”人多眼杂,沈相没有明说是和离的事,但两人都明白。 沈晗霜点头应下。 “回去后多陪陪你外祖母。你母亲的忌辰将近,她心里肯定难过。”沈相嘱咐道。 沈晗霜神情微顿,心里有些酸涩。 当年沈晗霜的父母被一场洪水带走,尸骨无存。两位老人也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每次沈晗霜去明家之前,爷爷都会嘱咐她多陪陪外祖母,好让她宽心。 但爷爷又何尝不会因此事而伤神呢? 沈晗霜的爷爷曾因为她父亲执意辞官一事与他大吵过一架,父子俩不欢而散,多年未见。 再后来,沈府便收到了那个噩耗。 沈晗霜的爷爷从不曾去过洛阳那座衣冠冢。 他忧国忧民,数十年如一日地忙着朝中政务,却并非连去洛阳一趟的空都抽不出来。 他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早亡的幼子和儿媳。 “还是和往常一样,去看你爹娘时,别忘了帮爷爷带一壶洛阳最好的醉明月给你爹。”沈相继续叮嘱道。 沈晗霜柔声说:“爹爹和娘亲肯定也很想见您。” 父子俩没来得及和解便阴阳相隔,沈晗霜不知如何才能解开爷爷的心结。 但沈晗霜知道,爹爹一定会想念他的父亲,就像十几年过去,她仍然会想念自己的父亲一样。 一向沉稳的沈相静了静,少见地有些哽咽:“爷爷知道。” “下次,下次爷爷一定同你一起去看他们。” “那我外祖母九月生辰的时候,您若有空,也来洛阳一趟好吗?”沈晗霜试着询问道。 沈相的眼神微动,轻轻颔了颔首,终是答应下来:“好。” 沈晗霜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她的父亲已经不在了,爷爷的心结其实是需要同当年的他自己和解。这总要从踏出第一步开始。 舅舅和伯父们都说沈晗霜长得跟她的父母很像。她便想着,自己像出嫁前那样多陪陪两位老人,应也算是安慰。即便需要在长安和洛阳两边跑,那也很值得。 沈晗霜的心不再被那个总是清清冷冷的人占据大半,今后她的爱和心意也只会流向那些同样爱着她的人。 沈晗霜不知道自己还能否遇上真的与她情投意合的男子,但无论如何,她的家人才是她永远都无法割舍的。 * 马车上。 沈晗霜一直在心底计划着回洛阳后的事情,还考虑着爷爷九月去洛阳时她可以带他去哪些地方。 太子逼宫一事之后城中各处都在严查余党,是以会于城门口被拦下盘问也在沈晗霜和沈相的意料之中。 但沈晗霜掀开马车帷帘时,却猝不及防地看见了一双沉静淡漠的眼眸。 是祝隐洲。 她下意识蹙了蹙眉,还是掀帘走出了马车。 被春叶扶着站定后,沈晗霜抬眸看向已下马的祝隐洲。 年轻的世子长身鹤立,气度矜贵,将一身简单的月白色衣衫穿出了玉人风骨。 目光下移,沈晗霜便看见他未负于身后的那只手,指骨清瘦修长,写字作画或奏琴舞剑时都养眼极了。 沈晗霜曾爱极了这双手,也爱极了这样好看的手在她身上引火燎原时的模样。 平日里时时清冷自持的人因自己而染上欲.色,很难不让人为之心动。 但如今从中抽身,沈晗霜才明白,那不过是男子本性罢了。那个人可以是她,也可以是别人。 甚至,他期待的,本就是旁的人。 见沈晗霜只安静地看着自己,并不言语,祝隐洲便先淡声问道:“要回洛阳?” 沈晗霜点了点头:“快到父母的忌辰了,我回去看看外祖母。” 已有不少人暗自朝他们这边看来,沈晗霜没有直说和离一事。 即便祝隐洲得知她要和离,也不会阻拦,那不是他的性子会做的事。 只是皇帝传位于平南王的事还未下定论,他们小辈和离一事不宜眼下就在人前张扬。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9节 左右和离书已经写好,祝隐洲回府便能看见了,也不急于在此时向他说明。 见沈晗霜并未继续因为陈兰霜而同他置气,应是已经想通了,祝隐洲便没再多解释,只说: “我命一队人马沿途护送。” “多谢世子,”沈晗霜平静道,“我在房里留了东西,世子回府后别忘了看。” 和离书已全,后续官府和宗祠那面的事情爷爷会为沈晗霜处理。 而皇室成员和离后还需要更改玉牒,即皇室族谱,否则祝隐洲便无法与他人婚嫁。此事得他自己去办。 祝隐洲微微颔首,随即声音清冽地吩咐守城门的官兵:“放他们出城。” 事情很顺利,沈晗霜便也不再同祝隐洲多言,神色淡然地收回目光后提裙回到了马车上。 祝隐洲也翻身上马,一拉缰绳往宫城而去。 骏马行进了几息之后,祝隐洲眼前倏地浮现出沈晗霜方才的平静模样。 他心底忽然破天荒地有些不安。 祝隐洲回过身,敛眸看向正逐渐行出长安城的马车。 岳父岳母忌辰那日之前,他会抽出空赶去洛阳。到时长安这边的事情也已经平息了,他可以同沈晗霜在洛阳住几日,再一起回长安。 很快就会再见到她的。 那丝不安消散无影。 祝隐洲吩咐跟在一旁的近卫断云:“你回府将世子妃准备的东西取来。” 那日沈晗霜同他置气时故意没有为他准备任何东西,祝隐洲猜测如今她想通之后留在房内的应照例会是衣物和糕点。 祝隐洲来城门口见沈晗霜一面已是忙里偷闲,自然不会再亲自绕路回府去取这些东西。 断云领命后正欲离开,祝隐洲又叫住他,改了主意:“你跟上去,暗中护世子妃周全。” “将人送到洛阳后也不必急着回来,继续暗中跟着她便是。到时我会去洛阳一趟。” 断云当即拱手道:“卑职遵命。” 但转身离开隐于暗处后,断云仍有些诧异。 他和收雨两人一明一暗,专门护卫世子安危。今日是世子头一回吩咐他去做杂事,还转而让他去保护另一个人。 世子和世子妃已成婚三年,断云此时才终于能确定,对于世子来说,世子妃的确与旁人不同。 祝隐洲仍坐在马上看着沈晗霜所乘的马车渐行渐远。 他忽然明白自己方才为何会觉得不对—— 以往他离开时,沈晗霜都会在身后目送他走远。 祝隐洲虽从未回头,却能感觉到沈晗霜柔和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但今日,一直没有回头的那个人,是她。 第8章 心如止水 沈家的马车逐渐离开长安城。 独自坐在车内的沈晗霜若有所思地把手放在自己的心口。 以往面对祝隐洲时,既然明知他心有所属,沈晗霜便也有心隐藏自己的情意。 但即便如此,她仍会不由自主地因为祝隐洲而觉得欢喜。 她心悦他。 所以只是看见他,她便会期待,会忐忑,他的一举一动能轻易牵动她的心神。 方才祝隐洲再站在她面前时,沈晗霜承认,他优越的容貌与气质仍然很合她心意。 但沈晗霜也发现,自己已经能纯粹地同他就事论事,再不会斟酌词句,暗中试探他的心意,更不再想要借由一切机会同他更亲近一些。 心如止水。 应就是如此了。 原来在经年累月的失望之后,再多的怦然心意都能被淹没和代替。 幸好,她的心,终于又只属于她自己了。 * 祝隐洲已回到宫中。 他行至皇帝寝宫外的御道旁时,有人恭敬地垂着首上前,言是太子妃有要事相告。 “说。”祝隐洲淡声道。 待来人将陈兰霜的话一字不落地说完后,祝隐洲思忖了一息,吩咐道:“随她心意便是。” 陈兰霜想搬离王府,另寻一处客栈住下,祝隐洲自然不会强留她。 那晚太子事败丧命后,陈兰霜说陈家定不会庇护她,求他暂时为她寻个藏身之处。 陈兰霜在扳倒太子一事上出了力,祝隐洲并非是会过河拆桥的人,便命人将她送去了守卫森严的平南王府暂住。 如今最危急的那几日已经过去,陈兰霜的去处尽可由她自己决定。 见林止走近,祝隐洲随即说道:“派一队人马暗藏在陈兰霜准备下榻的客栈附近。” 叛军一党的那些漏网之鱼若还想对陈兰霜下手,他正好无需继续派人在长安城中四处搜查。 林止很快答应下来,却忍不住腹诽道:“原来这人不只是对妻子冷淡,对和自己青梅竹马的姑娘竟更狠心。” 为了斩草除根,他们耗费了许多人力去搜寻叛军余孽。祝隐洲方才就差明说是准备拿陈兰霜当诱饵,要在客栈附近守株待兔了。 替陈兰霜进宫传话的人此时有些为难。 他是太子妃的人,自然明白太子妃嘴上说着不愿影响世子和世子妃的夫妻关系,但实际上却是要欲擒故纵,想得了世子的挽留,再在世子妃离京后继续名正言顺地在平南王府住下去。 是以太子妃身边的侍女才会授意传话的人故意拖延着,等世子妃已经出城了才进宫。 不曾想,世子竟并不打算挽留太子妃。 传话的人硬着头皮想再转圜:“但太子妃近几日……” 祝隐洲神色冷淡地朝他看来一眼,问:“还有何事?” 传话的人立即被世子疏离淡漠的态度唤回理智—— 主子们已经决定的事情,哪里是他能左右的? 更何况眼前的人还是一贯冷心冷情,从不心软徇私的世子。 他连忙低下头道:“卑职这就去同太子妃回话。” “嗯。”祝隐洲不再多留,迈步朝殿内走去。 皇帝久久未醒,也一直没有断气。 祝隐洲很有耐心地等着。 * 长安城外。 沈家的马车停在一处阴凉地,沈相和祝隐洲派来护送沈晗霜的人都守在不远处。 沈晗霜正和一个年轻男子说着话。为免落人口实,春叶并未走远。 “你怎么过来了?”沈晗霜看着眼前身穿玄色甲胄的林远晖,问道。 林远晖不答反问道:“怎么忽然要回洛阳?” 沈晗霜解释道:“我父母的忌辰快到了……” “不只如此,”林远晖打断她的话,“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有些着急地追问道。 出嫁后,沈晗霜每次要回洛阳明家之前,都会先回沈府小住几日。她敬爱外祖母的同时,也不会厚此薄彼,忽略同样正逐渐老去的沈相。 今日沈晗霜虽也去了沈府,但连一顿饭都未用过就准备启程离开长安。 林远晖得到消息后便觉得沈晗霜这边定是出了什么事,所以他才把军营中的事务都托给长兄,自己急匆匆地策马追了过来。 知道这个理由说服不了林远晖,沈晗霜抬眸看向他。 年轻的将军眉骨英挺,目光明亮如玉,正眼含担忧地望着她。 许是因为日日与刀剑为伴,林远晖身上带着少年气的明快恣意已经褪去,周身的气质变得冷硬成熟了许多,让人几乎想不起他其实也才十八岁而已。 沈晗霜要比林远晖大两个月,小时候也分明一直是她比他高。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长得这么高了,沈晗霜得仰起头才能同他对视。 沈晗霜出嫁后只远远见过林远晖几回。自从几年前林远晖上了战场后,每次再见,沈晗霜都觉得他比以前更加沉敛谨肃了。 这种感觉在此时更甚。 “我爷爷亲自送我上的马车,你担心这么多做什么?”沈晗霜笑着同他说,却不打算解释其中缘由。 林远晖很了解她,自然也会猜到她此行不只是因为父母的忌辰将近。 她和祝隐洲和离的事迟早会公开,但沈晗霜不会在这个时候先主动同林远晖说起此事。 这不合适。 他们都已经长大成人,关系到底还是与儿时不同了。 见沈晗霜神色间并无愁绪,反而有几分轻松之意,即便她没有说明离京的实情,林远晖眉间的忧虑也稍减。 他正欲说什么,又停顿了几息,转而道:“无事便好。” 她已嫁为人妇,他也不能还像以前那样莽撞冲动,给她惹来麻烦。 “快启程吧,我只是恰好领兵外训,从附近经过时看见了沈府的马车,便过来看看。” 沈晗霜没有与他深究到底是否是恰好遇见,温声应了句“好”,便转身回到了马车上。 当年总爱翻墙爬树来偷她家果子的少年已经长成了有分寸的年轻将军,沈晗霜也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凡事都要追根究底的小姑娘了。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0节 林远晖翻身上马,同她挥手告别后便先一步调转方向离开了。 一行人重新出发。 京郊繁茂的树林中,骑在马上的林远晖久久遥望着那队已经越来越远的人马。 他认得出来,和之前一样,护卫着沈晗霜的,除了沈府的人以外,照例还有世子的手下。 她的家人和夫君都关心着她的安危,无需他多此一举。 但拉着缰绳的右手握紧又松开,林远晖还是忍不住下马,挥鞭将自己的战马驱向军营的方向,他则徒步穿梭于密林里。 最后一次。 等这回看着沈晗霜平安抵达洛阳后,他便再也不会行此逾距之事了。 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远远送沈晗霜从长安回洛阳的这一路上,不会有任何人发现他。 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在她归家途中,他曾有幸与她遥遥同行。 * 平南王府。 王妃没有出面,只吩咐自己身边的嬷嬷将陈兰霜送到了王府门口。 若太子还在,且没有做出逼宫谋逆的事,王妃还会在面上顾及妯娌身份。可若是如此,陈兰霜也不会有机会住进平南王府。 如今太子已死,陈兰霜这个太子妃身份尴尬,王妃便也不屑于同这个心思不正的女子有什么牵扯。 陈兰霜并非感觉不到王妃对自己的鄙夷,她也心有不甘。 但离开王府的话已出口,祝隐洲不仅并未留她,还命人将她护送至长安最好的客栈,她也只能搬离王府。 陈兰霜推开侍女来扶自己的手,面沉如水地走进马车,心坠入谷底。 祝隐洲为何不留她? 他便丝毫不念及两人自幼相识的情分,不担心叛军余孽会对她不利,伤及她的性命吗? 是了。 陈兰霜忽然想起,祝隐洲自幼便是这个性子。 待任何人都冷冰冰的,不会关心谁,袒护谁,更不会心疼谁。 他的妻子就这么负气离开了长安,他不也只是象征性地去看了一眼吗? 可她不能就此放手。 祝隐洲身边那个位置,曾经只差一点就会是她的。即便没有情爱,她也要拿到那个身份。 如今沈晗霜和太子这两个障碍都离开了,她也会将一切都拨乱反正。 来日方长。 夜里。 暂时在皇宫一处宫殿内浅眠的祝隐洲梦见沈晗霜在火光冲天的王府里安静地流泪。 周围堆满了废墟与尸体,沈晗霜身上的月白长裙也被鲜血弄脏,她细腻白皙的脸庞上满是泪痕和灰尘。 狼狈极了。 很不像她。 祝隐洲醒来后,脑海中忽然忆起太子谋逆那夜,沈晗霜曾拉着他的衣袖说出的那句“我有些怕”。 神思逐渐回笼后,祝隐洲很清楚,刚才那些只是梦。 那夜王府并未被叛军攻破,且沈晗霜一向进退有度,性格坚韧,最是让他放心,不会惶恐软弱至此。所以那夜无法久留的他才会将王府的侍卫悉数交给她调遣。 祝隐洲从榻上起身,更衣时又想起,这身衣衫也是他之前命人临时寻来的,并非他平日常穿的那些。 白天送沈晗霜出城后,思及自己很快就能回府,祝隐洲便没再命人专程回去取沈晗霜离京前为他准备的衣物。 但祝隐洲眼下却打算先去一趟皇帝的寝宫,然后抽空回府换一身衣服。 他果然还是更习惯穿沈晗霜特意为他置办的那些衣衫。 第9章 有些不安 黎明时分。 祝隐洲一路行至皇帝的寝宫外,迎面遇上了神色匆匆的林止。 “我正要去找你呢!” 林止连忙催促着祝隐洲和自己一起往里走,“陛下终于醒了,说要见你。” 扫视四周,确认无人敢多听多看后,林止才低声同祝隐洲说:“方才张太医私下里告诉沈相和我爹,应就是今夜了。” 祝隐洲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嗯”了一声,迈步走进了最后一道门。 见他来了,倚坐在龙床上的老皇帝沉声道:“你们都先出去。” 林太傅:“陛下……” “出去!”皇帝不耐地吼道。 他的脾气并不好,也习惯动辄责骂旁人。但如今他已病入膏肓,只是这样喊了两个字,他便已经觉得很吃力了。 林太傅和沈相只好同殿内的太医、内侍们一起退了出去。 偌大的帝王寝殿内只剩下年迈的皇帝和祝隐洲。 看着祝隐洲身姿挺拔地立于不远处,皇帝斥道:“还要朕命人去请你才知道过来吗?!” 祝隐洲神色冷淡地看向他,并不言语。 皇帝一直知道这个孙子和自己不对付。 为了驯服祝隐洲的性子,他不知试过多少法子,但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效果。 但眼下不是同祝隐洲追究这些的时候。 皇帝开门见山道:“朕会传位于你的父亲,也会同时下诏将你立为太子。” 祝隐洲只安静地听着,并未作出任何反应。 他已经猜到了会是此事。 老皇帝厌恶祝隐洲,所以林止和林太傅他们担心皇帝会在驾崩之前断绝他成为太子的可能。 但祝隐洲很早就听皇帝提起过,他觉得祝隐洲骨子里和他最像。老皇帝多年来以这两种矛盾而极端的情绪为乐。 老皇帝压抑着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后,才继续道:“但条件是,无论沈氏女还是陈氏女,都不能是你的太子妃。” 听见皇帝提起沈晗霜,祝隐洲抬眸看向他。 皇帝传位的决定不难猜,但他在回光返照之际还特意针对沈晗霜,这在祝隐洲的意料之外。 “理由?”他淡声问。 皇帝:“陈氏女既然是祝清的妻子,便合该为他殉葬。朕的那些妃子也一样。” 祝清是死在祝隐洲剑下的前太子。 老皇帝对自己的儿孙都很严厉,却没想过会白发人送黑发人。 皇帝清楚祝隐洲为何非要杀了祝清不可,那也是他一直以来都同自己不亲近的原因。 “朕知道你在恨什么。这么多年朕都没能让你服软,这既让人愤怒,也让人不得不赞许。” 他不喜祝隐洲对待自己这个皇帝也疏离淡漠的态度,却又欣赏他不为任何人所影响的清醒与自持。所以皇帝一直在磋磨祝隐洲的心神,想探知他的边界和底线。 “你对自己心狠,这对于帝王来说是如虎添翼的能力,比对他人狠心更难得。” 眼底浑浊,已为枯株朽木的皇帝直视着风华正茂的祝隐洲,难得语气平静道。 “但终有一日,你会因沈氏女弯下背脊,甚至可能会因她而有性命之忧。” 原本无论皇帝做什么都不能让祝隐洲松动分毫。 唯独在沈氏女作为王府新妇进宫请安那日,祝隐洲曾挡在她面前,维护她。 在那之后,祝隐洲和沈氏女鲜少一同出现在人前,关系并不亲近,沈氏女也少有进宫面圣的时候。 但无论是祝隐洲的性子太独太冷,还是他有意通过这种方式让皇帝注意不到沈氏女,皇帝都已经从他上前挡住她的那半步里得知—— 沈氏女对于祝隐洲来说是不同的。 或许这种不同只是出于夫妻责任,并无多少分量,但皇帝必须肃清隐忧。 “那把龙椅上绝不能有过不了美人关的太子和皇帝。” 祝隐洲并未在意皇帝前面那些与沈晗霜有关的话,只在他说出这句话后冷声道:“所以你当年才会逼我母亲喝下鹤顶红。” 祝隐洲早已不再对眼前这个人用敬称:“你当年应也同我的父亲说过同样的话。” 皇帝并不否认:“的确。” 当年皇帝看出两个儿子都对他们的妻子情意深重,便在决定立储之前同时要求他们亲手了结自己妻子的性命。 “你父亲只有妇人之仁,便只能当个王爷。” 皇帝不需要有最出众的德行与才华,但必须有足以驾驭那些身负才华的人的能力与铁血手段。 与平南王相比,太子虽才能稍显平庸,但他更会权衡利弊,也更能狠下心来,有朝一日便更能握得住被递到他手中的权力。 皇帝认为,为君者,孤家寡人,可以宠爱数不清的女子,却不能耽于儿女情长,唯独钟情于一人。 必须有一颗冷硬的,不会因任何人而动摇的心,如一柄只由自己掌控的利刃。 若有心爱之人,那她便是最好的磨刀石。 祝隐洲原本是比太子更冷厉的一柄利刃,但美中不足的是,这柄利刃身上竟有了一道细小的裂痕。 眼下或许还微不足道,但假以时日,却可能足以使一切分崩离析。 只要能将这唯一的不足之处剥离,祝隐洲会比任何人都更适合坐上那把龙椅。 “当年那个考验,祝清做到了,所以他成了太子。你呢?难道打算重蹈你父亲的覆辙吗?”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1节 祝隐洲眼底没有任何情绪:“可惜,深得你真传的太子还是死了。” “对,因为你更狠。” “既然如此,你应也比祝清更能舍弃那些无用之人。” “朝上还用得着沈相,沈氏女还不能死,但你必须休妻。”皇帝语气高高在上地命令道。 皇帝只剩平南王这一个儿子,也只能传位于他。好在平南王如今的妻子并不足以影响他的心神。 之前皇帝并未想过要传位于平南王,便也没有干涉祝隐洲的婚事。 但同样是太子妃的位置,即便陈氏女和沈氏女都出自丞相府,能带来的影响却并不相同。 外人都说太子是对陈氏女一见钟情,但皇帝很清楚,她与太子发妻的那几分相似能让太子娶她为妻,却不足以扰乱太子早已被打磨好的心。 且她并不为陈家真心爱重,只是一枚棋子罢了。 而沈氏女背后的沈相本就实力不容小觑,她还深受沈家人疼爱。若祝隐洲今后成了皇帝,沈家便很可能会借此在朝中专权。 皇帝一生为了皇权殚精竭虑,到了时日无多的地步,他不会让未来的帝王被区区一个女子牵动心神,更不会眼睁睁地留下外戚专权的隐患。 他以为一向理智的祝隐洲会做出最正确的决定,却听见祝隐洲漠然而笃定道:“我不会休妻。” 皇帝蹙眉追问他:“为何?” 祝隐洲面容沉静,不作解释。 三年前他既然娶了沈晗霜,他这一生便只会有她这一个妻子,不会做出抛弃发妻的事情。 若他是太子,沈晗霜便一定会是他的太子妃。 似是看出了祝隐洲的态度,皇帝想起了什么,脸上带着恶意的笑容:“当年你的父亲也舍不得,可你的母亲最终还是因他和你而死。” 想起母亲临死时的模样,祝隐洲眼底掠过些许沉暗的情绪,又于转瞬间被掩下。 “你或许还不明白,你已经没有能同我提条件的筹码了。”祝隐洲一改平日里端方持重的模样,漫不经心道。 “先帝的手,伸不了那么长。” 一个将死之人,却以为自己还有资格坐在赌桌上。 “你!”皇帝被祝隐洲话里的忤逆刺激得呛咳不止,脸色霎时涨红,“混账!” 祝隐洲却继续语气随意道:“若你死后还想入皇陵受天下供奉,该求我。” “还是说,你更想去乱葬岗?”祝隐洲眉梢微挑,沉冷的目光落在皇帝身上。 他一日都无法忘记。 当年祝隐洲的母亲被皇帝用鹤顶红毒杀后,便被太子命人抛尸去了乱葬岗。 等平南王带着祝隐洲赶到时,她的尸身已经被野犬啃咬得残缺了。 那日母亲身穿的雪青色绣裙,还是她让祝隐洲帮着从好几套裙衫中选定的。 但也已经被撕破,被暗红的鲜血浸染,看不出原本面貌了。 终于平息下咳嗽的皇帝对上祝隐洲冷清阴沉的眼神,不由得心神微凝。 他从未见过祝隐洲此时的模样—— 清隽鲜明的眉目间多了几分凌厉的邪气和杀意,一贯无波无澜的眼底透着给人以浓重压迫感的凛冽。 再不是那个清冷克制的如玉君子。 而像是来找他追魂索命的恶鬼。 祝隐洲竟不只是恨他,还想杀他。 仅仅为了他的母亲。 在他一贯的克己疏冷之下,竟把这份杀意藏了这么多年。 “你到底想要什么?”皇帝勉强按捺着怒意问祝隐洲。 “一份罪己诏,”祝隐洲言简意赅道,“我要你承认当年不该草菅人命,毒杀我的母亲。” 他要为他无辜惨死的母亲讨一份公道。 “你只需写下罪己诏,我父亲会替你盖上帝王玉印。” “你以为你爹会像你一样大逆不道吗?!”皇帝目眦欲裂,厉声斥道。 祝隐洲眼尾微微上挑,反问他:“你以为,他今夜为何不在殿内?” 皇帝心里一紧。 他今晚醒来时,林太傅和沈相都在身旁,但并不见往日时时都守在自己身边侍疾的平南王。 “你们父子竟大胆至此!” “你就不怕我派人杀了那沈氏……” “她叫沈晗霜。” 祝隐洲打断了皇帝的话。 他顿了顿,似是不太明白自己为何会纠正皇帝。 皇帝一直不屑于去记这些女眷的名字,而祝隐洲心底下意识不喜皇帝对沈晗霜的这份轻蔑与鄙夷。 他敛回心神,随即又讽道:“你以为,你还有命对谁发号施令?” “你若不写这份罪己诏,便会和你心爱的太子一样尸骨无存。” 因心绪起伏太大,皇帝正捂着心口气喘不止,脸色难看得厉害。 他是一国之君,祝隐洲却要逼他在身后名和全尸之间选。 皇帝不知道的是,无论他怎么选,身后名和全尸,祝隐洲都不会给他留。 那份罪己诏,即便皇帝亲自写了,他也不会真的觉得是他自己错了。所以祝隐洲只需要有那一份东西而已,由旁人代笔也并无不可。 他只是想让皇帝经历那些挣扎,犹豫,恼怒,无力。 然后死去。 他从不是什么言出必行的君子。 祝隐洲不再久留,径直转身走出了宫殿。 守在外面的沈相和林太傅相视一眼,并未多问,默契地同张太医一起进殿朝皇帝走去。 天色已经逐渐亮了起来。 祝隐洲还记得,他本打算过来看一眼便回王府换一身沈晗霜为自己准备的衣衫。 方才又想起了和母亲有关的旧事,祝隐洲忽然有些迫切地想回家。 他和沈晗霜的家。 他抬步朝宫外走去。 沈晗霜已经离京往洛阳去了,他和沈相都派了人护送,不必担心已活不过今夜的老皇帝还有余力伤及她。 但祝隐洲心底仍有些不安。 或许是因为他许久不曾归家了。 自成婚以来,他还从未在外待过这么久。 祝隐洲不自觉加快了回府的步伐,朝着他和沈晗霜住的明溪院而去。 沈晗霜离京前应命人仔细打理过,明溪院看起来格外干净整洁。她总能将家里的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没有理会院子里神色诧异的侍女,祝隐洲抬手推开了卧房的门。 嗅到熟悉的,沈晗霜喜欢的那种清淡花香,祝隐洲的心才终于安定了下来。 却在看见桌上那几个眼熟的木匣和残破的香囊时呼吸一窒。 那枚香囊是沈晗霜大婚前为他绣的。 为免弄脏或弄破后沈晗霜会失落,他从不带它出去。它一直被保存得很好,三年下来都仍是原本的模样,怎会莫名破成这样? 在它底下,似乎还压着什么东西。 祝隐洲快步走近,将那枚香囊和他曾送给沈晗霜的生辰礼拿开,才看清了最下面的那张纸—— 竟是一份和离书。 上面是他自己的笔迹,还有沈晗霜不知何时落下的姓名与印章。 第10章 宫城易主 屋内惟余静谧。 祝隐洲神色平常地将那纸和离书浏览了一遍。 这是他在成婚前写下,并在大婚那晚给沈晗霜的。 沈家和平南王府之间的这桩婚事更多是家中长辈们在商议,他们两人成婚前并未相处过。 是以那晚祝隐洲同沈晗霜说,若有朝一日她想离开,他不会强留。 祝隐洲还记得,那时沈晗霜收下了这张和离书,随即含羞却认真地说她愿意做他的妻子。 成婚三载,祝隐洲已经忘了这张纸的存在。 直到它突兀地出现在他眼前。 祝隐洲转而去看那枚香囊。 香囊是被人用利器弄破的,动手的人应是用剪刀绞了三四回,才能留下如此多的破口。 瞥见一旁那几个木盒,祝隐洲也很快发现,原本放着沈晗霜送给他的那些物件的地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屋内属于沈晗霜的东西也全都没了踪影,唯独他送她的生辰礼还在眼前。 忽而想起那日在禁军营里,他曾听旁人闲谈时提到过,沈晗霜命人从府中送了许多东西出去卖,还将换得的银钱都拿去赈济受叛军牵连的百姓了。 祝隐洲那时并未过多在意,便也没想到,王府并不缺银钱,她何至于要变卖物件才能赈济百姓? 不是为了银钱。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2节 便该是为了处理那些他们互送过的东西。 思及此,祝隐洲转身去了书房一趟,确认沈晗霜送他的生辰礼还在书房的暗格内后才又回到卧房。 他从长廊上走过时面色如常,无人能看出什么端倪。 祝隐洲无声地于桌边站立,手里握着那枚已经不成形的香囊,垂眸看向那张和离书和她曾欢喜而期待地从他手中接过的生辰礼。 祝隐洲的神色间有一闪而过的空茫与不解,又很快消散。 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祝隐洲把那几样东西都放回原处,恢复成他回来前的模样,才转身走到里间,独自在床榻上和衣而躺。 他已经有近半月不曾好好歇息,今夜回府,本只是为了换一身干净衣衫。但一直被沈晗霜喜欢的那种清淡花香萦绕着,他也不知不觉有了倦意。 不知过了多久,祝隐洲神思清醒,走到了王府中的松荷院。 院子里有一个四五岁的孩童,正同他的娘亲一起修剪花枝。祝隐洲不认识这个孩子,却曾见过他的娘亲。 他手小无力,握不动平常的剪刀,便有一把为他量身打造的小剪子供他使用。 其实他并不知道哪些花枝应该保留,哪些又应该被剪去,但他就是整日都爱跟在自己的娘亲身边。 娘亲做什么他便跟着做什么,调皮活泼,时时撒娇逗乐,天真无忧,小脸上常挂着能轻易让人心软的笑容。 翌日清晨时醒来,看见娘亲的第一眼,他便先扑进她怀里说一句:“一整晚没见到娘亲了,我非常非常想您呢!” 爹爹出门前,才四五岁的娃娃人小鬼大地牵着娘亲和爹爹说:“爹爹,我和娘亲今日也很喜欢你,所以你一定要早点回家,别忘啦!” 一连几日,祝隐洲都看着这个小娃娃跟在他娘亲身边。 祝隐洲看得出来,他最喜欢看他的娘亲笑,温温柔柔的,让人百般信赖与依恋。他也很喜欢赖在娘亲怀里,听她给自己读诗念书,讲那些有趣的话本故事。 这是很幸福的一家三口。 直到有一日,宫宴上,因为这个孩子不愿让皇帝抱自己,那个自称是他皇爷爷的人训斥他只知黏着母亲,软弱怯懦,毫无男子气概。 他被吓住,躲在娘亲的怀里悄悄哭了许久。被爹爹抱着从宫里回家后,他已经哭累睡着了,但脸上仍挂着晶莹的泪珠,让人心疼。 孩子心性简单,第二日便忘了前夜的事情,继续像条小尾巴一样缀在自己娘亲身边。只是再看见皇爷爷时,他总会忍不住避开他那种让人害怕的眼神。 后来的某一日,见他几次不愿与自己亲近,他的皇爷爷派人将他和他的母亲带进了宫。 去的路上他问过娘亲,爹爹怎么不与他们一起。娘亲只是微笑着同他说爹爹去城外的军营里给他挑小马驹了,等他回家就能看到。 但甫一进宫,他便被爹爹的哥哥捂着嘴用力按在椅子上。 挣扎不开,他哭得厉害,却只能眼看着皇爷爷训斥他的娘亲,又逼他的娘亲服下了用一个小瓷瓶装着的什么东西。 一直在沉默旁观的祝隐洲忽然想起来,这个无力反抗的孩童,是他自己。 娘亲看向他的最后一眼,是忍着泪,仍带着笑的。 温柔,美丽,让人看着便觉得安宁。 娘亲唇角带血躺在地上时,祝隐洲仍在挣扎,但脸上的泪已经停住。 他哭不出来了。 皇帝跨过尸体朝他走来,微笑着同他说,是他对母亲的依赖害了她。 皇帝和太子是凶手,而他,是帮凶。 再往后的事情很混乱,祝隐洲只在最后看清,那个四五岁的孩童了无生息地躺在乱葬岗上,陪在他娘亲身边,和娘亲一同受野犬啃咬撕扯。 他的嘴角仍微微翘起,带着笑容。 * 祝隐洲睁开眼时,长安城中回荡着钟鸣声—— 皇帝驾崩了。 祝隐洲从床榻上起身,换上了沈晗霜夏初时为他置办的白色竹纹织锦长衣。 从桌边经过走出卧房之前,他目不斜视,似是不曾看见桌上的东西。 祝隐洲走到屋外,问院子里的侍女:“世子妃离开前,可有说过何时回京?” “回世子,世子妃不曾提起。” 祝隐洲没再多问,只淡声吩咐道:“任何人都不许进卧房,里面的洒扫和整理也免了。” 以往卧房里无人时,沈晗霜喜欢将房门敞开透气。但他这次回来时卧房的门关着,这应是沈晗霜离开前吩咐的,为免她留下的那些东西被除他之外的人看见。 侍女垂首应下,心里却有些疑惑。 世子妃让她们在世子回来之前都不许进卧房,怎的如今世子回来了,也说不许任何人进去? * 如同往常的许多时候一样,祝隐洲离开王府后径直去了禁军营处理公务。 先帝驾崩的消息传出,宫里便会开始筹办先帝的丧仪和新帝的登基大典。那些事自有各部官员经手,祝隐洲不愿参与。 直到父亲命人来禁军营,说有要事相商,祝隐洲才进了宫。 国不可一日无主,虽还未行登基大典,但曾经的平南王已经是如今这座宫城中的主人,人人都已经改口唤他“陛下”,祝隐洲便也改称他为“父皇”。 见祝隐洲神色清冷,并无大仇得报的快意,皇帝在心底无声轻叹,随即道:“先帝已去,你心里的担子,可以放下了。” 祝隐洲静了静,并未说好,也并未说不好。 见状,皇帝另起话头:“东宫的一应布置,要等晗霜从洛阳回来看过后再定吗?” 祝隐洲是皇帝同发妻唯一的儿子,他以前是世子,今后也会是太子,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东宫是他们夫妻俩今后要住的地方,自然应按他们的心意来布置。 闻言,祝隐洲心里一顿,鬼使神差地没有提起沈晗霜想和离一事,只说:“我们不住在宫里。” 带沈晗霜进宫请安那日之后,祝隐洲曾无意中听沈晗霜同她的陪嫁侍女春叶说起,宫城富丽堂皇,却也冷冰冰的,她一走进去就觉得压抑。 前太子逼宫谋逆那晚,宫里血流成河,东宫更是曾遍地尸体。且祝隐洲和沈晗霜都喜洁,她应也不愿住在别人住过的地方。 皇帝没多干涉,只说无论是将原本的平南王府改名继续住下去,还是寻个地方另外建府,都由祝隐洲和沈晗霜自己决定。 当年他被先帝临时支去了城外的军营,没能护住他的母亲。皇帝心有亏欠,所以自那以后,皇帝从不会强迫他做任何事。只要是祝隐洲的决定,他都会顺着他。 祝隐洲想将先帝的尸身扔去乱葬岗,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祝隐洲要把先帝驾崩之前忍怒违心写下的罪己诏公之于众,他也会配合。 皇帝也恨自己的父亲,是他夺去了他深爱的女子的性命,也让他失去了原本无忧无虑,满心依恋父母的儿子。 自那日之后,当年那个爱笑爱撒娇的孩童,便似是已经学不会笑,也再不会哭泣难过了。无论遇到任何事,他都漠然待之。 眼前的祝隐洲仍是他和发妻的儿子,却对包含他在内的所有人都疏离冷淡。即便已经娶妻,两人之间也并不算亲近。 先帝是个一心只看得见皇权的疯子。有些事,他身为人子下不去手。 但他的儿子想做,他会遂他心意。 “登基大典上,朕会宣布立你为太子,晗霜为太子妃。”皇帝提起另一桩正事。 “但晗霜眼下不在长安,太子妃的册立礼便留到她回来之后再办。此事你亲自去沈府同沈相说明,才不算怠慢。” 祝隐洲眼前闪过那纸和离书,却神色如常地应了下来。 第11章 遇见表哥 长安至洛阳的官道上。 离京后沈晗霜不急着赶路,便一路走走停停,赏了不少沿途的好景致。 出嫁这三年来,为了操持王府中馈,也为了能多待在祝隐洲身边,沈晗霜每次暂离王府都会估计着时日,不会在外耽搁太久。 如今王府于她来说已是往事,去何处、去多久,便都只由沈晗霜自己的心意来定。 沿途新开了几处新的酒肆,沈晗霜记得,舅舅因早年在外行商的经历,格外喜欢这种小酒肆中的酒水独有的粗烈,她便都尝了尝,挑了些好的买下。 “选出来的这些酒,到洛阳后分一半给舅舅便是,他的年纪上来了,也不能多饮。”沈晗霜吩咐道。 她身边的春叶揶揄道:“姑娘应该也馋这一口了吧?” 沈晗霜回味了一下唇齿间的酒香,笑着如实说:“是有些馋了。” 春叶是沈晗霜的陪嫁侍女,自幼便跟在她身边,自然知道她在明家时被舅舅带得也喜欢偶尔饮一些酒。她并不贪这一口,只是兴起时会尝一点,从不会饮醉。 但嫁入王府后,为免误事,也担心一向喜洁且从不饮酒的祝隐洲会不喜欢她身上带着酒气,沈晗霜便再也不曾饮过。 “别让外祖母知道我带了酒回去,”沈晗霜不忘叮嘱春叶,“不然她老人家心里也得想着这一口。” 和舅舅相比,外祖母才是真的上了年纪。前几年大夫便嘱咐过,外祖母不能再饮这些烈酒了,至多只能尝一点更温和清淡一些的。 说起来,这应是从外祖母那儿传下来的习惯,沈晗霜的母亲也喜欢品酒。 沈晗霜记得,自己儿时还曾跟着父母一起酿过酒,封坛的酒埋在她亲手种下的那棵石榴树旁。 父母说要等到她觅得心上人之后同他共饮,但沈晗霜见祝隐洲在大婚那日都以茶代替合卺酒,便没有提过此事。 祝隐洲应更习惯时刻保持清醒,不喜这种可能会搅扰人心神的东西。 这次回洛阳,她倒是可以把那坛酒挖出来,自个儿喝了。 沈晗霜记下了此事,回到马车上。 暗处,祝隐洲的近卫断云陷入了自己人生中少有的两难时刻。 从长安出发后不久,他便发现,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一人在暗中跟着世子妃。 他本以为是有人居心不良,可暗中跟上去察看后才发现,那人竟是镇西将军的次子,林远晖。 世子成婚前,曾命断云去查过世子妃的生平。他记得,林远晖与世子妃自幼相识,关系颇好,比陈兰霜和世子更称得上“青梅竹马”四个字。 虽然陈家和平南王府曾有意议亲,但陈兰霜对于世子来说没有任何特殊的意义。 而林远晖第一次上战场之前,可是信誓旦旦地同他父亲说过,若他立下军功,便让林将军替他去沈府提亲。 只是在林远晖返京之前,平南王府和沈家便定下了婚事。 那都是陈年往事,摆在眼前的事实才是最让断云为难的—— 林远晖很熟悉沿途可以留宿的地方。世子妃每到一处,他便会提前赶去下一处,事先探查清楚沿路的情况。若前面有什么事端,他也会先一步解决干净。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3节 更让断云咋舌的是,林远晖竟还会花钱特意将一些摊贩提前请到客栈附近来。后一步抵达的世子妃每次都会被那些摊贩卖的东西吸引,总会买上几样。吃的、玩儿的,林远晖竟没有一样安排错。 林远晖不仅十分了解自长安到洛阳的沿途情况,还很了解世子妃的喜好。 这应不是他第一回 走从长安到洛阳的这条路了。 或者可以说,这并非林远晖第一次暗中跟着世子妃回洛阳。 看着林远晖所做的种种,即便断云从未对哪位姑娘动过心,也知道这不同寻常。 要同世子汇报吗? 可世子安排的任务是让断云暗中护卫世子妃平安抵达洛阳,没有吩咐其他。世子最不喜手下的人自作主张,多此一举。 眼看着林远晖在世子妃上马车后又先一步赶往了下一处落脚地,断云没再多犹豫,还是召来了王府的信鸽,往长安递了消息。 临行前他便察觉,对于世子来说,世子妃与旁人不同。 若是他多事,大不了受罚便是。可若因他而耽误了什么,那就不是他挨顿罚就能挽回的了。 * 马车上,轻微的摇晃中,沈晗霜不知不觉便浅浅地睡着了, 她觉得自己这一路上就像是外出游玩,趣味盎然。但在马车里坐久了,她也会觉得疲乏。 再醒来时,透过被风拂起的马车帷帘,沈晗霜看见车旁有人正骑着马同行。 沈晗霜的神思一时有些恍惚,又很快从中抽离。 离开长安以来,沈晗霜偶有想起祝隐洲的时候,却不是牵挂着他,没有那种悬着心思念的感觉,只像是回忆起了一个故人。 她方才是将车旁的侍卫误认成了祝隐洲。 成婚后,其他时候沈晗霜若要回洛阳,祝隐洲不会与她一道。但沈晗霜父母的忌辰之前,祝隐洲会同她一起回洛阳。 那时沈晗霜便会坐在马车里,偷偷从帷帘的缝隙处去瞧骑在马上的祝隐洲。 前年是平南王吩咐他与她同行,去年沈晗霜在临行前一日忍不住主动问起,祝隐洲也同意了。 当时沈晗霜心底曾悄悄欣喜过,四而儿贰五九幺伺七,觉得他此次愿意与自己同行不再是因为王爷的要求,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已经亲近了一些。 却没有想到,那其实已算是她提出的要求。 他尊重身为妻子的她,所以同意了。 若祝隐洲本就自己愿意与她走这一趟,不会直到她出发前一日问起,他都不曾主动提过此事。 今年是他们成婚以来,沈晗霜父母的第三个忌辰。她已经同他和离,自己心无牵绊地走上了这条路。 沈晗霜离京前曾听爷爷说过,老皇帝就在这几日了。那祝隐洲应该很快就能成为太子了。 今后他是长安城中的太子殿下,一人之下,前程锦绣。她也能在自己的外祖母和爷爷身边共享天伦,安稳度日。 这已算是很好的结果了。 比相看两厌,最后闹得彼此都身心俱疲,要体面许多。 一阵打马靠近的声音让沈晗霜从往事中回过神。 来人拦停了马车。 沈晗霜心神微顿,却没有掀开马车帷帘。 “姑娘,是明家大公子来了。”车外,春叶禀报道。 沈晗霜有些意外,连忙提裙走出马车,问道:“表哥怎么来了?” 她至多还有一日便能到洛阳,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表哥明述柏。 明述柏已经下马,提着什么东西稳步朝她走来,温声道:“祖母不放心,让我来接你。” 在他身后,有一道轻快明媚的声音接话道:“分明是你自己……” “不许胡言。”明述柏回首打断她的话。 沈晗霜未作他想,笑着上前牵起明姝雪的手:“表妹也来了。” 十四岁的明姝雪亲昵地挽起沈晗霜的手,俏皮道:“幸好家里的狸奴不会骑马,否则大哥才不会带我来陪表姐说话呢。” “都是快及笄的大姑娘了,怎么还在拿自己同狸奴作比?”沈晗霜失笑道。 去年回明家时,沈晗霜得了一只憨态可掬的狸奴,喜欢得紧,表妹便日日同它吃味,非要比过那只不会说话的狸奴不可。 明述柏将手里提的东西递给一旁的春叶,叮嘱沈晗霜道:“里面用冰镇着一些鲜果,得拿出来放一放了再吃。” “大哥太偏心了,”明姝雪立即告状,“来的时候大哥就知道催我赶路,炎炎酷暑,竟连给我吃几个果子解馋都舍不得。” 那个小冰鉴里装着的全是表姐爱吃的鲜甜的果子,明姝雪自然不是真的想和自己最喜欢的表姐争,她就是想打趣自家哥哥。 沈相前几日派人快马加鞭给明家送了信。刚听祖母提起表姐和离一事时,一贯镇定自若的人竟失手打翻了茶盏,还烫伤了手背。 分明是他自己想提前从洛阳赶来接人,却不仅扯着祖母的旗子,还不忘带她过来—— 一是可以陪表姐说话解闷,二是以免有人传出什么闲言碎语来,污了表姐的名声。 这些事明述柏和妹妹心照不宣,只能无奈道:“家里何时缺你吃食了?” “家里不缺我的,但你就不一定了。” 见一向温文尔雅的表哥被明姝雪呛得无话可说,沈晗霜适时同明姝雪道:“好了,这么热的天还一直站在太阳底下斗嘴,你也不嫌热。” 她牵着明姝雪往马车里走去,哄道:“表姐做主,这些果子,你想吃便吃,但不能贪多,小心凉了胃。” “还是表姐对我好。”明姝雪笑吟吟地说着,还不忘回头朝明述柏递了个得意炫耀的眼神,像是在说“看吧,只有我能和表姐同乘一车”。 明述柏无声看了她一眼。 明姝雪静了静,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再闹。 她知道,哥哥是提醒自己,不许在表姐面前提到长安的那个人,也不许问起和离一事。 明姝雪知道表姐曾经对那个清清冷冷的人有多深的情意,也不愿提及她的伤心事。 待两人上了马车后,明述柏便也翻身上马,一行人继续往前行进。 途中明姝雪掀开马车的帷帘看了看外面的景致,觉得无趣后便歇了心思。 午后炎热,见有刺眼的阳光投入马车,一旁的明述柏特意下马,从外面将帷帘撤下。 他温声同车内的沈晗霜说:“若是乏了便小憩一会儿,到今晚留宿的地方后我会叫醒你们。” 沈晗霜注意到了明述柏的动作,知他一向妥帖细致,便柔声道:“多谢表哥。” 暗处的断云将这些都看在眼里。 且他发现,自明述柏出现后,林远晖的神色就不是很好看。 他不由想道:信鸽是不是送出去早了? 世子妃这个表哥也该一并记下通知世子? 第12章 他想错了 长安城中。 先帝驾崩后,王妃便从平南王府搬去了宫里。 新帝的登基大典还在筹备中,但人人都已经开始称呼她为“皇后”。 皇后入主后宫的第一件事,便是安置先帝留下的太妃们。 先帝驾崩前曾给皇帝和沈相留下口谕,要求后宫的妃嫔们都为他殉葬。 但这些太妃的年纪从十四岁到六十几岁的都有,且数量众多,身份牵涉甚广,许多官员的家眷都在其中。 是以和沈相商议之后,皇帝还是决定瞒下先帝口谕,以登基大赦的名义,将太妃们送去行宫安度余生。 因为先帝曾做过的事情,皇帝并非多么孝顺的人,更不会仅因先帝一句话就不顾后果地抹杀如此多人的性命。 皇后要做的,便是择一处合适的行宫,再命人将太妃们送过去妥帖安置。 看着已经由人提前整理过的名单,皇后身边的嬷嬷不解道:“娘娘,这些太妃怎的都没有子嗣?” 皇上还是平南王时,便只有前太子一个兄弟。 皇后瞥了她一眼,并未解释,只说:“让小厨房把煲好的汤温着,二皇子今日应该会进宫来。” 祝寻在孝期内不能食荤腥。担心他整日待在军营里身体会吃不消,皇后便特意命人用药材给他煲了些补汤。 待嬷嬷退出去,皇后才细细回忆起自己刚嫁给祝南川做续弦时曾听过的传言—— 先帝的发妻在她产下次子祝南川后还不满一月便病逝了。先帝登基时追封发妻为皇后,多年来,即便后宫年年都会进新人,后位也一直空悬。 先帝的女人很多,但据说自进宫第一日起,她们便都被喂了绝嗣药,是以先帝膝下只有两个儿子。 幸得如此,祝清死后,便也省去了祝南川再和其他兄弟争夺皇位的麻烦。 思及这些往事和传言,皇后不由得想到,祝家的男人和他们的发妻之间似乎都没有好结果。 先帝的发妻早逝,祝清的发妻死在他自己手上,祝南川的发妻则是被先帝毒杀。 像是一个非得以女子的性命填补的,逃不开的诅咒。 就连下一辈里,祝隐洲的妻子也要同他和离。 皇后很喜欢沈晗霜那个孩子。情爱是独独会困住女子的牢笼,与天潢贵胄做夫妻更会让人身心俱疲,沈晗霜决定从中抽身,皇后也替她觉得欣慰。 她这个续弦如今虽成了皇后,却还不知最后会是什么下场。 但无论如何,她都会为自己的儿子祝寻挑一门好亲事,为他选一个能同他琴瑟和鸣,情投意合的妻子。 嬷嬷再进殿来时,向皇后提起:“娘娘,二皇子正在向陛下禀报军务,过会儿便应来您这里了。” “好,”皇后神色柔和,吩咐道,“让小厨房做几道他爱吃的菜备着吧。” “是。” 皇后等了没多久,祝寻便过来向她请安。 祝寻进殿时状似无意地去看母后的脸色,见她似乎并无不悦,他才放心了些。 祝寻今日进宫后才知道,虽说父皇没有别的侍妾,待他正式登基后,母后会是名正言顺的皇后,但父皇想追封已故的发妻为端静皇后。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4节 他是小辈,不好议论父母之间的感情关系。父皇追封端静皇后一事,祝寻虽觉得合情理,却难免有些心疼母亲—— 任谁知道自己的夫君数年如一日地记挂着前人,心里应都会有些不舒服。 担心母后会情绪低落,祝寻一忙完便赶了过来。 “母后,我好饿,您这儿有吃的吗?”他态度如常道。 看穿祝寻试探的眼神,皇后失笑道:“怕我正在气头上,不给你饭吃?” 见母后将话挑破,祝寻便也不遮遮掩掩,一面走近一面道:“父皇追封端静皇后一事,您……” “我没有生气,”皇后笑着打断祝寻的话,同他解释,“你不必担心。” “你兄长是太子,端静皇后是陛下的发妻,她自然应该被追封。若我连这一点都想不清楚,便白同你父亲做这十几年的夫妻了。” “她还在世时受了那么多罪,是个苦命人。”皇后声音如叹。 见母后不似在说违心话,祝寻这才松了一口气,神色轻松了许多。 他一身玄色外袍,眼里含着明亮的笑意。虽成日待在城外的军营中历练,但他从未染上任何粗野习气,一看便知还是个心思简单赤诚的少年郎。 见儿子把什么都写在脸上,皇后语重心长地叮嘱道:“你已经十六岁了,别整日都记挂着我这里的事。要多同你兄长学,为国为民,心性坚定。” “我和你们的父皇总是会先走一步的,到时你要尽心辅佐你的兄长,做他最得力的忠臣良将,同他一起建功立业。” 祝寻认真应下:“儿臣明白。” 从小到大,他都一直十分崇拜自己的父亲,敬佩自己的兄长。 军中有人居心叵测,曾在先帝病重时鼓动他与兄长争太子之位,但祝寻对皇位并不感兴趣。他只想做个将军。 当年父亲会被封为平南王,便是因为他在南方立下了赫赫战功。 祝寻也想靠自己挣得军功,做个将军,当个王爷,为兄长镇守边疆。 他原本有些担忧母后会对自己有更高的期望,如今见母后的想法同他不谋而合,心底便也没了负担。 祝寻留下和母后一同用了膳,又陪她说笑、消食后才离开。 他们一家同先帝之间的关系并不亲近,是以孝期内他们虽会遵循守孝的各种礼仪规矩,却无法发自内心地觉得悲痛。 只是一旦走到人前,为免惹人非议,还是得换上另一副神情才行。 祝寻知道轻重,却仍然不是很习惯在人前摆出伪装的严肃面孔。所以他一路都有些不自在。 看见自己的兄长正从不远处走来,祝寻脸上立马便有了笑意。 他后知后觉地收敛了些,快步走近,语气轻快地同兄长道:“哥,你今日也进宫了,是有什么事吗?需要我帮忙吗?” 祝隐洲摇了摇头,言简意赅道:“有些事要同父皇商议。” 已经习惯了兄长的少言,祝寻并未在意,随即同他分享起了自己近来在军营中的发现: “林远晖已经离开军营好几日了,还是和以前那几回一样,无人知晓他的去向。林远溪也只说他是临时有私事要处理。” 林远晖的父亲是镇西将军林尚,他的长子林远溪和次子林远晖都在军中。 当初祝寻说想去军营历练,父亲便将他交给了林尚,让他同林远溪和林远晖一起磨砺心智和武艺。 几个年轻人都不服输,一直以来,年纪最小的祝寻都以打败他们兄弟俩为目标,是以他格外注意林远晖的动向。 那日林远晖匆匆离开军营后没再回去,祝寻很快便发现了。 这已不是林远晖头一回如此,祝寻一直觉得这很可疑。他之前也同兄长提起过。 见兄长似乎对此不感兴趣,祝寻又转而提起了别的事情。 祝隐洲安静地听着祝寻滔滔不绝地说起他在军营中的种种见闻,思绪却不自觉停在了他最开始说起的那件事上。 祝寻找不到症结所在,但祝隐洲很清楚,包括这一次在内,林远晖每次消失踪迹,都正好是沈晗霜要回洛阳的时候。 祝隐洲曾让断云查过沈晗霜以前的经历,他知道林远晖的心思,也大概能猜到林远晖忽然消失是去了何处。 他以前并不在意此事,因为祝隐洲感觉得到,沈晗霜的心思放在他身上,林远晖做什么都是徒劳。 但这回,不知为何,直到同祝寻分别,又和父皇商议过禁军营中的事务后,祝隐洲心底都还在回想此事。 离宫之前,皇帝再次提醒祝隐洲别忘了同沈相说明太子妃的册立礼要暂缓至沈晗霜返京后一事,祝隐洲便径直去了沈府。 只是,听他说明来意后,沈相放下手中的茶盏,声音温和却直截了当地问:“殿下不曾看见晗霜留在王府的和离书吗?” 祝隐洲心神微顿,却面上毫无破绽道:“近来禁军营中事务繁多,我还不曾回府。” 沈相沉着的眼神在他脸上凝了几息,没说信或不信,只是提起:“晗霜离京前说,你们大婚那夜,殿下曾给了她一纸和离书,言是若她想分开,殿下不会强留。” 祝隐洲静了一瞬,搭在膝上的长指不自觉地微微蜷了蜷。 他颔了颔首,神色如常道:“的确如此。” 沈相紧接着便说:“既然如此,还请殿下同皇上说明,晗霜与殿下已经和离,不再是夫妻。” 闻言,祝隐洲终是眼神微动:“祖父……” “殿下,”沈相温声打断他的话,“晗霜已不是您的妻子,这一声‘祖父’,微臣不敢担。” 孙女坚持要和离,说明这桩婚事已经让她无心留恋。是以即便沈相再欣赏太子殿下的才能德行,也不会拎不清。 他替孙女解释道:“有些不便带走的东西,晗霜都换成银钱拿去赈济百姓了,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不会。”祝隐洲稳声道。 那些东西,既然他已经送给她了,她想卖便卖了,他不会在意。 话已说开,沈相便没继续在此事上逗留,转而同祝隐洲谈起了一些朝堂上的公事。 待祝隐洲离开沈府,看着他颀长清瘦的背影,沈相还是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 儿孙自有儿孙福。 他不会干涉,却不由得为他们担忧。 祝隐洲沉默着骑上马走远,无人能看出他在想什么。 直到马自己停下,祝隐洲才意识到,他本该回王府去拿那张和离书,再进宫同父皇说明内情,却竟是忘了驭马,一路出神,任由身下的马匹像往常一样带着他回到了禁军营外。 没想到自己竟会神思恍惚至此,祝隐洲蹙了蹙眉,敛回心神后翻身下马,往禁军营中走去。 没多久他便遇见刚练完兵的林止。 林止一见着他便说起以陈兰霜为饵诱捕叛军余孽的事,祝隐洲似乎还听他说有谁受了伤,却没往心里去。 因他看见林止正拿着一块玉佩往腰带上系。 只一眼,祝隐洲便认出来,那是沈晗霜曾送给他的玉佩。 他从未佩戴过,如今已被卖到了别人手里。 祝隐洲心里堵着某种难言的情绪,陌生的,艰涩的。 这份未知让他有些不安。 他惊觉自己想错了。 沈晗霜卖了他们互送给彼此的礼物,他其实并非毫不在意。 林远晖那些藏了许多年却仍未消失的心思,他也无法从容待之。 第13章 拖延逃避 林止仍说着陈兰霜在禁军捉拿叛党余孽时受伤一事,祝隐洲却没心思顺着他的话思考什么。 他漆黑深邃的眸子只看得见那枚质地温润的玉佩。 过了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祝隐洲收回视线,不再看已经被林止挂在腰间的玉佩。 “此事你决定即可。”祝隐洲同林止说道。 随即沉默着侧身经过他,负手往禁军营里走去。 那是沈晗霜已经做主卖出去的东西,无论林止是如何得来的,都与自己无关,祝隐洲不会插手。 见祝隐洲应是有别的事要忙,林止便也准备独自去城中的一处客栈。 虽说陈兰霜是自己决定去住客栈的,但她再不受重视也是陈相的女儿。 陈兰霜因为禁军营捉拿叛军一事受了伤,祝隐洲不去看望便罢了,若当时领兵的林止也不去,恐怕陈相会拿住话柄针对禁军营。 二人背向而行。 但须臾之后,祝隐洲倏地顿住脚步。 他回过身,重新朝林止走去。 那是沈晗霜曾送给他的东西。 自然与他有关。 也只该与他有关。 林止被祝隐洲拦下,听他言简意赅地说明了目的,不由得有些诧异,便一面摘下玉佩一面问道:“怎么忽然想要这枚玉佩?” “你不是从不用这些东西吗?” 即便没有公务在身,禁军营里也时常需要操练武艺,不方便佩戴多余的物件。 且若将玉佩、香囊之类的物件遗落在外,还会平添麻烦,祝隐洲一直都不用这些。 在此事上,林止也同他一样。每回母亲给他买来这些东西后,林止只偶尔佩戴,长辈看过觉得满意了,林止便会将它们收起来。 林止本是一时好奇,随口一问。以祝隐洲的性子,他也没想过祝隐洲会同自己多说什么。 但让林止意外的是,祝隐洲竟冷不丁地出声问他:“舍不得?” 林止:? 祝隐洲这话是字面意思吗? 还是有什么他没听懂的深意? 林止已经解下玉佩递给了祝隐洲,直率道:“只是一块玉佩而已,有什么好舍不得的?既然你喜欢,拿去便是了。” 祝隐洲性子清冷,林止虽不敢说自己和他是可以彼此交心的异性兄弟,但他们相识多年,都不会计较这些身外俗物。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5节 祝隐洲接过玉佩后垂眸望了一眼,随即将其握入掌心,淡声道:“我会让人将银票送去林府。” 林止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你难得开一次口,我还能找你要钱?” 这块玉佩自然是好东西,折算成银钱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但放在林家只是个戴着玩儿的小物件而已,对出身皇室的祝隐洲来说就更算不上什么了。 两人都没再多言,各自去忙自己的事。 林止刚走了几步,忽然想起,母亲前几日将这枚玉佩给他时曾说过,这玉佩是太子妃那日从王府送出去卖的东西之一。因质地上乘,面上雕刻的纹样也很精妙,本有不少人都想买过去。 祝隐洲这是怎么了? 从他府上卖出的东西,他竟会再要回去? 以前也没见他如此在意这些外物。 但祝隐洲要回玉佩后并未佩戴。 他将它收进怀里后便开始比对着长安城的舆图重新安排禁军的布防。 数个时辰过去,祝隐洲都似是心无旁骛地处理着正事。 但放在他心口的那枚玉佩却时时提醒着他某些事情的存在。 又一次不自觉地出神后,祝隐洲终是将手中的狼毫笔搁在一旁,唤了守在暗处的近卫收雨出来。 “将太子妃之前卖出去的东西买回来。”他吩咐道。 收雨立即应下,转而着手去办。 收雨和断云同为太子近卫,两人一静一动,一暗一明,唯一的共同点便是一切以护卫太子安危为先。 以往太子从未命他们去做过旁的事情。但自那日太子让断云暗中护送太子妃回洛阳,两人便都意识到,今后,他们的任务应会越来越多地与太子妃有关。 果然,眼下收雨便接到了自己的新任务。 他没有多问,却明白,太子的意思是,太子妃命人从府里卖出去的每一样物件,都要寻回来,不能有任何缺漏。 翌日。 宫中,福宁殿内。 皇帝今日原本打算继续处理先帝病重时积压下来的奏折,但皇后派了人去请,言是有要事相商,他便来了皇后寝宫一趟。 可听皇后说完事,皇帝却有些迟疑:“晗霜当真要同隐洲和离?” 皇后轻蹙着眉梢,点了点头,继续道:“晗霜此行回洛阳,也并不只是因为她父母的忌辰将近。” “离京前,晗霜将她的嫁妆也带回了沈府。” 闻言,皇帝的神色有些凝重。 他知道沈晗霜并非冲动莽撞的性子,既然决定和离,还将嫁妆都带走了,便是打定主意要同祝隐洲划清界限。 “你没将她拦下?”皇帝下意识问道。 皇后顿了顿,温声解释:“她离府之前来见过臣妾,但当时见她去意已决,臣妾便没有贸然干涉,以免她对王府生出抵触心来。” “而且,晗霜说,隐洲曾在大婚那晚给过她一张和离书,她也在上面签了字落了印,和离书已经成了。” 皇帝沉声道:“他竟在大婚那日给新妇和离书?” 皇后得知此事时也有些无奈。 “长安城中近来事多,晗霜回洛阳待一阵子也好。臣妾想着,待隐洲忙完手头的事务,最好亲自去一趟洛阳,看事情是否还有挽回的余地。” “到底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我们不知内情,若旁加影响,反而容易适得其反。” 皇帝略一思索,也觉得事情的关键应在祝隐洲身上。即使皇后出面将沈晗霜留下,恐怕也于事无补。 “有劳你为隐洲操心了。”皇帝道。 “都是臣妾应该做的。” 皇后的声音温和,不疾不徐地说:“平心而论,臣妾做不到如疼爱祝寻一样疼爱太子,也代替不了他的生母,但臣妾会尽心。” 皇帝温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人心都有偏向。 他并非不爱自己的次子祝寻,但到底亏欠祝隐洲更多。祝隐洲和他的生母对皇帝的意义也尤为特殊。 若皇后说对两个儿子一视同仁,毫无偏私,皇帝反而不会信。 这十几年来,有她在,平南王府里过着安宁的日子,两个孩子也都大了。是以皇帝以往从未纳妾,今后也不会选秀纳妃。 “朕追封端静皇后一事……”皇帝欲言又止。 “臣妾都明白。”皇后善解人意道。 见状,皇帝准备好的说辞便都没了用处。 两人又说了几句平常的话,皇帝便起身离开。 皇后将他送到门外,转而回到殿内,继续翻阅刚才那本读到一半的书册。 两人成婚十几载,虽称不上浓情蜜意,却也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至亲至疏夫妻,不外如是。 * 走在御道上时,皇帝一直在回想儿媳要同儿子和离一事。 他之前说要将太子妃的册立礼暂缓,祝隐洲还曾因此循礼亲自去过一趟沈府。 无论如何,祝隐洲都该知道沈晗霜的决定和态度了。 可他竟只字不提,由着礼部和内务府筹备太子妃的册立礼。 倒像是在刻意隐瞒和拖延着什么。 以往无论遇到什么情况,祝隐洲都能应对自如,从未有过逃避的时候。 如今妻子都要同他和离了,他反倒埋头做起了自欺欺人的事。 思及此,皇帝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吩咐身边的内侍:“去看看太子在忙些什么,让他进宫一趟。”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祝隐洲却稳如泰山地待在长安,那日甚至还亲自送晗霜出了城。 可若要说他毫不在意,他偏偏又瞒下了沈晗霜要同他和离一事。 皇帝有时真的不明白自己的儿子究竟在想些什么。 难道就这么拖延着,到时沈晗霜便能出现在太子妃的册立礼上? * 自那日看见沈晗霜留在屋内的和离书后,祝隐洲便没再回王府,连日宿在禁军营中。 叛党余孽已除,禁军营里的人原本都以为已经过了最紧要的时候。 但见太子如今日夜留在营里,众人便又都紧着弦,唯恐还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否则太子殿下怎会忙成这样?连家都不回了。 祝隐洲并不在意外界有何猜测,他只每日沉浸在公事中,不分心思考和离一事。 直到今日,收雨将断云送回的消息递到了祝隐洲面前。 一般只有发生要紧的事情时才会以王府的飞鸽传信,祝隐洲以为是沈晗霜在去洛阳的路上出了什么事,很快敛眉将信展开。 但看完后,祝隐洲的神情前所未有地微怔了几息。 断云特意来信,是想告诉他,除了林远晖以外,沈晗霜的表哥明述柏也对她有那些出于男女之情的心思。 祝隐洲见过明述柏,那是个细致入微,性格温润随和的君子。 却不曾想,明述柏也心悦沈晗霜。 他竟不知。 沈晗霜无一处不好,自然值得任何人的心意与倾慕。 可她分明早已是他的妻子。 第14章 消息传开 祝隐洲神色沉静,状似随意地将断云送回的信夹进手边的一本诗集中。 宫里来了人请他进宫一趟,祝隐洲便起身离开了禁军营。 待进了宫,祝隐洲先听父皇问起了几件朝中政事,他一一回答后,便听父皇话音一转,忽而问他:“暂缓太子妃册立礼一事,你可同沈相说了?” “已经说了。”祝隐洲如实答道。 以往话说到这里,父皇便不会接着问了。 但今日,祝隐洲听见父皇紧接着问:“那沈相可有说什么?” 祝隐洲沉默下来,没有应答。 他明白,父皇已经知道了。 见祝隐洲沉默以对,皇帝忍不住提高了些声音:“我若不提起,你打算瞒到何时?” “莫非是想瞒到晗霜另觅良人时再同我说?” 祝隐洲忽而抬眸看向自己的父亲。 “看着我做什么?”皇帝有些无奈,“和离书已成,难道你还能拦着,不让她再婚嫁?” 看着祝隐洲这副分明在意却仍然面容冷淡,不泄露丝毫所思所想的模样,皇帝又急又气。 难怪儿媳会不想要他了。 任谁整日里对着这么一个冰疙瘩,也都会心灰意冷。 皇帝本想温声劝几句,却转念一想,继续往下说道:“若成婚三载,你对她仍然没有那些男女情意,你们还是做不了心意相通的夫妻,依我看,和离了也好。” “晗霜是个好孩子,又是沈家和明家悉心养大的掌上明珠,合该寻一个知冷知热,能同她情投意合的郎君,我们家不能耽误了她。” “左右这桩婚事当初是由我们长辈商议的,你们之间并无什么情分。”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6节 见祝隐洲不为所动,皇帝最后道:“我会命人对外公布你们已经和离,待更改了玉牒上的记录,我会让皇后为你另寻一门婚事。” 祝隐洲明知父皇是在故意激自己,却还是终于出声说:“不必了。” “儿臣不会另娶旁人。” 见他难得表明了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皇帝便也不再继续拿话刺他。 “祝清逼宫那夜,洛阳江家出了一桩命案。”皇帝另起话头。 “包括江既白的父母在内的三十六条人命皆被人下了毒,无一生还。此案影响恶劣,你去查清楚。” 江既白是当朝首辅,今年不过二十三岁。 自身体开始大不如前,先帝为了在政事上兼听各方见解,除了年逾四十岁的左相与右相以外,先帝还加设了首辅一职。两年前,先帝精挑细选,任命了年轻的江既白为首辅。 江既白少年时便天资卓绝,不仅未及弱冠便考取状元,且他自县试到殿试都拔得头筹,有连中六元的好成绩。入朝为官后江既白也一直恪守本心,多次提出惠国惠民的良策,是可堪大用的能臣。 但洛阳江家一夜之间便遭了灭门之祸,此案闹得沸沸扬扬的。 这种要案重案原本应交由刑部调查审理,但为了彰示对江既白的看重,也为给太子积累声望,皇帝本就打算将这桩命案交给祝隐洲去调查。 如今出了儿媳要同他和离一事,祝隐洲此行便更是少不了了。 祝隐洲明白其中关系,答应下来。 见状,皇帝忍不住问他:“若我不如此安排,你打算如何?” “难道就藏着那张和离书,一直自欺欺人下去?” 祝隐洲知道父皇仍在试探,他没有应答,只说:“儿臣会查清江家命案。” 但只有祝隐洲自己清楚,他已经无法自欺了。 沈晗霜身边,并不缺他。 所以她离开长安,离开他时,才不曾犹豫,也不曾回望。 但祝隐洲却是在沈晗霜已经不想继续做他的妻子之后,才知道,自己不能失去她。 * 收雨已经将太子妃命人卖出去的所有东西都买回了王府。 那些都是太子妃和太子曾互送过的礼物,并非随处可见的普通物件,是以卖出去时容易,想再买回来时便得多花些心思和银钱。且为免惹人注意,收雨须得多次改换身份,暗中进行。 但和以前的任务比起来,这桩差事既不危险,也不复杂,收雨很快办完,又亲自将这些东西都送回王府后,便去向太子复命了。 祝隐洲刚从宫里出来,得知此事后也回了王府。 他还未定下是要另行开府,还是继续在王府住下去。 这些家事,都应按照沈晗霜的心意来定。故而祝隐洲如今仍以与沈晗霜同住的明溪院为家。 一一看过那些他和沈晗霜曾送给彼此的东西后,祝隐洲才吩咐收雨,准备于两日后的卯时启程去洛阳。 收雨本在认真听命,敏锐地察觉出太子话里的几分急切后,他立时明白过来,若非还有禁军营中的事务需要安排,太子恐怕今日便会启程了。 这并非太子往日里的行事作风。但自从先帝驾崩那日,太子回过一趟王府后便似乎逐渐与以往不同了。 变得不再像是远离人间烟火的高山清雪。 终于有了些凡世的情绪。 * 无论各家府宅里发生了什么,长安城中都是一如既往的热闹模样。 离长街不远的一处客栈里,陈兰霜正倚在三楼客房的窗边,安静地望着底下摩肩接踵的人潮。 她分明是陈相的女儿,如今却无家可归,已在客栈里住了好几日。 之前禁军诱捕叛党时,陈兰霜曾被叛军胁迫为质,肩膀还受了伤。但除了禁军副统领林止因公来探望过她一回之后,便无人再来看过她。 直到今日,当朝左相竟纡尊降贵地来了客栈。 在她身后,神色严肃的陈相并未落座,只站在远处道:“我以为你对自己的后路早有安排,所以才会同新太子里应外合,扳倒祝清。” 陈兰霜知道父亲的话还未说完,没有开口。 “能在祝清生出反心之后及时审时度势,选择同祝隐洲合作,说明你是个有脑子的。” “但你似乎打错了算盘,眼下他并未视你为特殊。”陈相沉声道。 陈兰霜仍未收回落在长街上的目光,轻声说:“此事须得从长计议,沈晗霜已经离开长安了,我……” “但祝隐洲马上就要去洛阳了。”陈相不耐地打断她的话。 陈兰霜讶然道:“他怎会……” 她顿了顿,转而笃定道:“他不是公私不分的人。” 陈相:“此事由皇上安排,不算因私废公。此行明为查案,但你猜,他会不会去见沈晗霜?” “依我看,他并非如你所说的那般不在意他的女人。” 见陈兰霜沉默,陈相兀自安排道:“我会命人护送你去洛阳探亲,为免惹人眼,你今日午后便启程,先于祝隐洲一步。” “无论如何,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若不能再当上太子妃,陈家便只当没你这个人。” 当初祝清有意求娶陈兰霜时,陈相本以为她会拒绝,却没想到,她关起门来自己想了一晚上,竟点头同意了。 虽是续弦,却也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陈相本对陈兰霜能给陈家带来的助益有所期待。 但祝清没有经受住先帝最后的试探,沉不住气,做出逼宫一事。祝清倒台后,嫁给他为妻的陈兰霜便是陈家的弃子。 她能及时同祝隐洲合作,算是有一份功劳,保全了她自己的性命。但这还不够让陈家与叛贼留下的寡妇有多余的牵扯。 可若陈兰霜当真有本事,能再嫁给远比祝清更有望登上帝位的祝隐洲,即便只为太子侧妃,陈相也愿意以陈家为她铺路,送她坐上后位。 “先帝驾崩前曾留下一道口谕,想让你为祝清殉葬。是我向皇上求情,才让你像那些太妃一样得以活命,不要让我失望。”陈相声音沉稳道。 陈兰霜面上不显,态度柔顺地应下:“女儿明白。” 但她心里却知道,分明是皇帝和沈相仁心,她和那些太妃们才不用殉葬。 林止来探望陈兰霜时,曾同她提起过此事。 此事本不宜声张,但为免陈兰霜被陈相利用,做出什么影响大局的事来,沈相才授意林止同她透露了内情。 每次看见生身父亲的虚伪丑态时,陈兰霜总能觉出几分荒诞的趣味来。 * 祝隐洲要去洛阳的消息还未传开,但朝中几位重臣已经提前知晓。 沈相得知此事时便察觉到,皇上和太子恐怕都不愿就此结束这桩婚事。 否则不会一面拖着不公开沈晗霜和祝隐洲已经和离的事实,一面又让祝隐洲去洛阳。 这次安排太子去查案,虽的确是为了公事,但难说其中没有存着几分私心。 可沈相答应过孙女,会为她处理好此事。 且太子不明不白地压下了那张和离书,沈晗霜即便离开了长安恐怕也不得自由,会被牵绊进守孝一事中。 皇室女眷需为先帝守孝二十七个月,且不说到时沈晗霜已近二十一岁,耽误她再觅良人,单说要让自家孙女长期为前夫的祖父守孝,深居简出,禁食荤腥,杜绝乐事,沈相便打心底不愿意。 沈相当即吩咐家丁去将沈家族老都请来祠堂。 他要公布沈晗霜已与太子和离一事,更改族谱上记载的内容,还孙女一个自由身。 他一生为官,若连自己最疼爱的孙女都护不住,便也白活了。 沈相有心推波助澜,沈府这边的消息便很快传开。 王府中。 祝隐洲正在思索应为沈晗霜带些什么东西去洛阳时,林止赶来了王府。 林止匆忙走进祝隐洲的书房,甫一见着他,便着急地问道:“我听闻太子妃与你已经和离了?” 闻言,祝隐洲握紧那枚近日总被他放在掌心把玩的玉佩,抬眸看向他。 第15章 临行前日 祝隐洲凝眸问林止:“你从何处听说的此事?” “今日长安城中都传遍了,沈相他……”林止顿住,面色惊愕,“此事竟是真的?” “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和离了?”想到了什么,林止猜测道:“莫非是因为陈兰霜之前住进王府的事?” “还是因为太子妃生辰那日你没有赶回去?” 林止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到这两件事,他困惑不已:“可是你那日不是去城门口送太子妃了吗?那时为何不挽留她?” 话说完,林止也觉得自己是关心则乱了,祝隐洲不是会做出这种事的性子。 林止原本以为这世上恐怕只有太子妃那样温婉包容的性子才受得了祝隐洲数年如一日的冷淡,没想到两人竟还是不声不响地就和离了。 沈相那边说他们早已和离,那便是在沈晗霜离京前就已经发生的事了。 而祝隐洲不仅并未阻止此事,还像没事人一样送沈晗霜出了城。难道两人是在和离一事上达成了共识,就这么好聚好散了? 许是因为还从未对哪家姑娘动过心,林止实在不明白这两人的关系怎就发展到了这一步。 但再多的话就不适合林止问了。 他正有些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时,便听见祝隐洲淡声说:“近日我会去洛阳一趟,禁军营中的事务你多上心。” “我知道,我爹说你是要去查江既白家的那桩命案。” 林止不由暗自想道:不愧是祝隐洲。 沈相那边先一步让祝隐洲和沈晗霜已和离的消息飞快地传遍了长安,看起来毫不留恋自家孙女同新太子的这桩婚事,而祝隐洲竟还在镇定冷静地安排公务,丝毫不受影响。 林止离开王府后,祝隐洲久久凝望着书房里沈晗霜曾送给他的笔墨纸砚。 祝隐洲知道,这些都曾是沈晗霜精心为他准备的。他以前一直将这些东西收着,不曾用过,结果被沈晗霜命人卖出了府。 买家这些日子已经用过它们了,原本崭新的物件已有了他人的使用痕迹。 再名贵的笔墨纸砚祝隐洲都见过用过,却偏偏将沈晗霜送给自己的这些都收了起来,有意不用。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7节 以往祝隐洲从未想过自己为何会如此,但眼下,看着那些刺眼的,由别人留下的痕迹,他似乎隐约触摸到了什么事情的边界。 父皇曾用派他去洛阳一事试探他,当时祝隐洲并未正面回答,但只有他自己明白,即便没有公务在身,他也会去洛阳。 自从成婚第一年父皇提醒过他一回之后,祝隐洲便打算每年都会与沈晗霜一起去祭拜岳父岳母。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但看到沈晗霜留下的那张已经完整的和离书时,祝隐洲就知道,即便没有任何其他的事情,他也要去这一趟。 成婚当晚他便同沈晗霜说过,他不会勉强她做自己的妻子,若沈晗霜想离开,他不会强留。 但起码,他想听听她的理由。 沈相想公开他已同沈晗霜和离一事,祝隐洲不会阻拦,也没有立场拦。 事实也的确如此,他们已经和离了。 沈晗霜不想再同他做夫妻。 思及此,祝隐洲眼底有黯然情绪一瞬即逝。 片刻之后,祝隐洲走出书房,回到自己已多日不曾踏足的明溪院卧房。 屋内的一应布置都还是沈晗霜离京前的模样。 那枚破了的香囊和她留下的和离书也还放在桌上。 并非他有意忽视,某些事情便能回到发生之前。 结为夫妻需要两人都点头才行,但分开一事,只需要有一人下定决心便已足够。 他和她都不是会勉强对方的人。 他虽会去洛阳见她,却只是想知道她要和离的缘由。他不会纠缠她,更不会扰了她的平静生活。 祝隐洲将那张自己三年前便写下的和离书又看过一遍,随即亲自带着和离书去了户部,将沈晗霜的户籍转回了沈家,又进宫更改了玉牒。 至此,无论人前还是人后,他和沈晗霜便都不再是夫妻了。 如她所愿。 * 很快,长安城中的人便都知道,沈家与皇室之间的这桩婚事已经彻底结束了。 旁观者的态度不一,但有不少与沈晗霜相识的京都贵女都替她觉得惋惜和遗憾—— “眼看着陛下的登基大典在即,太子和太子妃的册立礼也在筹备中,她却原来早已同新太子和离了。”一位京官的女儿不无可惜道。 她身旁的刑部尚书之女余南栀蹙了蹙眉,提醒道:“皇家的事,你我慎言。” “我们私下里随口说几句罢了,也并未说什么不妥的话,不会有事的。”有人道。 “你不是一向同沈晗霜关系亲近吗?可知道些什么?” 余南栀摇了摇头,没有多说。 她也没想到,沈晗霜会这么突然地同新太子和离,还是在她离京之后才传出消息来。 那人便也不再问她,转而道:“我猜,他们应在叛军逼宫那日之前便已经和离了。” 哪怕两人间有天大的问题,任谁都不觉得沈晗霜会放弃已近在眼前的太子妃之位。 “也不知是他们中的谁先提出来的?”有人好奇道。 “太子看着清清冷冷的,实在不像是会为哪个女子动心的模样。” 旁人又道:“但沈晗霜这三年来倒是一直用心打理着王府后宅,是个称职的儿媳和妻子。如此看来,或许是她用情更深?” “那便应不是她提出的和离了。” 有人猜测道:“难不成是太子不想要沈晗霜了,所以两人才会和离?那沈晗霜去洛阳,恐怕是自觉面上无光……” “再说就过了。”余南栀再次正色提醒道。 众人见她神情严肃,便也没再继续往下说。 但她们其实大都同意那人的猜测,觉得应是太子提出的和离,沈晗霜自觉在长安待不下去了,才会去洛阳避一避。 毕竟同是和离一事,对男子和女子的影响却天差地别。 太子和离后,多的是娉婷少女想嫁给他,在座的贵女里,便不乏有动了心思的人。 但曾嫁做人妇的女子,总会承受更多外人的异样眼光。莫说再找一桩好的婚事,在娘家待不待得下去都是未知。 就看陈相的女儿陈兰霜,夫君谋逆丧命,娘家不仅不说接她回府,还将有伤在身的陈兰霜送去了洛阳亲戚家,竟像是看都懒得多看一眼似的。 沈晗霜自幼被家中疼爱看重,即便同样去了洛阳,那边的明家人应也不会让她的日子难过,她的处境应会比陈兰霜好些。 但这也终究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不然她何须避去洛阳? 原本不少人还等着看,想知道沈晗霜会不会后悔与新太子和离,错失太子妃之位。 如今沈晗霜去了洛阳,她们便也只能暗自猜测一二了。 洛阳城中。 沈晗霜还不知道长安疯传的各种或真或假的猜测。自抵达洛阳那日起,她便过得十分顺心,除了想起沈府的家人之外,她很少会想起长安城里的人和事。 外祖母年纪大了,却还是很喜欢热闹,总是带着沈晗霜和明姝雪一起,今日去看望这家老姐姐,明日去那处新开的茶楼里尝一尝新茶点。 不像隔辈祖孙,倒像忘年交的三姐妹似的。 沈晗霜在洛阳城里也有几位自儿时起便相识的闺中密友,不和外祖母一起时,沈晗霜便会被她们邀去各处游玩,日子过得很是愉悦轻松。 长安城中的往事正离她越来越远,沈晗霜也顺其自然。 而她不知道的是,祝隐洲很快便要来洛阳了。 祝隐洲出发去洛阳的前一日,循礼进宫向父皇和母后辞行。 皇帝叮嘱他公事要尽心,私事也不要忘了。 玉牒已改,沈晗霜和祝隐洲和离的事情已成定局,皇帝不好出面干涉,便只能由祝隐洲自己处理。 皇后当时不曾多言,只在皇帝有事先行离开后,将祝隐洲留下,又屏退身旁宫女,单独同他说话。 “我不过问你的公务,只问私事。” 和对待祝寻时一样,皇后并未对祝隐洲改口自称“本宫”。她还注意到,皇帝在两个儿子面前也未自称“朕”。 似乎他们虽改换了身份,却仍只是这两个儿子的父母。 “此行去洛阳,可有晗霜要同你和离的缘故?”皇后声音温和,开门见山地问道。 祝隐洲如实应道:“有。” 闻言,皇后轻声说:“你打小便是个有主见的孩子,从不用我和你父皇担心。” “这次你能将晗霜接回家来自然好,但有些事,我放心不下。”皇后欲言又止。 祝隐洲此行并非为了将沈晗霜接回,勉强维持这桩她不想继续的婚姻,他只是想知道她要和离的原因。 但他没有解释,只神色如常道:“母后但说无妨。” 皇后面色担忧,问他:“你可知为何你们成婚以来,我从不曾过问子嗣一事?” 祝隐洲心神微顿,紧接着便听皇后继续道:“因为晗霜不想要孩子,她一直都在服用避子汤药。” 第16章 避子汤药 还在平南王府时,皇后身边的嬷嬷很早就察觉,沈晗霜的陪嫁侍女有时会亲自去药铺抓药。 皇后暗中让人捡了明溪院倒掉的药渣,去问过与王府相熟的名医。得知那虽是避子汤的药方,却不仅对女子身体无害,还有调养之效。 名医说那药方极为难得,几近失传,他手里也只有一份残缺的,没想到还有人有完整的方子。 皇后那时便猜出,那药方应是洛阳明家,沈晗霜的外祖母给她的。 知道那药不伤身,皇后便也没有旁加干涉。 “我原本想着,你们夫妻感情稳定,总会有考虑要孩子的那一日,不必急于一时。” “却不曾想,还没等到那一日,你们便和离了。” 皇后有些遗憾。 她曾想过,若能看着沈晗霜和祝隐洲生儿育女,相伴一生,也算聊以慰藉她多年前的失女之痛。 但沈晗霜有她自己的想法,皇后不会仅因自己的遗憾与期待便给她施压。 见祝隐洲沉默不语,皇后在心底无声叹了一口气,温声问他:“你认真同我说,究竟是你不想要孩子,还是晗霜不想要?” 祝隐洲敛回心神,却回答不了这话,只能说:“她不曾和我提起过此事。” 闻言,皇后也猜到了几分,提醒道:“你们已经和离过一次,若你此行去洛阳有心挽回,有些事情,该弄清楚的,还是得弄清楚。” “究竟是一时置气想要暂时分开,还是你们这三年来一直不曾真的交心,你们都要想明白。” “一桩婚事,若成了,对于男子来说或许只是后宅之中多了一位妻子;若不成,或许也只是身边少了一个人而已。” “但对于女子来说却远不止如此。” 祝隐洲应下:“儿臣明白。” 皇后语重心长道:“若你给不了晗霜想要的,便不能再让她继续在你身边等着,熬着,日渐失望。” 祝隐洲不自觉轻压了压眉梢。 等着。 熬着。 日渐失望。 成婚三载以来,沈晗霜是如此感觉的吗? 离宫后回王府的路上,祝隐洲一直在沉思。 他从不知沈晗霜在服用避子汤药。因她从不曾说过。 但常日在院子里静养的母后能够发现的事,他作为她的夫君,竟毫无所觉。 就像沈晗霜同样不知道,即便没有外祖母给的那张药方,她也不会怀孕。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8节 因为祝隐洲早在大婚那夜之前便服下了男子用的避子药,除非再服下解药,否则他不会有孩子。 成婚时沈晗霜还不满十六岁,还太年轻,而过早孕育胎儿会让女子的身体受损严重。 祝隐洲本想着,等再过几年,若到时沈晗霜愿意,两人再考虑要孩子的事。若她不愿意,那便不要。他娶她为妻本也不是为了子嗣。 是以为了避免意外,也为了不让沈晗霜喝苦药,祝隐洲才会在大婚之前寻了男子用的避子药,自己服下。 祝隐洲原本打算,若沈晗霜因子嗣挂怀,他便同她解释此事,告诉她来日方长,他们不必急着要孩子。否则便也不必刻意提起。 他一直以为沈晗霜这三年来并不在意是否有孕,是存着顺其自然的心思。 却不知道,其实是因为她自己一直在服用避子汤药。 沈晗霜为何自三年前便开始有意避子? 也是不想太早有孩子,还是说,只是不想同他有孩子? 祝隐洲对子嗣一事并无任何执念,可没来由地,他心底某个角落倏地觉出一阵钝痛。 突如其来的陌生感觉让祝隐洲顿住脚步,神色空茫。 他为何会忽然觉得,有些难过。 * 洛阳城中,明府。 沈晗霜的外祖母请了女医方氏来为她诊脉。 方氏甫一收回手,老夫人便连忙问道:“如何?我这孙女的身子可还好?” “看把老夫人心急的,竟是一刻都等不得了。” 女医方氏年轻时曾受过明家的恩,多年来一直在照看老夫人的身子,两人关系熟稔,言语间便也没那么多规矩和客套。 老夫人笑着道:“自家的孩子,肯定自己疼。” 她一直记得当年沈晗霜刚成婚便写信回来,同她要了那副避子汤的药方。 小辈的事她不便多加干涉,但后来每回沈晗霜来洛阳,老夫人都会请方氏为她诊一诊脉,确认沈晗霜长期服用的那副汤药不会对她的身子有任何损害。 方氏自然明白老夫人关心的事,出言宽慰道:“这丫头的身子好得很,你心疼归心疼,可别反而太过忧虑,伤及自身。” 闻言,老夫人才终于放下心来。 方氏又问沈晗霜:“你最后一次服用那药,是何时?” “六月初七。”沈晗霜柔声答道。 方氏点了点头,态度温和地说:“既然不用避子了,那药便不必再喝了,我另给你开一副养身的方子。” 为了让沈晗霜不必深居简出,更不必以守孝的规矩限制自己,明家没有刻意瞒着。是以洛阳城中不少人都已知道沈晗霜同新太子和离一事。 沈晗霜答应下来,又请女医为外祖母看看。 方氏仔细诊了老夫人的脉之后,正色叮嘱道:“少贪嘴,不许再私下饮冷酒了。” 老夫人偷觑了沈晗霜一眼,底气有些不足道:“也没多饮……” 沈晗霜握住外祖母的手,认真同女医道:“我看着外祖母,绝不许她偷偷饮酒。” “你这次回来长住,老夫人心里高兴,应会愿意听你的。” 深知老夫人唯独愿意听她这个外孙女的话,方氏故意说道:“若她不听,你便早些回长安去,不管她了。” 老夫人失笑道:“你就知道用我孙女来拿捏我。” 沈晗霜出嫁前,总是三月住在长安,三月住在洛阳,交替着陪两位老人。 她嫁人后,虽也常回洛阳,但每次都不会住太久。老夫人心里很是记挂,却从不会在她面前显露,以免惹她伤感。 如今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终于又回了家,老夫人心里高兴,可又担心沈晗霜与祝隐洲和离后,心里还藏着事。 三年来,一直到六月初七,叛党逼宫前一日,沈晗霜都还在服用那副避子汤药。 这既说明她和祝隐洲之间时常亲近,又说明,她一直都无法得偿所愿,得不到祝隐洲的心,所以才不愿与他之间多添一份无法割舍的关联。 旁人或许觉得沈晗霜和离的决定来得太突然,老夫人却知道,只是一点一点越来越失望,终于彻底死心了而已。 只在床榻之上亲密无间,心却隔得太远,这样的夫妻关系,如何能长久? 是以待方氏走后,老夫人才温声问沈晗霜:“当真对那人死心了?” 沈晗霜顿了顿,语气如常,唇边带着轻柔笑意道:“都过去了。我现在一身轻,这样很好。” 这是沈晗霜回洛阳以来,外祖母第一次提起此事。她知道外祖母担心自己,便也毫无隐瞒。 她的确已经放下了。 走出有祝隐洲在的那一方天地之后,沈晗霜才回忆起,在心悦他之前,其实她原本过得很轻松。 没有那些心不由己的愁绪,有家人和友人作伴,日子平淡幸福,随心顺遂。 见沈晗霜不似强颜欢笑,老夫人才道:“往事已矣,不必再放在心上。” “外祖母会帮你再物色一些好儿郎,定比你祖父那个老古板的眼光好。” “即便不论婚事,多出去认识一些人也好,不必整日都陪着我这老婆子。” 洛阳是富庶之城,不仅有许多新鲜事物,且民风开放,男女之间的正常来往并无不可。 老夫人觉得孙女正是最好的年纪,大可活得更随心一些,就像嫁进平南王府前一样。 沈晗霜亲昵依恋地倚在外祖母肩上,软声撒娇道:“我每日都想赖在您身边,您可不许赶我走。” 老夫人心里软和,眉目温柔,抬手轻轻抚了抚沈晗霜乌黑的长发。 她年纪大了,还不知哪日躺下便再也起不了身。她只盼着沈晗霜能过得顺心,其余的,她都不在乎。 不管是世子还是太子,王府还是皇宫,即便是人人都想要的好婚事,只要沈晗霜不想要,老夫人都会随她心意。 今后,若沈晗霜还有心寻一人相伴余生,老夫人会支持她的所有决定。 若她已不想再触碰男女情爱,明府也永远都是她的家。 老夫人午睡后,沈晗霜才回到自己的明溪院。 无论她在沈家还是明家住的院子,都叫“明溪院”。 当年沈晗霜的父亲和爷爷因辞官一事大吵一架后,便带着她的母亲和襁褓中的她离开了沈家。 沈晗霜在洛阳的外祖母家长大,自那时起,离父母的院落最近的明溪院就是她的。 后来,爷爷也命人在沈府为她布置了个一模一样的明溪院。这样一来,她离开洛阳回沈府住时,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习惯的。 而沈晗霜嫁进王府那日,发现喜房竟也在明溪院中。 不仅名字相同,且大到各间屋子的朝向与外观,小到一处盆栽和花瓶的布置,都毫无差别。甚至连蜿蜒围绕在院后的清溪都有。 大婚当日,对这桩婚事满心期许的沈晗霜曾以为王府中的明溪院是祝隐洲的安排,还曾想着,他虽看着冷淡,但内里还是细致温柔的。 只是,第二日她便得知自己只是祝隐洲退而求其次的结果。 她也就没有自取其辱地去问他了。 后来听王妃提起,平南王府的明溪院是完全按照沈府送来的图纸还原的,沈晗霜便知应是爷爷提前做了安排。 不管她是几岁的孩童,还是已经嫁做人妇,只有家人才会在意她住得舒不舒心,习不习惯。 至于祝隐洲…… 他即便有这些回转温柔的心思,也不会是对她。 还好,及时从这段本不该开始,也不属于她的婚姻里抽身后,她原本拥有的这些幸福都像最初的这座明溪院一样,还在原处,仍属于她。 第17章 故人往事 翌日清晨。 明溪院里的那棵石榴树植株高大,长势很好,明显是一直有人精心照料着。 正是石榴花盛开的时候,茂密的枝叶间点缀着鲜艳的红色花朵,看着便让人心情不错。 明姝雪一大早便来明溪院找沈晗霜,见她正站在石榴树下抬头瞧着什么,便笑着上前打趣道:“表姐,这石榴树还在开花,果子还没影儿呢,你这就馋了不成?” 明溪院里的这棵石榴树年年结的果子都个大皮薄,石榴的籽小且软,味道清润甘甜,沈晗霜和明姝雪都很爱吃。 沈晗霜从善如流地回道:“你若不馋,今年的果子可就都是我的了,不给你分。” 她并非每年秋季都恰好在洛阳,若石榴果成熟时沈晗霜在长安,明家便会将明溪院里成熟的果子挑出最好的那些送去沈家或平南王府。 虽然沈家和王府的明溪院里也有差不多的石榴树,结的石榴也都很好,但明家每年都不会让沈晗霜错过这第一处的明溪院结的果子。 因为这棵树是当年沈晗霜的父母带着她一起种下的,意义更特殊些。 明姝雪自然也知道此事,收起调侃的语气,认真道:“这些原本就都是表姐的,我不会同表姐争。” 沈晗霜顿了顿,有些意外:“我说笑的,你怎的还当真了?一树果子而已,哪里值当说争与不争的?” 明姝雪没再说什么,只转而笑着问:“那只胖狸奴又不见了吗?” 沈晗霜有些在意表妹方才那句话,但没有当即追问,只顺着她的话继续道:“应是又去表哥院子里了。” “小没良心的,表姐才几个月没回来,它就又忘了谁才是它的主人了。”明姝雪忍不住控诉。 沈晗霜失笑道:“我不常待在府里,自然是谁喂它,它就亲近谁些。” 那只狸奴虽是沈晗霜去年回洛阳时从外面捡回来的,但没多久她就回了长安。表哥便将那只狸奴接去了他自己的院子里养着。 后来沈晗霜再回明家,那只狸奴偶尔也会来明溪院里待上片刻,但明显还是更喜欢表哥明述柏的院子。 回忆起捡到狸奴时的场景,沈晗霜心神微顿—— 当时,是在从沈晗霜父母的衣冠冢回明家的山路上,祝隐洲同她一起遇到了那只奄奄一息的狸奴。 她有心将它救下,又担心一向喜洁的祝隐洲会不喜这些四处游荡的活物。 但出乎沈晗霜意料的是,她还未出口询问,祝隐洲便沉默着先一步将那只狸奴抱了起来,同她一起将它带回了明家,寻人救治。 如此算起来,虽是沈晗霜在明溪院里养着的,但其实应是祝隐洲将这只狸奴捡了回来。 祝隐洲待人冷淡,但对这只狸奴,他难得还有几分耐心。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9节 后来祝隐洲虽从不许它再近身,但它作乱撞翻了他的笔架时,听见动静连忙赶过去的沈晗霜发现祝隐洲不仅并未生气,还用毛笔的笔尖轻轻点了点狸奴的眉心。 那时他眼眸微垂,看着它的眼神似无奈,又似宠溺。 这样亲昵熟稔的动作,他们夫妻三载,都不曾有过。 沈晗霜当时还曾因这只小狸奴暗自吃味,觉得在祝隐洲心里,自己比不过它。 如今回头看,沈晗霜只觉得那时当真是被情意蒙蔽了双眼,竟将自己放得那般低,一切都以祝隐洲的态度为准绳。 她并非是需要他来拯救或饲养的活宠,也不缺那一丁点虚无缥缈的垂怜和宠溺。 沈晗霜不再回忆往事,挽着明姝雪走到石榴树下的一处,饶有兴致地同她说:“当年我和爹娘一起埋的酒就在这下面,挑个心情好的时候,我们挖出来一起尝尝。” 明姝雪也欢喜道:“好!但一定要瞒着祖母和父亲,不然我们就没得喝了。” “舅舅和外祖母的院子里也有,”沈晗霜解释道,“他们那儿比我这里还要多些。” 当年沈晗霜的父母一时兴起,亲自在家里酿酒,不仅和沈晗霜一起在她院子里的石榴树下埋了酒坛,也在母亲和兄长的院子里悄悄藏了不少。 “这些年不曾听外祖母和舅舅提起过,他们许是还未发现此事。”沈晗霜猜测道。 当年沈晗霜的父母屏退旁人,带着她悄悄去那两个院子里埋酒时,外祖母和舅舅都在外地。等他们再回来,院子里的土早已被还原了。 明姝雪的眼里霎时多了几分期待和狡黠,她大着胆子提议道:“那不如我们偷偷把酒挖出来?” “准备去何处偷酒?”沈晗霜还未回答,一道温和的男子声音便先自她们身后响起。 明述柏暂时忙完了城中商铺的事,才抽出空来见沈晗霜和明姝雪。 明姝雪面色一变,赶在表姐开口前道:“哥,你听错了。” 明述柏走近,看了她一眼,并未拆穿,只提醒道:“别捣乱,小心父亲回来后又罚你抄书。” “只要你别告状,父亲就什么都不会知道。”明姝雪小声嘀咕。 “我何时告过状了?”明述柏反问道。 “分明是你自己每次做了坏事都只顾头不顾尾,才会让父亲抓住错处。” 见明姝雪目光躲闪不再辩白,明述柏才温声提起自己的来意:“书局里新上了不少话本,我挑了一些给你们带回来。” “其中几本有几分趣味,闲来无事的时候可以解解闷。” 话音落下,跟在他身旁的小厮抱着厚厚一摞话本上前。 沈晗霜和明姝雪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不可置信—— 除了账本外一向只读圣贤书的明家大公子竟也有翻看话本的时候! 明姝雪自然清楚兄长的心思,却故意笑着问他:“哥,你是不是中邪了?” 明述柏觑了她一眼,不理会她话里的调笑,递出手中一个用沉香木雕的盒子,继续道:“这是一斛螺子黛,你们分了用着试试,若觉得好,我命人再去买。” 螺子黛出自波斯,此物珍贵稀少,有市无价。那个与明家有些生意往来的波斯商人手中也只这一斛。因出得起价的人实在不多,他又不想砸在手里,便拿到了明述柏眼前。 若两个妹妹用着觉得好,明述柏便想法子再买一些回来。此物虽价高,但明家也并非用不起。 这下,明姝雪和沈晗霜就更意外了。 不仅是话本,明述柏今日竟还带回了女子画眉用的螺子黛。 明姝雪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笑盈盈地说:“我不爱用这个,姐姐都留着便是。” 这么好的东西,姐姐生得最是漂亮,让姐姐用,明姝雪光是看着就高兴。 沈晗霜却不同意:“你若不要,那我便也不要了,让表哥拿回去自己用。” 沈晗霜以前便发现,表妹似乎总事事都要让着自己。自她从长安回来后,就更明显了。 见表姐坚持,明姝雪也只好先应下。 但她仍打算等姐姐的那份用得差不多了,再把自己的这份送过来。 沈晗霜从明述柏手中接过那个装着螺子黛的沉香木盒。 她在长安时曾听刑部尚书之女余南栀提起过,一斛螺子黛价值两百金。用得起螺子黛的人不多,且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 即便螺子黛的颜色再正,用着再好,可什么眉毛值得花这么多银钱来描画? 沈晗霜便同明述柏道:“此物实在价贵,以后表哥别再破费了。” “不妨事,家里不缺这些身外之物。”明述柏温声道。 因为懒于上妆、卸妆的种种步骤,除了宴席等场合,沈晗霜平日里鲜少化妆,至多只会描眉。 昨日也是因为思及此,明述柏才会买下那个波斯商人手里的螺子黛。 他没在此事上多言,转而提醒沈晗霜和明姝雪:“近日洛阳城中人心惶惶,你们外出时不要忘了带些人护卫在左右。” 明姝雪:“是因为江家的事吧?” 明述柏微微颔首。 同样想起自己听闻的那桩命案,沈晗霜不自觉眉梢轻蹙。 六月初八那晚,江家人全都中毒身亡。 从老爷、主母,到看门小厮,江家三十几条人命,无一生还。衙门忙不过来,还从别处调了不少仵作。 夏天热,仵作们验完尸后,尸体早已有了味道。偏偏叛党逼宫也在同一日,身为首辅的江既白事务缠身,不能立即赶回来筹办葬礼。 好在因与江既白相识,明述柏已经帮他布置得差不多了。只待江既白回来,江家便能办丧事。 “外面有传言,竟说江既白是天煞孤星,以全家性命才换得了他的锦绣前程。”明姝雪皱着眉提起。 她不信这些,只觉得传这些话的人心肠又硬又坏。 沈晗霜知道明姝雪清楚分寸,也还是不忘叮嘱道:“这些子虚乌有的话,听过便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好,我都听表姐的。”明姝雪乖巧道。 想起江既白时,沈晗霜先想到的并非他年纪轻轻便能官至首辅,在朝中与左相和右相三足鼎立,而是想起了他的少年时。 江既白和明述柏年纪相仿,却有完全不同的少年经历。 明述柏被家里养得很好,性格温润,待人亲和有礼,且有足够的底气和能力选择自己想走的路。 但永远身穿天青色衣衫的江既白少年时则十分安静,倔强,执拗,急切地想要出人头地,保护他的母亲。 江既白是天才,却也并非不需要付出努力。沈晗霜知他仍是经历了多年日夜苦读才成了连中六元的状元郎。 原本,若按前人的路走,江既白还得熬许多年才能逐渐升官。 但先帝求贤若渴,左相与右相又各有政见,先帝便力排众议,有意从不属于他们任何一个阵营的中立官员中提拔人才担任首辅这一新设的官职,分去两相手中的权力。 天时地利人和,如今江既白终于身居高位,江家却一夜之间只余亡魂,仅留他一人在世。 令人唏嘘。 沈晗霜和江既白虽来往不多,但多年前意外相识后,他们也曾遇见过几回。她出嫁时,江既白也亲自送了贺礼去平南王府。 “江家办葬礼时,我想同表哥一起去一趟。”沈晗霜温声说。 “凶手仍在逍遥法外,死者却该入土为安了。” 明述柏答应下来,又道:“听说长安会派官员来彻查江家的命案,真凶逃不掉的。” 他有意没有提起的是,皇帝安排的人是新太子祝隐洲,且他已经在来洛阳的路上了。 沈晗霜没有多问。 案子终会查清,人却无法死而复生。 第18章 张扬恣意 时临正午。 沈晗霜的舅舅近来在外地处理生意,明姝雪只想待在沈晗霜身边,老夫人也已在颐养天年。 明家在洛阳城中的生意便都需要明述柏看顾着。 是以将给沈晗霜和明姝雪的话本、螺子黛送回后,明述柏便又去忙了。 沈晗霜带着明姝雪进了自己的卧房,将螺子黛分了大半给她。用它描眉既方便又好看,正适合明姝雪这个年纪的小姑娘。 明姝雪却仍不太愿意收:“表姐,我用不了这么多……“ 沈晗霜故作严肃道:“你若再推拒,表姐可就要生气了。” 明姝雪忙止住话头,悄悄侧首去瞧沈晗霜的神色。 见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沈晗霜在心底无声叹气,柔声问:“你是害怕我,还是因我不姓明,所以与我见外,不拿我当家人?” 明姝雪鼻尖一酸,连忙道:“姐姐一向待我很好,姝雪怎会怕姐姐,又怎会不拿姐姐当家人?”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我只是担心自己对姐姐不够好。” 沈晗霜温声道:“你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怎会还需要你反过来照顾我?” 明姝雪没有说话,只眼眶通红地摇了摇头。 沈晗霜隐约猜到了什么。 但见明姝雪眸中已经蓄了泪,只是强忍着才没有落下,沈晗霜便没再继续问,轻声劝哄道:“一家人虽要真心以待,却不是要你处处忍让,委屈了自己。” “若你把什么都让给我,即便是再多再好的东西,我用着也不能安心。” 明姝雪垂着眸子,轻轻点了点头。 “明日陪我去城里买几身衣服?”沈晗霜又转而提议道。 “好。”明姝雪立即答应下来。 明姝雪性子明媚,长得也漂亮,原本很喜欢那些颜色明亮清丽的裙衫。 但这次回来,沈晗霜却发现明姝雪似是有意无意地在仿着她近年来的穿衣喜好,衣服都换成了浅色素净的。 明姝雪或许是从何处得知了那桩旧事,所以才会这般小心翼翼地待她。 得早日解开她这个心结才行。 翌日。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20节 夏季炎热,沈晗霜和明姝雪早早出了门,想赶在一日里最热的时候之前回府。 城中的南市、北市和西市都挨着可以行船的河渠,日日都游人如织。今日沈晗霜和明姝雪去了最大的南市。 明家在南市自然也有不少铺子。沈晗霜和明姝雪刚到南市,掌柜们便都得了消息,备上了店里最好的东西供两位小姐挑选。 南市其他商铺里面的货物成色也不错。两姐妹一同逛着,若看上了什么便买下来,由明家的小厮和侍女拿着。 一行人刚走进一家不属于明家的成衣铺子,明姝雪的贴身侍女秋荷便给她递了个眼神。 明姝雪下意识蹙了蹙眉,挽着沈晗霜的手想退出去。 “怎么了?”沈晗霜轻声问,“可是不喜欢这家店的衣服?” 明姝雪正欲开口,便有一道趾高气昂的声音响起:“她哪里是不喜欢,是不敢喜欢吧?” 沈晗霜看向说话的人,认出她是李家的三姑娘,李荷月。 李家和明家曾是生意场上的对手,两家的家主虽多年博弈,但都是体面人,从不曾当面闹过任何不愉快。 只是近十年来明家的势头越来越盛,其他商人难以望其项背。李家则逐渐后继无力,已不具备能同明家掰手腕的实力了。 而李荷月有段时日格外喜欢针对沈晗霜。沈晗霜应对过几次之后,她似又改了主意,每次遇见都对沈晗霜视而不见。沈晗霜也落了个清净。 看样子,她如今是又针对上明姝雪了。 明姝雪不是会一意退避的性子,或许是李荷月曾同她说过什么? 沈晗霜面上不显,寒暄似地问起:“李姑娘同我家小妹认识?” 李荷月瞥了明姝雪一眼,嘲讽道:“你家小妹?” “谁不知道她是被捡回明家的?被我扇了巴掌都不敢吭声,可怜巴巴的……” “啪——!” 一记耳光应声重重落在李荷月脸上,打断了她未说完的话。 店内的客人不少,此时都静了下来。 李荷月被打得懵了一息,旋即怒而对沈晗霜高声道:“你疯了!?” 即便是曾被她针对的时候,沈晗霜都从未动过手。 李荷月气急,想还她巴掌,却立即被跟在沈晗霜身边的小厮拦在原地。 沈晗霜收回手,脸上还带着得体的笑容,温声道:“你被人扇了巴掌会吭声,看来是个不可怜的。” “若实在管不住自己的嘴和手,就回府让李家的主母再教教。这种事,我们明家就不代劳了。” 话音落下,沈晗霜不再与李荷月多言,牵着明姝雪走出了成衣铺子。 待走出一段距离后,沈晗霜在僻静处停下,侧首去看明姝雪。 果然看见她正在无声流泪,漂亮白皙的小脸上满是泪痕,让人心疼不已。 “姐姐,我……” 感觉到沈晗霜关切的眼神,明姝雪哭得厉害,词不成句。 沈晗霜轻轻帮她擦泪,眼神示意旁人都退远了些,才轻声询问她:“你是何时知道的?” “上巳节那天。”明姝雪低声道。 那时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并非父亲的女儿,而是被捡回明家的孤女。 “你可曾问过外祖母和舅舅?” 明姝雪摇了摇头。 沈晗霜轻叹道:“若问了,你就会知道,与多年亲情相比,血缘并不算什么。” “无论外人如何说,你都是明家的女儿,没有被人欺负到那个地步的道理。” 方才李荷月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她不仅知道明姝雪的身世,还曾扇过明姝雪耳光。 明姝雪也是自幼被家人宠着长大的,本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如今却连被人打了也不吭声。 沈晗霜如何能不心疼? “她还同你说过什么?”沈晗霜又问。 只是这些,还无法解释为何明姝雪会有意处处让着沈晗霜。 明姝雪强忍着心头的涩意,如实道:“她说当年父亲收养我,是因为姐姐每年有一半的时日都住在长安。养着我,姐姐不在家的时候也算个慰藉。” 明姝雪难过于自己并非真正的明家人,却也明白,自己该知恩图报。 是以原本就喜欢姐姐的明姝雪才会在得知自己的身世后愈发事事以姐姐为先,还特意模仿姐姐的穿衣喜好。 她想着,如此一来,姐姐不在家时,或许自己能聊以慰藉父亲和祖母对姐姐的思念。 “李荷月是胡说的。”沈晗霜立即道。 “傻姑娘,”沈晗霜替明姝雪擦着断线似的泪珠,“你可知是谁将你带回明家的?” 明姝雪不解地抬眸看向她。 不是父亲吗? 沈晗霜解释道:“是七岁的我。” “难道我也是要拿你这个小丫头当慰藉?” 见明姝雪怔住,沈晗霜有意逗她:“你可是我当年用一整根糖葫芦才骗回家的妹妹,不许再让人欺负了。” 当年那个杂耍班子竟想逼着三岁的明姝雪钻火圈吸引客人,沈晗霜请舅舅帮忙给明姝雪赎了身,又用糖葫芦哄着被火圈吓哭的小姑娘跟着她一起回了明家。 洛阳城里的人都知道明家一夜之间多了位姑娘,却没人敢多说什么。沈晗霜没想到李荷月会添油加醋地把这件事捅到明姝雪面前,还以此为把柄欺负她。 被人欺辱到面前了,饶是沈晗霜再温婉娴静,也会毫不犹豫地回击。明姝雪原本也有这个底气,只是暂时被身世限制了。 “李荷月若再欺负你,你也要还手才行。”沈晗霜叮嘱道。 她轻轻捏了捏明姝雪的脸颊,“表哥和舅舅都会为你做主的,我也会。” “好。”明姝雪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但仍带着哭腔。 “不哭了,我们今日先回家,明日再出来买新衣。” 明姝雪也没心思再继续逛,姐妹俩便提前回了家。 酉时,暑气才终于没那么熬人了。 明述柏听说了在南市发生的事情,放下手上的事赶回了家,打算带沈晗霜和明姝雪出去散心。 沈晗霜也想让明姝雪开怀一些,便和她一起换了崭新的骑装,随表哥到了城郊的一处草场上。 此地是明家的产业,里面养着不少好马。 沈晗霜表面恬静素雅,其实心底喜欢冒险。她自幼在爷爷和外祖母跟前长大,更多更险的事做不了,但她惯常喜欢在郊野策马,此事上长辈不会拘着她。 只是嫁入王府后,沈晗霜不愿太显眼,以免被本就不喜她的老皇帝注意到,也不想在一向克己守礼的祝隐洲面前乱了鬓发,失了端庄。是以她已多年不曾骑过马了。 明姝雪见沈晗霜骑过一回马后也闹着学,几年下来,她的骑术已十分出众了。 沈晗霜和明姝雪刚到草场,便注意到有两匹白马格外显眼。 明述柏温声说:“这是为你们挑的新马。” 沈晗霜之前的那匹马年纪大了,在马场里养老。明姝雪惯用的马也即将产小马驹。明述柏便特意亲自去挑了两匹新的。 沈晗霜和明姝雪都跃跃欲试,和漂亮的白马熟悉了一会儿后便动作熟练地上了马,慢慢绕着草场走。 白马已提前被明述柏驯服过,沈晗霜和明姝雪很快就能自如地控制它们。姐妹俩便约定了要赛一场。 沈晗霜驱马离开时,明述柏一直站在原地远望她的背影。 平日里的沈晗霜温柔包容,马背上的她则意气风发,不逊于任何少年。 无论她离家多久,都还是当初那个爱策马扬鞭,与风竞速的姑娘。 而明述柏总驻足在原地,凝望着她明亮恣意的背影。 但这一次,明述柏翻身骑上一匹黑色骏马,追上她,与沈晗霜并肩往前奔去。 “哥,你帮我拖住姐姐好不好?我定会赢的!”明姝雪朝明述柏喊道。 明述柏眼底带笑,看向沈晗霜,却是对明姝雪说:“我和晗霜应会一起赢你。” “你又欺负我!” 沈晗霜扬鞭,自信道:“我觉得你们今日都会输。” 少女们笑闹的声音越来越远。 暗处,林远晖的目光也一直落在沈晗霜身上。 他已许久不曾见过她如此尽兴地驭马奔驰了。 那日看着沈晗霜平安回到明家,林远晖本打算回长安,就此放下。 可他只多留了半日,却听闻,沈晗霜已经与祝隐洲和离了。 他便再也下不了回长安的决心。 但林远晖也找不到可以名正言顺地出现在沈晗霜面前的理由。 他一旦现身,或许那些不曾言说的心思,便都摆上了明面。 然后呢?他和她会如何? 他不知道。 另一边。 断云身侧多出了一道高挑清瘦的身影。 祝隐洲正神色淡漠地看着与沈晗霜策马同游的明述柏和一路暗中护送沈晗霜的林远晖。 一言不发。 只停留了片刻,祝隐洲便转身离开,径直朝城中江家而去。 断云原本还大着胆子猜测,太子日夜兼程赶来洛阳或许是为了早些见到太子妃。 可现在看来,应还是因为江家那桩骇人听闻的命案。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21节 公务为重,果然这才是太子的行事风格。 无人知晓,祝隐洲进城的一路上想的都是—— 成婚三载,他从不曾见过沈晗霜骑马时的模样。 张扬,明媚,飒爽,美丽。 让人忍不住停驻目光。 在今日之前,他甚至不知道沈晗霜不仅会骑马,且骑术十分精湛。 但明述柏和林远晖显然都很熟悉这样的沈晗霜。 唯独他这个夫君,一无所知。 第19章 引狼入室 江家毒杀案涉三十多条人命,事态严重,府尹专程分拨出了许多人手调查此案。 府衙里停尸的地方有限,此案又有如此多的尸体需要查验,府尹便命官兵日夜把守着江家府邸,不许闲杂人等再进去,且暂时让仵作们就近在江家验尸,以免耽误久了,物证受损。 江既白已赶回了洛阳。但因江家府邸内发生了命案,又已做停尸之用,他暂时另寻了住处。 得知太子抵达洛阳,身着素衣的江既白赶到江府门前。 甫一看见一身玄色衣衫的祝隐洲,江既白便周到地行礼:“劳烦殿下为微臣的家事奔波,臣惶恐。” 祝隐洲淡声道:“不必多礼。” “此事是你的家事,也是公事。” “谢殿下。” 江既白直起身,不再多言,神色平静地同祝隐洲一起步入江府。 经过那一具具尸体时,江既白仍神色未变,面上不见分毫悲痛,看起来似乎心绪并无起伏。 祝隐洲不动声色地收回眼神,不再看他,转而听刚赶来的安府尹汇报目前的调查进展。 “禀殿下,第一个发现这桩命案的是江家夫人王氏的娘家姐姐,她说和王氏约好了要去青云寺求签,一直没等到人,才会来江府寻她。” “但她到的时候江府大门由内紧闭,叫门也一直无人应答,她便命随行小厮翻上墙头去看了看。结果就发现院子里躺着好几个下人的尸体,她连忙命人报了官。” “小厮一看便知里面的人已经死了?”祝隐洲出声问。 “据他所说,是因那些人的死状实在可怖,已经没有活人样了。”安府尹答道。 祝隐洲行至院中,掀开白布看了几具尸体:“可查清是何种毒药?” “回殿下,是断肠草。除了毒发时因痛苦难熬而自己留下的伤痕外,这些人身上并无其他外伤。” 断肠草并非某种具体的毒草,而是一个通称,用来指那些能引起腹中绞痛、呕吐并致人死亡的毒草。 仵作们之前验尸时发现,江家所有尸体的肠子都变黑粘连,这些人都是腹痛不止而亡,符合断肠草的毒发特性。 祝隐洲:“毒是下在何处的?” 安府尹:“江府当晚的饭菜里。” 看着摆满了院子的尸体,祝隐洲问:“除那夜远在长安的江首辅外,江家无一人幸免?” “无一幸免。”安府尹答道。 祝隐洲的眼神在一旁的江既白身上停了一息,继续听府尹梳理现有的调查情况。 一旁的安府尹不由得暗自想道: 外人都传言,称新太子性子清冷,待人疏离,今日见着了也的确如此。 但这位年纪轻轻便位极人臣的江首辅,自回到洛阳后,他每每面对自家人的尸体都一直无动于衷。不说悲伤掉泪,可经过他父母的尸体时他竟都不曾有丝毫停顿,看起来似乎格外冷心冷情。 要不就是他与家人关系冷淡? 安府尹心下虽有自己的思量,面上却不显,继续同太子说着正事。 掌握了已有的线索后,祝隐洲又连夜重新查验了一遍江家命案的三十几具尸体。 江既白既是事主,也是朝中重臣,便跟在一旁,不时回答一些与江家有关的问题。 临近黎明时,祝隐洲才与江既白说:“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江既白拱手道:“近来天热,这些尸体已经腐臭,若殿下和仵作们都已验完尸,不知微臣何时可以举办葬礼?” 祝隐洲未作停顿:“明日。” 见太子应是早已有此打算,江既白便没再多问。 祝隐洲似是随口道:“比起查明下毒的真凶,江首辅似乎更关心葬礼一事。” 江既白声音平稳道:“死者为大,他们死于非命,又曝尸已久,总该入土为安。” 祝隐洲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江既白回洛阳之前,明述柏已帮他提前做了许多安排,葬礼需要用的东西都是现成的,不必再耗时准备。 是以天亮后,江既白便命人去通知各处的亲友,江府会于明日办葬礼。 江既白还命人给各个下人的家里送去了消息,通知他们来认回其他尸体。人死不能复生,江既白只能为这些遗属准备一笔银钱。 葬礼的消息送到明家时,明述柏正好在家。他随即去了一趟明溪院,同沈晗霜说了此事。 他记得沈晗霜曾说想同他一起去江家吊唁。 “府里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挽联等物,到时你同我一起去便好。”明述柏温声道。 沈晗霜点了点头。 她曾见过江既白少年时最狼狈落魄的模样,却实在难以想象,一夜之间失去双亲的他,此时会是何种心情。 一旁的明姝雪立即道:“明日我能一起去吗?” 明述柏和江既白有些往来,明姝雪也曾见过江既白几面。 被明家收养之前,明姝雪已是孤女,可自有记忆以来,她从未经历过与至亲之人阴阳相隔的事。江家一夜之间惨遭灭门,她心有不忍。 “好,”明述柏答应下来,“我会命人准备好素服送来给你们。” 思及明日要去江家参加葬礼,沈晗霜和明姝雪都不太能提起心绪做别的,两人便没有按计划再去逛南市。 巳时。 小厮来报,称府外有沈晗霜的客人来拜访。 沈晗霜一时想不出会有谁不请自来。 她走到府门口,看见那道不久前才见过的身影时,不由得更加疑惑了。 竟是林远晖。 他怎会来洛阳? 林远晖甫一看见沈晗霜便眼神微动,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又生生停下。 他不愿唐突冒犯了她。 看出她眼底的不解,林远晖适时道:“我替父亲来洛阳江家吊唁亡者。” 两人自幼相识,没有一直让人站在门外的待客之道,沈晗霜先吩咐门边的小厮去通知表哥明述柏,随即一面将林远晖请进府门,一面说着:“江家刚定下明日办葬礼,你便过来了?” “若等江家这边确定了日子再启程,应就来不及了。”林远晖解释道,“父亲让我尽早过来,也是恰好赶上了。” 沈晗霜明白过来。 江既白的父母已逝去有一段时日了,因为还得查案才一直没有下葬。的确是甫一确定可以办葬礼后便不能再耽搁了。 可虽同样在朝为官,林远晖的父亲镇西将军是武将,江既白是文官,起码明面上二人平日里没什么来往。 且江既白与朝中官员之间鲜有交情,这也是当初先帝会任命江既白为首辅的重要原因之一。林将军与江既白的父母应也素不相识。 这样的同僚关系,林将军需要特意让林远晖替自己赶来参加江家的葬礼吗? 沈晗霜仍有些疑惑,但没有深思,只以为或许是朝中官员之间的关系有她不清楚的内情。 她引着林远晖到了明家招待客人的正堂。 得知镇西将军的次子林远晖来了明家,父亲不在府中,明述柏作为长子赶回府招待客人。 林远晖比沈晗霜小两个月,明述柏年长几岁。但看见林远晖时,明述柏却觉得他有全不似十八岁少年郎的成熟与沉敛。 果然是上过战场,立下了军功的林小将军。 二人寒暄了几句,得知林远晖在洛阳并无亲戚,打算暂时住在城中客栈时,明述柏适时邀请他在明家住下。 林远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旁的沈晗霜一眼,从善如流道:“那便叨扰了。” 沈晗霜一无所觉,坐在上首的明述柏却将林远晖刚才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他心里一顿,立时明白了什么—— 自己竟是引狼入室了。 * 城中。 祝隐洲以往来洛阳时都同沈晗霜一起住在她的明溪院。 但如今二人已经和离,祝隐洲拒绝了府尹为他安排的住处,自行去了客栈。 听断云回禀,得知林远晖今日现身去了明家,且在明家住下后,祝隐洲静了一息,没说什么,只继续翻看今日查到的线索。 祝隐洲验完尸后便一直在调查江既白的父母是否曾与人结下私仇。 从眼前的事实来看,下毒的人或许恨极了江府,才会下此毒手,从主子到下人,一个都不愿放过。 江既白出自书香门第,父亲曾考取举人。举人实际上是候补官员,可江父候补了一辈子,也没能当上官。 但因着有一份祖传的家底,江家的日子过得很好,不仅有田产、铺面,养得起侍妾和三十多个下人,江父还乐善好施,帮扶了很多家贫的书生,在洛阳城中广受好评。 却唯独没有任何私仇。 思及江既白面对双亲尸体时的无动于衷,祝隐洲吩咐收雨:“查清楚江既白的过往,还有他与他父母之间的关系如何。”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22节 顿了顿,鬼使神差地,祝隐洲转而同一旁的断云说:“你去查林远晖以什么理由去的明家,住在明家的哪个院子。” 林远晖应也已得知他与沈晗霜和离一事。 所以才会留在洛阳,还终于按捺不住想争取些什么了? 祝隐洲眼眸微垂,面上有一瞬即逝的霜寒沉色。 第20章 齐齐碰面 断云与收雨都退下后,祝隐洲随手把江家命案的相关线索放到一旁,从怀里拿出那枚他近日随身携带的玉佩握在掌心。 玉质细腻,触手生温,会让人不自觉想起那个将它送到他手里来的姑娘。 明述柏和林远晖都与沈晗霜相识已久,可她三年前还是嫁给了祝隐洲,做了他的妻子。 这便说明她对他们无意。 夫妻三载,祝隐洲知道沈晗霜对自己的心意,也清楚记得她看向自己时那双美眸里藏不住的温柔情意。 是以祝隐洲并不觉得沈晗霜会如此快地就接受其他男子。 即便明述柏是沈晗霜的表哥,林远晖也寻机住进了明府,离沈晗霜近了许多,都不算什么。 祝隐洲此行来洛阳,唯一的私事便是问沈晗霜为何忽然想和离。但他并不认为移情别恋会是其中的原因。 若的确如林止所猜测的那样,是因为陈兰霜那夜住进平南王府一事,或是因为他没在沈晗霜生辰那日赶回家,祝隐洲会同她解释内情。 而若是因为别的他无法改变或左右的事情,祝隐洲自然不会死缠烂打。 夫妻一场,若沈晗霜能再觅良人,无论那人是明述柏,林远晖,亦或是旁的什么人,他都祝愿她能过得平安顺遂。 捋清思绪后,祝隐洲将玉佩重新放回怀里,继续翻看江家命案的一应记录。 * 明家府宅中。 林远晖虽是明家的客人,但也是晚辈,是以他主动提起要去看望沈晗霜的外祖母,明家的老夫人。 明姝雪昨晚睡得不好,此时正在房里补眠,明述柏和沈晗霜便同林远晖一起往老夫人的云松斋去。 老夫人提前得了消息,已经命人备好了茶水和点心。 三人一同出现时,老夫人先是温蔼慈和地笑了笑,很快便察觉了什么,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沈晗霜的两侧分别是明述柏和林远晖,三人的样貌都极为出众,看着格外养眼。 一个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一个是高大沉稳的年轻将军,应都对他们身旁的姑娘动了心思。这在眼光毒辣的老夫人看来是藏都藏不住。 也不知道孙女有没有中意的。 都收了或许也不是不可以? 老夫人年轻时不喜受规矩桎梏,做了长辈后虽面上收敛了不少,但心底偶尔还是会有些不便让小辈们知道的东西。 老夫人藏好这些惊世骇俗的念头,温声道:“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还以为你们在家里走丢了。” 沈晗霜快步走到外祖母身边,软声道:“让人来给您送消息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在往这边走了,一点都没有耽误。您肯定是太想念我了,才如此心急。” 老夫人笑着揉了揉她的乌发,从善如流道:“上一次见你这漂亮丫头还是早膳的时候了,的确是太想你了。” 其实也就还不到半日,沈晗霜故意说这种肉麻话,以往外祖母也会顺着她说,祖孙俩都以此为乐。 可此时还当着客人的面,沈晗霜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您又取笑我。” 老夫人看向一旁的林小将军和明述柏,故意问道:“你们评评理,我可有在取笑她?” 面对和蔼的老人,林远晖眉目柔和了些,笑着说:“晚辈不敢评这理,只觉得您和她就是人们常说的‘隔辈亲’,看着很是让人羡慕呢。” 林远晖还从未见过沈晗霜此时的模样。 软声撒着娇,毫不吝啬地向长辈表露依恋与亲昵,终于不再是人前那个端庄的世子妃。 “的确羡慕,”明述柏语气正经,说的话却不是,“同样是孙辈,祖母还是更偏疼表妹和姝雪些。” “还吃起醋来了,”老夫人揶揄道,“姑娘家漂亮温软,我自然喜欢。你若愿意也像她俩这样同我撒撒娇,祖母保证更偏疼你。” 明述柏被祖母说得一噎,无奈道:“看样子我是羡慕不来了。” 几人都忍不住笑开了。 三人陪着老夫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又留下用了午膳。 知道老夫人有午睡的习惯,几人便都不再久留,同老夫人道了别,准备离开。 但老夫人单独留下了明述柏,说是有事要问他。 沈晗霜便先带着林远晖走出了云松斋。 看着外孙女和林小将军离开,老夫人又侧首看了看仍未收回目光的长孙,调侃他道: “是我这老婆子看错了你的心思,还是你看不出林小将军对晗霜的心思?” 沈晗霜并未注意,但老夫人看得很真切,林远晖时不时便会下意识看向沈晗霜。那应是多年养成的,藏不住的习惯。 明述柏有些无奈:“孙儿后悔不已。” 老夫人提醒道:“晗霜刚和离,恐怕还无意于此。” “这样也好,表妹既然无意于此,那她待我与林小将军应都不会例外。” “远道而来的客人也总会有离开的一日。” 他却永远都会是沈晗霜的家人。 在此事上,明述柏很有耐心。 老夫人知道他和沈晗霜一样,是个主意正的,一旦认定了的事便很难被说服。 她便也不多劝什么,只道:“这些事情我和你父亲都不会干涉,全看你们自己的缘分。” “但唯有一点,你不能委屈了晗霜。” “孙儿明白。”明述柏温声道。 她是他多年来的求而不得,他怎会舍得让她受委屈。 * 日头有些毒,沈晗霜和林远晖在树荫下并肩走着,不时说上几句话,相处自然。 经过明溪院时,隔着矮墙,林远晖看见里面那棵高大的石榴树,回忆起往事:四而儿贰五九幺伺七“以前在沈家,你的爷爷、伯父和堂兄们都不让我从正门进,我便只能翻墙去偷你院子里的石榴。” “谁能想到呢?堂堂林大将军的儿子,竟年年都馋那几个石榴。”沈晗霜笑着揶揄道。 不管在明府还是沈府,大家都爱给沈晗霜摘石榴、剥石榴,唯独林远晖每年都会来偷她的果子,还总挑着最大的去。 林远晖眸子微垂,意味不明道:“的确,谁能想到呢。” “许是沈相种的那棵石榴树格外好,所以结的果子也要比别处的甜上许多。” 林远晖曾以为自己挣回军功后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沈府见沈晗霜,还能娶她为妻,也为她在家里种上她爱吃的果子,她爱看的花。 可她嫁给了祝隐洲,成了世子妃。 叛军逼宫之后,林远晖以为沈晗霜会成为尊贵的太子妃,离自己更远一步,却得知她已与祝隐洲和离了。 来洛阳的路上,林远晖并非没有注意到同样有人暗中护卫着沈晗霜。但那人格外警惕,且十分擅长藏匿身形,林远晖不曾看清他的样貌。 直到昨日,沈晗霜在草场同明述柏和明姝雪策马时,林远晖发现那人身边有一道他很熟悉的身影。 祝隐洲也来了洛阳。 可那又如何? 三年前林远晖迟了一步,这一回,是他比祝隐洲先到她身边。 * 翌日清晨。 江家各处都做葬礼布置,进出的人也都穿着素白衣衫。 今日来江家的人并不算多。 江既白官至首辅,自然有不少人都想与他拉关系。但江既白仅与明家有些交情,除此之外,他只往少数与父母关系亲近的人家里送去了葬礼的消息。 江既白一直在灵堂守着父母的棺椁,答谢来人的吊唁。 有些凶手会在杀人后返回 ,欣赏自己的成果。 是以祝隐洲也在江家,正暗中观察每个来吊唁的人,看其中是否有人神色有异。 不久之后,祝隐洲便敏锐地发现,之前一直面无波澜的江既白直了直背脊,目光深邃地看向了门口—— 是明述柏、明姝雪和沈晗霜三兄妹来了,一旁还跟着林远晖。 祝隐洲眸子微敛,循着江既白的眼神确认了他目光的落点。 沈晗霜。 她今日身穿一袭纯白裙衫,未施粉黛,似一片轻盈出尘的雪花落入了这一方肃穆悲戚的天地。 忽然望进江既白沉静如水的清黑瞳眸,沈晗霜不由得顿住脚步。 她几乎忘了,自多年前相识以来,每回江既白看向她时,都是这样的眼神。 眉眼冷清,眸中却似是蓄着深湖。分明什么都没说,又似是在眼底藏着什么她应该读懂的话。 江既白对身边的人说了什么,起身朝她和明述柏他们这边走来。 他先同明述柏和明姝雪说了话,然后似是才注意到此时不该出现在洛阳的林远晖。 两人对视了一眼,随即心照不宣,礼数周到地与彼此寒暄。 随江既白进灵堂吊唁亡者之后,明述柏看见了一位父亲的旧友,便先带着明姝雪过去同长辈见礼。 离开前,明述柏状似无意地看了林远晖一眼。 林远晖本不必,也不想离开,但江既白温声对沈晗霜说:“沈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晗霜没有多想,答应下来,随他走到了一旁的僻静处。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23节 无人打扰时,江既白才终于说出一句:“沈姑娘,久违了。” 声音如叹。 沈晗霜抬眸看向眼前的男子,轻声道:“久违了。” “江公子,还请节哀。” 以往沈晗霜每次看见江既白,他都身穿天青色衣衫。今日他穿着白色粗布丧服,周身气质中的那股冷清孤寂愈发加深了几分。 江既白没有多提江家的剧变,只正色提醒沈晗霜:“太子也来了洛阳,此时正在江府。” 沈晗霜静了静,立即想到,祝隐洲应就是表哥曾提起过的,长安派来彻查江家这桩命案的人。 “多谢江公子提醒。”沈晗霜温声道。 祝隐洲如今是太子,人人都关注着他的动向,她避着他些便是了。以免旁人再传出什么闲言碎语,徒增事端。 祝隐洲为公事而来,她和他之间的私事已了,的确也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 沈晗霜刚思忖完,甫一抬眸,便看见隔着院落,对面的长廊下,祝隐洲正长身玉立,沉默地朝她望来。 沈晗霜面容平静地收回眼神,没再看他,继续同江既白说话。 祝隐洲也神色冷淡地移开了目光。 清风拂过,院内的枯树上飘落了一些黄叶,有一片缓缓落在沈晗霜如绢的青丝上。 见她毫无所觉,江既白抬手帮她取下。 沈晗霜顿了顿,没有避开。 “多谢。”她接过他手里那片已经泛黄,却称得上完美的落叶。 想起了什么,沈晗霜温声问:“还是做成叶签送你?” 江既白难得笑了笑,应下:“好。” 祝隐洲原本耐心地观察着江府的客人,不由自主地侧首时便看见了这一幕。 他下意识蹙眉,心里竟破天荒地划过了几缕不悦与烦躁。 江既白和沈晗霜之间明显并不算熟悉,却又有着只他们两人能懂的默契。 那是他和沈晗霜成婚三载都不曾有的东西。 在意识到之前,祝隐洲已迈步朝沈晗霜走去。 第21章 入v通知 方才祝隐洲和沈晗霜虽是遥遥相望了一眼,但中间其实只隔着一个静谧的院落。 可祝隐洲还未走出长廊,旁边便出现一道挺拔的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末将见过太子殿下。” 林远晖拱手行礼,用只两人能听见,不会惹旁人注意的声音道。 话里端的是敬意,但林远晖和祝隐洲都心知肚明,他是故意拦在此处,不想让他靠近沈晗霜。 祝隐洲敛眸看向他,眼底似是不带情绪,淡声道:“孤不记得你何时被调来了洛阳军营。”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带着莫名能让人心弦紧绷的压迫感。 父皇成为那座宫城实际上的主人,并宣布会立他为太子后,人人都称呼祝隐洲为“太子殿下”。 但这是祝隐洲第一次自称“孤”。 即便是之前在规矩森严的皇宫里时,祝隐洲也不曾如此。他虽待人疏离,却并非是盛气凌人的态度,与平辈一向只说“我”。 祝隐洲没有细思自己为何会忽然因为林远晖而有了变化。 林远晖自然能感觉到来自祝隐洲身份和气度上的压制,却没有退让。 “多谢殿下提点。私自离营是末将之罪。回长安后,末将定会去领军法处置。” “但今日殿下于江府现身,应是为了公务,不宜旁生枝节。” 林远晖没有明言,但他和祝隐洲都知道,他话里指的是沈晗霜。 长安派太子来查江家命案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但少有人知道祝隐洲已经快马加鞭,提前赶到了洛阳。 今日在江府,祝隐洲也并未现身表明身份,只置身于一处并不显眼的地方观察着来江家吊唁的人。 眼下还在江家的葬礼上,无论于公于私,祝隐洲都不适合现身与沈晗霜说什么。 祝隐洲并非不明白这些。 但方才看见江既白与沈晗霜相处时流淌在两人间的那种无言默契,他一时将其它种种考量都放在了一旁。 可为何会如此? 祝隐洲轻压眉梢,掩下心底那几分不明的情绪,亦不再理会林远晖。 一院之隔的另一侧长廊下,江既白并未听见祝隐洲和林远晖之间的对话,但他从方才沈晗霜同祝隐洲对视的那一眼里看出来,她此时不愿与祝隐洲碰面。 是以他温声问道:“述柏那面不知何时能忙完,不如我先送你回明府?” 沈晗霜心神微顿,自然没有答应:“不用了,我再等一等便是。你自去忙你的。” 方才江既白没有看见,但面对着那边的沈晗霜看得分明。 不知为何,祝隐洲竟原本打算朝她这边过来,好在林远晖将他拦下了。 或许还没什么人注意到祝隐洲,但洛阳却有不少人认识沈晗霜。她方才进门后也有不少人明里暗里地朝她看过来。 自沈晗霜与新太子和离的消息传开后,洛阳城里也有不少真真假假的传言。 今日江家在办葬礼,没人会到沈晗霜眼前来议论,但若她与祝隐洲共处时有人认出他,难免会有喧宾夺主的可能,那便太失礼了。 而且哪里有让江既白送她回府,反而将所有来客都撇下的道理? 不过看样子,祝隐洲应不会再过来了。她也不必特意先于表哥他们离开。 见沈晗霜有自己的考量,江既白便也不勉强,温声道:“那我再在此处留一会儿,待述柏回来,我再走。” 今日来江家吊唁的人并不算多,暗处还有太子和府尹的手下守着,但到底还是刚发生过命案,江既白仍不放心将沈晗霜独自留在此处。 沈晗霜明白他是在为自己的安危考虑,不由得觉得江既白有些过于不放心她了。 许是因为方才见到了祝隐洲,沈晗霜忽而想起了叛军逼宫不成,又围困平南王府的那一晚。 那时,即便是身为丈夫的祝隐洲,也放心将她留在府中,转而去护另一个女子周全。 沈晗霜原以为自己已经淡忘了这些往事,却不曾想,那种被忽视,被抛下的感觉其实仍未彻底消弭。 事实证明,她并非无法面对那夜的混乱。 可主动选择与被动承担,终究是不一样的。 沈晗霜垂下眼睫,从原本已经落灰的回忆中抽离。 片刻之后,明述柏便带着明姝雪回来,林远晖也和他们一起。 几人与江既白告别,随即一同往明府回去。 回到家后,明述柏才单独和沈晗霜说,方才是林远晖特意去寻了他,告知了太子也在江家的事,他和明姝雪才会提前回来。 “表妹可是不愿见太子?”明述柏试探着问道。 沈晗霜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解释道:“我原本只是觉得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但现在,的确是不愿再见他了。” 沈晗霜已经从那段无果的婚姻里抽离,但到底无法于一瞬之间便将那些记忆都除去。 再刻骨铭心的往事也会有被覆盖与尘封的一日,沈晗霜原本打算顺其自然,不刻意想起,也不刻意忽视。 就像她不必刻意与祝隐洲见面,也不必刻意躲着他。 但今日见到祝隐洲后,像是久不经人翻阅的书页被人无意拂过了落灰,沈晗霜又开始回忆起曾经那个终日求而不得的自己。 她不喜欢那样的沈晗霜,便也不想再见他了。 明述柏:“既然你不想见太子,那若他来明府,可需要命人拦着?” 沈晗霜轻声道:“不必,他不会来的。” 祝隐洲没有非要见她不可的理由,更不会因私废公,不去查案,反而找来明府。 退一万步说,即便祝隐洲当真找来了,以他的身份,拦是拦不住的。与他见一面也不会有什么实际的损失,不必让明家的人冒着会得罪太子的风险阻拦。 明家自然会护着她,把她放在对皇权的尊重之前,但她不能仗着这个便连累家人。 明述柏便也听了她的,没有多做安排,只命人多加留意。 也果然如沈晗霜所说,一连几日,她和祝隐洲都没再遇上,他更没有来明家。 沈晗霜也就不再记挂此事。 七月初五这日,沈晗霜乘着明家的马车,没带春叶,独自往城外一处山上去。 虽还未到父母的忌辰,但每月逢五的日子,沈晗霜都会去父母的衣冠冢扫墓,也会帮爷爷多带一壶醉明月过去给父亲。 上月二十五时沈晗霜来过一趟,但那日和表哥、表妹一起,沈晗霜没有待太久,也没多说什么。 今日只她自己,沈晗霜摆好新鲜的酒食果品后,便一面烧着纸钱,一面柔声同父母说着自己近来见过、经过的事情。 下山时,沈晗霜在路上遇到了一身素服的江既白。 她想到了什么,柔声问:“你也来看你的母亲吗?” 江既白微微颔首,道:“这是她为自己选的地方,说是清净。” 江既白的亲生母亲,其实并非当日灵堂上两具棺椁之一中的江家主母,而是他父亲的妾室,高氏。 当年江家妾室高氏和主母王氏先后有孕,又在同一日产子。但王氏早产,孩子刚出生便夭折了。 是高氏主动提出将两个孩子互换,这才有了江家唯一的嫡子江既白。 此事就连第二日才赶回家的江父都不知道。若非江既白多年前主动向她吐露此事,沈晗霜也不会知晓。 沈晗霜七八岁时,曾因为思念父母,独自跑来父母的衣冠冢,却在山上迷了路。 是江既白的亲生母亲高氏遇到了她,将她送回了明家。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24节 沈晗霜同江既白提起这桩往事时,江既白说母亲那日是想来为她自己寻一处墓地。 江既白并未将生身母亲葬在江家祖坟所在的地方,而是按照她自己的想法,葬在了这座山上。 沈晗霜受过高氏的恩,于情于理都该与江既白一起去给亡者上香。 站在那个无字墓碑前时,想起一辈子温柔耐心,隐忍坚韧的人却死于非命,沈晗霜忍不住红了眼眶。 江既白微微俯身,与她平视,温柔劝解道:“这是她自己选的,不必伤怀,也不要哭。” “我身为人子却一滴泪都流不出来,便只当你是替我红的眼眶。” “多谢了。” 闻言,沈晗霜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抬手擦去眼泪,故作轻松地控诉道:“怎会有你这样劝人不哭的?” 越劝越让人难过。 远处茂密的古树后,祝隐洲不由得下意识上前了半步,又停在原地。 从此处看过去,江既白似乎是……吻了她。 祝隐洲明知道没有,只是错位罢了。 可这种错觉却仍让他心里烦闷不已。 夫妻三载,他都从未吻过她。 祝隐洲知道沈晗霜在洛阳时,每月逢五的日子都会来看岳父岳母。 他今日抽空过来,是想了结他们之间的私事。可他还没来得及现身问沈晗霜为何忽然想分开,就听见她轻描淡写地同岳父岳母说起了和离一事。 祝隐洲并非有意偷听,可听她说完那一句“我已与祝隐洲和离”便没再提起他时,祝隐洲不自觉停下了正往外走的脚步。 沈晗霜后来同岳父岳母说了明姝雪的心结和江家的惨案,甚至在说完那狸奴又长胖了后,还不忘提起明溪院中的石榴树长得很好,开的花也很漂亮。 唯独没再提过与他有关的一个字。 以前陪着沈晗霜来祭拜岳父岳母时,他从不会开口说什么,都是沈晗霜事无巨细地同岳父岳母说着他们近来的生活。 如今,沈晗霜怀念的人已不再是他的岳父岳母了。 她也不再是他的妻子。 有什么难以言状的情绪堵在祝隐洲心口。 他无法理清,却知道自己并不喜欢这种有些苦涩的,似是永远无法消解的感觉。 祭拜完亡者,江既白将沈晗霜送到了明府门前。 沈晗霜温声同他道过别后便跨进府门往里走去。 却见祝隐洲竟正站在不远处的院子里。 沈晗霜不知他今日来明家的用意,便停在原地,没有上前。 祝隐洲一直望着沈晗霜,见她没有要走近的意思,他才迈步朝她走来。 似是有话要同她说。 沈晗霜正疑惑着不知祝隐洲还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说时,他已在一臂之外停下,竟是用一贯清冷如泉的声音问道: “方才在山上,他亲你了吗?” 第22章 知她爱意 祝隐洲原本想说的并不是这句话。 他分明?知道当时的真实情况, 可看见?江既白送沈晗霜回家,而沈晗霜也不再像以往那样笑着朝他走来时,祝隐洲竟还是不经思考地问出了这句。 沈晗霜闻言蹙了蹙眉, 双手别在腰际朝祝隐洲福身?行了一礼,有礼有节道:“民女见过太子殿下。” 她已不是他的妻子, 身?份有别,该有的礼数便自然只能多不能少。 见?状, 祝隐洲却莫名有些不习惯。 他还记得, 沈晗霜以往同自己说话时总是温柔体贴的, 从不会像此时这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越周到的礼数,越让人挑不出?错的态度,便越能代表着,她已能自如地看待两人间的身?份变化。 可祝隐洲此时与沈晗霜面对面见?着了, 才惊觉,自己其实做不到如她这般。 似是只?有他不习惯两人间已悄然发生的不同。 “你还没回答我,”他莫名想听?沈晗霜亲口否认此事,“方才在山上, 他亲你了吗?” “殿下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冒犯吗?”沈晗霜语气冷淡。 察觉她竟像是已经不愿与自己多言,祝隐洲静了一息,鬼使神差地问道: “那他贸然从你发间取下落叶,在偏僻的山野间与你独处, 说话时又靠得那样近, 便不算冒犯?” 沈晗霜心底的不解更?甚。 在她的印象里,祝隐洲似乎从未同自己说过这么长?的句子, 话里说的还都是些莫须有的事情。 “殿下以前从不会问这些。”她仍不打算接祝隐洲的话。 他们已经和离, 祝隐洲却以这种近乎质问的态度问起她与旁人的相处细节。即便他贵为太子,沈晗霜也不会一味顺从。 听?出?沈晗霜话里的态度, 祝隐洲沉默了须臾。 以前他的确不会问这些。 因?为以前她身?边也没有其他男子,只?有他这个夫君。 但祝隐洲没有说出?这句话。 因?他清楚,无论是明?述柏还是林远晖,都比自己先与沈晗霜相识。 即便是与沈晗霜鲜少有来往的江既白,也早于祝隐洲同她有了无需多言的默契。 见?祝隐洲不说话,也没有要离开明?府的意思,沈晗霜只?得问道:“不知殿下今日来明?府,所为何事?” “查案。”祝隐洲淡声道。 见?他又恢复了以往沈晗霜所熟悉的话少模样,她便也公事公办地继续道:“在此事上,明?家能为殿下做些什么?” 祝隐洲忽而反问:“江既白今日在山上祭拜的那人,是他父亲的妾室?” 他眉目低垂,定定地看着沈晗霜,似是要看清她神情间的所有变化。 “民女不知。”沈晗霜面色不变道。 他自去查他的案子,但她不会随意朝人说起江既白的私事。能查到这里,祝隐洲应原本也不需要她来答这话。 祝隐洲随即又道:“除了江既白,江家还曾有过一个孩子,但出?生那日便夭折了,你可曾听?说过此事?” “此为江家的私隐,民女不知。” “你是在袒护江既白,替他遮掩?” 沈晗霜抬眸看了他一眼,平静地问道:“江首辅是谋杀江家三十余人的真凶吗?” “还无实证。” “既然如此,又何来的袒护一说?” 沈晗霜知道江既白身?上有很多不示于人前的秘密,但并不觉得他会是毒杀江府所有人的凶手。 即便相识以来,她与他见?面的次数一双手便能数过来。 “若殿下没有旁的事,民女便先退下了。”沈晗霜朝祝隐洲福了一礼。 见?祝隐洲沉默着没有开口,沈晗霜便也不再?等他说什么,径直离开,准备去云松斋看外祖母。 待她错身?而过,祝隐洲心里一紧,不自觉回身?看向沈晗霜的背影。 她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走远了,再?不似以往那样留恋待在他身?旁的机会。 一如当日她背对着他离开长?安时。 以往并不放在心上的事情,如今有了对比,竟一桩桩一件件都在脑海中变得愈发清晰了起来。 * 沈晗霜到云松斋的时候,老夫人正在修剪花枝,准备插花。 见?沈晗霜过来,老夫人招呼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又递给她一把?剪子,温声道:“我一猜便知道你会过来。” “外祖母怎会知道?” 平日里沈晗霜不会在这个时辰过来。 “因?为在你来之前,他也来看过我。” 太子忽然来了明?家,其他人都不在,下人便只?好禀报到了老夫人这里。 “太子只?说是来看望我,还带来了这只?天?蓝釉花觚。” 沈晗霜看了那只?放在桌上的花觚一眼。 和离之前,祝隐洲每次和沈晗霜一起回明?家时,都会带一些名贵的物件。 知道外祖母平日里喜欢插花,送给她的便大多是各式质地上乘的名贵古瓶、花觚。 老夫人这一生见?过不少珍奇古玩,不会把?这些东西放在盒子里束之高?阁,而是会将它们用起来,该插花的插花,该作装饰的便作装饰。 祝隐洲既然带着这只?天?蓝釉花觚,倒不像是临时起意来的明?府。 “我也不知他为何会忽然来家里。”沈晗霜同外祖母说道。 祝隐洲说是查案,她却不信。 明?述柏和江既白有些来往,她和明?姝雪也算同江既白相识,但方才家中只?有与江既白从无任何关?系的外祖母在。 且祝隐洲办公务时都会带着断云在身?边,今日断云不在,明?显是私事。 老夫人仍修剪着花枝,瞧了她一眼,问道:“若他后悔了,想与你重修旧好,你会如何?” “他不会后悔的,”沈晗霜顿了顿,补充道,“我与他也没有旧好。”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25节 一直都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他的心思从不曾落在她身?上。 即便祝隐洲不习惯自己身?后少了她这个能打理一应事务的妻子,沈晗霜也不会第二次步入同一个错误。 “左右我已经死心了,他要如何都与我无关?。” 老夫人轻轻点了点头,温声道:“过去的便罢了,今后要往前看才好。” “我们家的姑娘才貌双全,又最?是贴心,任谁家求都求不来,是皇家没有这个福气。” 这话是对皇家的大不敬,但沈晗霜知道,这的确是外祖母心中所想。 在外祖母眼里,她总是处处都好,也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并非家世最?好、地位最?高?便算是最?好,这世上最?难得也最?珍贵的,是真心。 屋外的阳光一寸寸挪移,祖孙两人在屋内一面插花饮茶,一面闲话家常,其乐融融。 提到近来在明?家暂住的林远晖时,老夫人隐有深意地问起:“依我看,那个林小将军还不错,你觉得呢?” 沈晗霜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有些意外:“您怎会……” 怎会将她和林远晖想到一处去了。 老夫人缓声道:“你还年轻,人生漫漫,若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在身?边,总是好的。” 沈晗霜不自觉将自己和林远晖代入外祖母的话,不由得脊背微僵—— 自幼便太熟悉的人,实在想象不出?做夫妻时会是何种模样。 他可能会更?加名正言顺地摘她的石榴? “外祖母莫要乱点鸳鸯谱,”沈晗霜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否则以后我都不敢再?让林远晖来见?您了。” 两人自幼相识,虽如今的关?系到底已与儿时不同,但若是变得更?加尴尬疏远,倒有些遗憾了。 “我虽然同太子和离了,但并未打算再?不碰男女之情。您尽可放心,莫要着急,牵错了线。 “缘分总归是强求不来的,顺其自然便是。” 沈晗霜并非是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人,也不会因?为一段失败的婚姻便断情绝欲。 若能遇见?真正同自己情投意合的人,沈晗霜不会逃避。 与不对的人分开是自己的决定,沈晗霜并不觉得她曾嫁过人便配不上谁了。 相反,她是重新拥有了可以再?做回沈晗霜的机会。 见?沈晗霜有自己的主意,老夫人便也放心了许多:“那我让人留意着,物色一些好郎君任你挑。” 想挑几个都成。 只?是这话就?不好对孙女说了。 “到时若有合适的,不如去见?一见??” “好。”沈晗霜柔声应下。 她知道外祖母并非是一定要她嫁人,只?是担心她会一直孑然一身?,偶影独游。 她便没有拒绝外祖母的提议。 若见?了后她觉得不合适,外祖母也不会勉强她什么。能让长?辈放心些也好。 见?沈晗霜答应下来,老夫人的心思活络了起来。 她打算过会儿便让人给几个老姐妹送去消息,到时几人聚到一起,也好考虑得更?周全些。 当初是沈晗霜的祖父在长?安为她择的夫婿,选来选去,最?后定下了前头那个家世显赫,才貌俱佳,但性子太冷的。 这回她定要好好选,必得为自己的宝贝孙女选个温柔细心,知道疼人的才行。 至于述柏那小子…… 即便老夫人有心偏袒他几分,想把?晗霜留在家中,但也总得他自己上心,知道该如何对他表妹好才行。 不然即便是她的亲孙子,那也是配不上晗霜的。 翌日清晨。 明?姝雪刚用完朝食便来明?溪院找沈晗霜一起看话本。 之前明?述柏为她们选了些话本送回府里,过了几日之后,又送了些新的话本和小玩意儿过来,她们两人倒是一直不缺解闷的东西。 见?表姐似乎对正在看的那话本很感?兴趣,还看得有些入迷,明?姝雪状似无意地问起:“江家的葬礼也已经结束了,林远晖可有提过他何时回长?安?” 沈晗霜将手里的话本翻过一页:“不曾听?他说过,他近来被?太子叫去查案了,或许忙完才会走吧。” 得了答案,明?姝雪便没再?多问。 她是替自己的兄长?来问的。 明?姝雪看得出?来兄长?明?述柏对表姐的多年情意,自然也不会忽略林远晖那些几乎要摆上明?面的心思。 亲疏有别,她肯定帮自家兄长?。若表姐与兄长?成婚,她便能日日都与表姐见?面了。 见?明?姝雪心不在焉,话本拿倒了都没发现,沈晗霜心里一顿,不确定地问道:“妹妹莫非对林远晖……” “表姐!” 明?姝雪怔了怔,随即又羞又恼地嗔道。 她本不明?白姐姐为何会欲言又止,可看见?姐姐略有深意的眼神,又怎么会还看不出?来? 这误会可就?大了! “我这辈子都不打算嫁人。我就?要赖在祖母和姐姐身?边,赖在明?家。”明?姝雪正色道。 沈晗霜揶揄道:“没有心上人时你自然这样说,等你遇上了如意郎君,恐怕就?恨不得越早出?嫁越好了。” “姐姐就?知道取笑我,你再?这样,我可就?不来看你了。” 沈晗霜揉了揉她的头发,温柔道:“那我去看你便是了。” “想见?的人,自然会有法子见?到的。” 闻言,明?姝雪心下动容。 明?姝雪一直喜欢表姐,也是因?为表姐自幼在家人的爱和关?怀里长?大,养成了这样好的性子。 她从不吝于同家人表露爱意,而这种感?情纯粹如清泉,和煦如韶光,让人忍不住亲近。 明?姝雪也不能例外。 是以明?姝雪一直都不明?白,姐姐以前为何会心悦那个总是清清冷冷的太子,而太子又为何,会不喜欢这样好的姐姐。 * 洛阳城内一处小院外。 林远晖正守在暗处,观察着院内江既白的一举一动。 太子命林远晖查遍江家那三十几口人的生平经历、来往交际。是以林远晖近来每日都在外奔波。 江府这些人都身?份普通,经历简单却也琐碎,虽不需要层层抽丝剥茧,却总还是要花些功夫。 林远晖明?知太子这是故意将他从明?府,也就?是从沈晗霜身?边支开。 可他若想继续留在洛阳,便不能不做这些事。 虽忙碌了些,但偶尔还是能见?上沈晗霜几回,总好过远在长?安见?不到人。 倒是太子,他做如此安排,难道是后悔与沈晗霜和离了? 林远晖不由得猜测道。 他曾见?过婚后的沈晗霜,看得出?来她的心思都放在那时还是世子的祝隐洲身?上。 可那日在江家的葬礼上,林远晖也看得很清楚,如今的沈晗霜看向太子时,眼底已再?无丝毫情意。 也没有怨恨。 只?余下平静与淡然。 若非心灰意冷,沈晗霜不会如此决绝干脆地和离。 无论如何,林远晖都不会再?让太子有伤害沈晗霜的机会。 即便她心里没有自己,林远晖也希望能与之相伴的,会是个事事以她为先,能毫无保留地爱她疼她的男子。 但眼下,他得先办完查案一事。 今日林远晖已查到了江父的妾室高?氏身?上,发现了些端倪,但还需要一些证据才行。 若这桩命案的真凶当真与江既白有关?,这位首辅恐怕会麻烦缠身?,难以再?有所作为了。 几日之后。 明?家上下今日格外忙碌,里里外外皆是步履匆匆的人影。 他们都在为老爷回府一事做准备。 沈晗霜的舅舅明?怀庭已外出?半年,昨晚才有人回府送消息,言是他今日便能到家了。 是以老夫人临时推了与老姐妹的会面。明?述柏也把?旁的事都暂时搁置了,留在家中等父亲回来。 沈晗霜和明?姝雪晨起后也早早来了正堂。 临近正午时,才有小厮跑着回府高?声喊道:“回来了!回来了!老爷已经到两条街之外了!” 众人便都起身?往府门口走去。 明?怀庭今年四十三岁,他的儿子明?述柏也年满二十二,已经可以独当一面。 他的面容上虽已有了岁月留下的痕迹,但仍是丰神俊貌,眉眼间还带着几分唯经岁月沉淀才能拥有的成熟。 看见?自己的母亲,明?怀庭还是会如少年时那样立即翻身?下马,迎上去语气轻快地同她道: “母亲,许久不见?,您可还记得有我这么个儿子?” 老夫人自然思念自己的孩子,却总是要故意同他说:“我每日吃得好睡得香,谁还要记得你?” “母亲最?是喜欢说反话。” 明?怀庭爽朗地笑了笑,转而同三个站在一处的孩子说:“再?看见?你们这样等我归家,倒像是又回到了我还年轻的时候。”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26节 “父亲现在也还年轻呢!”明?姝雪颊边带着盈盈笑意。 沈晗霜也道:“我看呐,舅舅正是故意想听?我们夸他。” “父亲的确一向喜欢如此。”明?述柏从善如流道。 “你们一个个儿的,没大没小,还打趣起我来了。” 明?怀庭面带笑意,欣慰地看着他们。 转眼间孩子们都长?大了,外甥女嫁了人,又和离归家,重回他们身?边。 看着亭亭玉立的沈晗霜,他不由得叹道:“回家了就?好,回家了就?好!” 沈晗霜柔声道:“舅舅不嫌弃我在家里贪嘴吃得多便是了。” “你这孩子,家里何时缺过你这一口吃食了?” 沈晗霜自然记得,从小到大,但凡她和姝雪想吃的,任是再?不易得的东西,舅舅和表哥也会为她们寻来。 这回明?怀庭从外地回来,不仅为老夫人和他们几个都带回了不少珍宝,也为两个贪嘴的姑娘搜罗了许多洛阳和长?安都少见?的食材,一路用冰镇着,才没有在炎炎酷暑中变味。 金玉之物与拳拳关?爱,家里总是不缺的。 生死是太过沉重的事情,沈晗霜惟愿家人们都可以如此时一般,平安顺遂,长?长?久久地彼此陪伴。 “快进去吧,饭菜都备好了,别一直站在门外说话。”老夫人笑着唤孩子们都进了门。 一家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用过午食后,老夫人回云松斋午睡,明?怀庭和明?述柏一同去处理生意,明?姝雪则跟着沈晗霜回了明?溪院。 看着舅舅命人一箱接一箱地抬进明?溪院的东西,沈晗霜吩咐春叶带着人悄悄将她带回洛阳的酒送去舅舅的院子里。 “别惊动外祖母,她老人家现在饮不得这些烈酒。”沈晗霜不忘提醒道。 “原来姐姐还藏着好酒呢?怎的只?有父亲有,我和兄长?却没有?” 明?姝雪知道那些都是自己和兄长?不擅饮的烈酒,却偏忍不住有些吃味。 沈晗霜同她打趣道:“有些人一饮那酒便要说胡话的,我还记得去年……” “姐姐分明?答应了不再?提此事的!”明?姝雪连忙打断她没说完的话。 “谁让你从小到大都是个小醋精?” “姐姐又取笑我!” 姐妹俩笑闹在一起。 * 翌日巳时初。 沈晗霜换上一身?银丝簪花的云罗裙,带着一个红木盒子独自出?了明?府。 春叶是洛阳人,昨日回家探亲去了还未回明?府,沈晗霜今日也不会去什么危险的地方,便没再?带其他侍女。 之前在江家的葬礼上,沈晗霜曾说会将那片落叶制成叶签送与江既白。昨日叶签已经制好了,沈晗霜便命人去给江既白递了消息,两人约在茶楼见?面。 昨夜下过一场雨,暑气尽消,今日天?气晴好,正是夏日里难得适合出?游的时候,街上游人如织。 看见?不知第多少对年轻的少男少女结伴同游时,沈晗霜也不自觉想道: 明?姝雪快要及笄了,却每日不是跟在沈晗霜身?边,就?是随着她父兄一起去打理生意,倒似是一点少女心事都还不曾有过。 也不知怎样的儿郎才能入明?姝雪的眼,让她心动。 沈晗霜进了茶楼走上二楼时,便看见?一身?素服的江既白正安静地坐在窗边的茶桌旁,冷白瘦削的手正翻动着书页。 茶楼自然有雅间,但江既白和沈晗霜单独见?面,瓜田李下,为免惹人非议,还是坐在外面更?好些。 “出?来喝茶还不忘读书,江公子未免过于刻苦用功了。”沈晗霜一面打趣,一面朝他走近。 江既白随手放下书册,温声解释道:“方才经过书局时看见?一本据说是由每次科考中的状元所写?的策论集,便买来看看。” 沈晗霜在他对面落座:“里面可有你写?的文章?” “没有。” “看来是扯着状元们的旗子卖的假书了。” 沈晗霜有些奇怪:“那你怎么还在看?” “里面有几篇文章确有可取之处,是天?子脚下的书局不敢卖的文章。”江既白耐心道。 听?他提起长?安,沈晗霜问道:“你可是要在洛阳待至后年,再?返回长?安?” 按律,若朝中官员遭逢父母丧事,须得丁忧[1]去职,为父母守孝二十七个月。 江既白摇了摇头,同她说了还没几人知晓的消息:“我赶回洛阳前,陛下曾说因?朝中政事初定,少不得人,会于几月之后予以夺情,召我回京。” 夺情[2]起复,指的是帝王要求官员继续任原职,不必归家守孝,平日里着素服即可。 首辅之职举足轻重,看来不仅是先帝,新帝也十分看重江既白。 沈晗霜缓声道:“孝在心内,不为虚形。你在朝为官,能造福更?多百姓。若故去的人在天?有灵,应也会为你觉得欣慰。” 江既白以一双深眸看向她:“伯父伯母若能见?你如今的模样,应也会如此。” 语调温和,全不似人前的冷矜。 “我如今是何模样?”沈晗霜有些好奇。 江既白却只?道:“是正好的模样。” 沈晗霜便也不再?追问。 她将装着那枚叶签的木盒递给了江既白。 文人墨客们常用银或玉等制成的雕花书签,但沈晗霜幼时曾被?父母带着一起以收集来的落叶制作叶签,她开始读书识字后也惯用叶签。 多年前,江既白曾将一家古书局中那卷难得的古籍让给了沈晗霜。 她想送他谢礼时,江既白只?同她讨要了当时她身?旁摊开的书页上放着的一枚叶签。 此时的江既白也如那时一样,从沈晗霜手里接过叶签后便翻开一旁刚买回的所谓状元策论集,将其放了进去。 沈晗霜瞥见?多年前她曾送他的那枚叶签也在书里,一时有些恍惚。 “这枚叶签你还在用着?” 比起银玉雕花书签,叶签更?脆弱易损,少有能用这么多年的。 沈晗霜那儿留的最?久的几枚叶签,还是父母在世时曾用过的。为了长?久保存,她一直妥帖地放着,舍不得拿出?来用。 江既白刚买的新书里便夹着多年前的那枚叶签,应是他常在用的。 但沈晗霜没有深想的是,江既白是偶然经过才买下了那本书,为何这枚旧的叶签此时便已在书中了? 若不是随身?携带,便该是特意回去取了一趟。 但江既白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眉眼柔和地垂眸看着那枚新制成的叶签,说:“眼下也有可以轮换的了。” 沈晗霜想着,比起那些银玉雕刻而成的书签,江既白许是更?喜欢简单素净的叶签,才会一直用着。 只?是若要落叶长?久不腐不坏,须得用一些步骤和东西提前处理好才行。她父母留下了一张方子,倒是可以誊抄一份给江既白。 江家的命案在洛阳城里人尽皆知,也有不少人见?过年纪轻轻便连中六元,当上首辅的江既白。 再?加上沈晗霜与新太子和离的消息也还是洛阳城里的新鲜事,是以见?他们坐在一处,很快便有人开始有意无意地投来打量的眼神。 两人闲谈了片刻,便不再?久留。 江既白送沈晗霜回了明?府,在门前告别时,他轻手执起那本书册,温声道:“多谢沈姑娘制的叶签。” “你今日已经道过好几次谢了,”沈晗霜无奈道,“本并非什么值钱稀罕的东西,也是我给自己做的时候顺手的事。” 长?指轻轻在书册表面摩挲而过,江既白只?垂着眸子轻浅地笑了笑,没有同她探讨这枚叶签到底价值几何。 物件珍贵与否,本就?个人自有判断。 沈晗霜回身?步入明?府。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院中转角,江既白也转过身?走远。 须臾之后,他便看见?了有意现身?的林远晖。 “林将军为查案,已跟了我好几日,实在有心了。”江既白淡声道。 林远晖语气沉着道:“江首辅早已发现自己被?人跟着,却依然很沉得住气,吃穿住行一如往常。” 江既白不置可否,只?问:“不知林将军近日可查到了什么?” 江家的案子若有隐情,江既白既然瞒着,便不会如实告知他。是以林远晖径直提起了另一桩事:“太子或许后悔了。” 他没有将话说透,但两人都明?白其中深意。 林远晖深邃的眸子一直锁着江既白,想要看穿他的所思所想。 “各凭本事罢了。”江既白意有所指。 话音落下,他便拿着手中的书册,和其中一新一旧两枚叶签一道离开了。 望着江既白清峋的身?影,林远晖眼底探寻的目光不减分毫。 的确,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又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沈晗霜的心意并非价高?者便可得的物件。 如今沈晗霜的心里没有任何人。 谁能占据她心底最?珍贵而唯一的位置,都不过是各凭本事罢了。 转角后的昏暗处。 祝隐洲今日看着沈晗霜独自去赴了与江既白的约,也看着她和江既白在茶楼的轩窗旁相谈甚欢,如同一对璧人。 直到江既白再?一次亲自将沈晗霜送回明?府,祝隐洲的神色都不曾有丝毫变化。 祝隐洲不知自己为何会一路暗中跟着沈晗霜,但他就?是一眼都不曾漏看,错过。 林远晖与江既白提起他时,祝隐洲没想到林远晖竟会说他后悔了。 他们似乎都觉得,他是后悔与沈晗霜和离了。 但,当真如此吗? 祝隐洲不知。 可方才江既白与林远晖话里话外提起的人,曾是他的妻子。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27节 各凭本事? 江既白和林远晖竟都以为他们有这个本事。 * 七月廿一。 虽已是孟秋,但夏意未颓,明?家便在城郊一处避暑山庄备了宴席,宴请洛阳和长?安商会中的许多商人一同去品茗纳凉,享用佳肴。 沈晗霜的舅舅明?怀庭此次去江南,数月间谈下了几批价格很合适的货物,卖出?后可获利益不容小觑。 这些货物虽数量庞大,但作为全国首屈一指的富商,明?家也并非吃不下。若是以往,明?家自然会悉数收入囊中。 但如今沈晗霜已同太子和离,且沈相在长?安先于皇家将此事宣扬开来,摆明?了是要彻底断绝这桩婚事。 明?家不会为了自身?存亡而让沈晗霜委曲求全,勉强继续一桩她已不想要的婚事。 只?是无论如何都得未雨绸缪才行,若有朝一日明?家遭祸,也要有自保之力。 以往结为姻亲时,明?家或许还能被?宫里那位视作自己人,但今后若明?家继续在商事上一家独大,恐会招致高?位上那人的忌惮。 明?家不能拿一切去赌新帝会如还是平南王时一样仁德。 新帝登基后,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指不定就?会想从何处寻些银子来花。 是以明?怀庭同母亲和子女商议过后,都觉得此次江南的这批货物可以让利于人,用来笼络人心,借此与长?安和洛阳的富商们建立更?紧密的联系。 虽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3]商人们亦逐利而行。但只?要用更?多更?大的利益绑在一起,届时即便是皇室想要动明?家,牵一发而动全身?,坐得再?高?的贵人也要多斟酌一二。 为着心中的打算,明?怀庭今日将洛阳、长?安两地商会里说得上话的商人都请来了这一处清幽雅致的山庄。 明?述柏和明?姝雪都跟在明?怀庭身?旁接待客人。 明?述柏本就?已在逐渐接手家中的生意。而明?姝雪虽最?喜欢跟在表姐和祖母身?边,但除此之外,她最?喜欢的便是做生意。 明?姝雪总说不想嫁人,也是因?为不愿今后被?家庭牵绊,她想要像祖母、父亲一样做出?一番自己的事业来。 所以有这样结交人脉的场合,沈晗霜的舅舅和表哥都会带着她。 沈晗霜不习惯应付这样的场合,便另寻清静,带着春叶到了山庄后的一处花田边,赏花纳凉来了。 这片花田一直有人精心打理着,许多沈晗霜知名或不知名的鲜花渐次开放,清风随意拂过便能带起阵阵清淡怡人的花香。 虽然无人会要求沈晗霜,但拥有极大自由的她却不是不知礼数的性子。 今日难免会遇见?客人,为免显得怠慢,沈晗霜便没法如往常一样躲懒,也得仔细上妆打扮,在人前时也都端着周到的礼仪与规矩。 此时终于寻得一把?躺椅放松了下来,无处不精致的美人便难免不由自主地多了几分慵懒之色。 夏秋之间的轻风不时拂起她鬓发的青丝,落在玉白胜雪的脸庞上,美得似是画中人一般,让人难忘。 沈晗霜在此处偷闲歇得惬意,正于躺椅上阖着眸子将眠未眠的时候,却听?见?守在身?侧的春叶忽然出?声道:“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平白被?扰了清净,即便来的人贵为太子,沈晗霜也还是蹙了蹙眉。 她坐起身?来,先眼神示意春叶退下,才朝不请自来的祝隐洲行了礼:“民女见?过太子殿下。” 今日祝隐洲穿着一身?荼白色衣衫,清瘦身?形显得他周身?气质沉稳而克制,仍是那副疏风朗月的好模样。 垂在身?侧的手也是指骨明?晰,指节修长?如玉,全无半点瑕疵。 可任凭祝隐洲再?好看,既然他打断了沈晗霜差点就?能拥有的清梦,她便没办法纯粹地欣赏美色。 比如眼下看着他这闷葫芦似的模样,沈晗霜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忍下做夫妻那三年的。 祝隐洲看出?她眉眼间的些许不悦,淡声道:“今后你不必再?行礼。” 沈晗霜抬眸问他:“为何不必?” 祝隐洲却没再?说。 “殿下今日不请自来,还是为了查案?” “嗯。” 无论实情如何,既然祝隐洲这样说了,沈晗霜便也只?当他是为了公事而来:“今日又想问什么?” 祝隐洲:“江既白的母亲,是姓王,还是姓高??” 沈晗霜神色微怔,但很快便恢复如初。 “自然是王氏。” 做了三年夫妻,祝隐洲自是能看出?沈晗霜神色间的细微变化。 他意味不明?道:“这样私隐的事情,他也同你说了。” 不知为何,沈晗霜竟从他这句话里听?出?了几分莫名的情绪。 但她早已过了那个时时揣度他心思的时候,便也懒得深想。 “殿下特意来这处远在城郊的山庄,究竟所为何事?” 祝隐洲听?出?她话里的几分不耐,不由得压了压眉梢。 以往在他面前时,沈晗霜总是体贴入微,善解人意的,像是能包容一切,抚平一切。 每每看向他时,她的目光总是温柔而澄澈的,眼底只?有藏不住的缱绻情意,从未有过不悦。 即便是因?为陈兰霜而心里有疙瘩时,沈晗霜也从不曾同他恼过。 当时只?道是寻常。 却不知,时过境迁与物是人非,更?是这世间随处可见?之事。 如今发生在他身?上,也并无不可。 敛下所有心绪,祝隐洲答了沈晗霜的话:“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沈姑娘为我解惑。” “何事?”沈晗霜以为他又是想问起江家的事。 却听?祝隐洲问道:“为何忽然想要和离?” 沈晗霜实在不解:“殿下为何会有此问?” 顿了顿,她故意问:“难道殿下不同意此事?” 沈晗霜知道以祝隐洲的性子,应不会拦着不许她离开。 但即便他当真不同意也无妨,左右事情已经成了定局。 “并非不同意,只?是想知道缘由。”祝隐洲声音冷淡,似乎当真只?是有几分不解,并无其他心思。 沈晗霜便也心平气和地同他多说了两句: “当初答应这桩婚事是我自己的决定,如今决定和离也是。” “爱是出?于自己的心。 不爱自然也是。” 成婚前,沈晗霜想着夫妻不需要尽是心意相通的爱侣,只?要关?系和睦,生活平顺,便也可以共度一生。 但后来她对他动了情,有了多的心思,就?会忍不住有所期待和希望。 但他从未给过,也给不了她想要的情意。 到如今,既然她心底已经没了那份爱意,便也没有必要再?继续做夫妻了。 该把?自己还给自己。 听?罢沈晗霜的回答后,祝隐洲怔了怔,一贯淡漠的眉眼间一时竟还多出?了几分慌乱和失意。 三年来,祝隐洲一直觉得他和沈晗霜之间称得上是夫妻和睦,却从没想过,她会用“爱”这个字来指代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将她看做自己唯一的妻子,却从未想过爱与不爱之事。 他只?在还是孩童时,曾听?母亲对自己说过这个字。 这是祝隐洲第一次听?沈晗霜提及对他的爱意。 却是在她说已经不爱他的时候。 她曾经爱过他,却也已经不再?想要他了。 多日来一直堵在祝隐洲心口的苦闷情绪,霎时便像是长?出?了锋锐的刺。 扎得他心上血肉模糊。 失去自己原本拥有的东西,竟是这样的疼。 第23章 各凭本事 沈晗霜实?在不知祝隐洲到底想做什么。 他没来由地出现?在城郊这处山庄里?, 听?她说完那几句话后又沉默着离开了。 竟好似当?真只是为了问她为何想和离。 不过既然祝隐洲已经知道了她的答案,话也算是说开了,他以后应也不会再莫名出现?在她眼前。 她还要继续往前走, 不能总与旧人旧事牵连。 太?子的身影彻底消失后,春叶连忙请罪道:“姑娘罚我吧, 都是我没用,让人扰了你的清梦。” 春叶知道自家姑娘除了贪嘴外, 还有些贪睡, 唯这两?样。无?论是午间小憩, 还是每晚夜眠,若被人吵着没睡够没睡好,心里?便会有闷气。 回洛阳以来,姑娘这还是头回被人搅扰。 沈晗霜柔声?宽慰道:“他是太?子, 即便是我也左右不了他去何处,不去何处,你又怎会拦得住他?” 沈晗霜知道春叶是担心自己会因为没休憩好而?气闷。 但其实?她自幼便有的这小习惯,在王府的那三年里?就已?经少了许多。 毕竟成婚后, 夜里?沈晗霜身侧多了一个?人,再不似成婚前那样,可以只由着她自己的心意决定何时入睡,何时起身。 祝隐洲平日里?待人疏离, 即便是面对她这个?妻子时也一直寡言少语, 他们更是从?未彼此交心,坦诚地说过话。 只有在夜里?, 烛火熄灭后, 他与她会如其他夫妻一样,做这世上最私隐也最亲密的事情。 也唯独在做那事时, 沈晗霜眼里?的祝隐洲才不再是那个?如高山清雪的圣洁君子,而?是成了与她一样有血有肉的人,也会有欲.望满身的时候。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28节 沈晗霜平生头一回对人心动,曾经忍不住将祝隐洲夜里?的不知节制当?成是他对自己动情的证据。 因为那时他深静如湖的眼眸会因她而?沾染欲.色,他会只看着她,似是也只想要她。 所以即便在自己得过趣之后,沈晗霜总会又累又倦,她也总是由着祝隐洲继续。 却从?未想过,或许祝隐洲只是与世间许多男子一样—— 即便没有情爱,也可以因身体上的欢.愉而?与女子行亲近之事。 不然的话,外面那一座座青.楼的生意也不会经久不衰。 那时沈晗霜是他的妻子,既名正言顺,又没有任何隐忧。 与他行夫妻敦伦的人可以是她,却不一定必须是她,应最好是另一个?他曾求而?不得的人。 所以祝隐洲可以前一晚与她行云.雨之事,第?二日便赶着去东宫护另一个?女子周全。 王府被围困的那一晚,沈晗霜才无?比明晰地意识到,自己想要的是一个?非她不可的夫君。 不是合适,也不是习惯。 必须是她,且只能是她。 是以沈晗霜决定同祝隐洲和?离,不再委屈自己一直做任何人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也不再让自己只在夜里?,只在床榻之上做谁的妻子。 错觉尽消,心意皆散后,如今沈晗霜已?不愿再见祝隐洲,却不会因为见着了而?迁怒于春叶。 只是今日舅舅宴请长安、洛阳两?地商会中的人,最主要的目的便是想与他们建立更紧密的联系,以防皇室将来会寻机对明家下手。 这样的场合,任是祝隐洲的身份再尊贵,舅舅也不会请他这个?太?子过来。 更何况沈晗霜与祝隐洲和?离后,家里?人虽未当?着她的面多说什?么?,但沈晗霜知道,无?论是祖父、伯父他们,还是外祖母和?舅舅,这些疼爱她的长辈们对祝隐洲的观感并不如以往那般好。 若非万不得已?,他们不会再让她与他见面的。 祝隐洲不请自来是一回事,可若他以太?子之身在一众宾客面前现?身,舅舅今日精心安排的这场宴席恐怕就变味了。 沈晗霜打算去同舅舅说一声?,无?论如何也好先有个?准备。 沈晗霜带着春叶,准备离开花田这边。 “此处倒是个?纳凉的好地方。” 没走出多远,沈晗霜身后便传来了李荷月的声?音。 正事要紧,沈晗霜无?意与她多费口舌,正欲继续往前走,便听?见了另一道柔婉大方的声?音说:“的确很清静。” 是陈兰霜。 沈晗霜决定和?离起便没再在意过陈兰霜的动向,倒是没想到她也来了洛阳,还和?李荷月一起来了这处山庄。 看来今日祝隐洲莫名出现?在此处,应也是因为陈兰霜了。 他那些回转细致的心思,本也只会用在陈兰霜身上。 左右都与她无?关了。 沈晗霜脚步不停,带着春叶走远。 花田边的李荷月停在那把有人刚用过的躺椅旁,不经意看见沈晗霜的背影,蹙眉道:“那人似乎是沈晗霜?” 闻言,陈兰霜也看向沈晗霜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道:“也算是旧相识。” 倒是许久不见了。 * 沈晗霜一路穿过凉亭、假山和?回廊,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舅舅与客人们闲谈赏景的湖边。 沈晗霜在众宾客眼前出现?时,即便她只是女眷,只是小辈,也无?人会在面上表露出任何不该有的神色。 一是因为在场的都是体面人,能在生意场上打拼还吃得上肉的都是人精。 众人都知道明怀庭将沈晗霜这个?外甥女视如己出,异常疼爱,便没人会轻慢了她。 二则因为,沈晗霜虽是个?不过才十八岁的女子,但她的身家其实?要比在场的很多人都还要厚些。 明家老夫人膝下只有明怀庭和?沈晗霜的母亲两?个?孩子。当?年她将家业一分为二,给了这一儿一女。 沈晗霜的父亲虽因辞官一事与沈相闹僵了,但沈相也在他离家后命人将三分之一的家产送来了洛阳。 后来沈晗霜的父母早逝,他们的那份家业便都由独女沈晗霜继承。 三年前沈晗霜出嫁时,沈相和?明家老夫人又各为她置办了一份丰厚的嫁妆。除了那些摆上明面,装在箱子里?运去王府,和?离后又被沈晗霜带回沈家的东西以外,田产、铺面、银票等也全都不是小数目。 且沈晗霜的舅舅明怀庭也早已?宣布过,待他开始颐养天年时,他手中的家业会等分成三份,给明述柏、明姝雪、沈晗霜三人。 只是沈晗霜宁愿每日多睡一会儿,对经商一事无?甚兴趣,便将这些都托付给了舅舅和?表哥,同明家的生意一道经营。 每一季的利润和?账本,都会有人按时送来给她。沈晗霜也乐得做甩手掌柜。 任是再富贵的门户,女儿都是要嫁去别家的,从?来没有同儿子一样继承家业的资格。 谁都觉得诧异,明家和?沈家竟会待沈晗霜这个?自幼失去双亲的姑娘如此好,不仅给了她无?数的家业傍身,且两?家没有任何人有异议。 是以比起她和?离与否,双亲在世与否,在场的商人们先看见的都是沈晗霜手中的那些产业以及与她交好能带来的益处。 沈晗霜甫一露面,便陆续有人找过来,态度友善地同她寒暄。 沈晗霜虽不习惯这种场面,却并非不擅长。她脸上一直带着得体的笑容,应对得当?。 只是看见李荷月的哥哥,李家大公子带着那种似有若无?的轻浮笑意走近时,厌屋及乌的沈晗霜就得违心维持体面了。 好在没多久沈晗霜便见到了朝她走来的舅舅和?表哥他们。 沈晗霜终于得以抽身,便避着外人同舅舅说了祝隐洲今日也来了山庄一事。 明怀庭温声?道:“无?妨,若太?子在众人面前现?身,我们明家也不会少了他一杯酒。” 他随即试探着问道:“可是他刚才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了?” 沈晗霜摇了摇头:“没有,舅舅放心。” “那便好。” 外甥女来的时候明怀庭便知道女儿的心已?经飞了,便道:“你们两?姐妹一起去走一走,说说你们女儿家的体己话吧。快用饭的时候我让人去叫你们。” 一直陪在一旁的明述柏适时道:“我命人提前准备了你们爱吃的酥酪,这就让人给你们送来。” “多谢表哥。”沈晗霜忆起酥酪的好滋味,确实?也有些馋了。 明姝雪调笑道:“兄长果然细致周到。” 但她看见姐姐脸上如常的神情,不由得顿了顿,暗自想道: 眼下看来,姐姐分明就只拿他当?兄长,没有半分男女之情。 可兄长每次为姐姐做些什?么?时都要带着她一份,这样下去,姐姐得什?么?时候才能察觉出他的心意? 明姝雪心思百转却面上不显,跟着沈晗霜一起离开,留父兄继续招待客人。 甫一走出旁人的视线,明姝雪便叹道:“经商之人都是八百个?心眼子,一句话转十二道弯,实?在不比和?姐姐待在一起时高兴。” “我只能陪着你高兴,可不能帮你赚白花花的银子。”沈晗霜打趣道。 “姐姐放心,我以后肯定会赚很多很多银子,都给你用。” 沈晗霜唇边含笑,语调微微上扬:“那我可就等着沾你的光了。” 话虽如此,但沈晗霜从?不缺银子,也不需要明姝雪给她什?么?。 相反,明姝雪快要及笄,沈晗霜已?经开始为她积攒适合放进嫁妆里?的好物件了。 在沈家时,沈晗霜的两?个?伯父分别有一个?儿子,都是她的堂兄。只有在明家这边,明姝雪来了明府后,一直当?妹妹的沈晗霜才做了姐姐。 也是在给明姝雪当?姐姐后,沈晗霜才逐渐体会到了兄长们看着自己时的心情。 护着,疼着,恨不能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给她。 所以那日得知李荷月欺负过明姝雪后,沈晗霜才会毫不犹豫地还了她一巴掌。 竟像是不经念似的,沈晗霜刚想起李荷月,便看见她和?陈兰霜一同从?不远处走来。 还未停下,对面的李荷月便语气讽刺道: “看来明家的家教一脉相承,当?年老夫人与丈夫和?离,现?任家主与发妻和?离,如今你也与太?子和?离了。” “莫非无?论男女,明家人就是喜欢尝一尝后再换个?口味?” 明姝雪有关身世的心结已?经解开,此时面对李荷月也变回了自己原本的性子。 她立即回击道:“明家的事不用外人来置喙,但想必李家的家教是极好的。” “所以李家每一代男子都在纳妾、养外室,到这一辈里?,你兄长李家大公子的正妻进门前,后院里?的小妾光生下孩子的就已?有三人。” “这一大家子,想想就知道肯定很热闹。”明姝雪兴致盎然道。 每一代李家的正妻和?妾室都闹得不可开交,大打出手的时候也不少。外人看在眼里?,都私下笑话李家后宅不宁,家风不严。 但在明家和?沈家,即便夫妻不睦,也没有纳妾一说,只有和?离。 老夫人是明家的独女,当?年沈晗霜的外祖父名义上是入赘到了明家,可孩子仍跟着他姓。 他却在妻子怀孕期间偷偷养了一个?外室。被沈晗霜的外祖母发现?后,他本想顺势提出纳妾。但那时刚生下女儿的老夫人决绝地休了夫,将他赶出了明家。 性子坚韧的老夫人不仅独自撑起了明家的产业,还将孩子们的姓氏改回了与自己一样的“明”。 而?多年前沈晗霜的舅舅明怀庭与发妻和?离,也只是因为两?人想走的路不同。 沈晗霜的舅妈想定居江南,自江南起经由海路将生意做得越远越好,越大越好。 沈晗霜的舅舅牵挂故土,不愿离开洛阳,也不忍与母亲遥遥相隔或让母亲跟着自己一道离乡。 两?人虽然因此和?离,但沈晗霜的舅妈每年都会回洛阳看一看老夫人和?孩子。 当?初沈晗霜将明姝雪带回明家,舅妈也主动愿意与全家人一起,瞒着这个?孩子的身世,对明姝雪视如己出。 十几年过去,他们虽不再是夫妻,却也不曾另行嫁娶。明怀庭身边从?没有见得光或见不得光的其他女子。 至于沈家,再往前的事沈晗霜不知道,但自沈相开始,沈家便从?无?纳妾、养外室或是狎妓的男子。 沈晗霜和?明姝雪自幼便看着身边的这些例子,不会觉得和?离是什?么?见不得人,或是应该受人嘲讽的事情。 偏偏李荷月要凑上来。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29节 沈晗霜对李家兄妹厌屋及乌,却很难说是先讨厌上了轻浮好.色的李家大公子,还是先讨厌上了跋扈的李荷月。 只能说这两?兄妹在讨人厌这件事上,实?在是不分伯仲。 李荷月也很厌恶父亲那些妾室和?庶子庶女,但在人前仍然装得很好:“你如此关心我兄长后院里?的小妾,是因为你表姐也不想做妾吧?” 她转而?对一直不曾开口的沈晗霜说道:“所以太?子殿下刚将兰霜姐姐送回平南王府,你就披着和?离这张遮羞布,灰溜溜地躲回了洛阳。” 见沈晗霜仍然沉默不语,李荷月以为自己终于戳中了她的痛点,继续幸灾乐祸地说着: “你与太?子殿下成婚三载,可他多年来钟情的人却一直都是兰霜姐姐,你与夫君一直同床异梦,心里?肯定很恨吧?” “我还以为你是哪里?来的底气,”沈晗霜看了陈兰霜一眼,讽道,“原来只是狐假虎威,狗仗人势。” 陈兰霜轻撩了一下眼皮,一双杏眼温柔地朝沈晗霜望来:“妹妹这话,有些过了。” “不知夫人这一声?‘妹妹’从?何而?来?”沈晗霜淡声?问道。 闻言,陈兰霜红.唇微抿,不自觉攥了攥手中的丝绢。 祝清犯了谋逆大罪,死前却并未休妻或与陈兰霜和?离,所以陈兰霜如今是祝清的遗孀。 沈晗霜唤她一声?“夫人”也不算错。 可陈兰霜来洛阳远亲李家后,周围的人都只称呼她为“姑娘”。 因为李家人人都知道,陈兰霜不想,也不能做祝清的未亡人。 陈兰霜很快掩下心中所思,声?音轻柔道:“我比你年长几月,以姐妹相称也并无?不妥。” 与李荷月的嚣张针对不同,陈兰霜的态度很温柔。虽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但沈晗霜却回道: “若要如此算,我的姐妹可就数不清了。” 陈兰霜轻叹了一口气,似是有些无?奈:“明家今日既然在此处宴客,你与明妹妹又何必冷脸相向,咄咄逼人?” 沈晗霜以前与陈兰霜见面不多,也没说过什?么?话,从?不知道她竟是这个?性子。 李荷月先嘲讽挑衅,她却反过来说是沈晗霜和?明姝雪咄咄逼人? 若是外人看来,应会觉得陈兰霜是个?通情达理的,因她紧接着便又道: “今日荷月心情不佳,方才她只是一时说了气话。我代她向你道歉,实?在对不住。” “但我与太?子殿下仅是认识而?已?,并无?任何旁的关系,你又何须因她的气话对我与荷月如此刻薄?” “那日荷月脸颊红肿着回府,听?说也是你在南市对她动了手?” 陈兰霜语重心长道:“姝雪年纪还小,你身为姐姐该以身作则才对。怎能反倒教着她蛮横跋扈?” 明姝雪越听?越觉得不悦,语气便也很不好:“你算什?么??用得着你在这里?对我姐姐指手画脚?” “明姑娘,你……” “说够了吗?”沈晗霜打断陈兰霜的话。 “若是几月之前你我碰面,我须得唤你一声?‘伯母’,或许还会遵循礼制听?你训话指点。” “可眼下,你也未免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这话说得并不客气,但沈晗霜看向陈兰霜时的眼神里?没什?么?情绪,神情也十分冷淡。 让人看不出她对陈兰霜究竟有没有怨恨,嫉妒,厌恶。 “明家设宴,李家收到的请帖上可曾写了你的名字?”沈晗霜轻声?问道。 “既然不愿为谋逆之人守孝,跟着李荷月来了此处作客,便该低调些行事。” “明家不缺你这一口吃食,但也并非一定要发这个?善心。” 沈晗霜轻描淡写地说完,在陈兰霜身上落下了无?波无?澜的一眼。 竟像是有几分怜悯之意。 陈兰霜静了一息,微笑道:“以前倒是不知道,隐洲的妻子原来如此伶牙俐齿。” 沈晗霜竟是将她说成了偷偷混进来的乞食之人一般。 陈兰霜心里?不悦,可她的确并非明家点名指姓请来的客人,只是随李家一起来的而?已?。 是以再气恼,她也只能忍下。 “我与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这句话沈晗霜只会同陈兰霜说这一遍,“若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便自己去拿。” “若你有什?么?想要的人,便自己去找他。” 左右祝隐洲也是一直在等着她的。 “我对你没有丝毫威胁,你不必在我这里?白费苦心。” 沈晗霜很清楚,陈兰霜今日分明是有意与她碰面,有意与李荷月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 陈兰霜那晚去王府,是为了躲避叛军余党,本就需要掩人耳目。哪怕在长安,此事也远未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只有身涉其中的人才知道。 可远在洛阳的李荷月却知道了,还拿来嘲讽沈晗霜。 只能是陈兰霜自己同她说的。 陈兰霜虽说着她与祝隐洲并无?任何关系,可李荷月也如此笃定地说着太?子殿下对陈兰霜的深情。 她的底气从?何而?来? 不过是当?事人给的。 沈晗霜不是猜不出陈兰霜弄这一出的用意,可她觉得陈兰霜实?在不必将她视为对手,还费心来做这些。 沈晗霜并不会同她争什?么?。 祝隐洲这个?人,祝隐洲正妻的名分,祝隐洲身边的位置。 沈晗霜早已?经不想要了。 今日之前,沈晗霜对陈兰霜的经历有几分物伤其类的不忍。 同为女子,沈晗霜不难想到,陈兰霜原是世家贵女,却被迫与自己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少年郎分开,不得不嫁给一个?比自己的父亲还要大五岁的男人做续弦时,该是何种心情。 陈兰霜身为女子,又有陈相那样一个?只知利用不知温情的父亲,在这世上并没有太?多可以供她选择的余地。 她的处境并不好。 所以沈晗霜虽一直无?法?毫无?芥蒂地接受自己的丈夫心里?始终装着其他人的事实?,却不曾怨恨过陈兰霜。 祝隐洲不爱沈晗霜,这只是他和?她之间的事。 在沈晗霜提出和?离之前,陈兰霜从?未出手做过任何破坏她与祝隐洲之间夫妻关系的事情。 沈晗霜也不曾怨怪过祝隐洲,因为人心本就无?法?自控。 否则若是可以选,她从?一开始便不会让自己爱上一个?心里?已?有别人的男子。 如今沈晗霜已?经放下了这些,退出了这段本不该存在的婚姻,陈兰霜和?祝隐洲想做什?么?都尽可去做。 但陈兰霜不该撺掇着李荷月来她面前拉扯这件事,还话里?话外贬低明姝雪。 沈晗霜虽曾对陈兰霜的经历心生同情,却并非忍气吞声?的性子。 她只会申明一次自己的态度,若今后陈兰霜再想拿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试探或是激怒她,沈晗霜不会再只是像今日这样以几句话回击。 两?方的人都知道不能在今日这个?场合闹起来,便一直都只在言语间来回。 沈晗霜不愿再与她们纠缠,目不斜视地同明姝雪一起离开。 陈兰霜回身看向她纤瘦的背影。 “兰霜姐,姓沈的方才那话的意思是,她不会同你争太?子殿下吗?” 李荷月面露不屑道:“说得好像是她将太?子殿下让给你了似的。太?子殿下待姐姐一往情深,哪里?轮得到她来说这些?” 陈兰霜沉默着再没有说话,眉眼间却有一瞬即逝的挣扎与犹疑。 见她不开口应和?自己,李荷月微不可查地瘪了瘪嘴,又很快掩下。 不久之后,李荷月被自己的父兄派人叫了过去,陈兰霜独自待在一处凉亭内。 她正在细细梳理自己的思绪时,却忽然看见祝隐洲带着断云出现?在亭外。 陈兰霜顿了顿,站起身来微笑着朝他走去:“隐洲,你怎会在此处?” 看样子,难道他是来……见她的? 祝隐洲神色淡漠,开门见山地问陈兰霜:“你今日来,是为了试探她?” 陈兰霜心神微滞,“我……” “我只会有她这一个?妻子。”祝隐洲不愿听?她多言,径直道。 “可是你们已?经和?离了,你……” “我不会因此便娶你。” 祝隐洲态度漠然道:“不要再去搅扰她的生活。” 话音落下,祝隐洲便冷着脸转身离开,毫不理会陈兰霜会有何反应。 陈兰霜的身形在原地僵了许久。 他还是这样,待人冷漠到无?情的地步,要说的话说完,要做的事结束,他便一息也不会多留。 祝隐洲那双沉静的眼眸分明曾看向过许多人,却从?来无?人能真正入他眼底。 沈晗霜说她对陈兰霜没有丝毫威胁,可去年的中秋宫宴上,陈兰霜分明看见,在发现?沈晗霜不自觉偷瞧了一眼桌上的鲜果酥酪时,祝隐洲一贯古井无?波的神色间曾有过一瞬的柔和?与温情。 她今日为何会不请自来,话里?话外试探沈晗霜? 不过是因为,沈晗霜曾是唯一特殊的那个?。 而?现?在,甫一得知陈兰霜今日来找过沈晗霜,祝隐洲便现?身于她眼前,同她说了方才那些话。 祝隐洲并未直言威胁之语,陈兰霜却知道他话里?的未尽之意。 若她再去搅扰沈晗霜,他不会再如此次一般只是看着。 可为了所求之事,陈兰霜本就没得选。 * 祝隐洲离开了城郊的山庄,径直策马往洛阳城中的明府而?去。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30节 沈晗霜最为看重她的外祖母和?祖父。是以在做接下来的事情之前,他要先去见老夫人一面。 祝隐洲只成过一次婚,也只会有沈晗霜这一个?妻子。 只是,他们已?经和?离了。 祝隐洲原本以为,自己得知沈晗霜想和?离的理由后,便能了结他与沈晗霜之间的私事,从?此两?人一别两?宽。 可听?沈晗霜说了答案,祝隐洲却骤然发觉自己难以放下。 错失后才知道自己曾经拥有过沈晗霜的爱意,祝隐洲恍神迷茫过片刻,却也看清了自己心底那些烦躁究竟从?何而?来。 自那晚在王府卧房里?看见沈晗霜留下的和?离书?开始,他便从?未真正接受过沈晗霜已?同自己和?离的事实?。 而?那晚之后,祝隐洲再无?一夜好眠。 并非因为叛军逆党,也并非因为公务繁忙,只是因为他的身侧不再有她。 祝隐洲来了洛阳,又来了沈晗霜面前,无?论他有多么?正当?的借口与说辞,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他不愿意同她分开。 而?听?见沈晗霜明知陈兰霜的心思,却还同陈兰霜说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让陈兰霜大可去争取想要的东西时,祝隐洲便知道,他不愿意。 不愿意与沈晗霜之间再无?任何关系。 也不愿意就这样被她轻飘飘地推给旁人。 他想让沈晗霜继续爱他,或者?重新开始爱他。 江既白同她相处得默契又如何?林远晖和?明述柏与她相识已?久又算什?么?? 各凭本事。 他与她的确已?经和?离了。 但他可以娶沈晗霜第?一回,就可以娶她第?二回。 可和?离一事,只会有这一次。 第24章 十分刺眼 明府, 云松斋内。 祝隐洲与老夫人已经寒暄了片刻。 两人身侧的桌上正放着祝隐洲今日带来的一只古瓶。 老?夫人不难看出,祝隐洲这次和上次来明府其实都是临时起意。 和以往一样,祝隐洲仍给老夫人带了花觚或古瓶作为礼物。 以前祝隐洲和沈晗霜一起来时带的东西是提前搜罗来的稀世珍品, 这回?和上回?的虽然同样珍贵少?见,但以祝隐洲的家底, 并不需要提前准备。 珍稀与?否,于老?夫人来说都是插花的瓶子而已, 她也并不在意这些瓶子究竟有多贵重?。但她能从中看出送礼之人的心绪—— 接连两回?, 祝隐洲都不似他面?上看起来的那般淡然从容。 他心里有事。 老?夫人另起话头, 问道:“殿下今日来明府,应不只是为了同老?身闲话家常?” 祝隐洲便也说明了来意:“我想求娶晗霜。” 听他说了这话,在外人面?前喜怒不形于色的老?夫人也不由得下意识蹙了蹙眉,又很快恢复如常, 温声道: “若老?身没有记错,殿下三年前就已经娶过了。且你们已经和离,该了结的也都了结了。” 祝隐洲静默了一息,才道: “我想重?新求娶她。” “然后?再在新婚夜给她一纸和离书?”老?夫人的话里明晃晃地带了讽刺之意。 “殿下, 我们家的姑娘难道就如此不值得被?人珍惜吗?” 祝隐洲眼眸微垂,低声道:“是晚辈的错。” 他与?沈晗霜成?婚前从未来往过,但平南王府与?沈家结亲,于两家来说都是最合适的选择。 祝隐洲曾以为, 既然娶了沈晗霜, 便该与?她相敬如宾。 所以府中的一切事务都由着沈晗霜的心意,交给她决定, 她有什么安排他也都会配合。 以前沈晗霜看向他时的眼神里总有藏不住的依恋与?柔情?, 祝隐洲以为那是因为他是她的丈夫,是因婚事而得来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 也是她余生的依靠。 所以祝隐洲认真处理公务,找准机会扳倒前太?子祝清,好让沈晗霜能一直安心地依靠他,做他的妻子。 这是身为人夫的责任和义务。 祝隐洲从未想过,他以为夫妻关系和睦安稳便已足够时,沈晗霜曾怀揣着对他的爱意。 却从未得到过他的回?应。 沈晗霜眼底那些依恋与?柔情?并非只因他是她的夫君。她将王府的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也并不只是出于她为人妻子与?儿媳的责任。 她会那样温柔地看着他,做他身后?的贤内助,是出于对他的爱与?心意。 可祝隐洲从未想过,她会爱他。 而他也从未给过她回?应。 即便是到了如今,他已经失去了那份曾经拥有过的爱意,祝隐洲也不知当初的自己该如何回?应她的情?意才算是对的。 他甚至找不到任何标准,无法判定自己是否也对沈晗霜有着同样的情?意。 可自看到沈晗霜留下的和离书起,他心口的隐痛便愈演愈烈。 他虽在成?婚那晚给了她和离书,可这三年来,祝隐洲便从未想过他们会有分开?的这一日。 从沈晗霜与?陈兰霜的对话里,发?觉沈晗霜当真已经心平气和地翻过了与?他的这一页时,祝隐洲已无法继续对心底那些锥心刺骨的痛意置之不理。 他想挽回?自己的妻子。 他想让她再回?到自己身旁,想让一切都回?到她心里还有他的时候。 “望老?夫人再给晚辈一次机会。”祝隐洲郑重?道。 老?夫人放下茶盏,问他:“你们的事,老?身并非桩桩件件都清楚。晗霜的决定,我也不会旁加干涉与?阻拦。此事殿下何须来与?我说?” 祝隐洲:“您是她最在意的长?辈。” 他与?沈晗霜已经和离,若他想重?新求娶沈晗霜,于情?于理,都应先告知老?夫人一声。 老?夫人又问:“若今日沈相与?我同在,谁又会是殿下这说辞里的,她最在意的长?辈?” 祝隐洲声音平稳道:“于她来说,您和沈相都是她最为珍视的亲人。” “的确如此,她最爱重?的长?辈有我与?沈相两人,肆尔二弍五久乙丝奇”老?夫人话音一转,“可夫妻之间,是断容不下第?三人的。” “殿下既给不了晗霜想要的,便不要再来招惹她,打扰她。你们两人好聚好散,皇家与?沈家、明家之间也还维持着体面?,不是更为妥帖吗?” 祝隐洲没有丝毫停顿:“我不想要妥帖。” 只想要她。 见好言相劝他听不进去,老?夫人的声音便也冷了下来:“你是太?子,想要哪个女子,何须来同老?身说?我一把老?骨头,难道还能拦得住谁?不是殿下想如何便能如何吗?” “晚辈不会强人所难,也不会逼迫她做我的妻子。” 老?夫人淡声道:“且看吧。” “老?身有些乏了,不宜继续待客,殿下还请自便。” 此话无礼,但老?夫人看见祝隐洲时,先想到的并非是他的身份地位,而是他曾让自己的孙女那般失望,难过。 他们已和离,可即便是作为旁观者?的老?夫人也无法就此将三年里的种种一笔勾销,晗霜作为亲历了那段婚姻的当事人,更不会由着他想娶便再娶。 老?夫人了解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 一颗心系在他身上时,沈晗霜能从冷冷清清的夫妻关系里品出几丝甜味来宽慰自己,而抽身离开?后?,要想让她再往回?看,难如登天。 见老?夫人已不愿继续同自己多言,祝隐洲便也不再打扰老?夫人休息,礼数周到地辞别。 在他身后?,老?夫人端起一旁的茶盏,递至唇边后?又顿了顿,随即重?新放了回?去。 祝隐洲离开?前抬眸的那一眼,神情?郑重?,眼神沉定。他今日说的话虽仍然不算多,却也句句都不似作伪。 老?夫人不自觉叹了一口气。 情?爱之事上,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纠葛。她只盼着孙女能顺心如意,再无烦忧。 甫一走出云松斋,祝隐洲便问一直等在外面?的断云:“她现在何处?” 断云:“城郊草场,太?子妃正在与?明小姐、林将军赛马。” 断云勉强才忍住不去看太?子的神色。 他和收雨都知道,太?子虽未明言,但其实很在意林将军近来总与?太?子妃见面?一事,否则也不会命林将军去查那些他们已经查清的事情?,将他支开?。 但今日林将军忙完手头的事,还是赶去了城外。 祝隐洲一言不发?地走出明府,骑上自己的马往城郊草场而去。 他到的时候,沈晗霜与?林远晖正准备开?始赛第?四回?。 草场宽阔无垠,午后?的阳光与?绿意相互映衬,自有一份野趣,置身其中的人也不由得心情?愉悦。 林远晖见骑在白马上的沈晗霜神情?认真地望着前方,一副斗志昂扬的模样,忍不住调侃道:“先是三局两胜,又说五局三胜,你还和以前一样爱耍赖。” 林远晖曾经答应过沈晗霜,若她能赢他一局,便会带她去爬长?安远郊那座齐云山。 自沈晗霜出嫁那年开?始,林远晖已经许久不曾同她一起赛过马了。 沈晗霜笃定道:“我一定会赢过你的,早晚的事而已。” 齐云山名副其实,山高?峰险,上山没有现成?的路,猎户们也只在低山处活动。 但沈晗霜想去山顶瞧瞧。 当年她的父母曾结伴去过一回?,回?来后?还与?她说过许多在山上的所见所闻。 外祖母和祖父都不同意沈晗霜独自前去,只说必须要有武艺精湛的人与?她一起才行。 但表兄和堂兄们都不放心带着她去。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31节 他们虽说武艺不差,但到底不敢拿妹妹的安危来赌。且他们都看得出来,沈相和老?夫人私心里其实不愿让沈晗霜去涉险,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可沈晗霜的骨子里本就有几分爱冒险的性子,再加上那是父母曾结伴去过的地方,沈晗霜一直想亲眼去看看。 但为了自己的安危,也为了不让老?人们担心,她也知道应该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行。 沈晗霜左看右看,似乎也只有林远晖最合适了。 祖父和外祖母不会像管着家里小辈那样明示或暗示林远晖,不让他带她去。 且他自幼习武,多次亲赴战场,还立下过战功,武艺本领自然是不缺的。 “总有一日我能赢了你,到时你可别食言。”沈晗霜提醒道。 林远晖沉稳的神色间带上了几分笑意:“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但总得等你先赢了我这个师父再说。” 沈晗霜的骑术还是当年他在长?安教的。 沈晗霜自然也记得此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林小将军在战场上不会有败绩,但说不准总有一日会是我的手下败将呢。” 林远晖听出来,沈晗霜是因着他的身份,言语间特意避讳着,希望他在战场上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毕竟刀剑无眼,一旦在对战时输了,后?果远不是输一场赛马能比的。 可他其实早已输过了。 输给祝隐洲,也输给她。 明姝雪一声令下,林远晖和沈晗霜都立时扬鞭策马,往前方奔去。 不多时,明姝雪便看出来,表姐还是赢不了这一局。 但结果并不是最重?要的。 明姝雪很喜欢看表姐此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她能自信地与?从战场上下来的将军比试骑术,且屡败屡战,绝不开?口服输。 不让须眉。 第?四局很快结束。 沈晗霜有些遗憾于自己又输给了林远晖,却也很尽兴。 这与?和表哥、表妹一同策马时的感觉不同,林远晖上过战场,骑术不仅于速度上达到了极致,观感上也极佳,沈晗霜也已许久不曾同他赛得如此酣畅淋漓过了。 她骑在白马上笑得愉悦开?怀,眼角眉梢都带着快意与?洒脱。 可她与?林远晖甫一停在草场边,便看见祝隐洲不知何时也来了草场。 祝隐洲驱马朝她走近,目光沉静道:“能与?我一起走一走吗?” “殿下有何事?” 这已是今日祝隐洲第?二?回?莫名出现在她眼前了,沈晗霜实在不解。 “我有话想同你说,”祝隐洲意味不明道,“而且,我们还不曾一起骑过马。” 她那日同明述柏一起策马同游,今日也与?林远晖尽兴地赛马。可他是来了洛阳后?才知道,沈晗霜其实骑术精湛。 听祝隐洲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沈晗霜方才还满是笑意的眉眼间不自觉有了几分不耐: “不曾与?我一起骑过马的人不知凡几,我个个都要陪着一起走一走?” 以往祝隐洲都以公务为重?,闲时才会待在王府书房里读书写字。除了夜里同塌而眠,沈晗霜便也只在这个时候有机会待在他身边。 祝隐洲这次来洛阳分明是为了彻查江家的命案,沈晗霜不明白祝隐洲为何会一次又一次出现在她眼前。 可她实在不愿再与?他有什么纠葛了。 祝隐洲分明一直放不下陈兰霜,如今他和陈兰霜都是独身,再无任何障碍,且又恰好同在洛阳,他为何不去陈兰霜那里,反而一次又一次往她这里来? 不过,说不定他早已经去过陈兰霜那里了。 但无论如何都与?她无关了。 “殿下还有何事要说吗?”她语气冷淡地问。 祝隐洲将她神情?间的疏离看在眼里,沉默着没再开?口。 方才他甫一开?口便惹得她不悦,祝隐洲不知自己该如何说出求娶一事。 林远晖和明述柏都能让她笑得如此明媚愉悦,唯独看见他时,沈晗霜的神色会于一瞬之间冷淡下来。 即便对待陌生人时,她脸上也总是有着温和轻浅的笑意,让人不自觉信任她。 于她来说,如今他竟连一个陌生人都不如。 以前分明不是这样的。 见他沉默不语,沈晗霜便也不再久留,与?林远晖一道骑着马离开?了。 祝隐洲一直停在两人身后?。 他忽然想起,那日沈晗霜和江既白在茶楼相对品茗时便如同一对璧人,如今林远晖与?她的背影看着也十分登对。 十分刺眼。 那他呢? 他和她,一直以来在旁人眼里都是何种模样? 是否,丝毫不像是夫妻。 第25章 情敌碰面 明姝雪自看见祝隐洲的身影后便一直心里不?安, 待沈晗霜和林远晖骑着马回到两人开始赛马的起点时,她连忙上前问沈晗霜: “姐姐,方才祝隐……太子骑着马朝你们那边去了?, 你们可曾遇上?” 沈晗霜“嗯”了一声,不?愿多提祝隐洲, 只说:“不?必在意,我们先?回山庄吧。” 明家在山庄里设了晚宴, 众人会?在城郊待上几日, 不?急着回城。 “好, ”明姝雪也?不?再多问,“我去同父亲和兄长说一声。你们先?往回走着,我很快就来?追你们。” 午后明姝雪的父兄领着众宾客一起来?了?这处明家的马场玩乐,沈晗霜和林远晖想?赛马, 便没有与他们一起。明姝雪听说表姐要和林小将军赛马,说什么也?要跟过来?。 几人都没有带侍女?和小厮,这会?儿想?提前离开,得去和父兄说一声才行, 以?免他们找不?到人会?担心。 沈晗霜柔声道:“不?着急,我们就在这里等你,过会?儿一起走。” 她本打算同明姝雪一起回去见舅舅,但又实?在不?愿再应付一遍那些客人的寒暄。 都是千篇一律的客套话, 着实?没什么意思。 见姐姐愿意等自己一道, 明姝雪心里高兴,语气雀跃地应下, 旋即一拉缰绳, 策马飞快地往父兄所在的地方奔去。 看着她还和儿时一样好哄和容易满足,沈晗霜的神情不?自觉变得柔和了?几分。 还真是她只用一根糖葫芦就能拐回家的傻妹妹。 林远晖在一旁看着沈晗霜, 眼底暗藏的情绪也?不?禁外露了?些许。 思及方才见到的人,林远晖状似无意地问道:“太子殿下为何会?来??” 沈晗霜摇了?摇头:“许是他有什么事吧。” 祝隐洲一贯理智,按理说他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 虽然沈晗霜暂时想?不?出他三番两次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用意,但他或许当真是为了?查江家的命案,想?再问她一些什么也?说不?定。 他之前就曾出其不?意地问起过江既白?的生母究竟是谁,沈晗霜也?不?知自己当时的反应有没有瞒过他。 江既白?的真实?身世少有人知。沈晗霜虽说知道,却不?会?就这样告诉旁人。事关?重大,她身为外人,没有资格替江既白?做这种决定。 知道林远晖最近在忙什么,沈晗霜试着问道:“江家的案子查得如何了??可有进展?” 林远晖侧首看向她,眼底有着沈晗霜看不?懂的情绪:“你是为江既白?问的?” 沈晗霜没有多想?:“这是他家的案子,自然是为他问的。” “此案的具体内情我不?方便同你透露,我只能说,江既白?牵涉其中,他并非只是苦主。” “他的仕途或许也?会?因?此受牵连。” 林远晖这话说得并不?算清楚,但沈晗霜已经能感觉到其中分量。 他并未直接说江既白?是凶手,却又说江既白?的仕途恐怕会?受影响,那这种牵连带来?的后果?应是连身为首辅的江既白?也?无法自行处理的。 沈晗霜的面色有些凝重。 林远晖右手执着马鞭轻轻甩了?甩,指腹微不?可查地捻了?捻鞭身上的粗粝,似是随口问道:“你担心他?” 沈晗霜一时没有应答。 “你不?会?怀疑他就是凶犯吗?”林远晖语气如常地问道,“毕竟江家的人都死了?,只剩他一个。” 沈晗霜目光悠远,似是透过眼前的碧绿景致,看到了?当初那个藏身于简陋草庐中秉烛夜读的少年。 “他不?会?的。”她轻声说道。 那个会?因?为母亲的苦难而红着眼眶强忍眼泪的少年,长大后不?会?变成连母亲的性命也?不?顾的杀人凶手。 他已经无法在母亲身边尽孝,不?能连好官也?做不?了?。 “你似乎很信任他。”林远晖沉默了?几息,意味不?明道。 沈晗霜没说是与不?是,她眉间轻蹙,正思忖着什么。 虽说先?帝任命江既白?为首辅是为了?从爷爷和陈相手中分权,但爷爷一向很欣赏能干的后辈,或许她可以?给爷爷写一封信,请他在必要时帮江既白?一把。 * 夜幕低垂。 漫天星子将自己微弱的光芒悉数献祭给遥远无垠的黑暗,却填不?满其间亘古不?变的空旷。 祝隐洲出现在江既白?独自居住的小院子里。 院内空地的一张石桌上,江既白?正在沏茶,手边放着两只粗陶茶杯。 他并未抬眸,却轻易猜出了?今晚的客人。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32节 “微臣已等候殿下多时了?。” “你知道孤会?来?。”祝隐洲在他对面落座。 江既白?声音平稳:“殿下已经查到了?许多事情,也?该结案了?,不?是吗?” 祝隐洲淡声道:“孤以?为你会?辩白?几句。” “生死已成定局,血案已经酿就,辩白?又有何用?”江既白?为祝隐洲斟了?一杯热茶。 “微臣这里只有平常的茶叶,怠慢殿下了?。” 祝隐洲瞥了?一眼杯中的茶水,不?自觉忆起了?那日在茶楼时,江既白?也?是这样为沈晗霜斟茶。 他收回目光,没有碰那杯清茶。 “有关?此案,孤会?将查到的内容以?密信送回长安,不?日便会?有结果?。” 江家的案子虽然涉及三十余条性命,但因?作?案之人是临时起意,此案并非毫无破绽。 府尹是顾及着江既白?的首辅身份,才会?在查案时有意无意地束手束脚,一直耽搁到等长安派来?比他官职更?高的人接手,担责。 如此一来?,府尹本人虽无功,却也?无过,不?会?得罪任何人。 案件的脉络并不?难捋清,祝隐洲几日前便已经查完了?这桩案子。 他让林远晖再查一遍,一是出于正事的考量,二则……是祝隐洲自己都无法言明的私心。 “多谢殿下为微臣的家事费心。”江既白?饮了?一口茶,温声道。 祝隐洲冷淡的眸子看向他:“不?担心自己的仕途吗?” “担心亦无用,不?如有一日的安稳便过一日。” 江既白?这话说得洒脱,全不?似他在官场中严谨端肃的模样。 倒像是另一个他们都认识的人。 “江首辅倒是问心无愧。”祝隐洲似是意有所指。 不?知想?到了?什么,江既白?素日平静的面容上浮现了?几丝笑?意:“命案早已查清,殿下不?也?心安理得地继续留在洛阳,寻机去见她吗?” 见江既白?话里话外似是在说自己不?该再去见沈晗霜,祝隐洲眉眼间覆上些许霜寒之色:“这是孤的事。” “那公私不?分,以?查案之名将林将军从她身边支开呢?”江既白?又问。 “林将军与沈姑娘之间,或者微臣与沈姑娘之间,也?是殿下的事吗?” 见祝隐洲并不?言语,江既白?徐徐道: “和离一事已成定局,但似乎在殿下看来?,沈姑娘仍是您的妻子。所以?您如此在意她与其他男子来?往,以?至于那日在茶楼,殿下还曾暗中跟着我们。” 沈晗霜毫无察觉,江既白?却自幼时起便太熟悉那种被人暗中窥视的感觉。 他不?喜不?悲地抬起眼眸,眼神沉定地看向眼前的太子殿下。 “殿下是当真如此在意沈姑娘,不?愿看见她与旁的男子独处,还是说,只是因?为您从未被人抛弃过,所以?心有不?甘?” 他一字一句地诘问道。 江既白?的神色间并无明显情绪,祝隐洲却莫名从他眸中看出了?几分悲天悯人之色。 他竟似是在可怜他。 听江既白?方才在话里以?“我们”指他与沈晗霜,而把自己单独旁列,祝隐洲少见地在人前蹙了?眉。 好似,于沈晗霜来?说,如今只有他是外人。 祝隐洲眼底掠过几分讽意。 他无意与任何人逞口舌之快,江既白?也?没有资格与身份来?质疑和追问他同沈晗霜之间的事。 他更?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自己的所思所想?。 祝隐洲顿了?顿,忽而想?道—— 除了?沈晗霜。 她已告诉了?他想?和离的理由。 可他还未与她说过自己不?愿和离,又为何不?愿。 “今日孤来?见你,只为公事。”祝隐洲的声音毫无波澜,似是并不?受江既白?方才那些话影响。 “若你想?为自己陈情,还来?得及写信递进宫里。” “你的路子应已经被陈相截断,信写好后可以?交给断云,他会?将信送回长安。” 父皇刚即位,朝中正是用人的时候,而江既白?是不?可多得的能臣。即便再想?掐灭江既白?对沈晗霜的心思,祝隐洲也?不?会?误了?正事。 若江既白?因?这桩案子而断了?仕途,此消彼长,陈相在朝中的势力会?愈发不?容小觑,这于国于民都是巨大的隐患。 “多谢殿下提点。”江既白?彬彬有礼道。 正事说完,祝隐洲不?再久留,径直起身离开了?江既白?的院子。 江既白?也?抬手将茶杯收了?起来?,回到黑暗的屋内,久久不?曾点燃烛火。 方才那些与私事有关?的话仿佛从未有人提起过。 院外。 一直守在门口的断云沉默地跟着太子殿下,片刻之后,他还是忍不?住大着胆子道: “殿下为何不?同江首辅解释?您已经查完案子却还让林将军去查一遍,分明是为了?给他的无故离营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林远晖的父亲镇西将军与林止的父亲林太傅虽早已分了?家,却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除了?江既白?以?外,因?为政见不?同,陈相还一直在虎视眈眈地盯着沈相与林太傅、林将军的一举一动。 没有军令,无论兵卒还是将军无故离开驻营地,都可以?逃兵罪论处。若严格按律,林远晖可以?被就地正法。 而他的父亲和兄长手握重兵却连自家人都管不?住,他们也?定会?被陈相那一派的言官弹劾。 断云最初也?以?为太子殿下是为了?将林小将军从明府支出去,想?让他忙得抽不?出空去见太子妃,所以?才会?让他重查江家的案子。 直到那日,殿下分明已经可以?结案了?,却让断云往长安递消息,说是被殿下暗中提前派来?洛阳的林远晖刚查到了?江家命案中的关?键线索。 如此一来?,朝中无人会?怀疑林小将军是后来?才被殿下吩咐去重查的一遍。回京后若有人问起命案细节,亲自经手过案件的林小将军也?不?会?回答不?上来?。 林小将军和江首辅都是朝中不?可或缺的人才,所以?在这桩案子里,太子殿下替林小将军全了?无故离营的理由,也?另写了?一封信给陛下,以?计把命案对江首辅的影响降至最低。 却被指责是公私不?分。 殿下虽应的确有因?太子妃而生的私心,可殿下何曾因?私废公过? 断云实?在不?明白?,殿下为何一个字都不?解释,像是毫不?在意旁人会?如何看他。 多年来?殿下都是这个性子,断云以?为太子妃要和离一事会?让殿下有所转变,如今看来?却是没有。 祝隐洲听出断云话里的不?平,目光不?轻不?重地往他身上落了?一眼。 断云心神一紧,脊背微僵,立时拱手道:“卑职逾距了?,请殿下责罚。” 祝隐洲并未把江既白?方才的指责放在心上,只吩咐断云:“若他写了?陈情信,立即与我那封一起送回长安。信鸽并非万无一失,你亲自去。” “要亲手将信递到父皇手中。” “卑职遵命!”断云立即应下。 翌日。 沈晗霜命人给江既白?递了?消息,请他到明府来?一趟。 甫一落座,侍女?们上完茶退下后,沈晗霜便径直问起了?江家的命案:“此案可与你有关??是否会?牵连你的仕途?” 旁人都道江既白?是天才,但沈晗霜见过江既白?荣誉满身之前的模样,明白?他能走到今日这一步实?在不?易。 沈晗霜不?清楚当年他那些艰辛经历的具体内情,却知道,他的母亲高氏在江家过得很艰难。江既白?拼了?命地读书、考学、入朝为官,就是为了?有能力带他的母亲脱离苦难。 若江家惨遭灭门后,失去了?母亲的江既白?再受牵连影响仕途,他便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我也?是江家人,自然无法置身事外。”江既白?声音如常,却有意避提具体事宜。 他曾贪恋片刻的美好,同沈晗霜说过一些自己背负已久的秘密。 可有些事,即便是沈晗霜,他也?不?想?说。 见江既白?不?愿多言,沈晗霜开门见山地问最重要的问题:“那你知道这桩案子的真凶是谁吗?可知道他会?如何牵连你?” 知道关?键所在,信里她才好同爷爷说得更?清楚一些。 “你不?愿我被牵连吗?”江既白?忽然抬眸看向她,轻声反问。 “这是自然,”沈晗霜觉得他这话问得奇怪,“三十几条命案,除了?真凶以?外,没人担得起这份罪责。” 江既白?“嗯”了?一声,眸子微垂,没有言语。 恐怕,他要辜负她的信任了?。 明府外。 祝隐洲想?见沈晗霜一面,郑重地同她说自己昨日已与老夫人提过的事。 只是老夫人知道了?还不?够,他想?重新求娶的人是沈晗霜,她也?应该知晓。 但他正想?进门,却被明府的家丁拦在了?门外。 祝隐洲神色未变:“我想?见沈晗霜,她此时应在府中。” 祝隐洲知道她提前从城郊山庄赶了?回来?,还请了?江既白?来?明家。祝隐洲甚至能猜到他们会?谈些什么。 “殿下,老夫人说明府家主近几日都在城郊的山庄里,府上不?便待客。” 祝隐洲如今是太子,沈晗霜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连累明家得罪他。但老夫人昨日听祝隐洲说他想?再次求娶沈晗霜,便有心要以?自己的名义?出面拦一拦他,且看看他会?不?会?仗着自己的太子身份硬闯明府。 “江既白?不?久之前才进了?府。”祝隐洲侧首看向拦人的家丁。 面对太子殿下,明府的家丁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面上却仍十分镇定道:“江大人是小姐的友人,今日是被小姐请来?府上叙旧的,不?是客人。” 祝隐洲沉默下来?。 他自然不?会?硬闯。 可是,曾经他是沈晗霜的夫君,也?并非客人。 但今日,他连明府的门都进不?去了?。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33节 第26章 为她择婿 祝隐洲被拒之门外, 明白?自己今日应是无法见到沈晗霜了,便准备回?自己暂住的客栈。 听见长街上传来一阵马蹄声,他?回?身朝来人看去。 是林远晖。 祝隐洲收回?目光, 并不因他而多作停留。 林远晖今晨去找沈晗霜时,听明姝雪说了才知道沈晗霜因为?有事要?处理, 已经?先一步回?了城中。 担心是出?了什么棘手的事情,林远晖立即赶了回?来。 他?昨夜收到了一封兄长林远溪寄来的信, 也有事情想弄明白?。 勒住缰绳将马停在明府门前时, 林远晖看见了不远处的祝隐洲。 一名家丁如往常一样上前来替林远晖将马牵去马厩, 离开前还低声言简意赅地说了太子殿下此时为?何会在明府门前。 林远晖思忖了一息,迈步追上了祝隐洲:“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祝隐洲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若是为?了查案一事, 不必。” “那若是为?了她呢?”林远晖紧接着?问道。 祝隐洲看了他?一眼。 林远晖屏退了守在明府门前的家丁,断云也很有眼力见地走远了。 确认周围已经?没有旁人后,林远晖单刀直入地问道:“殿下为?何要?帮我圆了无?故离营一事?” 林远晖昨夜收到兄长林远溪命人快马加鞭送来洛阳的信,得知太子在写信汇报查案进度时言称是为?了江家的命案, 暗中先将他?派来了洛阳探查内情。 外人不知道林远晖的去向,他?的兄长林远溪却很清楚,立时便明白?太子是在替林家遮掩。是以林远溪特意写信来与林远晖统一说辞,还让他?务必亲自向太子殿下道谢。 但林远晖不需要?。 “私自离营来洛阳是我自己的决定, 有任何后果我都?会一力承担, 殿下不必……” 祝隐洲淡声打断他?的话?:“你想如何承担?” 林远晖被他?问得一怔。 祝隐洲将他?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 林远晖比沈晗霜小两月,下个月才满十八岁, 祝隐洲不会与他?计较言语间的一时得失。 可林远晖实?在被父兄保护得太好。 上战场亲历过生死, 又因当年错失了与自己青梅竹马的姑娘,林远晖近几年已变得成熟稳重了许多。 但在事涉沈晗霜时, 往好了说他?仍是一腔赤诚,往坏了说便是冲动莽撞。 祝隐洲知道,这三?年来林远晖多次无?故离营,他?的父兄都?顺利替他?遮掩了过去,会待他?回?营后私下里重罚。 可之前林远晖暗中护送沈晗霜回?到洛阳后很快便会回?京,这次却一直没有要?回?长安的意思,祝隐洲才会在查案时为?他?安了个离营的理由。 这桩小事似是刺激到了年轻将军的自尊心,可若放任不管,不仅是他?自己,林远晖的父兄也会被牵连。 祝隐洲的父亲还是平南王时,林太傅和?林将军便更偏向于支持他?而非前太子祝清。父皇刚即位,祝隐洲不会对林家的事坐视不理。 且朝中事务牵一发而动全身,并非林远晖一句有任何后果他?一力承担便够了。 “林家的兵权,陈相的势力,亦或是沈晗霜得知你为?了她而无?故离营后的担忧,你想先承担哪一样?” 祝隐洲从不会对他?人的事说三?道四。但若长此以往,林远晖恐怕会牵连更多人,祝隐洲才与他?多说了几句。 言尽于此,祝隐洲不再与林远晖多言,旋即转过身去打算离开。 见状,林远晖立即道:“她不会知道这件事的。” 祝隐洲顿住脚步,淡声说:“除非你打算一直对她隐瞒自己的心思。” 林远晖沉默下来。 林远晖以替父亲来江家参加葬礼为?由来了洛阳,又因查案一事一直留到了今日。 沈晗霜如今并未起疑,可只要?林远晖透露出?自己对她的心意,沈晗霜便能捋清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 林远晖既然决定留在沈晗霜身边,便是想要?争取她的心意。 她一定会知道此事。 而以沈晗霜的性?子,她也一定会因此而担忧无?故离营会影响他?的前程。 林远晖并非想不到自己长期无?故离营的后果,可一步迟,步步迟,他?不能再错过沈晗霜一次了。 在林远晖做决定时,唯独这个念头压过了一切。 林远晖看着?祝隐洲八风不动的背影,沉声道:“殿下一向如此理智。” 能在纷繁缠绕的事情中理清最合适的解法,从不会舍本逐末。 能将人心看透,却只作壁上观,从不受其牵绊。 理智与冷漠,有时是一回?事。 祝隐洲不理会他?话?里的几分嘲意,抬步离开。 “可是她需要?你的这份理智吗?若需要?,她便不会执意与你和?离。” 眼前的人不仅是比他?年长几岁的太子殿下,还是沈晗霜曾经?的夫君,林远晖的声音忍不住提高了些,似是正隐忍着?什么。 祝隐洲望着?远处充满烟火气的长街,不再看身后的林远晖,只风轻云淡地反问道: “若知晓你将儿女情长置于家国责任之上,她会因此而觉得你深情吗?” 林远晖怔在原地,再质问不出?别的。 她不会的。 沈晗霜本身便不是会耽于儿女情长,视男女之情重于一切的性?子。 沈晗霜很敬重她的祖父和?林远晖的父亲,与他?们都?身居高位无?关,也并非只因他?们对家人的回?护,更重要?的,是因为?他?们分别以文?臣和?武将的身份,为?家国天下鞠躬尽瘁,殚精竭虑了一辈子。 若知道林远晖因为?儿女私情而不顾军务,沈晗霜或许……会对他?失望吧。 “如果你觉得军营中的事务于你来说只是阻碍,军营里也可以不再需要?林小将军。” 说完这句话?,祝隐洲不再理会林远晖有何反应,径直走远。 林远晖沉默着?在原地驻足了许久,神色晦暗不明。 * 接连几日,祝隐洲都?会在明府门前被人拦下。 因为?家中只有沈晗霜和?老夫人在,沈晗霜命人将她给爷爷的信送往长安后便日日都?陪在外祖母身边,没有外出?。 祝隐洲做不出?仗着?自己的身份强闯的事,便一直没能见到沈晗霜。 云松斋内。 沈晗霜今日起得迟了一点,这会儿还没过来。 身边的嬷嬷便向老夫人转述了家丁的话?:“太子殿下还是每日都?会来一趟。” “他?还是想见晗霜?”老夫人蹙眉问道。 “对。” 嬷嬷有些犹豫:“此事……可要?告诉姑娘?” 老夫人想了想,还是道:“不必了。” 无?论祝隐洲想如何,老夫人都?看得很明白?,沈晗霜对他?并无?留恋,也丝毫没有要?重修旧好的意思。 老夫人便也不想让任何人扰了孙女的平静生活。 且因着?孙女之前受过的委屈,老夫人本就对祝隐洲不满。 若非因为?他?是太子,依着?老夫人年轻时的性?子,非要?命人将他?拿麻袋套了去,每日狠狠打上几顿解气才行。 见祝隐洲这个旧人不死心,老夫人便愈发上心为?沈晗霜物色新人的事。 次日,沈晗霜刚到,老夫人就拿出?一叠纸张,牵着?沈晗霜与她一起看。 看着?纸上那些男子画像,沈晗霜心神微顿,随即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失笑道:“您这是?” 老夫人脸上带着?笑意:“这些都?是适龄的优秀儿郎,我专门让人做了画像,你可以先挑挑,看有没有满意的。” 画像的一角上写着?每位男子的姓名、家世、身量、喜好等,内容非常齐全。 沈晗霜虽未见过,但她觉得皇帝选妃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这么多?您没有先挑一遍吗?”沈晗霜有些诧异地问道。 与祝隐洲的婚姻已是往事,她并不排斥认识新的人,可这也太多了。 老夫人的脸上也带了几分无?奈,答道:“我自然是挑过的,可是我那些老姐妹们知道是为?你选夫婿,都?用上了自己的关系四处搜罗。” “若仅是洛阳城里的好儿郎,自然没有这么多。可加上她们从全国各地找来的,哪怕我们已经?一起筛过了好几遍后也剩下不少。” “但我还是不想让你远嫁,要?不咱们就在洛阳和?附近几地挑?或是招赘?” 江南虽有不少好儿郎,可若孙女嫁得那般远,不知多久才能见上她一面,老夫人实?在舍不得。 沈晗霜自然答应下来。外祖母和?祖父的年纪愈发大了,她本就不愿离得太远。 发现画像中有个少年郎,沈晗霜下意识问道:“这张是放错了吗?” 看生辰八字,画像上的人比她小了两岁多。他?应与十四岁的表妹明姝雪更合适一些。 老夫人老神在在道:“年纪小一点也不算什么,亲眼看着?他?从青涩少年长成翩翩郎君,不也很好?” 且等再过几年,年轻人更是自有年轻人的好。 但这话?就不适合同孙女说了。老夫人暗自想道。 “与你的年纪差得太多的我都?没选,但我和?那几个老姐妹都?觉得这个比你小两岁的少年可以留下,他?的其他?条件也都?挺不错的。” 看着?这些被留下的画像,沈晗霜有些好奇道:“您筛选的条件都?有什么?”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34节 见孙女对此感兴趣,老夫人自然乐得同她解释:“最要?紧的自然是人品。那些人品有缺的,哪怕其他?方?面再好,我也看不上。” 沈晗霜点了点头,她也很赞同。 老夫人又道:“我觉得容貌也很重要?,所以但凡在模样上差了一点的,我都?挑了出?去。” 自家孙女容貌昳丽,无?论是长安还是洛阳都?难有比她更美的姑娘,老夫人当然要?挑个长得好看的男子与她相配。今后整日里看着?,饭都?能吃得香些。 否则岂不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下嫁? 沈晗霜随意翻过几页,便发现画像上的男子的确都?长得不错,都?是在人群中一眼便能让人注意到的好容貌。 光是选出?这些样貌出?众的男子便不算易事,更何况还要?同时符合其他?条件。沈晗霜不难看出?外祖母在此事上花费的心思。 “至于家世,我们家并非嫌贫爱富的人,且即便再富也难富过明家,但总不能让你嫁过去后过苦日子或是还要?拿嫁妆贴补夫家,所以我留的都?是些家境殷实?,身家清白?的好人家。” “也不急着?现在就做决定,你可以拿回?去慢慢看。若是挑不出?觉得好的也无?妨,还有些人的画像没送来洛阳,等送来了,到时可以再看看那些。”老夫人温声道。 其实?有几个老夫人很满意的,但她并未同孙女说。老夫人希望孙女能按她自己的心意来,不受任何人影响。 她盼着?孙女能和?情投意合的好郎君相伴,却并不想由着?自己的喜好决定了孙女的后半生。 “若都?觉得不好,也没什么,左右婚事并非是必须要?有的东西。若缘分未到,顺其自然便是了。” “好。”沈晗霜柔声应下。 她知道这都?是外祖母对自己的关怀与爱护,便也由着?她。 见孙女正耐心翻看着?那些画像,老夫人忍不住打趣道: “当然,若是正好相反,不止看中了一个,明家也并非住不下,可以将他?们都?……” 沈晗霜原本还认真听着?,却越听越觉得赧然,忍不住打断了老人的话?:“外祖母……” 她没想到外祖母竟还会说这种话?,一时羞得脸颊通红。 老夫人知道自己一不留神把在老姐妹面前的那一面带到了孙女面前,很快止住话?头。可看着?孙女羞红的脸,老夫人又忍不住多逗了她几句。 沈晗霜实?在难以应对,只好匆忙拿着?那些画像回?了自己的院子。 老夫人和?她那几个老姐妹都?没有刻意压着?消息,是以明家老夫人要?为?外孙女择婿的事很快便传开了。 有人仍在议论沈晗霜与新太子和?离的消息,更多的人却是从明家择婿一事中看出?来,明家和?沈家竟当真毫不留恋与皇室的姻亲。 一时间外界众说纷纭,什么样的猜测都?有。 收雨也向祝隐洲禀报了此事。 祝隐洲听过后并未说什么,只神色冷淡地继续翻看着?手中的书页。 见状,收雨不由得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都?什么时候了,太子殿下竟还如此镇定。 翌日午后。 沈晗霜午睡醒来,刚准备去外祖母的云松斋陪她下棋,便听院子里传来了什么响动。 她已多年不曾听见这种响动了。 沈晗霜有些无?奈,一边推开窗一边笑着?揶揄道:“林远晖,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翻墙……” 待看清站在明溪院石榴树下的那人,沈晗霜还未说完的话?霎时停住了。 翻墙进她院子的,竟是一贯克己守礼的祝隐洲。 而祝隐洲正目光沉沉地望着?沈晗霜—— 她脸上有着?他?很熟悉的柔和?笑意。 却不再是为?他?。 第27章 平静释怀 发现院中的?人并非是林远晖而是最不可能在这个时候, 以翻墙这种?方?式出现在?她眼前的?祝隐洲,沈晗霜脸上的笑意很快消散无影。 她柳眉轻蹙,语气?里?隐有不赞同与不悦:“殿下不该如此。” 祝隐洲眸色沉静, 没来由地问出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他以前,经常翻墙来找你?吗?” 知道祝隐洲话里?指的?是林远晖, 沈晗霜语气?疏离道:“这与殿下无关。” 听出她态度里?的?亲疏有别,祝隐洲微低下头, 略沉的?目光落在?石榴树微斜的?树影里?。 成婚前, 祝隐洲曾命断云去?查过沈晗霜的?生平, 他一直知道林远晖对沈晗霜的?心思。 却不知道,原来他们不仅只是自幼相识。 只他们两人自己知晓,连断云都不曾查到?的?是,林远晖以前还常会翻墙来看她。 且从方?才误以为他是林远晖时沈晗霜脸上的?笑意来看, 她并不抵触此事。 或许,当年她也是默许,甚至是纵容着林远晖的?。 祝隐洲一直都知道这几年来林远晖曾多次暗中护送沈晗霜回?洛阳的?事。 祝隐洲很清楚,林远晖是在?以他自己的?方?式对沈晗霜好, 即便沈晗霜毫不知情也无妨。 他以前并不在?意此事,因为他认为既然林远晖与沈晗霜相识多年,她都没有选择嫁给林远晖,便应是因为她对他无意。 沈晗霜成了他的?妻子, 他会尽好夫君的?义务, 护她,敬她, 做她可以依靠与信任的?家人。 可是此时, 将沈晗霜看见他后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祝隐洲竟忍不住想道—— 当年若非平南王府与沈家先一步开始议亲, 或许,与她同住在?明溪院里?的?人便不会是他,而?是林远晖了。 又或者,当年沈晗霜没有嫁给林远晖,并非因为她对林远晖无意,而?是因为与祝隐洲一样,她也明白沈家和平南王府结亲会是最合适的?。 如今沈晗霜已?经不想继续与他的?婚姻了,那她与林远晖…… 祝隐洲止住念头,不愿再往下细想。 他曾觉得林远晖过分耽于儿女情长,也并不认可他多次因为要暗中护送沈晗霜回?洛阳而?私自离营的?举动。 祝隐洲一直以为,男子总该分得清轻重缓急才行,不能只知沉湎于男女情爱,误了大事。 且每次沈晗霜回?洛阳时,不仅有王府的?侍卫沿途护卫,沈相也会安排人跟着,本就不需要林远晖亲自护送。 世?子的?妻子会被他厌恶的?先帝以那样轻蔑鄙夷的?眼神打量,所以他不能只是个世?子。 如今他已?经成了人人都称一句“殿下”的?太子,可她却已?不愿再做他的?妻子了。 或许,一直以来,都是他想错了。 那日?听林远晖质问他,沈晗霜是否需要他这些理智时,祝隐洲头一回?有些怀疑自己一直以来所坚持的?事情。 或许无论是像林远晖一样过分耽于情爱,将男女私情看得比任何事情都重要,还是像自己这样过于理智地处事,太过习惯权衡利弊以做出最优的?抉择,都是错的?。 一个太过,太不理智。 一个太少,太过冷情。 都不会是她想要的?。 沈晗霜虽自幼失去?双亲,却一直在?很美好温暖的?亲情关系中长大,养成了很好的?性?子。 她比他和林远晖都要好得多,所以只有更好的?,最好的?关系与感情,才配得上她。 若他给不了,沈晗霜绝不会再以那种?充满柔情和信任的?眼神看向自己。 祝隐洲的?心更定了几分。 他重新抬眸看向沈晗霜,一贯清冷的?声音不自觉放得轻了些,似是不愿惊扰了什么: “我想见你?,只能出此下策。” 沈晗霜并未在?意他的?语气?与以往相比有何细微不同,只蹙眉道: “我们已?经和离了,殿下如此不明不白地出现在?我的?院子里?,不合规矩。” 祝隐洲清黑的?眼眸更黯了几分。 若是林远晖来,她会语气?熟稔地打趣。 而?他来,便是不合规矩。 祝隐洲压下心底的?几分涩意,一字一字正色道: “我不愿与你?和离。” “我想重新娶你?一回?。” 闻言,原本已?不想再与祝隐洲多言的?沈晗霜不自觉怔了一息。 很快意识到?他方?才说了什么,沈晗霜心底升起些许无名怒意,声音也更冷了几分:“殿下是吃醉了酒吗?” 祝隐洲预想过许多种?她的?回?答,却唯独没有想过这种?。他神色微顿,不由得蹙眉道:“我从不饮酒。” 沈晗霜自然知道祝隐洲滴酒不沾,就连三?年前大婚夜的?合卺酒他都以茶代之?。 可正因如此,祝隐洲没头没尾地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沈晗霜才会觉得生气?—— 他把她当成什么? 成婚三?载都冷冷清清的?,她耗尽了心力,失望够了才终于决定抽身离开。 如今两人都和离了,她也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他却又来说想重新娶她一回?。 她便合该做一个不被自己夫君真心在?意、爱重的?女子,只配作为他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蹉跎一生吗? “殿下不该做出翻墙越院的?事,更不该说方?才那话,请回?吧。”沈晗霜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但祝隐洲并未如她所愿地离开,而?是径直问道:“你?为何不愿?” 为何不愿再做他的?妻子。 为何听见他的?话后,她脸上竟会出现他无法忽视的?厌烦之?色。 沈晗霜沉默地凝视着祝隐洲的?神色,见他竟像是当真对此事不解,她终于确认自己与他做夫妻的?这三?年其实什么都算不上。 他连她为何会心灰意冷都不知道。 任沈晗霜的?脾气?再好,也忍不住讽刺道:“殿下多年来对陈家姑娘念念不忘,她也对殿下一往情深,如今你?们终于能再续前缘了,何故再来我面前说这些话?”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35节 “莫非殿下也像那些滥情的?男子一样,既想要家中的?贤妻,又想要心上的?姑娘,要享齐人之?福吗?” 沈晗霜知道自己这是在?说气?话。且不说妻妾成群的?男子本就不在?少数,祝隐洲如今是太子,不出意外的?话今后还会是九五之?尊,他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拥有不止一个女子。 可她绝不会委屈自己与谁分享同一个夫君。 她连祝隐洲的?心里?装着另一个人都无法安然接受,三?年来一直如鲠在?喉,心灰意冷后才不在?意此事了。 她还忍不住想,若当初前太子祝清没有横加干涉,祝隐洲便能得偿所愿,顺利娶到?他的?心上人,自己便也不必在?一段本就不被人期待的?婚姻里?耽搁三?年,劳心伤神。 她也就不必听祝隐洲此时说的?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了。 沈晗霜不想再听祝隐洲说什么,自己的?话说完后便抬起手准备关窗离开,不再理会祝隐洲。 但祝隐洲看出她的?意图,快步从石榴树下走近,握住沈晗霜的?细腕拦下了她的?动作。 两人之?间虽仅有一扇窗棂,却似是无法翻越的?阻碍,生生将他们隔在?了无法靠近的?两端。 “我只有过你?这一个妻子,何曾对旁人念念不忘?”祝隐洲沉声问道。 沈晗霜动了动自己的?手腕却没能挣脱。她不愿让他再触碰自己,便以左手用力推了祝隐洲一把。 可他仍定定地站在?原地,不曾被她推开分毫。 沈晗霜紧蹙着眉抬起眸子,却不期然对上祝隐洲深静幽邃的?眼神。 眼底似是暗藏着什么无言却汹涌的?情绪。 他从未这样看过她。 与平日?里?的?冷淡平静不同,与夜里?被欲.色沾染的?眼神也不同。 祝隐洲看得出沈晗霜对自己的?推拒和抵触,他控制着力道不会伤着她,心底却有些什么陌生而?汹涌的?情绪促使他一直不肯松手。 好似一旦松手,他便会彻底失去?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我以为你?在?意她的?存在?,只是因为当年父皇和陈相曾有意结为儿女亲家,我和她曾差点结为夫妻。” “这点过往我无法抹去?或更改,却什么都算不上,你?为何会觉得我对她念念不忘?” 祝隐洲眸色沉敛,一瞬不错地垂眸望着沈晗霜。 沈晗霜顿了顿,听清楚他的?话后心里?划过一阵空茫。 “你?与她青梅竹马,你?们……” 祝隐洲沉声打断她的?话:“你?与林远晖也自幼相识,你?可曾对他念念不忘?” 顿了顿,他又问:“当初沈相在?长安为你?择婿,那些曾被列入考虑却并未被你?选中的?男子,你?也会念念不忘吗?” 就像从未想过沈晗霜对自己的?情意并非只是出自妻子对夫君的?依靠与信任,而?是出于爱恋一样,祝隐洲从不知,在?沈晗霜眼里?,他竟不仅对陈兰霜有爱慕之?情,还在?与她成婚后都一直不曾放下她。 在?得知沈晗霜想与他和离之?前,祝隐洲从未想过除了夫妻间的?扶持之?情以外,自己会与缱绻悱恻的?男女情爱有关,又怎会多年恋慕除自己妻子以外的?人? “这便是你?想与我分开的?原因吗?” 祝隐洲直直地望进?沈晗霜眼里?,不愿错过她神色间的?任何变化。 哪怕从未听祝隐洲一连说过这么多话,沈晗霜原本也并不想听他到?底还要说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可手腕还被他攥着挣脱不开,沈晗霜不得不将他的?话听完。 听明白祝隐洲是在?与自己解释他和陈兰霜之?间的?关系时,沈晗霜不自觉从记忆深处回?想起,成婚后的?第二日?,她为何会得知祝隐洲想娶的?妻子原本另有其人。 因为对告知她此事的?那人深信不疑,也因为她不愿自取其辱,沈晗霜从不曾问过祝隐洲他是否真的?一直心系旁人。 可若从一开始,事情的?原貌便并非如此呢? 多年来的?笃信认知忽然有了裂缝,沈晗霜眉眼间不由得浮现出了几分茫然。 见她沉默下来,祝隐洲的?话里?不自觉少见地添了几分小心翼翼:“如今既已?知晓她与我之?间并无更多的?关联,你?可愿……随我归家?” 闻言,沈晗霜很快回?过神来,她敛回?心绪,心平气?和地回?答祝隐洲的?问题: “我说过了,我想和离只是因为对你?没有了以往的?情意,不愿再继续这段关系。” 祝隐洲不是会因为这种?事便撒谎的?性?子,沈晗霜相信他方?才说的?那些并非幌子。 可即便只是平南王府和陈相之?间有过结亲的?意向,祝隐洲对陈兰霜并无未了的?余情,他也不曾爱过沈晗霜。 无论是眼神,动作,言语,亦或是朝夕相处间的?每一个细节,沈晗霜在?祝隐洲身边三?年,从不曾找到?自己被他爱着的?证据。 她曾误以为祝隐洲在?床榻之?间的?不知节制是他钟情于自己的?证据,可三?年下来,沈晗霜已?经明白,那只是世?间男子本性?,即便是平日?里?清冷自持的?祝隐洲也不能免俗,其实什么都算不上。 成婚三?载以来,祝隐洲即便没有一直爱着旁人,他的?心却也从不在?她这里?。 不管有没有陈兰霜的?存在?,她和他,都注定再做不成夫妻了。 曾经种?种?,都已?成了她人生中的?一段旧时经历,无法再在?她心上占据多余分量。 知道自己曾经的?求而?不得无关他人,只在?她与祝隐洲之?间,纯粹了许多,沈晗霜心底更添了几分释然。 无论如何,沈晗霜都不会再沉湎于过去?了。 祝隐洲听出她的?话里?没了不耐与厌烦,只余下释怀与平静,他心间倏地一疼。 他分明仍然握着她的?手腕,能感觉到?自己指腹之?下温热细腻的?触感,却好似已?经彻底失去?了她。 “但我……” “殿下,”沈晗霜的?心绪已?平,稳声打断祝隐洲的?话,“成婚那夜,您将和离书给我时便说过,若有朝一日?我想离开,您不会强留。” “如今,难道您要勉强我离开自己的?家,随您回?长安吗?” 听她一口一个“您”字尊称他,祝隐洲的?心神愈发紧绷—— 他与她之?间,似乎除了太子殿下与沈家三?姑娘的?身份以外,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像是回?到?了成婚之?前,她与他还没有任何关系的?时候。 祝隐洲静了静,声音微哑:“我不会强迫你?。” 潺潺的?疼痛自他心间流涌,祝隐洲有须臾的?失神与恍惚,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微松。 沈晗霜顺势挣开了他的?手,自窗边退了半步,朝祝隐洲福了一礼,缓声道:“殿下,翻墙越院之?事不仅于礼不合,也与您的?身份不符,以后切莫再做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沈晗霜猜想祝隐洲应也不会再不请自来,还莫名说想要重新娶她一回?这种?话了。 “外祖母还在?等,我须得先行一步,还请殿下勿要在?明府久留。” 话音落下,沈晗霜便转身走出了卧房。 窗边只剩下祝隐洲清肃的?身影。 祝隐洲明白,沈晗霜已?经彻底放下了与他之?间的?往事。 即便已?经知晓他从不曾心悦过旁人,沈晗霜也不会因此而?回?心转意,改变要与他分开的?决定。 因为她还在?意他心里?是否有别人时,他从不曾察觉,便也从不曾解释。 而?如今,沈晗霜已?经不在?意他的?心意究竟是如何了。 所以自送沈晗霜离开长安那日?起,祝隐洲便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看着她的?背影毫不留恋地离开。 可他呢? 祝隐洲透过窗棂,垂眸看着自己曾与她同住过的?这间卧房。 屋内的?一应布置都与他和她仍是夫妻时并无太大不同。 他还记得自己在?书桌边读书写字时,沈晗霜会安静地陪在?一旁,一边笑意温柔地帮他研墨,一边随手翻看那些消遣时光的?话本。 偶尔困得睁不开眼了,她也不愿去?床榻上休息,偏要在?离他不远的?案几上枕着手臂,一面在?睡意中挣扎,一面以为他不知道,悄悄抬眼瞧他。 若只是出于妻子的?义务,她何至于此? 他竟从未想过,自己那时原来是被她爱着的?。 如今她心间的?爱意尽散,可他,仍然不想与她分开。 第28章 人心复杂 云松斋内。 沈晗霜正和平常一样陪着外祖母下棋。 两人手边都放着精致可口的点心和?一杯热气氤氲的花茶, 屋内一派安宁祥和?。 但老夫人?很?快便发现沈晗霜今日的状态有些不对。 以往沈晗霜很?爱吃的点心,今日她?碰都不?碰。下棋时也有些心不在焉的,连她?自己已经?输了都没注意到。 “有心事吗?”老夫人?温声问?道。 沈晗霜神?情微顿, 放下指间的棋子?,还是问?出了口:“外祖母, 若是发现信任的人?其实?一直在欺骗自己,我该如何?” 老夫人?没有追问?是谁欺骗了孙女, 只是耐心地说:“既然已经?知晓对方不?值得信任, 那便不?要再对其交付真心。” “若有损失, 便向其讨回来。若还未造成什么后?果,就多存几分防备心,不?必早早暴露自己已经?知情的事。” 老夫人?似有深意道:“或许今后?会因此而有意料之外的收获。” 沈晗霜轻轻点了点头。 她?的想法也与外祖母的不?谋而合。 若要说这份欺骗对她?造成了什么损失,沈晗霜很?难具体罗列, 或许失望和?辜负之感更明显一些。 在此之前,沈晗霜从未被自己所信任的人?欺骗和?误导过?。或许也正因为一直被身边的人?保护得很?好,当初她?才会对一个?自己本?不?算熟悉,却看?起来十分温和?可亲的人?深信不?疑, 三?年来都不?曾起过?疑心和?防备。 才会在新婚第?二日便留下了心结,直到今日才知道实?情。 只是如今,即便知道祝隐洲心里不?曾有过?陈兰霜,沈晗霜对祝隐洲的心动和?情意也已经?在他数年如一日的冷淡与疏离中被消耗殆尽了。 新婚第?二日受到的误导与欺骗让沈晗霜即便对祝隐洲动了心也不?曾与他言明, 而祝隐洲对她?没有误解。 他只是不?爱她?。 所以如今已是两人?之间最合适的结果了。 可是当初有意误导她?的那人?…… 沈晗霜眸子?微垂, 心底的情绪仍有些黯淡。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36节 她?不?知那人?为何会在这种事上欺骗自己,可若最初她?是轻信于人?, 后?来这三?年里让她?越来越信任那人?的事情却都是她?亲身经?历过?, 体会过?的。 真有人?能做到如此耐心,数年如一日地伪装成完全相悖的模样, 在无微不?至的关怀与体贴下深藏着欺瞒与恶意吗? 人?心原来可以复杂至此。 她?并非天真地认为世间均是良善之人?,可沈晗霜实?在没想到她?会被自己视作亲人?的人?蒙骗和?误导了如此久。 起码在真心以待的这几年里,沈晗霜从未做过?这种心理准备。 见沈晗霜神?情有些低落,老夫人?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宽慰道:“莫要为不?值当的人?劳神?。” “我知道的,您也别为我担心。”沈晗霜压下种种思绪,笑?着对外祖母道。 为了不?让沈晗霜继续记挂着心事,老夫人?提起了另一桩事:“你还在午睡时,林小将军曾来过?我这里,同我辞行。” 沈晗霜有些意外:“他要回长安了吗?” “应该是,你可要去送他?” 沈晗霜点了点头:“是该去送一送。” 林远晖是明家的客人?,舅舅和?表哥都还未回府,外祖母平日里与小辈们关系很?好,可她?的辈分与身份在这里。 也只有沈晗霜可以去送一送林远晖了。 “那这会儿便去吧,”老夫人?温声道,“我看?他那样子?,应不?多时便要启程了。” “好。” “我过?会儿就回来陪您一起用饭。” 沈晗霜想了想,软声撒娇道:“我想吃您这边小厨房的嬷嬷做的八宝饭。” 老夫人?笑?容慈和?:“好,一定给你准备着。” * 林远晖住的院子?外。 沈晗霜到的时候,林远晖正好走出来。 “你怎么过?来了?”林远晖快步走近,停在合适的距离后?便温声问?道。 沈晗霜不?答反问?:“准备回长安了吗?怎么没听你提过??” 那日林远晖来明家的时候也是忽然现身,如今要离开也似是临时决定。 林远晖静了几息,只是说:“我已在洛阳待了许久,也该回长安了。” 见他的衣着,沈晗霜问?:“此刻就出发吗?” “对,早些启程便可以早些抵京。” 林远晖如今在军中任职,长安应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处理,沈晗霜便也不?做他想。 “江家的案子?……” “已经?查完了,”林远晖解释道,“但因为事涉江首辅,所以此案的内情暂时不?会对外公开。” “我与太子?殿下都写?了折子?送回长安,由陛下亲自裁决后?,才会一并公布。” 明白此事的重要性,沈晗霜便也不?再多问?。 沈晗霜与林远晖一道往明府门口走去。 还未走出多远,沈晗霜便察觉林远晖今日格外安静,全不?似他平常的模样。 他上过?战场后?虽不?似以往那样多话了,但两人?相处时,还是会有不?少话题可以聊,从不?曾冷场过?。 在外威风凛凛,战无不?胜的林小将军,还是会像儿时那样与她?说起城里哪家铺子?又有了新的糕点,哪处酒楼的菜式又不?如以往了。 可今日林远晖似是有话想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待在府门前停下时,沈晗霜还是问?道:“你今日也有心事吗?” “也?”林远晖敏锐地抓住了她?话里的字眼?,“你遇到了什么难事吗?” “一桩往事罢了,”沈晗霜没有多说,“先聊聊你的事?” 林远晖沉默了须臾,却是摇了摇头,并未与沈晗霜说起自己心中所想。 他从怀里拿出不?久前刚写?好的一封信递给沈晗霜,语气平常道:“我都写?下来了,你看?过?后?便会知道。” 有些话,他不?知该如何亲口对她?解释,便都写?在了信里。 林远晖不?知她?看?过?后?会作何想,但他还是写?下了这封信,想将早在多年前便该与沈晗霜说的话告诉她?。 总还是期望她?能知道的。 即便不?知道结果会如何。 “待我走后?你再拆开看?吧,”林远晖打趣道,“不?然我可能会不?好意思。” 看?出林远晖并非真如看?起来的那般轻松,但沈晗霜没有拆穿,只配合地揶揄道:“堂堂的林小将军还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呢?” 林远晖凝视着她?,一字一字道:“自然会有。” 见他神?色认真,沈晗霜顿了顿,应道:“好,我一定等你走远了再看?这封信。” 林远晖:“就送到此处吧,我骑马出城,你也差不?多该回去陪老夫人?用饭了。” “好。”沈晗霜温声道。 家丁已经?提前将林远晖的马牵到了府门外。 临上马前,林远晖深深地看?了沈晗霜一眼?。 眼?底蓄着犹豫,不?安,和?沈晗霜看?不?透的什么情绪。 沈晗霜红唇微启,正欲问?些什么,可对上林远晖不?同于以往的眼?神?时,某个?从未有过?的念头忽然在她?心中轻轻叩响。 林远晖骑上马,侧首重新看?向沈晗霜,轻声问?: “等我回来,好不?好?” 沈晗霜心神?微顿,垂在身侧的纤指不?自觉微微蜷了蜷。 “好不?好?”林远晖既小心翼翼又莫名执着地追问?道。 似是一定要听她?亲口给他一个?答案。 沈晗霜掩下心底的猜测,温声说:“明家随时欢迎你再来作客。” 这不?是林远晖想要的答案。 他紧了紧手中的缰绳,忍不?住继续问?道:“那你呢?” 沈晗霜安静地与他对视,沉静如水的眼?神?并不?躲避,却也没有别的他希望看?见的东西。 “我自然也是欢迎你来的。”她?语气如常道。 林远晖沉默了许久,才忽然笑?了笑?,语气轻快道:“那就好。” “等我忙完长安的事,就再来洛阳,再来明家。我也很?喜欢老夫人?院子?里的小厨房做的八宝饭呢,比别处的都好吃。” 沈晗霜也笑?着道:“那你可就没有口福了,我今晚就能吃上。” “最是贪嘴的人?,”林远晖揶揄道,“自然才是从小到大都最有口福的那个?。” “好了,我走了,你快回去陪外祖母吧。” “好。”沈晗霜应下。 林远晖终于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扬鞭驭马往城外奔去。 看?着他远去的宽阔背影,沈晗霜的思绪不?自觉地微沉。 沈晗霜拿着林远晖留给她?的信回到明溪院时,祝隐洲已经?离开了。 但方才两人?相对而立地说过?话的窗棂边缘上,正放置着一封信,上面用祝隐洲的字迹写?着“晗霜亲启”。 这应是祝隐洲写?给她?的第?一封信。 但沈晗霜并未拆开,她?随手将祝隐洲留下的信放在书桌上,转而拆开了林远晖写?给她?的信。 越往下看?,沈晗霜的眉梢便蹙得越紧。 不?知是她?太迟钝,还是林远晖藏得太好,沈晗霜竟从未察觉过?他在信上说的这些事。 而眼?下最让她?放心不?下的是,林远晖此行来洛阳,竟是私自离营。 他回长安后?,定会受到林伯父的军法和?家法重罚。而除此之外,也不?知还会不?会有更严重的后?果。 若林远晖私自离营的事被他人?知晓,恐怕林伯父也会受牵连。 沈晗霜的心沉了下来。 * 皇宫里。 皇后?正在缝制一身秋时的裙衫。 她?身边的嬷嬷恭敬地禀报道:“娘娘,明家老夫人?近来正在着手替沈姑娘择婿。太子?殿下日日都去明府,却次次都被拦在门外。这两桩事,洛阳城中都传开了。” 沈晗霜虽曾嫁做人?妇,但听闻明老夫人?想为她?择婿,还是有不?少青年才俊有意求娶。长安城中也不?乏想与沈家和?明家结亲的京官或富商。 最初这些人?还有些担心,但见沈相和?明家都不?曾因为沈晗霜与新太子?和?离一事而受到影响,大多数人?都觉得两人?应是好聚好散。即便他们求娶沈晗霜,应也不?会与皇家结仇。 是以除了被明老夫人?选中的男子?外,还有不?少人?有意自荐。 皇后?自然都知晓,她?轻嘲道:“凭他们是什么人??竟也想娶晗霜。” 她?将刚缝好的裙衫提起来上下看?了看?,温声道:“待本?宫将这套裙衫浣洗过?之后?,再命人?将其送去给晗霜。” 洗过?的新衣穿在身上时会柔软舒适许多。 她?以前做的那些裙衫,沈晗霜离开王府时都带上了,想来她?应该很?喜欢。又到了换季的时候,皇后?便如往常一样为沈晗霜新做了一身衣服。 皇后?吩咐道:“再把昨日得来的紫檀嵌松石盆蜜蜡桂花盆景送去给明家老夫人?,礼数还是不?能少。” “奴婢记下了。”嬷嬷应道。 “旁的人?本?宫不?放心,太子?正好也在洛阳,便请太子?替本?宫亲自送去吧。” “娘娘是想帮太子?殿下……”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37节 “本?宫实?在喜欢沈家那个?姑娘。太子?想重新求娶人?家,总不?能连门都进不?了,面都见不?上。” “还是娘娘想得周到。” 皇后?一直用温柔的眼?神?看?着那身她?亲手制成的裙衫。 像是已经?能看?到沈晗霜穿上它时娴静清丽的模样。 第29章 安定之处 八月初五。 今日是沈晗霜父母的忌辰。 明家?上下几日前?便?开始斋戒, 老夫人还亲自抄写了几卷佛经。 明怀庭和明述柏也都留在?了家?中,没有外出。明姝雪昨夜歇在了明溪院,陪着沈晗霜说?了许久的话才睡下。 今日一早, 几人便?收拾妥当,乘着马车一同往城外山上的衣冠冢而去。 马车只能?停在?山下, 还有一段山间小径须得徒步走上去,才能?到衣冠冢。 最?哀痛的时?候已?经过?去, 如今明家?人每回一起来看沈晗霜的父母时?的心境都较为平和, 仍会怀念, 但不会过?于悲伤。 一家?三辈人走在?小径上,时?不时?会说?起几句家?常话。 明姝雪偶尔还会悄悄看一看表姐的神色。 因为与?往年今日不同的是,之前?这个时?候走在?表姐身侧的人,会是那个寡言少语的太子。 往日表姐会轻声同太子说?起她儿时?与?父母相处时?的一些事情。太子只不时?微微颔首, 或是简单回应,很少会说?什么。 那时?和兄长一起走在?他们两人前?面?的明姝雪就从未听太子同表姐提起过?他自己儿时?的事情。 见?外又冷淡,也不知道当初表姐为何会在?那么多好郎君中挑了他做夫君,后来还对他情根深种。 不过?好在?, 如今表姐已?经看开了,不再为情所困。 但近来太子日日都来明府,都被祖母命人拦在?了府门外。 外界议论纷纷,都说?太子这是对沈晗霜余情未了, 想要挽回这桩婚事。太子也并未出手压下这些言论。 明姝雪从不会在?表姐面?前?提及这些事, 但又想知道表姐如今对太子的态度,便?忍不住偷觑她的神色, 想看看是否能?瞧出些什么来。 但在?她看来, 表姐似乎并不受那些议论的影响,每日的生活都很简单, 倒是有几分平淡的乐趣。 “怎么又偷看我?”沈晗霜抓住了明姝雪的小动作,“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明姝雪自然不敢说?实话,打趣道:“没什么东西,只有看也看不够的好容貌。” “看来昨日没白?给你吃糖,”沈晗霜笑着说?,“嘴变得更?甜了。” 明姝雪平日里就爱说?这些话哄她高兴,是以沈晗霜并未多想。 “我可从不轻易夸人的,”明姝雪煞有介事道,“得是像姐姐这样?好看的人,我才会忍不住夸了又夸。” 沈晗霜揶揄道:“许是听习惯了,现在?再听你说?这些话,我已?经脸不红心不跳了,就差再厚着脸皮同你说?句‘夸得真好,我很爱听’了。” “那我再接再厉,日日夸,时?时?夸,偏要看看姐姐的脸会不会变厚。” 在?她们前?面?几步之外的地方,明述柏听着两人的对话,唇边不自觉多了些许浅淡柔和的笑意。 果然,一家?人待在?一起时?,才是最?好的。 明述柏已?经提前?命人将山径两侧的杂草和灌木都清理过?,山路虽窄却也不算难行。 几人不久之后便?到了沈晗霜父母的衣冠冢前?。 衣冠冢也已?被好好修整过?了。 明述柏、明姝雪和沈晗霜三个小辈将带来的酒食果品供祭在?墓前?,明怀庭便?拿出提前?备好的香烛纸钱点燃。 老夫人的年纪慢慢大了,但她每年都仍会与?儿子、孙辈一起来看看自己的女儿和女婿。 她不知自己还能?来几回,是以每次来都会待得久一些。 几人手中都拿着纸钱焚烧,不时?与?亡者说?几句话,向?他们告知家?中近来的生活与?变化。 虽然沈晗霜的父母多年前?便?已?离世,但他们一直都被家?人记在?心里,从不曾被遗忘过?。 家?里发生的事情,自然也该与?他们说?一说?。 一直待到临近午时?,几人才准备返程。 刚走出没多远,最?前?面?的老夫人便?唤自己的小孙女:“姝雪,你父亲有事想问你,你到前?面?来。” “好,祖母,我这就来。”明姝雪立时?应下。 明述柏侧了侧身,让明姝雪经过?自己往前?走去,他自己则随即往后退了两步,转而与?沈晗霜并肩。 明姝雪甫一走到前?面?便?扶在?了祖母另一边。老夫人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朝她递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明怀庭将母亲和女儿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明白?她们是有意想为明述柏和沈晗霜创造机会。 明怀庭自然也知道儿子的心思,但对于此?事,他其实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阻止。 表兄妹之间成婚并不算什么稀奇事。可明怀庭的一位故友与?他自己的表妹成婚后,数十年来接连有过?三个孩子,各有不足—— 长子早早夭折,后面?的一子一女也都先天有缺陷。 明怀庭的故友为此?遍寻名医,还翻阅了不少医书古籍,查过?许多类似的病案,最?后发现情况与?他和妻子类似的夫妻,血缘俱较为相近。 虽此?事并无确切证据,也并非所有亲戚通婚的夫妻都会生下先天有缺的孩子,可此?事一旦发生,不仅对于每一个父母来说?都是揪心的痛,还会让孩子一生受苦。 明怀庭不愿让明述柏和沈晗霜也经历这样?的事情。 可若要让他出面?遏止儿子的情意…… 明怀庭在?心底无声叹了一口气。 明述柏并不知晓父亲此?时?的想法,他正温声问身旁的沈晗霜:“表妹近来夜里还是无法安眠吗?” 从小到大,父母的忌辰将近时?,接连几日,沈晗霜夜里都会难眠,白?日眼下总是有浅淡的青色。今日也不例外。 沈晗霜自然也已?经习惯了此?事。 但自三年前?成婚后,不知是否因为夜里有人睡在?自己身侧,沈晗霜安心了许多,父母忌辰将近时?她也不再难眠了。 昨夜也有明姝雪陪着她,可不知为何,沈晗霜仍然睡得不好。 或许虽然她与?祝隐洲已?经和离,但习惯还一时?未曾消失吧。 但总会有悉数翻页的那一日。 沈晗霜轻声回表哥:“无妨,回府用过?饭后我补一补眠便?好了。” 明述柏点了点头,细心道:“我那儿还有一些西域来的安神香,回府后我拿去明溪院给你。” “多谢表哥。” 看见?山间的树木已?不似盛夏那般碧绿葱郁,明述柏想起了什么,温和道:“待九月时?山上的枫叶红了,我再陪表妹一起来挑些好看的回去,制成叶签。” 沈晗霜微微颔首:“好。” “到时?可否也帮我制一枚叶签?”明述柏状似无意地问道。 前?几日明述柏去江既白?的院子里时?,看见?他将一枚近来新制成的叶签夹进了正在?翻阅的书册中。 那叶签的来处无需猜测,明述柏知道,江既白?之前?一直在?用的那枚旧叶签也是多年前?沈晗霜给他的。 或者应该说?,是江既白?从沈晗霜那儿讨来的。 既然江既白?能?讨,他为何不能?? 沈晗霜并未多想,自然答应下来。 沈晗霜的外祖母和她母亲一样?,一直都惯用叶签。明姝雪则是因沈晗霜而喜欢上了叶签的质感。是以沈晗霜每年新制的叶签都会送与?外祖母和妹妹。 但见?舅舅和表哥平日里用的都是玉签,她便?没有将叶签送与?他们。 如今表哥说?想要今年枫叶制成的叶签,沈晗霜自然不会推拒。 待沈晗霜一行人离衣冠冢有些远了之后,祝隐洲才从密林中走出。 他如往年一样?行至岳父和岳母的衣冠冢前?,为亡者行了祭拜之礼。 与?沈晗霜成婚的第一年,她父母的忌辰将近时?,是父皇提醒他不要耽误了与?沈晗霜一同回洛阳。 自那时?起,祝隐洲便?已?经将祭拜岳父和岳母当成了自己每年都会与?沈晗霜一同去做的事。 但他只再做到了第二年,即去年今日的那一回。 今年时?,沈晗霜已?经不愿再有他这个夫君,更?遑论再带他一起来看她的父母。 可在?祝隐洲心里,除了沈晗霜以外,他不会再有别的妻子,也只会将沈晗霜的父母视作自己的父母。 所以即使名不正言不顺,祝隐洲今日也还是暗中来了。 他像沈晗霜所习惯的那样?,一面?将带来的香烛和纸钱点燃,一面?同已?经故去的人说?起了自己心底的决定。 祝隐洲想重新求娶沈晗霜,并非是一时?起意。他会认真对待此?事。而除了他们两人以外,她的亲人也该知道。 所以除了去见?老夫人,来祭拜亡者,祝隐洲也寄了信回长安,想要与?沈相说?明。 上一回成婚,他和沈晗霜都曾亲自点头同意,但更?多的还是长辈之间的约定,他们两人之间并无太多来往。 这一回,祝隐洲希望能?只是出于他和她自己的决定。 先两情相悦,再结夫妻姻缘。 他已?经明白?了许多早该明白?的事情。错失过?一回的人,他想重新拥有。 祝隐洲原以为自己身为沈晗霜的夫君,会是她余生的依靠。 可沈晗霜离开后,祝隐洲才知道,有她时?,他的心才有安定之处。 不能?失去对方的那个人,其实是他。 所以他才会日思夜想,辗转难眠。 祝隐洲起身走到山道边缘俯瞰下山的小径。 他看见?明述柏正与?沈晗霜并肩同行。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38节 山景映衬下,同样?身穿浅色衣衫的那两人出自同一个家?庭,有着同样?亲近的家?人和大段重叠的人生。他们熟知对方的脾性与?喜好,是彼此?绝不能?割舍的人。 无论发生什么,明述柏与?沈晗霜之间都有绝不会断绝的牵绊与?关联,那是血脉与?亲缘给明述柏带来的优势。 却也是明述柏的劣势。 否则他不会一直只站在?沈晗霜兄长的位置上,从不逾矩,也从不曾表露自己的心迹。 为沈晗霜做什么时?,他也会同样?为明姝雪准备一份。所以沈晗霜也和明姝雪一样?,一直以来都只将明述柏视为兄长。 而在?任何人更?靠近沈晗霜之前?,祝隐洲会重新站到她身边去。 * 长安城,沈府。 夜已?经深了,但沈相书房中的烛火仍然亮着。 他正在?重读自己近来收到的几封信。 第一封信来自去洛阳查案的太子殿下。 这封信本是写给陛下的,但陛下看过?之后将沈相叫了去,还把这封信也交给了他,说?想听听沈相的看法。 信上详细地写着江家?命案的前?因后果,包括凶手的身份和犯案方式、凶手为何会毒杀江家?三十余口人、所有死者的生平经历。 以及,凶手与?江既白?之间的关系。 这次江家?的命案结案后,要么江既白?的仕途就此?止步,再也无法在?朝为官,要么,朝野内外便?会有一场以他为始的大变故。 陛下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决定,沈相多少能?猜到几分。 第二封信是孙女沈晗霜寄给沈相的。信上除了问候沈相的身体外,便?是提及了江家?的案子。 沈晗霜平日里从不会问起沈相的公事,但这次,她希望沈相能?在?必要时?帮江既白?一把。 沈相并非会徇私的人。而这次江家?的案子,即便?没有孙女的这封信,沈相也会设法把江既白?从中摘出去。 不为私,而是为公。 朝野内外,也该有一次大变动作为引子了。 至于第三封信,是太子专程写给沈相的。 但太子想重新求娶沈晗霜一事…… 沈相在?书房中独坐了许久,最?终仍是将信叠好,重新放回信封中。 他召了沈府的管家?来书房,吩咐道:“将这封信送回给太子殿下。” 太子与?沈相说?想再娶一回沈晗霜,并非是想要他的什么回答,也不会因为沈相同意与?否而改变决定。 所以沈相也并未给太子回信。 将太子的信重新寄回去,便?代表了沈相的态度—— 他知道了,但不会插手。 小辈的事,便?由着他们自己去吧。 * 洛阳城中。 皇后命人送来洛阳的东西已?经到了。祝隐洲带着皇后为老夫人和沈晗霜准备的东西去了明府。 明述柏原本正欲出门,但在?马车中看见?太子又来了明府,且这次并未被拦在?门外时?,他又折返回来。 走近后,明述柏彬彬有礼地问道:“太子殿下今日登门,不知所为何事?” “母后为沈姑娘准备了一些东西,让我转交。”祝隐洲淡声道。 无论皇后给的是什么东西,自上而下便?为“赐予”,按例是需要接受者亲自出面?谢恩的。 但老夫人年纪大了,祝隐洲便?没有提及母后为老夫人准备的东西。过?会儿让沈晗霜代为转交即可。 明述柏点了点头,转而吩咐一旁的侍女:“去请姑娘来一趟。” “还请殿下移步正堂稍等?片刻。若殿下不嫌弃,可以试一试府上近来新得的茶叶。虽比不上宫里的,但应也能?解解渴。” 明述柏准备亲自接待太子。 祝隐洲“嗯”了一声,随明述柏朝正堂走去。 明溪院中。 沈晗霜昨夜睡得有些晚,今早便?起迟了,这会儿正在?更?衣。 春叶手边放着好几套漂亮的裙衫,她提起其中一套问道:“姑娘可要穿去年秋时?王妃……皇后娘娘做的这身裙衫?” 裙面?上不仅以金银线精心绣着金秋时?节才有的桂花,应季应景,还以缥缈团云做衬,姑娘去年收到后很是喜欢。 但沈晗霜看了一眼那条精致的裙衫,摇了摇头,柔声道:“换那条浅藕色的裙子吧。” “好。”春叶应下。 自那日家?里两位姑娘去南市买新衣时?碰到嚣张跋扈的李荷月后,明家?的所有成衣铺子都会定期将店里新上的裙衫先送来府上供两位姑娘挑。 浅藕色的那条裙子便?是前?几日从明家?的成衣铺子送过?来的,春叶记得姑娘当时?一眼便?看中了。 沈晗霜刚换好衣服,便?听见?门外的侍女正和春叶说?太子来了府上的事。 既然表哥让人来叫她去正堂,便?应是有什么正事。沈晗霜没有耽误,径直出了明溪院。 待见?了祝隐洲,知道是皇后为她制了秋时?的裙衫让祝隐洲转交,沈晗霜顿了一息,随即不动声色地行礼谢恩。 “多谢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祝隐洲已?经多日不曾见?过?沈晗霜了。 他负在?身后的手不自觉轻攥成拳,似是在?勉强压抑着什么。 “不必多礼。” 待沈晗霜站起身收下那条新裙衫,祝隐洲安静地望了她片刻后便?起身告辞了。 他并不想勉强沈晗霜来见?自己。能?以替皇后转交东西为由见?她一面?,已?是足够了。 送走太子后,明述柏回到府内,温声问沈晗霜:“你与?太子已?经和离了,但皇后娘娘仍亲手为你做了新衣,可需要挑些什么物件送进宫里去做谢礼?” 沈晗霜看着皇后送来的裙衫和为外祖母准备的紫檀嵌松石盆蜜蜡桂花盆景,犹豫了一息,还是道:“以明家?的名义送几样?珍宝进宫吧。” 虽说?宫里什么都不缺,但总不能?就这么一声不吭地收下了。 明述柏也觉得这样?会更?好些,“好,此?事我来办便?好。” 沈晗霜带着刚收下的东西回了明溪院。 瞥见?一旁的侍女手中端着的釉里红刻划兔纹玉壶春瓶,沈晗霜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釉里红的烧制难度很大,且看这春瓶上的弦纹与?釉色便?知其珍贵程度。 她与?祝隐洲已?经和离了,可他每回走正门进明府时?,都仍会和以前?一样?为外祖母准备礼物。 祝隐洲并不与?旁人关系亲近,可在?这些礼节上,他也不曾有过?思虑不周的时?候。 除了那日,他翻墙进了她的院子。 那于祝隐洲来说?,应是少有的失礼逾距的时?候。 方才沈晗霜谢恩时?,祝隐洲落在?她身上的眼神也有些奇怪。 “姑娘与?太子殿下已?经……没想到皇后娘娘竟还是为姑娘做了新衣。”春叶的声音打断了沈晗霜的思绪。 “姑娘可要先试一试?” 以往姑娘收到王妃做的新衣后都习惯试一试,看穿着是什么模样?。 但这次,沈晗霜的目光从那身柿红底的裙衫上掠过?,只轻声道:“收起来吧。” “好。” 春叶隐约察觉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但她没再多问。 眼看快到用午食的时?候了,沈晗霜打算将盆景和春瓶送去给外祖母,再在?云松斋用饭。 老夫人得知了盆景的来历后说?道:“皇后娘娘有心了。” 又看见?一旁的春瓶时?,见?沈晗霜暂时?没有主动提及,她温声问:“这是太子殿下送来的?” 沈晗霜点了点头。 老夫人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也不知太子是从何处寻来的这么多古瓶花觚,每次来都不忘了给她这个老婆子带。 他那日说?想重新求娶沈晗霜,可给她送这些有何用? 老夫人转而提起另一件事:“明日安府尹的母亲在?府中办秋华宴,你随我一起去?” 安府尹的母亲最?爱秋日的菊花。安府尹是远近闻名的孝子,每年都会从各处搜罗来许多名贵少见?的菊花品种,供母亲观赏。 这秋华宴每年都有,安府尹的母亲会邀众宾客一同欣赏早开的菊花。 在?宴上,一众男女宾客不会刻意分席,未婚的男女还可以借机彼此?相看。 明日倒是可以趁此?机会去亲眼见?一见?沈晗霜之前?挑出来的画像中的男子,到时?若有觉得好的,也可彼此?认识,闲谈几句。 沈晗霜知道外祖母的用意,她顿了顿,答应下来。 “过?会儿我就让人再送些裙衫来府上,叫姝雪一起,咱们好好挑一挑,看明日穿哪一套最?好。” 想起小孙女,老夫人无奈道:“姝雪近来做生意做得入了迷,每日除了跟在?你我身边,她就只知道往铺子里钻,都多久没出去和她那几个闺中密友聚过?了?” “若她实在?不愿成婚也无妨,多认识一些年龄相仿的少年少女,闲时?约着一起喝茶听戏也算是个消遣。” “好,我会同姝雪说?的。” 当初在?长安时?沈晗霜也参加过?类似的宴席。爷爷说?只要是她看中的少年郎,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和家?世,他都可以促成婚事。 那日沈晗霜远远地看见?了祝隐洲,被他如玉如竹的气质吸引,又想起了几桩祝隐洲应早已?忘记的旧事。 后来沈晗霜便?选了祝隐洲做自己的夫君。 但成婚后才知道,人前?人后都清冷胜雪的君子,可远观欣赏,但离得近了,任人心里有再多温热的心动与?情意,都会被一日日积攒下来的失望变成一潭死水。 沈晗霜还记得自己选出来的那几幅画像上的男子。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39节 外祖母第一回 提起想为她择婿时?,沈晗霜便?想过?,若要再成婚,她不会再选性子清冷的玉雪君子。 所以那日她选出来的画像上,无一例外都有着与?之完全不同的描述,或温润随和的,或热烈明朗的。 明日的宴会上,沈晗霜也有些想看看,那几人是否真如画像上画得那般英俊出众。 就算无关婚事或男女情爱,长得好看的人,总还是赏心悦目的。 第30章 宴席相看 进了八月, 起一阵秋风便添一分凉意,但如今还不到风寒天冷的时候,反而秋高气?爽, 正?是最适合出游的时节。 明家老夫人?带着提前备下的礼,和两个孙女一起乘上马车往安府去。 多年来, 老夫人?已经鲜少外出参加秋华宴这种场合了。 但今日那三位被沈晗霜挑中画像的男子会去安府,秋华宴上也有?不?少与明姝雪年纪相当的少年, 老夫人?想亲自看看他们是否真如推荐人说的那般好。 老夫人?的阅历到底要丰富许多。哪怕只是远远看上一眼, 识人?无数的老夫人?也能把对方的脾气?秉性看个七七八八。 虽说主?要还是看小辈们自己的心意, 但总要她自己也亲眼看过了,老夫人?才能放心些。 “到秋华宴上后,若有?觉得还不?错的人?,可以与其闲谈几句, 看看能否聊得来。” 老夫人?温声叮嘱沈晗霜和明姝雪:“若觉得都不?满意,也不?必勉强自己,就当是去喝茶赏花的便好。左右你们两姐妹可以给彼此作伴。” 老夫人?不?愿孙女?有?任何负担。 “好。”沈晗霜和明姝雪都柔声应下。 明姝雪知道很多未婚男女?都会在这种场合彼此相看,但她完全没这个心思。 她今日只想好好把那些有?意求娶表姐的男子都看仔细了, 绝不?能让居心不?良、品行不?端的人?靠近表姐。 明述柏昨日还特意用一匣子首饰来贿赂过明姝雪。 今日明述柏不?会来秋华宴,虽然?兄长?没有?明说,但明姝雪知道,他是想让自己帮忙把他那些潜在或明面上的对手都看住, 最好能统统拦得远远的。 首饰倒是次要的, 即便没有?那些,明姝雪肯定也会帮着自己的兄长?。 但她没和明述柏说的是, 若那些人?里当真有?比他更好的, 明姝雪也不?会阻拦表姐的好姻缘。 明姝雪只想让最好的人?与姐姐相配。 谁让他比不?过别人?呢? 安府内。 祖孙三?人?到秋华宴上时,赏菊园中已经有?了不?少的宾客。 还不?到正?式席面的时辰, 但园中各处已经提前摆好了不?少桌案,准备了上等的茶水、精致的糕点和瓜果,供来赏花的客人?们用。且每张桌案的布置都有?巧思,不?会遮挡任何客人?赏花时的视线。 各式各样颜色不?同的名贵菊花被?布置在园子里,风姿优美,尽态极妍。 单看那些在长?安都不?一定能见着的菊花品种,便知道安府尹为?了他母亲的秋华宴花了多少心思和银钱。 明姝雪小声同沈晗霜说道:“安府尹可真是大手笔,看着比去年的秋华宴更好了。” 沈晗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眼神示意她不?要在此事上多说。 明姝雪自然?不?是不?知分寸的,她也就私下里和姐姐说说罢了。 两个孙女?都参加过很多次这种场合,老夫人?不?担心她们会应付不?来,便将她们留在赏菊园中,让她们自己四处逛逛。 老夫人?则先与另一个相熟的老姐妹一起去见一见安府尹的母亲。 洛阳城里的人?都知道老夫人?想为?沈晗霜择婿。若由明家出面办这种宴会,将沈晗霜挑出的画像中的男子请来,目的便太明显了,反而会让来客都少了些自在。 一城之大,公事私事上的是非对错很难辨清。府尹不?算纯粹意义上的好官,但也没有?坏到根上。 老夫人?与府尹的母亲虽也并?不?算交好,可今日既然?借了安府的秋华宴让沈晗霜见一见那几人?,客随主?便,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的。 外祖母离开后,沈晗霜便感觉到明姝雪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轻声说道:“姐姐,你看那边,李荷月今日也在。” “陈兰霜也和她一起来了。” 沈晗霜只朝明姝雪说的方向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比起李荷月和陈兰霜,还是眼前用秋菊做的点心更能吸引沈晗霜。 “李荷月今日倒是安静了许多。”明姝雪自言自语道。 李荷月方才也看见了她,但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刻意找事,反而神色有?些古怪地避开了眼神。 想起了什么,明姝雪同沈晗霜说道:“听说李家最近在着手为?李荷月择婿了。像她那几个姐姐一样,她父亲应该会让她与其他富商联姻。” 在婚事面前,大多数商贾之家的嫡女?和庶女?其实都一样,没有?什么选择权。明家这样的才是少数。 商籍不?比士人?受重视。很多商贾人?家都会希望与文官清流结亲,但这并?没有?那么容易。更多的,还是商籍之间?联姻,将彼此的利益联合、扩大。 “今日在场的男子中或许就有?她父亲或是她看中了的,否则李荷月才不?会是这副大家闺秀的模样。”明姝雪嘀咕道。 沈晗霜听她一直在说李荷月的事,不?由得有?些奇怪,便轻声问她:“以前怎么不?见你如此关?注她的事情?” 明姝雪顿了顿,随即叹了一口气?,看了看确认周围无人?后才小声说:“我昨日在铺子里听说,李荷月那个嫁去邻城的庶姐前几日在夫家自缢了。” “那家人?对外称是急病,但更可信的说法是,她嫁入夫家后每日被?婆婆磋磨,还时常被?夫君殴打。” 丈夫殴打妻子并?不?会被?律法责罚。只有?娘家强势些,让男子不?敢再动手,或是设法让两人?和离,女?子才有?可能逃脱困境。可李家并?没有?出面维护过嫁出去的女?儿。 “这次也是因为?被?打得小产了,她才会自缢。”明姝雪的声音越来越低。 “但因为?她父亲向来不?重视女?儿,又?和她夫家的利益牵扯颇深,便不?仅没有?追究那家的责任,还打算再嫁一个女?儿过去做续弦。” 如今李家适龄待嫁的女?儿,只有?李荷月和她一个庶妹。而邻城那家人?似乎更属意于李荷月这个嫡女?。 李荷月若不?能定下一个更好的婆家,便很有?可能得嫁过去,步她庶姐的后尘。 明姝雪和李荷月之间?虽有?过节,可若李荷月当真走上和她庶姐一样的路,明姝雪只会觉得唏嘘,不?会因此而觉得大快人?心。 如今这个世道,能像明姝雪和沈晗霜这样自己做决定的女?子,是幸之又?幸。 对绝大多数女?子来说,有?怎样一个娘家会决定她的前半生,而婆家则几乎会在全部意义上决定女?子的后半生。能挣脱这两样的女?子少之又?少。 沈晗霜听明姝雪说完李荷月如今的处境,静了静,温声说道:“也许她今日便能选中如意郎君。” 李荷月的父亲加诸在她身上的既定命运绝不?算美好,但这样的父亲养出了李荷月如今的脾气?秉性,她也并?非值得来往的人?。 沈晗霜理解明姝雪心中所想,却不?希望她与李荷月有?什么关?联。 她只盼着明姝雪平安顺遂地过完这一生,不?必背负任何沉重的东西。 明姝雪点了点头,没再多想什么。 今日来的未婚男子并?不?少,李家的家世也不?算差,按理说李荷月不?愁嫁。 片刻之后,明姝雪轻轻戳了戳沈晗霜的手臂,语气?重新变得轻快了起来:“姐姐,你看,前面那个是不?是你那日选出来的画像上的人??” 沈晗霜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果然?是。 她往赏菊园内四周望了望,又?看见了另外两个她选出来的画像上的男子。 应是外祖母提前安排过,这样在人?前先看看,若觉得有?眼缘可以再进一步接触。若无意,便也不?会尴尬。 这几人?的确容貌优越,很容易便会被?人?注意到。可好看归好看,若要说再多的感觉,那也是没有?的。 见沈晗霜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明姝雪便知道,这几人?里没有?能让姐姐动心的。她也替兄长?放心了些。 两人?安心赏花品茶,不?再关?注旁人?。 直到来园子里赏菊的人?愈发多了起来,沈晗霜和明姝雪便起身离开桌案,准备去别处看看。 安府尹置办的这处宅子不?算特别大,与洛阳几大富商的家宅比就更不?算什么了。但宅中各处的布置都显然?用了心,且并?非只用黄白?之物堆砌,而是巧妙地兼具了雅致与贵气?。 置身其中,漫无目的地走走停停,不?时说些姐妹间?的体己话?,倒也算是一件乐事。 穿过一段回廊后,不?期然?出现?了一处深静的湖泊,湖心有?一个静谧的亭子。 除此之外,便只在离岸边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有?着一叶随风飘远的小舟。 沈晗霜和明姝雪都看见有?人?正?斜倚在那叶小舟上睡觉,在他身旁还放着一把剑,剑柄在阳光的照耀下映出了晃眼的白?光。 哪怕不?通武艺,两人?也都能看出,这把剑并?非寻常之物。 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哥,这般逍遥自在。 但明姝雪对此并?不?感兴趣,她只匆匆看了一眼便连忙挽着沈晗霜离开此处。 她还特意改为?走在靠近湖泊的一侧,让沈晗霜走里侧。 见状,沈晗霜眼神微动,心下动容,却没说什么,只由着明姝雪带自己快步离开。 沈晗霜的父母是在洪水中丧生的。同一年,有?一位老道士断言说沈晗霜这一生都要避开水格外丰沛之处,至多只能是水深不?过膝的溪流,否则她也难逃父母的命运。 自那时起,家里人?便格外注意着此事,从不?会让沈晗霜去水深的地方。 明姝雪得知此事后,更是对老道士的话?深信不?疑。偶尔意外经过深水处时她都会下意识严肃认真起来,拉着沈晗霜不?松手。 待再看不?见那处湖泊时,明姝雪的神色才放松了几分。 但她和沈晗霜刚停下脚步,便听见不?远处的假山后有?人?正?在哭。 那哭声被?压抑着,听得不?是很清楚,但两人?都听出来—— 是李荷月。 明姝雪和沈晗霜对视一眼,不?打算久留。 她们都无意窥探旁人?的私隐。 但她们还未走远,便听见身后忽然?传来陈兰霜诧异的声音:“你们怎会在此处?” “你们都听见了什么?” “我们只是从此处经过而已。”明姝雪没做亏心事,自然?理直气?壮地回道。 李荷月已经擦干了眼泪出来,她哭腔未消,眼睛也还红肿着,却疾言厉色地问:“你们偷听到了什么?!” 她方才刚被?自己看中的那人?拒绝,又?被?最讨厌的沈晗霜和明姝雪撞破了自己躲起来哭的事情,李荷月觉得难堪又?气?恼,语气?自然?不?会好。 明姝雪白?了她一眼:“不?就是哭声吗?有?什么好偷听的?从此处经过的人?,只要不?聋不?都能听见?” 李荷月咄咄逼人?地追问:“秋华宴是为?赏花,你们不?在赏菊园,来这里做什么?”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40节 她轻蔑地瞥了一眼沈晗霜:“刚被?太子抛弃,这是又?想攀哪根高枝?” 见她对姐姐出言不?逊,明姝雪便也不?客气?地讽刺道:“恐怕你们今日来安府,才不?只是为?了赏花吧?怎么样?有?哪家的公子看中了你吗?” 听明姝雪提起此事,李荷月心中的气?愤愈盛。 她好不?容易在洛阳城中选中了一个家世与样貌都最配得上自己的男子,可方才她去向那人?示好,却听那人?说他有?意求娶沈晗霜。 又?是沈晗霜!怎么处处都有?她来碍事! 当年就是因为?她,李荷月的少女?心事变成了一个笑话?。 如今只一步便是万丈深渊,偏偏却又?是因为?沈晗霜,她无法握住最稳固的那条藤蔓。 李荷月敛回心绪,目光阴沉地盯着沈晗霜。 又?一次,明明是自己选中的男子,却说对沈晗霜有?意。沈晗霜已经嫁过人?了,不?过是被?抛弃的残花败柳,她凭什么? 无论如何,李荷月绝不?会去做那个混蛋的续弦。 沈晗霜的外祖母不?是还想为?她择婿吗?邻城那个混蛋刚丧妻,沈晗霜又?刚被?抛弃,两人?不?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况且明家富可敌国,应比李家更能吸引那家贪婪的恶鬼? 见李荷月的神色越来越难看,明姝雪蹙了蹙眉。 察觉李荷月眼中的恶意愈发不?加掩饰,一旁的陈兰霜适时从中劝和:“好了,大家能在此处遇上,应都是喜欢这僻静之处的景致,又?何须因为?这些琐事起争执?” “不?如各退一步,趁此机会冰释前嫌?” 沈晗霜眉梢轻蹙,紧接着便听见一道慵懒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吵死了。” 沈晗霜循着声音回首望去,认出是方才在小舟上阖眸浅眠的那人?。 十六七岁的少年穿着一身深蓝云纹劲装,只简单地束着高马尾。他身上并?无玉佩、香囊等配饰,仅是少年意气?便足够衬他。 沈晗霜还认出,他就是那些画像中比她小两岁的那个男子。 沈晗霜觉得实在不?太合适,那日便没有?将他的画像挑出来给外祖母,没想到还是偶然?碰见了。 陈兰霜的眼神也在来人?脸上停了一息:“虞公子,我以为?你不?会插手女?子间?的口角之争?” 虞临风轻飘飘地瞥了陈兰霜一眼,不?留情面道:“听她们两人?吵架还算有?点意思,反而是你的话?,除了虚伪和聒噪,还有?什么?” 陈兰霜面色不?变,语气?柔和道:“我和虞公子应并?无过节,不?知公子为?何出言不?逊?” “凡事多找找自己的原因,说不?定只是你太讨人?厌了呢。” 虞临风脸上带着无害的笑容,话?却绝不?算好听。 陈兰霜看出他对自己的抵触,不?再多言。 虞临风是洛阳虞家这一代最小的儿子。他幼时体弱,后来听说一直在跟着教他武艺的师父闯荡江湖。 洛阳城中的人?都知道,虞老夫人?很喜欢沈晗霜。她原本一直想让虞临风的兄长?求娶沈晗霜,但当年沈晗霜选了祝隐洲。 陈兰霜近日也听闻,虞老夫人?此次得知明老夫人?要为?沈晗霜择婿,先是主?动命人?送去了虞临风的画像,又?装病将未婚的虞临风骗了回来。 虞临风看了看几人?,目光最后停在沈晗霜身上:“你就是我祖母觉得千好万好的明家姐姐?” 不?等沈晗霜说什么,他又?笑吟吟地问她和身旁的明姝雪: “我祖母的生辰将近,但我多年不?曾回洛阳,不?知该备一份怎样的寿礼,可否请两位姑娘与我说说近来洛阳正?时兴些什么?” 沈晗霜和明姝雪都不?愿再与李荷月她们多纠缠,便答应下来。 三?人?不?再理会李荷月和陈兰霜,一同从假山边离开了。 在她们身后,李荷月沉郁的眼神仍一瞬不?错地盯着沈晗霜。陈兰霜则垂着眸子,思忖着什么。 若沈晗霜能早日与他人?成婚,于她来说,倒不?失为?一桩好事。 * 明姝雪知道虞临风方才那话?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人?刚才骂陈兰霜时,明姝雪听得很愉悦。见沈晗霜似乎并?不?排斥与他来往,明姝雪便也没有?一直跟在他和沈晗霜身边打扰,走了一段后就找了理由先回了赏菊园。 只剩下两人?时,虞临风并?未问起为?祖母准备寿礼的事,而是先同沈晗霜重新介绍了一下自己。 虞临风很健谈,一路都与沈晗霜说着他随师父游历四海的经历。经过一处竹林,他还一时兴起,舞了一段剑给沈晗霜看。 他收起剑时眉眼间?都带着笑意,分明安静地看着沈晗霜,眼睛里却明晃晃地写着“求夸”两个字。 沈晗霜不?由得想起了一位好友养在家中的稚犬,眼神湿漉漉的,看着让人?忍不?住心软。 “很好看。”她由衷地夸奖道。 虞临风很擅长?使剑,挽的剑花也格外漂亮,她不?算说了违心话?。 看得出,他在外游历时应很是潇洒恣意。仗剑四海,倒像是话?本里的少侠。 也像是曾经的林远晖。 若林远晖不?是入了军营,而是和虞临风一样,天高任鸟飞,他的性子里应也会少些沉重。 虽然?走上了完全不?同的路,但他们都是很好的少年。 思及林远晖回长?安之前留给她的那封信,沈晗霜的心沉了沉。 面对这份来自儿时玩伴的沉甸甸的心意,她还不?知该如何予以回应。 沈晗霜刚回过神,便骤然?听见虞临风笑着问她:“那我能将你娶回虞家了?” 沈晗霜顿了顿,不?由失笑道:“为?何想娶我?” “我祖母很喜欢你。”虞临风脱口而出。 沈晗霜又?问:““那你呢?你喜欢吗?” 虞临风没想到自己眼前这个大家闺秀会就这么直白?地问出这句话?来,他愣了愣,很快回答道: “我只喜欢我的剑,不?会喜欢任何女?子。” 即便喜欢,他也只会喜欢比他剑法更绝妙的女?子。 若有?哪个女?子能在比剑时赢了他,虞临风才会心服口服地喜欢她。但他在外这么多年,还从不?曾遇见过这样的姑娘。 眼前这个姑娘的确好看,性子也很好,怪不?得祖母会那般喜欢她。 但她应该连剑都拿不?起来,虞临风绝不?会喜欢她。 沈晗霜并?不?意外他的回答,便也语气?如常地同虞临风说道:“那我便不?会嫁进虞家。” “为?何?” “因为?我也不?喜欢你。” “我只会嫁给与我两情相悦,非我不?可的男子。” 沈晗霜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你要娶回家的,该是你的夫人?,而不?是个能为?虞老夫人?作伴的随便哪个姑娘。” 虞临风不?是很明白?她这话?,但见她不?愿意嫁进虞家,他也不?会勉强。 总不?能因为?祖母喜欢她,便不?顾她的心意。虞临风从不?作强人?所难的事。 今日出门前祖母给他布置的任务是无论如何都要来见一见这位沈姑娘,眼下不?仅见到了,还问到了她不?愿意嫁进虞家,他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虞临风不?再提起此事,又?继续兴致勃勃地同沈晗霜说起了自己在外游历时的所见所闻。 沈晗霜虽说也去过不?少地方,但和他闯荡江湖的这种方式还是很不?同,是以听虞临风说起比武、剿匪那些事情时也觉得很有?趣。 偶尔提及两人?都去过的地方时,他们还会比对各自经历过的相同与不?同之处。 待走回赏菊园时,他们也算是都完成了今日各自长?辈留下的任务,便分别回到了自己的桌案边。 而在他们身后的,是被?安府尹特意邀来府上的祝隐洲。 祝隐洲今日到安府后便赶去找了沈晗霜,却看见虞临风正?在她面前舞剑。 祝隐洲也惯用剑,可他从未为?沈晗霜舞过剑,也就从未被?她夸过剑法。 听见虞临风忽然?说想娶沈晗霜时,祝隐洲险些按捺不?住现?身将他拦下。 幸好,沈晗霜也拒绝了虞临风的求娶。祝隐洲还听见沈晗霜说了她想要怎样的夫君。 两情相悦,非她不?可。 祝隐洲本就是非她不?可,可沈晗霜已经不?再心悦于他。 后来祝隐洲也一直听着虞临风同沈晗霜聊起他在外闯荡的那些经历。他看得出,沈晗霜对虞临风所讲的事情很感兴趣。 祝隐洲不?自觉回忆起,自己和沈晗霜之间?似乎从没有?过这种时刻。 以往两人?相处时,总是沈晗霜说着她与家人?、朋友间?的趣事,他安静地听着,偶尔简单回应。 或许,若他也曾同她分享自己的所见所闻,她也会如方才那般专注地听着,放松地笑着,不?时追问。 可他的性子不?如虞临风那般开朗明亮,应无法像他一样将她逗笑,让她开怀。 或许再有?趣的事,经他叙述也会变得沉闷乏味。 且他的人?生实在贫瘠黯淡,没有?那些值得被?提及的精彩纷呈的经历。 除了成婚后有?她相伴这一桩事情,再无乐事可与她分享。 所以如今的他只能像个卑劣小人?一样,窥视沈晗霜在别人?身边展露的美好笑容,偷听他们融洽愉悦的谈话?。 像是一只藏身于阴暗处,却觊觎着鲜妍花朵的老鼠,肮脏,低贱,贪婪。 对这样的他失望过后,沈晗霜会不?会更喜欢像虞临风那样洒脱恣意的少年郎? 是否,耀眼夺目的少年才更配得上那样好的沈晗霜? 可他从未有?过像虞临风的时刻。 即便是他少年时的生活,也是晦暗的,满是灰尘与蛛网。 步入赏菊园时,祝隐洲敛眸掩下心绪。 安府尹立即笑着迎上来,园中的众人?也都起身行礼。 祝隐洲没有?看向沈晗霜,眼神却在虞老夫人?身旁的虞临风身上落了一息。 有?所察觉的虞临风朝祝隐洲看来,笑着朝他举了举酒杯。 沈晗霜不?知道方才祝隐洲一直跟在不?远处,虞临风却早已发现?了他。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41节 祝隐洲收回眼神,目光在秋华宴的种种布置上逡巡了一遍,随即淡声道:“名花配美酒,安府尹好雅致。” 安府尹忙不?迭道:“多谢太子殿下今日肯光临寒舍,府上的秋华宴才不?算虚设。” 安府尹并?未多想,沈晗霜却听出祝隐洲经过时对安府尹说的那句话?里的几分不?同寻常。 祝隐洲平日里不?会这样说话?,除非…… 他是要做些什么了。 第31章 示好路数 赏菊园内有不少心思各异的人暗自打量着新太?子。 许多人都?猜测安府尹应很受太?子看重, 否则鲜少在人前露面的太子也不会抽空来今日这秋华宴。 已经有人开始揣度自己今日备的礼会不会不够厚,打算再补些重礼来安府。 还有人有意无意地朝沈晗霜那边看去—— 太?子近来日日都?被拦在?明府门口,今日与沈晗霜出现在?同一处, 还不知两人之?间会否发生些什?么。 但还算了?解祝隐洲的沈晗霜并未在?意旁人那些意味深长的目光,她正不自觉想道:今日安府这场秋华宴, 恐怕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从祝隐洲的神色与平日的细微不同来看,对于方才被他夸赞的安府尹来说, 即将发生的事恐怕不会是什?么好事。 难怪林远晖已经回京了?, 但祝隐洲还在?洛阳。看来他应是在?处理什?么与安府尹有关的事情。 果然, 祝隐洲甫一在?上首落座,一直跟在?他身旁的断云便给安府尹递了?一本册子: “这是太?子殿下为安府尹准备的一份见面礼。” 安府尹原本满是笑意的脸僵了?僵,静了?许久都?不曾伸手去接断云递来的东西。 在?场的宾客们都?隐约察觉了?什?么,方才还一派祥和融洽的赏菊园一时变得?格外沉寂。 “安府尹。”断云平静地出声提醒道。 安府尹如梦初醒, 他难掩慌乱地接过?了?那本重逾千斤的册子,死死握在?手里。 断云的任务却还没?完,他语气轻松道:“客人们应也有些好奇这份见面礼,不如劳烦安府尹, 替大家?念一念上面的内容?” 安府尹面如土色,手不受控地有些颤抖,翻了?好几次都?没?能将那本册子翻开。 待终于看清纸页上写着?的内容,安府尹的嘴唇几动,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秋华宴是安府尹特意为自己的母亲办的, 她是每年秋华宴上的主人,见今日连太?子殿下都?赏脸来了?, 安府尹的母亲自然喜笑颜开。 她连忙催促自己的儿子:“殿下让你念你就念, 犹犹豫豫的像什?么样子?” 祝隐洲并不在?意安府尹的神色,淡声道:“念。” 知道这位太?子殿下一向说一不二, 安府尹心里一紧,只?得?磕磕绊绊地开始念道:“八月初九,陈家?,银票……银票五千两。” 席面上,被念到的王家?的桌案前,有一个少爷打扮的男子神情大变,连忙起身跪到了?一旁的空地上。今日与他一起来安府的妹妹和侍女、家?丁也跪了?一地。 安府尹的母亲脸上再无笑意,她也终于明白了?什?么。 赏菊园内霎时陷入死寂,只?剩下安府尹战战兢兢地继续念着?。 “王家?,宅院两座。” “李家?,银票七千两,铺子三间。” …… 安府尹每提到一家?,赏菊园中便会有人垂着?头跪下,如丧考妣。没?被念到的人也惴惴不安,神色忐忑。 但沈晗霜和明姝雪却并不担心,因为她们都?知道,明家?不会参与这些事。 “马家?,银票四千五百两。” “赵家?,银票三千两。” 话音落下,安府尹终于念完了?八月初九这一日后所记载的所有内容。 今日便是八月初九。 明家?没?有被安府尹提及,但沈晗霜不难猜出,这些记录应都?是今日安府尹收到的东西。 沈晗霜的外祖母今日也带了?礼来安府,可从眼下赏菊园中的情况来看,除了?明家?以外,其他富商不仅带了?明面上的礼,还暗中给安府尹送了?一些不能示于人前的东西。 而祝隐洲送的见面礼,是安府尹的账本。 安府尹闭了?闭眼,强撑着?准备翻下一页时,坐在?上首的祝隐洲神色冷淡道:“不必念了?。” 心神紧绷到极致的安府尹霎时松了?一口气,立时重跪在?地,膝盖磕出闷响。 在?场的富商们却仍是悬着?心,无人敢抬头。 安府尹记录这些内容的时候,写的并非是送礼人的姓名,而是直接写了?其背后的家?族。如此一来,即便家?主变换,这笔记录也不会无主。 无论安府尹念与不念,账本都?已经到了?太?子殿下手中,他们之?间的事情已经不可能再被掩下了?。 因为明家?没?有身涉其中,明老?夫人方才并未像其他人那样带着?身旁的沈晗霜与明姝雪跪下。 但眼下,除了?洛阳的几位官员及其家?眷外,便只?剩下明家?几人还端坐在?桌案边,格外显眼。且皇室一怒,庶民无论对错,总是要请罪的。 是以明老?夫人眼神示意两个孙女一同起身,准备依礼跪下。 但祝隐洲无波无澜的声音忽然响起:“都?起来吧。” 跪在?地上的人面面相觑,一时无人敢起身。 “孤的话,说得?不够清楚吗?” 被年轻太?子话里不自觉透露出来的压迫感摄住心神,在?场的人,包括安府尹在?内,都?站了?起来。 祝隐洲状似随意地说道:“你倒是若无其事。” 安府尹心里刚平息了?一分的慌乱霎时燎原,他立即重新跪下,毕恭毕敬道:“微臣重罪,求殿下……” “安府尹有何罪?”祝隐洲风轻云淡地打断他的话。 “是身为朝廷命官却索贿受贿,还是在?其位却懒政怠政,只?知保全自己?” 祝隐洲带着?断云和收雨查江家?命案的同时,也查了?安府尹在?洛阳为官以来的所作所为。 很多百姓都?说他是好官,清官。安府尹刚升迁来洛阳时也的确是两袖清风,恪尽职守。 但外人不知道的是,事母至孝的安府尹为了?给自己的母亲购入品种珍稀的菊花,安府尹初次收下了?李家?送来的银票。 自那以后,他便开始寻各种由头找洛阳的富商们要钱。安府尹只?受财不枉法,可但凡看不懂安府尹的明示或暗示的,自家?的生意一定会或多或少地受到影响。 明家?与沈相关联颇深,安府尹不敢向明家?索贿。是以这些年来,洛阳的一众富商中,只?有明家?从不曾出现在?安府尹的账本中。 洛阳是富庶之?地,商人们手里有钱,安府尹的钱袋也就愈发充盈了?。 无论是这处宅子的一应布置,还是每年以重金筹办的秋华宴,都?不是他的俸禄和原有的家?底能轻易覆盖的。 而为了?保住自己的官职,但凡于前途有碍或是风险较高的大事,安府尹都?是能拖则拖,能推则推,在?其位却不谋其政,任其职却不尽其责。 如此一来,与百姓日常生活有关,却不算难不算险的民生小事他都?尽心尽力地处理了?,在?民间得?了?好名声。 而那些需要大动干戈,牵连较广的大事,都?被这位玩忽职守的府尹大人和稀泥粉饰了?过?去。 这次江家?的命案也一样,因为事涉朝廷重臣,安府尹不愿受牵连,便一直拖延着?,等长安派人来接手彻查此案。 “若非你不愿被江家?的案子牵连,孤也不会来洛阳。”祝隐洲淡然道。 这话由旁人听?着?,太?子似乎只?是在?客观地叙述一个事实,全无讽刺之?意。 可安府尹却悔不当初,他额上的冷汗一直不曾停过?,嘴上只?能不停说着?:“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江家?的案子,微臣实在?……” “既然你害怕担责,此案自会由陛下定夺。” 祝隐洲没?有在?查清安府尹的所作所为后便立即处置他,是有意要借着?秋华宴抓个现行,挑破安府尹和这些富商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押下去。”目的已经达到,祝隐洲径直吩咐道。 “殿下,我真的知错了?!求殿下恕罪!”安府尹再无平日里的周到与圆滑,狼狈焦躁地喊道。 太?子的亲兵立即捂住安府尹的嘴将他押解了?下去。 安府尹的母亲直接哭得?晕了?过?去,身旁的侍女扶都?扶不住。 在?场的宾客们齐刷刷重新跪了?一地。 祝隐洲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 他的眼神于同样跪在?地上的沈晗霜身上落了?一瞬。 祝隐洲收回目光,声音平稳地说道:“按律,行贿与受贿同罪,但被索贿者不会受到惩处。” 在?场的这些富商中,只?有李家?是最初行贿的那个,且李家?不仅让安府尹尝到了?甜头,还不断将他的胃口养大,教唆他向其他富商索贿。 但祝隐洲并不打算此时便对李家?出手。 今日安府尹的下场已经有了?威慑的效果,李家?这只?家?底颇厚的肥羊,可以养一养再宰。 “新朝初定,于国于民都?不能少了?经商者。朝廷不会追究你们被索贿一事。今后,你们须得?更加奉公守法。” 得?了?太?子这句话,心惊胆战的宾客们这才松了?一口气,齐声道:“谢殿下恩典。” 可他们都?知道,虽说因为他们是被安府尹索贿,并非主动行贿,朝廷不会追究他们罪责,可此事不会只?结束在?安府尹身上。 太?子替他们解决了?安府尹这个持续了?十几年的心头大患,那反之?,他们恐怕也得?为太?子和他身后的陛下做些什?么。 虽说明家?并未被牵扯,但沈晗霜作为旁观者也不难想到此事中的一些关联。 先?帝在?时,为了?收复边疆失地,多年来朝廷不断扩充军队,开支庞大,以至于国库亏空。 祝隐洲特意选在?秋华宴上挑破此事,应有他的用意。 沈晗霜猜测,最迟明日,洛阳商会便应会合力为新朝捐一笔银钱,以表态度。 安府尹在?洛阳为官十几载,应贪下了?数额不小的一笔银子。等抄了?安家?,再加上洛阳这些富商们捐出的银钱,应能暂时解了?新朝的燃眉之?急。 祝隐洲此次查到安府尹身上,应也并非是临时起意。 他看似是不问世事的清冷君子,不食人间烟火般的遥远,可无论是身为世子还是太?子,他在?处理公事时都?是多谋善断,运筹帷幄,能落到实处的。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42节 祝隐洲并未威胁任何人,可今日的事情过?后,无需朝廷出面要求,这些被安府尹记在?了?账本上的洛阳富商们哪怕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都?会尽己所能地主动为新朝捐一笔钱。 只?是怎么捐,捐多少,也须得?再好好斟酌一番。 今晚,洛阳城中的这些富商,恐怕没?有几个能睡得?安稳了?。 安府的主人已经被下了?大狱,秋华宴自然也只?能草草结束。 待太?子先?一步离开后,众人也各怀心思地往自家?府邸回去。 原本看见太?子现身于秋华宴,在?场的宾客们还以为他是看重安府尹,却没?想到太?子几句话间便处置了?安府尹,且明日便会有太?子亲兵去安府抄家?。 而让众人都?很意外的另一桩事则是—— 方才太?子离开赏菊园前,曾行至明家?的桌案边,亲自扶起了?明老?夫人和沈晗霜。 明老?夫人和沈晗霜都?礼数周全地行礼谢恩,将双方的距离与身份划分得?很清楚。 但现场那些人精自然都?看得?出来,太?子并未以居高临下的态度对待过?她们。 反而毫不避讳地表现出自己对她们的亲近与特殊。 明家?不仅没?受安府尹牵连,且看样子,真正受太?子重视的,有且只?有明家?。 回明府的马车上。 沈晗霜有些不明白,为何方才祝隐洲刚在?洛阳这些富商面前立了?威,便特意走过?来独独扶起了?外祖母和她。 难道是想对外表明,虽然他与她已经和离了?,但皇家?与明家?之?间的关系并不会因此而变得?恶劣? 是否这也算是他和皇上如今对明家?、沈家?的态度? 沈晗霜一时有些拿不准他的用意。 明老?夫人不会因为沈晗霜和明姝雪是女子便不与她们说起家?中的事,是以她温和地说道: “明家?虽不曾参与安府尹的这些事,但这次,明家?也会捐出一笔银钱。” 安府尹账本上记录的那些人不可能一个接着?一个去与朝廷对接,以洛阳商会的名义将各家?捐出的银钱集中起来递上去会是最合适的方式。 当今皇帝还是王爷时的确是仁德的,但今后会如何,谁也无法预测。 若此次明家?置身事外,恐怕不仅会让其他富商心生怨恨,可能还会让新帝格外注意明家?。 “我明白。”沈晗霜柔声应道。 在?洛阳,即便明家?不像其他富商那样为安府尹献上银票和宅子、店铺、田产,安府尹也会顾及沈相,不敢轻易做什?么。 可皇帝与安府尹不同。 若洛阳商会中的其他富商一起为朝廷捐了?一笔钱救急,唯独最富有,发展势头也最好的明家?不动如山,便太?惹眼了?。 但沈晗霜还有一事不明:“为何安府尹做这些见不得?光的事还要记账本呢?” 明姝雪也问道:“我也猜不透他这行径的用意。除了?事发时给自己添一份定罪的铁证,这账本还能有何用处?” 老?夫人笑着?同她们说起自己的猜测:“或许就像我们做生意的人也有一本账一样,一年到头,总是会想知道自己究竟赚了?多少银钱。” “十几年来,他收了?那些用也用不完的钱,手里的银票多到一定程度了?,其实与平常的纸张也无不同。不记下来,不看着?那个不断增加的数,岂不没?了?趣味?” 虽说安府尹在?布置家?宅、筹办秋华宴这些事上花费的银钱称得?上是大手笔,但与他这些年来不断索取得?来的那些贿赂相比,这些也只?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他是朝廷命官,穿衣、吃食、出行等方面的花费都?被人看在?眼里。他为了?维持自己好官的名声,也为了?保住官职,不把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捅到人前去,除了?在?家?中多花些银钱以外,哪怕收下再多的钱,他也是不敢明目张胆地用的。 可就算是这样,越来越难以满足的贪念还是让他一次又?一次收下了?那些黄白之?物?。 直到今日,便都?用来铺就了?他通往刑场的路。 在?沈晗霜的印象里,安府尹一直是洛阳城中人人称赞的好官。 官场复杂,人心易变,能坚守本心,一以贯之?的人少之?又?少。 沈晗霜忽然想起了?江既白。 不知江家?的案子到底如何了?,应也该有个结果了?。 祖孙三人回到了?明溪院。 老?夫人回了?云松斋休息,明姝雪一刻不停地去找了?自己的父亲明怀庭和兄长明述柏。 她要将今日在?安府发生的那件大事和父兄说一声,也得?告诉明述柏,虽然表姐对那几个她挑出了?画像的男子都?无意,可虞临风是今日唯一一个与表姐独处过?的男子,且两人一路上似乎聊得?很融洽。 虞临风本就要比表姐小两岁,若是和明述柏比,虞临风就更年轻了?。明姝雪觉得?自己的兄长该有些危机感才行。 沈晗霜则带着?春叶一起回了?自己的明溪院。 今日出门参加宴席,沈晗霜脸上是上了?妆容的。但她在?家?里时习惯怎么舒服怎么来,便打算先?将妆容卸去。 可甫一走近卧房,沈晗霜便先?看见朝向院子里那棵石榴树的窗棂边又?有多出来的东西。 是几朵粉白色的木芙蓉和一份栗子糕。 木芙蓉又?名“拒霜花”,它?有些特殊,一株树上可以同时存在?几种颜色不同的花朵。每朵花初开时层层绽放的花瓣会呈深赤色,随后会逐渐褪为浅粉色、白色。 沈晗霜很喜欢木芙蓉,却更偏爱它?开放后褪成?的浅粉色和白色花朵。她的几座明溪院里也种着?不少舅舅特意为她从湘南移植回来的木芙蓉。 “唤作拒霜知未称,细思却是最宜霜。”[1]木芙蓉是晚秋初冬时节才会开放的花朵,也不知这些早开的木芙蓉是从何处寻来的。 而旁边那份栗子糕,看食盒的样式,应是出自城西那家?她最喜欢的糕点店。 思及祝隐洲之?前曾在?同样的地方留下过?一封信给她,沈晗霜实在?意外—— 祝隐洲竟又?翻墙来过?她的院子里? 他今日在?安家?处置了?安府尹,震慑了?在?场的所有人,竟还有闲心抽空翻墙越院送来这些东西? 也不知他到底想做什?么。 刚为沈晗霜打来热水的春叶也看见了?窗边正放着?的东西,疑惑道:“哪儿来的木芙蓉和栗子糕?” 姑娘自幼便最爱吃城西那家?糕点店的点心,但老?板说他的夫人刚刚生产,他近来要在?家?里陪夫人,所以已经闭店好几日了?。 少爷身边的小厮日日都?去看,分明说今日那家?店还没?有开门的。 且眼下也还不是木芙蓉盛开的季节。 沈晗霜没?有解释,只?将这份栗子糕全都?给了?春叶。 “怎么全给我了??”春叶不肯要,“姑娘是没?胃口吗?” 以往姑娘也都?会和她分享这些点心,但不会自己一口都?不吃。她担心姑娘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所以没?胃口。 “没?什?么,就是不想吃了?。”沈晗霜语气如常道。 春叶便也不好继续多问了?。 自那日起,沈晗霜卧房的窗边总会多出些什?么。 几枝开得?正好的花,新奇有趣的小玩意儿,桂花制成?的应时糕点,仍然写着?“晗霜亲启”的书信,时兴的胭脂与首饰…… 沈晗霜从不会碰祝隐洲送来的吃食,其他物?件也都?一直放在?窗边,不曾碰过?。 春叶最初还曾打算将这些东西收拾起来,但见姑娘不愿,她便也只?能任由它?们静静地摆放在?窗边。像是有谁把默默囤积的各种东西都?存放到了?这一处似的。 只?是再这样下去,不仅窗户一直关不上,窗边的位置也快要被堆满,再放不下别的东西了?。 直到看见窗边多出了?书局新上的话本时,沈晗霜才忽然想起了?自己之?前曾看过?的一本写大将军和江湖医女的话本。 里面的将军为了?向医女示好,曾时不时便为她送来这些东西。 这种消遣的读物?,沈晗霜看过?便忘了?,春叶会定期将它?们收到一处。 但祝隐洲第一回 翻墙进明溪院的前一日,这本刚看完的话本似乎被沈晗霜随手放在?了?她的书桌上。 难怪祝隐洲近几日做的事和她之?前翻看过?的那本话本上的路数差不多。 祝隐洲竟是跟着?这话本学的吗? 他竟将话本里写的那些东西当真了?? 他以前分明从不会看这种书。 沈晗霜买来的话本单独放在?书架一侧,祝隐洲从未碰过?。 堂堂太?子殿下,竟不仅多次做出翻墙越院的事来,现在?还学着?这种用来打发时间的闲书行事? 若被林太?傅知道祝隐洲如此不务正业,恐怕林太?傅的胡子都?要被气歪了?。 沈晗霜实在?不明白祝隐洲做这些事的用意。 她并非不记得?那日祝隐洲说想重新娶她一回的事,但沈晗霜并未当真,也并未放在?心上。 且她也早已拒绝过?他了?。 看着?祝隐洲做这些,沈晗霜只?莫名觉得?自己已是完全不认识如今这个祝隐洲了?。 桩桩件件,丝毫不像是那个时刻理智自持,从不会行差踏错的祝隐洲。 第32章 表明心意 祝隐洲没有动用洛阳的官兵, 而是直接命太子亲兵去查抄了安家。 在有意宣扬下,安府尹被抓、安宅被查抄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洛阳城。安府尹多年来一直向富商们索贿及为了明哲保身多次渎职的事也随之公开?。 民间一时议论纷纷。 无?人能想到,看?起来平易近人的安府尹会在背地里借着官身向商人们索贿, 而江家那桩骇人听闻的命案之所以拖了那么久都没有查清,也是因为安府尹不愿担责, 有意等到长安派了其他人来查案。 很多人都认为,正是因为安府尹的耽误, 江家被毒杀惨死的三十余人才会在夏季里曝尸那么久, 一直得不到公道, 以致于?下葬时那些尸体都已经腐臭了。 据说太?子来了长?安后?很快便查清了江家命案的内情,可案件的事实一直没有对外公开?。 安府尹长?期索贿和渎职一事已经激起了民众的愤怒,见江家命案从夏季拖到秋季都还?不曾有个?明确的结果,真凶仍在逍遥法外, 江家那些死去的家仆们的亲眷接连三日都聚集在官府门?前讨要说法。 江既白的父亲多年来资助了许多家境贫寒的书生?,曾受过他恩惠的学子们也自发集中到了官府门?前,想要为江家和江既白讨公道。 江既白考中状元入朝为官后?为百姓们做了不少实事,由他提出并完善的多条利国利民的良策惠及了许多人, 但他如今却?落得个?家破人亡,孑然一身的下场,孤零零地住在一间简陋小院里为父母守孝。许多人看?在眼里,也都心生?不忍。 可是渐渐地, 民众们讨伐的矛头逐渐开?始隐隐指向后?来接手调查命案一事的祝隐洲。 沈晗霜听闻已经开?始有人转而聚集在祝隐洲暂住的客栈外, 声讨他这个?太?子纵容杀人凶手时,她隐约察觉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像是在看?不见的地方有一只?手, 不仅在引导民众们重新格外关注起了江家这桩命案, 还?有要将事情闹得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43节 偏偏祝隐洲一直不曾对外解释过什么,像是也在任由事态往越来越糟糕的地步发展。 这不像是祝隐洲的行事态度。 激愤的民情眼看?要失控时, 官府才终于?对外公布了江家命案的调查结果。 但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毒杀了三十余人的真凶不仅并未逍遥法外,还?同样?死在了那个?夜晚—— 给江府所有人下毒的,是江家家主的妾室高氏。 高氏提前一月从邻城弄回了断肠草,那晚毒杀了江家上下三十余人后?,她还?用同样?的毒自尽了,死状与其他人无?异。 而让众人更加惊异的是,原来江既白并非是他父亲与正妻王氏的儿子,而是由妾室高氏所生?。 高氏已死,无?人知?晓她为何会做出毒杀、自尽这样?的事来,可很快便有传言称,当年江既白刚出生?就被江家主母王氏抢了去。高氏自己只?得了个?王氏刚生?下来就夭折的死婴,而江家所有人都帮着王氏抢走了她的孩子,还?拦着高氏,不许她声张。 高氏的父母死得早,为人妾室又没有母家支持,她只?能逆来顺受。但她一直怀恨在心,才会在多年后?终于?寻到机会毒杀所有人。 至于?服毒自尽,则是她深知?自己的所作所为难逃死罪,不愿牵连她的儿子江既白。 因为按律,若犯下十恶中的不道杀人罪,即“杀一家非死罪三人,支解人,造畜蛊毒、厌魅”[1],此?人会被判处斩刑。 虽然严厉的连坐制度在三朝之前就已经被废除,可若犯下不道杀人罪之人是官员的父母、子女,则会多一条亲者连坐的刑罚,该官员会被撤官职,囚十年。 如今犯下毒杀重罪的人是江既白的生?母,江既白不仅再做不了官,还?会受牢狱之灾。 而得知?其实是江既白的生?母亲手断送了三十几条人命后?,民间议论的风向便彻底变了。 那些惨死的家仆们的亲眷把已经空无?一人的江宅里里外外砸了个?遍,也毁了江既白如今独自居住的小院。 原本同情江既白的人也开?始喊着让江既白替母赎罪,还?有不少人都觉得他该为惨死的三十余人偿命。 因为江既白从妾室所出的庶子变成了嫡子,受江父与王氏精心栽培才有了出人头地的这一天,他的生?母却?残忍地杀害了江家所有人。 众怒难平。 半日之内事情剧变,作为旁观者的沈晗霜却?莫名觉得,事实应不只?是现在能看?到的这些。 既然是祝隐洲查的案,按他的性子,不会只?查到凶手是谁便停下。 可如今官府对外公布案情时偏偏只?提了凶手的身份和江既白与凶手之间的母子关系。 关于?高氏为何会下毒,仍没有明确的定?论,只?有那些明显是经有心人刻意散布与引导的传言。 凶手已经死了,但有人想把江家这桩命案的责任全都归咎到江既白身上,希望他也去死。 沈晗霜已经收到了爷爷的回信,知?道他会在必要时拉江既白一把。爷爷还?在信上叮嘱她,无?论发生?什么都先静观其变。 但听春叶说起有人去砸了江既白的家后?,沈晗霜还?是有些不放心,便赶去了他暂住的小院。 沈晗霜刚下马车,就看?见江既白正被一队人带走,而领头的人是断云。 她快步上前,先看?了江既白一眼,确认他并未受伤后?才同一旁的断云道:“我能和江首辅说几句话吗?” 断云立时拱手答道:“回太?子妃,此?事殿下已经提前吩咐过。若您想见江首辅,卑职不会拦。但无?论如何,今日卑职一定?要将他带走。” “好?。”沈晗霜应下。 断云带着人走远了些,一片狼藉的院子外只?剩下江既白和沈晗霜两人。 沈晗霜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早知?道是你的生?母杀了他们?” 所以江既白之前才会说自己无?法置身事外,林远晖也说他并非单纯的苦主。 此?事已不再是秘密,江既白只?微微颔了颔首。 他将沈晗霜眼底的关切与担忧看?得很清楚,也记得很清楚。 沈晗霜追问道:“那高伯母为何会毒杀他们?你知?道吗?” 她实在猜不出会是什么样?的原因,让那个?温柔坚韧的女子对江家所有人下毒,自己也不想活过那一夜。 江既白没有多说,只?道:“陈年往事罢了。” 见他不愿提及,沈晗霜只?得说起另外一件事:“我爷爷说此?案在朝中深受重视,最终的处置结果并非一朝一夕便能下来的,但他不会袖手旁观。” 江既白温声道:“劳烦沈相了,也多谢你替我联系沈相。” “但愿能帮上忙才好?。”沈晗霜担忧道。 若是江既白无?法摆脱十年的牢狱生?活…… 沈晗霜不敢想。 见她眉间紧蹙,江既白沉默了须臾,还?是温声同她说道:“不用担心,此?事发展成如今的模样?,我早有准备。” 更多的事情他还?不能同沈晗霜说,但江既白不愿见她的眉眼间全是忧虑。 她笑起来更好?看?些。 沈晗霜隐约听出了他话里的深意,才勉强放心了些。 或许江既白和爷爷一样?,都打算趁着江家的这桩案子做些什么。 只?是不知?,在背后?有意将舆论引导成如今这副模样?的,是恨不能彻底让江既白再无?翻身机会的人,还?是想助江既白的人。 断云再走近后?,沈晗霜看?着江既白被人带走。 “他会被带去何处?官府的监牢吗?”沈晗霜问道。 断云:“回太?子妃,卑职不能多言。若您想知?道,可以去城东客栈见太?子殿下。殿下会与您说的。” “好?,我明白了。” 沈晗霜顿了顿,纠正道:“我不是太?子妃,你不该如此?称呼我。” 方才急着有话要问江既白,沈晗霜听见断云叫自己“太?子妃”时没来得及多说什么,但她与祝隐洲早已和离,断云这一声“太?子妃”并不该有。 断云没有应下太?子妃这话,只?躬身退下了。 沈晗霜犹豫了片刻,还?是动身去了城东。 明府的马车再停下时,沈晗霜看?见祝隐洲正长?身玉立于?长?街边。 像是在等什么人。 几乎是同一时刻,祝隐洲抬步朝明家的马车这边走来。 沈晗霜提裙走下马车,祝隐洲也在她身前不远处停下。 沈晗霜先朝祝隐洲福了一礼。 祝隐洲轻压了压眉梢:“你不必向我行礼。” 听出祝隐洲的声音放得有些轻,不同于?他平日里的冷淡,但沈晗霜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还?是全了礼数。 祝隐洲垂眸凝视着她,沈晗霜也安静回望,一时两人都没有说什么。 祝隐洲知?道沈晗霜今日会来见自己。 为了江既白而来。 所以他一直等在客栈外,只?等沈晗霜一到便能看?见她。 祝隐洲虽然每日都会去一趟明溪院,但他已经好?几日不曾看?见过沈晗霜了。 他很想她。 祝隐洲温声对沈晗霜说:“此?处不宜谈话。” 沈晗霜点了点头,随他走进客栈,到了三楼的一间客房。 这间客房的布置还?算不错,但对自小锦衣玉食的祝隐洲来说应算是十分普通了。 祝隐洲刚来洛阳时,安府尹应曾替他安排过住处,但祝隐洲拒绝了。如今看?来,或许他在那时就已经准备要查安府尹了? 沈晗霜掩下心中的猜测,跟在祝隐洲身后?进了屋。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熟悉的食盒—— 还?是城西那家铺子的栗子糕。 沈晗霜收回目光,语气平常地问起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殿下,江既白会被带去何处?是官府的监牢吗?” 但方才那些带走江既白的人并非是官兵的打扮。 祝隐洲直直地望进沈晗霜眼底,不答反问道:“你是担心他会不明不白地死在我手里?” 沈晗霜心神微顿,摇了摇头:“爷爷说,眼下这个?处境,江既白在外独居会更不安全。” 陈相一向出手狠辣,为了彻底铲除江既白这个?与自己分权的心头大患,助长?自己的势力,只?是摘下江既白的乌纱帽恐怕还?远远不够。陈相或许会设法让江既白“羞愧自杀”。 且祝隐洲与江既白无?冤无?仇,又怎会不明不白地要了江既白的命? 即便两人之间有她不知?晓的过节,祝隐洲也不会公报私仇。 祝隐洲听沈晗霜提起沈相,沉默了下来。 她不担心江既白会的安危,是出于?对沈相的信任,不是相信他。 “不是监牢,江既白另有去处。” 祝隐洲掩下心里的几分失落,温声道:“即便你想帮他,眼下也只?能先按兵不动。” “不久之后?,应会有需要你出手的时候。” 有些事并非不能由他来做,但沈晗霜的身份会更合适。且祝隐洲很清楚,即便自己不与沈晗霜说,到时她也会主动参与。 闻言,沈晗霜心里的担忧减轻了许多。 祝隐洲的态度便是皇帝的态度,起码皇上和他都有要保江既白的打算。而且看?样?子,祝隐洲、江既白和沈晗霜的爷爷应都有着较为完备的计划,所以他们都让她先静观其变,以待时机。 虽然外界的议论对江既白很不利,但知?道此?事仍在他们的掌控之中,沈晗霜今日来见祝隐洲的目的便也达到了。 沈晗霜行了一礼后?准备离开?。 但祝隐洲忽而试探着问她:“要尝一尝糕点吗?” 他知?道,之前自己留在沈晗霜卧房窗边的那些糕点,她应该从没有碰过。 沈晗霜脚步微顿,不解道:“殿下公务繁忙,为何还?要做这些事?” 照着话本上写的给她送花,买糕点,挑胭脂,这些事情既琐碎又没有意义?。 若是沈晗霜对他还?有情的时候,祝隐洲做这些事,沈晗霜应会欢喜不已,心动不已。 可如今她已经对他无?意,且两人已经和离,祝隐洲再做这些,不仅名不正言不顺,也实在毫无?必要。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44节 祝隐洲眼眸微垂,声音轻哑:“以前,我从未为你做过这些。” 沈晗霜心平气和道:“所以此?时也不必,今后?更不必。” “殿下,话本上的故事只?是由笔者杜撰,并非是什么可以被奉为圭臬的东西。” 沈晗霜还?是很难相信,祝隐洲竟会照着那话本上的内容来为她做这些事。 笨拙而不够理智。 “笔者寥寥几句,话本里的人便会转换念头,重修旧好?。但你我都是活生?生?的人,难道也能像话本里写的那样?轻易抹去曾经发生?过的事吗?” 沈晗霜不觉得可以如此?,所以她不明白为何祝隐洲会说想要重新娶她一回,还?因此?做出了一件件与他原本的性子不符的事情。 已经凋落枯萎的花朵,再怎么重新浇灌,也无?法再回到盛放的时候。 “我不是想要抹去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祝隐洲沉静如水的目光一直望着沈晗霜,一瞬都舍不得移开?。 他静默须臾,郑重道:“是想重新开?始。” 过往的忽视与伤害已经造成,是他耗尽了沈晗霜对自己的爱意,祝隐洲知?道他和沈晗霜都无?法当成这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但他想重新种?一株属于?自己和沈晗霜的花。 精心照顾,时时呵护,再不让它凋零成泥。 沈晗霜蹙着眉问道:“可是为何要重新开?始?殿下与我之间的关系有重新开?始的必要吗?” “若殿下仍需要一个?可以为您操持家事的女子,皇后?娘娘定?会为您选出最好?的那个?来。” “何必要在旧人旧事上纠缠不清呢?” 听出沈晗霜的话里不带丝毫情绪,只?有平静与理智,祝隐洲心底隐隐作痛。 她的心如止水和疑惑不解都是真的。 她的确认为两人的关系没有再重新开?始的必要了。 可他不愿意。 祝隐洲无?意识往前了半步,离她更近了些,一字一句沉声说道:“我不需要任何其他女子。” 他清黑的眼眸里蓄着笃定?,眼底只?看?得见她一人:“我只?想要你,因我只?心悦于?你。” 祝隐洲本不明白为何看?见沈晗霜留在家里的和离书时自己会下意识逃避,不愿意面对。 为何眼看?着林远晖和明述柏他们同沈晗霜走得近时,自己心里会不由自主地觉得烦躁气闷。 为何没有沈晗霜在身侧时,他会夜夜难眠,心底一直萦绕着她的一颦一笑。 如今他终于?明白为何自己心底的所有苦涩痛意和绵长?思念都刻着沈晗霜的名字,也终于?明白诗里写的“求之不得,寤寐思服”[2]究竟是怎样?的情意。 可他明白得太?迟了。 祝隐洲曾以为,若沈晗霜有朝一日想与他分开?,他绝不会死缠烂打。 可真到了这一日,他才知?道,若死缠烂打便能换回她,他不会有丝毫犹豫。 若死缠烂打不够挽回她,他也没什么是不能做的。 他只?希望还?来得及。 但听完祝隐洲说的话,沈晗霜神情微滞,似是听见了什么完全在她意料之外的回答。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从祝隐洲的口中听见“心悦”这两个?字。 分明冷淡与疏离才是他。 若自己终于?放下一切,决定?与他和离后?,祝隐洲却?心悦于?她,她那些什么都不曾换来的心动与情意都算什么? 若她不爱他时,他才心悦于?她,那她又算什么? 沈晗霜唇边带着浅淡的笑意,柔声道:“殿下说笑了。” “与殿下夫妻三载,我们都不曾心意相通过,如今我们已经分开?,又何来的心悦一说?” “不是分开?后?才开?始的,”祝隐洲听出她话里的拒绝和回避,心里的不安层层堆叠,“早在我意识到之前,更早在我们和离之前。” 沈晗霜轻轻摇了摇头,温和道:“殿下应是弄错了。” 他也许是不习惯或不甘心,却?不会是恋慕之情。 “方才的话,我不会往心里去,殿下今后?也不必再说。” “我已不会再回首往事,若殿下执意于?旧人旧事,你我之间便也不必再见面了。” 话音落下,沈晗霜朝祝隐洲福了一礼,随即便转身推开?门?,神色如常地走了出去。 沈晗霜离开?时,祝隐洲心头一紧,手腕微动,下意识想要将她留下,留在自己身边。 长?久相伴,再不分离。 可祝隐洲克制着自己,没有去触碰她,阻拦她,勉强她。 他不愿再看?见沈晗霜眼底的抵触与排斥。 她已经收回了对他的爱意,不能再厌恶他。 他无?法面对,也无?法承受。 祝隐洲沉默地立于?窗边,眉目低垂,眼神一瞬不错地看?着沈晗霜走出客栈,上了马车,然后?缓缓地离自己越来越远。 祝隐洲知?道沈晗霜回明府后?会看?见谁,可他没有立场与身份去干涉。 不知?哪一日,他才能重新一步一步地走回她身边那个?最亲近也最特殊的位置。 马车上。 沈晗霜细细回忆着与江家命案有关的确定?内容和种?种?传言,想要尽可能地理清事情的脉络,以求在必要的时候能帮得上江既白。 高伯母曾将迷失在山野中的沈晗霜送回明家,她见过高伯母温和耐心的模样?,下意识地不愿相信她会毫无?理由地毒杀江家所有人。 沈晗霜不知?道高伯母这样?做的理由,却?想要弄清楚是何事让她走到了这一步。 她并非是想要为高伯母开?脱,只?是觉得,或许,应该要有人知?道这背后?曾经发生?过什么。 即便无?法改变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也无?法挽回已经消失的生?命。 三十几条人命…… 江既白如何背负得起。 沈晗霜在心底无?声叹了一口气。 马车在明府门?前停下。 沈晗霜怀揣着满腹心事走出来,却?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林远晖。 爷爷前几日寄给沈晗霜的信上,除了有关江既白的事之外,还?说林远晖已经征得了陛下的同意,即将从长?安调来洛阳军营。 但因为之前私自离营的事,林远晖被他父亲林将军以军法和家法重惩,伤势过重,近期都无?法起身。林远晖的母亲心疼不已,还?因此?与林将军大吵了一架。 沈晗霜得知?林远晖想调来洛阳军营后?便给他写了信,劝他不要自毁前程,不能意气用事。 虽同是军营,可在天子面前,在他父亲镇西将军麾下,明显更能施展林远晖的能力,也更有机会往高处走。 林远晖离开?洛阳前给她留下的那封信上写明了他对她的心意,沈晗霜虽还?不知?该如何面对,却?很清楚,她绝不愿看?见林远晖因为自己而牺牲或舍弃什么。 前程这样?重的代价,她和他都承担不起。 沈晗霜以为自己寄去长?安的信可以劝住林远晖,或者林伯父能将他留下,不让他以前途做赌。 可林远晖此?时就站在明府门?前,安静地朝沈晗霜望来。 第33章 心动不已 其实并没有多?久未见, 但此时再站在沈晗霜面前,林远晖却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 上次如此,还是他刚从战场上回?来, 却得知沈晗霜已经与祝隐洲定下了婚事时。 他随兄长离京前,沈晗霜还是他自开窍起便想要娶回家的姑娘。可他终于立下军功回?到长安时, 沈晗霜已经成了他人的未婚妻子,正在满心期待地准备婚事。 离开?洛阳前, 林远晖将自己的心意都写在了那封信里, 亲手交给了沈晗霜。所以眼下再面对她时, 林远晖已经不再只是一个自幼与她相识的人。 她应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待他。 但只有跨出?这一步,他们之间才会有别?的可能。 林远晖知道,在祝隐洲看来,自己或许太过感情用事, 不顾后果。可他曾经?想先挣得军功再回?来求娶沈晗霜,却无?法挽回?地错过了她。 是以无?论如何,今后沈晗霜在他心里都会胜过一切。 林远晖赶回?长安,接受了私自离营该有的处置与惩罚, 又自请调来洛阳,都是为了能名正言顺地靠近沈晗霜,不必旁人再为自己圆理由或遮掩。 看着沈晗霜下了马车,林远晖朝她走近, 温声道:“江既白?的生母杀了三十?余人的事情在朝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陛下虽未明言,但从我父亲和?林太傅的态度来看, 此次他们应会保下江既白?。” 林远晖意有所指道:“朝廷律法也已有三朝不曾动过了, 此案是个契机。” 沈晗霜没有与林远晖说江既白?的事,只蹙着眉问?他:“你身上的伤势如何了?” 爷爷的信里没有说林远晖受了怎样的重罚, 但沈晗霜知道,无?论是家法还是军法,林伯父都是简单直接的杖责。 比之以往,林远晖此时的脸色苍白?了许多?,明显还未伤愈。 林远晖摇了摇头,宽慰她:“已无?大?碍了,你放心。” 沈晗霜没说信与不信,只道:“过会儿再让大?夫看看。” “好。”林远晖应下。 “为何要调来洛阳军营?”沈晗霜又问?。 还不顾他自己有伤在身,长途奔波。 沈晗霜抬眸看向林远晖时察觉到,自那日林远晖将那封信递给她时开?始,林远晖看向她的眼神便与以往不同了。 沈晗霜在心底轻叹了一声,问?道:“我给你寄了信,没有收到吗?” 林远晖自然看见了沈晗霜说她对他并无?男女之情,还劝他不要以前途做赌的那封信,却毫无?破绽地说:“许是我先一步启程,错过了你的信。”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45节 “你在信上说了什么?” 沈晗霜顿了顿,还是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进府吧。” 林远晖点了点头,跟着沈晗霜走进了明府的大?门。 但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沈晗霜带着林远晖往正堂走去,而不是他曾在明府住过的那个院子。 而正堂,是待客之地。 林远晖的眸色不自觉黯淡了几分。 在正堂落座后,待侍女上了茶退下,沈晗霜才重新问?道:“你应该留在长安的,为何要调来洛阳?” 林远晖神色自然道:“在父兄身边,我虽一直是人人都敬三分的林小将军,却少了些应有的磨砺,也该离开?他们独自历练了。” “九月,皇后娘娘会与命妇们来洛阳祈福。洛阳军营有护卫之责,父亲命我提前来做准备,也是想让我逐渐开?始独挑大?梁。” 到时太子和?二皇子应会与皇后一起参与秋祈。 说起来,先帝驾崩已有一段时日了,但陛下的登基大?典迟迟没有举行。钦天监观了天象,称八月十?九是最为合适的日子。 少有人记得,那其实是当年?陛下与发妻端静皇后成婚的日子。林远晖也是经?母亲提醒,才知道此事。 沈晗霜也记得每年?的秋祈之事。 洛阳城外的青云寺是几朝之前便被帝王钦定的皇家寺庙,历朝历代的皇后都会于秋时带着命妇们来此处祈福,祈愿来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康。 先帝没有皇后,以往的秋祈都是以太子为首。 见林远晖的确有正事在身,沈晗霜也不便再多?问?他什么。 但愿只是她自作多?情,林远晖并非因为她才选择了更难走的这条路。 可无?论林远晖是否真的没有看见她寄回?长安的那封信,沈晗霜都想与他把话说清楚。 那日看了林远晖留给她的信后,沈晗霜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的心意。 她从未发现过他的心事,也从未想过,林远晖竟一直喜欢自己,当年?还曾想去沈家提亲。而她与祝隐洲成婚三年?又已和?离,林远晖却仍未娶妻。 沈晗霜很清楚,自己对林远晖没有同样的心意,便不能耽误他。 所以她正色同林远晖说道:“你在信上写的话,我都认真看过。你的心思,我都明白?了。但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 “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 林远晖神色微顿,随即语气轻松道:“我知道。” 果然如他所了解的那样,她不是会拖泥带水的性子。 即便他有意隐瞒了自己已经?看过她的信的事实,沈晗霜也会重新与他说明她心中所想。 不留丝毫能让他自欺欺人的余地。 “我调来洛阳,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一时冲动,你不必有负担。”林远晖温声道。 “至于感情,来与去都并非一朝一夕的事,顺其自然便好。我不能勉强你对我有意,也不能于转瞬间改变自己的心思。” 见林远晖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沈晗霜便也再说不了什么了。 再说下去,两人之间的关?系恐怕会愈发让人觉得不自在。 好在,明述柏的声音及时在正堂外响起:“听闻林将军此番是带伤来了洛阳,一切可还好?” 林远晖起身回?道:“无?事,有劳明兄挂怀了。” 明述柏神色温柔地看了沈晗霜一眼,随即同林远晖提起自己刚安排好的一件事: “我已经?命人在离城外军营近的地方布置好了一处院子,你可以先在那里静养。待养好伤后,你每日从那院子去军营也很方便。” 明述柏收到明姝雪送去的消息,得知林远晖带着伤到了明府,刚下马就因背上被杖打的伤口过重未愈而昏了过去。 上回?已经?引狼入室,这次林远晖明显也是别?有目的,明述柏便提前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得力的小厮和?擅长治外伤的大?夫也已经?挑好了,过会儿便可以随你一道过去。” 林远晖如何会看不出?明述柏做这些事的用意。 他面上不显,正欲寻个理由婉拒,却见明述柏转而问?一旁的沈晗霜:“表妹觉得我这样安排如何?可有我考虑不周的地方?” 沈晗霜思忖了一息,微微颔首,对林远晖道:“从明府去军营的确太远了,既然你会在洛阳军营长待,还是该有个更方便的住处。” 而且她和?林远晖已经?把话说开?,关?系也不可避免地会有变化。 已经?明知道林远晖对她的心思,两人再同住在明府里,总还是有些不合适。 见沈晗霜也这样说,林远晖也只好答应下来。 谢过明述柏的种种安排后,林远晖与沈晗霜说道:“我随明兄去见一见大?夫,你先去陪老夫人用午食吧。” “好。”林远晖的伤在背上,沈晗霜的确不适合旁观,便并未多?想,离开?了正堂。 明述柏知道林远晖是有话要与自己说,他放下手中的茶盏,耐心地等着。 “劳烦明兄为我安排住处。”林远晖意味深长地说。 明述柏却迎着他的目光,不躲不避道:“你不适合她。” “那你便适合吗?”林远晖的声音冷了下来,“藏着那些与我同样的心思,借着亲人的身份和?她对你的信任,长此以往地待在她身边。” “你甚至不敢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林远晖轻讽道。 明述柏并非愿意与旁人解释自己心中所想的性子,话便也只围绕着林远晖和?沈晗霜:“当年?你或许本?是最有机会娶她为妻的人,却将所谓的军功、荣誉放在了去沈家提亲之前。” 见林远晖的神色微变,明述柏继续道:“你以为有了这些东西,便能更风光地迎娶她,却不知道,她根本?就不需要这些。” 那时沈晗霜还未对任何人动过心,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与其选沈相为她物色的那些优秀却陌生的男子,沈晗霜应更有可能会选自幼相识,彼此熟悉的林远晖。 林远晖的父亲是镇西将军,与沈家也是门当户对,若沈晗霜与林远晖都有此意,沈相自然也不会不同意。 可林远晖偏偏上了战场,错过了沈相为沈晗霜择婿的那段时日,反而让祝隐洲与沈晗霜定下了亲事。 如今沈晗霜不仅已经?对祝隐洲动过心,还已经?心灰意冷,便更不会轻易接受旁人的心意。 即便那人是她十?分熟悉的林远晖。 或者应该说,正因为林远晖与沈晗霜太过熟悉,沈晗霜才不会接受他的心意。 但林远晖似乎并不明白?这些,只知悔恨当初的错失与遗憾。 “我未对她表明心意,自是有我的打算。可你对她说明了一切,究竟是真想顺其自然,还是想以自幼相识的情分为筹码,谋求她的不忍,心软,动容?” 明述柏的语气仍如平常一般温和?有礼,可话却直直刺进了林远晖心里。 他肃声道:“这是我的事。” 明述柏凝眸看着林远晖,态度不变:“的确是你的事。” “正如你放着平坦大?道不走,转而来了洛阳军营,也是你自己的事。若有朝一日,你因为得不偿失,后悔了如今的决定,也休想将此事归咎在她身上。” 听出?明述柏话里的意思,林远晖蹙眉道:“我自然不是那般没有担当的人。” “但愿如此。”话音落下,明述柏便起身离开?了正堂,不再与他多?言。 明述柏看得出?林远晖的心思,也深知祝隐洲为何即便次次都吃闭门羹也还是日日都来明府,更清楚江既白?为何从不与其他女子来往,却偏偏待沈晗霜特?殊。 无?论他们有什么想法,对于明述柏来说,最重要的是,任何人都不能将不该由沈晗霜承担的东西加诸在她身上,让她自责或是难过。 他要她永远都像儿时一样随心所欲,无?忧无?虑。其他的,都是次要。 包括他自己的心意。 若明知开?口之后只会让沈晗霜为难,明知还远不是恰当的时机,明述柏宁愿从不让她知晓。 * 民?间对江既白?和?他生母高?氏的声讨愈演愈烈。 沈晗霜一直在关?注外界的动向,等待着祝隐洲所说的那个或许会需要她做些什么的时机。 直到有人在江宅纵火,那座曾一夜之间有三十?余人丧命的宅子终是付之一炬。 这场燃了一整夜的火终于被扑灭时,官府门前有人开?始聚众闹事。 这些人不仅要求处置江既白?,还想让他替母赎罪,以命偿之。 “杀人凶手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还要让她的儿子偿命?”人群中,有人问?道。 立即有人高?声回?道:“高?氏的确死在了那一晚,可仅她一条人命,如何抵得过另外那三十?余人?” “她毒杀了那么多?人,本?就该死。那么多?户人家失去了自己的儿子,凭什么她的儿子还活得人模狗样的?” “可即便连坐,不也应是撤职和?囚狱吗?江首辅……他是个好官啊!”有人不由得叹道。 “那就这么算了吗?难道那些人都白?死了!?” “好官?谁知道他是不是像安府尹那样的‘好官’?背地里指不定做了多?少腌臜事呢!” “就是!让杀人凶手的儿子偿命!” “让他偿命!” …… 人群中的议论一刻不停。 明府中。 沈晗霜听春叶说了外面的情况,本?担心不已。 但断云紧接着便来了明府求见,同沈晗霜道:“禀太子妃,民?间的议论虽对江首辅很不利,但卑职已查明,是陈相的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大?多?数人只是被鼓动和?误导了而已。” “事态仍在殿下的掌控之中。” 知道太子妃会担忧,断云领了太子殿下的命令,特?意来同太子妃解释。 “殿下已经?有下一步的安排了吗?”沈晗霜追问?道。 “是,时机已经?差不多?了,明日官府便会贴出?另一张告示。” 闻言,沈晗霜的心提了提。 她已经?猜出?,祝隐洲近日有意任由陈相的人将事情越闹越大?,应是想等到民?怨最沸腾时再在人前揭露事实之下的事实。 将弓弦绷到极致时再松开?,锋利的箭矢才有穿杨之力。 沈晗霜几乎已经?能触摸到事实的边界——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46节 那应是能让民?间的议论彻底转向的东西。 翌日清晨,官府门前便多?出?了一张告示。准确地来说,应该是一封信,一封出?自高?氏之手的绝笔信。 信上的内容很快就传遍了洛阳城。 高?氏在绝笔信上写下了自己的生平,也写下了她毒杀江府上下三十?余人的缘由。 当年?高?氏虽是孤女,却本?已有一个不错的未婚夫婿。可因为一面之缘,容貌出?挑的她被江家家主?以未婚夫婿的前途为要挟,威逼强纳她为妾。 入了江府后,得知原本?的未婚夫婿已经?举家搬离了洛阳,高?氏曾一直想逃跑,却被江家的家仆们像看守犯人一样监视着,磋磨着,惩罚着,耗尽了逃跑的心力。 而那阵新鲜劲儿过去后,江家家主?稍有不悦便会欺辱、殴打高?氏。 江家家主?对外是乐善好施的温和?模样,走出?江家大?门后,无?人知晓其实他对妻妾和?儿子从来都是非打即骂。 高?氏曾当街拦过安府尹的马车,可安府尹收下了江家家主?的银票,不仅让他带回?了高?氏,还替他全了名声,遮掩了这桩丑事。 即便是正妻被丈夫殴打致伤、致残,只要没有被打死,官府都不会管,更遑论高?氏只是个妾。 自那以后,江家家主?彻底厌弃了高?氏,对她只有打骂。又因为高?氏没有娘家人,没有任何倚仗,她的身契也被攥在江家手里,她这个妾便过得连家仆都不如。 江家任何一个家仆都敢欺她辱她,害得她几次险些丧命。可因为与家主?做的是一样的事,无?一人受到任何责罚。 直到江既白?渐渐长大?,开?始以少爷的身份约束和?惩治那些家仆,他们才收敛了些。但江既白?越不过父权的威严,高?氏仍然无?法摆脱江父的折磨。 直到江既白?考中了状元,想靠儿子光耀门楣的江父顾及江既白?的仕途与名声,且他自己的身体大?不如前,才渐渐不再动手打人。 但几个月前,江父又在一众家仆面前欺辱高?氏。而这一回?,那些家仆们不仅冷眼旁观,还在夜里醉酒后潜入了高?氏的院子…… 高?氏知道自己这辈子都逃不掉,所以才会提前弄来断肠草。 若那晚那些家仆们不曾踏进她的院子,不曾做下那些禽兽不如的事情,高?氏本?只是想毒死江父和?自己。 可那些家仆,也实在该死。 在这封高?氏的绝笔信旁,不仅有女医多?年?来给她写过的药方和?写给太子殿下的证词,肆尔二弍五久乙丝奇,当年?高?氏那个未婚夫的证词,还有仵作们验尸的完整记录。 同样是毒发身亡,唯独高?氏的尸体身上伤痕累累。 按照官府的公告所写,这封绝笔信被高?氏夹在了一本?三字经?中,且正是“人之初,性本?善”那一页。 格外讽刺。 若作恶的行为在律法承认的范围之内,恶人不必付出?任何代价,那承受这些恶行的人便只能受着,熬着,直到死。 无?人能想到,高?氏会有这样的经?历。 民?间一时哗然。 按照绝笔信所写,高?氏毒杀江家上下一事是因为她多?年?遭受江父和?江家家仆的欺辱却无?法逃脱,才存了同归于尽的死志。 但沈晗霜仔细看过家丁誊抄来的那封绝笔信,信里,高?氏并没有提及正妻王氏抢走她儿子一事。 她似乎唯独对王氏和?江既白?没有怨恨。可王氏也同样死在了那个夜晚。 绝笔信上所写或许并非全部事实,但眼下应是将它示于人前,以此为引的最好时机。 沈晗霜去见了祝隐洲。 行过礼后,沈晗霜便问?起,她是否能开?始着手做些什么了。 祝隐洲见她神色认真,温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沈晗霜顿了顿,没有隐瞒:“请愿书。” “引导世间女子为高?氏,也为自己请愿。” 毒杀三十?余人的真凶早已身死,所以之前民?众们的怒火都烧到了凶手的儿子江既白?身上。 可若将高?氏逼到这一步的,是江家的家主?,家仆,是不仅让人无?法依靠,反倒让人绝望的律法,那便将人们的注意力引到这些地方去。 江既白?的生母身上有命案,江既白?或许无?法全身而退,但可以用更大?的风波让人们不再紧盯着江既白?。 沈晗霜觉得,如此一来,或许爷爷和?祝隐洲在朝中能更好地做些什么。 思绪百转间,沈晗霜忽然同祝隐洲提起:“李荷月的姐姐也是被丈夫殴打致使小产,才会自缢身亡。” 无?论是千金小姐还是无?依无?靠的孤女,都逃脱不了一个不愿将她放生的丈夫,只能熬着,熬到死。 和?离需要两人签字落印,所以即便是正妻,若对方不同意,女子很难摆脱一个自己不想要的男人。但休妻却不需要征得女子的同意。 林远晖之前曾隐晦地提过,朝廷的律法已经?有三朝不曾动过了。 将所有事情串起来,沈晗霜不难猜出?——变法,便应是爷爷、林太傅、江既白?和?祝隐洲他们想在朝中促成的事情,也是陈相千方百计想要阻止的事情。 她掷地有声道:“既然时机已经?到了,那便借由江家这桩命案,以一纸请愿书助推这份陈旧腐朽的律法往前走几步。” 走到男人身边,也走到女人身边。 走到活人身边,也走到死人身边。 祝隐洲一直看着沈晗霜认真思索的模样。 聪敏冷静,见微知著,又能对他人之痛感同身受。 她实在无?一处不好。 而他,心动不已。 沈晗霜并未发现祝隐洲有什么念头,她心里有了打算,便转而提起另一件事:“天气愈发凉了,我能让人给江既白?准备一些衣物送去吗?” 祝隐洲之前说并未把江既白?送去监牢,那他眼下应在某个避人耳目的地方。祝隐洲和?他的手下都是男子,或许想不到这种小事。如今江既白?也没有亲人或家丁为他准备这些。 祝隐洲垂眸凝视着沈晗霜,忽而问?:“若有朝一日,我也到了他这个境地,你也会在意我是否有暖衣吗?” 闻言,沈晗霜心神微顿,抬眸看向他。 第34章 不让须眉 沈晗霜没想到?, 祝隐洲竟会问她这话。 若祝隐洲与江既白置身于同样的境地…… 沈晗霜轻轻摇了?摇头,温声道:“殿下不会到这一步的。” 看过高氏的绝笔信后,沈晗霜才知道, 原来江父一直对妻妾和江既白这个儿子非打即骂。 沈晗霜之前只是猜到?江既白的母亲在江府的处境艰难,所以他才会那般刻苦地读书考学, 想带母亲脱离江府。 却不知道,原来高伯母的境遇竟是难到?了?已经活不下去, 非同归于尽不能摆脱的地步。 有江家家主那样禽兽不如的父亲, 有高氏那样坚韧顽强却仍然无法自救的母亲, 江既白身上背负着太多不由?他控制,且无法摆脱的重担。 但祝隐洲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祝隐洲的父亲不仅是九五之尊,还一直都?十分尊重他的决定。只要?是祝隐洲想做的事情,皇上从未说过一个“不”字。 祝隐洲以前是世子, 现在是深受朝中重臣们信重的太子。除了?这些旁人几辈子都?求不来的身份以外,祝隐洲自身也德才兼备。 除非像前太子祝清那样犯下谋逆重罪,祝隐洲终有一日会坐上那个最高的位置。 虽世事难料,但沈晗霜莫名觉得, 祝隐洲绝不会走入江既白如今的境况之中。 或者应该说,她?希望祝隐洲不要?陷入如此艰难的境遇。 即便夫妻缘分已尽,她?也期盼着忧国恤民?的祝隐洲能顺遂地完成他的抱负,为国为民?, 建功立业, 不遇任何艰难险阻。 这种?期盼无关男女情爱,只因他若成为一代明君贤君, 这于国于民?都?是好事。 但祝隐洲莫名有些固执地追问道:“假如真?有那一日呢?” 沈晗霜语气自然道:“即便真?有那一日, 也自会有人为殿下精心准备好一切。” 祝隐洲有为他计深远的父亲,敬仰他的弟弟祝寻, 也有林止这样视他为友的同僚,愿以性命相随的手下断云。 总不缺人为他准备衣物的。 自然也早已与她?无关了?。 听出沈晗霜话里?的意思,祝隐洲的眼神不由?得黯然了?几分。 “给江既白的衣物准备好后,我会让断云去明府取。” 祝隐洲的声音很淡,似是心底不曾有任何情绪。 “多谢殿下。” 沈晗霜顿了?顿,转而说道:“还请殿下不要?再去明溪院,也不要?再送来任何东西了?,我不需要?。” 她?院子里?的木芙蓉虽还未开,却总有会开放的那一日。至于话本、胭脂、糕点这些东西,沈晗霜本也从不曾缺过。 祝隐洲眸子微垂,静了?须臾,还是“嗯” 了?一声。 他不愿让她?心生不悦。 见祝隐洲答应下来,沈晗霜便也不再久留,回到?了?明府。 有关请愿书一事,沈晗霜有了?些念头,但还不够明晰,是以她?刚回府便去了?外祖母的院子里?。 同外祖母说了?江家的事和自己现有的打算后,沈晗霜认真?地听外祖母说了?些建议和看法,脑海中的计划也越来越完善。 她?与祝隐洲说起请愿书一事时?他并未反对,那她?要?做的事应不会误了?他们的筹谋。 沈晗霜便打算自明日开始着手安排请愿书一事,争取多召集一些人与她?一同签下万民?书,为爷爷和林太傅他们想在朝中做的事增添助力。 夜里?。 月上梢头,知道沈晗霜夜里?喜静,明溪院里?的侍女都?不再靠近卧房,四周便只剩下风轻轻拂动枝叶的簌簌缓声。 沈晗霜倚靠在窗棂边,心境平和地赏着夜幕之上的弯月。 月有阴晴圆缺,人事也不全都?能遂人心意。沈晗霜只盼着自己即将做的事情能让这世上少些像高伯母和李荷月的姐姐那样的可?怜人。 哪怕只能少一个,她?也不算白费了?力气。 沈晗霜忽而想起,高伯母在绝笔信上写着,江父一直都?习惯打骂妻妾和儿子。 那江父的正?妻,江既白名义上的母亲王氏,在高伯母备受欺凌时?,充当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高伯母在绝笔信上控诉了?江父和江家家仆的所作所为,却只字不提她?的儿子江既白为何会成了?王氏的儿子,也没有一个字是对王氏的怨怪。 在高氏的绝笔信公开之前,曾有传言称,王氏自己的儿子刚出生就夭折了?,所以她?抢走了?高氏的儿子。江家所有人都?帮着王氏,让高氏被?迫与自己的儿子分离。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47节 而高氏一直对此怀恨在心,才会极其残忍地毒杀了?江家所有人。 若没有后来公开的事实,这个传言似乎很说得通。 可?沈晗霜分明记得,多年前,江既白与她?说起他自己的真?实身世时?,曾说当年高氏和王氏先后有孕,且在同一日产子后,是高氏主动提出将一生一死的两个孩子互换。此事就连第二日才赶回家的江父都?不知道。 可?若这才是换子的真?相,若高氏并不怨恨王氏,那为何王氏也死于那一夜的断肠草之毒? 若面对年富力强时?的江父更?加残暴、频繁的殴打与欺辱,高氏都?不曾与他同归于尽,她?又为何会在江父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江既白已经官至首辅,自己眼看着便能熬出头时?存了?死志? 而那些家仆醉酒后潜入高氏的院子欺辱她?一事,当真?是几月前才发生的吗? 沈晗霜越梳理,便越觉得,绝笔信中的这件事应并非作假,却更?可?能发生在江既白更?势弱,也更?无力护母的时?候。 可?如此一来,高氏毒杀江家上下所有人的缘由?,便又不够明晰了?。 或许还有什么高氏在绝笔信中没有提及,却让她?必须要?毒杀江父和那些家仆的理由?。 在江家长大的江既白和亲自查过此案的祝隐洲应该都?知道。 但他们眼下应还不打算将事实和盘托出。 而同样知道全部事实的江父和家仆们,包括王氏,已经悉数身死,高氏绝笔信上说的这些前因后果又很是顺理成章。 也恰好能被?用来推动朝中变法一事。 沈晗霜猜测,或许要?等到?爷爷和林太傅、江既白、祝隐洲他们想在朝中促成的事有了?进展后,与江家这桩命案有关的事实才会全部示于人前。 只是到?那时?,有变法一事在前,应已少有人继续关注此案了?。 在心底将已经理清或仍然存疑的事情仔细过了?一遍后,沈晗霜也逐渐有了?困意。 她?回到?床榻上,很快便沉沉地睡熟了?。 无人知晓的是,一身玄色衣衫的祝隐洲整晚都?待在沈晗霜卧房的屋顶上。 他枕着手臂,无声遥望着悬在天边的弯月,脑海中却一直萦绕着沈晗霜安然恬静的睡颜。 那是他曾在无数个夜晚静静地凝望过许久,已经刻进心底的模样。即便已许久不曾亲眼见过,祝隐洲也丝毫不会忘。 祝隐洲今日没再在沈晗霜的窗边放任何东西,但他鬼使神差地跃上了?屋顶,在她?床榻的正?上方待了?一整晚。 就好像,他与她?还是同榻而眠的夫妻。 他还能离她?那般近。 翌日清晨。 沈晗霜起身后正?在更?衣,见一旁的春叶有些心不在焉,她?柔声问道:“怎么了??是有何心事吗?” 春叶犹豫了?须臾,还是忍不住求证道:“姑娘,江首辅的生母,当真?被?江家的家仆玷污了?吗?” 春叶曾见过一身浅色衣衫的江首辅,实在难以想象他的生母竟经历了?那么多凄惨的事情。 沈晗霜轻轻摇了?摇头。 春叶神色微顿,追问道:“可?那封绝笔信……” 沈晗霜温声打断她?的话:“高伯母是被?恶人伤害了?,她?仍是干干净净的人。” 污者,浑浊,肮脏,不洁。 可?作恶的是旁人,污浊肮脏的也该是旁人。 那些恶行?该是作恶者身上的污点,承受那些恶行?的人是被?伤害了?,并非自此便染上了?洗不去的脏污。 春叶静了?静,轻轻“嗯”了?一声,眼眶不自觉微红。 沈晗霜揉了?揉她?的头发,转移话题道:“断云今日会来明府取走为江首辅准备的衣物,到?时?你给他便好。” 沈晗霜今日要?着手安排请愿书一事,昨日便让春叶为江既白提前备好了?秋日的衣物,只等断云来取。 “好。”春叶认真?应下。 用过朝食后,沈晗霜走到?了?自己的书桌边,提起笔开始构思着什么。 男子将自己的妻妾殴打致伤、致残都?不会受到?任何惩处。只有死了?人,才会有官府介入。但也只需杖五十,再纳银赎罪,就可?以将此事揭过。且若民?不举,官不究。 对于一条人命来说,这样的处置,实在太轻。 不受约束的行?为,正?如脱离牢笼的猛兽,会死死咬住猎物的脖颈,使其永远无法逃脱。 可?若是反过来—— 妻骂夫,杖七十;妻殴夫,杖一百;妻殴夫致使其折伤以上,按常人斗殴罪加三等;妻殴夫致使其残疾,绞刑;妻殴夫致使其死亡,斩刑;故意杀夫者,凌迟处死。 而若是妾殴夫,罪罚又各加一等,最高至绞刑。[1] 同样的罪行?,只因夫妻身份不同,刑罚的轻重便也完全不同。 所以大多数出嫁的女子若被?丈夫殴打,都?无法向官府和律法寻求公道。若娘家有一定的实力,且重视已经出嫁的女儿,或许还有改变处境的可?能。 而所谓“娶妻买妾”,地位极低的妾室可?被?随意买卖,就更?不会有人来管顾她?们的处境。 沈晗霜不知道爷爷和祝隐洲他们想要?将现行?的律法变革成何种?模样,但朝中没有女官,长久以来都?只保护夫者的律法,却需要?看见同样是血肉之躯,同样会受伤,会死亡的女子。 这便是沈晗霜的请愿书希望达到?的目的。 她?想将一份写着一个个女子姓名的万民?书递到?朝堂上去,让那个没有女官的地方,也响起世间女子的声音。 沈晗霜将此次请愿的前因与目的写在纸上,多次修改后才终于定下了?全部的内容。 她?命人将自己写好的东西送去了?明家的书局,印出了?一大批写着这些内容的纸张,由?明府的侍女去分发给街上的女子,又让明家各个店铺分发给经过的女客。 虽说肯定也会有心生恻隐的男子,但为女子请愿一事,不能只寄托于这些恻隐之心。 且由?明家的侍女在女子之间分发这些纸张,或许会让双方在心里?觉得亲近些,让看到?这些内容的女子更?容易被?说服。 将这些事情安排下去后,沈晗霜命人在明府门前成排摆放了?几张桌案,又准备了?一大卷连续的,未经剪裁的纸张。 秋日里?柔和的阳光披覆在沈晗霜的肩上,她?定了?定神,提笔蘸了?墨汁,在长卷的最前面写下了?“万民?书”三个大字,又在下面写上了?自己的姓名。 但这张万民?书上,不能只有沈晗霜的名字。 沈晗霜安静地等在明府门前,期待能有看过她?写的那些内容后的女子来到?这里?,写下她?们自己的名字。 高氏的绝笔书已在民?间激起了?千层浪,许多女子都?因为她?的经历而难免有了?一种?物伤其类的感觉。 平心而论,若易地而处,无人知晓如果自己与高氏面对同样的处境时?,该如何做才算是对的,好的。 如今见沈相的孙女,富可?敌国的明老夫人的外孙女,因为高氏的经历打算筹集一份万民?书,向朝廷建议修改夫妻律法,想为成婚后的女子争取一些东西,洛阳城中很快便开始议论纷纷。 不久之后,便开始有人在远处朝明府门前张望。 沈晗霜看见那些停在原地,没有继续走近的男女,知道他们都?还在观望事情的发展。 自古以来,万民?书递上去,有成功了?的,能为史?书的记录带来些许改变。但也有不成功的。若能当做无事发生也还好,可?也有因此而给自己与家人带来灭顶之灾的。无人会不担心。 沈晗霜知道,自己背靠明家和沈家,本就比旁人多上许多赌得起的底气。 而因为已经提前知晓了?爷爷和林太傅、祝隐洲他们对变法一事的态度,她?的顾虑和担忧也要?少很多。 但其他人没有这些,所以犹豫,迟疑,都?很正?常。 所以沈晗霜一直等在原地。 有几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走近,试探着问起了?有关这份万民?书的事情,沈晗霜立即仔细地与她?们解释。 沈晗霜是想让大家在万民?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却不是想将她?们不明不白地骗来。既然有人有疑问,便说明她?们是在参与与否之间犹豫着。既然犹豫,便有被?说服的机会。 沈晗霜没有放弃这些或许很微不足道的机会。 而她?正?一字一句地认真?与她?们解释万民?书一事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也来到?了?明府门前。 是祝隐洲。 他并未多言,沉静的眼神也不曾在沈晗霜身上多作停留,而是径直走到?了?桌案边,执笔蘸墨,在最开头的位置,沈晗霜的姓名旁边,写下了?他的名字。 除了?沈晗霜以外,祝隐洲是第一个在这份万民?书上写下姓名的人。 沈晗霜朝祝隐洲望去。 祝隐洲并未打扰她?同别?的人解释万民?书一事,只轻轻朝她?颔了?颔首。 沈晗霜知道,祝隐洲和林太傅他们早已有了?关于变法的安排,他本不必再参与万民?书一事。 但他还是来了?。 沈晗霜眉眼间带着柔和的笑意,也朝他轻轻点了?点头。 祝隐洲心神微顿,垂在身侧的长指微不可?察地蜷了?蜷。 他克制地收回目光,随即转身走远。 沈晗霜已经许久不曾这样对他笑过了?。祝隐洲心底并不愿离开,也舍不得离开。 但沈晗霜才是组织万民?书一事的人,他若以太子的身份一直待在这里?,会喧宾夺主。 祝隐洲会支持与配合沈晗霜去做一切她?想做的事情。 他虽想私藏沈晗霜所有的好,却也想让所有人都?看见,沈晗霜正?如天边旭日,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光芒,可?以照亮很多人,也驱散很多寒凉。 仍在观望的人里?有认出了?祝隐洲的,很快便与身旁的人说起了?他的身份。 见太子都?愿意在万民?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很多人都?少了?几分顾虑。 太子的态度,或许便是陛下的态度。 即使变革夫妻律法一事不成,或许风险也不会太大。 渐渐开始有人走近长案,在万民?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男女皆有。 见状,沈晗霜才不动声色地轻出了?一口气。 情况比她?预想的要?好很多。 因为沈晗霜并未特?意让家人们留在府里?参与万民?书一事,明姝雪出门前并不知道沈晗霜今日便会开始组织写万民?书。 她?得了?消息后便立即赶了?回来,同几个交好的姑娘与少年一起写下了?姓名。 沈晗霜见明姝雪的那几个友人都?才十四五岁的样子,柔声提醒道:“此事并非只是写一个名字而已,你们若要?参与,还是应该先回去问问家里?人。” 万民?书虽与沈相和祝隐洲他们想做的事情相符,但却与陈相的政见背道而驰。 明姝雪的那几个友人都?是洛阳的官员或富商的孩子,他们的名字写下后,便等同于在变法与否一事上站在了?陈相的对面。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48节 平常百姓们写下姓名后只代表自己,但他们却可?以代表自己的家族。其中意义非同小?可?,还是应与家人商量后再做决定。 但明姝雪身边的一个少年听了?沈晗霜的话后朗声回道:“姐姐放心,我们来之前已经问过父母了?,他们都?说可?以签。” “对,我们都?问过了?。”几人先后应道。 闻言,沈晗霜才放心下来。 旁边仍在犹豫的人见这些富家子弟都?说可?以签,心里?的顾虑便更?少了?,开始排着队往长案边走。 收到?消息的明怀庭和明述柏也从外面赶了?回来,先后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明怀庭还有事要?处理,先一步离开了?。明述柏则留在了?明府门前,陪在沈晗霜身边。 这便是明家对于万民?书一事的态度—— 不是沈晗霜背靠着明家做这件事,明家愿意与她?一同做此事。 明府的侍女与家丁们早在去刻印和分发沈晗霜写的那些内容时?便决定要?签下万民?书,这会儿也轮流替值,一个接着一个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姓名。 见围在旁边的百姓中有许多不会写字的人,还有侍女去拿来了?足够的印泥,引着大家用盖手印的方式替代了?写名字。 见原本空白的纸张上已经有了?越来越多的姓名,不知为何,沈晗霜的眼眶不自觉有些微热。 她?长出了?一口气,敛了?敛心神,继续与来向她?询问的人解释着。 过了?许久后,沈晗霜才发现林远晖正?站在不远处。 问过才知道,林远晖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后,见今日聚在明府门前的人太多,担心会有人趁机生事,才想要?亲自护卫在她?左右。 沈晗霜将手头的事情暂时?交给明姝雪,自己与林远晖走到?一旁人少的地方,说道:“明府有家丁守在附近,不会有事。且若你因为我而耽搁伤情,延误公事,我不会心安。” 林远晖正?欲说什么,断云的声音便已在不远处响起:“卑职受殿下命令,来明府协助处理万民?书一事。” 见状,沈晗霜对林远晖说道:“断云也带了?人来,你放心,不会出事的。” “你现在最该做的事,便是把伤养好。” 沈晗霜不愿看见林远晖不顾伤势来保护她?,就像之前他私自离营暗中护送她?回洛阳一样,这对她?来说并不是非做不可?的事,却会给他自己带来许多隐患与不好的后果。 林远晖拗不过沈晗霜,只好按她?说的,离开了?明府门前。 断云是祝隐洲派来的。 林远晖知道,祝隐洲也不放心她?的安危,此时?正?暗中守在某处。 他方才在万民?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时?,看见祝隐洲的名字与沈晗霜的并排着。两人的字迹并不相同,看起来却让人莫名觉得相配。 同样没有对沈晗霜死心的人,又何止是他一个。 林远晖回首向沈晗霜看去。 沈晗霜是沈家和明家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姑娘,他曾以为她?这一生都?只需要?与那些精致漂亮的珍贵事物有关,无需为任何事操心劳神。 可?此时?,一身简单裙衫的沈晗霜正?全身心投入地做着一件与世间无数女子息息相关的事。她?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解答来人的疑惑,想要?将大家的声音聚集起来,传到?朝堂上去,改变一些长久存在的事情。 她?有着林远晖想象以外的远大志向。 不让须眉。 对这样的沈晗霜心动不已的人,又何止是他一个。 可?最后能与她?并肩而立,相伴一生的人,会是他吗? 还是说,早在三年前,他就已经输得彻底,不再有机会。 第35章 都过去了 有了最初签下万民书的那批人带动, 明府门前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但因为有明府的家丁和断云带来的人守在周围,没有生出什么乱子来。 沈晗霜逐渐放下心来时,平日里常替她将信送去长安的那名家丁来到了明府门前。 沈晗霜将早已写好的两封信交给他后, 不忘叮嘱道:“一定要快去快回?。” 一封信是?写给爷爷的,沈晗霜在信里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仔细地与?爷爷说了一遍, 想看?看?爷爷是否会有什么建议或提醒。 另一封信,沈晗霜写给了自己在长?安时关?系最亲近的友人, 刑部尚书之女余南栀。沈晗霜想请她在长?安也组织收集一封万民书。 若有机会, 沈晗霜想尽可能地让更多的人知晓、参与?此事。如?此一来, 届时朝中变革夫妻律法,正式推行时也会少些?阻力。 明姝雪自赶回?明府在万民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后便没再离开?。她一直陪在沈晗霜左右,帮着同来询问的人解释万民书一事的前因与?目的。 听沈晗霜说这万民书在长?安也会有时,明姝雪便心念微动, 有了个想法—— “姐姐,我去邻城一趟可好?” 沈晗霜侧首看?向明姝雪,见她眼底满是?期待和跃跃欲试,沈晗霜不由得笑着问道:“为?何?想去邻城?” 明姝雪自然而然道:“既然是?万民书, 自然是?参与?的人越多越好。若能让多几城的人知晓此事,让更多的人亲身参与?,或许到时新法的推行也会更顺利些?。” 明姝雪很佩服姐姐正在做的事情,她也想像姐姐一样。 “洛阳和长?安都有了万民书, 邻近几城不也应该有吗?” 若非不能耽误太久, 明姝雪还想去更多更远的地方。 “但你还不曾独自去过何?处。”沈晗霜温声?道。 明家的生?意做得很广,在各地都有商铺, 但根基还是?在洛阳。舅舅和表哥近来都忙着江南来的那几批货物, 应抽不出身陪明姝雪一起去邻城。 若明姝雪只身前去,虽也会带着随从, 但许多事都只能由她自己做主,家里可能无法及时回?护。 “既然立志要做第一女商,我总有一日要自己行走四方的。”明姝雪的眼神明亮,显然准备大展身手,“我在邻城还有好些?铺子呢,顺便去查一查账也好。” 见她已经有了主意,沈晗霜便也不拦她,只是?柔声?提醒道:“可以?去,但你要先与?外祖母和舅舅说一声?,不能擅自离家。” 一旁的明述柏也适时道:“记得多带些?人一道去。在外时凡事都不能掉以?轻心,切记以?自己的安危为?重,其他的都是?次要。” “好!我这就去见祖母!”明姝雪笑盈盈地答应下来,立即提裙往府中的云松斋跑去。 老?夫人自己年轻时便是?敢想敢做的性?子,自然不会拦着孙女。 见祖母同意了,明姝雪又一刻不停地去寻了自己的父亲。 确认父亲也没有要阻拦的意思?,明姝雪便立即收拾了东西,带着人启程朝邻城赶去。 申时初。 来明府门前签下万民书的人来来去去,沈晗霜却注意到有几个男人已经来过好几回?了。 但他们不与?旁人交谈,也并未上前写下自己的姓名。他们每次都只是?凑近看?一看?,听听旁人在说些?什么便会离开?,之后又会再来。 明述柏和断云也注意到了这几人。 是?以?其中一人忽然高声?在人群中喊话时,断云的手下和明府的家丁都已经提前隐隐将其围了起来。 “我看?这个什么万民书根本就是?千金小姐解闷逗趣的废物玩意儿,你们一个个还上赶着来签。”那人语气刻薄道。 周围的百姓静了静,都在看?是?谁在喊话。 离那人不远处的另一人附和道:“你们还真以?为?写上几个名字,就能让朝廷那些?官老?爷修改律法?都是?些?蠢人!” “再说了,自古以?来都是?老?爷们儿说了算,不就是?挨个打吗?还想闹到官府,闹到朝堂上去不成?” “就是?,不就被碰几下,难道还想让自己的男人去蹲大狱不成?” “这些?蠢婆娘脑子不清醒就罢了,你们这些?男人还签什么签?都想进大牢?” 见原本排着队签万民书的百姓停了下来,沈晗霜蹙了蹙眉,正欲说什么,便听见有人先她一步骂起了那人: “平常人听闻有这样一桩利于世间女子的事,即便不亲身支持,也不会自行代入那些?禽兽不如?的东西。” “你们几个没在万民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倒是?把‘禽兽’二字刻在了脑门上,人人都能看?清楚。” 沈晗霜听这声?音有些?耳熟,侧首向来人看?去,才认出是?之前在秋华宴上见过的虞临风。 被虞临风骂了的那几人脸色难看?极了,粗声?回?道:“哪儿来的臭小子,多管什么闲事!” 虞临风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回?道:“我从哪儿来的并不重要,但今日在场的人可都记住你们几个了。” “待朝廷改了律法,头一个就该先查查你们。我看?你们应该是?惯犯,眼看?着自己大难临头了,才会狗急跳墙,出来乱咬人。” 旁边的一个百姓立即喊道:“记住他们几个!到时去官府告他们!” “你若不打人,那大牢哪里又轮得到你去蹲?这么着急想坏事,怕是?已经害怕了吧!” “大家可得擦亮了眼睛,别?把自家闺女、妹妹嫁给这种烂心肝的东西!” “对?!烂心肝的东西!” 那几人眼看?着闹事不成反而成了众矢之的,骂骂咧咧地从明府门前离开?了。 虞临风也重新开?始排队,等着去签那份万民书。 沈晗霜见虞临风左手提着盒什么东西,右手还拿着一根格外好看?的马鞭,应是?要去做什么,顺路来了明府这边签万民书。 她并未多想,只朝断云递了个眼神。 断云立即会意,命手下分成几路跟上了那几个有意生?事的男人,去查他们幕后的主使。 大家已经明白了这份万民书的用意,便逐渐没有人再来向沈晗霜询问了。她这才得了空,在一旁人少的地方坐下歇了会儿。 片刻之后,她看?见虞临风正径直朝自己走来。 看?出虞临风应是?有话要同她说,沈晗霜站起身,也朝他走过去。 还未停下脚步,虞临风便语气轻快道:“我觉得你像是?个侠女。” 沈晗霜顿了顿,失笑道:“为?何?会这么觉得?” “自然是?因为?你担得起这两个字。”虞临风在她面前站定。 他并未在此事上多言,转而拎起左手的盒子递到沈晗霜面前,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这是?祖母让我给你带的胭脂,说是?近来洛阳最时兴的。” 其实祖母让虞临风给沈晗霜带的是?另一件东西,但他虽不曾给哪位姑娘送过礼物,却也知道,比起那个,这些?胭脂应会更受姑娘家喜欢。所以?他特意转道去铺子里买了来。 沈晗霜的眼神在虞临风两只手上的东西之间掠过,猜到了什么:“恐怕这马鞭才是?虞祖母给我准备的。” 前几年虞祖母便知道她会骑马。虞家有马具铺子,她在洛阳时,虞祖母得了既好用又好看?的马鞭便会命人送来明府。 虞临风有些?意外:“你知道?” “我想着你不会骑马,这马鞭你拿去也没用,不如?胭脂更能讨你欢心。”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49节 虞临风也实在不明白,这么好用的马鞭,为?何?祖母非不愿给他,反而让他送来明府给沈晗霜。 沈晗霜抬眸问他:“谁告诉你我不会骑马?” 虞临风顿了顿,忽然来了些?兴致,重新将本就应给沈晗霜的马鞭递给她:“当真?那待你忙完这一阵,你我可得赛一回?马?” 沈晗霜笑着同他说道:“那你得先备下彩头才行,若彩头不够好,我可不与?你比,否则赢了也没意思?。” 虞临风自然答应下来。 他在外游历时经常与?人比试,却还从不曾与?高门贵女一道赛过马呢。 虽还没定下何?时,但虞临风已经有了打算——到时他一定不能跟在外时那样不管不顾的,还是?得收着些?,不能让沈晗霜输得太没面子,不然祖母恐怕又得怪他不懂事了。 并非是?他有意看?轻沈晗霜。得知沈晗霜想写这万民书时,虞临风便当真觉得她骨子里有令人敬服的侠气。但沈晗霜看?起来温柔娴静,的确不像是?擅骑术的。 虞临风的心思?并不复杂深沉,有什么大都写在明面上,是?以?沈晗霜看?出了几分他心底所想。 她但笑不语,谁输谁赢,到时上了马自会见分晓。 不远处的断云耳力过人,自然将两人的谈话听了个全。 他表面仍在肃着脸护卫太子妃的安危,心底却实在忍不住替太子殿下着急—— 这下不仅是?明述柏和林远晖与?太子妃策马同游过了,就连虞临风也和太子妃约好了有机会一起赛马。 可太子殿下那边怎么还没有丝毫进展? 虞临风可是?要比太子殿下年轻好几岁。面对?这种意气风发?,心思?赤诚的少年郎,殿下难道就没有一点危机感吗? 怎么就不见殿下着急呢! 断云在一旁看?着都急! 可偏偏殿下还让他替太子妃把准备好的衣物送去给江首辅。 断云不明白,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太子妃的好,殿下难道不应该将情敌统统排除在外,最好让他们离自己的心上人越远越好吗? 断云心里有疑惑,又不敢直接去问太子殿下,便在办完差事后去问了收雨。 收雨听了断云的问题,只意味深长?道:“太子妃仍是?太子妃,但又还不是?太子妃。” 断云觉得他这话绕得很,多捋了一遍,才读出了些?什么。 虽然殿下仍将太子妃看?作是?自己唯一的妻子,但眼下太子妃不愿意接受殿下,所以?殿下才不干涉太子妃的任何?事情? 因为?没有那个身份,也就没有资格。 断云顿了顿,觉得还是?有些?不对?。 或许,即便将来太子妃重新做回?了殿下的妻子,殿下也不会干涉太子妃与?谁来往。 断云莫名这样觉得。 这样好是?好,也很尊重太子妃的意愿。 可殿下到底要猴年马月才能重新娶回?太子妃啊! 断云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 万民书的事有条不紊地进展着,那一长?卷白纸也已经快要写满了。 一连三日,沈晗霜都守在明府门前,亲眼看?着万民书一点一点被众人的姓名填满,她心里原有的念头也逐渐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笃定。 第三日黄昏时,沈晗霜看?见了两个意料之外的人—— 李荷月和陈兰霜。 她们两人没有乘马车,也没有带侍女,和其他人一样走路来了明府门前,写了名字就走,没有多作停留。 见李荷月没有生?事,沈晗霜的眼神便也没有多在她们身上停留。 李荷月和陈兰霜走出一段距离后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回?身看?向仍站在明府门前的沈晗霜。 她们这几日都不曾同彼此提起过沈晗霜组织众人写万民书的事,但方才两人却在李府门前遇上了。 都是?准备来明家这边的。 李荷月是?因为?自己的庶姐。 她其实与?父亲那些?妾室生?的孩子之间并无任何?感情,相反,她很厌恶这些?分走了父亲的爱与?关?怀的人。 但直到庶姐受尽夫家的欺凌,还被丈夫殴打以?致于小产,最终落得个自缢身亡的下场,李荷月才终于可以?确定,父亲其实并不爱她们这些?孩子。 或者应该说,父亲不爱她们这些?女儿。 无论嫡出还是?庶出的女儿,都比不上可以?继承家业的儿子。所以?将女儿嫁出去,为?他和他的儿子换来更多的利益,才是?父亲让人教她们琴棋书画的原因。 李荷月不想嫁给那个逼死了庶姐的混蛋做续弦,因为?她很清楚,一旦踏进那个家,她便只能和庶姐走上同一条路——成为?嫁出去的女儿,被父亲利用完,至死被绑缚在全是?恶鬼的夫家。 庶姐分明是?被逼死的,但父亲却配合那家人对?外称庶姐是?得了急病。 可由沈晗霜写下,又由明家的侍女们四处分发?的那些?纸上,却写下了李荷月庶姐的遭遇,却在为?包括高氏和那个已经自缢身亡的李家女在内的所有女子争取一些?什么。 所以?即便再厌恶沈晗霜,李荷月也还是?去了明府门前,在那份万民书上写下了她的名字。 不为?已经身死的庶姐或高氏,只为?她自己。 陈兰霜不难想到李荷月为?何?会走这一趟,却并不清楚自己参与?万民书一事的理由。 她的父亲陈相与?一心变革的沈相之间是?政敌,一直以?来都政见相左。 沈晗霜在做的事多少能代表沈相的态度,陈兰霜也能猜出有哪些?事情是?自己的父亲在背后操纵。 谁都可以?在那份万民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唯独她,作为?陈相的女儿,连出现在明府门前都已是?不该。 可她还是?去了。 她看?见了沈晗霜此时的模样——平心定气,温和沉静,却又心志坚定。 江家命案的调查结果公开?后,民间有关?真凶高氏的传言与?议论几经变换。直到那封高氏亲笔所书的绝笔信示于人前,世人也大多都在看?热闹。沈晗霜却迅速反应,着手组织起了万民请愿的事。 陈兰霜心想,自己或许知道了为?何?祝隐洲会唯独待沈晗霜特殊,为?何?沈晗霜身边从来就不缺真心对?她好的人。 她没有这些?。 可正因为?没有,她才不得不争。 李府内。 李父知道自家与?陈相之间虽有亲戚关?系,却实在是?已经隔了好几代的远亲。所以?为?了尽可能地维护这层关?联,李父称得上是?费尽心思?。 是?以?得知李荷月竟瞒着家里所有人去签了那份万民书时,李父动了盛怒,对?李荷月用了家法后还罚她去跪了祠堂。 自己的女儿自己可以?惩处,但陈兰霜只是?暂住在李家,且她还是?陈相的女儿,所以?李父没对?陈兰霜摆脸色,只是?沉声?提醒她:“姑娘别?忘了陈相将你送来洛阳的目的。” “近来太子日日都去明府求见,他想见的是?谁,想必你比我更清楚。若姑娘不能完成陈相的嘱托……” 他的话停在这里,转而说道:“陈相如?果知道你参与?了沈氏女组织的万民书一事,恐怕也会动怒。” 话里话外都是?并不赞成陈兰霜去万民书上签字的事。 在他看?来,应还是?陈兰霜带着自己的女儿去的明家,否则以?李荷月对?沈晗霜的厌恶,她不跟沈晗霜对?着干就不错了,绝不可能还去支持沈晗霜。 而李荷月干出的这桩蠢事很可能破坏他与?陈相之间本就不算牢固的关?系。 陈兰霜静静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语气柔和地解释道:“我参与?万民书一事,就是?为?了完成父亲吩咐的事情,接近太子。” 李父顿了顿,想起几日前,的确是?太子第一个在万民书上签下了姓名。 若是?与?接近太子有关?的事,他不好多问,只再温声?提醒了几句,便离开?了。 陈兰霜微垂着眸子,眼底没什么情绪。 自祝清谋反失败开?始,她便早已是?被陈家放弃的棋子。 如?今连这样一个虚伪的蠢货也敢对?她指指点点,摆起长?辈的架子。 * 夜深人静时。 沈晗霜正在书桌边翻看?一本与?变法有关?的书册。 向朝廷请愿并非是?一时心血来潮便能做成的事情。即便知道爷爷和江既白他们会在朝中支持变法一事,沈晗霜也想将自己力所能及的部分做得更好,更完善,也尽可能地为?陈旧的现状多带来些?改变。 沈晗霜正提笔记录着书上可用的东西,忽而听见院子里传来了某种声?响。 有人跃下了明溪院的围墙。 沈晗霜不自觉轻叹了一口气。 她只当不知,继续做着自己手上的事。 但翻墙进来的那人却得寸进尺,从外面打开?了沈晗霜卧房的窗。 看?见安静地站在窗边的祝隐洲,沈晗霜只得放下手中的书册和笔,转而问他:“殿下夜访明溪院,不知所为?何?事?” 以?祝隐洲的武艺,若他想去哪个地方,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 之前他将那些?东西送来明溪院时,便无人知晓他是?何?时来,又何?时离开?的。 但他今晚有意不曾隐瞒自己翻墙进明溪院的动静,还明着在她眼前现身,应是?有什么话想同她说。 祝隐洲没有进屋,只立于窗边,借着屋内的烛光看?着沈晗霜昳丽的面容。 他身后是?空洞无趣的黑暗,而眼前的,是?让他无比贪恋与?渴求的美好。 “若请愿书一事不成,你会如?何??”他温声?问道。 沈晗霜轻蹙着眉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祝隐洲摇了摇头,“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 沈晗霜放心下来,缓声?道:“尽人事,但求无愧于心便好。若此路行不通,便再寻另一条路。” 既然已经有了目标,总能找到那条可以?抵达的路。 祝隐洲沉默了几息,才说:“我也一样。” 沈晗霜心神微顿,听出了些?什么。 祝隐洲是?在说他与?她之间的事。 “殿下为?何?执意受往事牵绊?”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50节 祝隐洲反问道:“那你为?何?不愿信我?” 不信他会心悦于她,也不信他对?她早有情意。 沈晗霜心境平和地答道:“因为?殿下不像是?会心悦于谁的人。” 祝隐洲心里一紧,忍不住追问:“在你眼里,我是?哪种人?” 沈晗霜思?忖了一息,说道:“不想走近,也不需要走近任何?人的那种。” 成婚三载,沈晗霜从未见过祝隐洲与?谁关?系亲近熟稔。 他与?父母和弟弟祝寻之间可以?说是?礼数周到,但其实并不像是?亲人。起码不那么像是?沈晗霜认知中的亲人,有着明显的距离与?隔阂。 林止倒是?常出现在祝隐洲身边,也是?最像他朋友的人,但也只是?像而已。两人之间仍然差了一点什么,并不算交心。 或者应该说,祝隐洲不曾与?任何?人交心。包括曾是?他妻子的沈晗霜。 他好像,只需要他自己就够了。 祝隐洲沉静无声?的目光直直地望着沈晗霜,似是?想要看?进她的心里,找回?他曾经拥有过,却已经错失的那些?情意。 但没有。 看?着他时,沈晗霜的眸中再无任何?柔情与?爱意。 “可我想要你。”祝隐洲怎么想,便怎么说出了口。 多少年来,他都不曾对?任何?人表露过心中所想。因为?说出来,便更有可能会失去。 但他忍不住想要直白明确地说出自己想要她。 他怕沈晗霜不知道自己的心意。 又怕她明明知道,却只觉得厌烦。 沈晗霜从容平稳道:“我对?殿下,已经没有男女之情了。” “情爱之事本就无法勉强。当初我患得患失时,也不曾强求过殿下的心意,难道如?今殿下有法子强迫我与?您存着同样的念头吗?” 或许祝隐洲是?真的对?她有情,不只是?出于习惯,也不是?心有不甘,但沈晗霜已经不会再给他同样的回?应了。 祝隐洲忽然有些?急切:“若我当时知道你……” “都过去了,”沈晗霜轻声?打断他的话,“爱与?被爱若并非同时存在,那便没有任何?意义,也没有继续的必要。” “若今后还能同时存在呢?” 见祝隐洲少见地有些?执拗和固执,沈晗霜顿了顿,只能说:“无人能预料今后的事情,但我不想再有那一日了。” 因为?祝隐洲第一个在万民书上写下了他的名字,沈晗霜组织万民书一事顺利了许多。当时两人并未言语,却都明白对?方的用意。或多或少,他们之间其实有一些?不必事事都言明的默契。 可这并不代表沈晗霜会因此便觉得他们之间还会有别?的什么可能。 的确是?已经失望够了。 祝隐洲沉默下来,不再追问。 他听得出来,沈晗霜说这些?话时,态度并不算冷漠或排斥,也并无怨怪。 可偏偏,她越是?如?此平和自然地待他,便越说明,祝隐洲在她这里已经没有丝毫特殊之处了。 没有恨,更没有爱,只当他是?一个关?系平常的人。 只是?彼此认识,又曾有过一段已经结束的婚姻而已。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祝隐洲的心缓缓沉入满是?荆棘利刺的深渊,痛意遍布了他的四肢百骸。 沈晗霜走上前,并不看?他,只轻轻关?上被祝隐洲打开?的那扇窗,将两人隔在无法继续靠近的两端。 秋风寒凉,摇曳的温暖烛光被主人悉数收回?,祝隐洲重新被无边的黑暗与?寂寥包围。 沈晗霜说她当初患得患失时不曾强求过他的心意。 如?今祝隐洲无比明确地知道,他早已彻底失去了她的心意。 却克制不住地想要强求。 他该如?何?做,才能重新回?到她身边。 祝隐洲握着那枚沈晗霜曾亲手送与?他的玉佩,在她的窗外站了整夜。 第36章 让人心疼 八月十五。 又到了中秋节, 明府的侍女和家丁们天还未亮时便开始为今日的家宴忙碌。 虽名为家宴,但中午会有与明家关系亲近些的人来作客,晚上才是一家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是以?沈晗霜还是早早起?身, 换上了得体的裙衫和妆容,随外祖母一道去待客。 让沈晗霜意外的是, 今日到得最早的客人竟是虞家老夫人和虞临风。 外祖母似乎早有准备,甫一看见虞家老夫人便笑着揶揄道:“我还以?为你?忘了我这老婆子, 或是找不?着来我明府的路了呢。” 虞老夫人亲昵地握着?沈晗霜的手, 故意回道:“忘了你?倒无妨, 但我肯定忘不?了晗霜。” 明老夫人哪儿会不?知道自己的老姐妹在?想什么,她不?由得看向虞老夫人身旁的虞临风,又不?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沈晗霜柔声唤道:“虞祖母。” “好孩子。” 虞老夫人一直笑着?看着?沈晗霜,眼底满是慈和。 她指了指一旁的虞临风, 温声问?道:“我让这臭小子给你?送来的马鞭可还用得趁手?” 沈晗霜如实道:“我很喜欢,但还没来得及试。想来肯定很好,虞祖母看中的东西总是错不?了的。” “喜欢就好,”虞老夫人语气温和道, “我今日给你?带了些别的东西,等你?带回去一道看看。” “多谢虞祖母。”沈晗霜笑着?应下?。 见祖母一看见沈晗霜后?眼里便没有自己了,虞临风只得提醒道:“祖母,您也抽空看看我, 明祖母还不?认识我呢。” “要认识你?这臭小子做什么?三年五载都不?知道回来看看我, 连我都不?想认识你?了。”虞老夫人故作?严肃地说。 其实也没有三年五载那么久,但虞临风常年在?外, 老人总还是舍不?得, 总觉得怎么等也等不?回来人。 见状,明老夫人适时对虞临风道:“你?祖母天天都在?念叨你?, 任谁都认得你?了。” “这次回洛阳,应会多待一段时日?” 虞临风笑着?应道:“对,近几个月都不?会再?出去了。” 难得回来一趟,起?码应该陪老人过完年,虞临风才会再?走。 虽然他应该是没法子把祖母喜欢得不?得了的沈姑娘娶回去陪她了,但应尽的孝道还是要尽的。 虞老夫人瞥了他一眼,嫌弃道:“所以?说臭小子就是比不?上温软的姑娘家。” 她不?知第多少次对明老夫人说道:“你?看看,一个晗霜,一个姝雪,都是好姑娘。她们都常陪在?你?身边,孝顺又乖巧,旁人是怎么都羡慕不?来你?这好福气的。” 不?管听了多少次,明老夫人都还是很喜欢这话:“那是自然。” 虽说按理应该谦虚些,但每回别人夸自家孩子时,明老夫人从不?会故意自谦,更不?会像有的长辈那样,有意通过贬低自家的孩子来抬高?和夸奖对方的孩子。 她就是觉得自家的孩子哪里都好,怎么夸都不?为过。有其他人也喜欢沈晗霜,老夫人心?里自然高?兴。 “说起?来,姝雪今日不?在?家吗?”虞老夫人问?道。 以?往这种时候,都是沈晗霜和明姝雪一左一右地陪着?明老夫人,今日只有沈晗霜在?。 明老夫人:“她去邻近几城组织万民书一事?了,今年中秋不?在?家里过。” “都是有志向的好孩子。”虞老夫人赞赏道。 “好了,别光站在?这里了,进去陪我说说话。”明老夫人领着?自己的姐妹往里走,朝着?云松斋而去。 虞老夫人则一直牵着?沈晗霜的手,要求道:“陪你?说话自然没问?题,但你?这孙女也得在?一边才行。” “都好都好,你?说了算。”明老夫人哭笑不?得道:“越看越觉得你?是来跟我抢孙女的。” “你?以?为我不?想?也得我抢得走才行,谁不?知道这丫头最舍不?得你?。” “今日我哪里都不?去,就陪在?云松斋。”沈晗霜笑着?应下?。 多年来,沈晗霜感觉得到虞老夫人是真的很喜欢自己这个小辈,一直待她很好。虽然她无法如虞老夫人所愿嫁去虞家,但沈晗霜也会真心?以?待。 见祖母和虞老夫人正带着?沈晗霜往云松斋走去,明述柏适时走到虞临风身旁,亲自招待他。 其他来明府的客人也都是明怀庭和明述柏招待的。用过午食后?,便陆续有客人离开,准备回自己府上去参加晚上只有自家人的家宴。 因祖母一直待在?明老夫人的云松斋,虞临风用过午食后?也一直留下?明府内。 明述柏知道虞临风在?洛阳没多少认识的人,也很少在?洛阳生活,便有意与他多聊了些当地的事?情。 之前明姝雪曾与明述柏说起?过虞临风,还让他警惕这个比他年轻得多的俊朗少年,别让他后?来者居上,真将沈晗霜娶到虞家去了。 明述柏自然知道虞老夫人想让沈晗霜当孙媳妇的心?思。但明述柏也看得出来,虞临风对沈晗霜并没有那种想法。 心?怀同样念头的人总能早早看穿对方的心?思。但明述柏可以?确认,虞临风看向沈晗霜的眼神里并没有任何多的情愫。 起?码现?在?还没有。 * 直到实在?不?得不?回虞府时,虞老夫人才离开云松斋。 明老夫人和沈晗霜、明述柏一起?将她和虞临风送到了明府外,看着?虞老夫人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马车。 马车都走出一段距离了,虞老夫人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问?车外骑着?马的虞临风:“能不?能就你?自己回去和你?爹娘、兄长们一起?过中秋,我留在?明府?” “赏月嘛,在?哪里赏不?一样?” 虞临风没想到祖母会不?舍到这个地步,倒像是老小孩儿似的。他哭笑不?得道:“若我出来一趟将您落下?了,我回府哪里还有中秋节可过?父亲肯定会将我逐出家门?的。” “没事?,到时你?也来明府,我豁出老脸给你?争取一间?客房,绝不?让你?流落街头。” “祖母。”虞临风实在?无奈。 虞老夫人也觉得不?合适,只得叹了一口气,心?不?甘情不?愿道:“行吧,还是回府去过中秋。”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51节 “但晗霜刚才准备的那份月饼,可不?能拿去分了,全都得带回我的院子里。”虞老夫人强调道。 家里不?缺月饼,拿回去后?其他人若没有自己这样喜欢,不?就浪费了晗霜那姑娘的好手艺? “好,都依您。”虞临风答应下?来。 “您就这般喜欢沈姑娘?”虞临风忍不?住问?道。 虞老夫人顿了顿,叹了一口气,缓声说道:“你?不?知道,她实在?招人疼。” 虞老夫人同虞临风说起?了一桩旧事?。 沈晗霜五岁那年,她的父母在?外地遭遇了一场洪灾。两人都被浑浊汹涌的洪水带走,尸骨无存。噩耗传回后?,明家上下?都悲痛不?已。 明老夫人因此重病了一场,明怀庭也很久都没能从这件事?中缓过来。 好姐妹痛失爱女,虞老夫人特意搬到明府住了一段时日,陪着?明老夫人。 那时沈晗霜还小,还不?能完全体会生与死的意义和距离。但她已经能明白,她的爹爹和娘亲不?会再?回来了。 有一日,虞老夫人发现?这个小姑娘独自在?她父母的院子里待了许久,默默哭了一场,后?来又擦干净眼泪跑去了云松斋,用尽法子想逗明老夫人开心?。 看着?与女儿幼时的模样有七八分相似的外孙女时,明老夫人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那时个子还小小的沈晗霜眼眶通红,却强忍着?眼泪,踮起?脚用自己的帕子帮外祖母擦泪,又亲了亲外祖母的脸颊。 “不?哭不?哭,以?后?我替娘亲陪着?您。” 虞老夫人直到现?在?都记得,才五岁的沈晗霜说出这句话时,自己和她的外祖母一样,泪如雨下?,心?疼得厉害。 后?来神思恍惚的明怀庭被手中的热茶烫伤却无心?管顾自己的伤处时,得知此事?的沈晗霜也找了过去,软声软语地哄她舅舅:“娘亲说过,受伤了要擦药才会好,您也要听话才行。” 外面的人都只知道明家人待沈晗霜极好,却不?知道,小小的她曾经支撑着?明老夫人和明怀庭走出丧亲的哀痛。 那时家里最小的就是沈晗霜,骤然失去双亲的也是她,可乖巧懂事?得让人心?疼的人,也是她。 明明自己也很难过,却从不?会表露,还反过来安慰自己的家人。 从小到大?,沈晗霜都不?曾在?她的外祖母和舅舅面前以?忧伤的态度提起?她的父母。每每提起?时,她会回忆,会怀念,但更多的是积极与乐观,希望家人们都能过得好。 虞老夫人本就喜欢沈晗霜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自那以?后?便格外心?疼她,忍不?住想对她好。 直到现?在?,得知她和离归家,虞老夫人虽不?曾多问?什么,却知道,若非心?灰意冷,沈晗霜不?会走到这一步。 虞老夫人和明老夫人一样,虽不?觉得女子一定要婚嫁,可都希望沈晗霜能真正遇到一个与她情投意合,知道心?疼她的人,与她相伴一生。 她们这些长辈到底不?能陪她走完一生。可她们实在?舍不?得见沈晗霜孑然一身,踽踽独行。 虞临风原本只是有些好奇祖母为何会格外喜欢沈晗霜,但听祖母说了沈晗霜幼时的事?后?,他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就像看不?出来沈晗霜会骑马一样,虞临风也想不?到,人前温柔和婉又不?失坚定心?志的沈晗霜曾经历了这样让人难过的事?。 * 明府中。 送别了今日来明家的所有客人,明府便开始准备晚上的家宴。 都是自家人,便没有铺张准备过多菜肴,但每个人爱吃的东西都不?曾落下?。 沈晗霜的厨艺不?错,只是她不?喜油烟的味道,平日里便不?常下?厨,只会偶尔做些与时令相符的糕点。 和往年一样,今日沈晗霜还是亲手做了一些加了桂花蜜的月饼。 以?前无论在?沈家还是明家过中秋时,沈晗霜都会做这种月饼,家里人都很喜欢吃。 在?王府的中秋节,沈晗霜也习惯做这个,那时公婆和弟弟祝寻也都对她的手艺赞不?绝口,会将她送去的都吃完。 但祝隐洲不?喜甜食,每次最多只会尝一块或半块,便不?会再?碰。沈晗霜那时虽有些失落,却也知道口味之事?无法强求。 但今日知道身边的人都喜欢吃,沈晗霜便有意多做了一些。 除了方才装进食盒里送给虞老夫人的那些以?外,沈晗霜还让人给与自己交好的两三个闺中密友送去了。 家里自然也是每个人都有份。外祖母的年纪上来了,不?仅不?能再?饮烈酒,也不?能吃得太甜。沈晗霜便特意将外祖母的那份做得淡了些。 今年和她一样馋嘴的明姝雪不?在?家里,沈晗霜便留了些上好的桂花蜜,准备等明姝雪归家后?再?专程为她做一些。 家丁来报,说断云来府上取东西时,沈晗霜立即命人将他带了进来。 洛阳的这份万民书已经准备好了,但沈晗霜如今没有面圣的机会和身份。 若让爷爷递上去,虽说分量足够,却可能会让人以?为是爷爷和江既白之间?早有来往,结党营私,这次是为了保住江既白的官职才有意策划了万民请愿一事?。 万民书一事?是由沈晗霜牵头,除了为世?间?女子多争取一些权利以?外,沈晗霜的确存了些想帮江既白转移民众视线的心?思。 因为她与爷爷之间?的关系,本就一定会有人猜测沈相才是此事?的背后?之人。但若让爷爷亲自将这份万民书呈上去,那便等于?坐实了这种猜测。 沈晗霜仔细思索过后?,觉得让此次来洛阳查案的祝隐洲递上去更为合适。 祝隐洲是太子,又早早在?这份万民书上签下?了名字,且他与她早已和离。虽是好聚好散,但在?外人看来也不?会是多么和睦融洽,以?至于?他能代为遮掩什么的关系。 反而能让此事?客观中立许多。 沈晗霜在?开始组织万民请愿之前与祝隐洲商量过此事?。但她昨夜明确拒绝了祝隐洲的心?意后?没找到机会问?该何时将万民书给他。好在?祝隐洲并未受私事?影响,今日便命断云来明府取万民书了。 为免生变,万民书和请愿书自然越早被递到皇上面前越好。 亲自将万民书和她斟酌措辞改过好几遍的请愿书交给断云后?,沈晗霜见断云中秋节还因为公务来明府为她跑腿,便命春叶给他备了一份府上厨娘做的月饼。 断云接过食盒时难得地怔了一息,下?意识问?道:“这是给卑职的?不?是给殿下?的?” 沈晗霜摇了摇头:“是给你?的,殿下?不?喜甜食。” 断云看向春叶手里的另一个食盒,试探着?问?道:“那个是?” “能请你?帮我将这个食盒送去给江首辅吗?”此事?没有提前与祝隐洲说过,沈晗霜便询问?道。 今日是家人团圆的中秋,但江既白已经没有任何亲人在?世?了,沈晗霜便让春叶准备了一些菜肴,想和自己做的月饼一起?带给他。 断云记得太子殿下?吩咐过的事?,答应下?来,却还不?忘补充了一句:“殿下?说过,太子妃有任何命令,卑职都照做不?误。” 沈晗霜顿了顿,再?次纠正道:“我不?是太子妃,你?不?该这样称呼我。” 断云想了想,觉得这应也算是太子妃的命令,才答应下?来。 无论如何称呼,他只知道,按照太子殿下?的吩咐,自己和收雨的主子不?再?只是殿下?一人,还有眼前的太子妃。 断云将万民书带回了殿下?暂住的客栈,又一一禀报了方才在?明府的事?情。 祝隐洲一直安静地听着?,待得知沈晗霜给断云和江既白都准备了月饼,唯独自己什么都没有时,他微垂着?眸子,沉静的目光落在?那个该为江既白送去的食盒上。 “殿下?,卑职现?在?便将食盒给江首辅送去吗?”断云问?道。 “先放下?,我有话要与他说,顺路带过去便好。” “是。” 祝隐洲又道:“今日中秋,你?与收雨歇半日,明日再?回来即可。” 断云心?里一顿,有些意外—— 他和收雨一明一暗,是殿下?的近卫,若无命令,从不?会擅离职守。这还是殿下?头一回因为节日让他们休沐。 断云应下?后?正欲带着?太子妃给自己的食盒退下?,去与收雨平分食盒里的东西,却又听见殿下?淡声道:“食盒放下?,一盏茶后?再?进来取。” 断云心?有疑惑,却面上不?显,照做了。 但等他再?进屋时,殿下?已经不?见了踪影,连带着?该带给江首辅的食盒一起?。 断云心?底有个让人难以?置信的猜测,他立即打开自己从明府带回来的食盒,却见里面什么都没少,连月饼的摆放都不?曾变过分毫。 果然是他想多了。 竟以?为一向不?喜甜食的殿下?会有意支开他,从这个食盒里拿月饼去吃。 另一边,一处避世?的院落中。 江既白从屋中走出时,看见原本空无一物的院子中间?放着?一个红漆食盒。 此处只有太子的近卫知晓,那个名叫断云的近卫昨日才替沈晗霜给他转交了秋时的衣物,江既白猜测应仍还是沈晗霜为他准备了什么东西。 今日是中秋,沈晗霜应正与家人团聚,共度佳节。 江既白已经没有再?与亲人共赏圆月的机会了,惟愿沈晗霜能一直拥有这些温暖与美好。 他神色温和地打开食盒,除了几碟精致的菜肴以?外,便只看见一个糕点碟子里孤零零地躺着?一块月饼。 沈晗霜既然有意为他准备这些,便不?会只在?其中放一块月饼。 那便只能是…… 想到了什么,江既白轻压了压眉梢,随即唇边又多出了几分浅淡的笑意。 堂堂太子殿下?,竟还会做出这种事?来。 看来和离一事?,的确是让他改变了许多。 祝隐洲已经离开了江既白暂住的院落。 他停在?山间?一处亭子里,从怀中拿出由一块干净丝帕包着?的什么东西。 如练的月光映照下?,那分明是几块本该出现?在?江既白那个食盒中的月饼,还散发着?柔和的桂花香味。 祝隐洲也从不?曾想过,自己竟会做这样的事?。 他拿起?一枚月饼尝了一口,尝出这是沈晗霜的手艺。 早在?客栈中,分别打开属于?断云和江既白的两个食盒时,祝隐洲便一眼分辨出,只有江既白的食盒中的月饼是出自沈晗霜之手。 他的确口味清淡,不?喜甜食。以?往沈晗霜做这月饼时,父母和祝寻都很喜欢,但他用得不?多。 可今年沈晗霜没有准备他那份了,祝隐洲却格外想念这个味道。 思及留给江既白的那一块月饼,祝隐洲少见地有些后?悔。 不?该留的。 第37章 心生贪念 明府中。 除了轮值的家丁和侍女, 明述柏让其他人都提前回去与家人过中秋了。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52节 明怀庭、明述柏和沈晗霜也都到了老夫人的云松斋,只一家人一起在院子里用家宴,赏月, 闲话家常。 明怀庭甫一走进云松斋,便笑?着说道:“今日姝雪不在家里, 倒像是安静了许多。” 以往明姝雪在家里时,家里总是叽叽喳喳的, 笑?闹不断。这会儿只少了明姝雪一个, 倒像是少了许多人似的。 老夫人看了他一眼, 故意道:“你别是想说清净了许多?” “等姝雪回?来了,小心我将这话说给她听,看你到时要怎么赔罪才行。” 明怀庭从善如流道:“母亲既要故意歪曲我的话,我便也无处可伸冤。只能盼着姝雪知道她爹在家中没什么地?位, 莫要太为难我才好。” 老夫人忍着笑?意教?训他:“一把年纪了还不正经,哪里有个做父亲的样子。” “述柏可比你稳重多了。” 明怀庭看了一眼一贯温和有礼,进退有度的儿子,道:“述柏自是样样都?会胜过我。” 见他不仅不觉得有何不妥, 反而与有荣焉似的,老夫人啼笑?皆非地?同身旁的沈晗霜说道:“幸好述柏没有随了你舅舅这性子。” 沈晗霜不好调侃长辈,但听着外祖母和舅舅的对话,她唇边也有柔和的笑?意。 在沈晗霜的印象里, 舅舅原本也是沉着可靠的家主, 温和耐心的长辈,但随着表哥逐渐可以独当一面后, 舅舅也越来越活络了。明姝雪虽并非舅舅的亲生女儿, 但两人的性子倒是很像。 “祖母和父亲再?接着拿我打趣,这些菜可都?要凉了。”已?经到了祖母和沈晗霜平日?里习惯用饭的时辰, 明述柏适时道。 几人便一一落座。 明家没那么多规矩,用饭时偶尔也会说些家常话。 但今日?多了一件从未被?提起过的事。 明怀庭给老夫人盛了一碗鱼汤,语气如常道:“述柏已?二?十有二?,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劳烦母亲空时帮他留意着,看是否有合适的姑娘。” 老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自是答应下?来。 明怀庭又转而对一旁的明述柏说:“若有还不错的,到时也可先?了解一二?。虽不急于成?婚,但也可以开始上心此事了。” 闻言,明述柏心神?微顿,面上却并未显露丝毫端倪。 “好。”他温声应下?。 一旁的沈晗霜没有察觉他们之间的未尽之言,只是微笑?着揶揄道:“表哥一直都?只醉心于生意上的事,我和姝雪早就在盼着家里何时来个嫂嫂了。” 与明述柏交好的几位同龄公子中,即便还未当父亲的,也已?经成?婚一两年了。在沈晗霜的印象里,表哥似乎的确从未与哪家姑娘走得近过,也难怪舅舅今日?会提起此事。 明述柏眸子微垂,唇边带着轻浅的笑?意,温声道:“看来都?是在馋我的那杯喜酒了。” 见他把心思藏得很好,老夫人不由得在心底无声叹了一口气。 待一顿家宴结束,侍女们撤了碗碟,换上符合各人口味的茶水和点心,几人便一同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赏月。 中秋这一日?的月亮圆满而皎洁,家人相伴,又为月夜添上了几分温情。秋意渐浓,晚风也轻柔微凉,让人觉得惬意。 几人还聊起了沈晗霜的父母。 他们还在时,每年的中秋夜都?会一起在月下?舞剑,是一对恩爱璧人。 如今月下?的爱侣只能长存在他们的记忆中,但当年舞剑时的身影却从不曾褪色,也从不曾被?遗忘。 老夫人上了年纪,夜里还是不能长久见风。是以几人都?没有在院子里留得太晚。 离开云松斋后,明述柏送沈晗霜往明溪院回?去。 但老夫人唯独留下?了明怀庭,说是有事情要与他商量。 沈晗霜未作他想,明述柏却大?概能猜出祖母与父亲之间要说什么。 屋内。 老夫人先?问道:“她今年赶不回?来过中秋,过年可会回?来?” 明怀庭心神?微顿,明白母亲是在问云宁,那个已?经与他和离多年的女子。 因?为一个想定居江南,一个却牵挂故土,不愿离开洛阳,两人选择了各自想走的路,一别两宽。 但即便已?经和离,云宁也每年都?会回?洛阳看看老夫人和孩子们。明怀庭因?为生意往来去江南时,也会像一个老友一样去拜访云宁。 他们早已?不再?是爱侣,却也都?不曾再?婚嫁。 “云宁来了信,说会在年前回?洛阳,等过完元宵再?走。”他温声道。 “那就好,”老夫人似是慨叹道,“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老夫人还未再?开口,明怀庭便先?提起了另一件事:“母亲将我留下?,应是想问我方才为何会忽然提起述柏的婚事?” 老夫人点了点头,温声道:“我以为你会一直由着他去,不会在意他是否成?婚。” “之前的确如此,”明怀庭的声音有些沉,“但如今不一样了。” 明怀庭一直都?知道明述柏对晗霜的心意,也知道他从不曾在晗霜面前泄露过分毫。 沈晗霜显然只将明述柏视作信任的兄长。明述柏不愿因?为或许没有结果的事情影响家人间的关系,便一直藏着自己的心思。 所以明怀庭也从不曾干涉此事。 亲眼看着沈晗霜嫁进王府后,明述柏仍不曾有过要与旁的姑娘成?婚的念头,明怀庭也从不催他。 因?为明怀庭也是不愿意与自己不喜欢的女子做夫妻的性子。 若娶不到自己最爱的人,终生独身也并无不可。 可晗霜和离归家后,明怀庭看出来,明述柏多了些别的心思—— 他动了念头,想跨过那条家人与男女之间的界限了。 若晗霜拒绝了明述柏的心意,再?相处时,恐怕两人的关系便都?再?回?不到过去了。 而若晗霜今后也对明述柏动了男女之情,愿意嫁给明述柏,一直留在家里,留在他们身边,那自然很好。 可明怀庭亲眼看着故友夫妻多年来的痛苦与挣扎,实在不忍心让明述柏和沈晗霜也陷入同样的境地?。 明怀庭与母亲说起那位娶了表妹的故友,也提起了他们那几个先?天?有缺的孩子。 “即便此事并非绝对,我也不愿让这两个孩子重蹈他们的覆辙。”明怀庭缓声道。 哪怕是万中仅一的可能,落到他们身上也是毕生都?无法摆脱的痛苦。 “如今,一切都?还来得及。” 虽并非每一对成?婚的表兄妹都?会如此,但明老夫人的确也曾见过表兄妹之间通婚后生下?心智不全或身有残缺的孩子,她能理解明怀庭的担忧。 “可这到底是孩子们自己的事,我们……”明老夫人欲言又止。 明怀庭叹了一口气,神?色间难掩担忧。 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隐忍与求而不得,在述柏心里,恐怕只会将晗霜看得重于一切。 “总之,无论如何,都?不能强硬地?干涉和阻止他。若有什么话,你大?可好好地?同他说。”明老夫人语重心长道。 “述柏是个懂事明理的孩子,且他也见过你那位故友,对他和夫人的事情知道一二?,说不定他对此已?早有打算。” “好,儿子会找机会同他谈一谈的。”明怀庭答应下?来。 老夫人一直以来都?给了孩子们极大?的自由,明怀庭也从不曾干涉过明述柏的决定。 他们挣下?明家的这份家业,本就是想让家里人在遇到事情时能有更多的选择余地?。 在此事上,明怀庭也并不想强行做些什么去影响明述柏的决定。 瞥见不远处放着的那些客人们今日?送来给老夫人的中秋礼,明怀庭的眼神?在最显眼珍贵的金嵌画珐琅盆蜜蜡石榴盆景上停了一息。 他记得,那是今日?太子命近卫送来明府的。除了给老夫人备的礼以外,太子还为他准备了一份,几个小辈也都?有各自的礼物。 今日?太子并未再?来明府见沈晗霜,也就没有再?被?拦在门外。 但显然太子仍未对晗霜死心。 又思及林远晖今日?来府上拜访时的模样,明怀庭有些无奈。 这些小辈们之间的事情,实在是难以理清。 但无论如何,他都?只愿晗霜和述柏两人都?能顺遂平安,好好度过这一生。 不要像他一样,留下?一生都?无法圆满的遗憾。 * 明述柏已?经将沈晗霜送回?了明溪院,回?到了自己的书?房中。 近来他不再?允许家丁进书?房,便也无人知晓,在明述柏的桌案上,正堆叠着许多医书?。 这些医书?来自不同的朝代与国度,好几本还用着完全不同的文字,但都?只与一件事有关——先?天?有缺的幼儿。 明述柏已?经翻阅过不少有关的医书?,但仍有很多还没来得及看完的。是以近来一旦有空,他都?会待在书?房里。 明述柏曾见过父亲故友的那几个身体从未康健过的孩子,也明白父亲如今的担忧。是以他搜罗来了许多医书?,想要亲自查证些什么。 若表兄妹间成?婚的确有这个隐患,那他便找到解决之法。 若无法解决,那便设法换条更平顺的路走,避开那个无法被?消弭的问题。 是否要成?婚,又是否要有子嗣,最重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事情。 而是沈晗霜的想法。 但在向她寻求某些答案之前,明述柏会先?处理好自己需要面对的事情。 起码要让她毫无后顾之忧地?做决定,无需被?任何事情牵绊和影响。 书?房内烛火明亮。 明述柏继续翻动手中的医书?,仔细浏览着书?上所记录的病案。 * 明溪院中。 沈晗霜坐在窗边,抬首由屋内望向高悬的圆月。 时节轮转,月亮每年都?会圆,即便不是中秋夜,也总会有满月之时。 但古往今来的人们会为某些特殊的日?子赋予独有的意义,节日?便是其中可以代代相传,久久沉淀的一种。 千百年来的人们都?会抬头看向同一轮圆月,但永远高悬在天?幕之上的月亮却是看着一代接着一代不同的人。 昨日?仍在月下?品酒吟诗的人,今日?或许便只是史书?上的寥寥几笔。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53节 也不知,后来者看着这轮圆月时,是否也会同样思及古今与亲邻。 沈晗霜以右手轻轻托着下?巴,一时有些出神?。 春叶的声音将她唤回?了神?:“姑娘,今日?收到的这些中秋礼,都?收入库房吗?” 沈晗霜闻言看向那些各式各样的礼物。 除了虞祖母和其他客人今日?带来的东西以外,林远晖来明府拜访沈晗霜的外祖母和舅舅时也给她备了一份礼。祝隐洲人没来,却也让断云给明家三代人都?带了礼。沈晗霜屋里的桌上都?堆满了。 但沈晗霜的眼神?在这些东西上逡巡过一遍后,与春叶说道:“将太子殿下?送来的东西留下?,其他的可以收起来。” 顿了顿,她继续道:“把之间那些被?人留在窗边的东西也一并收拾出来,放到一处,我明日?带出去。” 和离前沈晗霜便将她和祝隐洲之间的东西处理过一遍,除了她曾送给他的生辰礼以外,他们之间应该已?经不存在谁欠着谁什么了。 如今他们已?经和离,她就更没有理由留下?这些祝隐洲送来的东西了。 祝隐洲送给外祖母和舅舅他们的礼物,沈晗霜不会代为处理,但她自己这里的,沈晗霜不想有过多的牵扯。 她打算明日?便将这些东西都?还回?去。 春叶按照她的话收拾好屋内的东西后,便见沈晗霜已?经到了院子里,正拿着一把小铲子,在石榴树旁做什么。 春叶走近后不解地?问道:“姑娘是想挖什么吗?” “对,”沈晗霜手上动作不停,回?答道,“我在挖酒。” 春叶也拿了小铲子来帮忙:“这里何时埋了酒?我竟一直都?不知道。” 沈晗霜笑?着同她说道:“是爹爹和娘亲带着我埋的。” “那时他们说,等我长大?了,可以与心上人共饮。但我今日?心情很不错,想自己独享这些好酒。” 她对祝隐洲还有情时,他滴酒不沾,连合卺酒都?是以茶待之。既已?知道他的喜恶,沈晗霜自然不会拿出这酒来让他饮。 这会儿沈晗霜心里并没有谁,但她觉得自己月下?独酌也很好。 沈晗霜同春叶说道:“我自己来挖便是,你先?回?家去吧,还能赶上与家人说说话。” 春叶是洛阳人,中秋时,若她正随沈晗霜待在洛阳,她的家人便会等着她回?去一起吃月饼,话家常。 “没事,等挖出酒坛了我就走。”春叶应下?。 “我只听人说过,有的地?方会在女儿出生那年埋下?酒,等女儿出嫁时再?拿出喝,便是‘女儿红’。” “那其实是绍兴一带的黄酒,我们没有女儿也可以买来喝。”沈晗霜语气轻松道。 “那我明日?便给我爹爹买一坛。”春叶笑?着说。 沈晗霜的父母将酒埋得很深,终于将几个酒坛都?挖出来时,沈晗霜和春叶的额上都?已?有了一层薄汗。 见天?色不早了,沈晗霜连忙问春叶:“你大?哥可还在府门外接你?不如我找两个家丁送你回?去?” 春叶知道姑娘是担心她的安危,便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大?哥肯定在,若是他接不到我就回?去了,肯定会被?爹娘赶出家门的。” “那就好,明日?你可以晚些回?来,不着急。” “多谢姑娘。”春叶认真道。 知道姑娘夜里喜静,春叶离开时也屏退了卧房和庭院周围的侍女。 沈晗霜仔细将酒坛上的泥土清理干净,又去净了手,才拆封了其中一坛酒,倒入了春叶离开前便替她准备好的酒杯里。 酒香四溢。 沈晗霜坐在石凳上,裙摆随意散开,她神?色放松地?执起酒杯,先?浅尝了一口。 多年陈酿之后的酒口感绵柔,少了几分辛、辣、苦,多了几分鲜和香,是沈晗霜喜欢的味道。 之前沈晗霜曾答应了明姝雪,会与她一起饮这酒。但今日?沈晗霜忽然想试试月下?独酌的感觉,便单独为明姝雪留好了一坛放在一旁。 夜已?经深了,沈晗霜不需要思索任何事情,便也随意地?清空思绪,不在脑海中存任何念头,只在想饮酒时端起酒杯,想赏月时抬头仰望,好生惬意。 算起来,她只与父母一起过了四个中秋节。 前几个中秋节时她还不记事,第四个中秋节时记的东西到如今也已?经模糊了许多。第五个中秋节还未到来,她的父母便再?也无法走上那条回?家的路。 不知是否因?为明溪院里的这些酒是沈晗霜的父母一起酿就,又带着她一起埋下?的,今晚沈晗霜似乎格外想念他们。 她记忆中的父母,一直都?是年轻而好看的模样,从不曾被?岁月留下?任何痕迹。 而他们被?洪水带走后,也无法再?看着沈晗霜慢慢长大?,直到如今,她已?经完全变了模样,不再?是他们跟前黏人活泼的小姑娘。 等再?与他们在另一个远方团聚时,他们应会认不出她来吧。 中秋团圆夜,实在是适合思念家人。 沈晗霜的酒量本不错,但今日?的酒似乎格外醇美,她不知不觉间便饮得多了些,抬眸看向月亮时的眼神?也逐渐变得有些恍惚朦胧。 沈晗霜随手披上春叶离开前特意放在她身旁的披风,也不顾石桌上是否干净,便枕着手臂,继续看着那轮变得格外活跃,正在天?上晃来晃去的白月亮。 不知过了多久,她便被?醉意和睡意包裹着,不自觉缓缓阖上了眸子。 片刻之后,一道本不该在此时出现的身影便来到了沈晗霜身旁。 祝隐洲从未见过沈晗霜此时的模样。 被?那么多人爱着的她,在月下?独酌时的背影也是单薄而孤寂的。 原来,无论拥有再?多,已?经失去的,便是永远失去了,空洞的地?方无法被?别的人或事情填满。 抬头望向月亮时,她会在想些什么呢? 是想起了父母种下?这棵石榴树时的模样,还是想起了他们带着她一起在树下?埋酒,还提起她可以与将来的心上人共饮时的模样。 祝隐洲已?经忘了许多自己五岁时,母亲被?先?帝毒杀之前的事情。 他只深刻地?记得,自己的母亲是个很温柔,也很爱笑?的人。即便是毒发身亡的前一息,看着祝隐洲时,她也仍是笑?着的。 但同样五岁时便已?经失去了父母的沈晗霜,却曾与他说起过许多和父母相处时的事情。 不仅因?为她自己记得,还因?为她身边的人,她的外祖母和舅舅,她的祖父和伯父们,都?会常与她一起回?忆那两个明明分外美好,却早早离开家,再?也不曾归来的人。 或许,被?活着的人彻底遗忘时,逝去的人才算真的逝去了。 等到他也忘记了母亲的模样,或许便是母亲彻底离开他,离开这个人世的时候。 他的母亲,是否会希望自己也被?家人长久记忆? 就像沈晗霜和她的家人一直都?铭记着她的父母一样。 无论分别多久,家人都?还是家人,会是中秋团圆夜时必定会想起,会思念的人。 祝隐洲垂下?眸子凝视着沈晗霜安静的睡颜,平日?里清冷的神?色不自觉地?变得柔和了许多。 酒意让她原本白皙如玉的面庞染上了几分酡红,可能因?为枕在石桌上,睡得不太安稳,她纤长的眼睫偶尔会不自觉轻晃分毫。 祝隐洲滴酒不沾,沈晗霜便也从未在他面前饮过酒,他不曾见过沈晗霜醉酒时的模样。 原来是这样的安静,乖巧,让人心生爱意,怜意,舍不得移开目光。 贪看了片刻后,祝隐洲被?自身侧掠过的凉风唤回?了神?。 他无声俯身,放轻动作将沈晗霜抱了起来。 无人会来打扰与阻拦,祝隐洲缓步抱着沈晗霜回?到了她的卧房内,轻轻将她放在了床榻之上。 为了让沈晗霜能睡得更舒服些,祝隐洲替她脱下?披风放到一旁,又为她解下?钗环与发髻,盖上锦被?。 做完这些后,祝隐洲也并未离开。 他沉默地?在曾与沈晗霜共眠过的床榻边站了许久,眼神?一寸寸地?描摹着他无比熟悉,又已?经许久不曾亲近过的容颜。 直到某一刻,祝隐洲心念微动,他忍不住俯身,逐渐靠近沈晗霜恬静美丽的面庞。 却在两人的气息相缠,即将吻上她的红唇时停下?。 他以前不曾吻过她,如今,已?经没有这个身份与资格。 不该在她一无所知时行如此卑劣之事。 无论他究竟有多想吻她。 祝隐洲直起脊背,重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只轻手替她拨开颊边的散发。 长指却又贪婪地?留恋她发丝的触感。 祝隐洲以自己的目光不断地?将她此时毫无防备的,让人忍不住心生贪念的模样刻进心底。 许久之后,祝隐洲才转身离开沈晗霜的卧房,回?到方才她独自饮酒的院子里。 沈晗霜用过的酒杯仍放在石桌上,祝隐洲沉静的眼神?在那只酒杯上凝了一息。 他随即抬手将其执起,就着留有沈晗霜唇脂印记的位置,将杯中剩下?的醇酒饮尽。 第38章 周五一更 陈酿的香气萦绕在四周, 石榴树的枝叶被晚风拂起涟漪,在夜色中?簌簌作响。 祝隐洲正从院子里将已经睡着的沈晗霜抱回卧房。 但还?不待走到床榻边,祝隐洲便忍不住安静俯首, 轻轻吻了吻沈晗霜嫣红温软的柔唇。 安睡的姑娘似是仍在连绵的酒意中?挣扎,她眉梢轻蹙, 红唇轻启,气息也比平时沉了两?三分。 祝隐洲垂眸望着她睡着时的小动作, 忍不住重新在她唇角落下一吻。 这?回吻得有些重。 怀里的人便也终于被他闹得醒了过来。 沈晗霜的眼神仍有些朦胧飘忽, 看见祝隐洲时怔了怔, 盯着他安静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你回来了?” “嗯,”祝隐洲微微颔首,“回来了。” “公事忙完了吗?”沈晗霜想?了想?, 又问道。 祝隐洲温声道:“今日没?有公事。” 沈晗霜窝在他怀里,选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软声问:“那……殿下是有私事?” 祝隐洲却径直吻住沈晗霜的唇,没?耐心再继续与她一问一答了。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54节 将沈晗霜压在床榻上后, 祝隐洲似是怎么都吻不够,直到她快喘不上来气,忍不住推了推他的胸膛时,祝隐洲才?暂时放开了她须臾。 他以为被自己欺负了的姑娘会委屈地?控诉他的罪行, 不曾想?, 沈晗霜眸光涟漪,眼底蕴着让人生怜的水雾, 却抬臂环住他的脖颈, 声音柔婉地?问: “夫君说的私事,就只是这?样吗?” 祝隐洲心间微窒, 眸色微沉,眼底暗涌的欲.色也不受控地?外露了几?分。 “若不只是这?样,夫人还?欲如何?” 他声音微哑,循循善诱道:“可愿意说给我听?” 沈晗霜眼波流转,眼神微避,却不言语。 祝隐洲以为自己把她问羞了,正想?收回这?话,却一时不察,被沈晗霜攥着衣襟扯了下去,转而被她压在了枕上。 这?回换作沈晗霜有些重地?吻了上来。 祝隐洲本就存了心思,便也从善如流地?任由沈晗霜动作,收敛心神,暗自品尝和欣赏着她少有的主动与热烈。 直到明媚的曦光投入窗棂。 祝隐洲睁开眸子,神思仍有几?息的迟缓。 竟是半杯酒,半晚梦。 梦里的人,是他,却又不是他。 梦里的沈晗霜也时而是他所熟悉的模样,时而又多?出几?分祝隐洲从未见过的柔媚。 不知是因?为那半杯酒,还?是因?为许久不曾与沈晗霜亲近,祝隐洲竟会梦到自己与她行夫妻敦伦之事。 祝隐洲从未有过这?种香.艳缠.绵的旖旎梦境。 昨夜在沈晗霜的床榻边时,祝隐洲克制着没?有在她一无所知时吻她,不曾想?,却在梦里那般过分地?欺负她。 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什么,祝隐洲神色微滞。 原来春.梦并非无痕。 祝隐洲神色不太自然地?自榻上起身,重新沐浴更衣。 他刚换好一身月白的竹纹锦袍,便听见断云在外敲门:“殿下,太子妃来了。” 昨夜的幻梦在祝隐洲眼前一闪而过,他眼神沉敛,随即淡声道:“进来。” 昨晚他听见了沈晗霜同她的侍女春叶说的话,知道她今日会将那些他送去明溪院的东西都还?回来。 果然,沈晗霜进门后,她身后几?个家丁模样的人端着一些箱匣也进了屋。 将东西放下后,明府的家丁便跟着断云退了出去。 沈晗霜朝祝隐洲行了礼,随即道:“殿下,这?些东西我不能?收,合该物归原主。那些不能?久放的糕点,我都折成了银钱。” “殿下可以清点一下,若有什么少了缺了的,可以再同我说。” 祝隐洲沉静的眼神一直落在她温和平静的面容上。 他长指微捻,忍不住道:“你没?有回绝林远晖昨日送去明溪院的东西,也收下了虞老夫人让虞临风送去的马鞭。” 沈晗霜心神微顿,意有所指道:“殿下如何知晓这?些事?” 祝隐洲不答反问道:“为何他们的礼物可以留,唯独我的,要全都还?回来?” 当初沈晗霜离开长安时也是,她将那些他们曾互送过的东西都换成了银钱,分发给了那些受叛军牵连的百姓。 不方便转卖的,比如沈晗霜亲手为他绣的香囊,她也用剪刀将其?绞烂了。 若非祝隐洲原本便将沈晗霜送的生辰礼放在了书房的暗格中?,便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沈晗霜似乎觉得他这?话问得奇怪,有些不解地?看着祝隐洲,说道:“殿下与我已经和离,不再是什么有必要赠礼的关系,无功不受禄,我自然不能?收您的东西。” “那他们呢?”祝隐洲执着地?追问。 沈晗霜本不必与他解释,但她不愿让祝隐洲一直在此事上牵绊,便语气如常道:“虞祖母和我外祖母交好多?年,待我也如自家小辈一样亲和。殿下以往也知晓此事。” 祝隐洲也曾在明府中?见过虞祖母。 “至于林远晖,他与我自幼相识,也并非外人。” 祝隐洲声音微沉:“所以,只有我是外人。” 沈晗霜并未接这?话,但她的神色间明晃晃地?写着答案。 夫妻关系已经结束,他们之间再无牵连,于她来说,祝隐洲的确是外人。 “还?望殿下以后不要再送东西去明溪院了。” 东西已经退还?,她和他之间该说的也都说了,沈晗霜便问起了另一件正事: “殿下,江家的那桩命案,高氏的绝笔信便是所有的事实吗?可还?有需要静待时机才?能?公布的事情?” 她这?几?日都在想?王氏的死因?和高伯母毒杀三十余人的真正理由,有些放心不下。 祝隐洲温声道:“高氏在绝笔信上所写的那些事情,真假参半。但这?桩案子的全貌,要等?到变法一事开始后再对外言明。” 祝隐洲知道沈晗霜总能?想?得深一些,便没?有全数隐瞒,却也没?在此时就与她和盘托出。 “至于江既白,”祝隐洲顿了顿,为了让沈晗霜安心,还?是提前与她说了,“父皇的登基大?典后会有一次大?赦。” “他虽无法全身而退,但也不会伤及根本。” 沈晗霜松了一口气,温声道:“多?谢殿下告知此事。” 事情都说完了,沈晗霜便也不再久留,朝祝隐洲福了福身,离开了他住的客房。 新帝的登基大?典定在了八月十九,祝隐洲不仅要赶回去参加他父皇的登基大?典,还?要亲自将万民书送回长安、把江既白带回去听候陛下做出最终的裁决。 沈晗霜并不清楚为何先?帝早已驾崩,新帝却将登基大?典定在了八月十九。这?个日子实在算是晚的了。沈晗霜不太相信这?当真是钦天监观天象后定下的日子。 但无论如何,沈晗霜知道,有这?几?件事在,祝隐洲应就在这?一两?日便会离开洛阳了。是以沈晗霜才?会挑在今日,尽早把他送去明溪院的东西还?给他。 沈晗霜离开后,祝隐洲打开那些被送回来的箱匣,冷淡的目光一样一样地?从那些被沈晗霜退还?的东西上掠过。 她不想?要这?些东西。 因?为她不想?要他。 * 午后。 温煦的日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与枝桠,将林间种种分割成或明或暗的不同景致。 在一方静谧处,一棵巨大?的古树占据了最充沛温暖的阳光,也为途径的山间活物提供了最为安全可靠的荫庇。 但长久以来都少有人至的地?方,眼下却多?出了一间树屋。 树屋跨越这?棵古树宽阔的枝干而建,远离地?面,隐入茂密的树间,若非有意抬头寻找,不会有人发现?在这?人烟稀少的地?方竟会平白多?出一间树屋。 也并非是平白多?出来的。 祝隐洲自来洛阳后便常会抽空来此,这?间木屋是他亲手搭建而成。 去年与沈晗霜一起回洛阳时,祝隐洲曾听她提起,沈晗霜的父母与她说过在外游历时途经过的一个地?方。 当地?的人为了躲避野兽侵扰,离地?而居,将木屋建在了树上。沈晗霜儿时对这?种木屋很感兴趣,她的父母曾答应为她在洛阳城外也建一间。 但在拥有属于自己的木屋前,沈晗霜便失去了她的父母。 祝隐洲去年便有意为沈晗霜圆满这?个心愿。但他听沈晗霜说起此事时已经是在两?人返回长安的途中?了,是以祝隐洲当时只吩咐了手下在洛阳城外寻觅适合搭建树屋的大?树,打算今年陪沈晗霜回洛阳时做此事。 虽已和离,但祝隐洲并未忘记此事。 眼下木屋已经建好,祝隐洲回长安之前,想?带沈晗霜来看看。若与她想?象中?的木屋不同,他可以再调整更改,重新搭建也并无不可。 只要能?遂她心意。 沈晗霜并不愿祝隐洲总是翻墙越院去见她,但他若想?从明府正门进,又会被家丁拦在府门外。是以祝隐洲吩咐了断云去明府传话。 她虽总是拒绝他,却待人和善,从不会为难旁人。 祝隐洲知道,自己是有意在利用沈晗霜的心软和善良。 但他想?见她,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可断云却是只身一人回到了建有树屋的古树附近。 祝隐洲蹙眉问他:“她不愿来吗?” 没?请来人,断云只能?道:“太子妃不在府中?。” 察觉断云神色有异,祝隐洲沉声问:“她去了何处?” 断云硬着头皮答道:“春叶说,林将军请太子妃去与他一同过生辰了。” 祝隐洲心神微顿。 林远晖在洛阳没?有别的亲友,应也不会再请旁的人一起。 所以沈晗霜早晨将祝隐洲送去明溪院的那些东西都还?回来,与他划清界限,分清你我之后,便被林远晖请去陪他过生辰了。 他见不到沈晗霜。 而此时,林远晖正与她独处。 第39章 周五二更 断云知?道太子殿下此时的心情应不会好, 但他不得不正色提醒道:“殿下,一切都已准备妥当,我们该启程回京了。” 他们?原本?计划于明日离开洛阳, 但陈相的人近来一直寻不到江既白,便将太子这边盯得很紧, 想在太子带江既白回长安的路上对江既白下手。 先帝提拔江既白本就是为了削弱相权,而新帝特意派祝隐洲来洛阳查案, 也是想把江既白从江家的命案中摘出去。 若此次生母犯下的命案没有让江既白按律因连坐被撤去?官职, 他今后对陈相造成的威胁只会越来越大。 是以陈相的人一定不会轻易让他们?顺利回到长?安。 他们?对外放出的消息是明日或后日离开洛阳, 但断云早已领了命,提前将事情安排了下去?。部分太子亲兵会分别于明日和后日出发?,扰乱视听,而断云和收雨则会一明一暗各带一队精兵, 随着殿下和江首辅提前于今日黄昏之前出发?。 祝隐洲本?打算等沈晗霜见过这间树屋后再启程回京。可她既已去?陪林远晖过生辰,应是抽不出空再来此处了。 即便有空,或许沈晗霜也不会愿意再与他这个外人一同?去?什么地方。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55节 更遑论这里和林远晖目前的住所虽都在城外,却是一个在东边, 一个在西边,中间隔着偌大的洛阳城,并非片刻间便能抵达。 等他忙完长?安的事,再回洛阳来见她, 带她来看这间树屋。 至于她和林远晖…… 就算他不在, 沈晗霜也不会接受林远晖的心意。 思及此,祝隐洲眼底没?什么情绪, 淡声吩咐断云:“留几?个人守在树屋附近, 其余人按计划出发?。” 江既白和亲兵都已做好了准备,他不能误事。 “是!”断云肃声应下。 一行人乔装打扮, 分散着踏上了回长?安的路,再在提前约定好的地方碰头。 但与江既白会面?后不久,一直面?色冷淡的祝隐洲却勒住缰绳,调转方向,径直策马朝着林远晖如今的住所而去?。 在他身后,江既白并未问任何?人,却不难猜到,是什么人,什么事,才能让一贯清冷淡然的祝隐洲有了如今这些变化。 断云虽有些诧异于殿下忽然折返的决定,却立即反应过来,对余下的人说道:“我们?继续往前行进,殿下会追上来的。” 断云深知?,即便临时折返,殿下也不会拖慢整体的进程,只会以赶路代替睡觉,日夜兼程,赶上众人。 * 洛阳城外,明述柏为林远晖安排的院落中。 林远晖正在厨房中忙碌,沈晗霜则在一旁帮着洗菜,不时提醒他几?句该做什么了。 这一处院子距洛阳军营很近,但离城里偏远,是以林远晖今晨早早便去?明府接沈晗霜,想与她一起过生辰。 从小到大,以往的生辰时,只要?沈晗霜在长?安,他们?都会邀请对方去?府上一起庆生,和彼此的亲友一起。 但自沈晗霜嫁入王府起,林远晖已经有许久不曾同?沈晗霜一起过生辰了。 两月前,沈晗霜的生辰时,因为叛党谋逆的事情刚刚结束,林远晖在军营中忙得抽不开身,便只将备好的生辰礼送去?了安王府。 但其实即便林远晖不忙,两人身份有别,那时的他也没?有资格再像以往那样为沈晗霜庆生。 如今沈晗霜已经和离归家,不再是谁的妻子,林远晖便想像以前一样,再同?她一起过生辰。 林远晖的家人都在长?安,他刚调来洛阳军营不久,也还没?有什么亲近的朋友。是以林远晖今日便将明述柏为他安排的大夫和小厮都支开了,想单独与沈晗霜一起过这个生辰。 这是以往都不曾有过的机会,林远晖不想错过。 但他去?明府接沈晗霜时,却得知?她已经去?了太子暂住的客栈。 林远晖自然不能追着寻过去?。 他不知?道沈晗霜为何?还会去?找祝隐洲,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沈晗霜回来,却还是一直等在明府门外,希望能等到沈晗霜。 等她从祝隐洲那里离开,朝他走来。 幸好,他并未等多久,便看见了沈晗霜的身影。 得知?他是想请她一同?去?过生辰时,沈晗霜虽有些意外,却没?有拒绝。 随他一道离府前,沈晗霜还先回了一趟明溪院,将提前为他备好的生辰礼带了出来。 那是一副新的臂缚,林远晖甫一看见便格外喜欢。 他想,自己应不会舍得带上这副臂缚上战场,不愿看见它有丝毫磨损。 而沈晗霜问起林远晖有何?生辰愿望时,林远晖旁的什么都没?说,只说想学着亲手做一顿饭。 林远晖没?有言明的是,他是想为沈晗霜做一顿饭。 他说自己从未下过厨,又知?道沈晗霜不喜欢油烟的味道,便只请沈晗霜在一旁教他,不让她碰那些油腻的生肉和会脏手的木柴。 林远晖儿时曾见过父亲忙里偷闲,专程从军营赶回家为母亲下厨。 那时母亲便会在旁边指点父亲,一面?嫌弃父亲又是何?处做得不对,一面?又藏不住眼角眉梢间的笑意。 那是林远晖对“两情相悦”这四个字最初的印象,也是他开窍后,对自己与沈晗霜将来的生活最常有的畅想。 沈晗霜虽拒绝了他的心意,说对他没?有男女之情,可眼下,林远晖脑海中想象过无数遍的场景终于成为了现实。 此时这个院子里没?有任何?旁的人,只有他和她,就像这世间随处可见的寻常夫妻一样。 起码在这一日,林远晖的奢望成了真。 即便再短暂,他也只当它是成了真。 沈晗霜仔细清洗着刚摘回来的青菜,似是无意问起:“你这里有小厮照顾起居,为何?忽然想学下厨?” 林远晖毫无破绽道:“一时心血来潮罢了,兴许做完这顿饭,便再也不愿进厨房了。” “之前不知?道,如今一样一样经了手,才知?道原来做一道菜这么麻烦。” 沈晗霜唇边带笑,没?说什么。 夕阳正缓缓西沉时,林远晖做好了饭菜。两人没?有进屋,转而在院子里摆了桌椅用饭。 林远晖虽同?沈晗霜相识多年,但像此时这样相对而坐,只他们?两人一起用饭,还是头一回。 林远晖竟一时有些紧张,动筷子时都有些不太自然,几?次都没?能夹起来菜。 沈晗霜将这看在眼里,不由得失笑道:“怎么学会了下厨,反而连吃饭都不会了?” “许是怕自己的厨艺不好,做出来的饭菜入不了口?。”林远晖打趣道。 “不如你先替我尝尝?” 沈晗霜看了他一眼,没?有拆穿。 她尝了尝林远晖做的鱼,如实称赞道:“味道很好。” 鱼肉没?有任何?腥味,入口?便只觉得嫩而鲜,少?一分会偏生,多一分又过熟。 操练武艺时的刀剑招式与厨房的菜刀用法并不相同?。她早在林远晖拿起菜刀时便看出来,他应是会做饭的。 今日林远晖说着自己是第?一次下厨,不时问她下一步该做什么,但他处理食材时的动作很熟稔,对火候的把握也很不错,明显是精于厨艺的。 她不知?常在军营中的林远晖是何?时有空学的厨艺,但她多少?能猜出,林远晖今日为何?会想亲手做一顿饭吃。 今日是林远晖的生辰,沈晗霜希望他能过得开心。至于其他的话?,什么时候说都可以。 待用完了饭,沈晗霜也该回府了。 林远晖让明府的车夫骑自己的马先行一步,这会儿他亲自架着明府的马车,送沈晗霜进城。 沈晗霜猜到,他应是有话?想对自己说。 她坐在马车内,林远晖坐在车外,两人一时谁都没?有先说话?。 直到离他们?方才独处的院落远了,已经看不见身后的院门时,林远晖才温声道:“这个生辰,我过得很高兴。” “比以往的任何?一个生辰都高兴。”他声音如叹。 “高兴便好。”沈晗霜轻声道。 “不仅是生辰,今后每一日,你都该过得轻松些,舒心些。” 沈晗霜不知?道林远晖在战场上都经历过什么,但她总觉得,林远晖自三年前上过战场后就变了许多。 性子更沉着了或许是好事,但若心上压了太多担子,便不算是好事了。 林远晖静了静,忽而将马车停下,问她:“今后……你也会在吗?” 他的声音放得极低,话?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沈晗霜无声叹了一口?气,她不愿给他虚假的希望,便只能将话?说破:“我不会是那个陪着你度过今后每一日的人。” “我知?道,”林远晖的话?里难掩低落,“你说过,对我并无男女之情。” 想到了什么,他有些急切地问:“可那是以前,今后呢?也不会有吗?” 沈晗霜思忖了几?息,没?有瞒他或是骗他,道:“你我自幼相识,若有那些心思,早该有了。” 就像林远晖对她的心意并非是她和离后才有的一样。 沈晗霜与祝隐洲成婚前不曾对林远晖动过心,也不会因为如今与祝隐洲和离了,她就忽然转而对林远晖动了男女之情。 她甚至很难想象自己与林远晖不是友人,而是夫妻的模样。 沈晗霜曾体会过对旁人的爱意求而不得的心情。 她不愿看见林远晖也像曾经的自己那样,因为一份无望的感情而伤神劳心,失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他对她的心意自年少?时起,已经耽误了他许多年,也耽误了他许多事。 林将军战无不胜,从无败绩,不该被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牵绊脚步。 “我不会心悦于你,”沈晗霜声音温和,却态度明确道,“我们?做不了夫妻的。” 林远晖沉默了许久,才问道:“那太子殿下呢?” “你可还会重?新心悦于他?” 沈晗霜不知?林远晖为何?会忽然提起祝隐洲,却也如实道:“我与他之间的一切,都早已结束了。” 林远晖再问不出什么了。 而暗处,祝隐洲眉眼间覆着一层霜寒之色。 第40章 周六一更 沈晗霜知道自己对林远晖说的话很直白, 甚至有些不近人情,也许会让他心里难受。 但她应该与他把话说明白。 当年爷爷为她择婿时,沈晗霜曾觉得, 世上许多夫妻之间也并无多么深厚的感情,若对方?品行端方?, 德才兼备,再加上一两分好感, 两人应就可?以结为夫妻, 彼此扶持, 平静安宁地把日子过下去。 所以她在爷爷物色出?来的那几位适龄男子中选了祝隐洲。 不仅因为祝隐洲是那几人里最优秀出?众的,还因为沈晗霜与他之间其实曾见过几面。 祝隐洲应已经?不记得了,但那几桩旧事给沈晗霜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且除了这些以外,祝隐洲出?尘的样貌与气质也实在很合沈晗霜的心意。 是以沈晗霜为自己选了个无一处不好, 还仅是看着就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的夫君。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56节 若沈晗霜不曾对祝隐洲心生爱意,或许她和祝隐洲当真能如?她婚前所想的那样,相敬如?宾地度过余生。 可?偏偏沈晗霜对祝隐洲动了心。 经?历了那些同床异梦的日日夜夜后?,沈晗霜才无比明?晰地知道, 仅是她成婚前的那些考量,其实还远远不够。 不能心意相通,两情相悦的两个人,即便?做了夫妻, 也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她和祝隐洲就是摆在眼前的例子?。 沈晗霜与林远晖相识多年, 她知道他实在很好,可?她既对林远晖无意, 便?不能模棱两可?, 似是而非,平白耽误了他。 见马车外的林远晖已沉默许久, 沈晗霜掀开车帘,看向他已经?比儿?时宽阔了许多的背影,缓声说道: “我明?白你的心意。” “但我希望你能过得好,比现在更好。” 去实现他的抱负与志向,去雄鹰和骏马应该去的地方?,不因任何人而低落,失望,灰心。 话音落下,沈晗霜心里忽而有些难过。 她深知,怀揣着一份情意时,既希望对方?知道,又担心对方?知道的那种忐忑心情。 她也明?白,既然已经?动了心思,便?会不由自主地期待对方?能有同样的回应。 以前她不知道林远晖的感情,不曾给过他回应。如?今她虽已知晓林远晖对自己的多年情意,也为他自年少时起的守护而动容,却仍然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 相熟,惋惜,感动,都?无法与钟情和爱慕等同。 林远晖也对此了然于心。 所以若沈晗霜对他无意,还划定了他们?之间一直都?无法越过的距离,林远晖无法强求。 除了守着她,护着她,尽己所能地让她事事顺遂,得偿所愿,他什么都?做不了。 在他们?之间,有一人求而不得就够了。 “我会过得很好,你放心。” 在沈晗霜看不见的地方?,林远晖的脸上分明?带着笑容,但他的声音里却藏了几分苦涩和无力。 他明?白沈晗霜对自己前途的担忧,便?也不避实就虚,认真道:“我曾同你说过,我会从林少爷变成林将军,终有一日还会成为比我父亲还要厉害的一代名?将。” “我不会食言。” 自从得知沈晗霜很敬佩他的父亲,林远晖便?立志成为比父亲更出?色卓越的人。 他曾心想,到那时,或许沈晗霜提起自己时会不只?是佩服,还会有欢喜,羞涩,爱恋。 而今后?,若其它的都?无法拥有,起码,林远晖希望在沈晗霜眼里,他会是一个很值得相识一场的人。 即便?一生都?无望与她相伴相守,林远晖惟愿,沈晗霜不会后?悔曾与他相识。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送你回府。” 林远晖不想让沈晗霜的心绪因为自己而染上暗色,语气便?放得轻松了些。 沈晗霜也心照不宣地不再说起旁的事情,顺着他的话说了声“好”。 林远晖赶着马车,继续往明?府而去。 被夜色笼罩的密林外,祝隐洲的身形清峋而孤寂,长久地立于原处。 方?才沈晗霜在车内,祝隐洲便?有意并未掩藏踪迹,任由赶着马车的林远晖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祝隐洲听见了马车停下后?林远晖与沈晗霜之间的对话,也听见沈晗霜说,她与自己之间的一切都?早已结束。 林远晖明?白了沈晗霜的拒绝,也有意提起祝隐洲,让祝隐洲也听清楚了如?今沈晗霜对他的态度。 亲耳听见沈晗霜拒绝林远晖,祝隐洲该放心甚至是高兴的。 因为如?此一来,即便?他回了长安,仍然留在沈晗霜身边的林远晖也同样无法离她更近。 可?若面对与她有着儿?时情分的林远晖时,沈晗霜也是如?此冷静理智地拒绝,那他到底该如?何做,才能重新获得她的心意。 还是说,他本不该期盼更多,有朝一日能让她不排斥他的情意就已是足够,已是奢求。 可?他不愿只?是如?此。 密林旁那道颀长的身影茕茕孑立,彻底隐入静谧的沉夜。 * 明?溪院中。 自在明?府门前与林远晖道别之后?,沈晗霜便?很安静,回明?溪院的路上也有些出?神。 她并未在思索什么,只?是思绪放空,任由自己循着习惯回到了明?溪院中。 但踏入卧房时,沈晗霜脚步微顿,从空茫缥缈中回过神来。 她想起了昨晚。 沈晗霜昨晚虽然多饮了些酒,被醉意和困意包裹着不由自主地睡着了,但她酒品还不错,醉后?很安静,也并不会忘事。 沈晗霜记得很清楚,昨夜睡着前,自己原本正在院子?里看着月亮发?呆。 可?今晨醒来时,她却在卧房的床榻上。 那时春叶已经?从家里回到了明?府。若是春叶将她扶回了屋,按照春叶的性子?和对她身体的关切,应会叮嘱沈晗霜今后?不要再酒后?坐在院子?里吹风至睡着了。 可?春叶却只?字未提,似是并不知道沈晗霜昨夜在院子?里睡着的事。 其他人都?不会在夜里进沈晗霜的院子?。 是以沈晗霜今晨醒来后?不久便?猜到了什么。 按照祝隐洲的性子?,那本不是他会做的事情。可?从祝隐洲近来所做的这些事来看,沈晗霜却莫名?确定,应的确是他。 但去客栈退还那些祝隐洲送来明?溪院的东西时,沈晗霜并未提起此事。 她不明?白祝隐洲此次来洛阳为何会如?此反常,也不明?白他为何会对她有突如?其来的,奇怪的执念,却也无意再追问或探究些什么了。 祝隐洲在洛阳的案子?已经?查完,待他回到长安,这位太子?殿下与她之间也不会再有什么牵连了。 沈晗霜如?今记挂的事情中,其一是朝廷变法之事。 除了爷爷和林太傅他们?这些老臣以外,祝隐洲和江既白也都?在有意助推朝廷变法。 明?姝雪在邻城组织写?就的万民书会由祝隐洲的亲卫送去长安。沈晗霜和明?姝雪都?希望请愿书与万民书能派上用场,能在此次变法中为女子?争取更多。 不久之后?,朝中应就会有动向。 其二?是江既白今后?的处境。 按照祝隐洲所说,新帝的登基大典过后?便?会有一次大赦。江既白会如?何,到时应也有结果?了。 而最后?一件沈晗霜久久无法从心里放下的事情,便?是高伯母毒杀江家上下的真正理由。 沈晗霜的父母是被天灾带走的,除了叛军谋逆的那晚之外,沈晗霜身边从未发?生过如?此惨烈的死亡。 高伯母已经?离世,江家的命案或许会渐渐被人们?淡忘,但应有人知晓高伯母究竟曾经?历过什么,又是什么将她逼到了除同归于尽以外别无他法的绝境。 沈晗霜希望自己能读懂高伯母在那封真假参半的绝笔信背后?想说的话。 世间女子?的声音本就更不易被旁人听见,女子?的人生也更易被碾碎。 她希望自己尽可?能地听见更多,也保全更多。 * 翌日清晨。 自从得知沈晗霜会骑马后?,虞临风便?问过祖母,想知道沈晗霜的骑术如?何。 但虞老夫人只?是老神在在地看着他笑,并不愿告诉他。是以虞临风一直记着要与沈晗霜赛马之事,想要亲自一看究竟。 今日秋高气爽,很适合去草野之间快意驰骋,虞临风便?特意上门拜访,想约沈晗霜一道去城外骑马。 沈晗霜今日没有旁的事,便?答应下来。 她回卧房换上表哥之前命人送回府的秋季骑装后?,就准备和虞临风一道出?府。 看见沈晗霜从明?溪院出?来时,虞临风顿了顿。 平日里沈晗霜穿着漂亮精致的裙衫时,是显而易见的大家闺秀,名?门贵女。 但换上骑装后?,她周身的气质也并无任何违和之处,反而自然而然地多了几分飒爽和利落,已能让人想象出?她策马时的模样。 虞临风分不清那些衣料布匹,也不会夸人,却看得出?来,无论是裙衫还是骑装,都?很衬沈晗霜。 他不由得道:“单看你穿上骑装的样子?,我便?相信,你应的确是会骑马的。” 沈晗霜故意回他:“若是你现在便?认输,我可?不会推辞你那份已经?备好的彩头。” “跑马场上论输赢,自是不会认输的。”提起自己擅长的事情,虞临风神采飞扬。 沈晗霜笑着点了点头,在心底道:果?然正是鲜衣怒马少年时。 两人正说着话经?过长廊时,一身浅色衣衫的明?述柏迎面朝他们?走来。 他走近后?温声问道:“表妹可?是要出?去骑马?” 沈晗霜:“对,表哥有什么事吗?” 平日里这个时候,明?述柏应已经?出?府去了。 明?述柏颔了颔首,正色提醒道:“自昨日开始,便?有不止一拨人在明?府周围张望,他们?的目的犹未可?知。” “出?门时,你身边不要离了人,让护卫都?跟着。” 沈晗霜认真应下。 她猜测这些人应并非针对明?家,而是奔着自己来的。 无论是因为万民书还是因为祝隐洲,陈相的人或许都?会盯着她的动向。 一旁的虞临风也将明?述柏说的话听了进去,他握紧自己的佩剑,朝明?述柏承诺:“我定会护好沈姑娘,将她安然无恙地送回府。” 既然是他来请沈晗霜与自己一同去城郊赛马,虞临风自然会把护沈晗霜周全一事视作自己的责任。 若是沈晗霜真在他身边出?了什么事,不仅是他无能,恐怕祖母当真会不许他进家门。 “有劳虞公子?了。”明?述柏温和有礼道。 话音落下,明?述柏的目光在沈晗霜身穿的骑装上凝了一息——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57节 沈晗霜今日虽是要去同虞临风赛马,却并未穿中秋那日虞老夫人送与她的新骑装。 而是选了季节更替时他为她准备的。 果?然,他送去沈晗霜院子?里的东西,总是更能得她心意些。 第41章 周六二更 明府外。 家丁已经将明述柏之前为沈晗霜挑的那匹白马牵了过来。 沈晗霜和明姝雪平常都乘坐马车出行, 除了像今日这样有意要骑马的时候,她们的马都由专人在城郊草场照料。 待沈晗霜动作熟练地上马后,虞临风也骑上了那匹陪自己走南闯北的骏马。 虞临风赞叹道:“果然得这匹好马才配得?上祖母送你的那根马鞭。” 虞临风的马自然不错, 但他没想到,沈晗霜用的马在品种、毛色和体?格上, 竟都与他的马不相上下。 这匹马应很难得?,并非是有钱便能寻到的。 沈晗霜轻轻扬了扬自己手?中的新马鞭, 故意朝虞临风道:“它也配得?上你的马, 但可惜, 虞祖母不想把它送给你。” 虞临风故作无奈道:“没办法,祖母偏心于你,我也只能看看,过过眼瘾。” 虞临风那日的确是看上了这根马鞭, 但他的心眼自然不会小到非要同沈晗霜抢这些外物的地步。 眼下看着?沈晗霜将那根马鞭握在手?中,他倒觉得?,它还是更适合沈晗霜些。 若是拿在他手?中,便只是好用, 会埋没了它好看的长处。 沈晗霜一面驭马慢慢往城外走去,一面提议道:“若你今日赛马赢了我,这根马鞭便是你的了,如何??” 虞临风跟在她身后, 反问道:“若我准备的彩头比不上它, 你岂非吃亏了?” 沈晗霜有些好奇:“那你准备了什?么当彩头?” 虞临风并未故弄玄虚,言简意赅道:“一件事。” 他从怀中拿出一张纸递给沈晗霜, 上面写着?什?么。 沈晗霜接过后展开看了看, 有些意外—— 虞临风竟是写了一张字据。 他说的“一件事”,也就?是一个承诺。 若今日赛马是沈晗霜胜, 有这张字据在,她可以向虞临风提出一个要求。无论是什?么事,他都会做到。 而这字据上面不仅落了虞临风的私印,竟还有虞老夫人和虞家现?任家主,虞临风的父亲的私印。 这代表着?虞老夫人和虞家家主为虞临风做了担保。若虞临风失信,沈晗霜可以拿着?这张字据去找他们,要求他们代为履行承诺。 “我们两人之间私下赛马而已,什?么物件都可以拿来做彩头,你何?须以一诺应之?”沈晗霜蹙眉问道。 “虞祖母和虞伯父竟也由着?你胡来。” 虞家虽比不过明家,但发展的势头和眼下的家底早已超过了原本能与明家掰手?腕的李家。 以虞家三代人的名义列下这么一张字据,若被?有心人得?了去,虞家恐怕会损失惨重。 虞临风竟就?因?为赛马一事,拿出了这么重要的一张字据做彩头。 这可比一掷千金还要豪气。 沈晗霜只拿了一根马鞭做赌注,虞临风方才却还担心她会不会吃亏。 再看向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少年时,沈晗霜便不由得?有了一种看败家弟弟的感觉。 实在很难说这是心思赤诚单纯还是傻气。 “你是不是在替我祖母和父亲恨铁不成钢?”虞临风看出沈晗霜眼里的无奈,失笑道。 “你放心,这种东西我也不是遍地都洒的。” “那为何?今日想以它做彩头?”沈晗霜问道。 虞临风顿了顿,坦诚地解释道:“之前我对?世?间女子的看法很狭隘,并以此揣度你,以为一副大家闺秀模样的沈家姑娘定不会骑马,用不上祖母为你挑的这根好马鞭。” “我还因?此打算用那些胭脂换下这根马鞭。以为胭脂更能讨你欢心,这是看轻了你。” “所以这张字据既是彩头,也是我的歉意。”虞临风认真道。 “无论今日赛马的输赢,这张字据我都会给你。” 闻言,沈晗霜沉默了几息。 早在那日虞临风带着?马鞭和胭脂一起来明府门前时,沈晗霜便看出了他为何?会自作主张换下虞祖母托他送给她的马鞭。 也的确是因?为知道虞临风心中对?女子的固有看法与印象,沈晗霜那日才会提出有机会时可以与他赛马。 沈晗霜看得?出虞临风没有恶意,她便也并非抱着?一定要让虞临风悔不当初的想法。 她只是想让他知道,世?间女子千万种,并非仅凭外表便能加以简单划分?和定论的。 眼下,见?虞临风如此认真地同她剖析他自己的内心想法,还用这么重的彩头同她道歉,沈晗霜明白,即便不赛马,虞临风也已经知道她想让他知道的事情了。 但有些话,沈晗霜还是得?同他说。 “你说之前以为胭脂更能讨我欢心,是看轻了我。但其实并非如此。” 见?虞临风神色微顿,沈晗霜继续说道: “无论是能被?胭脂讨得?欢心的姑娘,还是更喜欢马鞭的姑娘,都只是选了她们自己喜欢的东西而已。” “何?来的轻重之分?呢?”沈晗霜语气自然地问道。 虞临风静了好一会儿,一时无言。 他发觉,自己对?女子的看法中仍有他从不曾看见?过的不妥之处。 他从未有意给世?间的女子下定论,却似乎在不知不觉间,便有某些根深蒂固的看法与评判存在于他的脑海中。 他游历山川湖海,见?过那么多的人,却还是没能见?到本心。 “的确,还是我狭隘了,”虞临风的语气比方才更加正经,“抱歉。” 有些想法和观念,远比他所知道的更加隐蔽,也更加顽固。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到了跑马场,沈晗霜望着?广阔的草场,轻声道:“不用道歉,你并非有意为之。” 沈晗霜知道,虞临风并不是那种会轻视与贬低女子的人。 那日在安府的秋华宴上,他虽曾出言讽刺过陈兰霜和李荷月,却并非因?为她们的女子身份,而是因?为她们当时的言行。 那日在签下万民书之前,虞临风也曾直言支持过修改夫妻律法一事,维护那些他并不认识,甚至从未见?过的女子。 沈晗霜便也不再多言,转而说道:“本是来赛马的,但我不喜欢你的彩头,今日我们策马畅游即可。” 虞临风有些不解,追问道:“为何?不喜欢?” “是觉得?我道歉的诚意不够吗?我可以再加上……” “不是不够,”沈晗霜笑着?打断虞临风的话,同他解释道,“是太重了。” 只是他们两个小辈间闲时赛马而已,不该将虞老夫人和虞家家主也牵扯进来。 沈晗霜比虞临风大两岁,有些事情他没有考虑到,她不能当作不知,心安理?得?地接受这张意义重大的字据。 况且虞老夫人疼了她这么多年,沈晗霜也不想让老人家为小辈间赛马这种小事做担保。 “若是其他与这根马鞭价值相当的物件,我会很乐意将其视为彩头,与你比个输赢。” 沈晗霜侧首看向虞临风,“但是这张字据的分?量太重,我的赌注不能与之相比,这场赛马的赌局便不公平。” “你方才说,无论今日赛马的输赢,你都会将这张字据给我。” “可我不能,也不想收下它。”沈晗霜将方才虞临风给她的字据还了回去,随即扬鞭策马,往前奔去。 虞临风听见?她放松中带着?几分?愉悦的声音说道:“等你找到了与这根马鞭差不多价值的彩头,你我再来赛马。” “到时若输给了我,你可别?不认账!小心我找去虞家,让虞祖母替我做主!” 虞临风停在原地,安静地看着?沈晗霜远去的背影和在秋风中飞扬的几缕发丝。 “不会不认账的。”他不自觉轻声道。 片刻之后,虞临风才驭马朝她奔去。 第42章 周日双更 两日后。 沈晗霜刚醒来便听春叶提起?, 虞临风午后离开?洛阳城之前来了明府一趟,言是?有东西?要交给沈晗霜。 得知那时沈晗霜正在午睡,虞临风便没让人来请她, 而?是?将东西?给了明述柏,托他帮忙转交。 沈晗霜顿有些意外, 问春叶:“他离开洛阳了?” 她记得中秋那日虞临风和虞祖母一起来明府时,他曾说?近几个月都不会?再出去了, 会?在家里陪着老夫人过完年。 “应是?临时决定的, ”春叶解释道?, “听人说?,这次虞公子出城前,虞家老夫人还同他说?,若年前不赶回家的话, 他今后都不必再进虞家的门了。” 仅是?听着春叶转述这句话,沈晗霜都能想到虞老夫人那时的神情。 虞临风多年来和家人聚少离多,虞老夫人虽想让他多留在家里,但也从不会?真的强行阻拦虞临风的去向。 也不知虞临风为何会?忽然?决定离开?洛阳, 许是?他在外有什?么事?。 表哥这会?儿不在府里,沈晗霜也不急着知道?虞临风想交给她什?么东西?,便先去云松斋陪外祖母下棋了。 待晚上明述柏忙完回府,沈晗霜从他手中接过那个精致小?巧的木匣子后, 才知道?虞临风竟还是?想将那日的字据给她。 明述柏并未打开?过虞临风托他转交的木匣, 也没有多问沈晗霜什?么,只?代虞临风转告道?:“他说?此物不是?为了道?歉, 也不是?彩头, 而?是?谢礼。” “赛马的彩头,他说?等他再回洛阳时定已经备好了。” 至于因何而?谢, 虞临风并未告诉明述柏。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58节 但沈晗霜多少猜到了一些。 从虞临风那日的神色来看,两人说?过的话似乎给他带来了一些影响。 但少年心性的虞临风实在有些执拗,沈晗霜没想到他会?因此将这份由虞家三代人共同给出的承诺又送到她手里来。 沈晗霜从未与谁有过关于承诺的牵连,是?以她仍不打算收下这张字据。 沈晗霜将木匣和里面的字据收好,准备明日便将其送回虞府,还给虞祖母。 * 自洛阳回长安的路上,一处偏僻的密林间。 临时折返回了一趟洛阳的祝隐洲已经追上了江既白和断云。 一行人这几日遇到了好几次追杀。而?刺客的目的很明确,都是?冲着江既白来的。 江既白并不会?武艺,但因祝隐洲命断云提前做了准备,他们应对得宜,顺利地离长安越来越近。 此时他们正在夜色中短暂休整,准备趁夜继续赶路。 祝隐洲瞥了一眼正阖着眸子休息的江既白,吩咐断云:“接下来的路程仍不能掉以轻心。” 不久前刚被他们击退的那拨刺客中,从其中一人的武艺招式来看,他应是?陈相身边的管家。 他们就快要到长安了,但陈相既然?不惜动用了心腹来刺杀,便应不会?善罢甘休。 “是?!”断云正色应道?。 他迅速擦干净了自己的佩剑,集中神思护卫在江既白身侧。 断云虽不曾和江首辅说?过什?么话,却也发现他的性子十分沉稳。 即便一路被追杀,江首辅的神色间也从未有过慌乱之色。且他虽不通武艺,却从不曾拖累过旁人,还几次恰到好处地给了受伤的刺客致命一击。 江既白并未身负武艺,却很知道?该如何杀人。 须臾之间,断云察觉了什?么,侧首看向一旁的江既白,对上他平静的眼神。 “你会?‘十字剑’?”江既白开?门见山地问道?。 断云心里一沉。 他的确有意练过“十字剑”,但此事?只?有他和太子殿下知晓。 江既白确认了自己的猜测,起?身面向断云,抬起?左手点了点自己胸膛右侧靠近肩膀的位置,言简意赅道?:“在这里使?一次十字剑吧。” 断云看向不远处的太子殿下。 祝隐洲正合指握着一枚玉佩,他并未抬眸,只?淡声道?:“按照江首辅说?的做。” 断云这才朝着江既白方才示意的位置迅速出剑—— 锋锐泛寒的剑刃刺破衣衫与皮肉时分明只?留下了一道?竖向的红色血痕,但断云手腕微动,收回剑时,江既白胸膛上的伤口已变作了一个深刻的十字。 只?出一剑,却能留下横平竖直的两道?伤口,透着规整而?诡异的美感。 鲜红的血液潺潺而?出,江既白身上的素色衣衫很快便被染透。 但他一声不吭地受了这贯穿肩背的一剑,只?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祝隐洲朝断云颔了颔首,断云立即上前为江既白处理伤口。 “十字剑”留下的伤势很重,必须及时止血。 祝隐洲神色淡然?地说?道?: “陈相太心急,他不该派陈管家来刺杀。” “看来他的确很想让我死?,”江既白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处,随即语气无?波无?澜地说?道?,“他亲自将把柄递了过来,若我们不接,倒显得不合适了。” 陈相身边的管家擅使?剑,而?人人都知道?,当年陈管家曾用家传绝学“十字剑”救过先帝一回。 也是?因为这份救驾的功劳,陈相不仅官路亨通,还得了一份先帝赐予的丹书?铁券。有这份免死?金牌在,除非谋朝篡位,否则陈相无?论如何都能留下一条命。 因为特征太显眼,在那以后,一直跟在陈相身边的陈管家便从不再用“十字剑”这个招式。祝隐洲和断云他们是?从陈管家方才的身法认出了他。 遮掩面容来刺杀江既白时,陈管家虽杀了好几名太子亲卫,却并未使?自己的家传绝技,不曾留下任何证据。 可陈相和陈管家都不会?知道?,断云早在几年前便开?始有意私下苦练这一招个人特征明显的“十字剑”。若不看身法,只?看留下的伤口,已经能以假乱真。 祝隐洲早早让断云学了陈相心腹的特殊招式,就是?以备不时之需。 离开?洛阳前,祝隐洲曾吩咐断云,若路上有人追杀江既白,他可以趁乱用“十字剑”击杀其中身手不错的刺客。之后,会?有人为这些刺客的尸体换上太子亲兵的衣服。 此法即便不能顺利将陈相拉下马来,也能以“刺杀太子未遂”的罪名嫌疑彻查陈相一回,为祝隐洲和江既白返京后要做的事?多争取一些时间。 断云意识到,江首辅应是?在自己击杀那两名武艺格外高强的刺客时发现了他会?“十字剑”一事?。 那些刺客都穿着夜行衣,看不清伤口和血痕,江首辅却还是?看出了断云杀他们与杀旁人时的不同。 但断云沿途有意试探过几次,可以确认江首辅的确不通武艺。 而?“十字剑”之所以称得上是?陈管家的家传绝技,是?因为它留下的伤口与寻常剑伤不同。中了此招的人即便当时有幸活命,治伤过程中也是?凶险万分。 不停外涌的血终于止住,断云一面继续帮江既白处理伤口,一面提醒道?:“养伤时一定要仔细。即便这一剑没有刺到要害处,稍有不慎也很可能会?因伤口溃烂严重而?不治身亡。” 虽然?都是?人命,但与死?了两名亲兵相比,当朝首辅被陈相身边的管家重伤之事?会?更惹人注意。二者叠加,可以将陈相同时放到刺杀太子未遂和重伤首辅的嫌疑之下。 刑部必然?会?调查陈相,他便分不多更多的精力来针对生母犯下了命案的江既白。 所以江既白才会?让断云在他身上留下这样一道?指向明确的伤。 陈相安排的刺杀没有成?功,江既白却想趁此机会?,从陈相的臂膀上撕下一块带血的肉来。 他既狠得下心来如此对自己,对敌人便更不会?心慈手软。 果然?是?在经历了灭门惨案后都能一直平静待之的江首辅。 断云暗自想道?。 早在发现陈相的心腹亲自参与了刺杀时,祝隐洲便曾想过,若是?陈管家能以家传的“十字剑”伤了江既白,陈相的安稳日子便也算是?到头了。 但陈管家很耐得住性子,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要杀江既白,却唯独忍住了,没有使?出“十字剑”。而?他的武艺虽的确不错,可在祝隐洲面前又实在不够看。 陈管家撤退时,祝隐洲脑海中曾有个念头—— 让断云代替陈管家,为陈相造一个把柄。 但也只?是?一闪而?过。 “十字剑”留下的伤口深刻交错,即便有意避开?要害处也会?有性命之忧。 祝隐洲虽想对付陈相,却不必拿人命来做赌。 而?且,沈晗霜不仅在意江既白是?否能继续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也在意他的安危。 若祝隐洲当真做主伤了江既白,沈晗霜恐怕只?会?更加排斥他。 不知从何时开?始,祝隐洲思虑这些事?情时,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将沈晗霜也看作其中一个缘由。 甚至隐隐要比其他任何缘由都更重要。 祝隐洲轻轻摩挲掌心的玉佩,似乎能透过它温润的质地触及什?么。 他冷淡地同已经上好药的江既白道?:“养好伤,别死?在陈相前面。” “多谢殿下关切。” 江既白虽带着伤,又因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却仍周全地拱手行礼道?。 见状,祝隐洲的眸色不自觉沉郁了几分。只?是?在夜色遮掩下,无?人察觉。 看见江既白恪守身份之别同他行礼时的模样,祝隐洲莫名想到了另一个他们都认识,也都铭记于心的人。 无?论他承认与否,她与江既白,有时其实很像。 祝隐洲神色冰寒地站起?身,冷声命令道?:“出发。” 江既白若有所思地看着祝隐洲的身影。 在皎白月光的映照下,江既白眸子微垂,隐约看见了这一路上时常被祝隐洲拿在手中把玩的那枚玉佩。 相识以来,江既白从未见过祝隐洲佩戴玉佩或香囊等外物。但如今,祝隐洲却时常将这枚玉佩握于掌心,似是?握住了他毕生的珍宝。 不难猜出,这枚玉佩与谁有关。 那道?贯穿肩背的十字伤口正痛意明显,但于江既白来说?,能带给他更多感知的,是?他怀中那个扁平的小?匣子。 离开?洛阳时,江既白什?么都没有带走,唯独将沈晗霜送与他的两枚叶签妥帖地放进小?匣子里,收进了怀中。 除此之外,他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 翌日。 长安城,皇后宫中。 皇帝和二皇子祝寻刚与皇后一同用完午膳,正在说?着祝寻近来在军营中的事?。 天子近旁伺候的内侍匆忙求见,打破了其乐融融的景象。 “陛下,据信,太子殿下和江首辅在返京途中多次遭人伏击。昨夜江首辅不幸被刺客重伤。” 皇帝还未来得及开?口,祝寻便着急地追问道?:“兄长可曾受伤?” 皇后也蹙着眉,难掩担忧地问:“太子如今在何处?” 内侍连忙应答:“回娘娘,太子殿下并未受伤,应还有几个时辰便能抵达长安了。” 皇后正色吩咐身旁的侍女:“命太医院准备着。” “是? 。” 得知祝隐洲没有受伤,皇帝放心了些,随即问起?了江既白的情况:“江首辅的伤势可有大碍?” 内侍不敢耽搁,立时回道?:“太子殿下命人传回的信上说?,江首辅昨夜是?被‘十字剑’所伤,失血过多,幸得及时上药包扎了,才暂时没有性命危险。” 听见“十字剑”三个字时,皇帝便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但他面上不显,只?吩咐道?:“将太医派去城门处,见到江首辅后先为他治伤,不得耽误。” “太子和江首辅遇袭,江首辅被重伤一事?,命刑部彻查。” 知道?兄长此行去洛阳的目的,祝寻适时问起?:“父皇,因为生母犯了命案,按律,江首辅进京后须得先入刑部大牢,等候处置。可眼下江首辅身负重伤,可否容他先在别处养伤?”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59节 皇帝微微颔首,道?:“一切都等他养好伤之后再说?。” 内侍领了吩咐退下。 黄昏时分,回到长安的祝隐洲径直进了宫。 面见父皇后,他先将应该禀报的公事?一一道?出,又提起?了江既白的伤势与如今的情况。 见他这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皇帝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转而?同他说?道?:“这些都先放一放。” “你此行可曾受伤?” 祝隐洲神色未变,道?:“不曾。” “那便好。”听他亲口确认后,皇帝彻底放下心来,随即才与他商议起?了公事?。 待安排完眼前的几件事?后,皇帝便问起?了由沈晗霜在洛阳组织的万民请愿一事?。 “她做此事?时,可曾遇到什?么阻碍或危险?” 祝隐洲:“她应对得很好。” 听他这么说?,皇帝便知道?沈晗霜应并未被伤及。他也就顺势说?起?了听闻沈晗霜在洛阳做的事?后,朝中众臣的不同反应。 “无?论如何,万民书?一事?为沈相和林太傅他们推动变法提供了极好的契机,晗霜此次是?立了功。” 祝隐洲一贯古井无?波的眸子不自觉柔和了几分。 他轻轻点了点头。 皇帝察觉出祝隐洲此行回来后的细微不同。 公事?谈完,皇帝便又问起?了私事?:“你与晗霜,如今如何了?” 祝隐洲静了静,声音平稳道?:“我想重新迎娶她。” 皇帝猜到了什?么,接着他的话说?道?:“但她不愿意?” 祝隐洲沉默下来。 见状,皇帝思忖了几息,刻意问道?:“可需要我拟一道?圣旨,为你们赐婚?” “她一向知道?轻重,应不会?抗旨。” 即便再想重新与沈晗霜结为夫妻,祝隐洲也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必。” 他听出了父皇话里的试探,知道?父皇不会?真的强行将沈晗霜指给自己做太子妃,却还是?出言明确拒绝了这个提议。 面对皇权,沈晗霜没有推拒的余地,的确会?再成?为他的妻子。 可祝隐洲不需要,也不想要这样得来的婚事?。 他想娶沈晗霜,是?想让她心甘情愿地嫁给自己。 而?非被勉强,被胁迫,违背她本身的意愿。 见祝隐洲有自己的主意与打算,皇帝便也不再多问,只?是?提醒他道?:“一家有女百家求,你多上心些。若被旁人捷足先登,即便是?我,也帮不了你。” 皇帝虽嘴上问着祝隐洲是?否需要他来拟一道?赐婚的圣旨,但他其实并不打算干涉沈晗霜今后的婚事?。 于公,皇帝知道?沈相最为疼爱沈晗霜这个孙女。他不能刚即位便寒了老臣的心。 而?于私,沈晗霜在安王府三年,皇帝看得出来,她是?个好姑娘。若祝隐洲没能重新赢得她的芳心,那也是?他与她无?缘。皇帝不会?勉强沈晗霜再嫁给自己的儿子。 “得知沿途的刺杀后,皇后很担心,正在宫里等你过去。你过去看看,也好让她放心。”皇帝温声叮嘱道?。 祝隐洲应下,依言前往。 祝隐洲甫一走进皇后的宫殿,还未来得及行礼,便见祝寻快步朝他走近。 祝寻围着他转了好几圈,见他的确不似是?带着伤的模样,才松了一口气:“哥,你回来了就好。” 祝隐洲微微颔首,转而?礼数周全地朝不远处的皇后行了礼。 皇后温声道?:“快过来,让太医看看。” 祝隐洲依言上前。 一直候着的太医连忙为刚返京的太子殿下诊了平安脉,又仔仔细细地问了许多,才恭敬道?:“回娘娘,殿下身体康健,只?是?近来日夜奔波,有些疲乏,仔细歇息几日便好。” “好,你们都先下去吧。”皇后点了点头,吩咐道?。 待殿内只?剩下母子三人后,祝寻便滔滔不绝地问起?了许多事?。 祝寻从未查过案,甫一听闻兄长要去查江家那桩骇人听闻的命案后,他便一直想知道?案子背后的真相。 他隐约能猜出如今对外公布的消息并非事?实的全部,却不明白为何还有事?情不能示人。 祝隐洲只?同祝寻说?了些能说?的,并未与他和盘托出。 祝寻知道?分寸,没有追问,便转而?问起?了嫂嫂在洛阳组织的万民请愿一事?。 祝隐洲听见祝寻仍以“嫂嫂”这个称呼指代沈晗霜,不由得抬眸看了他一眼。 见祝寻越问话越多,似是?想将这段时日里没能对兄长说?的话都一次说?个够,皇后有些无?奈,笑着提醒他道?: “怎么就一刻都等不得了?你兄长刚回来,太医也说?他需要多歇息,有什?么话可以日后再慢慢说?。” 祝寻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今日的话格外多,他忍不住偷觑了兄长一眼。 今日他这般聒噪,兄长竟还和以前一样,无?论他说?什?么都安静耐心地听着,眉眼间从无?半分不耐之色。 祝寻自记事?起?便喜欢跟在兄长身边,他知道?,兄长虽待人冷淡少言,但身边的人同他说?什?么时,他会?认真地倾听。 只?是?兄长并不习惯与人袒露心扉,很少说?起?他自己的事?,会?让人觉得他疏离冷漠。 或许也正因为如此,嫂嫂才会?与他和离。 但祝寻觉得嫂嫂和兄长特别登对,就这么分开?实在可惜了。 听闻明老夫人近来正在重新替嫂嫂择婿,也不知道?眼下兄长和嫂嫂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了,祝寻很想问问,又觉得他的身份不适合提起?此事?。 皇后恰好在此时问起?了明老夫人和沈晗霜在洛阳的近况。祝寻连忙认真听着。 祝隐洲简单回了几句,又替明老夫人和沈晗霜转告了对皇后之前赐礼的谢意。 听完后,皇后只?点了点头,没有如祝寻所愿的那样继续问祝隐洲和沈晗霜的关系进展。 因为看得出来,祝隐洲此行并未让沈晗霜回心转意。 祝隐洲去洛阳之前,皇后便多少猜到了这个结果。 沈晗霜本就是?个主意正的姑娘,不会?轻易便被挽回。 而?祝隐洲又并不擅长向人表达爱意。即便他开?口挽回,以他清冷少言,情绪几乎从不外露的性子,恐怕也很难让人为之动容。 “那身秋时的裙衫,晗霜穿着可还合身?”皇后温声问道?。 近来正是?适合穿那身衣服的时节。 祝隐洲长指微捻,不动声色地回道?:“儿臣与她甚少见面,不曾见过她穿那身裙衫时的模样。” 其实他几乎每日都能见到沈晗霜一回,只?是?沈晗霜不常见到他而?已。 以往这三年里,沈晗霜都会?常穿皇后亲手为她做的裙衫。 但祝隐洲记得很清楚,这次去洛阳,他只?在最开?始见沈晗霜穿过几回,后来她便不曾再穿过皇后以前为她做的裙衫了。 而?这次皇后让他代为送去明府的裙子,沈晗霜一次都没有穿过。 祝隐洲心底隐有猜测,但还未寻到机会?证实。 听了祝隐洲的回答,皇后柔声说?道?:“无?妨,待过几日去洛阳秋祈时,我也能再见到晗霜了。” “今年中秋,我和你父皇没有吃到她亲手做的月饼,心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皇后长睫微垂,神色温柔,似是?十分想念那个柔静清雅的姑娘。 第43章 周一双更 深夜, 陈府中。 陈相面色阴沉地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管家,厉声问道:“混账!你竟对江既白用了‘十字剑’?” 陈管家垂首回答道:“回主子?,小的已?多年不曾用过‘十字剑’这?一招式, 去截杀江既白时也并?未用过。” “但宫里传出消息,江既白是被‘十字剑’所伤, 陛下已?命刑部彻查此事。” 陈相隐约有了猜测,问他:“可还有其他人?也会此招?” 陈管家笃定道:“此乃家传绝学, 绝不会外传。” 他是家中独子?, 且除了他以外, 家里人?早已?一个不剩。 “那?为何会有人?用着你的招式伤了江既白,却又没将他弄死?”陈相面色阴狠道。 “小的不知。” “废物!” 陈管家无话可说。他也不知为何能?有人?以此招式陷害自己。 陈相面沉如水,思忖着什么。 若是管家当真能?杀了江既白,哪怕用了指向明确的“十字剑”, 此事也是利大于弊。即便有刺杀重臣的嫌疑,陈相也可以断臂求生。 用一把杀人?的刀换江既白的命,换那?些被江既白分去的权力,陈相觉得很值。 可偏偏, 此事并?非是他的人?所为,而江既白也只是受了伤而已?,眼下还活得好好的。 刺杀的嫌疑眼看着要被安到他的头上,可他在此事中却一无所获。 陈相已?经察觉这?是针对自己的一个局。但即便对幕后之人?有所猜测, 他也暂时拿不出东西可以自证清白。起码明面上, 的确只有他身?边的管家能?使出“十字剑”来。 设局之人?想让他因为此事而受到掣肘,只能?等着刑部调查的结果。 但陈相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 “去查太医院的病案, 若有机会, 亲自去看江既白的伤口是否有异。” 陈相的声音沉了几分,命令道:“他已?活着回了长安, 不能?再冒险刺杀,但可以在他的伤口上做些手脚。” “十字剑”留下的伤口尤为特殊,养伤的过程中需要格外仔细,稍有意外,伤口便可能?急剧恶化,使伤者丧命。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60节 既然江既白不惜以他自己的性命来栽赃嫁祸,那?便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他死于这?道伤口好了。 “遵命!”陈管家肃声应下。 翌日。 天色将明未明时,祝隐洲已?经走出王府,带着沈晗霜亲手写就?的请愿书?和洛阳、长安等多城百姓一起签下的万民书?进了宫。 这?些沉甸甸的期望会经由祝隐洲之手,被送到今日的大朝会上,送到文武百官面前。 祝隐洲明白沈晗霜费这?些心思是想要做成?什么事,他不会让她失望。 在朝会开始前,祝隐洲看见了江既白。 江既白身?上的剑伤很重,集所有太医之力也不敢保证能?让他安然无恙。皇帝恩准他伤愈之前都不必上朝,但他今日还是来了。 “微臣见过殿下。”江既白朝祝隐洲行礼道。 “江首辅实在心系国事。”祝隐洲神?色冷淡地收回目光。 不知想到了什么,江既白声音温和道:“今日很重要,微臣不愿缺席。” 无论是对沈晗霜,还是对他来说,今日都很重要。 祝隐洲听出江既白话里的未尽之意,眼底划过几分不耐。 大朝会的时辰将到,在外等候的官员们该依次步入金銮殿,祝隐洲和江既白便也先后走进了大殿。 他们都想做成?的事情,会自此时此处开始。 * 几日之后。 几件大事迅速自长安传到了全?国各地,洛阳城中的人?也都有所耳闻。 最?重要的一桩事,便应是新帝已?于八月十九那?日正?式登基,并?于翌日册立了祝隐洲为太子?。 而在登基大典上,新帝不仅将早亡的发妻追封为端静皇后,竟还将先帝驾崩前亲笔所书?的一份罪己诏公?之于众。 待新帝亲自宣读完先帝的罪己诏上的所有内容后,世人?才知晓,被追封的端静皇后并?非是早早病逝,而是被先帝毫无理由地赐了鹤顶红,毒发身?亡。而当时年仅五岁的祝隐洲目睹了此事,是唯一一个还活着的人?证。 此事揭露后,长安城中的一些人?才想起,八月十九,原是当年皇帝和发妻端静皇后成?婚的日子?。 历来少有下罪己诏的帝王,即便有,也只会出现在君臣错位、天降灾祸或是政权危难之时[1]。 君王掌握着世上所有人?的生杀大权,从没有任何一位帝王会仅因为杀了一个无辜的人?而写下罪己诏。 而新帝在登基大典上将先帝这?份罪己诏公?布,便也意味着,他从未忘记过当年发妻惨死一事。 所以新帝才会选在当年与发妻成?婚的日子?登基。而端静皇后和先帝都已?经逝去,新帝却还是不惜冒着被世人?议论为不孝的风险,将当年的事情示于人?前。 先帝在位时手段狠辣,因他而死的无辜之人?不会只有当年的平南王妃,但这?份罪己诏上只提到了她。 许多人?都猜测,应是新帝或太子?做了什么,才能?让先帝愿意写下这?样一份罪己诏,自认过错。 却无人?知晓,当日祝隐洲是逼先帝于弥留之际在他自己的全?尸与身?后名之间选择。 若先帝不愿写罪己诏,不愿承认自己当初不该毒杀平南王妃,祝隐洲便会像当年先帝对待平南王妃那?样,将他的尸身?扔去乱葬岗。 先帝最?终还是更想像自己的先祖一样被葬入皇陵,死后继续受万民供养,是以他留下了这?份罪己诏。 但祝隐洲并?未像他所允诺的那?样,将先帝葬入皇陵。 他亲眼看着断云将先帝只着白色中衣的尸身?扔去了乱葬岗,让那?个披着人?皮的恶鬼像他的母亲一样,被野犬啃咬撕扯,死后也不得安宁,不得完整。 此事在人?伦纲常的准则下称得上是绝对的大逆不道。但同?样对自己的父亲怀有恨意的新帝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祝隐洲去做了。 皇帝知道,母亲惨死之事给祝隐洲留下了很大的影响。他希望祝隐洲能?走出他母亲毒发身?亡的那?一日。 而就?连祝隐洲的父亲都不知道的是,在原本应该放着先帝尸身?的帝王棺椁中,祝隐洲只放入了一根他母亲在世时最?喜欢的木兰发簪。 先帝宁肯写下一份违心的罪己诏,也希望自己死后能?继续受万民供养。祝隐洲却绝不会让他如愿。 当年先帝鄙夷祝隐洲的母亲,轻而易举地剥夺了她的生命,祝隐洲便用一根母亲的发簪,替先帝受了那?些他格外看重的千秋万代的供养与敬奉。 明老夫人?得知新帝在登基大典上公?布了先帝的罪己诏后,便立即吩咐任何人?都不能?在明府议论此事,尤其是不许在沈晗霜面前提起。 无论皇家再发生任何事,也无论当今太子?曾有过怎样的儿时经历,老夫人?都不愿这?些事情再来打扰孙女?的平静生活。 尤其是在得知当年的平南王妃竟是在皇权的倾轧下惨死后,明老夫人?心底对皇室的抵触更甚。 她不愿自己的孙女?沾染那?些复杂的,阴暗的,沾满了鲜血的事情。 而明溪院中的沈晗霜其实已?经得知了此事。 洛阳城中都已?经传遍了,沈晗霜今日在城中逛了一圈,想不知道都难。 虽曾和祝隐洲做过夫妻,在平南王府生活过三年,但沈晗霜和其他人?一样,时至今日才知道有关祝隐洲的母亲早逝的真相。 在此之前,她从不知道,自己下意识不愿打心底里尊敬的那?位先帝,当年曾残忍地在祝隐洲面前赐死了他的母亲。 成?婚后随祝隐洲进宫向先帝请安的那?日,沈晗霜便十分不喜他落在自己身?上的那?种眼神?。 似是在打量什么廉价的,上不得台面的劣质物件。 却不曾想,除了那?种让人?心生不适的眼神?以外,身?为帝王,他的厌恶与鄙夷可以轻易夺去一个无辜之人?的性命。 思及那?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平南王妃,思及或许还有很多与她有同?样遭遇的人?,沈晗霜不由得心生唏嘘。 而想起当年曾亲眼目睹了母亲死亡的祝隐洲时,沈晗霜心神?微顿。 沈晗霜曾觉得他是天之骄子?,拥有旁人?只能?艳羡却无法复刻的一切。 却不知道,原来他经历过常人?难以想象的年幼时光。 以往沈晗霜是主动与祝隐洲说起那?些自己与家人?间相处的点点滴滴,她从未要求过祝隐洲也同?样与她分享曾经的经历。 只是如今从外面得知这?些事情,沈晗霜不由得在心底想道—— 果然,他们从不曾彼此交心。 沈晗霜并?未在此事上多思。她转而想到了另一件事。 新帝登基后的确大赦天下,江既白也不必按现有的律法,因为母亲犯下的命案而被撤官职,囚十年。 江既白此次回长安后,皇帝对其予以夺情,让他不必丁忧去职,归家守孝。今后江既白仍身?居首辅之职,只平日里着素服即可。 只是生母杀人?之事也并?非没有给江既白带来任何影响。他会被罚俸十年。 因为安府尹多年来索贿渎职一事,牵涉其中的商人?以洛阳商会的名义一起向新朝捐了一笔钱。 而离开洛阳前,江既白已?把江家的所有家产都随洛阳商会一起捐给了朝廷。 不过沈晗霜却不是十分担心江既白今后的生活。 皇帝既然有意要用江既白,还从江家命案中保下了他的官职,便应不会让他在吃穿之物上有缺。至于更多的,江既白也并?非是会在意那?些身?外之物的性子?。 江既白在回长安的路上遇刺受伤一事也已?经传开了,却无人?知晓现下他的伤势如何。 沈晗霜便将女?医方氏给的一张治疗外伤的好药方誊抄了下来,与明家从各处寻来的上好金创药一并?派人?给江既白送了过去。 沈晗霜还已?经得知,新帝登基后宣布要做的第一件大事,便是要推行变法。 因有那?几份万民书?,此次变法会从夫妻律法开始,再循序渐进,不断延伸到其他方面。 沈晗霜知道,若没有江家那?桩涉及了三十余条人?命的案子?,若高伯母曾经的遭遇没有示于人?前,爷爷和林太傅、江既白、祝隐洲他们应原本想从别的方面开始变法。 但变法之事非朝夕之功,无论先后,一旦开了这?个头,只要掌握了变法方向的人?能?体察民情,以实事良策为国为民,便能?一点一点地将现行律法中陈旧而腐朽的东西割去,换上更加鲜活,也更加恰当的内容。 到那?时,便不只是夫妻律法会更加完善可行,世人?的生活都能?更好。 沈晗霜期待亲眼看着那?一日慢慢到来。 * 午后,明姝雪刚从邻城回到家里。 她去看过祖母后便来了明溪院,挽着沈晗霜的手,神?采飞扬地与她说着自己此次去邻近几城时的所见所闻。 知道明姝雪今日便会到家,沈晗霜已?经提前用中秋时特意留下的桂花蜜,为她做好了月饼。 明姝雪第一次在外过中秋节,格外馋姐姐做的月饼,是以她甫一看见便接连吃了好几块,解了馋之后才开始慢慢一边喝茶一边吃别的点心。 “看你馋的,像是在外面饿狠了似的。”沈晗霜失笑道。 明姝雪面露委屈,软声撒娇道:“饿倒是没饿着,就?是特别特别特别想姐姐。” 沈晗霜故意问道:“只这?么想我?没想舅舅和表哥他们?” 明姝雪从善如流道:“他们没姐姐好看,也没有姐姐温柔,想他们做什么?” “越来越贫嘴了,”沈晗霜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心,“他们都很担心你。” “我可是已?经能?在外面独当一面的明姑娘了,你们都不用担心我。” 明姝雪虽早早便开始试着接触家里的生意,但以前明姝雪大都待在洛阳,只偶尔会跟着父兄去外地。 明姝雪这?次去邻近几城组织万民书?时,事事都由她自己做主,心已?经越来越大,开始忍不住想要自己出去做生意了。 不是从父兄手中接过已?经做得有模有样的生意,而是从头开始,做出属于她自己的生意。 沈晗霜听明姝雪神?情雀跃地说起这?个念头后,并?未盲目地一味支持与鼓励她,而是温声问道:“准备去何处,做什么生意?” 明姝雪被问得愣了愣,有些犹豫:“有了几个念头,但我还没有想好。” 沈晗霜转而又问道:“那?你打算先投入多少银钱?还是说不准备提前做预估,到时候花多少便是多少?” “我还没想过这?个。”在姐姐的提问下,明姝雪逐渐冷静了下来。 的确,做生意不能?只凭一腔热血,要仔细从头开始做准备才行。不然即便她有再多想法,最?终也可能?登高跌重,只能?让家里人?为自己兜底。 这?并?非她的本意。 见明姝雪脸上的笑意淡了许多,沈晗霜又适时语气轻松道:“等把这?些应该想的事情想清楚后,便可以大胆地放手去做。” “到时让世人?一听见‘明姑娘’这?三个字,便能?想到,她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首富。” “姐姐放心,我一定赚很多钱回来给你花。”明姝雪神?色认真道。 沈晗霜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傻姑娘,你给你自己赚钱便好,姐姐的钱已?经够用了。” “那?不一样。”明姝雪坚持道。 明姝雪知道姐姐的身?家早已?比许多商人?的家底都要厚了,她从不缺钱花。但明姝雪就?是想用自己赚来的钱对姐姐好。 明家几代经商,明姝雪自幼便知道,虽然银钱不是什么都能?买得到的,也不是人?生在世最?重要的东西,但银钱可以给人?带来许多底气,让人?即便遇到了难事时也有更多的选择余地。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61节 明姝雪希望姐姐能?一直像现在这?样,不必为任何事情忧虑,只需要做她喜欢做,想做的事情便好。 瞥见院子?里已?经快要成?熟的石榴,明姝雪想到了什么,拉着沈晗霜走过去,抬起头在一树的果子?里挑来挑去。 她想挑出最?大最?好的那?个果子?,但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姐姐挑。 找了好一会儿,明姝雪才指着某处确认道:“姐姐,那?边那?个应是这?棵树上最?好的石榴了,再等几日,等它熟好了,我亲自帮你把它摘下来,剥给你尝尝。” 这?是明家多年来的习惯。 明溪院的这?棵石榴树上的果子?成?熟时,他们会把最?大最?好的果子?挑出来给沈晗霜。若沈晗霜不在洛阳,他们便会特意命人?送去长安,和其他又大又红的果子?一起。 石榴并?非多么金贵的东西,但明溪院的这?棵石榴树是沈晗霜的父母种下的,对沈晗霜来说意义不同?。明家人?也愿意为沈晗霜好好保留着她与父母间的关联。 沈晗霜心下动容,柔声应道:“好,那?我就?等着尝你亲手为我摘的石榴了。” 明姝雪笑着同?沈晗霜说起了别的。 但明姝雪心里其实一直记挂着另一件事。之所以邻城那?边铺子?里的事情还没完,她就?赶着回了洛阳,也是因为此事—— 九月秋祈时,皇后和太子?、二皇子?都会来洛阳。 而前不久皇后曾让太子?代为送了盆景给明老夫人?,她还亲手为沈晗霜做了裙衫。按理来说,若有机会,明老夫人?和沈晗霜应该亲自去向皇后道谢。 而皇后来洛阳时,便是这?个应该亲自谢恩的机会。 可明姝雪不愿让姐姐再与那?家人?见面了。 尤其是在得知先帝曾残忍地毒杀了太子?的生母后,明姝雪便觉得皇家的人?都太复杂难测。 姐姐从未说过以前的婆母有何不好,还曾多次和明姝雪提起,说王妃待她就?像是疼爱亲生女?儿一般。 可那?是还在平南王府,还是一家人?时。 如今王妃已?经成?了皇后,而姐姐也已?经与太子?和离。 虽说皇后不久前还亲自为姐姐做了裙衫,但谁知道皇家对姐姐的真实态度究竟如何? 毕竟谁都知道,当初沈相在长安将沈晗霜和祝隐洲和离的消息传开时,动静不小,明显是想与皇家划清界限。且之前太子?来明府时总被家丁拦在门外,明家的态度也摆在明面上。 万一皇家要因此而迁怒呢? 虽然面对皇权,明姝雪做不了多的什么,但她就?想守在姐姐身?边,不让任何人?委屈了她。 明姝雪担心此事时,远在长安的皇后已?经启程往洛阳而来。 此次皇后会与命妇们一起去洛阳的青云寺秋祈,而祝寻和林止会负责安排沿途护卫之事。到了洛阳后,已?经调来洛阳军营的林远晖会负责带兵守卫行宫。 之前皇帝在朝堂上宣布变法之事时,也宣布了此次变法会由沈相为主,祝隐洲、江既白、林太傅为辅,朝中其他官员需行配合。 但近日江既白身?上的剑伤有恶化的趋势,他反复高热难退。 因此祝隐洲拿了江既白写的折子?,代替他与林太傅、沈相商议变法之事,会迟几日再出发去洛阳。 眼下是祝隐洲一人?做着两人?的事,而等祝隐洲因秋祈之事离开长安后,江既白也会代他继续。 连着忙了几日后,祝隐洲又一次在夜色深沉时才回到王府。 祝隐洲已?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但他并?未住进东宫,也未另行开府,而是继续住在了安王府内,他和沈晗霜曾经同?住的明溪院里。 那?里才是他和她的家。 祝隐洲已?经命明溪院的所有侍女?都离开了,如今这?院子?里只有他一人?住着,尤为安静。 安静得,让他格外想念远在洛阳的那?个人?。 王府明溪院里的石榴快要成?熟了,沈晗霜窗前的石榴应也差不多可以摘了。 往年的秋季,祝隐洲在书?桌边看书?时,她常会在他身?旁剥石榴,让他一起吃。 不知今年最?大最?红的那?个石榴,是否依旧很甜。 祝隐洲回到明溪院的卧房中,静静地坐在以前沈晗霜常看话本的矮桌边。 那?块触手生温的玉佩正?在他怀里,而此时他掌中握着的,是一枚香囊。 沈晗霜在离开长安前亲手用剪刀绞烂了这?枚她曾送与他的香囊。从未碰过这?些的祝隐洲便自己学会了用针线,亲手将那?些被利刃剪破的裂口缝好,又绣上了藤蔓遮挡痕迹。 曾因为担心将其弄脏或弄丢后会惹沈晗霜失落,祝隐洲从不将这?枚她为自己绣的香囊佩在身?上。 可如今,他却每天都将它带在身?旁,寸步不离。 夜里难眠时,祝隐洲总会细细摩挲香囊上那?些由沈晗霜一针一线地绣好的纹样,似是能?感觉到她留在这?上面的温热气息。 无法看见沈晗霜时,祝隐洲的脑海中便会不断浮现她的一颦一笑,让他忍不住神?情柔和,思念难抑。 她已?不在身?侧。 他能?触碰到的,便只剩这?些与她有关的东西。 第44章 周二双更 在祝隐洲书房的暗格中, 与沈晗霜曾送给他的那些生辰礼放在一起的,是一枚他儿时曾用?过的香囊。 那是祝隐洲的母亲在他四岁生辰之前?,亲自精心为他缝制的香囊。上面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 正在扑蝴蝶的小老虎,富有童趣。 祝隐洲的母亲常会在里面放一些可以驱散蚊虫的药草和花瓣, 让他时时佩戴在身边,免遭蚊虫侵扰。 祝隐洲儿时一直很喜欢这枚香囊, 也很喜欢里面温柔的, 能让人?安心的浅香。 直到先帝将他母亲叫去宫中, 赐下?鹤顶红的那日。 祝隐洲的母亲在他眼前?毒发身亡后?,前?太子祝清便命人?将其抛尸去了乱葬岗。 等祝隐洲和父亲赶过去时,已有几只野犬在啃咬撕扯那具他们至亲之人?的尸身。母亲身上的雪青色绣裙已经被?鲜血染透,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祝隐洲的父亲当即拔出袖间的匕首, 近身与面容狰狞的野犬搏杀。 祝隐洲的父亲悲痛难抑地抱着已经再也无法醒来的妻子时,一直沉默着,再流不出泪来的祝隐洲捡起了父亲随手扔在一旁的匕首,朝一只还未死透, 正在抽搐痉挛的野犬走去。 他用?力一刀一刀地捅向它的脖颈,直到它彻底咽了气,祝隐洲都不曾停手。 那时祝隐洲五岁,那晚是他第一次握刀, 第一次双手沾血。那股温热而腥臭的味道?, 时至今日,他都不曾忘却。 被?父亲夺下?匕首紧紧抱在怀中时, 祝隐洲才发现?, 自己腰间的那枚香囊染上了那只畜生的脏血和乱葬岗的污泥。 后?来,祝隐洲无论如何都无法将那些肮脏的痕迹彻底洗去。 血迹和泥土自然?可以被?清除, 但某些看不见的东西一旦留下?,便再也无法被?消去。 自那以后?,祝隐洲便从不在身上佩戴任何外物,且格外喜洁,厌恶一切不净之物。 他已经彻底失去过一枚重要的香囊。 仅剩的这枚是沈晗霜亲手为他做的,不能再失去了。 * 黎明时分,断云在明溪院外求见。 太子殿下?不允许任何人?再踏入明溪院,断云铭记于心。 彻夜未眠的祝隐洲将沈晗霜为自己做的那枚香囊放进怀里,迈步走出了卧房,来到明溪院外。 断云立即拱手道?:“禀殿下?,有人?截下?了太子妃派人?从洛阳送回长安给江首辅的金创药和药方,想在江首辅的药里动手脚。” 祝隐洲淡声道?:“不要打草惊蛇,提醒他多?加小心。” “是。”断云应下?。 除了殿下?和他以外,无人?知晓江首辅如今的伤势究竟如何了。就连太医们所知道?的情况,也是江首辅和殿下?有意让他们知道?的。 只是…… 断云谨记自身的职责,才按捺着没有抬头去瞧殿下?此时的神色。 他忍不住暗自猜测,太子妃命人?给江首辅送来药方和金创药之事,是否会让殿下?不悦? 断云并?未有多?的言行,但祝隐洲还是一眼便看出了他此时的心中所想。 听断云提起此事时,祝隐洲心底的确划过了几分晦暗烦闷的情绪。 他没有身份去干涉或阻止沈晗霜与任何人?来往。 但见远在洛阳的沈晗霜得知江既白受伤一事后?,特?意命人?送了药和药方来给江既白,祝隐洲心底又泛起了那种苦闷的涩意。 若以往的他还不知道?这种情绪是什么,如今已经多?次品尝过这个滋味的祝隐洲已经明白,自己是在嫉妒。 即便沈晗霜对江既白或许还没有任何男女之情,可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已经胜过了如今的他与沈晗霜许多?。 他嫉妒江既白能得到沈晗霜的关心与挂怀。 但祝隐洲敛下?心神,吩咐断云:“我去洛阳秋祈时,你不必跟着,继续留在江既白身边,保他周全?。” 江既白在朝堂上与两相并?立,是位高权重的年轻首辅。但他生性喜静,身边并?未多?安排几个人?伺候,府上会武艺的家丁也没有几人?。 似是并?不在乎自己的安危与生死。 但江既白既有文人?风骨,深受士子们敬仰,又以身许国,益国利民,祝隐洲不会让这样的文官清流折于陈相之手。 而且,沈晗霜不想让江既白死。 即便再嫉妒,祝隐洲也会让她如愿。 * 洛阳。 陈兰霜刚回到自己在李家暂住的院子里,便看见院中立着一道?陌生的身影。 她几乎立刻便意识到,这是父亲的手下?。 陈兰霜以为父亲是又有什么吩咐,便问道?:“有何事?” 但来人?回身朝陈兰霜恭敬地行了礼后?,便毫不收力地扇了陈兰霜两个耳光。 陈兰霜白皙的脸颊立时被?打得红肿。 从最?初的愤怒中清醒过来后?,陈兰霜并?未抬手去捂自己已经留下?了指印的脸。 有些痕迹,是遮不住的。 她只字不言,等着来人?接下?来的话。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62节 “卑职只是听命而为,望小姐恕罪。” 一身平常打扮的人?垂首公事公办道?:“相爷说,若小姐不能完成?他之前?的嘱托,夫人?在家中便会日日受到同等对待。” 陈兰霜无波无澜的眼神沉定地落在眼前?人?的身上。 母亲在相府的日子不好过,她又何尝不是。 父亲从来只以利用?价值来判定周围人?的作用?。 当年她之所以同意嫁给前?太子祝清,给一个比自己的父亲还要年长的人?做续弦,是因?为她以为做了太子妃后?,自己便可以脱离压抑的相府,拥有另一条通天途。 在那以后?,陈相的确曾为她和相府共同的未来谋划了一些事情。 可好景不长,祝清谋反事败,陈兰霜也成?了被?相府厌弃的棋子,只能重新为自己挣扎出一条可走的路。 没有了母家作为依靠,身为女子,陈兰霜在这世上唯一的路便是另寻一个可以让她依靠的夫婿。 但除了如今的皇家,无人?会敢再娶前?太子祝清留下?的未亡人?。 她想过得好,就只能寄希望于自幼相识的祝隐洲。 哪怕只是个太子侧妃,也好过在李家寄人?篱下?,处处受人?异样的眼光。 长安那边应是发生了什么棘手的事情,父亲才会特?意命人?来警醒她,用?母亲的处境逼她尽快成?事。 陈兰霜从奉命行事的相府手下?身上收回目光,平静地说道?:“我不会让父亲失望的。” 同一时刻,明府中也有从长安来的客人?。 镇西将军林尚的夫人?,林远晖的母亲,昨日刚抵达洛阳,今日便带着林远晖一起来明府拜访明老夫人?了。 云松斋内的嬷嬷上了茶后?便退到了一旁,留明老夫人?和林夫人?说话。 沈晗霜本想陪在外祖母身边,却被?明老夫人?支出去,让她带着林远晖去府中四处逛逛。 沈晗霜猜测两位长辈是有些要避着她和林远晖的话想说,便依言带着林远晖走出了云松斋。 两人?似乎并?未受林远晖生辰那日所说的话影响,照常聊着一些自然?而不逾距的事情。 听林远晖说起皇后?和二皇子已经在行宫住下?时,沈晗霜的神色并?无异样,只是温声说道?:“那你接下?来这段时日应都会很忙。” 林将军的累累军功不仅为自己赢得了“镇西将军”这一名号,也为自己的妻子挣得了诰命。林夫人?便是随皇后?一起来洛阳参加秋祈的命妇之一。除了她之外,沈晗霜猜测,林太傅的夫人?、陈相的夫人?等应也来了洛阳。 林远晖现?在掌管着洛阳军营,有护卫之责。 “后?面应的确会忙得抽不开身,”林远晖微微颔首,“今日也是有林止替我,我才能陪母亲进城来明府拜访老夫人?。” 沈晗霜问道?:“伯母舟车劳顿,身体?可还好?” 她记得,林远晖的母亲的身体?并?不算康健,秋冬时节易染病。 “母亲在路上染过一次风寒,眼下?已经痊愈。” 以往每年的秋祈,林远晖的母亲都会称病不参与。林远晖明白母亲为何此次一定要来洛阳。 他多?年未娶,如今又主动调来洛阳军营,到底还是让她放心不下?。 沈晗霜提起:“洛阳有一位有名的女医,她多?年来一直看顾着我外祖母的身体?。若有必要的话,我让她去帮伯母瞧一瞧?” “好,你把?她的住处写给我便好,我派人?去请她。” 沈晗霜认真记下?了此事。 长辈们的身体?需要格外上心才行,还是让女医仔细看一看更放心些。 待主客一道?在明府中用?了午食后?,林夫人?和林远晖一道?上了马车,准备回城外的行宫中。 马车上,林夫人?安静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温声问自己的儿子:“还是不愿意死心吗?” “适龄的好姑娘还有许多?,不如……” “是儿子不孝,让母亲为我辛劳操心。” 林远晖跪在母亲面前?,俯首郑重道?:“但是母亲,除了她,我谁都不要。” 即便不能与沈晗霜结为夫妻,林远晖也不愿耽误旁人?。 林夫人?既心疼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你啊。” 她特?意从长安来洛阳,又赶在皇后?面前?先见了明老夫人?和沈晗霜,便是想替儿子问一问明家的意思。 但今日明老夫人?说得很清楚,她虽觉得林远晖很优秀,但婚姻大事还是会让沈晗霜自己做主。 眼看着儿子恐怕是无法得偿所愿了,林夫人?也不知该如何才能帮到他。 但愿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自己也能过得好。 行宫中。 随皇后?来洛阳的命妇们已经在行宫住下?,各处都正在筹办不久之后?的秋祈之事。 皇后?正带着嬷嬷在雅致清净的园中凉亭里小憩时,听见一墙之隔的园外,有人?一面经过,一面说着: “记得皇后?娘娘还是平南王妃时,因?久病虚弱,常在后?宅静养,便让当时的世子妃沈晗霜操持府务,打理中馈。” “眼下?看来,皇后?娘娘的凤体?似乎康健了不少?,看来果然?还是富贵权势最?养人?。” 另一人?附和道?:“那你猜,同太子殿下?和离,没能当成?太子妃的沈晗霜,现?下?该如何了?会不会正相反,已经变得潦倒落魄了?” “听说她的外祖母想重新为她择婿,却没什么好的可以让她挑呢。” “难怪挑了这么久都没听说有什么动静。” “但我怎么听说,太子殿下?有意与她重修旧好?” “怎么可能?凭她当年是受了多?少?赞扬的高门贵女,如今也不过是个残花败柳。” 一旁的人?见这话越说越过分了,连忙压低声音提醒道?:“别说了,小心祸从口出……” 几人?的声音越来越远。 凉亭内,正在修剪花枝的皇后?似是随口问起:“她们是谁家的女眷?” 皇后?身旁的嬷嬷立即答道?:“回娘娘,是吏部右侍郎的幼女、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的次女和通政司通政使的妹妹。” 皇后?淡淡地“嗯”了一声。 见皇后?娘娘没再说什么,嬷嬷试探着问道?:“娘娘,可须惩治这种管不住嘴的人??” 皇后?抬眸不轻不重地看了她一眼,嬷嬷立即止住话头。 每年的秋祈,除了为国为民祈福,还为了体?现?皇室对臣子家眷的照拂与关怀。 重臣家中一般只会有一至两名女眷有幸与皇后?随行,但并?非人?人?都有资格住在行宫。大多?数人?到了洛阳后?只能在别处居住。 方才那三人?,都是朝中正三品官员的家眷,是以才都住在了行宫中。 “姑娘家说说闲话而已,何须与她们计较这些小事。” 皇后?柔声说着,轻轻剪下?了一朵开得正艳的花儿来,随手放在一旁。 “此次陈相的夫人?因?病没有随行,听闻陈相的嫡女陈兰霜恰好也在洛阳,便命人?将她请来,替母亲参加秋祈吧。” “是。”嬷嬷恭顺地应下?。 几日后?。 皇后?身边的内侍来了明府替皇后?传话,请明老夫人?、沈晗霜和明姝雪明日去行宫赏枫,再小住几日,一同参与秋祈。 皇后?已经特?意派了人?来请,几人?自然?都答应下?来。 沈相及沈晗霜的两位伯父都在朝为官,沈晗霜是朝中重臣的家眷,原本的确有资格参与秋祈。 但沈晗霜的两个伯母已经代表沈家与皇后?随行,前?几日她们刚到洛阳便来了明府拜访明老夫人?。 若再加上沈晗霜,沈家的家眷便超额了。 且明家是商籍,本并?无资格随皇后?和一众命妇参加秋祈。但皇后?不仅请了沈晗霜,还请了明老夫人?和明姝雪,这算是给了明家莫大的体?面和尊荣。 可明姝雪并?不想去。 传话的内侍一走,明姝雪便忍不住低声担忧地问祖母:“祖母,我们能不去吗?” 明姝雪虽只见过姐姐以前?的婆母几面,但只要一想到她是当今皇后?,是像那位先帝一样掌握了许多?人?生杀大权的高位者,明姝雪便下?意识不愿让家人?与她来往。 滔天的权力与显赫的地位,便也代表着无法估量的危险。 明老夫人?明白孙女的顾虑,却也只能同她说道?:“皇后?娘娘请我们去,我们便只能去。” 明老夫人?也不愿让孙女再与皇家有什么关联。但沈晗霜的爷爷和伯父们都在朝为官,应还是无法彻底避开的。 一直不曾开口的沈晗霜也适时宽慰明姝雪:“别担心,皇后?娘娘待人?温和宽容,我们只要不出错,应不会有事。” 既然?此事无法回绝,沈晗霜不希望明姝雪日日惴惴不安,反而自乱阵脚,吃不好也睡不香,对自己无益。 闻言,明姝雪便也只好暗自决定,待去了行宫后?,她一定要时时跟在姐姐身边才行。若有什么事,她们也好一起应对。 午后?,女医方氏照常来为明老夫人?和沈晗霜、明姝雪诊脉。 正轮到明姝雪时,她想起行宫那边传出的一件事,便状似闲聊般问起: “听闻行宫中有几位官员的家眷水土不服,正病得严重,随行的太医们都束手无策。皇后?娘娘正命人?在洛阳城中重金悬赏,想召大夫去为她们诊病。您的医术这样好,可要去试一试?” 方氏抬眸望了明姝雪一眼,轻轻摇了摇头,“还是不去了。” “为何?”明姝雪追问道?。 沈晗霜也不由得看向女医。 方氏意有所指道?:“宫里来的太医们都束手无策,那这病,要么是治不好,要么便是不能治好。” “无论是哪一样,这浑水都还是不去沾的好。” 是以虽有不少?大夫都去行宫尝试了,但方氏并?不准备参与此事。 这些贵人?们能给出旁人?所不能及的赏赐,也能给出常人?所不能受的重罚。她不贪图什么,便也不会失去什么。 明姝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猜测。 沈晗霜原也觉得此事有异样,听女医也这样说,她心里便暗暗记下?了此事。 长安离洛阳并?不算有多?么远,即便再是从未来过洛阳的人?,应也不至于到水土不服乃至重病的地步。 且那几位据说都是朝中正三品官员的家眷,随行的太医应不敢懈怠,却偏偏就是治不好她们的水土不服,还得在外面悬赏另找大夫。 此事透着古怪。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63节 女医方氏诊完脉,分别叮嘱了她们几句,又给她们各自开了秋季润肺养身的补方。 “行宫背靠高山,夜里寒凉。你们去行宫时,便可以带着这份补方,让侍女熬了汤水,你们祖孙三人?一起喝。” “好。”沈晗霜答应下?来。 做完这些,女医才同沈晗霜说道?:“前?几日林将军将我请去为他的母亲诊过脉,因?着胎里带的弱症,林夫人?的身子本不如常人?康健。但多?年来好生将养着,也已经好了不少?。” “幸得她并?未水土不服。我给她开了一副调养的方子,长期用?着,身子应还能更好些。” 沈晗霜认真听着,温声道?:“有劳您了。” 她听出了女医的言外之意。 连本就身有弱症的林夫人?都不曾因?为水土不服而至重病的地步,那几位正值妙龄的女眷便更是病得古怪。 女医是在提醒她,明日去了行宫后?要多?加小心。 但愿,无论这些贵人?之间有什么事,都不要牵连外祖母和表妹。 沈晗霜暗自思忖道?。 夜里。 春叶仔细为沈晗霜收拾了要带去行宫的东西,沈晗霜也从自己的库房中挑了些合适的礼物,准备明日带去行宫后?送与皇后?和另外几位亲近的长辈。 春叶正在收拾衣物时,看见了那身今年皇后?亲自为沈晗霜做的秋装,便问道?:“姑娘,这回可要带上这身裙衫?” 沈晗霜本下?意识准备摇头,又想到了什么,微微颔首,同春叶道?:“带上吧。” “把?之前?皇后?娘娘为我做的秋时的裙衫也一并?带上。” 春叶有些意外。 春叶原本是想着,姑娘去见皇后?娘娘时,若穿着她亲手做的裙衫,或许能让娘娘心里高兴些。到时无论如何,皇后?娘娘应总还会记几分曾是一家人?的情分。 不知是何原因?,今年入秋以来姑娘还从未穿过这几身皇后?娘娘为她做的裙衫。春叶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姑娘会答应下?来。 但春叶还是依言将这些裙衫准备好,收进了姑娘要带去行宫的那些衣物里。 月上枝头。 沈晗霜已经沐浴完换上了寝衣,正欲往床榻边走去时,却忽而听见屋外的院子里又传来了久违的熟悉声响。 沈晗霜心神微顿,停住了脚步,看向卧房的窗边。 春叶离开前?将窗棂留了一条缝透气,并?未由内锁上。 沈晗霜想起了自己在院中独酌后?醉酒睡去的那晚。 但过了一会儿后?,跃上窗棂跳进沈晗霜屋子里的,是那只已经许久不曾在明溪院出现?过的胖狸奴。 沈晗霜微怔了一息,原是她想岔了。 她随即笑着朝狸奴走近,柔声问道?: “你不是最?喜欢待在表哥身边,怎么哄都不愿意出来吗?今日怎么过来了?” 去年沈晗霜和祝隐洲一起捡到这只狸奴带回明家后?,本是沈晗霜在养着。 但她后?来回了长安,表哥明述柏便将它接了过去。久而久之,这只狸奴便唯独喜欢待在表哥的院子里,平日不愿往外跑,也不愿再亲近她。 沈晗霜其实是有些失落的,但她也不会勉强将这只狸奴带回来,便由着它去了。 身形圆胖但动作灵活的狸奴迈着骄矜的步子朝沈晗霜走来,又在她身旁停下?,用?毛绒绒的大脑袋轻轻蹭了蹭她雪白寝衣的裤腿。 见状,沈晗霜一把?将它抱起,有些奇怪:“今日怎么知道?对我撒娇了?” “喵呜~” 狸奴低低地叫了一声,转而从沈晗霜怀里跳开,径直跃上了不远处柔软舒适的床榻。 还得寸进尺地钻进了暖和的被?窝里。 沈晗霜走上前?,隔着被?子揉了揉它的脑袋,失笑道?:“原来你是来和我抢地方的?” 第45章 周三双更 少有见到这只胖狸奴在自己面前乖巧又?黏人?的?模样, 沈晗霜喜欢得紧,便也由着它钻进了自己的?被子里。 且秋意渐浓,凉夜里有个暖乎乎的小东西陪在身?边, 应也挺舒服的?。 见它不仅不闪不避,还从被子里钻出来, 格外依恋地蹭她的掌心,沈晗霜起了玩心, 轻轻缓缓地顺着它的圆脑袋撸到尾巴尖儿, 来回好几次都没能过瘾。 而沈晗霜的?卧房外?, 已经结满硕果的?那棵石榴树下,祝隐洲正长身?玉立,神色柔和地看着不远处的一室暖光。 在他右手指尖,正捻着一叶剩下的?荆芥[1]。 难怪《本草纲目》里写着, 薄荷,猫食之醉。[2]用它来哄那只忘性极大的?狸奴,还算管用。 待沈晗霜卧房内的?烛火熄灭,祝隐洲才无声?离开了她的?院子。 似是从不曾来过。 明府内另一处。 明怀庭刚忙完, 踏着浓重的?夜色来了明述柏的?院子里。 甫一进屋,他便左右张望了几回,随口问道:“你院子里那只贪吃的?狸奴呢?我顺路给它带了些鱼干过来。” 那只憨态可掬的?小家伙,谁看了都喜欢, 明怀庭自然也不例外?。 明述柏意味深长地看向院外?深沉的?夜, 温声?道:“许是去见它的?主人?了。” 明怀庭不做他想,笑着说:“原是去明溪院了。” 家里人?都知道沈晗霜很喜欢那只被她带回家来的?狸奴, 有空的?时候她常会和明姝雪一起来这边的?院子里逗它玩。 但明姝雪更喜欢和它吃醋, 总会因为一些刁钻的?小事?和狸奴一起争夺沈晗霜的?关注。 明述柏知道父亲深夜过来应是有话要同?自己说,便请父亲一起往书房去了。 明怀庭刚走?进书房, 便注意到那些四处都是的?医书古籍。 那些书被摆放得很整齐,纸页也都平平整整,没有丝毫褶皱。 但明怀庭了解儿子的?习惯,书桌左侧的?书是还未看的?,而右侧那几叠更高更厚的?医书,便应是明述柏已经看完了的?。 “你何时开始对医书感兴趣了?” 明怀庭绕过书桌,拿起明述柏不久之前才在纸上记下来的?内容看了一眼。 他神情微滞,霎时明白了什么。 “你这是……” “父亲,我知道您今夜过来是想与我说什么。” 明述柏温声?道:“但此事?,我心中已有考量。” 闻言,明怀庭也知道自己无需再多说什么了:“你一贯知道分寸,此事?你自己做主便好。” “唯有一点,无论如何,你都不能伤及晗霜。” 明述柏的?声?音沉稳而平和道:“我不会让她经历任何不好的?事?。” * 翌日清晨。 除了昨日特意让人?来传话以?外?,皇后?今日还命人?驾了三?辆马车专程来明府接明老夫人?、沈晗霜和明姝雪她们去行宫。 三?人?也并未耽搁,早早收拾妥当后?便朝着行宫而去。 因为每年都有一场秋祈,是以?几朝之前的?帝王便下令,在洛阳城外?,皇家寺庙青云寺所在的?那座高山脚下,择址建了一处行宫。 除了秋祈前后?,这处行宫平日里无人?居住,却一直有专人?仔细看顾着。所以?一年只用得上一次的?行宫不仅并未荒废,还被修葺得很好。 沈晗霜虽曾做过三?年的?世子妃,但她这也是第一回 来行宫。 先帝没有皇后?,之前每年的?秋祈都由前太子祝清主持。这也代表着先帝对祝清的?看重。 而祝清并非是多么宅心仁厚的?人?,对于?比他更得民心的?平南王多有排挤和针对。 每年秋祈时,祝清都会寻机将?当时的?平南王和世子都支去别处忙碌。气陆刘捂另爸八耳伍,那时的?平南王妃常在自己的?院子里静养,不随行参与秋祈,沈晗霜便也以?照料婆母为由,从未跟来过这一处行宫。 但随着引路的?侍女走?进为她准备的?木芙苑时,沈晗霜脚步微顿,心底莫名觉得此处有些熟悉。 而步入卧房后?,她才更明白自己为何会觉得熟悉—— 若木芙苑的?外?观与明溪院只有五分相似,那这一间卧房与明溪院内的?卧房便有近九分相似。 沈晗霜未来得及多想,先同?外?祖母和明姝雪一起去向皇后?请安与谢恩。 为免显得太刻意,今日沈晗霜穿的?是自己来洛阳后?才置办的?新衣,没穿皇后?亲手为她做的?秋裙。 到皇后?住的?凤宁宫后?,沈晗霜刚同?外?祖母和表妹一起向坐在上首的?皇后?行了礼,便听见不远处的?皇后?娘娘语气心疼道: “几月未见,晗霜似是清瘦了。秋来适合养身?,可得多仔细着些。” 沈晗霜微垂着首,恪守礼节,并未抬头以?目光直视国母,只柔声?说:“多谢娘娘挂怀。” 见状,皇后?顿了顿,有些无奈道:“你这孩子,是和我见外?了?” 沈晗霜把握着不亲不疏的?距离,轻声?回道:伺而贰儿武九一似七“能得娘娘关切,民女心中感激,但也不能失了规矩,对娘娘不敬。” “你一向最知道分寸。”皇后?似是慨叹道。 皇后?朝一旁的?嬷嬷吩咐道:“赐座吧。” 明老夫人?和沈晗霜、明姝雪齐声?道:“谢娘娘。” 皇后?今日虽只想见沈晗霜,但也并未将?明老夫人?和明姝雪晾在一旁。 她不仅问了老夫人?近来的?身?体状况,还特意命人?去召了太医来为明老夫人?请平安脉。 待得知明姝雪已近及笄时,皇后?还问起她是否已有中意的?少年郎。若是有,皇后?可以?为她和那人?指婚。若没有,也可以?按照给公主择婿的?规格,多为明姝雪挑些好的?郎君瞧一瞧。 皇后?温声?对明姝雪道:“且看样子,比起婚事?,你应更想像你祖母当年一样,做个能闻名天下的?女商人??” “女子择婿之事?尤为重要,即便暂时挑不到如意的?,也不必着急,慢慢来即可。” 明姝雪有礼有节道:“谢娘娘挂怀。”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64节 几人?像是普通的?家人?一般聊了些寻常的?话。 待留明老夫人?和沈晗霜、明姝雪一起用过午膳后?,皇后?便让她们先回去歇息,明日再一同?参与行宫在秋祈之前准备的?赏枫宴。 她们三?人?离开凤宁宫后?,已久候多时的?嬷嬷才进来同?皇后?禀报道:“娘娘,陈相之女陈兰霜求见。” 沈家姑娘来之前,皇后?娘娘便吩咐过,任何人?来了凤宁宫都先不必通传,也不许旁的?人?进来打扰。 所以?虽然陈家姑娘只稍迟于?沈姑娘过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也只能先在外?候着,直到此时才有人?进来为她通禀。 皇后?正认真看着沈晗霜为她准备的?礼物,闻言,漫不经心地说道:“等了这么久,也是委屈那姑娘了。让她进来吧。” “是。” * 行宫内不比明府,处处都有侍女和内侍经过,是以?明老夫人?和沈晗霜、明姝雪三?人?并未在外?多言,只一路赏着行宫内怡人?的?秋景,缓步回到了她们暂住的?地方。 随皇后?从长安来秋祈的?女眷,原本都按家世划分,各家分别住在一处。 但皇后?命人?为明老夫人?和明姝雪、沈晗霜各准备了一个院子,让她们可以?住得更舒服些。 三?人?的?住处挨着,沈晗霜和明姝雪便先送了老夫人?回房。 她们再走?在路上时,便听见有刚经过的?侍女在身?后?小声?说道:“听闻陈相之女被皇后?娘娘罚跪在凤宁宫外?了。” 另一人?有些诧异:“她做了什么?皇后?娘娘待人?宽仁,可还从未发过这样大的?火。” “不清楚,只知道陈氏女刚被召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这会儿正跪着呢。” 一直为沈晗霜她们引路的?侍女闻言厉声?呵斥道:“你们有几个脑袋!敢在背后?妄议娘娘的?事?!” 几个说闲话的?侍女神色慌张地转过身?来,发现身?后?有人?听见了自己的?话,连忙跪下朝品阶更高的?侍女请罪。 “自去领罚。” “是。”那几名侍女战战兢兢地退下。 “两位姑娘不必在意她们,随奴婢往这边走?吧。” 沈晗霜微微颔首。 引路的?侍女看着前路时,沈晗霜与明姝雪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话里训斥着不让人?妄议皇后?的?事?,却又?是等那几人?说完后?才喝止。 说是让她们不必在意那几人?,却又?这么碰巧,就在不远处议论此事?,恰好让她们听见了。 待进了沈晗霜在木芙苑的?卧房,一直端着大家闺秀的?礼仪的?明姝雪才长舒了一口气,浑身?放松地坐在一旁。 “姐姐,只是半日而已,但我觉得比我去一趟邻城还累。” 这些地方的?规矩礼仪也太多了。明姝雪虽也都学过这些,不会比任何世家女差,但她在家中自在惯了,实在不习惯这样的?场合。 沈晗霜失笑道:“这才刚开始呢。” 明日赏枫,还有后?面的?秋祈,都是不能错了规矩的?时候。 明姝雪一想到后?面还有这么多事?,就忍不住想不管不顾地哀嚎。 回忆了自己今日的?所见所闻后?,明姝雪不由得说道:“但有一点好的?是,皇后?娘娘看起来似乎的?确如姐姐所说,温和宽容,平易近人?,看着倒是不吓人?。” 和她们闲谈时,皇后?从未有过高高在上的?姿态,也不曾自称过“本宫”,就像只是个关切小辈的?长辈。 沈晗霜静了几息,才略有深意地同?明姝雪说道:“眼见不一定为实,无论真假,凡事?多留几分心。” 明姝雪心神微顿,认真点了点头,应下道:“姐姐放心,我记下了。” 瞥见屋内的?布置,明姝雪另起话题,说道:“方才我就发现了,姐姐的?这间屋子和明溪院的?卧房好像。” 虽然从外?面看起来不是一模一样的?,但屋内已经十分接近,只有几处稍有不同?。 尤其是床榻上的?一应布置,更是样样都是沈晗霜平日里惯用的?。 “皇后?娘娘是知道姐姐夜里会认床,所以?提前命人?做了这些布置吗?” 沈晗霜看着屋内的?布置,不置一词。 若是到了陌生?的?地方,沈晗霜的?确有认床的?习惯。 但她在安王府时住的?明溪院与在沈府和明府住的?明溪院并无不同?。不仅床榻是同?一样式与材质,榻上的?一应物件也都是沈晗霜惯用的?料子和花样。 是以?成婚后?,她只有在祝隐洲夜里不知节制时曾缺觉少眠过,其他时候都不曾因为认床而难眠。 而这些,当时的?王妃不会知晓。 但如今这间卧房…… 沈晗霜伸手探了探枕头,发现连枕芯都是自己秋时最喜欢的?花叶枕。皇后?不会知道得这样清楚。 这些如此细的?事?情,除了沈晗霜的?贴身?侍女春叶之外?,应就只有曾经的?枕边人?才会知道了。 可祝隐洲…… 他不是会注意到这些琐事?的?人?。 沈晗霜掩下心底的?思绪,转而与明姝雪说起了明日与皇后?一同?赏枫时应该注意的?事?情。 下午,沈晗霜又?去了两位伯母在行宫的?住处,与她们见了一面。 两位伯母每年都会代表沈府来洛阳参与秋祈,知道很多应有的?规矩与礼节。 担心沈晗霜到时会觉得陌生?,她们便一一同?沈晗霜说了,又?温声?告诉她,秋祈时可以?与她们站在一处,到时沈晗霜若有什么不懂或不清楚的?,都可以?再问她们。 沈府已经来了两位夫人?,沈晗霜也已经与太子和离数月,但皇后?还是破例将?沈晗霜和她的?外?祖母、表妹请来了行宫。 那这便不是为了给沈府体面,而明显是为了沈晗霜。 沈晗霜的?两位伯母猜测着,要么皇后?是当真很喜欢沈晗霜。所以?即便不再是婆媳了,皇后?也愿意待她好。 要么,皇后?便有可能是为了太子才做出这样的?安排。 毕竟之前为了见沈晗霜,太子曾多次去明府,即便每回都被拦在府门外?,他也不曾恼怒或放弃,第二日照样去。 因着此事?,很多人?都觉得,太子或许是有意想与沈晗霜重修旧好。 沈晗霜的?二伯母便问沈晗霜道:“今日去见皇后?时,她可曾为难你,或是说起什么特别的?事??” “并未。”沈晗霜摇了摇头。 “那若皇后?在人?前提起你与太子殿下和离之事?,或是有意想让你再嫁给他,你会如何?” 沈晗霜温声?回道:“我与殿下之间的?种种都已是往事?了。” 闻言,两位伯母便也明白了沈晗霜的?态度。 沈晗霜的?大伯母宽慰她道:“那遵从本心便好。” “无论你想如何,沈家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以?沈家如今的?地位,还是能护得住家中最受疼爱的?姑娘。家人?总是她身?后?坚实的?依靠。 沈晗霜轻轻点了点头,笑着应下。 陪两位伯母用过晚膳后?,沈晗霜才回了木芙苑。 她刚到木芙苑外?时,便看见一道久违的?身?影—— 祝隐洲的?弟弟,祝寻。 祝寻也看见了沈晗霜,很快便笑着迎了上来,语气轻快地问道:“几月不见了,嫂嫂近来可好?” 沈晗霜脚步微顿,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她近来倒是一切都好,但她已经不是祝寻的?嫂子了。可祝寻待沈晗霜的?态度还如以?往一样。 一眼便能让人?看出他对她的?信赖。 沈晗霜微退了半步,朝祝寻福身?行了一礼:“民女见过二皇子殿下。” 祝寻身?形微僵,脸上的?笑容也凝滞了须臾。 “嫂嫂……”他欲言又?止。 “殿下,民女已经不是您的?嫂嫂了。” 沈晗霜温声?道。 祝寻的?声?音低了些:“我以?为兄长与你会和好的?。” 沈晗霜轻声?解释道:“往事?已矣。民女与太子殿下之间已经无法?再回到过去了。” 她不想,也不会再变回之前那个自己。 “若过去的?不好,不能重新开始吗?”祝寻不解地问道。 “若已经知道问题所在,那将?其解决了,今后?不再犯同?样的?错误,这样也不行吗?” 沈晗霜轻轻摇了摇头,不再多言此事?。 重新开始,谁又?知道不会是再错一次呢? 即便当真能解决上一个错误,可若下一个错误更加让人?无法?接受,无法?忽视,无法?应对呢? 祝寻知道这是兄长与嫂嫂之间的?事?,他不便追根究底,便也只好提起了自己此行的?正事?: “嫂……沈姐姐,有几位官员家眷因为水土不服得了重病,若你和明家老夫人?她们觉得有任何不适,都可以?立即命人?来寻我。” “山里晚上寒凉,睡前一定要掩好门窗。” 沈晗霜温声?应道:“好。” 该带的?话带到了,祝寻便也不再久留,转身?从木芙苑门前离开了。 他不明白,兄长分明也已经赶来了行宫,无论是官员家眷染病一事?,还是夜里关上门窗之事?,兄长本都可以?自己来与嫂嫂说。 可不知为何,兄长竟转而让他来提醒嫂嫂,自己却不知去了何处。 许是因为他还未开窍,这些事?情祝寻想得实在不是很清楚。他便也只能期待着,兄长能早日重新将?嫂嫂娶回家。 看着祝寻离开后?,沈晗霜步入木芙苑,一面往卧房走?,一面思忖着什么。 那几名官员的?家眷若当真是因为水土不服才染了病,祝寻又?何须来提醒她此事?? 她本就住在洛阳,并没有水土不服的?隐忧。 沈晗霜已经听说了那几名染病的?女子的?身?份。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65节 她还在长安时,与那三?人?之间并无过多往来,至多只在京中贵女都会参加的?宴席上见过几次。连是否曾同?她们说过话,沈晗霜都已经不记得了。 可那三?人?无一例外?,都才十七八岁,听闻也并非体弱多病。 偏偏来了这洛阳行宫后?,她们便一个个都得了重病,还到了太医们都束手无策的?地步。 祝寻是二皇子,还与林止一起负责了从长安来洛阳这一路上的?护卫之事?。 他或许是知道些什么内情,所以?才会特意来提醒她? 但愿这些事?情不会波及到外?祖母、两位伯母和表妹。无论旁人?如何,沈晗霜最先考虑的?,总是自己的?家人?。 沈晗霜细细思索着,夜深后?才带着满腹心思沉沉睡去。 翌日。 赏枫宴已经布置妥当。 沈晗霜和明姝雪去接了老夫人?一起,不远不近地跟着走?在前面的?女眷们往前走?。 不过才离开长安几个月,好些面孔对于?沈晗霜来说竟已经有些陌生?了。 但她很快便遇到了自己在长安时的?闺中密友,刑部尚书之女余南栀。 甫一看见沈晗霜,余南栀便迎了上来,微笑着说:“我就知道在这儿能等到你。” “南栀,好久不见了。”沈晗霜柔声?说道。 原本昨日沈晗霜到行宫时,余南栀就想去见她的?,但得知她先是去给皇后?请安,又?去陪了她的?两位伯母,余南栀便没去打扰她歇息。但她有一肚子话想同?沈晗霜说。 是以?沈晗霜将?余南栀介绍给自己的?外?祖母和表妹认识后?,便被她拉着说了许多与长安那份万民书有关的?事?情。 当时收到沈晗霜的?信后?,余南栀便按照她在信上所说的?,开始在长安组织万民书一事?。 此事?做起来不算容易轻松,余南栀却觉得格外?有意义,她每日都神采奕奕地四处奔走?。 前几日,听父亲说起朝中当真要开始修改夫妻律法?后?,余南栀心底也生?出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她从未想过,自己也能做到这些事?情。 能和沈晗霜做同?样的?事?情。 两人?挽着手,余南栀的?话一刻不停,不知不觉便到了举办赏枫宴的?地方,她们只能暂时分开。 一旁的?明姝雪忍不住悄悄在心里吃味—— 原来不只是她喜欢跟在姐姐身?旁说个不停,姐姐也不只是对她那样耐心。 但明姝雪知道分寸,很快敛下心神,专注于?眼前的?场合。 无论排场还是规矩,皇后?做主举办的?赏枫宴自然不是之前安家的?那场秋华宴能比的?。明姝雪不想出任何差错,连累了祖母和姐姐。 每个人?的?位置都已经提前安排好。 沈晗霜被引路的?侍女带着不断往前走?,最终停在了上首的?一侧,离皇后?过会儿的?位置最近的?地方。 而一路经过了那么多桌案,沈晗霜发现,自己这张桌案上放着的?菜肴、瓜果、点心和茶水,与旁人?的?都略有不同?。 但无一例外?,都是很合她口味的?东西。 就连应时的?螃蟹都是已经剥了壳剔下了蟹肉和蟹膏,正冒着热气的?。 沈晗霜很爱吃做法?简单的?清蒸蟹,且喜欢单独吃蟹肉,而将?蟹膏与适量米饭拌在一起。桌案上的?这道清蒸蟹便已经是如此了。 之前在平南王府时,皇后?常在她自己的?院子里静养,极少会与旁人?一同?用膳。 这些沈晗霜在吃食上的?喜好,皇后?应也不曾知晓才对。 难道又?是祝隐洲? 他何时知道她的?喜好了? 见沈晗霜仍然站着,一旁的?侍女便恭敬地提醒道:“皇后?娘娘很快就到了,沈姑娘先落座吧。” “过会儿太子殿下会坐在您旁边。” 第46章 周四双更 听见一旁的侍女说祝隐洲过会儿会坐在自己?身边时, 沈晗霜微不?可查地眉梢轻蹙。 这个安排…… 并不?合适。 垂眸看着自己那张桌案上的一应布置,沈晗霜一时有些疑惑。 她的确会对吃食有些偏好,自幼与沈晗霜一起长大的春叶便很清楚。 在家?里时, 春叶每日都会和其他侍女一起安排好这些。无?需沈晗霜提出来,送到她面前的便都是合她心意的。 是以成婚后, 沈晗霜虽也会考虑祝隐洲的喜恶,却不?会有意委屈自己?去迁就他。 和祝隐洲一起在明溪院里用饭时, 桌上不?只会有沈晗霜让人准备的合祝隐洲口味的菜肴, 也会有她自己?喜欢吃的。 但在外参与宴席时, 沈晗霜会客随主便,不?会特意挑剔什么。若没有喜欢的,便少吃两?口,等回家?再用些就是了, 不?至于专门换什么菜肴。 不?知祝隐洲是何时得?知或是记住了她的喜好。 沈晗霜敛下心神,神色不?变地落座。 每人的位置都已经提前安排好,她眼下也无?法临时换去别处。只是这个位置离皇后实在太近,也太过显眼了些。 不?多时, 沈晗霜便注意到,原本正三三两?两?坐在一起闲谈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散开,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沈晗霜以为是皇后来了,正欲起身行礼迎接, 却见从人后走出来的是一位有些陌生的姑娘。 但一眼便能?看出, 她应就是传言中病重的那几人之一。因她神色苍白,面颊凹陷, 目光也有些涣散无?神, 周身的病态十分明显,全不?似十几岁的妙龄少女。 而随着她一同现?身的, 便应是另外两?位染病的姑娘。她们三人都是被人搀扶着来的,想必是太过虚弱的缘故。 只是不?知,她们既然?已经病得?如?此严重了,为何还会来参加今日的赏枫宴。 沈晗霜不?曾听说她们的病会传人,但在场的其他人明显都有意避着她们三个。 此事越发显得?古怪了。 沈晗霜正欲收回自己?的目光,却不?期然?远远地与其中看起来病得?最严重的那位对上了眼神。 只一眼,沈晗霜便不?由得?心下生疑—— 不?知为何,那位姑娘看见她时竟神色惊惶,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神也霎时唯恐躲避不?及。 竟像是很害怕她似的。 紧随其后的两?人看见已经落座的沈晗霜后也面色紧张,难掩慌乱。 但沈晗霜仔细回忆了一遍,自己?与她们之间并无?过节,甚至应不?曾有过什么来往才对。 她们为何会莫名其妙地怕她? 沈晗霜还从未见过谁在看到自己?后露出过那般恐慌惊惧的神情,似是将她视作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直到那三人被侍女带着走到了她们的位置落座,沈晗霜心底的疑虑都不?曾消散。 而不?知是否因为沈晗霜的位置实在太过显眼,很快,便有一人径直朝着她走去。 在场许多人的目光都朝沈晗霜这边看了过来。 明老夫人和沈晗霜的两?位伯母都面色如?常,但坐在明老夫人身边的明姝雪却是眉头紧皱。 来之前她本是想一直陪在姐姐身边的,却不?曾想皇后将沈晗霜的位置安排得?那般靠前,离她和祖母有些远。 若不?是还记着在场的都是朝中大臣的家?眷,此处还是皇后办的赏枫宴,明姝雪已经立即起身朝姐姐那边去了。但眼下,她只能?暂时按捺着,时时关注姐姐那边的状况。 在众人有意无?意的打?量下,一身素雅裙衫的陈兰霜甫一在沈晗霜的桌案前停下,便对着沈晗霜俯首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还不?待沈晗霜有何反应,陈兰霜便垂着首,语气?柔婉而和顺地先开了口:“沈姑娘,从前种种均是我对不?住你,还望你不?要?怪罪。” 见状,或远或近的人这会儿都不?约而同地看着这一处。无?人知晓陈兰霜为何会忽然?来这么一出,却又都想看看沈晗霜会作何反应。 沈晗霜也看不?懂陈兰霜这做法,蹙眉回道?:“你我之间没有行此大礼的必要?。” 几月之前,陈兰霜按辈分是她和祝隐洲的长辈,按身份是太子妃,是沈晗霜见了她需要?行礼。 但如?今,前太子祝清已死,她们也都以各自的方式和之前的夫君分开了。于公于私,陈兰霜都不?需要?对沈晗霜行跪礼。 可陈兰霜不?仅并未起身,还柔声继续说道?:“若沈姑娘不?肯原谅我,我可以长跪于此,直到你愿意为止。” 沈晗霜心里一沉。 陈兰霜这是想在众人面前将她架起来不?成? 陈兰霜话里说着是为了从前她对不?住沈晗霜的种种而如?此,却又不?言明究竟是因为她于何时做下的何事,才会想要?让沈晗霜原谅她。 但沈晗霜怎么可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原谅某件她自己?都不?清楚的事情?谁知道?其中有没有什么陷阱? 沈晗霜虽曾因为旁人的误导而误解过祝隐洲与陈兰霜之间的关系,却不?曾因此而怪罪到陈兰霜身上。她至多只是一直以为祝隐洲想要?的妻子另有其人而已。 在长安时,沈晗霜与陈兰霜很少碰面,即便同时出现?在某处,两?人也都相安无?事,不?曾起过任何争执。 而到了洛阳后,虽然?李荷月跟陈兰霜曾明里暗里地贬低与轻视过沈晗霜和明姝雪,但那也都是口舌之争。 起码在沈晗霜的印象中,她和陈兰霜有关联的这几件事,都用不?着陈兰霜跪着来向自己?寻求原谅。 而若当真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严重到需要?跪求原谅的事情,沈晗霜便更不?能?就这么不?清不?楚地承了陈兰霜的跪礼。 是以陈兰霜的话音刚落,沈晗霜便平静道?:“我并不?知道?你需要?我原谅何事,但若你执意要?长跪于此,这与我无?关。” 闻言,陈兰霜仍然?俯首于地。 不?再言语,也并未起身,似是当真打?算一直跪着。 见状,沈晗霜忽而想起了昨日听见的那几名侍女议论的话—— 昨日陈兰霜被皇后罚跪在凤宁宫外,难道?与自己?有关? 除了皇后之外,沈晗霜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让从不?低头的陈兰霜在这么多人面前做这种事。 但无?论如?何,沈晗霜都不?会因为被陈兰霜的言行架起来便由她牵着鼻子走。 沈晗霜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再理会仍跪在不?远处的陈兰霜。 在场的人也都逐渐收回了目光,不?再刻意明显地朝沈晗霜和陈兰霜这边张望。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66节 但众人心思各异。 祝隐洲和祝寻到的时候,陈兰霜仍然?跪在沈晗霜的桌案前。 在场的人陆续起身朝祝隐洲和祝寻行了礼。 祝隐洲目不?斜视,径直朝着沈晗霜走去。祝寻便出声让众人免礼。 看见跪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陈兰霜时,祝寻有些意外,但他并未多问什么。 祝寻很清楚,嫂嫂不?是会刁难人的性子。陈兰霜跪在此处自有她自己?的道?理,祝寻与她之间并无?交情,自然?不?会插手?。 沈晗霜也起身向祝隐洲和祝寻福了福身。 祝隐洲在她面前站定,温声道?:“不?必多礼。” 无?论多少次看见沈晗霜在自己?面前礼数周到地只将他看作是太子,祝隐洲心底都会有些失落。 沈晗霜越有礼有节,便越代表着,在她看来,两?人间没有任何别的关系。 祝寻悄悄觑了一眼兄长的神色,随即神色轻松地同沈晗霜说了几句话,才去了对面自己?的位置落座。 祝隐洲的桌案被布置在沈晗霜的旁边,他神色冷淡地绕过陈兰霜,在沈晗霜身旁坐下。 而此时,沈晗霜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她为何会觉得?自己?的位置有些不?对。 祝隐洲的位置在沈晗霜的右手?边,二皇子祝寻在她正对面。而本朝以右为尊,按理来说,上首的皇后右手?边这个位置本该是太子的。 眼下却是她坐着。 沈晗霜自觉不?妥,正欲起身和祝隐洲换位置,却听见有内侍高声通报,皇后已经到了。 众人俱整理好衣冠,垂首朝缓缓走来的皇后行礼。 皇后还未走近上首,便已温声道?:“今日只是闲话家?常罢了,无?需多礼,都平身吧。” 在场的人依言照做。 除了陈兰霜。 如?此一来,一直跪在沈晗霜的桌案前的陈兰霜便尤为显眼。 缓步从陈兰霜身后经过时,皇后有些疑惑道?:“昨日便在本宫那里跪了一场,今日怎么又跪上了?” “起来吧,别跪坏了膝盖。” 一直沉默不?语的陈兰霜这才柔声回道?:“谢娘娘体恤。” 待皇后在上首落座后,陈兰霜才由长久保持的跪姿站起身来,转而朝皇后为她安排的位置走去。 任谁都看得?出,和来时一样?,陈兰霜的脚步不?似平常那般平稳。即便神色再平静如?常,她的步伐也有些不?自然?。 显然?是因为跪得?太久。 陈兰霜知道?有很多人都在看着自己?,但她仍然?面容镇定地维持着名门贵女的仪态,尽己?所能?地稳步朝自己?的位置走去。 皇后因为陈兰霜与李荷月多次言语针对沈晗霜而惩罚她,想要?在人前折断她的脊背,羞辱她的颜面。但陈兰霜只能?恭恭敬敬地受着。 只因要?为沈晗霜出气?的人是皇后,是她无?力反抗的人。 在听闻皇后特意命人去将她请来行宫,以陈相嫡女的身份代表陈府随皇后参与今年的秋祈时,陈兰霜以为皇后会是自己?能?够争取与把握的一道?助力。 却不?曾想,皇后将她叫来,只是为了惩罚她,羞辱她,让人人都能?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的卑微丑态。 昨日罚她在凤宁宫外跪至黎明,让经过的人都能?看见,不?曾经过的人也能?听说。 而今日,更是让她跪到沈晗霜面前去,求她原谅自己?。 俯首跪在众人面前时,陈兰霜并非感觉不?到旁人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些异样?眼光,也不?是猜不?出祝隐洲绕开自己?时会是何种漠然?的神色。 但她无?力更改任何事情。 皇后一句重话都不?曾对陈兰霜说过,却让陈兰霜在所有人面前颜面尽失,徒剩一个相府嫡女的空壳子。 将她踩进污泥里的人是尊贵的皇后,而陈兰霜只能?像接受赏赐一样?恭顺地应下。 因为她手?中没有权柄,也无?人可依靠。 可偏偏,同样?出身相府的沈晗霜什么都有。 陈兰霜长睫微垂,掩下纷乱的心绪。 听了皇后与陈兰霜之间的对话,沈晗霜便也确认了,的确是皇后让陈兰霜来跪在自己?面前,向她求所谓的原谅。 可她不?明白皇后如?此做的用意。 这不?仅让陈兰霜颜面尽失,也将沈晗霜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无?论她如?何说,如?何做,都有可能?会受人指摘。 或许会有不?少不?明内情的人以为,皇后此举是为了给沈晗霜出头,让她解气?。恐怕还会有人觉得?这于沈晗霜来说是莫大的荣耀与体面。 可沈晗霜没有觉出丝毫的快意来,只觉得?自己?莫名成了局中人,承了什么她自己?都不?明晰的因果。 但皇后是国母,她做下的决定,若她不?愿解释,除了皇帝以外,无?人有身份与资格去追问或质疑。 沈晗霜便也只能?暂时掩下心底的种种猜测。 皇后落座后,今日的赏枫宴便终于开始了。 从皇后及她身边的几个位置望出去,轻易便能?看见对面连绵起伏的枫林,如?一片被秋意点燃的山火,映得?山间的风与云都染上了霞色。 但沈晗霜此时根本无?心赏枫。 宴席开始后,循例,皇后便会陆续给随行来洛阳的命妇和贵女们赐下赏赐。一般来说,顺序会按照家?中男子的官职来排,官位更高的,不?仅会先受到皇后的赏赐,得?到的赏赐也会更加珍贵。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今日皇后第?一个赏赐的人,并非任何一位朝臣的家?眷,而是出身商籍的明老夫人。 被皇后身边的嬷嬷高声唤出身份与姓名后,明老夫人心底虽也有些意外,但她面上不?显,缓步走到了皇后面前不?远处的位置,恭敬地领受了皇后赐下的花觚。 在场的都是多少曾见过一些世面的人,但见皇后将以珍品宝石镶嵌而成的花觚赐给明家?老夫人时,还是忍不?住心下惊叹。 皇后竟如?此看重明家?。 不?仅将本无?资格参与秋祈的明家?人请来了行宫,一人安排了一处院子,还头一个便赏赐了明家?老夫人,一出手?便是价值连城的宝石花觚。 “前段时日,洛阳商会向朝中捐纳银钱时,明家?出力不?少。本宫与陛下都希望明家?能?成为所有商人的典范,奉公守法,利国利民。” 皇后语气?亲和地同明老夫人说道?:“当然?,最重要?的是,希望老夫人能?身体康健,无?病无?忧。” “谢娘娘恩典,明家?定会恪守律法,多行益事。”明老夫人滴水不?漏道?。 沈晗霜的神色间并无?异样?,但她心间的弦已经绷紧。 皇后此举,无?疑是将经商的明家?推到了众人面前来。 在明老夫人之后接受赏赐的,是沈晗霜的两?位伯母。她们代表着沈府,的确够格排在众命妇之前。 可沈晗霜的心很快便高悬不?下—— 皇后竟紧接着就命人唤了明姝雪上前来。 无?论怎么排,明姝雪都不?该如?此靠前。 若老夫人得?皇后看重还能?说是因为富可敌国的明家?给朝廷捐了一大笔钱,那明姝雪这个小?辈此时上前就过于引人注目了。 好在,明姝雪从自己?的桌案后走出来,一直到行至皇后面前时都不?曾出过任何差错,一举一动都合乎礼仪规矩。 皇后并未让身旁的嬷嬷给明姝雪赐下什么物件,而是将明姝雪叫得?更近了些,随即从自己?发间摘下一对并蒂莲的金钗,面带笑?意地亲手?为明姝雪戴上。 明姝雪刚行完谢礼,皇后便又继续道?:“和你姐姐一样?,是个好姑娘。本宫一看见你,便格外喜欢。” “今后,你便是‘灵安县主’,可好?” 闻言,宴上的众人噤若寒蝉,沈晗霜放在桌案下的手?也不?自觉攥紧。 皇后将自己?鬓间的发钗赐给明姝雪还不?够,竟还想封明姝雪为县主。 历朝历代,只有皇族女子才能?被封为县主。从没有将商籍女封为县主的先例。 明姝雪纤指发紧,却心神镇定地稳声回道?:“娘娘,民女担不?起……” “本宫封你为县主,不?是为了让你担什么责任,”皇后慈和地打?断明姝雪的话,“只是觉得?‘灵安’这两?个字很衬你。” “你是觉得?这个封号不?好,不?喜欢?”皇后笑?着问道?。 明姝雪觉得?自己?分明从皇后这带着笑?意的话里听出了万钧重量。 见她沉默不?语,皇后轻声追问道?:“喜欢吗?” 事已至此,明姝雪只得?俯首行了跪礼,恭声道?:“谢娘娘恩典。” “好孩子。”见状,皇后抬手?轻轻揉了揉明姝雪柔顺的乌发。 “回去吧,席上的鱼羹味道?不?错,趁热多用一些。” “是。” 明姝雪压下心底的种种猜测,面色沉静地回了自己?的位置。 沈晗霜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间那根弦越绷越紧。 与其说是皇后对明家?的抬举,沈晗霜已经越来越觉得?这是一场鸿门宴了。 沈晗霜的外祖母、伯母和表妹都已经被皇后唤去接了赏赐,旁人都以为接下来便应该是沈晗霜了。 但后面一连几人,都是其他官员的家?眷,沈晗霜的名字一直不?曾被皇后身边的嬷嬷念起。 沈晗霜心里一顿,不?由得?有了某种不?好的预感。 一旁的祝隐洲似是看出了她的心中所想,他以长指无?声点了点桌面,示意沈晗霜看向那道?清蒸蟹。 已经过了沈晗霜平日里用膳的时辰,她应早已饿了,只是分不?出心神来。 瞥见祝隐洲的小?动作,沈晗霜侧首朝他望了一眼,有些无?奈。 都什么时候了,她哪里还有心思吃什么螃蟹。 祝隐洲朝她递了个宽慰的眼神。 沈晗霜并不?知道?祝隐洲清楚多少皇后的想法,也不?知道?他是否打?算做什么,但看见祝隐洲眼底的沉静与柔和,沈晗霜的心莫名安定了许多。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无?论皇后是否想对明家?做什么,总会有应对的办法。况且到时爷爷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早已腹中饥饿的沈晗霜这才执起玉箸,开始品尝自己?眼前的菜肴。 赏枫宴上的赏赐是皇室对官员家?眷的照拂,每个被唤到姓名的人都要?去皇后面前接下赏赐并谢恩。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67节 但到了那三个患病的贵女时,任谁都看得?出来,她们已经没了平日里大家?闺秀的端庄模样?,反而每人都格外战战兢兢,神色紧张。 走近时,她们甚至都不?敢抬头,只一直垂首盯着地面。谢恩时也声音发颤,似是很艰难才能?把那几个字说完。 皇后似是一无?所觉,温声问第?三人:“病得?如?何了?可有好些?” “回娘娘,臣女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本宫已经命人重金悬赏,为你们寻名医来诊病。既然?随本宫来了洛阳,本宫也定会将你们安然?无?恙地带回去。” “谢娘娘挂怀。” 待宴席上的女眷的名字都被念过了一遍之后,皇后身边的嬷嬷叫到了陈兰霜。 起身去谢恩时,她仍是往常那副落落大方的模样?。 跪便跪了,她不?会一蹶不?振。 皇后仍然?不?曾对陈兰霜说任何重话:“祝清虽是你的夫君,但你在镇压叛党一事中与太子里应外合,立了大功,也算是早已与他割席。正是花一般的年纪,便不?必为他守着了。” “你可以让陈相为你再选一段好姻缘,别因为逆贼耽误了大好年华。” 或许在旁人眼里,皇后这是出面替陈兰霜撇清了她与逆贼祝清之间的关系,让她不?必被祝清牵连。 但陈兰霜立时便明白,皇后此举看似是为了她好,但其实让她今后的路更加艰难。 因为在此之前,陈兰霜也曾参与扳倒祝清一事并无?多少人知晓。可皇后在人前挑破了她曾背叛过自己?的夫君一事。 即便是没有谋逆之心的人,也不?会想冒着风险娶一个曾经背叛过夫君的女子。 皇后已经断绝了陈兰霜另择婚事的后路。 同为女子,皇后不?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被逼到如?此地步,陈兰霜终是忍不?住,抬头直视皇后的眼睛。 却只看见温和如?水的笑?意与慈蔼。 为了沈晗霜,皇后竟对她心狠至此吗? 仅因为她曾撺掇着李荷月去试探沈晗霜对祝隐洲的态度,便要?将她能?走的路都截断吗? 无?论心中有多少愤懑,陈兰霜都只能?像旁人一样?承下了皇后的赏赐与关怀,随即像没事人一样?回到自己?的位置。 其他人都已受了赏赐,便只剩下沈晗霜了。 但终于到沈晗霜时,皇后却是让她不?必起身,坐着说话便好。 沈晗霜一直在猜测皇后或许会赐予自己?什么,却不?曾想,皇后提起了她与祝隐洲和离一事。 “当时你们匆忙分开,我不?曾阻拦,但到底遗憾于这桩好婚事就此结束,我们家?也失去了你这么好的姑娘。” 皇后不?再像对旁人那样?自称“本宫”,她温柔地看着沈晗霜,忽而问起:“若我再为你和太子赐婚,你可愿意?” 沈晗霜没想到皇后竟有意重新为他们赐婚。 心间那根弦绷到极致,终于还是断了。 她正欲起身说什么,却感觉到一旁的祝隐洲在桌案下轻轻按住了她的手?,又在她的手?背上不?轻不?重地握了一下。 似是让她放心。 下一瞬,沈晗霜便看见祝隐洲先她一步站了起来,侧身朝不?远处的皇后说道?:“母后,儿臣不?愿意。” 第47章 周五双更 祝隐洲的话音落下后, 赏枫宴上的人都静了静。 即便?是远在长安时,众人也曾听闻太子常去明府却总被拒之门外的事情。 后来似乎只有替皇后向明府赐礼那回,太子才顺利踏进了明府的大门。 在旁人看来, 明显是太子想挽回这桩婚事,但沈晗霜那边一直都在拒绝。 是以没人想到?, 太子会先开口拒绝皇后的赐婚。 有人暗自?想道:看来太子也不是非沈晗霜不可?否则眼看着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太子实?在不必出?言回绝。 难道是因为被拒绝多次, 太子已?经没了要与沈晗霜重归于好的念头?? 之前?便?有人猜测, 明府多次将太子拒之门外, 或许是沈晗霜在欲擒故纵,想要更进一步地拿捏太子的心意。 如今见太子当众拒绝了皇后的赐婚,有不少人都忍不住觉得,沈晗霜这是玩脱了手?, 将太子妃之位越推越远,反而弄巧成?拙了。 见太子拒绝了与沈晗霜重新结为夫妻的机会,还有人也心思活络了起来—— 太子总是要娶太子妃的。既然太子已?经不愿意再娶沈晗霜,那京中的其他贵女便?也就有了机会。 众人都藏着各自?的心思, 聚精会神地等待着事情会往何处发展。 坐在上首的皇后听见祝隐洲言简意赅地拒了自?己的赐婚,她?温声问?道:“为何不愿意让我为你和晗霜赐婚?” “我和你父皇都以为,你应是有此想法的。” 祝隐洲却不作解释,只平静地重复了一遍:“赐婚一事, 儿?臣不愿意。” 闻言, 有人不由得在心底感叹道:应也只有太子才敢如此了。 帝后的赐婚,落到?旁人头?上, 无论是否真的愿意, 都只有感恩戴德的份。 皇后虽是继母,却也是从小看着太子长大的。多年来, 皇后抚育两个?儿?子时并无区分,一衣一食俱是精心看顾着的。 眼下即便?太子当面拒绝了她?的赐婚,皇后也并无丝毫不悦,脸上仍带着温和的笑?意。 众人见皇后转而耐心地问?一旁的沈晗霜:“晗霜呢?你也不愿意吗?” 祝隐洲先行回应了皇后,这给沈晗霜留下了调整心绪的余地,此时沈晗霜的心神已?经安定了许多。 她?起身面向皇后,从容不迫却态度明确道:“回娘娘,民女不愿意。” 即便?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这世上身份最尊贵的女人,沈晗霜也还是顺从本心,说出?了自?己的不愿,不想。 她?不希望被任何人操纵或安排着走入任何一段婚姻。无论对?方是谁。 皇后似是有些遗憾,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沈晗霜和祝隐洲,随即无奈道:“罢了,既然你们都不愿意,我也不能乱点鸳鸯谱。” “就当我从未提过此事。” “谢母后。” “谢娘娘。” 祝隐洲和沈晗霜先后应道。 皇后转而让嬷嬷将自?己赐予沈晗霜的一应珍宝都转交给了沈晗霜身边的侍女。 沈晗霜从桌案后绕出?来,不出?差错地向皇后谢了恩。 皇后起身亲自?将沈晗霜扶起,柔声道:“好了,菜都要凉了,用膳吧。” “好。”沈晗霜依言重新落座。 皇后今日?不仅格外抬举明老夫人,封明姝雪为灵安县主?,还有意为沈晗霜和太子赐婚。 沈晗霜的位置本就显眼,这样一番下来,在场无人不是有意无意地继续关注着她?这边的动向。 皇后的赐婚虽被两个?当事人拒绝了,但皇后似乎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不仅未曾动怒,还照样给了沈晗霜赏赐。 无论是否更加珍贵,皇后给其他人的赏赐都是一样物件,但给沈晗霜的赏赐却是独一份的丰富。除了一整套头?面以外,还有古琴、白玉棋盘等。 每一样单独拿出?来,都不输其余人得到?的赏赐,令人咋舌。 无论背后是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深意,起码明面上看起来,皇后明晃晃地偏爱着沈晗霜这个?前?儿?媳妇。 陈兰霜一直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她?不知旁人会因此有什么想法,但陈兰霜很清楚,自?己此时心绪复杂。 没了母家的支撑,也没了太子妃的身份,为了不活在逼仄的窄缝中,陈兰霜艰难谋求着祝隐洲能为自?己带来的依靠与后路。 但这却是沈晗霜不想要,也不需要的东西。 皇后将太子妃的身份摆在了沈晗霜面前?,只要她?点一点头?,便?能轻易得到?陈兰霜可望而不可即的地位与身份。 但沈晗霜却那样平静地拒绝了。 同是相府出?身,她?究竟是哪里不如沈晗霜? 她?只是想为自?己谋求一个?脱离母家后能活下去?,活得好的机会而已?。为何沈晗霜唾手?可得的东西,于她?来说,却难如登天。 陈兰霜不明白。 赏枫宴还在继续,在场却没有几个?人能真正将心思放在远处热烈如火的枫林或是近处的珍馐美馔上。 宴席结束时,皇后唯独带着沈晗霜先行一步后,剩下的女眷们才陆续离开了这场明里暗里都热闹非凡的宴席。 凤宁宫中。 皇后正亲昵地握着沈晗霜的手?,两人一同坐在美人榻上说话。 在沈晗霜看来,皇后眼中的关怀与温情都不似作假。 不知情的人看着,恐怕会以为她?们是一对?关系亲近的母女,而非是前?婆媳。 但沈晗霜知道,某些东西早已?与以往不同了。 皇后看见沈晗霜正穿着自?己之前?让祝隐洲送去?明府给她?的裙衫,眉眼带笑?道:“这身裙子穿在你身上,果然很好看。” “有劳娘娘费心。”沈晗霜柔声道。 皇后轻叹了一口气,语带低落地问?她?:“你与隐洲和离了,便?与我也要疏远见外吗?” 沈晗霜垂眸道:“民女并无此意。” “你没这样想便?好,不然今后我做的衣服都送不出?去?了。” 皇后轻轻拍了拍沈晗霜的手?背,温声说:“我总觉得你清瘦了些,过会儿?让嬷嬷重新为你量体,以免衣服不合身。冬日?的衣物要做得厚些,但也不能太过宽大。” 沈晗霜面露忧色:“后宫事务繁多,娘娘若再为民女劳心劳神地制衣,民女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无事,”皇后宽慰她?道,“一季也就能为你制一身衣衫罢了,再多我也忙不过来。” “你已?不再是我的儿?媳,我便?擅自?将你看作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为你做这些,只当是为我那个?没能出?世的女儿?,也是为了我自?己心里得个?安慰。”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68节 见推拒不了此事,沈晗霜便?也不再多言。 又陪皇后说了一会儿?话后,见嬷嬷来向皇后禀报秋祈的准备事宜,沈晗霜才起身告辞。 沈晗霜刚离开凤宁宫不久,一直等在不远处的祝寻便?过来了。 甫一看见皇后,祝寻便?忍不住试探着问?道:“母后今日?为何会忽然提起为兄长和嫂嫂赐婚一事?” 不仅是旁人,在赏枫宴上听见母后说起此事时,祝寻都诧异不已?。 他以为母后和父皇一样,不会轻易出?手?干涉兄长和嫂嫂之间的事。 皇后放下手?中的折子,抬眸看向祝寻,温声问?他:“你不是还在唤晗霜‘嫂嫂’?难道不愿意看见他们重新结为夫妻吗?” 祝寻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解释道:“我仍将嫂嫂看作家人,但是否要重新结为夫妻,不应由他们自?己决定吗?” 祝寻虽然想让嫂嫂和兄长重归于好,却不希望嫂嫂是被外力勉强才重新成?了自?己的家人。 他知道父皇与母后都有权力影响旁人的人生,却不希望兄长和嫂嫂也被如此干涉。 生在皇家总会有种种的身不由己,祝寻不希望兄长连婚姻大事都无法自?己做主?。 皇后看出?他的心中所想,反问?道:“那依你看,我可曾强迫他们答应赐婚?” 祝寻心神微顿,止住话头?。 皇后继续垂首看着秋祈一事的一应安排,耐心解释道:“我和你们的父皇虽对?此事有所期待,但无意勉强他们仅因为长辈的期望便?硬凑成?夫妻。” “无论是你还是你兄长,我和你们的父皇都希望你们能得偿所愿。” 祝寻知道父皇与母后一直都用心良苦地为自?己和兄长考虑着许多事情,便?也沉默下来,不再追问?。 “好了,有这功夫来质疑我,不如多去?与你兄长学些东西,早日?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多为他分担一些,也好让他有余力去?做别的事情。” “母后,我并非是想质疑您……” “我明白。”皇后温声打断了他的话,神色宽容地笑?着道。 “还不快去?帮你兄长一起安排秋祈时的护卫?” “若你兄长日?日?都忙得抽不出?身来,该如何挽回你嫂嫂的心意?” 见母后并未因为自?己莽撞的问?题而生气或难过,祝寻放心了些,语气轻快道:“母后放心,我这就去?!” 他本就想着,自?己不仅得是能让兄长信任的弟弟,在公事上,也得是能为兄长分忧的得力干将。自?然得多学一些东西才行。 “好,在外时,你和你兄长都多小心些,凡事以自?己的安危为重。”皇后微笑?着叮嘱道。 祝寻认真应下,随即离开凤宁宫,去?找自?己的兄长了。 片刻之后,皇后身边的嬷嬷将刚熬好的参汤端了上来。 皇后便?也暂时从正事中抽出?空来。 见皇后慢慢喝着参汤,嬷嬷恭敬地禀报道:“娘娘,这参汤,奴婢已?经命人给明家老夫人也送去?了一份。” “应当的,”皇后的神色恬静而柔和,“晗霜最爱重的,便?是她?这位外祖母了。” “老夫人一定得长命百岁,无病无忧才好。” * 沈晗霜怀揣着满腹心事回到?木芙苑时,明姝雪正在屋内等她?。 “姐姐,今日?赏枫宴上发生的事,祖母让你不必太过记挂于心。这些事,祖母和父亲他们会考虑和应对?。” 沈晗霜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温声提醒明姝雪: “之前?虽也有人想通过娶你与明府结亲,但总归都没有做得太过。如今皇后封了你为县主?,今后恐怕会有更多人绞尽脑汁地想要娶得你这样一位既得皇后青眼,又有殷实?家底的夫人。” “事事都要多留个?心眼,切莫被人算计了。” 明姝雪被封为县主?后,比起荣耀与体面,沈晗霜先想到?的却是今后会有更多更复杂的眼光看向明姝雪。 那些落在明姝雪身上的目光中或许也会有真心,但更不缺的却是算计与心机。 明姝雪明白姐姐的担忧,正色道:“我记下了。” “方才我送祖母回房的时候,祖母也同我说了这些。” 无论再多的名头?与荣誉,加诸在女子身上时,许多人都会先看到?她?作为妻子的价值又上升了。 明姝雪不会让自?己成?为经谁衡量与考虑后认定的如意媳妇。 明姝雪转而同沈晗霜提起了另一件事:“刚才吏部右侍郎的幼女乔装打扮,求到?了我的院子里,却是想让我替她?求姐姐绕她?一命。” 沈晗霜顿了顿,问?道:“她?应是那三位重病的贵女中的一个??” “对?,”明姝雪点了点头?,“她?扮作了侍女,脸上有些妆容,却遮不住病中的虚弱神色。” “看起来的确如传言所说,她?病得很重。” 明姝雪有些疑惑:“只是不知道她?为何会莫名其妙地求到?我们这里来?” 明家的确有些家底,却并非什么名医之家,明姝雪和沈晗霜也不会治病救人。 且吏部右侍郎的幼女重病是因为水土不服,又何来的让姐姐饶她?一命之说? 明姝雪实?在不明白。 沈晗霜思忖了一息,问?道:“她?既然是想求我,为何找到?了你那儿?去??” 明姝雪立即道:“我也问?过她?此事。” “她?说她?不敢来木芙苑,更不敢在人前?靠近姐姐。” 沈晗霜沉吟了片刻,提醒明姝雪道:“此事有些古怪,你无需理会。” “若再有人与你说这些不清不楚的话,你只需来告诉我,不必同她?们多说什么。” “好。”明姝雪答应下来。 她?没有多问?,却看得出?来,姐姐应是已?经有了些猜测。 有些事情沾手?的人多了反而复杂,明姝雪虽也想为姐姐分担一些,但姐姐没有开口,她?也不会平白添乱。 思及今日?在赏枫宴上发生的种种,明姝雪忍不住提起:“太子之前?日?日?去?明府,说是想见姐姐。家丁们每日?都拦,也不见他死心。但今日?看着,原来他也没有几分真心。” 今日?太子当众拒了皇后的赐婚,宴席结束后,皇后带着沈晗霜先一步离开时,明姝雪便?看见有人用那种奚落轻蔑的眼神看着姐姐的背影。 明姝雪都不必问?,便?能轻易猜出?她?们那时在想些什么。 无非觉得姐姐是太子宁愿拒绝赐婚也不想再娶的女子,再也无缘太子妃之位了。 虽说明姝雪也不愿见姐姐再嫁进皇家,可太子当众拒绝赐婚,打的仍然是姐姐的脸。 今日?之后,外面人人都只会知道是太子直言回绝了皇后的赐婚,会觉得紧随其后表达了拒绝意愿的沈晗霜只是为了保全自?己的颜面而已?。 毕竟少有人会相信,竟会有人毫不在意尊贵的太子妃之位。 但明姝雪知道,姐姐说不愿意,便?是真的不愿意,不是什么欲擒故纵,更不是强保颜面的表面说辞。 可今日?之事传出?去?,外面的人想起姐姐时,除了曾经嫁做人妇以外,会再加上一条“她?是曾经被太子当众拒婚的女子”。 比起之前?,若姐姐想要再另行嫁娶,恐怕会受些影响。 一想到?这些,明姝雪便?忍不住对?太子又生了些怨气:“既然他早晚都是要拒绝的,便?不该让他的母后冷不丁地提起赐婚一事,平白让姐姐成?了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沈晗霜眼睫微垂,轻声道:“他拒了皇后的赐婚,是因为他知道,我不愿意。” 同样是拒绝赐婚,谁先谁后,意义却大不相同。 若是祝隐洲先开口,因着他太子的身份,皇后不会当众如何。 可若是沈晗霜先开口拒了与太子的婚事,即便?皇后同样什么都不说,也是沈晗霜胆大包天,公然违逆了皇后的心意。传到?外面去?,闲言碎语只会比眼下更多,更不堪入耳。 这会儿?有人议论她?是被太子当众拒过婚的女子,若换种情况,旁人便?可能会议论她?眼高于顶,连高高在上的太子都看不上,还不知想要怎样的男子。 太子再往上,可就只有皇帝一人了。 沈晗霜不是会在意旁人眼光的性子。是以听见皇后提起赐婚一事时,沈晗霜便?当即打算起身拒绝。 是祝隐洲拦下了她?,先一步开了口。 思及祝隐洲站起身回绝皇后的赐婚前?在桌案下做的小动作,沈晗霜莫名觉得自?己的手?背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热。 即便?是做夫妻的那三年里,无论人前?或人后,他们都从不曾牵过手?。 只在夜里亲近时,失了克制的祝隐洲会攥住她?的手?腕,在她?腕间留下几道指痕。 但莫名的,席上祝隐洲只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背,沈晗霜便?立时体会出?他未说出?口的深意—— 他不会让她?被人勉强着做任何她?不愿意的事情。 无论那人是谁。 祝隐洲当众拒绝皇后的赐婚后,外人或许会以为沈晗霜会难堪不已?。但沈晗霜却很清楚,自?己心里安定而平和。 无论如何,祝隐洲的秉性仍是值得让人信重的。 明姝雪其实?还是有些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她?只知道皇后忽然提起赐婚一事,是将姐姐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无论姐姐如何应答,都会生出?许多的闲话来。 但见姐姐并未因为此事而烦心,明姝雪便?也放心了许多。 她?轻轻推了推桌边的一个?托盘,指着上面的两个?小碗说道:“姐姐,这是今日?的补汤,我们趁热喝吧。” 沈晗霜微微颔首,随即端起了瓷碗。 每年秋时,女医方氏都会为她?们开养身的补方,今年也不意外。 明姝雪很快喝完后,随口说道:“这次的方子好像和以往的不太一样。” 沈晗霜心神微顿,细细尝了一口,轻轻“嗯”了一声,“方子应是改过了。” 话音落下,沈晗霜忽而想起,离开明府来行宫前?,女医方氏曾因山中寒凉,提醒她?们将这个?方子带来行宫,让侍女每日?按方熬煮汤水饮下。 可这只是养身的补方,而非治病救人的药方,迟上几日?再用,难道会有多大的影响吗? 没来由地,沈晗霜又想到?了那三个?据说是因为水土不服而身染重病的女子。 她?们究竟为何会辗转请求沈晗霜,让她?饶她?们一命? 第48章 周六双更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69节 能让朝中三品官员的家眷在行宫“重病”至此, 还不敢声张或求救,背后之?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所有的事情都指向了同一个人,沈晗霜几乎已经可以确定, 这些事与皇后有关。 但因为缺少必要的实证,且暂时摸不透皇后为何要做这些事, 一切都还只是沈晗霜的猜测。 沈晗霜将那张补方找了出来。她不通医术,仔细看?过好几遍之后也瞧不出什么特殊之?处来。 见沈晗霜似乎有些在?意那张补方, 明姝雪回忆了须臾, 说道:“除了这张补方以外, 女医还将一应药材也提前制备好?,让祖母身边的嬷嬷带来了行宫。只需每日?熬煮一份便好?。” 替皇后去?明府传话的人说行宫里已经提前安排了侍女照料几人的起居,是以被?皇后派去?的人接来行宫时,沈晗霜和明姝雪都没有单独带自?己?的侍女, 只让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跟着来了行宫。三人每日?的补汤都是那位嬷嬷亲自?熬好?了送来的。 沈晗霜也是现在?才知道,女医方氏竟还提前备好?了药材。 那日?女医曾被?林远晖接来行宫为他的母亲诊过病,或许便是在?那时,方氏察觉了什么, 所以才会提前为沈晗霜她们三人准备这些? 既然已经提前将药材按份制好?,只需每日?熬煮即可,那这张女医提醒沈晗霜带来行宫的方子看?起来似乎便并无用?处了。 但,当真没有别的用?处吗? 沈晗霜面上不显, 并未与明姝雪透露更多的事情?, 只是叮嘱她:“这些补汤,我们该喝就照喝。但这张补方还是先放在?我这里, 不要与旁人提起这张方子的存在?。” “好?。”明姝雪并未多问, 答应下来。 因着今日?赏枫宴上皇后忽然提起了赐婚的事情?,明姝雪担心?姐姐会因为想?起和离前的往事而不开心?, 便陪着沈晗霜待了许久。 沈晗霜知道明姝雪在?想?些什么,便也由着她,与她谈天说笑,并不提任何?严肃或沉重的事情?。 夜里,明姝雪离开木芙苑后,沈晗霜才坐在?窗边思忖着今日?发生的种种事情?。 还是和在?明溪院里时一样?,沈晗霜支开了卧房周围的侍女,只自?己?一人待着,不受任何?打扰。 不久之?后,正托着下巴出神的沈晗霜便看?见一身荼白色衣衫的祝隐洲正缓步朝她走来。 木芙苑的门已经关了,祝隐洲显然又没有走正门。 但这回,沈晗霜却没有心?思去?想?这是否合乎礼仪与规矩。她也正好?有话想?要问祝隐洲。 在?外时她不便与他多说些什么,若祝隐洲走了正门,旁人看?见后就更说不清楚了。 祝隐洲并未进沈晗霜的卧房,只停在?窗边,温声说道:“你和外祖母、明姝雪身边的侍女虽本?是皇后安排的,但我已经处理?过,都可用?。” 他进木芙苑后便发现,沈晗霜并未让那些行宫的侍女留在?卧房周围。 无论是否因为沈晗霜对那些人不放心?,祝隐洲都先与她交代了那些侍女的底细。 闻言,沈晗霜轻轻点了点头:“有劳殿下费心?了。” 她的确有些提防这些并不熟悉的侍女。 “殿下,我有些事想?问,不知是否方便……” 不待沈晗霜发问,祝隐洲便先同她提起了远在?长?安的那人:“江既白的伤势并不致命,除了与沈相和林太傅商议变法一事,他其余时候都在?养伤。” “我留了断云在?他身边,陈相的人伤不到他。” 沈晗霜心?神微顿。 她虽的确有些担忧江既白的剑伤,但今日?赏枫宴上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并未想?起过江既白,也不是想?问祝隐洲此事。 但他既然提起了这个,沈晗霜还是转而道:“多谢殿下告知。” 祝隐洲的眼神晦暗了几分。 果然,她是关心?着江既白的。 沈晗霜随即问起了自?己?方才在?思索的事情?:“身染重病的那三位姑娘,吏部右侍郎的幼女、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的次女和通政司通政使的妹妹,与我有何?关系?” 知道沈晗霜习惯把事情?往深往细了想?,担心?她会心?里记挂着事情?夜里难眠,祝隐洲今晚本?就是来为她解惑的,便和盘托出道: “我的手下查到,皇后曾亲耳听见她们在?人后言辞刻薄地?议论你。” 沈晗霜不由得蹙紧了眉梢。 竟是因为这个,所以皇后才会对她们下手吗? “那她们的病……” “不是病,”祝隐洲言简意赅道,“是毒。” “此毒不会让她们命丧于此,但回了长?安后,便说不准了。” 毒是下在?皇后赐予她们的鱼汤中的,女眷们人人都有喝,只那三人很快便病倒了。 她们察觉自?己?的情?况不对时也不敢贸然胡说什么,只能接受了太医诊断后给出的“水土不服以致重病”的结论。 心?惊胆战地?对过一遍后,她们唯一能找到的共同点,便是曾在?行宫中的一处园子外议论过沈晗霜的现状。 后面见皇后尤其抬举和看?重沈晗霜,她们便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再看?见沈晗霜时,也就格外惊惧惶恐,再不敢靠近。 听祝隐洲说那三人是被?下了毒,沈晗霜心?里一紧,皱眉追问道:“皇后是想?要她们的命?” 祝隐洲没有隐瞒,点了点头。 沈晗霜沉默下来。 难怪那三人会设法来求她饶她们一命。 她还以为皇后是想?警告她们,所以才会如此重惩。这已让沈晗霜觉得太过严重。 若那三人因此而丧命…… 沈晗霜不敢想?。 此事虽并非她所为,但生死之?事太重,沈晗霜不愿自?己?与如此深的因果间有什么牵扯。 “她们所中的毒,可有解药?”沈晗霜问道。 祝隐洲没有应答。 他并未命人去?查那三人究竟中的何?毒,也本?不打算出手救她们。 她们用?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在?人后嘲讽沈晗霜是残花败柳时,便应该做好?或许会被?人听见,会祸从口出,给她们自?己?招来恶果的准备。 祝隐洲以前只知道皇后很喜欢沈晗霜,待她要比平常婆媳更亲近些。他没想?到皇后为了维护沈晗霜,会做到如此地?步。 但思及她们讽骂沈晗霜时的丑恶嘴脸,祝隐洲觉得,若是自?己?,应也不会心?慈手软地?放过她们。 可是否要结果她们的性命,祝隐洲觉得应由沈晗霜来决定。 “你想?救她们吗?”他温声问道。 沈晗霜觉得祝隐洲这话问得有些奇怪。祝隐洲虽也身居高位,却并不是会草菅人命的性子。 无论那三人的话有多难听刻薄,都不至于以命为偿。 她正色道:“我不想?让她们因我而死。” “好?。” “我会命人去?寻解药。”祝隐洲答应下来。 沈晗霜一直记着女医方氏提醒她带来行宫的那张补方。她将其拿出来,仔细誊抄了一份后交给祝隐洲。 “不知这方子是否会管用?,但试一试应也无妨。”她轻声道。 那三人已经病得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了,再坏,也不过是维持现状而已。 她们都是朝中三品官员的家眷,皇后不会让她们就这么死在?洛阳行宫。应就像祝隐洲说的那样?,起码也会让她们活着回到长?安家中。 无论旁人在?背后如何?议论她,都只在?口舌之?间,实在?不必以死为惩。 沈晗霜希望她们都能活着。 但按理?来说,沈晗霜不应知道此事的内情?。且行宫应有不少人都是皇后的眼线,沈晗霜不便出面同那三人接触。与她相比,祝隐洲行事会更方便些。 见祝隐洲收下了那张补方,沈晗霜想?到了什么,不忘提醒道:“即便此方有用?,恐怕也得让她们继续‘病着’,以免招致更险的祸端。” 为免招致皇后怀疑,惹来更狠的手段,之?后无论是这张方子还是祝隐洲从别处寻到的解药让那三人好?转,她们都应该继续装病。 此举不仅是为了她们好?,也是为了不牵连到沈晗霜。 她已经逐渐看?清了之?前从未见过的皇后的另一面,却还不能就这样?暴露。起码眼下,还不能让皇后得知她都发现了些什么。 祝隐洲自?然明白其中关窍,即便沈晗霜不说,他也不会忽略此事。但他很乐意看?见沈晗霜同自?己?商议这些。 就好?像,他们是并肩面对着一切。 但有另一件事,祝隐洲不得不告诉沈晗霜。 他看?着沈晗霜微蹙的眉梢,心?底有了几分犹豫。 仅是在?背后中伤自?己?的人遭了皇后那些阴毒的手段,沈晗霜都不会坐视不理?。 若是她亲近的人…… 祝隐洲心?神沉敛,还是将自?己?得知的事情?告诉了沈晗霜:“今日?,皇后赐了一盏参汤给外祖母。” 闻言,沈晗霜愣了愣,霎时明白了什么,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手也忍不住紧攥成拳,指甲用?力掐着掌心?。 她声音有些发紧:“皇后是想?……想?对外祖母……” “我过去?看?看?!” “我的人换下了那盏参汤,”见她着急,祝隐洲及时解释道,“外祖母无事。” 沈晗霜顿住脚步,回身看?向一直站在?窗边的祝隐洲。 她眼神平静,沉声问道:“但那盏皇后让人送去?的参汤里,也加了东西,对吗?” 祝隐洲并未替皇后遮掩,颔了颔首。 “是与那三人同样?的毒,但份量要少许多。” 沈晗霜声音冰冷道:“是因为外祖母上了年纪,皇后不想?让她在?行宫出事。” 就像会让那三名贵女拖着病体回到长?安一样?,为了撇清关系,皇后也不会让明家的老夫人不明不白地?死在?洛阳行宫,死在?她眼前。 沈晗霜的心?里堵着某种复杂的情?绪。 若旁人得知皇后对那三个曾在?背后出言讥讽沈晗霜的人下了毒手,或许会以为皇后此举是为了维护沈晗霜。 可皇后不仅给那三人下了毒,还想?对沈晗霜的外祖母下毒。 还想?要一位老夫人的性命。 沈晗霜少见地?有些迷茫:“我不明白,皇后为何?会如此。”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70节 沈晗霜实在?想?不出,对于皇后来说,她的外祖母有什么非除不可的理?由。 即便皇室忌惮明家富可敌国的财力,即便皇后当真因为之?前外祖母曾命人将祝隐洲拦在?明府外的事而动怒,可何?至于此? 何?至于想?要了结外祖母的性命,还是用?这样?阴毒的法子。 祝隐洲对皇后此举的目的和意图有所猜测,但因还未证实,他没有与沈晗霜说起。 目前他能做的,只有答应沈晗霜:“我会护外祖母周全,也会查明皇后为何?要做这些事。” 这是他的承诺。 沈晗霜轻轻点了点头,温声道:“有劳殿下。” 她也会设法弄清楚,皇后到底为何?会如此表里不一,当面百般抬举明家,背后却想?害外祖母的性命。 不能坐以待毙。 该与沈晗霜说的话都说完了,祝隐洲本?该转身离开,可他心?里仍然悬着一件事。若不与沈晗霜说明,他心?里难安。 “今日?皇后提起赐婚一事,我事先并不知情?。”他正色道。 祝隐洲知道沈晗霜最不喜有人从旁强迫她做任何?事。 是以在?长?安时,父皇问祝隐洲是否想?让他为他们赐婚,祝隐洲也当即便直言拒绝了。 若知道皇后有意在?今日?的赏枫宴上提起赐婚一事,祝隐洲也只会明确地?回绝,不让此事为沈晗霜带来任何?困扰。 但皇后瞒着所有人,在?宴席上猝不及防地?提起此事,祝隐洲虽及时拒绝了,却也让许多人因此议论沈晗霜。 即便没有亲耳听见,祝隐洲也知道,那些话不会有多么友好?。 “若事先知情?,我不会让皇后有在?人前提起此事的机会。” “我虽想?重新娶你为妻,却并不想?让你违心?嫁给我。” 沈晗霜安静地?听着祝隐洲同自?己?解释这些,忽而有些恍惚。 以前,他们之?间似乎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 因为某件或许会带来误会的事而把话说清楚,及时让对方知道自?己?内心?所想?。 所以她不知祝隐洲与陈兰霜之?间其实什么都没有,祝隐洲也不知她心?底在?意什么。 “我明白,你不会勉强我。”她轻声说道。 “谢谢你。” 无论是祝隐洲在?宴席上明确地?拒绝了赐婚,还是他暗中安排了人护了外祖母周全,沈晗霜都该向他道谢。 沈晗霜不愿仅因为皇后一句话便嫁人,无论对方是谁。 她也不敢想?,若外祖母当真喝下了皇后命人送去?的那盏有毒的参汤,会是何?种后果,她又该如何?面对。 祝隐洲敏锐地?发现沈晗霜并未再像方才那样?称呼自?己?为“殿下”。 是他得寸进尺也好?,是他异想?天开也罢,起码在?这一刻,祝隐洲忍不住猜测着,或许沈晗霜此时并未拒他于千里之?外。 祝隐洲垂在?身侧的长?指不自?觉微微蜷了蜷,却面上不显,试探着温声问道:“你不因为今日?的事而怪我吗?” 闻言,沈晗霜抬眸看?向他,有些意外:“为何?要怪你?” 赐婚一事是皇后忽然提起,并未同祝隐洲或沈晗霜商量过。在?送去?给外祖母的参汤里动手脚的人也并非是祝隐洲。 她为何?要怪在?祝隐洲身上? 祝隐洲顿了顿,还是说道:“若没有我,皇后应只会对你像从前一样?好?,不会提起这桩你并不愿意的赐婚。” 祝隐洲远比皇后所以为的要更了解她。他看?得出来,无论自?己?与沈晗霜和离前后,皇后待沈晗霜都并非是虚情?假意。 今日?皇后刻意在?人前提起赐婚一事,也并非是因为沈晗霜,而是冲着他去?的。 今日?之?前,人人都知道祝隐洲有意挽回沈晗霜。而皇后想?让祝隐洲在?人前违逆她的“好?意”。 祝隐洲不能委屈了沈晗霜,便暂时让皇后得到了她需要的回答。 沈晗霜没想?到祝隐洲会这样?说。 但她从祝隐洲的话里听出来了点她以前从未发现过的东西—— 或许,即便皇后曾十几年如一日?地?对两个儿子好?,从不曾亏待过祝隐洲,她也并非如表面看?起来的那样?,是一个称职的继母。 若当真如此,那幼时目睹了生母在?自?己?眼前毒发身亡的祝隐洲,是何?时发现了继母待他并非表里如一? 是在?平南王成了皇帝,祝隐洲成了太子后,还是在?更早的时候? 沈晗霜如今的身份并不适合探究这些,便没有追问,只是语气平和道: “若她所谓的好?从一开始就带着隐瞒与欺骗,并非真心?以待,没了也就没了。” 若皇后当真是对她好?,无论如何?,都不该对沈晗霜的外祖母下手。 也不该在?沈晗霜与祝隐洲成婚的第二日?,便让她以为,祝隐洲其实并不愿意娶她,他想?要的妻子,他的心?上人,都另有其人。 沈晗霜知道,自?己?与祝隐洲成婚三载都没能成为交心?的夫妻,根本?原因在?他们自?己?身上。所以她从未怪过陈兰霜。 但皇后在?一开始便有意误导她,后来又多次状似无意地?加深了沈晗霜对祝隐洲和陈兰霜关系的误解,沈晗霜无法当做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更何?况,如今皇后还将那些毒辣的手段用?到了沈晗霜的外祖母身上。 无论皇后有什么理?由,沈晗霜都不会轻轻将这些揭过。 祝隐洲知道,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沈晗霜都将他的家人当成了她自?己?的家人。 见沈晗霜并未因为皇后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而难过,而是很冷静理?智地?看?待皇后的好?与不好?,祝隐洲放心?了些。 夜已深了,祝隐洲再舍不得离开,也到了该让沈晗霜歇息的时候。 他仔细叮嘱了几句有关皇后和秋祈的事,便温声同沈晗霜道别,随即转身离开了沈晗霜卧房的窗边。 后面一连几日?都风平浪静。 各处都有条不紊地?筹备着秋祈一事。即将随皇后一同参与秋祈的女眷们也都跟着礼仪嬷嬷一起学了种种祈福时的规矩与礼节。 很快便到了秋祈当日?。 今日?秋高气爽,但行宫内外俱是一片肃穆。 女眷们早早梳洗打扮好?,聚集在?在?行宫外,等候着与皇后一同往山上的青云寺而去?。 从行宫去?青云寺祈福需要登上数百级山阶。而为显心?诚,每一步都须得祈福之?人亲自?走过。 沈晗霜和明姝雪陪在?明老夫人身边。 已经知晓了许多事情?,沈晗霜便留了个心?眼,不动声色地?朝那三位“染病”的贵女望去?了一眼。 那晚之?后,祝隐洲曾再来见过沈晗霜一次。他告诉她,那张女医给的补方果然能解那三人中的慢毒。 但此时出现在?人前,那三人仍然病态明显。且她们的脸色看?着要比之?前更加难看?了。 她们不仅是被?人搀扶着来的,这会儿竟像是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倚靠着身旁的侍女才能勉强站定。 而在?沈晗霜身侧,一向身体硬朗的老夫人也面露疲态,看?着似是没有歇息好?。 沈晗霜和明姝雪都陪在?外祖母身边,旁人都不难看?出她们两人俱是神色忧虑。 但只沈晗霜自?己?知道,她心?里有着几分安定。 沈晗霜已经暗中与外祖母通过气,知道外祖母和那三个已经被?解了毒的贵女一样?,眼下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只是为了做给皇后和她的眼线看?而已。 但为了让事情?更加可信,更不惹人怀疑,沈晗霜和外祖母暂时并未将此事的内情?告知明姝雪。 是以明姝雪此时格外担忧明老夫人的状况,已经没了参与秋祈的心?思。 见明姝雪如此,沈晗霜心?里有些愧疚。但为了让外祖母顺理?成章地?早日?离开行宫,回明府“养病”,暂时只能如此。 虽然仍不清楚皇后此举的目的,可为免打草惊蛇,必须让皇后以为外祖母真的用?了那份被?动过手脚的参汤。 沈晗霜早已从远处那三人身上收回眼神,但她看?向两位伯母时,无意中对上了其中一位“染病”的贵女的视线。 她从中看?出了几分明晃晃的感激与后怕。 沈晗霜不由得在?心?底无声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 刚解了毒便如此,还是有些沉不住气。 为免惹人注意,沈晗霜面色如常地?收回眼神,似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而那位贵女顿了顿,转而侧首看?向身旁的两位同伴,眼底的感激已经成了惊疑—— 难道沈晗霜仍不打算放过她们吗? 另一位贵女不赞同地?朝她轻轻摇了摇头,提醒她先沉住气。 沈晗霜并不知道那三人因为她的反应而生出了什么猜测,她的目光很快便被?另一处吸引了过去?。 一袭礼服的皇后现身了。 在?她身侧跟着的,是穿着太子制式朝服的祝隐洲和皇子制式朝服的祝寻。 沈晗霜还发现,祝隐洲腰间佩戴着她曾送与他的玉佩,和那枚她分明已经亲手用?剪刀绞破的香囊。 第49章 周日双更 无论是她送的还是谁送的。沈晗霜从未见过?祝隐洲在腰间佩戴任何东西。 祝隐洲虽惯使剑, 但他不会像虞临风那样佩剑。 因为曾听堂兄说起过?,沈晗霜知?道祝隐洲用的是一柄制作工艺极为复杂,但轻薄如?绢, 尤为易于携带和?藏匿的软剑。据说可以弯曲置于袖间或腰带内。 不过?即便曾做过?三年夫妻,沈晗霜也没有见过祝隐洲的那柄软剑。 而她送与他的玉佩和?香囊更是?从未被祝隐洲佩着?带出去过?。 这?是?沈晗霜头一回?见他将它们佩在腰间。 那枚由她亲手缝制又剪破的香囊…… 应是?被人缝补好了?。 沈晗霜没有去想是?谁补好了?这?枚已经被她留在过?往之中的香囊。她几息之间便已收回?了?目光, 悉心注意着?外祖母的状态,不再看向祝隐洲。 而她不知?道的是?, 祝隐洲眼前虽有许多人, 但他沉静的目光其实一直遥望着?她。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71节 一瞬都不曾移开。 待礼官宣读完长篇的吉诏, 便是?皇后说话?的时?候了?。 沈晗霜看见皇后正神色庄重地说着?些什么?,但她垂下眼睫,并未细听,也不再继续看向一国之母此时?的端庄仪态。 自从得知?皇后曾对外祖母下手, 在沈晗霜心底,无论皇后做这?些事的目的或出发点是?什么?,她都已经无法再对皇后怀有任何敬重或亲近的感情。 皇后的话?说完,太子本该接着?在一众女眷前代没来参与秋祈的帝王说些什么?。但祝隐洲只神色冷淡地朝一旁的礼官摇了?摇头, 淡声道:“开始吧。” “是?。”礼官恭敬地应下。 在场的所有人便都听见礼官高声宣布今日?的秋祈之礼开始。 随行来了?洛阳的礼官分列成两队,站在自行宫外上到青云寺的数百级阶梯两侧。和?他们一样站在山阶两侧的是?今日?的护卫,都是?自洛阳军营抽调过?来的精兵。 一袭繁复礼服的皇后行在最首,太子祝隐洲和?二皇子祝寻分别跟在她的身后。 紧接着?, 便是?按照家主官职依次排列的官员家眷们。 沈晗霜的两位伯母代表着?沈府, 自然排在前列。 但如?今明?面上,沈晗霜的外祖母身体不适。为了?不耽误秋祈整体的进程, 明?老夫人主动换去了?队伍最末, 走到了?那三位同样需要人搀扶的贵女身后。 是?以沈晗霜并未与两位伯母同行,而是?仍然与明?姝雪一起陪在明?老夫人身边, 待其余女眷都往前走上山阶后才跟了?上去。 嬷嬷与侍女都没有资格参与秋祈,沈晗霜她们后面不再有别的人跟随。 明?老夫人实际上并未中毒,本有余力自己登上这?些山阶,但为免被任何人看出破绽,她还?是?由沈晗霜和?明?姝雪扶着?,走几步便停一停,在原地缓一缓。 就?在她们前面的那三位贵女也似是?经历着?巨大的煎熬,很?快便脸色煞白,看着?虚弱不堪,俨然一副重病之人的模样,似是?下一瞬便会脱力倒下。 看来虽然她们的性子还?是?不够沉得住气?,但在装病一事上,她们还?是?有些心得的。 沈晗霜不由得腹诽道。 扶着?外祖母登上一级一级山阶时?,沈晗霜留了?个心眼,暗中仔细看了?看护卫在山阶左右的士兵。 不知?这?些人里,是?否也有皇后的眼线。 不期然看见身着?铠甲的林远晖时?,沈晗霜心神微顿。 亲自护卫在山阶上的林远晖同样看见了?沈晗霜,他神色未变,只不动声色地朝沈晗霜递了?一个沉定的眼神。 沈晗霜立即便领会到—— 从洛阳军营调来的这?些精兵,应都是?林远晖仔细筛选核查过?的。 想必皇后无论如?何也不会在秋祈这?样的场合对在场的女眷做什么?,沈晗霜也稍微放心了?些。 所有女眷都走过?了?这?数百级山阶,在青云寺前的空地上停下时?,青云寺的僧人才将众人请进了?寺中。 寺内青烟袅袅,让置身其中的人不自觉地心生虔诚与敬畏。 接下来的一应祈福礼节便都不再由礼官负责,而是?交由了?青云寺的住持。 待今日?参与秋祈的所有人都依次在神佛面前上过?香之后,青云寺内的高僧会在寺中为众人讲经说法,去染成净。再往后,大家便会在青云寺中用素斋,以一蔬一饭体会禅意与佛缘。 虽话?里说着?菩萨于一切众生悉皆平等,但皇后、太子、皇子终究与其余人的身份不同。一同听高僧讲经时?,最靠前的蒲团自然是?他们三人的。 朝臣大都还?是?那些朝臣,家眷也还?是?那些家眷,但如?今龙椅上的天子已经换了?人。 去年带着?众人来青云寺秋祈的还?是?前太子祝清,而眼下,祝清的尸身早已埋葬在前尘往事中。 今年的秋祈以皇后为首,太子与二皇子作伴,便不仅代表着?帝后关系和?睦,还?意味着?起码明?面上,祝隐洲这?个太子之位是?受皇后与二皇子支持的。 且在场的人都知?道,当今圣上早在登基大典之前便对外宣布过?,他不会再召开选秀,遴选其他女子入后宫。而皇后在生下二皇子祝寻时?身子有损,多年来都不曾再有过?孩子。 如?此一来,除非有什么?意外发生,否则皇帝膝下便只会有太子与二皇子这?两个儿子。 而除非皇帝废太子,否则祝隐洲的前路已经一目了?然,是?旁人几辈子都羡慕不来的通天途。 但一直安静地参与着?这?些秋祈礼仪的沈晗霜却知?道,此时?皇家的表面和?睦之下,已经有暗流在无声涌动。 稍有不慎,便会有人被卷入其中,血肉连同着?骨骸一起被拽进暗不见底的深渊,让人无法翻身,更无法求生。 满载权力的车轮滚滚驶过?时?,端坐在车内的上位者不会知?道,也不会在意,将有多少?人被卷进车底,尸骨无存。 是?人便会有力有不逮之时?,沈晗霜这?回?能救下那三名被皇后下了?慢毒的贵女,但无人能预知?下回?又会是?谁遭遇何种手段。 沈晗霜不可能次次都有法子。她惟愿自己的家人不会被牵连。 沈晗霜抬眸看向正无悲无喜地俯瞰着?世人的神佛,随即虔诚地在心底为自己身边的人祈愿。 无声的期盼一句句在心底流淌而过?时?,不知?想到了?什么?,沈晗霜骤然睁开眼睛,眼底是?一闪而过?的空茫与愕然。 有些习惯,竟如?此根深蒂固吗…… * 庄严肃穆的秋祈结束后,黄昏时?,众人随着?皇后一同离开了?青云寺,回?到了?山下的行宫中。 沈晗霜原以为,秋祈结束后,本就?是?临时?来行宫的她和?外祖母、明?姝雪便就?应该可以回?明?府了?。 但她与皇后提起此事时?,皇后只说不急,又留她们在行宫住了?几日?。 为免回?避之意太过?明?显,沈晗霜便也没有坚持,仍和?之前一样,每日?都去凤宁宫陪皇后说话?。 直到几日?后,沈晗霜照常去了?凤宁宫,却是?面带忧色。 行过?礼后她神色焦急地同皇后说:“娘娘,民女的外祖母近日?来一直咳嗽难眠,民女想请太医去为她看一看。” 皇后原本正神色柔和?地看着?沈晗霜,闻言,她脸上也立时?多出了?忧虑之色,担忧道:“已经有几日?了??你这?孩子,怎么?不早来同我说此事?” 皇后紧接着?便吩咐身旁的嬷嬷:“将太医都叫去为明?家老夫人诊脉。” 待嬷嬷领命离开,皇后牵着?沈晗霜的手,温声宽慰道:“不要着?急,我与你一起去看看老夫人。” “多谢娘娘。”沈晗霜轻轻点了?点头,仍难掩不安。 有皇后的命令,太医们很?快便赶到了?明?老夫人住的院子里。沈晗霜和?皇后到的时?候,已经有几位太医为明?老夫人诊过?脉了?。 面容疲惫的明?老夫人面对着?门口,先看见皇后,正欲起身行礼,皇后连忙上前扶住了?她,柔声道:“老夫人歇着?便是?,不必多礼。” 太医们连忙停下手中的事情,齐齐向皇后行礼。 见状,皇后蹙眉沉声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意这?些虚礼。快好好给明?老夫人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了??” 一位年长些的太医垂首回?答道:“回?娘娘,老夫人近几日?怕寒惧风,头痛身痛,腿脚无力,且夜里咳嗽难眠。这?些都是?风寒的症状。” “行宫靠山,秋寒露重。老夫人上了?年纪,身子会比旁人弱些,但多将养几日?便也就?好了?。微臣已开了?方子,让人去熬药了?。” 皇后颔了?颔首,吩咐道:“仔细照料着?,老夫人这?里出了?任何岔子,本宫拿你们是?问。” “微臣遵命。”几位太医齐声应道。 明?老夫人和?沈晗霜都出声向皇后谢恩。 明?姝雪将熬好的药端进屋来时?,沈晗霜正陪在屋里,皇后正坐在明?老夫人的床榻边,握着?老夫人的手温声同她说着?什么?。 看见明?姝雪手中的药碗,皇后温声说道:“把药给我吧。” 对方是?一国之母,明?姝雪不好拒绝,依言将药碗递给了?皇后。 皇后接过?药碗,用勺子轻轻搅了?搅黑褐色的汤药,又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待凉了?些后才喂到明?老夫人唇边,让老夫人服下。 就?像平常家中的晚辈为长辈侍疾时?那样。 “老夫人要快些好起来,不然晗霜和?姝雪这?两个姑娘也一直悬着?心,吃不下睡不好。”皇后柔声道。 明?老夫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多谢娘娘挂怀。” 见明?老夫人说话?时?已有些吃力,皇后没再让她多说话?,耐心地喂明?老夫人喝完了?药。 药里有安神的药材,明?老夫人服下后很?快便有些困倦了?。皇后亲自为明?老夫人掖好锦衾,便带着?人从屋里退了?出来,让她能歇得更好些。 走到屋外时?,皇后温柔地握着?沈晗霜和?明?姝雪的手,叮嘱道:“老夫人病着?,你们多陪着?照料,有任何事都可以命人去凤宁宫同我说。” “多谢娘娘。”沈晗霜和?明?姝雪应道。 还?有事情等着?皇后处理,她便也不再久留,带着?凤宁宫的人离开了?。 看着?皇后的背影,沈晗霜沉默了?许久。 直到皇后的身影彻底消失,明?姝雪不由得低声道:“姐姐,皇后方才竟亲自喂祖母服药……” 皇后是?皇帝的妻子,她本无需做到这?一步。 沈晗霜收回?目光,垂眸意有所指道:“皇后的确是?用心良苦。” 究竟是?真心担忧,还?是?想要亲自确认明?老夫人是?否真的“重病”,恐怕就?只有皇后自己才知?道了?。 一连几日?,沈晗霜和?明?姝雪都悉心照料着?明?老夫人,亲自为老夫人熬药、喂药、翻身,面面俱到,事事亲力亲为。 但沈晗霜要比明?姝雪多一桩事——皇后对沈晗霜的看重与优待人人都看在眼里,为免落人口实,沈晗霜每日?都需要另外去向皇后请安。 而今日?,沈晗霜到凤宁宫后还?没坐下多久,便见皇后身边的嬷嬷从殿外进来,正色同皇后禀报道:“娘娘,吏部右侍郎的幼女、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的次女和?通政司通政使的妹妹三人的病均不见起色,如?今已经病得起不了?身了?。” 皇后担忧地问道:“太医和?从外面寻来的名医们还?是?没法子?” 嬷嬷摇了?摇头:“太医们说,能用的药都用了?,既是?水土不服之症,或许待回?到长安后便会好了?。” 皇后思忖了?几息,道:“但秋祈虽已结束,本宫与其他女眷的事情却还?未做完,眼下还?不能离开洛阳。” “回?娘娘,三位姑娘说,她们不敢扰乱皇后娘娘的安排,但唯恐让旁人也沾染了?病气?。她们想先行结伴回?京,回?家养病。” “这?倒也并非不可,”皇后沉吟了?须臾,“她们如?今病得严重,也做不了?别的。” “那便命一队人马护送她们回?长安吧,多带些太医和?侍女,路上妥帖照料着?,不要出了?什么?差错。” “奴婢遵命。”嬷嬷随即退了?出去。 沈晗霜一直听着?皇后和?嬷嬷之间的对话?,神色沉凝了?几分。 见她眉眼间隐有愁绪,皇后柔声问道:“怎么?了??可是?担心明?老夫人的病情?” 沈晗霜点了?点头,犹豫了?几息,还?是?提起:“娘娘,民女想送外祖母回?府养病。” “可是?觉得行宫有何处不好?”皇后问道,“还?是?照料老夫人的太医们不够尽心?” “我听太医们来回?禀,说老夫人的病没有继续加重,应是?已经控制住了??” 沈晗霜:“并非是?行宫不好,太医们也都很?尽责。但外祖母在明?府的云松斋住久了?,许是?不太习惯行宫这?边的院子,且山里夜凉,这?场风寒才一直拖着?不见痊愈。” 皇后思忖了?片刻,还?是?顺着?沈晗霜的心意,道:“这?样也好,我让人将老夫人和?姝雪一起送回?明?府。” 沈晗霜听出皇后撇开了?自己,但她按捺着?神色,安静地听着?。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72节 “但我过?段时?日?便要回?长安了?,下回?再见到你,也不知?是?何时?。你可愿陪我在青云寺清修一段时?日??” 沈晗霜知?道,皇后和?随行来秋祈的人还?有一桩事要做。 秋祈的仪式结束后,不论身份高低,皇后会择选吉日?,与众京中女眷一同暂时?住进青云寺中的寮房,每日?抄写佛经。 皇后是?国母,是?世间女子的典范。此举一为积攒功德,二为整肃身心。 “好。” 沈晗霜不知?皇后唯独留下自己究竟是?有何打算,但也只能应下。 还?不到将一切事实与算计都摆上明?面的时?候。 明?家虽是?商籍,但沈晗霜的爷爷和?伯父都在朝为官,得皇帝信重。皇后再不择手段,应也不会轻易对她下手。 或许很?快,她便能知?道皇后做这?些事的目的了?。 见沈晗霜愿意留下,皇后温声道:“若你担心老夫人的身子,随时?都可以回?明?府去看看。” 她随即吩咐身旁的侍女:“去同太子说,请他亲自将明?老夫人和?明?姑娘送回?明?府。” “再传本宫的口谕,让陈太医和?罗太医随明?老夫人一起回?去。若明?老夫人的病再久久不好,他们便不必再回?太医院了?。” “奴婢遵命。” 沈晗霜没想到皇后会让祝隐洲亲自送外祖母和?表妹回?府。 祝隐洲是?太子,不是?侍卫。 这?次又是?借抬举之名,行着?何种算计吗? 皇后格外优待明?家,却又想毒害老夫人,究竟是?想做什么?? 但无论如?何,能将外祖母送回?家,离开这?座处处都是?眼线的行宫,沈晗霜能安心许多。 虽仍有两位太医被皇后派去明?府,但比起行宫,明?府到底是?明?家人能自己做主的地方。 可以再设法解决那两位太医可能会带来的隐患。 翌日?清晨。 马车刚离开行宫,皇后让太子亲自送明?老夫人和?明?姝雪回?明?府的消息便已经传开了?。 一行人还?未抵达明?府,明?家已经安排了?人在府门口迎着?。 明?老夫人乘坐的马车自城门口驶入时?,洛阳城中的人正议论着?此事。 听闻出身商贾的明?老夫人有幸随皇后和?一众京官女眷一起参与了?今年的秋祈,却因为山里秋凉,染了?风寒,数日?都不见好。 幸有皇后体恤与关怀,不仅让太子亲自将明?老夫人送回?家养病,还?专门指派了?两位医术极好的太医去明?府照顾明?老夫人。 明?家人也知?道外面这?些议论,但明?怀庭与明?述柏却不似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 明?老夫人的身子一向不错,本就?少?有染病的时?候,更不会久治不愈。 且皇后虽让太子将老夫人和?明?姝雪送了?回?来,却留下了?沈晗霜。 他们都放心不下。 是?以甫一看见马车从长街另一头驶来,明?怀庭和?明?述柏便快步迎了?上去。 见满脸病容的老夫人是?被明?姝雪扶着?走出马车的,明?怀庭蹙紧了?眉。他几步上前,背起了?自己的母亲,稳步往云松斋而去。 连向一旁的太子行礼一事都被他抛在了?脑后。 明?述柏朝骑在马上的祝隐洲行了?一揖礼,温和?有礼道:“有劳殿下送祖母和?舍妹回?府。” 祝隐洲下了?马,一面带着?太医往明?府中走,一面淡声道:“免礼。” “让太医再为老夫人诊一诊脉,皇后才能安心。”他面色如?常道。 明?述柏快步跟上。 多年来一直照料老夫人身子的女医方氏已经提前被请来了?明?府。 但得知?会有太医随老夫人一道回?来,明?述柏便让她先换上了?侍女的衣服守在云松斋内,没有在太医面前表明?身份。 明?述柏并不清楚祖母在行宫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敏锐地察觉了?祖母此番病得蹊跷,所以才做了?此番安排。 云松斋中。 太医重新为老夫人诊过?脉后,仍是?在行宫时?的那番说辞。 明?怀庭和?明?述柏问了?几句后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同两位太医道了?谢,又命侍女将他们带去了?府中安排的客房。 待太医走远后,女医方氏才开始重新为老夫人诊脉。 见女医一直皱着?眉,陪在老夫人身旁的明?怀庭和?明?述柏的神色都沉了?几分。 老夫人对女医点了?点头后,女医眉眼间的愁绪才松动了?许多。 担心隔墙有耳,有些话?不能多说,老夫人便只抬起手,在明?怀庭和?明?述柏的手腕上稍重地握了?握。 两人心神微顿,明?白了?什么?。 亲近家人之间本不必事事说透,有时?尽在不言中。 见状,一旁的祝隐洲并未开口多问,只温声同老夫人告辞。 “今日?之事,有劳殿下了?。”老夫人声音微哑道。 祝隐洲:“是?晚辈应该做的。” 祝隐洲走出屋子,正欲离开云松斋时?,明?述柏跟在他身后追了?出来。 无论是?行宫还?是?青云寺,那里住着?一国之母,明?家鞭长莫及。 明?述柏知?道自己不该多言,却还?是?担忧地问道:“殿下,晗霜她……” 祝隐洲声音沉稳道:“她不会出事。” 沈晗霜不仅是?他心悦之人,还?是?祝隐洲早已放在心上记挂着?的家人,祝隐洲不会让她出事。 至于皇后…… 在她离开洛阳之前,祝隐洲会撕下她的假面。 话?音落下,祝隐洲不再久留,旋即迈步离开。 看着?祝隐洲逐渐远去的身影,明?述柏顿了?顿,拱手朝他颀长挺拔的背影温声道:“有劳殿下。” 行宫,木芙苑中。 沈晗霜估计着?时?辰,外祖母和?表妹这?会儿应已经回?到明?府了?。 外祖母回?家后便不需要继续暗中用药伪装病中的状态了?,女医应很?快便能为她调养好身子。沈晗霜悬了?几日?的心终于安宁了?许多。 接下来,就?可以专心应对皇后的阴谋或阳谋了?。 沈晗霜指间正捏着?一张单薄的纸页。 祝隐洲昨夜并未来木芙苑与沈晗霜见面,他只在沈晗霜窗边留下一张叠成了?花朵模样的纸,上面用沈晗霜曾经无比熟悉的字迹写着?四个字—— 一切有我。 第50章 周一双更 沈晗霜看着祝隐洲亲笔所书的那四个字, 一时有些?出神。 纸张单薄而?脆弱,轻易便能被撕毁,上面那四个墨字却力透纸背, 笔意深邃。 似是能让人不由得想到,他提笔写下这几个字时应是何种沉默而自持坚定的模样。 如松如玉的君子, 落笔即成诺。 这是祝隐洲无声的承诺,也是他沉甸甸的心意。 但?这心意, 于沈晗霜来说, 来得太迟了。 沈晗霜沿着折痕重新将这张纸叠好, 随手放在了一旁。 她?理了理衣裙,转而?离开木芙苑,去凤宁宫向皇后请安了。 午后,明府中。 太医不在云松斋时, 明老夫人已经服下了女医方氏亲自熬煮的药,但?她?的气?色仍是病中的模样,还未见好转。 知道家人都在担忧自己?,明老夫人便特意屏退了云松斋内的所有嬷嬷和侍女, 温声同明怀庭和明述柏说了在行?宫发?生的事。 这回少了那些?行?宫的眼线,明老夫人便也没有瞒着明姝雪。 听祖母从头到尾地说了毒参汤一事,明姝雪这才?知道,原来祖母并非是染了风寒, 而?是险些?中了毒。为了掩人耳目, 不打草惊蛇,祖母才?有意服了旁的药, 做出了病中, 或者应该说是毒发?的状态。 “皇后她?竟心肠歹毒至此!”明姝雪神色难看,眉头紧皱。 明姝雪虽因为姐姐的提醒, 一直对皇后存着警惕之心,并未完全相信她?那副宽仁温和的模样,却?从没想过皇后竟会如此心狠手辣,对祖母下毒。 明老夫人神色柔和地握着明姝雪的手,宽慰道:“放心,我无事。那碗有毒的参汤被及时拦下了。” 明姝雪仍然很后怕:“若非有姐姐和殿下暗中周旋……” 避讳着那些?让人不敢细想的后果,明姝雪没有继续往下说,转而?愤懑道:“皇后那毒妇为何会如此?” 明怀庭也面色阴沉地问?道:“皇后此举是出自她?个人,还是……皇家的意思?” 明老夫人摇了摇头,解释道:“此事尚不明朗,但?晗霜说,这应不是陛下的意思。” 她?不忘提醒方才?气?急了称皇后为“毒妇”的明姝雪:“只此一次,今后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外面,都不能再对皇室的人出言不逊。” 只有家里几人听见倒也罢了,可就担心明姝雪将对皇后的厌恶带到了外面,会招致祸端。 明姝雪也知道轻重,正色答应下来。 一直沉默着的明述柏适时问?道:“晗霜留下陪皇后清修,是为了查清此事?” “嗯。”明老夫人颔了颔首。 明老夫人回来前,沈晗霜曾私下里同她?简短说过几句。 “可是姐姐身边空无一人……”明姝雪有些?着急,“我想去陪着姐姐。” 明怀庭不赞成道:“你已经回了明府,若再贸然回去,皇后应会起疑。”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73节 “晗霜既已决定,便应已有了打算。我们先静观其变。” 明怀庭也很担心沈晗霜,但?他知道,此时若打草惊蛇,恐怕会打乱晗霜已有的打算。 知道祖母和妹妹都放心不下,明述柏温声解释道:“殿下方才?来明府时,便已让手下将春叶送去了行?宫。且晗霜之后每隔一日?便会以给祖母探病为名回明府一趟。” “有什么话,到时可以再细细问?她?。” 沈晗霜每隔一日?便会回明府一趟之事是在皇后面前过了明路的。这既是为了让家人能够放心,也是一层保障。 若她?长?久不出现在人前,恐怕连有人同样给她?下了毒也没人知道。 皇后知道沈晗霜同明老夫人之间的关系格外亲近。为了让皇后继续相信老夫人“重病”的事,即便沈晗霜知道外祖母身体无恙,面上也得继续维持着放心不下的模样。 行?宫门?外。 春叶不曾跟着自家姑娘去行?宫,她?本以为皇后娘娘待姑娘好,姑娘此行?去秋祈虽会有些?疲累,但?应不会出什么事。 可前几日?听闻老夫人染了风寒后,春叶便开始担心姑娘。 今日?太子亲自送老夫人回府时,春叶远远便看见老夫人病容苍白,像是去这一趟行?宫后便衰老了十余岁。 那三位从长?安来的贵女到了行?宫后便病倒了,老夫人竟也是如此。 春叶本就心里不安,见太子特意命手下来接自己?去行?宫陪着姑娘,她?便担心姑娘是否也病了,甚至比老夫人病得还重,所以今日?才?没有回府。 是以春叶连换洗衣物?都没来得及收拾,便匆匆跟着太子的手下去了行?宫。 但?在行?宫外时,领着春叶过来的人和她?都被守门?的侍卫拦下了,说是要核查她?的身份。 此事本也正常,这是皇家行?宫,即便是太子的手下也不能随便带人进去。 但?春叶心里实?在焦急,见那守门?的人刚查问?完,一个领头模样的人也走过来,重新问?了一遍她?的来历,原本性子内敛的春叶交代了自己?的身份后便忍不住平生头一回大着胆子皱眉催促道:“官爷,还有什么要问?的,能一次问?完吗?” 闻言,经过行?宫门?口抽查进出人员的林止不由得垂眸看了她?一眼。 他觉得她?有些?眼熟,应的确是在太子妃身边见过一两回。 “问?完了。” 林止难得同她?多说了几句:“沈姑娘住在木芙苑,但?此时她?应还在皇后娘娘那里,你即便赶去了也见不到人。” 见拦在路中间的侍卫已经将路让开了,春叶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只留下一句:“那也应该尽快赶过去。” 这样姑娘一回来就能看到她?了。不亲眼看到姑娘此时的模样,春叶的心便一刻都无法安宁。 见她?跟着太子的手下匆忙离开的背影,林止不由得腹诽道:“太子妃的脾气?挺好的,身边的人怎么风风火火的,着急成这样。” 他并未多想,只转而?肃声吩咐周围的侍卫:“都警醒着些?,无论?是哪位贵人的手下要进出行?宫,都必须仔细查问?。出了任何差错,军法处置。” “是!”侍卫们齐声道。 * 木芙苑中。 沈晗霜刚从凤宁宫回来,正欲进屋去为自己?倒杯热茶喝,便看见春叶站在院子里,正神色焦急地朝门?外张望。 “姑娘!”春叶甫一看见自己?已等了许久的人,便立即迎了上去,转着圈仔细看了好几遍。 确认姑娘安然无恙,春叶才?松了一口气?。 “这才?多久没见,姑娘都瘦了。” 沈晗霜拉着春叶一起进屋坐在床边,笑着问?道,“你怎么来了?” 春叶解释道:“是殿下派人将我送了过来,说老夫人和二小姐都回了明府,让我来陪着姑娘。” 沈晗霜心神微顿。 祝隐洲竟连这个都想到了。 外祖母和表妹离开行?宫后,此时再看见自己?熟悉的人在身旁,沈晗霜的心的确安定了许多。 在明姝雪被接回明家前,沈晗霜是家里唯一的女娃娃,在家里时没有什么玩伴,她?的父母便亲自为她?挑了同龄的春叶。 春叶幼时家中贫苦,她?被选中进了明府后,她?的父母也得以在明家的铺子里谋到了差事,家中的情况逐渐好转。 虽名义上是侍女,但?同样是才?几岁的小丫头,春叶其实?也做不了什么,只需要每日?同沈晗霜玩耍。 后来长?大了,春叶才?开始贴身照顾沈晗霜,后来还陪她?一起去了安王府,又陪她?和离归家。 两人自幼一起长?大,有春叶在身边,沈晗霜才?觉得这偌大的木芙苑里不是只有她?一个人。 不知道皇后的所作所为时还不觉得有什么,自从知道皇后表面笑意温柔,背后却?三番两次给人下毒后,沈晗霜每回陪着皇后说完话,回到木芙苑卸下伪装时都会觉得身心俱疲。 沈晗霜只是暂时装着与?皇后亲近和睦,就已经觉得很是劳心伤神了。她?实?在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心性,才?能让皇后数年如一日?地维持着温柔和善的假面。 但?沈晗霜也暂时不愿去想这些?了。 她?亲昵地靠在春叶身上,忍不住软声问?道:“明溪院里的石榴是不是都熟了?” “对,我日?日?都帮姑娘看着呢。等姑娘后日?回家的时候,就正好可以吃了。” “光是想想我就觉得馋,”沈晗霜倚着春叶,闭着眼想象今年石榴的味道,“肯定还和往年的石榴一样甜。” 见姑娘还和儿时一样,每到秋时便记挂着那些?石榴,春叶心软不已。 她?不清楚姑娘正在经历什么,但?她?希望姑娘能一直如此。 可以因为自己?想吃的东西而?心生愉悦,可以从这些?再简单平常不过的事情里感到幸福。 待在自己?熟悉的人身边,卸下防备的沈晗霜不知不觉便倚靠着春叶睡着了。 外祖母和明姝雪都离开了皇后的视线,她?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这一觉睡得格外好。 * 长?安城。 沈相的手下将一封从洛阳来的信送至了书房。 沈相正在仔细研读着他和太子、林太傅、江既白一同商议过的变法细则。 几次瞥见放在一旁的信封和其上那个独特图样时,沈相的眼神都会停滞一息。 那是沈相留在洛阳的人给他寄有关那人的密信时才?会用的图样。 但?沈相并未立即将其拆开。 直到认真地将今日?该处理的公事都处理完,沈相才?暂时卸下丞相的身份,拿起那封信,撕开封口,开始读信。 可刚看了信的开头,沈相平静的神色便骤然被忧虑与?惊异代替。 快速将信里所说的事看完后,沈相心里一沉—— 她?这回病得蹊跷。 沈相把信放在一旁,静坐在书房,独自思忖着什么。 江府中。 因为一直对外称伤势反复难愈,江既白近段时日?都不曾去上朝。 若在变法一事上有什么要与?沈相和林太傅商议的,江既白会一一写在纸上,由专人送去给他们。太子那边有关此事的信件也会定期送回长?安。 新朝变法之事牵连甚广,稍有差错便可能会带来滔天的祸端,伤及国本与?百姓。是以无论?是主持变法的沈相,还是从旁协助的林太傅、祝隐洲、江既白,都格外谨慎仔细。 江既白看过昨日?议定的那一版变法细则后,写好了新的看法与?意见,将其放在一旁。 近来都待在府中养伤的江既白也从暗信中得知了沈晗霜的部分近况。 虽离得远,江既白并不清楚全部内情,但?他相信,沈晗霜应都能处理得很好。 她?会保护好她?想保护的人,也会做成她?想做的事。 江既白拿出沈晗霜曾亲手誊抄后命人送来给他的药方,轻轻摩挲其上那些?属于沈晗霜的字迹。 这是江既白拥有的,第一封算是沈晗霜写给他的书信。 江既白曾见过沈晗霜在她?自己?的书上写下的随想。沈晗霜多年前的字迹还不是这样,会更加娟秀与?清雅。 而?现在,她?的字多了几分沉稳端方的气?势。 江既白很清楚,这与?太子的字迹有几分相似。 既然已经和离,按照沈晗霜的性子,她?便不会有意模仿祝隐洲的字迹。 字迹落笔有形,但?神韵却?藏在旁人都看不见的地方。 沈晗霜应曾长?久地看或习过祝隐洲的字迹。或许沈晗霜都不曾发?现,即便她?与?祝隐洲已经分开了,她?提笔写字时的习惯里也已经留下了她?曾心悦于他的痕迹与?证据。 可即便如此,这封其实?称不上是信的信也被江既白妥帖地安放在身边,日?日?为伴。 江既白垂着眼眸,以眼神无声地描摹着沈晗霜写给他的一笔一划。 不知过了多久,江既白才?被断云有意弄出的响动唤回心神。 断云照常同他说道:“陈相仍不死心,又派了人想来江府摸清你当下的情况。但?这次不是死士了,只是寻常的暗卫。” “有劳你了。”江既白安静地将药方收好,才?温声道。 天子脚下,陈相没有做得太过分,但?总还是没有死心。陈相仍想趁江既白受伤,将他从朝堂上铲除。 应对那些?实?在不够看的暗卫,断云的身手绰绰有余。 太子殿下给断云的任务是护江首辅周全,他本不必日?日?都与?江既白汇报这些?。 但?断云近来发?现,整日?都待在府中养伤的江首辅除了坚持处理政事以外,竟还会日?日?都拿出太子妃曾命人送来给他的那张药方,一看便是许久。 且不仅是那张药方,被江首辅悉心珍藏着,经常拿出来看得入神的,还有一新一旧两枚叶签。 断云曾见过太子妃在书中夹同样的叶签。 断云日?日?看着江首辅不避讳他做这些?事时,心里实?在有些?复杂。 江首辅就差明说要与?太子殿下抢人了。 也不知远在洛阳的太子殿下那边进展如何。 断云人在长?安,心却?早就恨不能飞过去大着胆子催一催太子殿下了。 但?断云还是没有忘了正事,他随即同江首辅说起了自己?刚得到的消息: “陈相有意想让皇上召开选秀。明日?上朝时,应就会有他那一派的大臣奏请此事。” 皇上眼下只有两个儿子,且祝隐洲明显是更得皇上和朝中大臣们看好继承大统的那个,他的太子之位十分稳固。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74节 而?陈相想让皇上选秀,其中用意不言自明。 江既白神色淡漠道:“他也只会这些?伎俩。” 明着斗不过,便转而?想利用暗杀、女人、陷害这些?路子。 “首辅明日?可要去上朝?”断云问?道。 江既白摇了摇头:“沈相和林太傅不会让他如意的。” “明日?我让人去买些?石榴回来,你也一起用一些?吧,也算应时应季。”他温声对断云说道。 断云顿了顿,随即迅速摇了摇头,拒绝道:“不用了,多谢江首辅好意。” 堂堂当朝首辅,竟不忘每日?都让人买石榴回府,在院子里剥石榴时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 断云记得太子妃到了秋时便喜欢吃明溪院里的石榴,他不是蠢的,自然也猜得到江首辅为何会日?日?都让人买石榴回来。 若他不是太子殿下的近卫,每日?看着江首辅除了公事以外便全是与?太子妃有关的事情,断云恐怕都会忍不住叹一声深情了。 太子殿下想要重新娶回太子妃,只怕是道阻且长?。 断云暗自想道。 * 几日?后,洛阳城外,行?宫中。 今日?便是适合搬入青云寺清修的吉日?,皇后和一应随行?女眷身旁的侍女们都在收拾东西。众人午后便会离开行?宫。 而?同样是在收拾东西,那三位“病重”的贵女却?是准备回长?安了。 侍女们正在将行?囊都送去行?宫外的马车上,三人等在屋内,待一切准备妥当后便能出发?了。 终于要离开这个让人胆寒的地方了,三人一时都有些?恍神。 “我们来这里的时候,谁能想到后面会发?生那些?事情。”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的次女将声音放得极低,叹道。 胆子更大些?的那个是吏部右侍郎的幼女,自幼被家里宠着长?大,见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她?瞥了她?一眼,轻讽道:“你不会是被吓破了胆,今后都要这么小声说话了吧?” “小心隔墙有耳,别再乱说话了。”通政司通政使的妹妹也蹙眉提醒道。 “那些?侍女都在外面干活,没人监视我们了。” 吏部右侍郎的幼女还猜测道:“明家老夫人离开行?宫前的模样,你们也看见了,不是和我们最初毒发?时的反应差不多吗?” “依我看,皇后应也对她?下手了。皇后之前还为了沈晗霜罚我们,可不也照样没有放过她?的外祖母吗?” 左副都御史的次女用气?声问?道:“我们被罚是因为在背后议论?沈晗霜,如此待明家老夫人又是为何?” “谁知道呢?或许就是看不惯富可敌国的明家也未可知。”吏部右侍郎的幼女笑着道。 通政使的妹妹沉声警告道:“还不怕死吗?还管不住这张嘴。” “这有什么?我又没再说沈晗霜……” 屋外,皇后身边的嬷嬷仔细听了好一会儿。见有侍女返回取东西,屋内噤了声,嬷嬷才?闪身离开。 凤宁宫内,嬷嬷将自己?方才?听见的话都转述给了皇后听。 皇后正斜倚在美人榻上小憩,听完那三人在屋内说的话后,她?不由得笑了笑,柔声道:“既然她?们还是学不乖,等不及想回家了,那便送她?们一程吧。” 皇后白皙干净的细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软枕上轻点,她?缓缓睁开眼,看向不远处沈晗霜送来给她?的摆件。 原来,那个温婉柔顺的姑娘也已经学会虚与?委蛇了。 皇后有些?无奈地思忖道。 她?温声吩咐一旁的嬷嬷:“将青云寺那间能一览秋时山景的寮房留给晗霜那姑娘吧,她?应会喜欢。” “是。”嬷嬷恭声应下。 * 木芙苑中。 沈晗霜和春叶要带去青云寺的东西本就不多,眼下也已经收拾好了。 但?还不到离开行?宫的时候,沈晗霜便暂时坐在安静的院子里。 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沈晗霜有些?想念自己?明溪院里的那棵石榴树。 前日?她?回明府时已经尝过了,知道今年的石榴格外甜润可口。但?沈晗霜不想将父母种的树结的石榴分给皇后或自己?不熟悉的人,也不好当着那些?行?宫的侍女们自己?在木芙苑中吃独食,她?便没有带石榴来行?宫这边。 只有明日?回家再吃了。 春叶知道自家姑娘发?呆出神的时候喜欢独处,便没有过来打扰。 但?沈晗霜身后还是多出了一道高挑挺拔的身影。 “和去明溪院时一样,殿下越发?轻车熟路了。”沈晗霜回首看向祝隐洲。 祝隐洲温声道:“外祖母今日?已经不用再服药了。” 沈晗霜心神微顿。 近来她?每隔一日?便会回一趟明府。间隔的没有回去的那一日?,知道沈晗霜会担忧外祖母的情况,祝隐洲便会去明府看望沈晗霜的外祖母,为她?带来家中的消息,好让她?可以放心。 “殿下事务繁忙,实?在不必如此。”沈晗霜垂眸道。 这已不是沈晗霜第一次说起此事,祝隐洲的答案仍然没变:“我想让你心安。” 他知道沈晗霜并不想待在这里,想回明府,回到家人的身边去。但?为免皇后起疑,眼下她?只能暂时留在皇后眼前。 无论?是将春叶接来她?身边,还是将明府的消息带回来给她?,祝隐洲都只是希望能让沈晗霜心里好过些?。 “明溪院的石榴已经全都熟了,我摘了一些?带过来,要尝尝吗?”祝隐洲转而?温声问?道。 沈晗霜抬眸看向祝隐洲,便见他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崭新干净的食盒。祝隐洲打开盖子后将其轻轻放在了沈晗霜身旁的石桌上。 里面用白玉碗装着已经剥好的嫣红似宝石的石榴粒,旁边还不忘放着一柄可以用来盛起石榴粒的玉勺。 第51章 周二双更 沈晗霜将目光从食盒与其中的石榴上收回来, 语气?平静地问眼前的祝隐洲:“殿下,这些石榴是?” “我剥的。”祝隐洲言简意赅道。 沈晗霜静了静。 她没想到祝隐洲不仅给她从家里带了石榴来,还亲自提前剥好了。沈晗霜方才?以为?会是哪位侍女经的手?。 无论?是沈家还是明家, 沈晗霜身边的家人都曾为沈晗霜剥过石榴,身?为?长辈的爷爷和外祖母也不例外。 家里什么都不缺, 本也不必由他?们亲手?做这些,但这是家里人?对她的关?怀与亲近, 沈晗霜也记在心里。 但祝隐洲那双提笔握剑, 翻动折子与书页的手?, 从未做过这些事。 他?心有丘壑,却?开?始将这些琐碎的事情也放进心里。 但以前没有过,如今有,沈晗霜也不需要了。 沈晗霜开?门?见山道:“那日, 殿下与我都拒绝了皇后?的赐婚。我以为?我们之间的事情就已经彻底翻页了。” 祝隐洲定定地看着她,温声道:“我是拒绝了皇后?的赐婚,但并非不想娶你。” 他?只是不想让任何人?插手?自己与沈晗霜之间的事,却?不代表着, 他?会改变想重新?娶她的念头。 但沈晗霜淡声回他?:“可我不仅是想拒绝皇后?的所谓‘好意’,也是想拒绝殿下的心意。” 看着他?做的这些事情,沈晗霜已经相信祝隐洲的确是想挽回与她之间的关?系。 但她不想。 沈晗霜并未触碰那些祝隐洲亲手?为?她准备的石榴,她起身?离开?前只留下了一句:“这些事情, 殿下今后?都不必再做了。” 祝隐洲安静地立于沈晗霜身?后?, 只字不言,沉默地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 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 行宫中的女眷们便?一一搬去了青云寺。沈晗霜和春叶也被引路的侍女带到了属于她们的寮房。 沈晗霜和春叶的屋子挨着。沈晗霜都看过之后?, 发现因为?位置的缘故,唯独自己的寮房窗外是一片怡人?的秋景。 而这一进院子里虽然还有好几间屋子空着, 却?似乎再没有别的人?搬来,其余人?的寮房都离她这边有一段距离。 引路的侍女适时解释道:“皇后?娘娘知道姑娘喜静,特意命人?将这一处院子单独留给了姑娘居住,没再安排别的女眷。” “多谢娘娘恩典。”沈晗霜垂眸应道。 她知道,自己又该去见皇后?,向皇后?谢恩了。 即便?她从未要求过这些特殊的对待,但上位者给了的,便?是恩赐,受着的人?须得感恩戴德。 同春叶一起将屋子收拾得差不多后?,沈晗霜换了一身?裙衫,转而带着春叶一道去了皇后?暂住的寮房那边。 皇后?住得离沈晗霜不算远,但中间隔着几处庭院,沈晗霜也走了好一会儿。 而一路上,沈晗霜发现原本应随处可见的僧人?们都不见了踪影,周围这一片似乎都只有随皇后?来洛阳参加秋祈的女眷们。 沈晗霜猜测,因为?女眷们入寺清修一事,僧人?们或许都提前转去了寺里的其他?地方居住。 她们这么多女眷住进来,或许还是打扰了原本便?在寺中清修多年的僧人?们。 可秋祈一行结束后?,她们从此处离开?,又有多少人?会继续虔诚礼佛? 或者应该问,即便?此时身?处青雾袅袅的寺庙中,又有几人?当真能做到心无杂念,清净无尘? 走到了皇后?所住的寮房前,沈晗霜收敛心神,无声轻吐了一口气?,将春叶留在外面,独自抬步走了进去。 甫一看见沈晗霜,皇后?便?笑着招她走近:“给你安排的屋子,可还满意?” 沈晗霜面带笑意,柔声回道:“很喜欢,多谢娘娘费心安排。” “喜欢就好。” 皇后?欣慰地看着她,温声道:“寺里冷清,我担心你住不惯,便?想着找一处景致好些的地方让你住,总不至于太过乏味烦闷。” “这里很好。”沈晗霜轻声说着。 皇后?摇了摇头,似是慨叹:“自然还是比不上家里。” 想到了什么,皇后?转而问起了明家老夫人?的病情。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75节 沈晗霜神色如常地回答道:“多谢娘娘挂怀,民女的外祖母还是之前那样,风寒久不见好,但情况也没有变得更差。” 皇后?忧虑地问:“还没痊愈吗?两?位太医照料得可还算仔细?” “两?位太医都尽心尽力,”沈晗霜眼睫微垂,难掩担忧,“但外祖母许是因为?年纪大了,病了之后?恢复得有些慢,应得再养一段时日。” 皇后?:“秋冬时节生了病,是得好好养着。” “有你这样好的孩子常在跟前照料,老夫人?心里应也好过些。即便?病着,应也会少些难受。” 皇后?的声音里忽而有些藏不住的低落。 沈晗霜敏锐地察觉了什么,侧首看向皇后?。 便?见皇后?此时有些出神,似是忆起了什么久远的往事。 “娘娘,您……”沈晗霜欲言又止。 皇后?回过神来,看清眼前的人?后?眉眼柔和地笑了笑。 “无事,我只是想起了我那个没能出生的女儿。” “我是不是不曾与你说过那个孩子?” 闻言,沈晗霜没有接话,随即便?听见皇后?神情悠远地与她说起了当年的一桩旧事。 沈晗霜之前只知道皇后?当年嫁进王府后?曾怀过一个孩子,但在怀胎七月时,她不幸小产,失去了那个已经成型的女婴。她自己也因此差点?没能从鬼门?关?回来。 但在听见皇后?说起内情时,沈晗霜心里一紧—— “那个孩子,是因为?隐洲,才?没了的。”皇后?神色间难掩悲戚道。 沈晗霜安静地听皇后?继续说着当年的意外。 据皇后?所说,那时祝隐洲病了一场,高热难退,醒来的时候少,昏睡的时候多。皇后?不放心只由嬷嬷照料,便?亲自喂他?服药,守在他?身?边看顾。 但那一日,祝隐洲醒来后?连坐起身?都还很艰难,却?非要去他?母亲生前居住的松荷院。皇后?担心他?出了屋子后?再见风受凉,便?想为?他?系上披风。 可祝隐洲许是以为?皇后?想要拦他?,不让他?去生母的院子,便?推了她一把。 皇后?因此摔了一跤,小产了。 祝隐洲应是被当时的场景吓得不轻,在原地站了许久,只一言不发地看着那滩血色,嬷嬷们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将他?带回屋里。 皇后?醒来后?命令所有人?都不许再在祝隐洲面前提起此事,更不许再在他?面前提起那个没能出世的孩子。 “听陛下说,生母离世后?,隐洲便?不再像其他?的孩子那样活泼了。我小产之后?,他?便?更加寡言少语,平日里常自己待在隐竹院中,不许任何人?靠近。”皇后?缓缓说着。 “长此以往,他?的性子也就成了如今的模样,待人?疏离,难以与人?交心。” “让他?成了现在这样,我这个做母亲的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皇后?温柔地握着沈晗霜的手?,同她解释道:“虽然隐洲拒绝了我的赐婚,但我和他?父皇都看得出来,你们成婚这么久,他?心里是有你的。” “但他?不知如何才?算待你好,也不知该如何爱和心疼自己的妻子,以致于你们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他?的生母已经回不来了,我那个没能出生的女儿也一样,但我希望他?能从那些往事中走出来,像常人?一样生活。” 皇后?的话里多了几分恳切和请求:“晗霜,你愿意帮帮我,也帮帮隐洲吗?” 沈晗霜原本一直沉默地听着皇后?说那些她不曾听说过的往事,闻言,她心思?百转却?面上不显,只缓声道:“娘娘,人?生无易事,唯有自渡。” 皇后?顿了顿,言语间有些遗憾道:“是啊,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唯有自渡。” “只是有些话,按隐洲的性子,他?只会藏在心里,说不出口。我总想着,该替他?,也替我自己,求一个从往事中走出来的契机。” “也罢,不说这些了,这些事本也不是你的责任。” 皇后?轻轻拍了拍沈晗霜细腻的手?背,温声道:“方才?那些话,你只当我从未说过,别往心里去。” 沈晗霜垂眸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她不知道皇后?方才?那些话究竟几分真几分假,但她知道,祝隐洲不会,也不需要请求任何人?将他?拉出往事的泥淖。 她也做不了谁求生的浮木。 * 翌日清晨。 沈晗霜和春叶一起乘马车进城,回了明府看望“病中”的外祖母。 甫一步入云松斋,沈晗霜便?看见外祖母和表妹正坐在院子里说着话,两?人?手?上都正在剥着石榴。 “姐姐!”明姝雪看见沈晗霜,立即迎了上来,手?都没顾得上擦。 明老夫人?也温声笑道:“我们刚剥好了这些石榴,你就回来了。” 知道今日沈晗霜会从青云寺回府,明老夫人?和明姝雪便?提前为?她准备了点?心、茶水和鲜果。 “那我可就吃现成的了。” 沈晗霜挽着明姝雪在外祖母身?边坐下,祖孙三人?在院子里说着话,院内满是祥和安宁。 那两?名被皇后?派来明府的太医已经知道该如何向皇后?回话了,明府便?又只是她们的家,可以放下防备。 沈晗霜之前回来时本想出手?解决那两?位太医可能会带来的隐患。但她还什么都没做,那两?名太医便?先向她表了衷心。 那时沈晗霜才?知道,早在送外祖母回府前,祝隐洲就先拿捏住了他?们的命门?—— 皇后?用两?位太医的妻儿要挟他?们以医者身?份行害人?性命之事,祝隐洲便?命手?下乔装易容后?将他?们的妻儿换了出来,妥善安置。 那两?位太医说起此事时,沈晗霜听出他?们话里的感恩与谢意。但她和他?们都知道,归根究底,祝隐洲与皇后?做的其实?是同样的事。 只是有皇后?的狠辣手?段与威胁在前,以救人?之名另外安置他?们妻儿的祝隐洲的行为?便?显得正当了许多。 平心而论?,沈晗霜做不到以旁人?性命来威胁这两?位太医。但沈晗霜也不得不承认,她原本想的法子不会比祝隐洲的方法更行之有效。 或许某些时候,更强硬些,更狠心些,才?能保护好她想保护的人?。 沈晗霜暗自思?索道。 陪外祖母用过午食后?,她歇下午睡,沈晗霜和明姝雪才?转而去了明溪院。 上次回来时,沈晗霜便?打算今日抽空摘些石榴来酿酒试试。 这会儿她刚回明溪院,便?看见院子里的石桌上正摆着不少刚摘下来的石榴。 沈晗霜正有些意外时,便?看见表哥明述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走进了明溪院。 “来得正好,我刚将这些已经熟得很好的石榴摘下来。小厮已经带人?去搬酒了,我们可以先剥石榴,过会儿一起来酿酒。”明述柏温声道。 “好。”沈晗霜笑着应下。 见兄长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明姝雪忍不住打趣道:“兄长今日不忙着做生意吗?怎的还有闲心和我们一起酿酒?” 明述柏瞥了她一眼,从善如流道:“不是和你一起,是和晗霜一起。” “你酿的酒,我可不敢尝。”他?老神在在道。 “你!” 明姝雪被明述柏说得一噎,她侧首看向表姐,故作气?恼和委屈道:“姐姐,你看看,你在家的时候他?都这样欺负我。可想而知,你不在家时我过的是什么样的苦日子。” 沈晗霜失笑道:“你跟我告状有什么用?自去同外祖母和舅舅说。” 明姝雪瞧了明述柏一眼,暗自腹诽道:“恐怕同父亲和祖母告状的确没有同姐姐哭诉管用。” 沈晗霜今晚便?得回青云寺,三人?不多耽搁,先一起用侍女已经备好的清水将那些新?鲜的石榴洗净。 沈晗霜之前不曾亲自酿过酒。但这次回洛阳,她挖出父母当年酿的酒尝了,觉得口感很不错,便?动了心思?,想自己也试一试。 她查过方子,知道将石榴洗净只是第一步。 待将这些石榴都除去外皮和白膜,剥下石榴粒后?,还得挑去那些不好的石榴粒。等?把红宝石一样漂亮的石榴粒倒进酒坛底,再加入白酒和白糖,最后?封坛。 这是最简单的做法。只需一两?月,石榴的颜色、香味、甜润便?都会沁入酒中。 按部就班地做着这些,沈晗霜柔声同一旁的明姝雪说道:“等?封了坛,你别忘了每隔几天都晃悠晃悠酒坛,这样石榴酒的颜色会更好看些。” “好。”明姝雪立即应下。 这也是她第一回 酿酒,且还是同姐姐一起弄的,明姝雪自然会十分上心。 等?最后?将酒坛封好,沈晗霜数了一遍酒坛的数量。 虽还需等?一两?个月,但在沈晗霜心里,这些石榴酒都已经被写好了名字。 石榴酒不是烈酒,外祖母和舅舅都可以尝一尝。是以哪几坛要送去给外祖母,哪几坛要送去给舅舅,哪些是沈晗霜要和表哥、表妹一起分的,已经都定好了。 忙完这些,便?到了府里用饭的时候。一家人?聚在明老夫人?的云松斋一起吃饭、话家常。 沈晗霜知道家人?会担心自己在青云寺的现状,便?有意挑着那些轻松平常的事情同他?们说,好让他?们放心。 用过饭后?,沈晗霜便?该回青云寺了。 明姝雪本想像上回一样,和兄长一起送姐姐去青云寺。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冷不丁对上了兄长温和沉静的眼神。 明述柏分明什么都没说,可明姝雪确认自己看到了他?眼底的深意。 罢了,今日就不打扰他?了,给他?个能与姐姐独处的机会。 明姝雪有些勉强地想道。 去青云寺的路上。 沈晗霜带春叶乘着马车。为?免招人?议论?,明述柏单独骑马跟在一旁,并未进马车。 静谧的夜色已经笼罩了下来, 今夜没有月亮,是以除了马车前挂着的灯笼以外,四周不再有什么旁的光亮。 待马车出了城,明述柏才?隔着帷帘,问车内的沈晗霜:“在青云寺里住得可还习惯?” 沈晗霜从内卷起帷帘,看向骑在马上的明述柏。 明述柏似是已经完全隐于沉夜。 沈晗霜顿了顿,转而敛回心神,回道:“自然比不上家里,但也已经很好了。” 在行宫时,木芙苑里卧房的布置与明溪院里的卧房很相似,沈晗霜没有觉得不习惯。但青云寺里条件简朴,也不适合多做什么精致的布置,沈晗霜便?睡得不太好。 不过与每日面对皇后?的伪善相比,这些其实?都不算什么。沈晗霜没那么娇气?,也不想家人?为?自己担心,便?没有提起。 明述柏却?似是洞察了什么,轻声同她说道:“我给了春叶一些安神茶,若夜里睡不好,你可以用一些。” 沈晗霜看向春叶,见她轻轻点?了点?头。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76节 沈晗霜温声应下:“好,多谢表哥费心。” “越长大,越是同我见外了。”明述柏有些无奈道。 “没有,”沈晗霜笑了笑,“一家人?,哪里有见外的。” 明述柏心神微顿,“嗯”了一声。 他?转而问道:“等?你不需要再去青云寺了,我们一起去山上挑些好的枫叶回来做叶签?” 沈晗霜还记得,自己之前答应过表哥此事,还说做了叶签后?会送给表哥。 “好,今年可以在家里多做一些,要用到明年的这个时候呢。” 明述柏微微颔首,眉眼间带着轻浅的笑意。 而与此同时,青云寺,布置好由太子居住的寮房内,祝隐洲正在酿酒。 他?学着沈晗霜白日里的步骤,慢慢还原着沈晗霜今日酿的石榴酒。 烛光下,俊美无俦的男子眉目低垂,专注于手?中的动作,冷白瘦削的长指与剔透璀璨的红石榴相互映衬。 是一幅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的画面。 在暗中看见沈晗霜和明姝雪、明述柏一起酿酒时,祝隐洲便?不由自主地记住了沈晗霜做的每一个动作。 如今的他?没有身?份与资格同沈晗霜一起做这些,也喝不到她亲手?酿的石榴酒,却?忍不住想要仿着她的步骤,尝一尝,也猜一猜,沈晗霜酿的酒该是什么味道的。 思?及今日明述柏偶尔看向沈晗霜时的温柔眼神,祝隐洲手?上的动作微顿。 明述柏以前从不会明目张胆地以那样的眼神看向沈晗霜。他?待沈晗霜与待明姝雪并无不同,总是站在兄长的位置对她们好。 但如今,明述柏似乎已经开?始在那条家人?间的界线边徘徊了。 若他?跨出那一步,沈晗霜会如何? 会接受他?吗? 祝隐洲眼神沉暗,许久之后?才?掩下心底翻涌不停的纷杂思?绪,继续着酿酒的动作。 无论?还有谁心悦于沈晗霜,他?都不会退却?。 翌日午后?,祝隐洲去见了沈晗霜。 看见沈晗霜轻蹙的眉梢时,祝隐洲心里一沉。 她不愿见到自己。 祝隐洲心底堵着某些涩意,想道。 但他?面上不显,只同她说道:“沈相今日来了洛阳,还带着一位名医。” 沈晗霜有些诧异。 担心信会被皇后?的人?拦截,沈晗霜便?还没有给爷爷写信说行宫这边的事。 那爷爷此时来,许是因为?爷爷之前答应过沈晗霜,九月沈晗霜的外祖母生辰时会来洛阳? “多谢殿下告知,我明日会回府。” 祝隐洲颔了颔首。 关?于沈相来洛阳的事,祝隐洲没有多言。 但祝隐洲的手?下传信说,沈相是临时决定来洛阳的。 来之前,沈相夜以继日地推进完善了变法细则并下发给各部。在这之后?会有半月之期征求朝臣们的意见,沈相便?趁着这段时日告假赶来了洛阳。 沈相不知道明老夫人?是装病,应是以为?老夫人?当真病重,才?会急着处理完政事,赶来了洛阳。 得知沈相在洛阳安排了人?暗中留意着明府的动向时,祝隐洲便?隐约有了些猜测。但因为?涉及长辈们的往事,他?没有贸然与沈晗霜提起。 除了沈相来洛阳的消息以外,今日祝隐洲还带了许多叶形完美的枫叶和制作叶签时可能用得上的材料来。 他?将装着它们的那个木匣子递给沈晗霜,温声道:“你看看,这些可以用来做叶签吗?” 沈晗霜打开?木匣,便?看见了那些明显是经过精心挑选的漂亮枫叶。 她已经不止一次同祝隐洲说过,他?不需要为?她做这些。 但他?竟还是如此。 沈晗霜神色未变,轻轻合上了木匣,不再看它。 思?忖了几息,沈晗霜还是抬眸望向祝隐洲,开?口同他?提起:“皇后?与我说,她那个未能出世的女儿,是因为?你才?没的。” 沈晗霜想查清皇后?对外祖母下手?的原因,祝隐洲或许也想拆穿皇后?的假面。 无论?真假,当年的这件事也许与皇后?长久以来伪装出温善模样的目的有关?。沈晗霜觉得自己应该与祝隐洲说一声。 闻言,祝隐洲神色微滞,无声地立在原地。 第52章 周三双更 见祝隐洲无意识地蹙了蹙眉, 沈晗霜察觉这?或许是一件他不愿意提及的事,便并未追问什么。 祝隐洲从未与人交心说过从前的事情。即便还是夫妻时,沈晗霜也不?是例外。 沈晗霜推了推那个木匣, 准备送客:“殿下把它带……” 祝隐洲忽而出声打?断了沈晗霜的话:“若我说当年那件事与我无关,你?会?信吗?” 沈晗霜顿了顿, 安静地望进他古井无波的眸中。 几乎只在转瞬间,沈晗霜心底便已?有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比起待自己亲近温柔却表里不?一, 心肠阴毒的皇后, 沈晗霜到底还是更信任祝隐洲一些。 他虽寡言少?语, 生性冷淡,却是言出必行的君子,从不?曾欺她骗她。 “当年,发生了何事?”沈晗霜还是问出了口。 祝隐洲眼睫微敛, 并未隐瞒,将那件尘封的往事在沈晗霜面?前?摊开。 “她的女儿?的确是死在隐竹院。” 沈晗霜越往下?听,眉头便皱得越紧。 生母刚被先帝毒杀惨死后的那几年里,祝隐洲不?许任何人再触碰自己, 一碰便会?将人推开。他也很少?与人说话,即便开口,也只会?说几个字。即便是对他的父亲也不?例外。 那日病中高热的祝隐洲的确执意想去母亲生前?居住的松荷院,但当时皇后让照看祝隐洲的嬷嬷去将住在王府内为祝隐洲诊病的太医请来, 她自己不?慎摔下?了隐竹院卧房前?的那几级台阶。 皇后醒来后知道没了孩子, 哭了一场。她说不?愿让祝隐洲自责,便不?许任何下?人再提起她小产一事。 但皇后也当着祝隐洲的面?, 亲口对他父亲说, 祝隐洲或许是以为她要阻拦他去松荷院,所以才?会?在情急之下?推了她一把, 只是无心之失。 “父亲当即严令,不?许任何人再私下?议论那日发生过的事。” 祝隐洲的语气无波无澜,似是并非在说自己儿?时的经历,而是提起了旁的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沈晗霜却在心底无声叹了一口气。 皇上那时或许是有心想袒护祝隐洲,不?愿让他因为皇后小产一事而受人非议与指责。 但皇上也是问都不?问,查都不?查,仅凭皇后的一面?之词便将事情定了性,将责任安在了祝隐洲身上。 按祝隐洲那时的性子,他应没有开口为自己辩解什么。 沈晗霜抓住了其中的关键,问道:“那时她究竟是不?慎摔倒,还是刻意为之?” 从皇后几次对人下?毒的事来看,不?怪沈晗霜揣度她当初小产一事的真相。 祝隐洲摇了摇头,“我不?清楚。” 那时他已?经走到了院子里,并未看见身后的继母是如何摔倒的。 在脑海中试着还原那日的事情时,沈晗霜的思绪不?由得有些复杂。 皇后当真会?舍得用自己女儿?的性命,来陷害那时还不?满十岁的祝隐洲吗? 还是说,那个孩子本?就?生不?下?来,或是不?能生下?来? 事情已?经过去了许久,真相或许已?经不?可考。可皇后既然有意在她面?前?提起了这?桩陈年往事,便应有她的用意。 “王府的人都以为那件事就?此揭过了。少?有人知的是,那具女婴的尸体就?埋在隐竹院中,在我卧房外的那丛竹子底下?。” “是第?二日的夜里,皇后独自去了隐竹院,亲手埋的。” 祝隐洲唇边少?见地牵起几分轻嘲:“后来每年的那一日,她都会?在深夜去那里与她的女儿?说话,流泪不?止,字字悲痛。” 沈晗霜心神微滞。 皇后竟…… 深夜里一位妇人亲手将胎死腹中的女婴埋在继子的卧房外,每年女儿?忌日的夜晚都去那里独自说话。 仅是想一想,沈晗霜便忍不?住觉得这?场面?有些诡异。 但祝隐洲既然知道这?些事,便应意味着,皇后虽是独自去做这?些,却并未避开祝隐洲。 或许,她甚至是有意当着祝隐洲的面?做这?些事的。 沈晗霜意识到了什么,猜测道:“所以当初我们成婚后,你?才?不?想再住隐竹院,随我一起住进了明溪院。” 祝隐洲却摇了摇头,温声道:“我在隐竹院住了多年,没有想或不?想的区别。” “但我不?愿让你?也住进那里,所以定亲后我去沈府找沈相要了图纸,让人建起了你?更习惯的明溪院。” 隐竹院里埋着一个因为算计而胎死腹中的婴孩,祝隐洲不?愿让自己新?婚的妻子与这?样的事情沾染上任何关系,才?想按沈晗霜的喜好另建一个院子做他们的家。 沈晗霜沉默了几息,喃喃道:“原来是你?……” 难怪她在行宫住的木芙苑会?那样像她的明溪院。原来王府中建起的那座明溪院,不?是爷爷的意思,而是祝隐洲提前?做了安排。 在今日之前?,她从未听祝隐洲提起过此事。 “怎么了?”见沈晗霜微微垂首,似是想起了什么,祝隐洲轻声问道。 “没什么,”沈晗霜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转而道,“若当年她小产一事与你?无关,或许这?并非是如今她手段如此阴毒的原因。” 皇后曾有意让沈晗霜误解了祝隐洲和陈兰霜之间的关系,后来又给那三名贵女下?毒,连沈晗霜的外祖母也不?放过。 这?一桩桩一件件见不?得光的事情,看起来都不?似是在报复祝隐洲。反而都与沈晗霜有关。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77节 可皇后有意与沈晗霜说她当年是因为祝隐洲才?小产,失去了那个女儿?,究竟是何用意? 难不?成还是想挑拨她与祝隐洲之间的关系? 可他们早已?和离,皇后还有继续如此的必要吗? 若非祝隐洲主动与她说起这?些,沈晗霜的确很难猜出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仅皇后没有想到自己的谎话会?被祝隐洲戳破,沈晗霜也不?曾想过,祝隐洲会?愿意与她说起他儿?时的那些经历。 思及和离后祝隐洲所做的这?些事,沈晗霜觉得,祝隐洲似乎……与以前?有些不?同了。 说想要重新?求娶她,对她直言心意,愿意与她说起那些久远的记忆。 翻墙越院去见她,给她送不?知从何处来的早开的木芙蓉和话本?、胭脂、糕点这?些东西。 将醉酒后的她从院子里抱回卧房安置,将她席面?上的菜肴都布置成她喜欢的,为她剥石榴、挑枫叶…… 每一件,都是和离前?的祝隐洲不?曾做过的。 她总在拒绝,他却似是总执拗地不?愿接受他们已?经和离的事实。 沈晗霜不?愿再让自己变得不?像是沈晗霜,却忽然发现,祝隐洲已?经越来越不?像是祝隐洲了。 但沈晗霜不?想重蹈覆辙,是以她并未细思祝隐洲为何会?有这?些转变。 她提起了另一件事:“这?些天换掉我这?里斋饭的,是你?的人吗?” 春叶私下?里与沈晗霜说过,送来她们这?边的斋饭与其他人的略有不?同。不?知是否像这?处位置极好的寮房一样,也是皇后提前?安排好的。 但沈晗霜觉得应不?是皇后的意思。 因为若是皇后,会?有侍女或嬷嬷告诉沈晗霜,这?是她的恩典。细细回想起来,皇后为沈晗霜做了什么,会?有意无意地让她知晓。 果然,祝隐洲承认下?来:“皇后留你?在青云寺,我担心她会?寻机对你?不?利。” “她虽不?曾对你?下?手,但她三番两次给人下?毒,还是应防着些。” 祝隐洲解释道:“送来你?这?里的饭菜都是我的手下?换过的,若皇后留你?一起用饭,你?可以服下?一粒解毒丸。” 他拿出一个洁白无瑕的瓷瓶递给沈晗霜,“此药有毒时能解毒,无事时可以安神。可以放心用。” 青云寺里有皇后和太子、皇子住着,明府的手伸不?进来,性命攸关的事,沈晗霜便也不?多推辞。 她起身朝祝隐洲福了福身,行礼道:“多谢殿下?赐药。” “这?不?是赐给你?的,”祝隐洲的声音有些沉哑,“我并无此意。” 他不?愿见沈晗霜将他们之间的距离分得这?样远。 瞥见一旁的木匣,祝隐洲犹豫了几息,还是忍不?住试探着问道:“今年你?做的叶签,能送我一枚吗?” 祝隐洲看书时若临时中断,会?随即记住自己是停在了哪一页。是以他之前?没有用书签的习惯。 但他如今忍不?住想尝试这?些沈晗霜有的习惯。 想离她更近一些。 祝隐洲记得,江既白那里有两枚叶签,都是出自沈晗霜之手。 但沈晗霜并未如他所愿,只淡声道:“宫里的匠人们什么物?件都能做到最好,殿下?想要任何东西都会?有。” “我不?想要那些。”祝隐洲定声道。 担心自己的语气太生硬,他随即将声音放得低了些,重新?问道:“只此一回,好吗? 沈晗霜莫名从祝隐洲的话里听出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却还是回绝了他:“民?女不?想给。” 见他坚持,沈晗霜垂首行礼道:“殿下?若执意想要,可以太子之身命令民?女,民?女自然无有不?应,定会?双手奉上,恭敬地呈给太子殿下?。” 闻言,祝隐洲顿觉心底刺痛,某些苦涩的情绪四处流散,直让他心口发堵。 祝隐洲的神情不?自觉有些落寞,低声道:“你?明知,我不?会?如此待你?。” 却故意用这?样的话来拒绝他。 他曾忽视过沈晗霜的心意,所以如今无论他想做什么,想要什么,都只会?换来她的拒绝。 祝隐洲知道自己该尊重沈晗霜的意愿,不?该以自己的心意去勉强她,惹她不?悦。 可他不?愿去想,若沈晗霜永远都只想拒绝自己,他又该如何。 沈晗霜拿起身旁装着枫叶的木匣递给祝隐洲,正欲开口说什么,却不?经意瞥见了他此时的神色。 竟有几分让人觉得陌生的不?安与……脆弱? 沈晗霜心神微顿,几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祝隐洲一贯神色冷淡,脸上少?有悲喜神情,更遑论这?些与他的性子和气度完全不?符的情绪。 沈晗霜微垂着眸子,平静地同祝隐洲说道:“这?些枫叶,殿下?拿回去吧,我不?需要。” 她已?经答应了会?与表哥和表妹一起去山里亲自择选今年做叶签要用的树叶。 祝隐洲知道,若自己此时不?收回,沈晗霜也会?再找机会?将这?个木匣送还给他。 就?像之前?他送与她的那些东西一样。 他垂眸从沈晗霜手中接过那个木匣,指骨泛白,心口也止不?住泛疼。 该说的正事或私事都说完了,沈晗霜便不?再多待,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寮房内。 祝隐洲沉默着在门外站了许久。 * 明府内。 明怀庭和明述柏都在正堂内待客,几乎已?经不?再出来亲自招待客人的明老夫人今日也来了。 只因今日来明府的客人不?仅是沈晗霜的祖父,还是当朝右相。 沈相说自己之前?答应了沈晗霜,会?在明老夫人生辰时过来为她祝寿。如今距明老夫人的生辰也只剩几日了,他算是来得恰好。 寒暄过后,明怀庭问起了一桩方才?自己回府前?听说的事情:“城中传闻,有三名从洛阳行宫回长安的贵女在途中遭遇了山匪,所有钱财都被洗劫一空,那三人和随行的太医、侍女等也俱遭了毒手,无一生还。” “丞相可曾听说此事?” 沈相紧蹙着眉,摇了摇头:“并未听闻。” 他来时忙着赶路,途中不?曾多耽误,也并未遇上与此相关的人或消息。 明怀庭没说的是,那三名贵女还曾被皇后下?过毒。而老夫人也险些中了同样的毒。 明老夫人听儿?子说起那三名贵女的遭遇,也意识到了什么。她朝明怀庭和明述柏说:“你?们有事忙便自去忙罢,我有话与沈相说。” 明怀庭和明述柏猜测老夫人应是要同沈相说起皇后所做的事,便也不?打?扰两位长辈,一起离开了。 “沈丞相随我一起出去走一走?”明老夫人温声问道。 沈相微微颔首,跟着明老夫人一起走出正堂,往明府中那一处清雅别致的花园走去。 路上,沈相先问道:“你?的风寒可曾好转了?” 方才?他一见到明老夫人,便知密信中所说的她重病之事应不?属实。但沈相还是不?忘问一问。 “我并未染病,装病只是掩人耳目的权宜之计。” 明老夫人与沈相解释起了自己装病一事的前?因。 沈相仔细地听着。 听说皇后竟因为那三人曾在背后对沈晗霜出言不?逊,便对她们下?毒时,沈相的神色并未有异。 但在明老夫人说起是太子的手下?换了皇后下?了慢毒的那盏参汤时,沈相不?由得下?意识蹙了蹙眉。 “皇后想对你?下?毒?”他确认道。 明老夫人点了点头,缓声道:“但她并未得手。” “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沈相沉声道,“可曾让女医仔细诊过脉?皇后是否在别处动过手脚?” “女医已?来看过好几次,确认没有别的问题。” 沈相颔了颔首,温声说:“无碍便好。” 明老夫人笑了笑,宽慰他:“我舍不?得,也放心不?下?晗霜她们这?几个孩子。哪怕只是为了孩子们,我也得再多活几年。” 沈相却不?赞成:“儿?孙自有儿?孙福,凡事应多为你?自己。” 不?知想到了什么,明老夫人顿了顿,道:“是,也为我自己。” “晗霜明日便会?从青云寺回来。你?们几月不?见,应也想她了?” 思及自己的孙女,沈相的神色柔和了许多,温声道:“没法子,她偏心你?些,总是更愿意陪在你?身边。” 明老夫人失笑道:“从晗霜出生起你?就?爱吃这?口醋,如今竟还是如此。哪里像是位高权重的丞相?传出去,旁人恐怕会?笑话你?。” 沈相也温和地笑了笑:“也就?只有你?敢笑话我。” “还多亏了沈相海涵。”明老夫人从善如流道。 * 青云寺中。 暂住在青云寺的所有人为礼佛而抄写的经书都会?每日送去由皇后察看。因是为国?为民?祈福之用,若其中有不?好的,便不?能被送去高僧那边。 在寮房中用过斋饭后,沈晗霜便要将今日抄好的经书送去给皇后,留春叶在屋内收拾明日回明府要带的东西。 见沈晗霜过来,皇后一面?翻看她抄写的经书,一面?称赞道:“你?做事一贯仔细,最是能让人放心的。” “你?这?一手字也实在是写得漂亮,我越看越觉得好。” 侍奉在旁的嬷嬷也笑着附和道:“奴婢瞧着,沈姑娘的字还与太子殿下?的有几分相似。” 皇后点了点头:“是有些像,但晗霜的字要更清雅一些,我也更喜欢。” 沈晗霜原本?下?意识想说自己的字和祝隐洲的并不?像,但她垂眸仔细看了看那卷由自己抄写的经书,不?由得神情微滞,心底一时有些空茫。 做夫妻的那三年里,沈晗霜虽偶尔会?在祝隐洲书桌边看话本?,瞧着他读书写字,却从不?曾有意模仿过他的字迹。 她竟从未意识到过,不?知从何时起,自己的字迹中已?不?知不?觉多了几分祝隐洲的端方气质。 见沈晗霜眉梢轻蹙,皇后放下?经书,温声问她:“怎么了?” 沈晗霜摇了摇头:“没什么。”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78节 皇后便也不?再追问,重新?翻看着眼前?的经书,状似不?经意地问起:“今日太子去看过你??” 沈晗霜面?色如常道:“对,民?女之前?劳烦殿下?帮着寻了些东西。” 不?知为何,今日祝隐洲将那个木匣子送去给她时是走的庭院外的正门。应是有人看见,传到了皇后的耳朵里。 事情未明,沈晗霜便暂时没有提爷爷来了洛阳的事,只说祝隐洲是有东西要交给她。 皇后语气柔和道:“你?们虽然和离了,却还能有来往,不?似陌生人一般,我从旁看着心里也宽慰了许多。” “劳烦娘娘挂心了。”沈晗霜柔声道。 皇后随即继续同沈晗霜说起了与经书有关的事。 过了一会?儿?,一个嬷嬷神色匆匆地走了进来。见沈晗霜也在,她欲言又止。 皇后抬眸瞧了她一眼,缓声道:“晗霜不?是外人,有话直说便是。” 嬷嬷连忙焦急道:“禀娘娘,吏部右侍郎的幼女、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的次女和通政司通政使的妹妹三人在返京途中遇上了山匪,所有人都遭了祸,无一幸免。” 闻言,沈晗霜原本?正在翻阅经书的动作顿了顿。 心底有了某种猜测,她正捏着书页一角的细指发紧,心口也霎时被压上了万斤巨石,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听说了这?个消息后,皇后一贯温柔如水的声音骤然沉了许多:“一个都没能救回来?” 嬷嬷硬着头皮回道:“被过路的人发现时,她们都已?经断气了,且死状十分凄惨,让人不?忍。” “可派人去查过了?是何处的山匪?”皇后追问道。 嬷嬷将脑袋垂得极低,颤声回道:“查过了,但还未找到那伙山匪的踪迹。” “废物?!”皇后斥道。 “那三位都是名门贵女,随本?宫来洛阳祈福,因水土不?服染了病不?说,竟还在回京路上遭了祸事,这?让本?宫如何向她们的家人交代!” 一旁的嬷嬷连忙担忧地劝道:“都是护卫的人失了职,娘娘切莫动怒,万事以凤体安康为重啊!” “本?宫的身体重要,那三个姑娘的性命便不?重要吗?”皇后沉声质问道。 “洛阳与长安之间的官道太平了这?么多年,从不?曾出过山匪横行一事。此事有些蹊跷,传本?宫懿旨,全力缉拿那些山匪,定要将他们押回长安受审。” 皇后肃声道:“本?宫要知道这?伙山匪行此恶事的来龙去脉。必须查清楚这?到底是意外,还是背后有何人指使。” “奴婢遵旨。”嬷嬷连忙应下?,退了出去。 皇后似是被此事气得不?轻。侧首看见沈晗霜也皱着眉时,她的神色才?柔和了许多,缓声问道:“可是被这?消息吓着了?” 沈晗霜抬眸看向皇后。 她看清了皇后眼底未散去的愤怒,也看清了皇后神色间对她的担忧与关怀。 却看不?清皇后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娘娘,她们三人遭遇此事,会?是意外吗?” 沈晗霜虽如此问了,心底却是已?经有了定论。 如皇后所说,长安与洛阳之间的官道的确太平了很多年。 沈晗霜每年都会?在这?条路上走很多遍,不?仅从未遇到过山匪劫道,更是从不?曾听说过何处有山匪。 即便之前?曾有过,也早已?被当年的镇西将军和平南王剿灭干净了。 皇后似是并不?奇怪沈晗霜为何会?有此问,她抬起手,轻轻揉了揉沈晗霜的乌发,温声宽慰道:“别担心,无论是否是意外,我都会?命人查清此事。” “你?从未听过这?样的事,应被吓得不?清。这?些经书便放在这?里,你?先回去,早些歇息吧。” “夜里若害怕,可以点上安神香,或是来这?边寻我。” 沈晗霜其实并非害怕,只是心里有些乱,但她面?上并未泄露自己的思绪,只面?带忧虑,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多谢娘娘体恤,民?女先告退了。” 走出皇后居住的院落后,沈晗霜脸上的表情仍如方才?一样,任谁都看不?出不?对来。 但她心底已?经开始梳理此事。 皇后一开始是给她们下?的慢毒,便本?不?该如此心急,让她们还未到达长安便死了。 且还是以那样惨的方式。 究竟发生了什么让皇后非要立即取了她们性命的事? 是她们又做了什么惹皇后不?喜的事?还是皇后察觉她们身上的毒已?经解了? 可眼下?那三名贵女和随行的人都已?经死了,恐怕很难再追根究底。 沈晗霜在心底一点一点抽丝剥茧。 但走到一处昏暗的拐角时,她忽然被人捂住嘴,于转瞬间被带入了廊下?的灯笼光亮无法企及的窄巷中。 沈晗霜立即奋力反抗,却很快便嗅到了一阵熟悉的气息。她下?意识停住了挣扎的动作。 那人离她极近,压低声音在她耳畔沉声道:“是我,别担心。” “不?要出声,有人在暗中跟踪你?。” 第53章 周四双更 早在感受到那阵并不陌生的清冷气息时, 沈晗霜便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听见他微沉的声音时,沈晗霜也就确认了,是祝隐洲。 同沈晗霜表明身份后, 祝隐洲便一直专注留心着巷外跟踪沈晗霜的那人。 察觉跟丢了,外面那人正放轻脚步声四处寻找着。 沈晗霜感觉得到, 祝隐洲的呼吸放得极轻,若非他仍一手捂着她的嘴, 一手揽着她的腰, 维持着将她带进来藏身时的姿势, 沈晗霜几乎察觉不到他的气息。 沈晗霜被他高挑的身影整个笼罩在暗处,因着窄巷狭仄,两人贴得极近。 彼此周身的温热似是很快便透过秋衫,传到了对?方的身上。 也渡到了更深, 更不可察的地方。 这个距离实在太近,近得有些不合礼仪与规矩。 但为免误了事,沈晗霜并?未再挣扎或做别的什么,只?屏住呼吸, 以?免被那个方才?跟踪自己的人发现了他们的藏身之处。 两人似乎都能做到心无旁骛。 过了一会儿?,祝隐洲侧过身,牵着沈晗霜的细腕,带着她从?窄巷的另一头无声走了出去。 沈晗霜猜到了什么, 任由祝隐洲带自己在寺中那些她从?未走过的暗路上走过。 跟踪沈晗霜的人只?是为人办事而已, 在查到背后的主使之前,暂时还得留他一命。 祝隐洲遥遥避着方才?跟踪沈晗霜的那人, 却似是能时刻察觉对?方的行踪, 一直暗中跟着他。 不知左转右拐地绕了多久,沈晗霜才?终于也看?见了那道穿着夜行衣的身影。 他从?一间寮房背后的窗户进去了。 那个位置的寮房是…… “是陈兰霜住的屋子。”祝隐洲低声打?断了沈晗霜的思?绪。 沈晗霜蹙了蹙眉。 自那日的赏枫宴之后, 她便不曾再见过陈兰霜,几乎都快忘记陈兰霜也跟着搬来了青云寺。 沈晗霜放轻声音问道:“她为何会派人跟踪我?” “先?回去再说。” 祝隐洲绕开所有可能会被人注意到的地方,带着沈晗霜离开此地,将她平安无事地送回了她的寮房中。 眼下?无需再引路,祝隐洲便也没有再握着她手腕的必要了,沈晗霜轻轻挣了挣,收回了手。 祝隐洲掌心空落了下?来,他不由自主地长指轻蜷,似是在贪恋方才?的触碰与靠近。 心里?也仿佛空落了一片。 为免惊动隔壁屋子里?的春叶,两人暂时没有点燃屋内的烛火,就着昏暗的夜色低声说话。 “知道沈相要来洛阳,陈相应也派了人跟过来。”祝隐洲同沈晗霜说道。 “那人今夜跟踪你,可能是陈兰霜的意思?,也可能是得了陈相的命令。” 至于在夜里?尾随沈晗霜,无论对?方究竟是想?做什么,总不会抱有什么好意。 是以?祝隐洲之前总于暗中陪着沈晗霜在行宫或青云寺里?行走,今夜却是头一回在她眼前现了身。 沈晗霜沉吟了几息,问道:“更可能是陈相的意思??” 她与陈兰霜同在洛阳这么久,陈兰霜不曾做过这样?的事。爷爷刚来洛阳,便有了这样?的事。沈晗霜更偏向于猜测这是陈相的安排。 祝隐洲颔了颔首,正色叮嘱道:“此事我会去查,先?不要让皇后知晓。“ 沈晗霜答应下?来。 一个猜测忽而从?她脑海中闪过——陈相与皇后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勾结? “方才?在皇后那儿?,我听说那三名?曾被皇后下?过慢毒的贵女遭遇了山匪,无一生还。” 祝隐洲与沈晗霜说了自己得到的消息:“她们是在清晨被山匪拦了道,劫杀她们的那伙山匪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此之前从?未有人在那条路上遇见过山匪。这应是皇后的安排。” 沈晗霜问出了自己方才?便有的疑惑:“她们又做了什么惹皇后不喜的事吗?还是说……皇后发现了什么?” 祝隐洲温声道:“她们之前一直装得很好,但应是在离开行宫前露了马脚,让皇后知晓她们身上的毒已经解了。” 闻言,沈晗霜心里?一紧。 果然,她只?救得了她们一回。没人可以?保证次次都能让她们活命。 而若皇后知道她们的毒解了,那外祖母那边…… 屋内没有点灯,但祝隐洲似是仍能看?见沈晗霜眉眼间的愁绪,知道她在担忧什么。 他适时道:“沈相此次从?长安带了一位名?医过来,之后可以?顺势说因为有那人的医治,外祖母的‘风寒’在逐渐好转。” 沈晗霜明白过来。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79节 这样?的话,外祖母便也无需继续装病了。 爷爷近日在明府,只?要外祖母不再来青云寺,皇后应不会明目张胆地再次下?手。 “我明日回府便与家里?人说此事。” 祝隐洲问起了另一件事:“今日皇后可曾同你问起我?” 沈晗霜点了点头:“她问你今日是否来看?过我。” 意识到了什么,沈晗霜反问道:“你今日故意走正门来我这里?,是想?让皇后那边知晓,试探皇后的态度?” 她白日里?不仅没有将祝隐洲拦在门外,还与他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沈晗霜和祝隐洲都知道她拒绝了他,但这落在皇后眼里?,或许是另一个意思?? 所以?她才?会问起此事。 “皇后不愿见我与你走近。”祝隐洲沉声说。 即便皇后曾为祝隐洲创造机会去明府见沈晗霜,还想?为祝隐洲和沈晗霜赐婚,面上也总是希望他们两人能再有好的结果,可一旦发现他们两人的关系或许真的会有转机时,皇后会心生警惕。 祝隐洲心底已经有了猜测:应是因为沈相。 在前太子祝清和祝隐洲的父亲平南王之间,沈相选了平南王,也助他登上了皇位。 而在祝隐洲和祝寻之间,沈相也有偏向,且并?不受私事影响,只?是出于对?朝廷与国事的考虑。 皇后已是皇后,但她想?要更多。 沈晗霜正欲接着问什么,便听见屋外传来了春叶叩门的声音:“姑娘,你回来了吗?” 沈晗霜看?了祝隐洲一眼。 他轻轻点了点头,轻声道:“今夜好好歇息,一切有我。” 话音落下?,祝隐洲便从?寮房里?侧的窗户离开了。 像是从?不曾来过。 沈晗霜收回目光,这才?出声答应门外的春叶:“刚回来,正在点灯。” 春叶推开门往屋里?走,笑着说道:“怎么这就把门关上了?摸黑可不好找到蜡烛。” “方才?进来后顺手就关了门,”沈晗霜已经点燃了屋里?的烛火,柔声问道,“怎么还没睡?” 她和祝隐洲跟着尾随她的那人去了陈兰霜的寮房那边,再回来时就已经不早了。他们方才?又说了一会儿?话,眼下?已是深夜。 春叶一面帮沈晗霜找出干净的寝衣,一面回答道:“姑娘一直没回来,我哪里?睡得着。” “一直没听见这边开门或关门的声音,我还以?为姑娘是被皇后娘娘留在那边住了。没想?到敲门时姑娘就在里?面。” 沈晗霜顿了顿。 方才?开门和关门的都是祝隐洲,的确不曾发出任何响动。否则一直留心着这边动向的春叶应早就过来敲门了。 见春叶为她布置好床铺,又朝窗边走去,准备像之前那样?关上窗户,沈晗霜犹豫了一息,柔声道:“今夜把窗户开着吧,屋里?有些闷,透透气。” 春叶没有多想?,转而道:“那我为姑娘换上厚些的被褥,免得夜里?受了凉。” 从?姑娘这间屋子的窗口望出去便是独一份的山景,但也容易受风。 沈晗霜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拆开发髻,洗漱过后,沈晗霜便睡下?了。春叶悬了一晚上的心这才?安定下?来。她也轻轻关上门,回到了隔壁自己的屋子。 * 青云寺内另一侧,陈兰霜的屋子里?。 “跟丢了?”摇晃的烛光下?,陈兰正在抄写经书,漫不经心地问道。 一身夜行衣的男子拱手道:“是卑职失职。” “这话,你不必同我说。” “今夜失手,沈晗霜明日便会与沈相见面。完不成父亲交代的任务,你自己知道后果。” “卑职明白。” 男子垂首退了出去。 陈兰霜并?未在意他的去留,只?继续抄写着自己眼前的经书。 每位来了青云寺的女眷都得抄经,但陈兰霜每次抄写好的经书都会被皇后以?“心不诚”为由退回来。陈兰霜知道旁人都在看?自己的笑话。 但陈兰霜仍得每日继续抄写这些毫无意义的经书。只?因皇后虽从?不曾收下?她抄的东西,却也没有发话说不需要她接着抄了。 因为在赏枫宴那日受到的屈辱,陈兰霜本?以?为自己已经步入了死?局。是以?这几日除了将抄好的经书送去皇后那边以?外,她从?不在人前出现,只?重新筹谋着将来。 但陈兰霜今日得知,她的父亲听闻皇后有意重新为太子和沈晗霜赐婚,便想?杀了沈晗霜,断绝沈相再与皇家结亲的可能,也可借此刺激沈相。 能让沈相因失去最疼爱的孙女一事而暂时无暇分神去对?他也好。 陈兰霜本?不想?杀人,但既然父亲不愿留沈晗霜的性?命,便也怪不得她了。 * 丑时末。 沈晗霜的屋子里?,一道漆黑的身影无声自窗外潜入。 来人手中弯刀的寒光尽数淹没于深沉的夜色中,熟睡中的沈晗霜一无所觉。 但黑衣人还没来得及靠近沈晗霜的床榻,便有另一道劲瘦的身形从?窗口跃入,以?藏于袖间的软剑径直割破了他的手臂,阻止他继续往前。 比起砍与刺,软剑更适合用来割破敌人的筋脉与血肉。祝隐洲的这柄软剑细薄如纸却锋利无比,黑衣人手臂上的伤处霎时血流如注,屋内萦绕着血腥味。 黑衣人眼神阴狠地看?向阻拦了自己的人,紧握弯刀与他搏斗。 祝隐洲侧身避开他的劈砍,顺势将剑往前一递,便又轻而易举地割破了黑衣人右手手腕,让他吃痛得难以?再握住弯刀。 黑衣人咬着牙将弯刀换至左手,竟与他以?右手使刀时一样?熟练灵活。但祝隐洲只?眼神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便将软剑顺着黑衣人的刀柄划下?去,再稍往内偏了两分,便生生割去了他的半个手掌。 黑衣人被这一击削去了大半力气,却仍不死?心,用受了伤的右手拔出靴间的匕首朝祝隐洲刺去。 瞥见匕首的寒光,祝隐洲犹豫了一息。 也就是这一息,让黑衣人得了手,顺利用匕首在他右手臂上刺了一刀。 祝隐洲似是丝毫不曾觉出疼痛来,他神色未变,毫不费力地以?软剑割破了黑衣人的喉咙。 而在这一剑划下?去之前,祝隐洲还不忘扯下?黑衣人遮掩面容的黑巾,用其挡住了可能会溅出来弄脏沈晗霜屋内物件的鲜血。 黑衣人咽气后,已经在他的夜行衣上擦净软剑的祝隐洲将他的尸身和半个手掌扔到了窗外。 他随即走向沈晗霜的床榻,停在不远不近的距离温声问本?就不曾睡着的沈晗霜:“他有没有伤到你?” 早已坐起身来的沈晗霜轻轻摇了摇头,思?及屋内没有点灯,祝隐洲或许看?不见,她又轻声回答:“没有。” 沈晗霜在黑暗中的目力不及祝隐洲这样?习过武的人,但她知道,那人还没走近便被祝隐洲拦下?了。 她悬着心问道:“刺客已经死?了?” “嗯,林止会来处理尸体。” 祝隐洲将尸体扔到窗外,一是为了让林止不必进沈晗霜的屋子也能将其带走,二则是为了不让沈晗霜看?见刺客的死?状。 沈晗霜却似是并?不害怕,还问起:“你们会如何处理尸体?” 是会抛尸于荒郊野外,还是会像话本?里?说的那样?,用什么能够迅速将尸体融化成一滩血水的秘药? 祝隐洲看?了沈晗霜一眼,如实道:“会送回他来的地方。” 沈晗霜怔了怔:“陈兰霜的屋子里??” “嗯,总还是要让他回去交差。” 沈晗霜从?不曾见过祝隐洲的这一面。 杀了人后还风轻云淡地说起让死?人回去交差之类的话。 察觉外面有人轻叩窗户,沈晗霜神色微变。 祝隐洲温声道:“别担心,是林止。” 他转而朝窗边走去,言简意赅道:“将他送去陈兰霜房中。” 林止跃跃欲试道:“我明白,不仅要把尸体送回去还她,还要让她猝不及防地看?见这具尸体,最好能让她被吓得喊出声来,惹得住在她左右的人都能察觉异样?。” “那便放在她枕边吧。”祝隐洲淡声道,“你看?着来便是,此事闹得越大越好。” 只?要青云寺中出了命案,沈晗霜应就有理由搬回明府了。 林止答应下?来。 但他正欲离开时,却忽然看?见了什么,不由得正经了许多,蹙眉问道:“你受伤了?” 祝隐洲“嗯”了一声,轻描淡写道:“并?无大碍。” “那你回去记得上药。”伤在手臂,应不致命,林止便也不再多言,带着刺客的尸体离开了沈晗霜寮房外的窗边。 事情办完,祝隐洲也该离开了。 他回身走到屋内,温声与沈晗霜说道:“我派了暗卫守在附近,接下?来你可以?安心歇息。” “好,今夜多谢殿下?。” 沈晗霜方才?听见了林止和祝隐洲的对?话。 她还没来得及意外于祝隐洲让林止将尸体放在陈兰霜枕边的事,就得知原来祝隐洲受了伤。 她这会儿?已经从?药箱里?找出了从?明府带来的金创药,递给祝隐洲。 祝隐洲神色如常地接过她手中的药瓶,心底却不由自主地滋生出某些暗色的,汹涌的贪念。 原来,见他受了伤,她也会像对?待江既白那样?,为他准备药。 “只?是小伤。”祝隐洲温声道。 而下?一瞬,祝隐洲便因沈晗霜的话而心间微窒—— “之前三年里?,殿下?从?未受过伤。”沈晗霜平静道。 无论是处理什么棘手的公务,还是祝清谋逆逼宫的那夜,亦或是带着江既白从?洛阳回长安被陈相的人一路追杀时,祝隐洲都不曾受过伤。 那个刺客,如何伤得了祝隐洲?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80节 那时屋里?太暗,沈晗霜没能看?清什么。但若那名?黑衣刺客的武艺厉害到能伤及祝隐洲,便不会那样?快便死?在祝隐洲的剑下?。 “我……”祝隐洲欲言又止。 “殿下?,”沈晗霜的声音少见地有些沉,“无论如何,都不该以?自己的安危做赌。” 听林止说祝隐洲受了伤时,沈晗霜心里?是担忧的。因为祝隐洲今夜是为了她才?会与刺客搏杀。 可想?到从?无人能伤到祝隐洲时,沈晗霜心底便不由得浮起了三个字。 但沈晗霜从?未想?过,一贯冷静理智,从?不会分不清轻重缓急的祝隐洲竟会与“苦肉计”这三个字扯上关系。 这次刺客伤到的并?非要害之处,可若他偏了几分,要了祝隐洲的性?命呢? 难道要让沈晗霜就此背负上祝隐洲的性?命吗? 沈晗霜不明白祝隐洲为何会如此不理智,便也问出了口。 祝隐洲沉默了许久,才?嗓音喑哑发涩道:“……我只?是想?,让你也看?一看?我。” “像关心与在意江既白那样?。” 沈晗霜静了静,无声叹了一口气。 “今夜的救命之恩,民女不会忘。殿下?请回吧。” 祝隐洲却挪不动步子,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厌恶我了吗?” “殿下?请回。”沈晗霜的声音无波无澜,似是没有丝毫情绪。 不愿让沈晗霜怨他恼他,祝隐洲再不愿就此离开,也终究还是转身走出了她的屋子。 走之前,祝隐洲沉默地清理了方才?打?斗时留在地上的血迹。 无论是刺客的,还是他的。 屋内,沈晗霜在床边安静地坐了许久。 祝隐洲能在刺客来之后及时现身,便意味着他早有准备。沈晗霜甚至能猜到,他是不想?因为还未发生的事影响她休息,便没有同她提起刺客夜里?可能还会来的事。 他虽未说,但沈晗霜猜得出,那人既然有心跟踪自己,跟丢了之后应也不会善罢甘休。 她也知道,为了动静小些,不惊动皇后那边,只?有从?她寮房的窗外,靠近山景的那一侧是最合适的埋伏地。因为那边只?有她这里?能看?见。 所以?沈晗霜今夜特意让春叶不要关窗。 而听见沈晗霜让春叶开着窗户时,一直守在外面的祝隐洲便知道,她猜到了他今夜会守在这里?。 沈晗霜原以?为自己虽曾与祝隐洲成婚三年,但也只?是同床异梦的夫妻而已。 但在那个刺客顺利地走进陷阱,把性?命交代在这里?时,沈晗霜知道,许是因为长久相处的习惯使然,无论多少,她和祝隐洲之间其实有着无需把每句话都说尽的默契。 可她想?到了刺客会再来,也猜到了祝隐洲应会守在附近,却没想?到,祝隐洲竟会故意让刺客伤到他自己。 只?是因为江既白受伤时,她曾命人送了金创药与药方去给江既白。 竟只?是因为这样?微不足道的原因。 如此卑微。 全不似她认识的那个祝隐洲。 第54章 周五双更 黎明时分, 夜与日已开始交替。 夜晚发生的事情却久久不曾从心头掠去,反而长久地在心间盘桓,让人难以释怀。 屋内, 祝隐洲仍是从沈晗霜那里回来后的姿势。 原本最是喜洁的人,这回却无心换下因伤被血迹弄脏的衣衫。祝隐洲沉默地静坐在桌边, 眉目低垂,眼神沉静而晦暗。 祝隐洲的掌心仍握着?沈晗霜找出来给他的那瓶金创药, 他却并没有?打开来用?。 舍不得。 不知为何?, 从沈晗霜那里离开后, 他的手凉得厉害,捂不热同?样冰凉的瓷瓶。 直到天色透白,祝隐洲心底都还在不停回想?着?沈晗霜昨夜对自己说?的话。 “无论如何?,都不该以自己的安危做赌。” “今夜的救命之恩, 民女不会忘。” 不能以自己的性命去博取她的关注与在意吗? 可得知他受伤时,她还是像对待江既白那样,给了他药。 得到了想?要的东西,祝隐洲该觉得愉悦的。但为何?, 他心里却闷得厉害,堵得厉害,全无得偿所愿后应有?的满足。 是因为虽然同?样给了他药,但沈晗霜并不像对待江既白那样, 关心与在意他的伤势究竟如何?吗? 还是因为沈晗霜看?穿了他拙劣的苦肉计, 对他毫无心软、心疼这些他隐隐期盼与渴求的情绪? 祝隐洲一时还想?不明白。 苦肉计,或许只会对原本就在意施计人安危的人有?用?。 而沈晗霜…… 她曾在意过?他, 但那已是过?去的事了。 祝隐洲同?样不明白的是, 为何?沈晗霜会将?昨夜他杀了那名刺客一事说?成是救命之恩。 保护她,本就是他的责任。 他从不想?让她将?此记成恩。 自察觉自己的心意开始, 他想?要的,便是她曾给出又已经收回的情意。 可经过?昨夜的事,她是否已经……厌恶他了。 祝隐洲神色黯淡地垂下眸子,安静地望着?那个沈晗霜曾亲手递给自己的小瓷瓶。 清晨。 无人会在随皇后秋祈时贪睡,是以众人都早早起身,用?过?朝食后便如前几?日一样,开始在各自的屋子里静心抄写佛经。 沈晗霜今日会回明府,但该抄写的经书还是不能落下。她也?正?在屋内的书桌边抄经,春叶在一旁为她研墨。 青云寺中本该是一片祥和,但不少人都已经得知那三名贵女在提前回京养病的途中遭遇了山匪且悉数丧命一事。在平静的表面下,说?得上是人心惶惶。 而沈晗霜心底还记着?昨夜的事,是以她一直耐心地等待着?。 终于,在她再一次提笔蘸墨时,屋外乱了起来。 沈晗霜朝一旁的春叶递了个眼神,春叶心领神会,很快便开门走了出去。 不多时,春叶便脚步匆匆地赶了回来,神色紧张道:“姑娘,她们说?寺里出了命案。” 沈晗霜已经停了笔,蹙眉问道:“是谁那里出了事?” 春叶将?自己听来的消息说?了出来:“说?是陈兰霜那边,但她没出事。” “是她屋内忽然多出了一具尸体。”春叶的声音不自觉低了下来。 她顿了顿,还是继续和姑娘说?了。那具尸体不仅出现在了陈兰霜的屋内,还就在她枕边,似是与她同?床共枕了一整晚。 且春叶还听旁人说?,那具死?尸的脖颈上有?一条细而深的口?子,看?起来格外吓人。 春叶只是转述当时的场景就觉得骇人,说?完后便噤了声。 沈晗霜沉吟了片刻。 她猜测,昨夜林止将?尸体送去陈兰霜的屋子里时,应提前对她用?了迷.药之类的东西,让她熟睡不醒。这样他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具尸体放在陈兰霜的身旁。 而也?正?因如此,今日陈兰霜醒得有?些晚。这个时辰,众人都在屋里抄写经书。她那边骤然看?见那样一具死?尸,动静一闹起来,附近的人很快便会察觉。 见春叶有?些担忧,沈晗霜叮嘱她道:“先待在屋子里,不要出去了,会有?人查这件事的。” “好,我就陪在姑娘身边。” 沈晗霜怀揣着?不能与春叶说?的心绪,点了点头。 春叶还不知道,那个人昨夜就是死?在了沈晗霜的屋里。 身在佛寺或许不该造杀孽,但沈晗霜不会对本就有?意刺杀自己的人怀有?什么善念。若昨夜那人不是持刀潜入了她的屋子,他也?不会将?性命交代在这里。 昨夜若不是那个刺客死?,今日被众人议论的死?尸或许就是沈晗霜了。这种你死?我活的情况,沈晗霜自然不会自责,更不会心软。 见春叶眉梢紧蹙,应是被这个消息吓到了,沈晗霜宽慰她道:“没事的,别担心,此事应与我们无关。” 昨夜祝隐洲离开前特意清理过?屋内的血迹。今早沈晗霜还专程去看?过?,林止带走尸体前也?处理过?窗外的痕迹。应不会查到沈晗霜身上来。 至于陈兰霜要如何?应对此事,便不是沈晗霜要考虑的了。 寺内一角,陈兰霜的屋子里。 陈兰霜已经从睁开眼看?见那具尸体时的心惊中缓过?神来。 她此时正?捧着?一杯侍女为她倒的热茶,神色恍惚地看?着?侍卫将?那具死?尸从她的床榻上抬走。 方才陈兰霜脑子昏昏沉沉地醒来时,便正?对上了一张惨白的人脸。半个带血的手掌还被人放在了陈兰霜手中握着?。 陈兰霜当即便被吓得尖叫出声。 那股浓重的血腥味霎时为陈兰霜唤回神智,她也?立即便认出了,那人是父亲派来暗杀沈晗霜的刺客。 沈晗霜身边的侍女虽不通武艺,但祝隐洲和他的手下都是个中高手。陈兰霜不是没想?过?,那名刺客可能会再次失手。 却不曾想?,他的尸体会最终出现在她的屋子里。 这意味着?,父亲的手下不仅失败了,还暴露了与她之间的关联。 陈兰霜意识到此事不能惊动旁人,最好是瞒着?所有?人将?尸体处理干净。但因为她屋里的动静,住在她附近的女眷很快便都过?来查看?情况了。 眼看?着?瞒不过?,陈兰霜只能顺势作出一副被吓得不轻,却完全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一具尸体出现在自己屋内的模样。无论侍卫如何?盘问,她都只失魂落魄地沉默着?。 女眷们之间传话本就迅速,此事很快就到了青云寺中几?乎人尽皆知的地步。 “看?这具尸体身上的装束,应是个刺客?”有?人小声说?道。 那身夜行衣在白日里实在扎眼。但更多的人却发现了别的端倪:“若他是刺客,那他想?刺杀的人是谁?”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81节 且不说?在青云寺中住着?的女眷都是朝廷官员的家眷,就连皇后和太子、二皇子也?都住在这里。无论刺客是冲着?谁来的,此事都非同?小可。 尸体是在陈兰霜的屋里被发现的,有?人猜测道:“会不会是想?刺杀陈兰霜?但看?她被吓成了这副样子,她也?不像是有?能力让那刺客惨死?的。” “可这尸体总不会自己走到她床上躺下……”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我听着?瘆得慌。” “你这就害怕了?那和尸体一起睡了一晚的人心里还不知道在想?什么呢。” “她屋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恐怕更不可能再改嫁到别家了。” …… 屋外的人议论此事时并未刻意压低声音,是以陈兰霜也?能听见那些猜测。 她也?很清楚,只要她曾与一具惨死?的尸体同?床共枕了一夜的消息传出去,她将?来与旁人的婚事应就彻底断绝了。 当今世?上,应极少有?人会不避讳这样的事情。 即便人不是她杀的,即便她也?不知道那具尸体究竟是如何?出现在了她的床上。 祝清逼宫那晚之后,陈兰霜去安王府,又来洛阳,所求的都只是一位能护得住她,让她失了母家护持后也?可以余生无忧的夫君而已。 祝清活着?时给她带来了太子妃的荣宠,可他死?后,那些便都成了陈兰霜身上的枷锁,几?乎不可能被抹去。 寻常人家本就不敢沾染她这位逆贼留下的寡妇,应只有?皇家的人才会是例外。 再加上那日皇后在赏枫宴上挑破了陈兰霜曾与祝隐洲合作扳倒逆贼祝清一事,几?乎不会再有?人考虑娶像她这样对夫君狠心的人为妻。 但陈兰霜很清楚,她的后路,本就只在皇室这几?位男子之中。 只有?推翻了祝清的人,娶了她之后才不会被人疑心是曾与逆党有?什么勾结,才不会有?后顾之忧。 可陈兰霜的心不会高到去打当今圣上的主意,也?看?不上只是个皇子的祝寻。 只有?祝隐洲的能力与身份才能护得住被父亲和家族当作弃子的陈兰霜。 但直到看?见去刺杀沈晗霜的人变成尸体出现在她的床上,陈兰霜才彻底意识到,祝隐洲应早已在她和沈晗霜之间做了选择。 且毫不犹豫。 在如今的青云寺中,只有?皇后与太子有?这个能力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出这样的布置。 可无论是这两人中的谁,和沈晗霜相比,她都没有?丝毫胜算。 可是……她该怎么办? 失去了母家,又寻不到好的夫家,她的人生便能轻易被旁人碾碎。 若她能走的每条路都被堵死?了,她该如何?在这个世?间活下去,活得好。 显赫而爱重她的家族,皇后的偏爱,祝隐洲的心意,沈晗霜已经拥有?了这么多东西。 为何?偏偏是她,什么都没有?。 陈兰霜已经洗过?很多次手了,但曾握着?死?尸那半个手掌的触感却如阴冷的毒蛇一样一直缠绕在她的右手上。 无法?摆脱。 * 皇后暂住的寮房内。 “那具死?尸在佛寺里出现,还没人知道他是谁、又是如何?进了陈兰霜的屋子,此事实在让人心里不安。” 皇后柔声同?一旁的祝寻说?道:“一定要彻查寺内的每一处,将?所有?可疑的人带去问话,尽早查清此事的来龙去脉。” “儿臣遵命。”祝寻正?色答应下来。 自随母后来了洛阳,便是他和林止、林远晖一起负责护卫之事。昨夜是祝寻负责安排值守与巡逻的人,却出了这样大的一件事,祝寻自然不会松懈。 想?到了什么,皇后提醒道:“陈兰霜应是此事的关键。“ 祝寻点了点头,“她应是被吓着?了,眼下问什么都不回答。等她缓过?来一些了,儿臣会再亲自盘问此事。” “若有?什么不懂的,便去同?你的兄长请教。不要逞能,也?别误了事。” 祝寻应道:“若我实在遇到了难题,再去打扰兄长。兄长近来在忙着?巡查洛阳军营的军务,应也?抽不出多少空闲来查案。” 祝寻还记得,兄长上回来洛阳时,很快便查清了江首辅家里那桩骇人听闻的命案。 那件案子涉及三十余条人命,祝寻眼下面对的这件案子只死?了一个人,他也?想?靠自己查一回案子。 他立志要做兄长的左膀右臂,与他一起建功立业,总不能连这样一桩案子都要去向兄长寻求帮助。 皇后自然知道儿子迫切地想?要长成能独当一面的样子,便也?只好道:“你看?着?来便是。” 母子俩正?说?着?话,嬷嬷走进屋里来通禀道:“娘娘,沈姑娘过?来了。” 祝寻适时道:“母后与嫂嫂说?说?话吧,儿臣先去查案。” “好,你去吧。”皇后温声道。 祝寻走出屋子后先笑着?同?沈晗霜说?了几?句话,才转而离开了。 沈晗霜捧着?已经抄写好的经书走进屋子,朝皇后行了一礼。 皇后很快让她免礼,拉着?她的手柔声问道:“陈兰霜那边发生的事,可有?吓着?你?” 沈晗霜垂眸点了点头,轻声说?:“民女过?来时,见许多人都面色忧虑,应也?都在担心此事。” “昨夜你那边可还好?” “多谢娘娘挂怀,民女那边离陈兰霜的寮房有?些远,并未受到牵连。” “那便好。” 皇后温声问沈晗霜:“今日应是你要回府看?望明老夫人的日子?” 不回明府时,沈晗霜会在黄昏时分将?抄好的经书送来,然后陪皇后说?说?话。只有?要回明府的那一日,沈晗霜才会早晨便将?经书送过?来。 沈晗霜颔了颔首。 她正?欲借由那具死?尸忽然出现的事提出搬回明府,却见皇后态度温和地说?道:“这次回府,你在家里多住几?日吧。” “寺里近日要查案,应也?乱糟糟的,你住着?也?不舒心。待他们彻查过?青云寺内的情况,确认无事后再回来便好。” 皇后顿了顿,含笑道:“老夫人的寿辰也?快到了,你也?该多在家里陪陪老人家。” “我命人提前为老夫人备了寿礼,你过?会儿离寺时别忘了带回去。” 沈晗霜心里一沉。 皇后这话说?得体贴,但沈晗霜自然听得出来皇后的意思—— 只是让她回去多住几?日,之后还是得回来的。 沈晗霜面上不显,起身恭声道:“民女代外祖母谢娘娘恩典。” “好了,别只顾着?行礼,先趁热尝尝刚送上来的莲子羹再回去吧。”皇后拉着?沈晗霜的手,和她一起在桌边坐下。 沈晗霜并未推拒,神色如常地慢慢用?完了莲子羹。 待坐上回府的马车时,沈晗霜才从袖中拿出祝隐洲之前给她的那个白瓷瓶,从中倒出了一粒解毒药服下。 皇后的寮房中。 贴身嬷嬷垂首问道:“娘娘,沈姑娘应已察觉了什么,何?不也?在她的吃食里加……” “住嘴。”皇后沉声打断了她的话。 “奴婢有?罪!”嬷嬷连忙跪下认错道。 皇后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意有?所指地说?:“在我手上,已经死?过?一个女儿了。” “况且,”皇后温柔地笑着?,语带欣赏道,“那姑娘是个聪明的,这种手段只对那三个蠢货有?用?。” 嬷嬷连忙附和道:“能得娘娘青睐,沈姑娘自然冰雪聪明。” “数你会说?话。”皇后柔声道。 * 明府中。 沈晗霜一到家便看?见了正?等着?自己的外祖母和爷爷。 她心里仍记挂着?昨夜的事,但暂时并未提起,只亲昵地同?两位长辈说?着?话。 沈相已有?几?月不曾见过?自己的孙女了,甫一见着?,便蹙眉道:“是不是瘦了些?” 沈晗霜笑着?回应道:“寺里的斋饭味道很好,我还担心自己每日吃太多了呢。” 明老夫人并不信她这话,叹了一口?气,道:“整日应对那个表里不一的皇后,哪里能吃得好睡得好。” 见明老夫人提起皇后,沈相有?意想?将?近来沈晗霜遇到的事情问得更清楚些,便温声问:“听闻今早在青云寺里发现了一具死?尸?” 但沈晗霜轻声道:“此事等舅舅和表哥、表妹也?过?来了再说?吧,他们也?应警惕一些。” 刺客若是陈相安排的,今后家里人都要多加注意才行。 沈相猜出此事应与孙女有?关,心里的担忧多了几?分。但他并未追问,只转而提起了另一件孙女应很挂心的事情:“朝中已经开始筹备修改夫妻律法?一事。” “具体的细则以你在请愿书上写的建议为基础,但进行了一些添补和调整。” 沈晗霜连忙问道:“可有?被否了的?” “没有?,”沈相先是摇了摇头,又道,“但因为变法?的步子不能迈得太大,不少内容都做了修改。” “我明白。”沈晗霜声音平稳道。 她本也?不觉得请愿书上的那些内容能够全都被采纳、执行。但只要能开一个好头,总会逐渐越来越好的。 “除了夫妻律法?以外,其他方面的变法?还顺利吗?”沈晗霜不知道这话是否涉及政事上的机密,便只试着?问道。 沈相温声道:“因为先有?万民请愿一事,此次变法?会从修改夫妻律法?开始,但其他方面的内容也?会逐步推进。” “总体来说?并无什么大问题。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能来洛阳。” 沈晗霜发现爷爷鬓间又多了几?缕白发,忍不住叮嘱道:“爷爷还是要以自己的身体为重,切勿太过?操劳。” 沈相笑着?回她:“好,我一定记着?。” “当面记着?,回去之后还不知会如何?呢。”明老夫人话里有?话道。 她朝沈晗霜告状:“他一日都放不下政事,听家丁说?,他昨日深夜都还在点着?灯看?带过?来的折子。”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82节 沈晗霜眉梢轻蹙,侧首看?向沈相,只唤了一声:“爷爷。” 沈相便立即答应道:“接下来几?日都只好好歇着?,肯定再也?不看?了。” “昨天下午,你外祖母也?偷喝果酒了。”他也?不落下风道。 “我听姝雪说?,她这个月能饮果酒的份量早就已经够了。” 明老夫人面色微变,偷觑了一眼沈晗霜的神色,轻声道:“我只让嬷嬷给我倒了一小口?,就那一口?。” 沈晗霜不由得失笑道:“您二位都知道对方做得不对,但怎么就只拆对方的台,不能都顾好自己的身子?” “若再这样,我可就要去虞祖母家里住了。”沈晗霜故意道。 明老夫人连忙不赞成道:“那怎么行?她肯定会留着?你,不许你回来。” “那便不要让我担心。”沈晗霜温声劝道。 “年纪上来了,爷爷不能再总是夜以继日地忙公事,外祖母您也?不能忘了女医的叮嘱,一月只能尝一次果酒。” “好,都听你的。”两位老人知道沈晗霜是为他们的身体考虑,便也?都答应下来。 屋外,明怀庭的声音响起:“可不能只是眼下答应,转头就忘了。” “您二位可是越来越像孩童了。” 明老夫人笑骂道:“没大没小的,怎么说?话呢?” 跟在明怀庭身后进屋的明述柏也?温声揶揄道:“我和姝雪也?都会好好监督,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们可都要向表妹告状了。” “我绝对不会帮任何?人瞒着?表姐的!”明姝雪已经走到了沈晗霜身边,立即挽着?她表明立场。 儿孙都在眼前,明老夫人心里软成一片,却故作无奈道:“你们一个个的,都拿我们两个老家伙打趣是吧?” 看?着?身旁的家人们,沈晗霜才终于彻底从昨夜那些事中抽离,心上的负担轻了许多。 即便在青云寺她住的屋子里死?了一个刺客,其实也?没什么。 那里不是她的家。 这里才是。 一家人坐在一起,一面用?午食,一面说?着?话。 虽常会写信,但沈相和沈晗霜也?已有?几?月不曾见面了,是以更多是他们在问彼此的近况。用?饭时不适合谈那些沉重的事情,沈晗霜便也?只说?了些平常的事。 但这一顿饭还未吃完,便有?家丁行色匆匆地赶了过?来。 明府的人都知道规矩,若非必要,不会有?人此时来打扰。是以明怀庭当即蹙眉问道:“发生了何?事?” 来传话的家丁正?色通禀道:“回老爷,府门外来了人,说?是想?来提亲,求娶表小姐。” 沈晗霜神色微顿,有?些意外。 谁会在此时来向她提亲? 第55章 周六双更 听家丁说?有人来明府求娶, 沈晗霜没来由地想起了祝隐洲。 他也曾不止一次说?过想重新娶她?一回。为此?,他还?做出了许多原本的祝隐洲从不曾做过的事?情。 但沈晗霜知道,祝隐洲不会做这样不合时宜的事?, 更不会不顾她的意愿便贸然上门提亲。 否则他只需要让帝后赐婚即可?。 想起祝隐洲昨夜有意让刺客伤了他自己一事?,沈晗霜心神微顿。 又很快敛回心绪。 此?时在府外言称要求娶她?的人不会是祝隐洲。曾同她?表明过心迹的林远晖也绝不会做出这样无礼的事?来。虞祖母虽一直想让她?嫁去虞家, 但虞祖母一向疼爱她?,也不会如此?行?事?。 沈晗霜在脑海中迅速将这几个可?能都划去。 与她?相?识的未婚适龄男子还?有谁? 沈晗霜后知后觉地想起了另一个名字——江既白。但沈晗霜未曾多想, 很快便将这个可?能也抹去了。 即便不提江既白多年来本就是一副清心寡欲, 只专注于考学与政事?的模样, 也不提他眼下还?在孝期,单是她?与他之间?的来往从不与男女之情有关?这一点,江既白便不会莫名上门?来求娶她?。 且两方的家长还?不曾正式会面定过日子,便贸然?上门?来提亲, 这实在失礼。听起来无论?如何都实在不像是与沈晗霜有什么来往的人能做出的事?。 沈晗霜一时想不出会是谁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便想径直登明府的门?提亲。 她?听见外祖母问?来通禀的家丁:“可?知道门?外的人是谁?” 家丁应答道:“那些?人从不曾来过明府做客,但听门?口围观的人说?,领头那个似乎是……是李家原先的姑爷,姓徐。” “他们不仅人来了, 还?带着几大箱子东西,像是带了礼。” 沈晗霜在心里过了一遍,蹙眉问?:“是那个将妻子打得小产,把妻子逼得自缢的人?” 家丁连忙点了点头:“对, 就是他。” 听到这里, 明怀庭重重放下手里的酒杯,沉声道:“混账!他当我明家是那么好攀附的?!还?想求娶晗霜, 他是个什么东西!” 明姝雪也气得不轻, 皱着眉道:“姐姐见都不曾见过他,他怎的敢突然?厚着脸皮来提亲?” 因着生意上的事?情, 明述柏知道一些?李家的近况,冷静地提起:“之前听闻,徐家原本有意从李家再娶一个女儿去做续弦。” “他们看中了李荷月?”沈晗霜问?道。 明姝雪也立即想起,之前便有人议论?过,那家人有意继续维持与李家之间?的姻亲关?系,想娶正待字闺中的李荷月。 可?那姓徐的怎么忽然?就来了明府门?前,说?想求娶姐姐了? 思及那日在安府的秋华宴上,李荷月紧绷而不安的模样,沈晗霜已经隐约有了猜测。 “此?事?许是李荷月从中作梗。” 为求自保,祸水东引。 另外几人也猜到了其中关?窍。 一直沉默不语的沈相?本就没把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阴私伎俩放在眼里,他并未将此?事?看得有多么重,只同一旁的明老夫人道:“此?事?让府中的管家去应对?” 明老夫人点了点头,也不甚在意道:“凭他徐家人,还?不够进我明家的门?。” 明怀庭当即吩咐来通禀的家丁:“让管家带人去将门?外那些?无赖赶走。留心着些?,别让谁胡乱攀扯表小姐。” “是。”家丁应下,随即退了出去。 沈相?起身走到门?外,朝守在不远处的相?府护卫抬了抬手。 “带人随管家一同去府门?外看着,若那伙人胡言乱语,死皮赖脸不愿离开,便报我的身份,将他们驱逐。” “当着围观的百姓时注意着分寸,但人后,不必手下留情。”沈相?吩咐道。 “卑职遵命。”随沈相?从长安来洛阳的护卫拱手应下命令。 沈相?重新回到屋内,在桌边落座后温声解释道:“有些?事?情,我有官职在身,做着更方便些?。” 沈相?是朝廷重臣,那些?人再胆大妄为也得多掂量几分。 一家人继续用饭,并不将府门?外那些?人放在眼里。 * 明府门?前。 徐家二少爷徐季正做出一副翩翩有礼的模样,朝明府门?前的家丁温声道:“可?曾去向你们家主通禀过了?就说?徐家依约上门?来提亲了。” 家丁并不理会他,只当是没看见有什么人在门?前,尽职尽责地守着府门?,不让任何人往里进。 徐季似是有些?为难,叹了一口气道:“明家这是想毁约不成?” 见状,在旁边看热闹的人大着胆子问?他:“徐公子与明家有何约定?” 另一人接话道:“这还?用问?吗?看样子应是约好了徐家要在今日上门?来提亲?” “之前是听说?明老夫人在为府上的表小姐择婿。那么多好儿郎都没被选中,难道最后竟选了这徐家的?” “可?哪里有约好了又将人拦在门?外不让进的道理?这都等了好一会儿了吧?” “天知道有没有这约定,”一个妇人出声道,“谁不知道明家格外疼爱府里的表小姐?怎么可?能答应像徐家这样的婚事??” 徐家的下人闻言不忿道:“我们徐家怎么了?你一个外人做什么长舌妇?” 妇人毫不示弱地回道:“你们徐家烂到了根儿上,没人想再把好好的姑娘嫁去你家,你说?怎么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呸!” 旁边的人小声道:“也是,谁不知道徐家把媳妇打得小产,还?把人逼死了……” “可?看徐家这架势,的确像是要来提亲的。难不成没有提前说?好便上门?来了?那不成逼婚了吗?也太无耻了。” 徐季正欲说?什么,便见明府内走出一位管事?模样的人先一步开口道:“明家与徐家从无任何来往,也不曾有过任何约定。” 徐季皱着眉,似是不赞成道:“这是两家家主之间?说?好了的事?,你一个下人又如何知道?” “明府的家主呢?难道打算就这样避而不见,言而无信吗?” 明管家侧首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既说?两家的家主有约定,可?有任何凭证或信物?” “信物自然?有,但你哪里有资格看家主间?互留的信物?” 徐季做出一副很宽怀大量的模样,温声道:“待我见了你们家主,你便会知道,明家的确答应了会将表小姐沈晗霜嫁进我徐家。” 徐季很清楚,只要自己进了这道门?,外人便会很快将两家已有婚事?的事?情传开。到时无论?究竟有没有婚约,明家都只得将沈晗霜嫁给他了。 那没用的发妻保不住孩子,又一死了之,徐季本想另娶她?那个正是妙龄的妹妹李荷月做续弦。 李荷月长得貌美?,还?是李家的嫡女。若能娶了她?,不仅对徐家和李家的利益关?系有好处,徐季也能享一享艳福。 但经人提醒后,徐季才意识到,比起李荷月,已经和离归家的沈晗霜更好。 那沈晗霜的容貌本就少有人能比得过,且她?还?是当朝右相?最疼爱的孙女,明府上下捧在手心里的表小姐,她?手里的私产可?是厚得很。 虽然?已经嫁过人,但同样是被破了身子的,她?的上一个夫君可?是太子。徐季自然?也愿意稍微委屈委屈自己,尝一尝太子吃过的这一口。 之前明老夫人为沈晗霜择婿时,徐季也不是没动过心思,但他的画像竟没被选中。 而沈晗霜再嫁的事?拖到现在,那日在行?宫中的赏枫宴上,她?竟还?拒了太子的婚事?。徐季见过多少女子,自然?知道她?这是欲擒故纵却失了手,反而把自己的婚事?又耽搁了下来。 女子总是要嫁人的。旁人或许正观望着,不敢得罪皇家,不敢贸然?求娶沈晗霜。但徐季看着皇家不像是要报复她?的,他也乐意娶了她?,为美?人了却一桩心事?。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83节 只要今日能把这桩婚事?按实了,徐季便能受益颇多。 明管家自然?清楚徐家打着什么算盘。 “你当明家是什么地方?难道任凭什么泼皮无赖找上门?来,都能见着我们的家主?” 为免有碍表小姐清名,明管家有意不曾提起她?,只说?家主。 明管家这话说?得毫不客气,徐季脸色微变,沉声道:“你这话是何意?” “听不懂吗?” 明管家瞥了他一眼,淡声道:“不是随便哪个痴心妄想的蠢人找上门?来便能走进明府的大门?。” “请回吧。” 明管家警告道:“若再大放厥词,胡乱攀扯,沈相?身边的护卫可?不会轻易饶过谁。” 沈相?的护卫们适时亮了刀。 他们只字不言,浑身那种沾过人命和鲜血的气质却足以让人心生畏惧。 “沈相?……也在明府中?”徐季蹙眉问?道,一时有些?犹豫。 明管家不再理会他,只朝一旁沈相?派来的护卫道:“有劳各位替明府送客。” 徐季一时心急,口不择言道:“你明府竟如此?言而无信!你家表小姐分明亲口……” 他的话还?未说?完,沈相?的护卫便一手刀狠狠将其劈晕了过去。 既然?这人不知好歹,还?想用那些?莫须有的话污了姑娘的名誉,沈府的护卫肯定不会手软。 沈相?的护卫这才沉声对明管家道:“卑职一定会将这位犯了失心疯的公子送回家去。” 沈府的护卫虽不能随便杀人,但这徐家的公子今日净是些?胡话,他们也自然?会寻一个好地方,将这人当真?逼成失心疯了再送回去。也好让旁人知道,与徐家不同,沈府的人就从不会乱说?话。 见少爷被人打晕,徐府的下人霎时便乱了。他们有心想护主,但面对一个个丞相?身边的护卫,他们都不敢上前。 明管家适时温声对围观的人群道:“徐家公子失了妻儿后受了刺激,神智有缺。今日他在明府门?前说?的话,与明家没有任何关?系,还?望大家不要误传。” 方才那位妇人立即高声道:“我也觉得他像是得了失心疯!不然?怎么会妄想这些?不存在的事?情。” 一旁的人接话道:“也是,沈相?怎么可?能同意将自己的孙女嫁去那样的虎狼窝。” “可?徐家公子方才言之凿凿地说?两家已经约定好此?事?……” “之前不是听说?徐家打算娶李家的另一位姑娘去做续弦吗?莫非他真?是犯了病,找错地方了?” “听起来,比起徐家公子,你这话倒更可?信些?。” 一人调笑道:“相?信这徐家的烂人能娶到沈相?的孙女,还?是相?信我是当今首富?” 他身旁的友人愣了愣,也笑道:“自然?信你是首富。” 看热闹的人闻言也都笑开了,没人再以为这徐家真?与明家定下过什么婚事?。 沈相?的护卫将徐家一行?人“送”走后,明府门?前的人便也渐渐散了。 一场莫名其妙的“提亲”也就成了徐家的一桩笑柄。 可?另一边,李府后院中,李荷月听人一一说?了明府门?前发生的事?后,气恼地摔了手边的茶盏。 她?一直在等消息。 只要那徐季能进明府的门?,她?便会很快将沈晗霜与徐季私相?授受,已定下婚约的消息传遍整个洛阳城。到那时,明家不承认也得承认,沈晗霜不想嫁也得嫁。 可?李荷月没想到,在徐府横行?霸道的徐季竟如此?没用,连明府的门?都没能进,更遑论?见到沈晗霜了。 徐季是死了妻子,沈晗霜是和离被弃,他们分明如此?合适,为何还?要祸害旁的人? 李荷月的计划落了空。除了气急之外,她?心底还?不由得生出了许多慌乱与不安来。 若徐家那个混账没有娶到他更想娶的人,便该向李家正式提出求娶她?了。 父亲是不会拒绝的。 但李荷月绝不愿嫁给那样的男人。 徐季在外人模人样的,对待妻子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禽兽。李荷月一定不能就这样嫁过去,走庶姐那条凄惨的老路。 她?得再想想别的办法才行?。 * 明府,云松斋内。 府门?外的事?情已经被处理干净,沈晗霜也并未将那些?来闹事?的人放在眼里。她?一直记着自己这次回来要与家里人说?的事?情。 沈晗霜屏退了云松斋内的所?有侍女与嬷嬷,只留了爷爷安排在门?外把守的护卫,随即与家人说?起了昨夜的事?情。 “昨夜青云寺的刺客是冲着我去的,”沈晗霜言简意赅道,“但他被太子杀了。” 明姝雪心里一惊,立即问?道:“姐姐可?曾受伤?” 在场的另外几人也都担忧地看着沈晗霜。 沈晗霜温声宽慰道:“没有,他没能近身就死了。” 闻言,沈相?放心了些?,蹙眉道:“太子让人将那具死尸送去陈相?女儿的屋里,可?是因为此?事?与陈相?有关??” 沈晗霜点了点头:“他来刺杀之前,我与太子看见那名刺客进了陈兰霜的屋内。” 那时陈兰霜的寮房内还?未灭灯,若那人是去害她?的,陈兰霜应不会毫无动静,任其自由出入。且刺客是在爷爷来了洛阳之后才出现的,这个时机实在太巧,很难不让沈晗霜将其与陈相?联系起来。 明老夫人面带忧虑地问?:“有第一回 恐怕就会有第二回,那青云寺不安生,你今晚还?要回去吗?“ 沈晗霜将今早离开青云寺前皇后说?的话转述了一遍,说?道:“在您的寿辰之前都不必回去了。” “但我担心陈相?的人不死心,或许还?会对家里人不利。大家最近都须得警惕一些?。” 沈相?温声道:“除了沈府的护卫以外,我还?带了一批暗卫来洛阳,可?以让他们暗中跟在你们左右。” 陈相?已经对他的家人下手,沈相?自然?也不会手软。 “有皇后那样的人住着,青云寺不是什么好地方,这次回来了,不再去那里也好。”沈相?又对沈晗霜说?道。 “若她?执意要你过去,到时交给我来处理便好。” 若连自己的孙女都护不住,他也白做了这么多年的右相?了。 皇后再心思阴毒,也不过能仗着这个身份对这些?女眷下手而已。 当年的平南王要再娶时,便是因为她?没有强大的母家做支撑,不会致使平南王威胁到当时太子的地位,先帝才允了让她?做新的平南王妃。 如今除了皇后的身份与名头以外,她?在朝中并无得力?的人支持。若真?要比个高低,沈相?不会是输的那一方。 沈晗霜知道爷爷愿意为了自己做任何事?,即便要得罪皇后也不会犹豫。但她?知道,还?不是与皇后撕破脸的时候。 如今沈晗霜手里还?没有皇后的罪证,即便与她?撕破了脸,皇后也还?是皇后。她?或许无法对付沈家,却很可?能将矛头直指经商的明家。 爷爷不能一直待在洛阳。要护明家上下周全,便得将皇后从那个手握权力?的高位拉下来才行?。 沈晗霜知道祝隐洲已经在着手调查,他也想对付表里不一的皇后。但沈晗霜不会将明家的后路寄托在祝隐洲身上。 她?不能就坐等着祝隐洲与皇后过招。若想要坐收这样的渔利,便很可?能让自己和家人都陷于被动之中。 而且皇后对沈晗霜的感情似乎很矛盾。一边想害沈晗霜的外祖母,一边又恨不能时时将沈晗霜留在身边陪她?。 有些?事?,比起祝隐洲,或许由她?去做会更顺利些?。 沈晗霜提醒了家人有关?刺客的事?之后,沈相?和明怀庭、明述柏都去做相?应的布置与准备了。沈晗霜与明姝雪留下来陪着外祖母。 见只有祖孙三人在,明老夫人才问?沈晗霜:“除了这次以外,陈兰霜之前也曾针对过你。可?是与太子有关??” “她?心悦于太子?” 明姝雪语带厌恶道:“她?心悦太子,这与姐姐有什么关?系?凭什么做这些?事?来恶心人。” 明姝雪本就不喜欢虚伪的陈兰霜,见她?的父亲竟还?想派刺客暗杀姐姐,她?的厌恶便更深了许多。 沈晗霜心神微顿,与外祖母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比起男女之情,陈兰霜做这些?,可?能更是为了她?自己的将来。” 陈兰霜苦心谋划,应不是为了一个男子的情爱,而是为了她?自己。 沈晗霜知道,前太子祝清谋逆失败后,即便陈兰霜曾在扳倒他一事?中立了功,但与那些?同样在此?事?中出了力?的男子不同,陈兰霜如今的处境并不好。 因为她?曾是祝清的妻子。 身为女子,会与夫君牢牢捆绑在一起。不仅荣誉是这样,罪孽也一样。 而很多时候,夫君的荣誉或许无法给她?带来什么实际的助益,但夫君的罪行?却一定会给她?带来难以磨灭的灾难。 甚至按变法之前的旧律,男子杀了人以后,除了他自己会被处死,他的妻儿也会被流放。 陈兰霜的父亲并不看重他的女儿,这在京中不算什么稀罕事?。是以既没了夫家庇护,又没有母家支持,陈兰霜如今的处境可?以想见有多么艰难。 但陈兰霜若因此?便想要对付她?,沈晗霜也不会坐以待毙。 她?不会愚蠢到委屈甚至牺牲自己去拯救任何人。 沈晗霜曾提醒过陈兰霜,若她?有什么想要的人或东西,便自己去争取,只要不再来搅扰沈晗霜的生活便好。 但如今陈兰霜与她?之间?已经不再是口舌之争,而是牵扯上了刺客、暗杀这样的事?情。即便此?事?背后的主谋应是陈相?,沈晗霜也不会对明里暗里推波助澜的陈兰霜抱有什么善心。 明老夫人也是这样的想法:“无论?她?是因为什么,只要她?生了害人之心,害到了我们家的人头上,便不能轻轻揭过。” 明姝雪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姐姐,听说?那具尸体是在她?枕边被发现的?” 沈晗霜点了点头。 “人是太子杀的,尸体也是他安排人放的,”明姝雪皱着眉猜测道,“他不会是在为姐姐出气吧?” 明姝雪知道那个刺客与陈相?和陈兰霜有关?后,她?也恨不能狠狠报复回去。 明姝雪虽不喜欢太子和离后还?总用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看着姐姐,但不得不说?,得知太子不仅杀了那个刺客,护了姐姐周全,还?将那具尸体扔回陈兰霜枕边时,明姝雪心底是觉得很解气的。 就是将那陈兰霜和陈相?都杀了也不为过。 但沈晗霜听了明姝雪的猜测后却神色如常道:“太子是为了将事?情闹大,好让陈兰霜那边收不了场。” 祝隐洲不是会为了给谁出气而特意做什么事?的性子。 但思及祝隐洲当时故意让刺客伤了他自己的事?,沈晗霜心神微顿。 曾经她?与祝隐洲从未交过心,沈晗霜便也不算有多了解他。 可?和离后,祝隐洲虽多次亲口向她?说?明他的心意,沈晗霜却愈发看不透如今的他了。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84节 意识到了什么,沈晗霜不由得蹙了蹙眉。 没来由的,她?今日竟莫名想起了祝隐洲好几回。 第56章 周日双更 洛阳城外, 一处破庙后的清溪边。 此?处偏僻,平日?里少有?人?至,今日?却难得聚集起了不少人?, 还个个都是身形高大的武人?。 沈相身边的护卫“送”徐季出城后便“请”他家的下人先行一步,回邻城徐家传信了。 那?些人?一步几回头地离开前, 领头的护卫不忘提醒他先回去同徐家家主说,徐家这位公子太过思念亡妻, 以致于犯了失心疯。沈相体恤晚辈, 特命相府护卫悉心送他归家。 那?些徐府的下人?不敢多言, 只能陪着小心先?走到了前面去。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沈府的护卫们转头就将徐季带到了这个偏僻荒凉的地方,用那?些折磨人?身心却不留外伤的法子好好“体恤”了一回这位痴心妄想的徐家公子,当真将他逼得失了神智, 有?些疯癫憨傻了。 一名年轻护卫方才也尽心尽力地想了点子折磨徐季,但见他真像是得了失心疯的样子,还?是有?些犹豫地问:“徐家会不会把事情闹大?” 他们会不会下手太重了,给丞相招来什么麻烦? 领头的人?淡淡地瞥了一眼不仅已全无?富家公子模样, 还?浑身散发着恶臭的徐季,并不在意此?事:“徐家若是立身正?,有?底气因此?而叫屈的,我们便也无?需行此?一事了。” 既然徐家先?存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相爷又吩咐了不必手下留情, 他们自然也不会让姑娘白白被这样的泼皮无?赖攀扯。 在沈府里,从上到下, 无?论是谁都盼着姑娘好。今日?见这样一个混账东西张口便想逼婚, 他们恨不能直接拔刀将他杀了算了。 “那?我们当真要将他送回邻城徐家去?”又有?人?问道。 “他也配被相府的人?护送?”另一人?嘲讽道。 都知道相爷对这人?的态度,此?事也并非正?经公务, 他们说话间便也随意了些。 “依我看,就将他扔在这里,任他自生自灭便是了。若能一路找回去,也算是他自己的本事。” 领头的护卫已收回目光,不再理会眼神呆滞的徐季:“我们说了会替明府将他送回家,自然不能半途而废。” 他指了两名年轻护卫,权当历练了,命令道:“让他留口气回徐家便好。” “遵命!” 他们也都已经知道这人?逼死?发妻,还?常年仗着家中有?钱行欺男霸女?之事,都觉得这是个该死?的混账。但相爷是朝廷命官,还?是不能以私刑要了谁的命。 听说姑娘在洛阳组织了万民请愿一事,想推行夫妻律法的修改。徐季就算活着回去了,到时应也得不了什么好下场。 但这些护卫们也没想到的是,同样不愿让这徐季好过的,除了他们以外,竟还?有?好几波人?。 两名护卫押着已经疯傻的徐季赶路的第一晚,便有?人?有?意引开他们,将徐季痛打了一顿,让他吐了不少的血。后?半夜又有?人?给他们用了迷香,将徐季的四肢都打折了,留下了一定会残疾的重伤。 第二日?药力过去,两名护卫醒来时,就看见疯疯癫癫的徐季自己艰难地捧着一个不知哪儿来的茶杯,正?在喝水。结果那?杯水喝下去没多久,一身是伤的徐季便被毒哑了。 他们不知道这几波人?都是谁,但无?需他们动手便将徐季弄成了这副模样,他们心里也觉得很?痛快。两人?只简单为徐季处理了伤口,让他留着一口气回到了徐家。 早已准备着接自家公子的徐家人?看见徐季这副模样也只能敢怒不敢言,吃了这闷亏。 那?两个护卫有?心在邻城多留了一日?,想看看徐家是否会做些什么。 他们却很?快便听闻,那?徐季回府的当晚,便被潜入徐家的贼人?阉了。 民间传言,称是徐季平日?里害的人?太多,一朝见他成了失心疯,有?仇有?怨的便都找了过来。 确认徐家人?不敢再拿此?事去攀扯沈相或姑娘,两人?才回了洛阳。 而暗处,将先?后?几波人?所?做的事都看在眼里的断云实在有?些……无?言以对。 第一波趁夜痛打徐季的那?几人?,从身手和招式看,应出自军营。断云当即便猜测他们应与林远晖林将军有?关。 废了徐季四肢的人?是断云。太子殿下听闻徐季在明府门前说的那?些话后?便吩咐他来送这徐季一份好礼,让他再也不能去攀扯太子妃。断云觉得自己分寸把握得还?算不错——轻了废不了徐季,重了又会要了他的命,让他轻易得了解脱。 断云办完差事后?没有?立即离开,他便也看见了明家公子身边那?个深藏武艺的小厮将装着毒茶的茶杯送到徐季手上。 而徐季回府后?的那?一晚,断云发现有?一名内侍潜入了徐家。断云觉得那?应是皇后?派来的人?。 可他无?比后?悔自己当时暗中跟了进去,看见了那?一幕让人?恶寒的场面。 恨不能找个地方洗洗眼睛。 断云将这些都写了下来,以飞鸽传信给了仍在洛阳的太子殿下。 将信鸽放飞后?,断云觉得,自从出了长?安城,自己记录的事情是愈发奇怪了。 连内侍将谁阉了这种事都出现在他笔下了! 洛阳城中。 徐季去明府门前闹事的当日?,便有?另一则消息在城里不胫而走——太子即将彻查当初李家的家主向安府尹行贿一事。 安府尹被抄家的时候,人?人?都只知道他曾多年渎职、向洛阳城中的富商们索贿,却不知道竟是那?李家的家主第一个主动向他行贿,还?亲自为他出主意,告诉他该如何向那?些富商们索贿。 按律,被索贿者不会受到惩处,但行贿与受贿同罪。安府尹已被抄家、流放,若李家当真有?行贿一事,也逃不过。 有?这样一个大消息传遍了洛阳城,外面的人?便也很?快将徐季在明府门前扬言求娶沈晗霜一事抛在了脑后?。 而听闻太子要彻查李家后?,心底最不安宁的便就是李府这些人?了。 可如今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了街头巷尾,却不见任何官兵来李府,也不见太子召任何人?去审问,便正?如一把铡刀悬在脖颈之上,将落未落,让人?胆战心惊,张皇失措。 李府内已经乱了。 不管是下人?还?是主子,都没人?有?心思做什么正?事,正?惶惶不安地等待着铡刀落下。 若太子真要查李家,主子们脱不了干系,下人?们也都是家生子,无?人?敢提前逃了。可府内的人?又多少都有?些了解家主的行事,猜测外面传的那?则消息应并非作伪。 一旦罪名定下了,抄家流放便是逃不了的了。是以各房的人?都在想方设法地暗中将自己手里的值钱货换成方便藏匿的银票,想起码留一点可以傍身的银钱。 而唯独有?一人?连藏匿银钱一事都无?心去做——李荷月。 在这个消息传进李家前,李荷月正?在另想办法,想要重新算计,让徐季娶了他想要的沈晗霜,她好保全自身。 可骤然听闻太子要追究李家的事情,李荷月不仅当即便被吓得失了神,还?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她却猜出来,太子此?时忽然要追究她的父亲行贿一事,应是因为她暗中设计,让徐季去明府门前求娶沈晗霜一事。 这两件事发生在同一日?,李荷月实在不能不将它们联系起来。 她曾以为当真如陈兰霜所?说的那?样,太子殿下与陈兰霜青梅竹马,见她如今已不再是他人?妇,才会弃了他并不在意的沈晗霜。 可李荷月此?时越想越心惊——太子竟不仅没想要弃了沈晗霜,还?愿意因为她而以查案之名报复李家。 若父亲知道是她给家里招来了祸事…… 他一定会打死?她的。 李荷月惴惴不安地在屋里静坐了许久。听见外面乱糟糟的动静,她终于还?是坐不住了,换了一身不起眼的衣衫从李府后?门溜了出去,径直往明府而去。 她要见沈晗霜。 * 听春叶说李荷月想见自己时,沈晗霜刚午睡醒来。 沈晗霜眉梢轻蹙:“她来做什么?” 春叶隐约有?个猜测,便同她说了今日?外面疯传的消息。 “太子要查李家?”此?事来得有?些突然,沈晗霜有?些意外。 可是李荷月为何会来找她?她又不查案。 思及徐季在明府门前胡言乱语的事,沈晗霜没忘了这其中应有?李荷月的手笔。 她本就打算送李荷月一份回礼,人?都主动送上门来了,见一见也没什么。 “让她在侧门外的巷子里等我。”沈晗霜起身换了一身裙衫。 既然祝隐洲传出消息说要查,那?李家主动向官员行贿一事应是事实。沈晗霜不会在这个时候让她进明府的门。 “好。”春叶应下后?便退了出去。 是李荷月找上门来想见她,沈晗霜并不是着急的那?个。是以她缓步在府里走着,一面细细思索着李荷月或许会对自己说什么,一面赏一赏各处的秋时景致。 看见爷爷和外祖母在园子里对弈时,沈晗霜还?过去旁观了两局。 爷爷的棋艺太好,沈晗霜便没做观棋不语的真君子,又与外祖母联手与爷爷对了一局。 沈晗霜从明府的侧门走出去时,便看见李荷月正?等在小巷内的一棵树下。 她今日?竟有?耐心,等了这么久都还?没走? 沈晗霜站在几级台阶上,垂眸看向李荷月,一时没有?先?开口。 李荷月甫一看见沈晗霜此?时无?一处不精致美丽的模样便心生怨恨。 她家大祸临头,而这个祸水却好好地站在这里,俯视她如今的处境。 “如今你?可满意了?”李荷月沉声?问道。 见她话里带刺,沈晗霜也不客气地轻嘲道:“自然是大快人?心。” 李荷月来这一趟本不是为了与她起争执,可一见着沈晗霜,她便忍不下自己的脾气:“你?竟有?胆子撺掇太子殿下为你?公报私仇!?” 沈晗霜风轻云淡道:“太子殿下要查李家,是因为李家行贿在先?,与我何干?” 思及半日?之内便摇摇欲坠的李家,李荷月厉声?道:“若不是你?,太子怎会如此?!” 安府尹被彻查时,李家不曾出事。李荷月不知那?时祝隐洲是有?意将李家多留了一阵,想在更合适的时候处置李家。她只知道,偏偏在今日?,她刚让徐季去明府门前闹了那?一场,太子便要来查李家了。 “我是曾让徐季来明家提亲,”事到如今,李荷月也不顾忌什么,与沈晗霜直说了,“可那?只是一桩婚事而已,你?不想嫁,拒了便是,何须对李家下这样重的手!” 见她执意要将李家被彻查一事的缘由安在自己身上,沈晗霜只反问她:“你?不想嫁给那?徐季,拒了便是,为何要撺掇他来扰我的清净?” 李荷月被她问到了痛处:“你?什么都有?!所?以你?什么都不懂!” “你?想如何便能如何,怎知我……我……” “我没得选。”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忽而有?些无?力道。 “徐季若娶不到你?,没有?更大的利益,他便会来李家提亲。我一定会被他打死?的……” 沈晗语气平静道:“这不是你?害人?的理由。” 不能因为李荷月处境艰难,沈晗霜过得更好,便合该替她挡什么祸。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85节 “我本不必如此?的。”李荷月唇边泛起几分嘲讽,“我曾选中了一人?,比起徐季,父亲会更看重他。但他说想求娶你?。” “为何又是你??”李荷月盯着沈晗霜,质问道。 “当初我对明……”李荷月欲言又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沈晗霜却从她的半句话里猜到了什么。 李荷月一直看着沈晗霜,终于问出了口:“为何你?总要与我抢?” 沈晗霜声?音平稳道:“我从不会与谁抢一个男人?。” 李荷月顿了顿,忽然笑?了,语气悲凉道:“是啊,你?哪里需要抢什么呢。旁人?眼巴巴地把什么都捧到你?手里来了,全看你?想不想要罢了。” 她沉默了许久,才深吸了一口气,低声?下气地问沈晗霜:“能不能求你?……让太子殿下饶过李家?” 沈晗霜蹙了蹙眉。 她方才猜过李荷月来找自己的目的,却没想到李荷月今日?竟是来求她的。 才给她设了陷阱,想逼她嫁给徐季那?样的混账,转头却来找她救李家吗? 李荷月是太过天真,还?是实在愚蠢? “李家若无?罪,没人?会去抄家。李家若有?罪,谁去同太子殿下说什么都不会管用。” 李荷月连忙道:“若是你?去,一定会有?用的!” 沈晗霜摇了摇头,置身事外道:“无?论我的话是否有?用,我都不会去。你?若是想救李家,找错地方了。” 祝隐洲不是会因为谁而徇私枉法的人?,沈晗霜也不会助纣为虐。 李荷月知道自己与沈晗霜之间不仅没有?情分,还?曾多次结怨。她本不该来求沈晗霜。 但她不能不求。 李家虽有?些银钱,但在皇权面前,那?些黄白之物什么都不是。太子可以轻易便让李家覆灭。 行贿虽不是死?罪,但抄家之后?的流放,也并非是人?人?都能活着熬过去的。有?多少人?死?在了路上? 按律,一家人?会被流放至不同的地方,主罪者则会去最偏远也最艰苦之处。 思及此?,李荷月转而道:“若李家上下都躲不过抄家和流放,能不能求你?同太子说说,将我的父亲流放至一个近些的地方。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他年纪大了……” “我以为你?是恨他的。”沈晗霜不愿继续听,淡声?打断她的话。 “若你?父亲被流放,便不会再有?人?不顾你?的死?活,将你?嫁去给那?样的人?做续弦,换取李家的利益。你?也不必再因此?而费尽心机地将祸事引去谁的身上。” “流放之路会很?艰辛,但若你?能活着走到流放地,离他远远的,你?便不会再是李家账面上的一个筹码。” “李家和你?父亲的灾祸,却可能是你?的转机与幸事。” 听了沈晗霜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李荷月怔在原地,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不由得提高了些声?音:“他是我的父亲……” “父慈子才孝。”沈晗霜一直这样认为。 “他是你?的父亲,给了你?优渥的生活。却也是因为他的罪行,你?会就此?被流放。” 眼看着即将被抄家流放,李荷月更该做的是设法给自己留一笔可以傍身的银子,好让自己能活着走到流放地。而非为了那?样一个父亲而找谁求情。 虽说沈晗霜并不需要李荷月对自己低头,可沈晗霜也的确不曾想过,李荷月今日?不仅在她面前低声?下气,竟还?是为了她的父亲。 沈晗霜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与李荷月说这些,但她心里这样想了,便也这样同她说了。 “若你?执意想要为他求些什么,尽可出去找路子。但我帮不到你?,也不会帮你?。” 顿了顿,沈晗霜看着她,最后?问道:“你?当真觉得,你?走到如今的处境,是因为我吗?” 话已至此?,沈晗霜不再多待,转身回到了明府中。 得知徐季来明府前胡言乱语时,沈晗霜本想“回报”李荷月的苦心安排。 但祝隐洲既然已经放出消息来要查李家行贿一事,李家人?要被抄家、流放一事便已成定局,只是早晚的区别而已。 倒也无?需她再特意对李荷月做些什么了。 多年来,李荷月与沈晗霜见着时,她十回有?九回都像是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炸。沈晗霜没想到,有?那?样一个不值得被尊敬的父亲,李荷月竟还?会想着孝道。 沈晗霜不知这是否算得上是愚孝。但她已经把自己的话说完了。李荷月今后?要如何,便与她无?关了。 小巷中,李荷月怔怔地看着那?扇已经重新关上的侧门。 方才沈晗霜说的那?些话仍萦绕在她心头。 几乎每一句都是一道惊雷。 沈晗霜说,李家和父亲的祸事,或许是她的幸事。 若没有?这桩行贿案,若父亲不会被流放,她还?有?什么办法让自己不嫁去徐家,给那?个烂到底的渣滓做续弦吗? 徐季今日?的计划失败后?,李荷月便已经重新想了许久。她很?清楚,其实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父亲对她的婚事有?完全的决定权。 除非她或者徐季中的谁死?了,否则父亲一定会为了两家之间的利益关系而将她嫁过去。 她走到这一步,是沈晗霜害的吗? 若不是父亲轻视她这个女?儿,只知利用,毫无?温情,他会在明知徐季并非良配的时候还?执意要推她入火坑吗? 她应该怨的,应该恨的人?,当真是沈晗霜吗? 还?是说,只是因为不能恨那?个罪魁祸首,她才会一次次迁怒于旁人?。 沈晗霜方才说,父慈子才孝…… 父慈子才孝。 李荷月在心里又过了一遍这句话。 不知在明府的侧门外站了多久,李荷月才定了定神,快步朝李家回去。 李家要遭祸了,她的确该早做安排。 但不是为旁人?,而是为自己。 * 翌日?,明府内。 许多人?都在李家门外远远地看着太子亲兵查抄李府,但明家的人?没有?这个心思。 明府上下都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明老夫人?的寿辰。 明面上,明老夫人?是刚病了一场,风寒眼看着才开始转好。明府自然正?需要一桩喜事驱一驱病气。 而即便没有?这桩事,明老夫人?的寿辰也该大办。难得不仅沈晗霜在洛阳,沈相今年也来了明府,明家上下自然都会好好准备。 与此?同时,沈相正?在自己住的院子里为明老夫人?准备生辰礼。 他从长?安带了几份礼过来,但犹觉得不够,便想再亲自画一幅画添上。 此?事还?瞒着明老夫人?,但沈晗霜知道爷爷要送外祖母一幅画作,便特意来为他研墨。 “爷爷都许多年不曾作画了,竟还?是画得这样好。”看着桌面上已经完成了大半的画作,沈晗霜不由得叹道。 沈相笑?了笑?,回她:“你?就没有?不夸我的时候。” “这是要给你?外祖母做生辰礼的。若有?不好的,该为我指出来,我也好作得更完善一些。” 沈晗霜软声?道:“爷爷怎能不信我?我觉得这画不需要完善,已是十分完美了。” “待爷爷画完,外祖母收到了,肯定也觉得好。” 沈相眉目温和道:“她恐怕也与你?一样,即便有?哪里不如意的,也都只会夸,不会批评。” “爷爷是太谦虚了,竟听不了真话。” “好好好,说不过你?。”沈相无?奈道。 两人?正?说着话,沈相身边的一名护卫在屋外禀报道:“相爷,江首辅从长?安送了信过来,还?有?给老夫人?准备的寿礼。” 沈相:“拿进来吧。” 他忽而想到了什么,看向自己身侧的沈晗霜。 “江家命案的全部内情就快要对外公布了,你?可想先?知道?” 第57章 周一双更 沈晗霜本就一直记挂着高伯母毒杀三十余人的真正原因, 此?时见爷爷主动提起,她也并未立即说?自己想知道,而是先问道: “若是还未对外公布的事情, 爷爷先同我说?了,不?会有什么不?妥吗?” 沈相笑了笑, 温和道:“朝中?有意利用此案推动变法之事,若是案子正受人关注的时候, 自然要多小心些, 知道内情的人越少越好。” “眼下变法一事已成定局, 这桩案子背后的全部事实也总该让世人知晓。应就在这几日,太?子便会命人对?外?公布实情。你只是早几日知晓,无妨。” 太?子来洛阳查清案子后便写?了折子送进宫中?。沈相也在陛下那里见过那封折子。他明白?太?子也与他、林太?傅、江既白?想的一样,都?觉得可?以先部分透露案情, 刺激民众要求朝中?变革陈旧律法的情绪。 所以官府对?外?张贴了高氏留下的绝笔信,但留有余地,并未拍板说?信上写?的那些半真半假的内容便是事实。 有沈晗霜组织与引导的万民请愿一事配合着,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也就到了可?以给江家这桩案子画上句号的时候。 护卫把江既白?的信送了进来。 “相爷, 江首辅命人送了三封信来洛阳。最上面这封是给您的,中?间那封是给明家老夫人的,最末那封是给姑娘的。” 沈相接过三封信。 托他转交这封给明老夫人的信还算在情理之中?。但给孙女?的信,江既白?却也从?他这里走一遍? 沈相猜到了什么, 状似不?经意?地看了沈晗霜一眼。 江既白?谨肃端正, 清直温润,是年轻一辈里最堪用的官员, 样貌也不?错。 但孙女?听见江既白?的名字时神色如常, 倒是听他提起江家那桩案子时的反应更大些。 沈相面上不?显,温声问沈晗霜:“我先看看既白?在信里说?了什么, 再同你?说?那桩案子?” “好。”沈晗霜乖巧应下。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86节 爷爷和江既白?都?是朝中?重臣,互通书信肯定不?是为了闲话家常,沈晗霜自然分得清轻重。 这桩案子已经有一段时日了,也不?急于一时。 沈相原本担心江既白?是在京中?或朝堂上遇见了什么难事,才会特意?给他写?信送来洛阳。 但展开?江既白?寄来的信,越往下看,沈相眉眼间的忧虑便越淡了。 江既白?写?信来,是为了告诉沈相,他离开?长安前下发给各部官员的那版变法细则已经集了许多建议,江既白?和林太?傅都?觉得其中?有几条是可?用的,便写?信来问一问沈相的意?见。 沈相看见那几条由年轻官员提出的修改建议,不?由得觉得欣慰。 他们这些老臣总有退下来的时候,见朝中?有可?堪培养的年轻人,沈相心里也踏实了一些。 读完了信,得知朝中?并无异样,沈相才放下心来,转而与沈晗霜说?起了江家那桩案子。 高氏当年的确是被?江父威逼强纳为妾的。 因为高氏入府后一直想逃走,已经强要了她的江家家主便先将她交给了府里的下人磋磨性子。 被?折磨得再没了逃跑的心力后,高氏才终于逆来顺受,留在江府做了妾,服侍那个强.暴了自己的男人。 但新鲜劲儿?过去后,江家家主稍有不?悦便会殴打高氏以发泄怒气。 而等江家家主彻底腻了高氏后,没有母家可?以作为倚仗的高氏便过得连婢女?都?不?如。 江家家仆知道她被?家主厌弃,便经常欺凌她,还几次害得她险些丧命。 每一次,都?是江府的主母王氏暗中?让自己的陪嫁侍女?给高氏送去了药和吃食,将高氏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江家家主在人前是个温良的善人模样,但在人后,他性子暴虐,时常随意?打骂妻妾。 高氏知道,王氏虽然是他的正妻,处境也只比自己好一点而已。甚至因为更早进门,比她大几岁的王氏已比高氏多受了许多年的折磨。 王氏的兄长与江家家主曾在同一处书院读书,后来还都?考上了举人,成了候补官员。两人志趣相投,王氏的兄长便把自己的妹妹嫁进了江家。 王氏的兄长后来做了七品小官,可?江家家主候补了一辈子,也没能当上官。 他本就心有郁结,待王氏的兄长在外?地应对?洪灾时因公殉职后,他没了忌惮,便将自己因仕途不?顺而生的所有怨愤都?发泄在了妻子身上。 可?即便如此?,王氏仍愿意?冒着风险拉高氏一把。 高氏虽心怀感恩,却从?不?敢在江府那些家仆面前表现分毫。两人之间甚至几乎从?未说?过话。 但有一次,王氏的侍女?去给高氏送药时被?一名家仆看见并报给了江家家主。 他当即便命人将那名侍女?打死了。认为侍女?不?如家丁乖顺,他还发卖了府上所有侍女?,事事让高氏与王氏亲力亲为。 高氏和王氏一直等着他的惩罚,也已经做好了会被?狠狠殴打一顿,可?能也会被?打死的准备。 但她们都?没想到,江家那个心狠的家主竟会让人暗中?将她们绑了送去青.楼,让那里的老鸨调教她们。 那是生不?如死的一个月。 除了像在江府时那样挨饿、挨打以外?,她们还被?逼着接客,受尽屈辱。 这是那个将她们攥在手心里,让她们逃脱不?掉的“夫君”的惩罚。 一个月后,她们被?送回了江府。因为她们曾去过青.楼,心思扭曲的江家家主莫名又对?她们生出了一两分心思,重新开?始碰她们,像对?待青楼女?子一样对?待她们。 这份新鲜感并未持续多久就消散了,但她们先后有了身孕。 江家家主还不?曾有孩子,为了延续江家的血脉,她们怀胎的那几个月,他不?曾对?她们动过手。 他让王氏也住到高氏那里一起养胎,转而将自己养在青.楼的相好接进了江府,住进了主母的院子里。 她们本不?该在同一日产子,但高氏足月生产那日,王氏的孩子早产,当夜便在王氏身边咽了气。 高氏很清楚,比起妾室的孩子,江家家主更愿意?要正妻所生的嫡子。而如果知道王氏的孩子夭折了,无论早产的原因是什么,他都?只会怪罪王氏,认为是她没有保住那个孩子。 刚经历了血崩险些丧命的王氏一定逃不?过毒打。 那会要了她的命。 所以当晚高氏得知此?事后忍着疼起身,与和她同住一屋的王氏商量好,偷偷换了两个孩子。第二?日一早只说?是高氏的孩子夭折了。 就这样,江既白?才成了王氏的孩子,江家的嫡子。 得知夭折了一个孩子,江父回府后果然对?刚生产完的高氏动了手,她躺了数月才能起身。 等江父也厌弃了那个青.楼女?子后,他才让王氏带着襁褓中?的江既白?住回了主母的院子。 为免惹人怀疑,江既白?出生后的那几年里,和之前一样,明面上高氏从?不?会靠近王氏的院子,王氏也不?会去见她。 高氏便也无法看见自己的孩子,只能偶尔远远望一眼。 两人都?不?愿再生下江父的孩子,便趁他去外?地时,暗中?见了一面,在私下里喝了绝嗣药。 她们虽不?能一起抚养江既白?,但江既白?是她们两人余生唯一的寄托。 高氏被?江父厌弃,又没了孩子,江父便任由她在府里自生自灭。 有一回夜里,江府的几名家仆醉酒潜入了高氏住的小院。事后江父得知了此?事,却不?仅并未惩罚那些欺辱高氏的家仆,还一时兴起,称高氏的院子“可?做青.楼”。 江家的家仆们都?知道高氏曾被?送去青.楼接过客。 住在青.楼里的,不?就是妓子?且去高氏所住的“青.楼”,还不?用花银钱。 高氏并非没想过一死了之,但那时江既白?还太?小。她不?能亲自抚养他,却想看看他长大后的模样。 所以她一直熬着,让自己在那样的处境下活了下来。 江父并非慈父,相反,幼时便早早显露了读书天赋的江既白?成了扎在一生无缘仕途的江父心里的一根刺。 江既白?六岁时,他开?始对?江既白?动手。 江既白?幼时,王氏会拼命将他护在自己怀里,替他受性格暴郁的江父的拳打脚踢。每到此?时,江父都?会加倍惩罚王氏。 江既白?十岁生辰那日,王氏与他说?了他的身世,告诉他高氏才是他的生母,也与他说?了当初换子的事。 那一晚江既白?偷偷去见了高氏。时隔十年,高氏才得以在近处看一眼自己的孩子。 江父虽会对?江既白?动手,却不?愿家里出个被?下人欺辱的儿?子,是以江父逐渐给了江既白?能以少爷身份惩治下人的权力。 几次重惩之后,江家的家仆看出江既白?有意?护着王氏与高氏,不?许他们以下犯上,便不?敢再欺辱高氏。 江既白?苦读多年,终于一举考中?状元。入朝为官后,因有他的警告,也是为了光耀江家的门楣,为了自己今后更多的荣耀与体面,江父才收敛了一些。 他自己也已经因为常年贪恋酒色,亏空了身子,再没有以前那样的力气来打人了。 事情看起来已经在好转了。 但江父察觉了江既白?有意?在长安置办宅院,想将王氏接去长安的事。 眼看着状元儿?子做了大官,自己却沾不?到光,享不?到福,江父便想以王氏的性命要挟江既白?把他也接去长安享福。 否则他不?仅会去告官,说?江既白?不?敬养父亲,还会将当年他的母亲王氏曾在青.楼接过客的事宣扬出去,让他不?仅做不?了官,还会时时被?人戳脊梁骨。 远在长安的江既白?还不?知道江父的打算,但高氏和王氏听见江父醉酒后在府中?叫喊着这些。 若当真背上了不?孝的罪名,再被?人得知他的母亲曾被?送入过青.楼,江既白?辛苦得来的仕途就完了。 所以高氏才会寻来断肠草,将毒下在府中?的饭菜里,想要毒死江父和知道当年那些事的家仆们。 高氏并非是因为自己受过的欺辱而有了要下毒的决定,她是想保住儿?子的前程与名声。 高氏自知毒杀他人是死罪,本也不?打算苟活于世,早就决定会用那些有毒的饭菜自尽。 她自己已经没有后路了,但高氏希望王氏能去长安。 离开?江府这个魔窟一样的地方,去亲眼看着她们的儿?子步步高升,做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再娶一个能与他情投意?合的妻子,生一两个乖巧可?爱的娃娃,过上平淡幸福的生活。 她希望王氏能替自己去看看这些她已无法再看见的事情。 所以高氏曾隐晦提醒过王氏,让她不?要用当晚的饭菜。 可?高氏不?知道的是,王氏也与她有同样的想法。 知道江父想用自己威胁江既白?时,王氏便当即决定,一定不?能让他和那些家仆有往外?透露任何一个字的机会。 她与高氏不?谋而合地选择了下毒这条路,毒药已经被?她藏在了卧房中?的花瓶里。 得知高氏比她快了一步时,王氏便曾劝高氏活下去,由她承着毒杀三十余人的罪名服毒自尽。 当初若不?是高氏把江既白?换给她,王氏就算没有在血崩之后被?江父打死,应也早已了无牵挂地自尽了。 王氏知道,自己已经占了高氏的孩子这么多年,不?该再由她去死,为自己换来今后的安稳生活。 可?高氏很清楚,无论江既白?到底是谁生的,他名义上都?是江家的嫡子,主母王氏才是他的母亲。 若高氏和江家众人都?死了,江既白?把母亲王氏接去长安才是人之常情。可?若死的是王氏,没有嫡子单独供养父亲妾室的道理。 且毒已经下了,江家的人很快便会死在她手上,高氏杀人的罪名已经无法洗脱。江既白?的生母不?该是她这样的人。而王氏的手还是干净的。 王氏那时点了点头没再多说?,高氏以为自己劝下了王氏。 但当晚,看见府中?四处都?躺着已经毒发的人,数过一遍确认没有遗漏之后,高氏本想去同王氏告别,然后便回自己的小院里吃下那些有毒的饭菜。 却发现王氏竟早已咽了气。 王氏知道自己劝不?住高氏,也猜得到她会先看着那些人毒发,以确保万无一失,所以王氏先一步吃下了那些有毒的饭菜。 那晚,王氏给自己斟了一杯她和高氏都?很喜欢的醉明月。 却没有喝。 看见王氏的尸体时,高氏心痛不?已,可?她并未独活。 除非来查案的人是个昏官,否则她去寻断肠草的踪迹应会被?人查到,高氏自知是逃不?过死罪的。 若有她这样一个犯了死罪的母亲活着,江既白?今后该怎么办? 是以她饮下了那杯王氏没有喝的醉明月,回到院子里写?下了两封绝笔信。 一封半真半假的放在不?难被?找到的地方,那是留给来查案的人的。 她在信里没有提起王氏和换子,也没有提起当初她与王氏被?送去青.楼一事。只因她希望王氏能有干干净净的身后名,江既白?也能有个不?会受人议论的母亲。 另一封写?清了事情的缘由,她趁夜去了城外?,埋在了她多年前为自己寻的那处墓地里,是留给为她收敛尸身的江既白?的。 她虽是江既白?的生母,却杀了江既白?的父亲与养母,不?愿瞒着他。 当初祝隐洲找到了那封半真半假的绝笔信,后来让官府的人贴了出来,引发了民众的一番番议论,促成了朝中?变法一事。 但祝隐洲知道,案子的真相并非全如高氏在这封绝笔信上所说?。是以他查过所有地方都?没有新的线索后,想起了那日曾看见江既白?去过城外?的一处墓地,便又去找过一回江既白?。 江既白?在安葬生母时发现了那封写?着全部真相的绝笔信。祝隐洲找过来时,他将其交给了祝隐洲,让他夹在结案的折子里递去了宫中?。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87节 看见那封真的绝笔信之前,皇帝和沈相都?没想过,在江家的命案背后,是两名女?子如此?凄惨无助的人生,也是江既白?沉重的前半生。 听爷爷与自己说?完这些内情之前,沈晗霜也从?未想过,原来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 在江府中?受尽折磨与痛苦的人,不?只是高伯母,也不?只是江既白?,还有那位她从?未来往过的王伯母。 她们两人分别是江家家主的妻与妾,身份本有一定对?立,却因为相同的悲惨命运而成了彼此?在江府中?的支撑。 多年前江既白?曾对?沈晗霜说?过,他想将自己的母亲带离江府。 原来他说?的不?只是高氏,而是两位母亲。 可?在一切苦楚都?好似要迎来曙光时,她们却再一次为了保护她们的孩子而一起离开?了人世。 也带走了那些深埋多年的,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 沈晗霜沉默了许久,才问爷爷:“要将这些全都?公开?吗?” 将高氏与王氏的经历公之于众后,朝中?变革夫妻律法时应能修改得更多、更深些。可?若全都?对?外?公开?,那江既白?…… 他的生母与养母都?曾被?送去青.楼,他的生母曾被?江家的家仆当成青.楼女?子对?待,他的父亲是个禽.兽不?如的混账。 爷爷与她说?起高伯母和王伯母的经历时,曾斟酌过词句,并未说?得太?过直白?露骨。但沈晗霜却能想到,当年那些事情的严重地步只会远远超出爷爷所转述的程度。 若世人知道这些,江既白?今后……该怎么办? 沈相也静了静,温声说?道:“皇上曾有意?隐瞒那些会让江既白?受人非议的部分,但江既白?不?愿意?。” “他希望这封写?着高氏与王氏生平经历的真绝笔信可?以被?公之于众,让此?案可?以真正真相大白?。” 沈晗霜在心底无声叹了一口气。 江既白?立身严谨,一生求真。 即便真相会于他不?利。 若这回因为他而隐瞒案情,开?了这个头,难道下回其他官员也如此?吗? 沈晗霜明白?,江既白?不?会想看见这样的朝堂和因为某个人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律法。 在问爷爷之前,沈晗霜便已想到,江既白?应会希望世人知道,他的两位母亲都?不?是罪大恶极的人。 她们很爱他。 也是为了他,才会做出毒杀旁人之事。 江既白?不?会把这些看作理所当然的事,也不?会愿意?因为保全自己而让两位母亲的痛与泪都?无人知晓,沉入已永不?会等来黎明的暗夜。 他绝不?会认为两位母亲的经历于他来说?是耻辱。 曾被?送去青.楼,被?家仆欺辱,错都?不?在她们。 肮脏不?堪的,该被?指责唾骂的,也不?该是她们。 她们干干净净,是这世上最好的母亲,也是这世上最坚韧的女?子。 沈相也因此?案背后的真相而唏嘘不?已。 他同自己的孙女?多说?了几句:“高氏的杀人罪名的确无法洗清,但她写?下这封绝笔信后便服毒偿了命,罚无可?罚。因为新帝登基时的大赦,江既白?也不?会再被?连坐。” “太?子向陛下请了旨意?,待此?案的全部实情都?对?外?公布后,会在洛阳为她们立碑,写?下她们的姓名与生平经历,褒奖她们的坚韧品性与彼此?扶持之情。” 若江家三十余人都?死了,只她们还活着,自然不?能如此?。但如今她们都?已不?在人世,因着她们的经历,世人也会宽容许多。 沈晗霜有些意?外?,很快想到了什么:“太?子是想用这道旨意?为她们正名,也让旁人都?无法再以此?事攻讦江既白??” 如此?一来,高伯母和王伯母不?会受人非议,江既白?也不?会受牵连。也唯独只有来自皇家的赞赏,才能压下民间那些或许会很刺耳的议论。 沈相颔了颔首。 “太?子请旨时说?,她们的经历并非是她们的污点,也不?该是江既白?的污点。” 闻言,沈晗霜心神微顿,几乎能想到祝隐洲在皇帝面前说?出此?话时的模样。 第58章 周二一更 听见爷爷转述的祝隐洲请旨时说的那句话, 沈晗霜心?底有一息的恍惚。 “她们的经历并非是她们的污点,也不该是江既白的污点。” 她曾对春叶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高伯母那封半真半假的绝笔信被张贴了出来,春叶曾犹豫着问过沈晗霜, 江既白的生母是否真的被江家的家仆玷污了。 沈晗霜不想将“玷污”这两个字安在高伯母身上,便同春叶说“高伯母是被恶人伤害了, 她?仍是干干净净的人”。 沈晗霜一直觉得,既然作恶的是旁人, 污浊肮脏的也该是旁人。 那日屋内只有她?和春叶两人, 这话也没有被旁的人听了去, 但祝隐洲请旨为两位伯母立碑正名时也说了差不多的话。 沈晗霜敛回心?神,并未多问什么。 沈相不知沈晗霜已?在几息之间出神又?回神,继续与沈晗霜说道?:“此次变法会先小修,再大动, 就分别以?这两封绝笔信做引子?。” “高氏和王氏的经历将旧律法的弊端展现得淋漓尽致。有她?们的事在前,变革夫妻律法时可以?将刀下得更深一些。” 沈晗霜仔细地听着,不由得叹了一声:“但愿今后不会再有像她?们一样,活得如?此艰难的女子?。” 高伯母和王伯母的经历能推动夫妻律法变革, 或许会让后来的女子?少些痛与泪,让那些深陷泥淖的女子?有得以?逃脱的可能。 但高伯母与王伯母已?经无法再亲眼看见那个或许会越来越好的未来了。 让人遗憾不已?。 沈相看出沈晗霜的几分失意,说起?了另一件应会让沈晗霜觉得心?情轻松些的事:“待正式开始推行变法细则后,太子?有意建议陛下在朝中增设女官职位, 主管夫妻律法的后续修改与执行。” 沈晗霜心?里猛地一跳——朝中从无女官。 她?组织洛阳的百姓签下万民书, 又?写了那封请愿书托祝隐洲一起?递到长安,递到朝堂, 便正是因为朝中从无女官, 而她?想让那个地方也响起?世间女子?的声音。 沈晗霜很清楚,自己能将那封为世间女子?所写的请愿书递上去便已?是不易。 若她?不是当朝右相的孙女, 若她?与当今太子?素不相识,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女子?,无论她?的请愿书写得再厚,写得再好,也很难有被朝中众臣看见的机会。 可若今后朝中能有女官,便能有更多人看见世间女子?的身影,听见世间女子?的声音,知道?律法不该只保护夫者,知道?女子?也同样是血肉之躯,会受伤,会死亡。 沈晗霜明?白这还只是自己的畅想,可越往下想,她?便越难以?按捺自己心?中的期冀。 她?连忙问爷爷:“到时是只限于?夫妻律法的修改与执行,还是在朝中各部都能增设女官职位?” 沈相能猜到孙女的期待,便也提前同她?透露了太子?与自己说过的构想:“会以?此为始,循序渐进地扩大可以?任用女官的范围。女官应也会先经由科举选拔。” “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能操之过急。刚开始时,被任用的女官应会受到许多限制,女官的名额也不会太多。” “但不会一直如?此,对吗?”沈晗霜含笑?问道?。 沈相点了点头,“我或许是等?不到那一日了,但你应该能看见。” 此事不能急于?求成,恐怕需要几十年的光阴才?能让朝堂中的固有格局焕然一新。沈相已?经上了年纪,今后的盛景便应交给晚辈们去创造了。 沈晗霜下意识蹙了蹙眉,立时不赞成道?:“爷爷肯定也能看见。” 沈晗霜知道?人终有一死,但她?不愿去想爷爷或外祖母何时会离开自己。她?惟愿自己能多陪在两位老人身边,家?人们能相伴越久越好。 沈相明?白孙女的不舍与依恋,他不愿在此时便惹她?难过,便也点到为止,不再多言生死之事。 思及太子?与自己单独说起?这些朝堂政事时的模样,沈相心?中宽慰,不由得叹了一句:“太子?殿下今后应会是一位明?君。” 太子?勤勉爱民,用人有方。若他能一直如?此,假以?时日,后人定能看见国泰民安,河清海晏的景况。 这不仅是几位朝中重臣对太子?的期待,也是当今圣上对太子?的期待。 沈相当年便看准了祝清难当大任,所以?他有意助推那时的平南王即位。 除了因为平南王仁德有为以?外,还因为他的长子?祝隐洲天资与品性俱佳,若无意外,祝隐洲会是不逊于?其?父的明?君。 也是因为这些考量,沈相那时将祝隐洲划入了为孙女物色的良婿人选之内。 只是可惜,他并非是一位能让孙女过得幸福的称职夫君。 让孙女经历了一段失望的婚姻,沈相一直有些自责,心?底也对祝隐洲这个前孙女婿有了些不满。但他无法将这些不满迁移到朝堂政事之中,祝隐洲于?公事上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来。 沈晗霜也一直都明?白爷爷对祝隐洲的欣赏。她?虽主动与祝隐洲和离了,却也知道?,祝隐洲在除了感情以?外的事上无一处不好。 她?多少能猜到爷爷对她?与祝隐洲那桩失败婚事的自责,便语气轻松地与他说道?:“太子?贤明?,爷爷便也能放心?些,平日里多偷闲歇一歇。” 沈相失笑?道?:“这话要是让御史听见了,恐怕得参我玩忽职守。” “那我便帮爷爷瞒着,不让御史们听见。”沈晗霜将声音放得极低,故作谨慎严肃道?。 沈相笑?着摇了摇头,拿这个总能将他逗得开怀的孙女没办法。 青云寺中。 断云原本?被祝隐洲安排护卫在江既白左右。 但刑部在彻查陈相疑似命人刺杀太子?与朝廷重臣一事,近来正着重调查他们用来栽赃嫁祸的“十字剑”。以?防万一,祝隐洲便命会“十字剑”的断云与收雨互换,由收雨回长安护江既白周全,断云则来了洛阳。 断云此时正在同祝隐洲回禀他来洛阳后的第一桩差事,仔细与他说着徐季的现状。 得知徐季先后几次受到的重创后,祝隐洲淡声道?:“别让他轻易死了。” 断云立即应道?:“殿下放心?,他被皇后派去的内侍阉了之后本?险些血尽而亡,但卑职暗中给他喂了一粒止血丸,保住了他的性命。“ 那样不知死活,竟敢胡乱攀扯太子?妃的祸害,合该多受些折磨才?是。无论他是真的已?经被沈府的护卫折磨得痴傻了,还是为了自保而装傻,断云都不会让他早早得以?解脱。 如?今他不仅四?肢残疾,还被毒哑、阉割,多活一日便是多一日的折磨。 祝隐洲并未过多在意旁人,只转而吩咐断云:“明?老夫人寿辰那日,明?府内会宴请宾客,到时人多眼杂,你暗中护在她?左右。” 太子?殿下并未直言“她?”是谁,但断云自然明?白自己该去何处,肃声应下:“卑职遵命!” 收雨同断云说过洛阳这边发生的事情,他已?经知道?曾有刺客潜入太子?妃屋内的事,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另一边,明?府的明?溪院中,沈晗霜也听春叶说起?了徐季离开洛阳后的遭遇。 徐季的现状已?经从邻城传到了洛阳,人人都说他是之前结了太多仇人,如?今才?会遭了一次又?一次报复。 沈晗霜听完后也只说道?:“也算是他的报应。” 春叶深以?为然。 那徐季将发妻打得小产,逼得发妻自缢后竟还鬼迷心?窍,敢来明?府门前攀扯自家?姑娘。春叶也觉得这样的渣滓合该遭报应。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88节 “这些腌臜事便不必传到外祖母那里去了。”沈晗霜叮嘱道?。 明?日便是外祖母的寿辰,沈晗霜不愿让她?听见这些。 “姑娘放心?,老爷和少爷都吩咐过,不许任何人在府中议论此事。” 看来舅舅和表哥与她?想到一处去了。沈晗霜放下心?来。 翌日清晨。 明?府早已?开始筹备明?老夫人的寿辰,请帖不仅送往了城中各处与明?府有来往的人家?,还提前送去了外地。是以?今日明?府格外热闹。 寿宴安排在中午,晚上则只有明?家?人一起?用家?宴,单独为明?老夫人庆祝寿辰。 明?怀庭与明?述柏父子?早早便开始亲自待客。今日的老寿星便安心?由明?姝雪和沈晗霜陪着,与老姐妹们说话。 虞老夫人今日来得格外早,她?带的寿礼也格外多,将云松斋摆得满满的。 明?老夫人笑?着道?:“你这怕是把家?底都搬来我这里了?” “看你病了那一场,终于?转好了,我心?里高兴,就多备了些礼。” 虞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故意说:“等?我真把家?底都搬空了,就赖在你这云松斋不走了。” “随你来,怎么算我都不吃亏。” “那可不一定,”虞老夫人目光温和地看向一旁的沈晗霜,“到时我日日都能看着你这放在心?尖尖上的姑娘,定是我赚了。” 明?老夫人老神在在道?:“可惜了,你没法子?拐走我的孙女。” “你这人!” 虞老夫人被她?说得一噎,失笑?道?:“今日是你生辰,我不同你一般见识。” 听着两位长辈斗嘴,沈晗霜和明?姝雪默契地相视一笑?,心?里也替外祖母觉得高兴。 外祖母的寿辰不仅有家?人陪伴,几十年来的好姐妹也还和年轻时一样亲近。若她?们到了这个年纪也还能如?此,便也是一大幸事了。 聊了片刻之后,虞老夫人有些无奈地提起?了自己那个让人不省心?的孙儿。 沈晗霜这才?知道?,虞临风之前忽然离开洛阳,是誊抄了她?写的那份请愿书去了外地,沿途组织百姓们签下万民书后再让亲信送回了长安,交给了祝隐洲的人。 如?今,得知并赞成修改夫妻律法一事的人已?经越来越多。到正式推行新法时,遇到的阻力便会更少。 明?老夫人听出来虞老夫人一面在抱怨虞临风不着家?,一面又?欣慰于?他能有心?做这样的事情,便也配合地夸奖道?:“临风那孩子?是个懂事的,你就放心?吧。” 虞老夫人眉眼带笑?:“他不过是学?着晗霜罢了,晗霜才?是处处都好。” “若律法真能因此修改,说不定晗霜的名字也能在史书上留一笔。我觉得晗霜也不比那些文官差。” 不怪她?越来越喜欢晗霜,这姑娘实在是招人疼。 沈晗霜柔声道?:“是虞祖母偏疼我,才?觉得我哪里都好。” 若没有高伯母和王伯母的血泪经历作为契机,若不是爷爷和林太傅、江既白、祝隐洲他们在朝中一力推动,仅凭她?一人其?实很难带来改变。 要让空中楼阁稳稳地变成现实,仅凭她?一己之力还远远不够。身涉其?中的人都用尽全力,才?能推动那些陈旧腐朽的东西往前迈进分毫。 但沈晗霜很庆幸自己能参与、目睹和经历这些,不仅站在历史长河之中,还能成为助其?转向的其?中一道?力量。 第59章 周三一更 沈晗霜陪着几位长辈说了一会儿话, 便被外祖母找理由支开了。一起被支开的还有?同?是小辈的明姝雪。 明姝雪有?些不明白,但沈晗霜隐约能猜到长辈们的用意?。 她方才便看见,虞祖母进云松斋时似是带着一叠纸张, 但见沈晗霜也在,她很快便将?那叠纸藏在了身后。 虽只匆匆瞥见了一眼, 但沈晗霜对那种材质与大小的纸张并不陌生——上回外祖母拿来让她挑的那些男子画像便是画在这种纸上的。 许是那些由外地送来的画像到?了。应还是会像上回那样,几位长辈们先仔细挑一挑, 再把她们觉得不错的拿给沈晗霜看。 走出云松斋后, 沈晗霜便将?自己的猜测说给了明姝雪听?, 为她解惑。 明姝雪有?些感兴趣,她挽着沈晗霜的手臂轻轻晃了晃,问?道:“姐姐,你不好奇那些画像上的男子吗?” 她之前?便和姐姐一起看过?上回的那些画像, 也不知?这些外地的男子会不会比上回那些长得更俊朗些,性格也更好些? 或许江南那边的男子性情会更温柔,更适合姐姐? 沈晗霜笑着侧首看了明姝雪一眼,却?不直接回答, 只说:“两次画像之间隔了这么久,说明这次的这些人离洛阳很远。” 离得近的应都在上回那些画像里了。 明姝雪很快明白过?来,蹙了蹙眉:“那姐姐若是看中了他们中的谁,岂不是得远嫁?” 那到?时姐姐一年都不一定?能回洛阳两次。 明姝雪既希望姐姐能有?一段好姻缘, 又?不愿让姐姐嫁得太远, 她一时有?些犹豫。 沈晗霜不难猜出她心底在想些什?么,便也轻声同?明姝雪说了自己的打算:“我不会远嫁的。” 爷爷定?居在长安, 外祖母也会一直待在洛阳。即便要再择夫婿, 沈晗霜也只会在这两处或是临近的地方考虑,不会离家人太远。 况且沈晗霜能感觉得到?, 自己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去认识新的人。如今的生活便已经很好了,沈晗霜很满足。 爷爷和外祖母都上了年纪,她不想因为一段婚事,一位夫君,便与自己的家人长久分离。 有?了姐姐的准话,明姝雪也放心了许多,但还是问?道:“那还有?必要让祖母她们挑那些画像吗?” 万一挑出来的人里有?能让姐姐喜欢的,岂不是会让姐姐左右为难? 沈晗霜想了想,笑着说:“便让长辈们找个由头谈天说地,消磨时光吧。” 上回她最终挑出来了几张画像,但在安家的秋华宴上见着时,她也没什?么特殊的感觉。虽都是容貌出众,家世也不错的男子,但沈晗霜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但外祖母和她的几位姐妹还能因着某件事聚在一起说说笑笑,也挺好的。到?时长辈们筛选完了,沈晗霜还是会从中选出几张画像来,试着去见一见,也好让外祖母放心。 今日府里来的客人不少,但有?舅舅和表哥招待着,沈晗霜便也不急着过?去,先和明姝雪一起在园子里走一走,晒晒太阳。 为了今日的寿宴,明府提前?在园子里移栽了很多秋时也不会枯萎的花木以做装点,看着也别是一番怡人景致。 园子很大,沈晗霜和明姝雪沿途走着,遇见了好几个平日里交好的姑娘,她们便也并肩同?游。一路上聊着一些女儿家的事情,不由觉得愉悦轻松。 但在经过?一处矮墙时,几人都听?见墙背面有?人正在说着一桩事,不由得停住脚步—— “李荷月被抄了家,这会儿全家人都在狱中,流放的事应也很快便会定?下来了。” 明家在园子里布置了好几处茶桌,可以供客人歇息、品茗。一个十六七岁的王家姑娘正一面往自己的茶杯中斟茶,一面说着近日洛阳城中的大消息。 她身旁的廖姑娘手中正捻着一片红色的枫叶,漫不经心地说着:“李家这回是翻不了身了。” “那李荷月岂不是也完了?”在场的第三人唐姑娘问?道。 王姑娘给自己的闺中密友也倒上了热茶:“那是自然,难不成她还能逃脱流放一事?” 廖姑娘淡声道:“逃是逃不掉的,她最多不过?能想想法?子,让自己在流放的路上好过?一些。” “还能有?什?么法?子?不管被流放去哪里,这一路上用腿走着,也没个马车,累都累死了。”唐姑娘光是想想都觉得难熬。 廖姑娘:“她那张脸不是还挺好看的吗?身段也不错,该有?的都有?。” 她继续把玩着枫叶,话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如今她留着清白之躯也没什?么用了,能换点吃的穿的也不错了。” “也是我们多虑了,说不定?她早已用自己仅剩的东西去换过?什?么了,狱里那些看守可轻易尝不到?千金小姐的滋味。” “你是说……她可能已经在狱里被人……” 看见神色冷淡的沈晗霜和与她同?行的几人,唐姑娘还未说完的话霎时哽在喉间。 王姑娘连忙放下茶杯,扯出笑容起身问?道:“你们也来园子里闲逛了?” “今日太阳暖和,在园子里走一走还挺舒服的。” 明姝雪蹙着眉,语气不善地回道:“原本是挺舒服的,但听?了几句不堪入耳的话,任是什?么好心情也都没了。” 廖家姑娘知?道她这话是在刺自己,可到?底顾忌着明家在商事上的实力和皇后娘娘已亲封明姝雪为灵安县主,只能顾左右而言他道: “姐妹间闲谈几句罢了。老夫人今日寿辰,我们也该去看望一下她老人家,便不多待了。你们慢慢逛。” 明姝雪抬了抬手,让侍女拦住了她的去路,轻讽道:“祖母不是谁都愿意?见的,你不必去了。” 今日是祖母的寿辰,明姝雪才不愿让这样嘴巴不干净的人凑到?祖母面前?去。 王家姑娘和唐家姑娘一时都有?些为难,被人打了脸面的廖家姑娘也觉得难堪,忍不住语气不耐道:“我的话怎么就不堪入耳了?” “难道这就是你们明家的待客之道吗?” “你!” 明姝雪正想说什?么,但沈晗霜握了握明姝雪的手,先安抚她,才转而语气平淡地对廖家女说:“明家不会将?随便哪个人都视作客人对待。” “若方才你说的话从明家传了出去,不知?你的父母是否愿意?出面承认是他的女儿亲口说的这些话?” 这些话难听?,也上不得台面,若当?真传出去了也自然不能出面承认。廖家女被沈晗霜问?得一噎,旋即拧着眉反问?道: “李荷月一向与你们姐妹不对付,你们今日怎么想起来维护她了?莫不是假惺惺地同?情起了那已经下狱的李家人?” 见明姝雪用看蠢人的眼神看着自己,她被明姝雪和沈晗霜的态度激怒,口不择言道:“你们怕不是听?了我方才的话,恨不能以身代之,替她受了那些狱卒的……” 明姝雪忽而上前?扇了她一耳光,斥道:“你再胡说一句试试!” 廖家女被明姝雪的一耳光打得懵了懵,脸色难看极了。她正欲还手,却?被身旁的王姑娘和唐姑娘拦住:“好了,把事情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 她们都还未嫁人,但家里都在着手为她们议亲了。若方才她们三人说的话传了出去,无论李荷月的名声会如何,仅是她们三人的名声便好不了。 听?见廖家女不仅用那些污言秽语说李荷月,还转头来说了姐姐,明姝雪恨不能再狠狠打她几巴掌,但被姐姐拦住了。 “李家有?什?么罪,该受什?么惩罚,自然由律法?决定?,不需要我去同?情。” 沈晗霜瞥了一眼妆容精致,裙衫体面,话却?说得格外难听?的廖家女。 “但既然你们看不上明家的待客之道,便也不劳几位参与今日的寿宴了。” 沈晗霜淡声吩咐一旁的明府侍女:“送客。” 这下不仅是王姑娘和唐姑娘,刚对沈晗霜说了那些难听?话的廖家女也有?些慌了。 她们与明老夫人之间并无来往,她们本就是随家中长辈来的。若因为几句话便就这么被明家“送”出了府,定?会丢了家中脸面,回去后肯定?会受罚。 王姑娘性子软些,连忙道:“沈姑娘,明姑娘,方才那些话只是胡说罢了,你们别在意?。” 刚才曾附和廖家女的唐姑娘也轻声劝道:“事情闹大了也不好看。那些话只我们几人听?见了,不会传出去,也绝不会牵连明家。”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89节 见沈晗霜不为所动,明府的侍女也当?真作势要送客,廖氏女厉声斥骂道:“你们求她做什?么!” 她转而质问?沈晗霜:“我们是明府请来的客人,你凭什?么说赶人就赶人?” “这是明家,你姓沈,轮得到?你在这里发号施令吗?!” 沈晗霜只目光平静地看了她一眼,并未多言。 廖氏女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没道理。谁不知?道明家很是看重沈晗霜这个表小姐?别人家的嫡女都比不上她在明家受到?的待遇。 可若就这么被赶了出去…… 她还没来得及往下想,几名侍女便上前?架住了她的胳膊,让她不想离开也得离开。 “别冲撞了客人们,从侧门送出去。”沈晗霜吩咐道。 “是。”侍女们齐声应道,很快便架着廖氏女往园子外走去。 廖氏女急了,下意?识想要叫喊出声,让这些粗鲁无礼的侍女放开自己。 但沈晗霜轻描淡写道:“你尽可大喊大叫,将?人都招来,再与她们细细复述你自己方才那些污言秽语,看看到?时丢脸的是谁。” 廖氏女虽对李荷月有?恶意?,却?也自知?那些话不能从她这个未出阁的姑娘口中传出去,否则她的婚事便算是完了,只得闭了嘴。 见状,王姑娘和唐姑娘也做不出厚着脸皮继续赖下去的事了,只能跟在廖氏女身后一起往侧门走去。 等她们三人都走远了,沈晗霜和明姝雪在园子里遇上的另外几位姑娘才柔声道:“晗霜,你放心,方才她们说的那些话绝不会从我们口中传出去。” 沈晗霜眉眼间带着温柔的笑意?,说着:“我知?道,你们不会跟她们一样不知?轻重。” 几人只当?这是一个小插曲,过?了便不再提,继续在园子里闲逛了一会儿后才分别去找了自家长辈,准备参加中午的寿宴。 明姝雪也才终于得空问?沈晗霜:“姐姐,我们为何要阻拦她们在背后议论李荷月?” 明姝雪听?见那些污言秽语时也觉得难听?,下意?识想要阻止,但她其实不太明白自己为何会想打断她们的话。 就像方才廖氏女说的那样,她和姐姐与李荷月之间并无什?么交情,反而多次起争执,不是会出言维护她的好友关系。 “那你听?见她们的话时在想什?么?”沈晗霜耐心地问?道。 明姝雪思忖须臾,说:“我当?时觉得,若是互相看不惯,当?面争执几句,吵一架,甚至动手打一架都没什?么,但不该在背后用那样难听?的话中伤别人。” 她和李荷月便互相瞧不上,但口舌之争与恶意?用谣言害人还是不同?的。 沈晗霜轻轻揉了揉明姝雪的头发,柔声解释道:“她们若在别处说那些话,我们没听?见也就罢了,但我们既然在自家园子里遇上了,便该阻止。无论她们今日议论的是谁,都不能让这种谣言从明府里传出去。” 不少人都知?道李家与明家之间的关系不算有?多和睦,李荷月也曾多次针对沈晗霜和明姝雪。今日是明家老夫人的寿辰,这样不堪入耳的谣言若是从明府传了出去,不单是李荷月的名声会受影响,还会有?人以为是明家有?意?放出的消息。 沈晗霜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抹黑明家。 “且方才廖氏女那些话不是在说李家家主的罪行,而是在用没影儿的谣言毁人清名。被抄家流放是李家人受到?的惩罚,但李荷月却?不该仅因她们几句话便被毁了名声。” 世间对女子的要求本就更加苛刻一些。而用与男女之事有?关的谣言毁掉一名女子太过?容易,因为此事很难自证清白,却?又?格外容易惹人注意?,一旦传开,无论真假都会成为一道难以摘下的无形枷锁,让人无法?喘息。 沈晗霜不知?自己若是在别处听?见了那些话会不会置身事外,但即便她与李荷月从不曾交好,沈晗霜也不会放任或纵容有?人在明府用那些污言秽语毁了任何人。 她不想因为与李荷月之间的不和便让自己变成那样刻薄阴暗的模样。 无论易地而处时李荷月是否也会如此,这都是沈晗霜自己心底的坚持。 第60章 周四一更 听春叶说大伯母和二伯母从青云寺来了明府, 沈晗霜便也离开园子,转而?去见两位伯母。 虽然两家的儿女已?经离世?,但沈家和明家多年?来都没有断了联系。沈晗霜的爷爷代表沈家从长安来为明家老夫人祝寿, 这两位随皇后来洛阳参与秋祈的沈家女眷离得近,于?情于?理也该来明府参加今日的寿宴。 之前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 她们虽也知道?沈相来了洛阳,却不好向皇后提出暂离青云寺。 今日借着明家老夫人的寿宴, 沈家的这两位女眷来明府, 也是为了与沈相互通有无。既告诉他近段时日在行宫和青云寺里发生的事情, 也问一问,若后续皇后再有什么动作,沈府该抱持何种态度。 虽然眼下皇后还不曾对沈家下手,但谁也说不准她会不会因为什么原因而?暗中?动手脚。 这些事情, 无需明说,沈晗霜也能猜得七七八八。是以?她先带着大伯母和二伯母去看望了外祖母,便转而?带着她们去见了住在明府的爷爷。 留两位伯母和爷爷说话?后,沈晗霜便又去招待其他的客人了。 沈晗霜刚迎了几?位从外地赶来的客人去主厅, 便听明姝雪偷偷和她说,外祖母和虞祖母她们在挑那些画像时?意见相左,谁都说服不了谁,竟打起了赌, 要看看沈晗霜究竟会认同谁的意见。而?输了的人要把自己最喜欢的那处庄子送给对方。 见两位长辈如此?, 沈晗霜哭笑?不得,正?欲悄声对明姝雪说什么, 便看见了林远晖和他的母亲。 沈晗霜止住话?头?, 带着明姝雪一起迎了上去。 “伯母。”她们柔声唤道?。 “许久不见了,你们可都还好?”林夫人温声问道?。 林夫人虽也参与了秋祈, 但平日里很少出现在人前,随皇后搬去青云寺后更是常在寮房中?抄经、静养,她也的确是有一段时?日不曾见过沈晗霜了。 好在经沈晗霜推荐的那位女医开方调养后,身有弱症的林夫人身体康健了许多,气色也好了不少。 沈晗霜笑?着回道?:“我们一切都好,伯母可还习惯洛阳这边的生活?” 林夫人虽在静养,却也知道?外面发生了些什么,是以?她意有所指道?:“我倒没什么不习惯的,洛阳的水土与长安也没多大差别。” 一旁的明姝雪立即意识到林夫人是在说那三位曾经“水土不服”的贵女。 沈晗霜也有所察觉,看向林远晖,隐晦地低声问道?:“你查到了什么?” 林远晖面色如常地颔了颔首,却另起话?题,笑?着对沈晗霜说:“我该去看望府上的长辈,有劳你为我引路,再请明姑娘带我母亲先过去?” “好。”沈晗霜答应下来。 沈晗霜猜林远晖应是有正?事要与爷爷说。 不少人都知道?她爷爷来了洛阳,但林远晖是武将,若没有恰当的理由便来拜访,落在旁人眼里恐怕会招惹一些猜测。 但今日有寿宴为名,林远晖来明府也是顺理成章。至于?他来之后见了谁,又说了些什么,旁人即便有所猜测也不能说他不该来这一趟。 林远晖跟在沈晗霜身旁往沈相住的院子走去。 在路上时?,见近处无人,林远晖压低声音同沈晗霜说道?:“我父亲和太子的手下都追查到,那伙半路劫杀官眷的山匪不仅与皇后有关,还与北边有关。” 沈晗霜下意识蹙了蹙眉,有些难以?置信:“北边?你是指……北达国?” 北达国与我国多年?交战,先帝在时?更是多次派镇西将军和自己的次子平南王去北边,不惜掏空国库也想要将北达国的国土收入囊中?。如今虽然并未起战事,可两国之间的邦交仍然并不算友好。 新朝初立,国库空虚,朝中?又正?要推行变法,无论如何都不是再起战事的时?候。百姓们需要安居乐业,国家也需要休养生息。 沈晗霜曾猜测皇后是否与爷爷的政敌陈相有所勾结,却不曾想,她竟是沾了北达国那边的人吗? 林远晖“嗯”了一声,只点到为止,没再与沈晗霜多提此?事。 皇后格外疼爱沈晗霜的事如今几?乎是人尽皆知,林远晖是想尽可能早地让沈晗霜有个心理准备——皇后虽并无可倚靠的母家,却有通敌之嫌。 这个消息还被林远晖的父亲和太子按在手心里,并未贸然递到陛下面前去。但林远晖的父亲写?了密信过来,让他先将此?事告知沈相,好从长计议。 扳倒一个通敌的皇后并不算什么,但若能趁此?机会在不起战事的前提下重创北达国,便能为即将到来的变法一事争取更多的时?间。 是以?林远晖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来明府参加这场寿宴。 而?即便没有这些事,林远晖今日也会来明家。 林远晖已?有一段时?日不曾与沈晗霜说过话?了,他想见她。 “我和母亲带来的那些东西里,不仅有为明老夫人准备的寿礼,也有给你的。” “我过会人便让人送去明溪院?” 沈晗霜犹豫了一息,轻声说道?:“不年?不节的,怎么又给我送这些?” 中?秋节时?林远晖也是这样,不仅给沈晗霜的外祖母、舅舅、表哥和表妹备了中?秋礼,也为沈晗霜准备了。那时?有节日为名,沈晗霜也给他回了礼。 但今日……沈晗霜觉得自己不该收,也不知该怎么回礼。 林远晖听出沈晗霜话?里的顾虑,他状似自然道?:“都是母亲耳提面命让我准备的,说是谢你帮忙推荐的女医,她近来感觉自己的身体好了许多。” 爷爷住的院子已?经到了,沈晗霜便没再与他说此?事,只在心底无声叹了一口气。 虽然林远晖和她已?在他生辰那日便把话?说开说透了,但长久以?来的习惯,或许并不是说没有就能没有的。 思及此?,沈晗霜心神微顿。 长久以?来的习惯并不是说没有就能没有的。 那……她呢? 沈晗霜敛回心神,继续往前走了些,朝一直守在院外的护卫说道?:“去同爷爷说,林小将军来了。” 若是私事,沈晗霜带着林远晖进去便是了。可今日他是为了正?事而?来,沈晗霜不好过多参与,便只让护卫先进去通禀。 林远晖早已?是名副其实的林将军,但为了与他的父兄做区分,旁人提起他时?还是常说“林小将军”。 待护卫得了沈相的命令将林远晖带进院子后,沈晗霜便也不再多留,转而?往外祖母的云松斋走去。 寿宴快要开始了,担心长辈们聊起来便忘了时?辰,沈晗霜得过去一趟,以?免今日的老寿星错过了她自己的寿宴。 但沈晗霜还未走到云松斋,便在一处假山旁遇到了祝隐洲。 看方向,他应刚从外祖母那边过来。 祝隐洲也看见了沈晗霜。 见沈晗霜似是有意想要避开他,祝隐洲快步走近,先开口与她说道?:“我刚才去看望过老夫人。” 沈晗霜朝他福身行了一礼,有礼有节道?:“多谢殿下今日来府上为民女的外祖母贺寿。” 祝隐洲下意识抬手扶起沈晗霜:“不必再向我行礼。” 沈晗霜微退了半步,避开了两人肢体间的接触。 甫一垂首,沈晗霜便看见祝隐洲仍佩在腰间的香囊和玉佩。 当时?外祖母亲眼见过沈晗霜亲手绣这枚香囊,也知道?她特意寻来这枚玉佩是为了送与祝隐洲。 方才他去云松斋时?,外祖母应也看见了这两样东西。 沈晗霜面上不显,却在看见他的右臂时?目光微顿。 犹豫了几?息,沈晗霜还是问起了祝隐洲的伤势:“殿下手臂上的伤如何了?” 祝隐洲的眸子一瞬不错地锁着她的神色变化,不答反问道?:“你不因为那晚的事而?厌恶我吗?” 她还愿意问起他的伤势,是否便代表着,她并未因为他那晚拙劣的苦肉计而?对他心生厌恶?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90节 沈晗霜看向祝隐洲,有些不解道?:“民女应该要因为此?事而?厌恶殿下吗?” 祝隐洲这事做得不理智,也过于?冒险,沈晗霜虽不赞成,心底却并未因此?便觉得他是多么令人生厌的存在。 厌恶吗? 沈晗霜垂着眸子思忖了几?息,觉得自己应不曾对祝隐洲有过这种情绪。 祝隐洲静静地凝视着沈晗霜。 他看得出,沈晗霜应正?在思考着什么。 会是与他有关的事吗? 还是说,她想起了别的什么人? 是同样受了伤的江既白吗? 还是老夫人方才正?在挑选的那些画像中?的适龄男子? 或者说,是刚才与她见过面的林远晖…… 祝隐洲心里一紧,下意识往前迫近了一步,将沈晗霜困在自己与她身后的假山之间,随即微微俯身,眼神沉静地与她平视。 让她眼里只看得见自己,也只有自己的身影。 祝隐洲心底只有这一个迫切而?强烈的念头?。 沈晗霜因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而?心里猛地一跳。 “你……” 她一时?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却又退无可退,避不开祝隐洲此?时?那种似有灼热实质的眼神。 白日里,沈晗霜从未这样近地与他对视过。 离得如此?近,沈晗霜本该觉得有压迫感与不适,可她只看清了祝隐洲眼底的挣扎与犹疑,忐忑与不安,也看清了他眸中?化不开的思念与眷恋。 与他一贯的冷淡平静不同,也与他在榻间的欲.色不同。 那竟像是一双蓄着千言万语的,很会爱人的眼睛。 祝隐洲还什么都没说,沈晗霜却莫名觉得自己已?经知晓了他心底那些纷乱的思绪。 沈晗霜几?乎以?为自己是看错了,想错了。 “我不想让你总称呼我为‘殿下’,也不愿见你总对我行礼,拒我于?千里之外。” 祝隐洲的声音仍然沉稳,但只他自己知道?,与沈晗霜离得这样近时?,他的心其实早已?乱了。 “但我更不想委屈你,强迫你。” “理智告诉我,应该尊重你的决定,顺着你的心意。来日方长,我该循序渐进。可心底另一道?声音告诉我,无论有再多的来日,你都只想避开我,远离我。若我逼得太急,靠得太近,你只会越来越厌恶我。” 祝隐洲的声音不自觉越来越沉,也变得有些哑。 他似是在自问,又似是在虔诚地求一个答案: “满满,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重新看向我?” 听清祝隐洲的话?和他对自己的亲昵称呼,沈晗霜心神微滞。 满满。 这是沈晗霜的父母和沈晗霜一起给她取的小名。 圆圆满满,别无欠缺。 这是沈晗霜的父母对她的期盼与祝愿。 父亲更喜欢“圆圆”这两个字,说是一听便能让人知道?这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但沈晗霜和她的母亲都更喜欢“满满”。父亲自然会顺着她们。 仅是想起这两个字,沈晗霜脑海中?便能回忆起父亲耐心温和地哄她,母亲温柔宠溺地唤她时?的场景。 但她很早便失去了自己的父母,人生不再圆满。 她的父母被洪水带走后,沈晗霜每次听见家里人唤自己的小名,便会忍不住难过。但为了不让家人们也被自己影响,沈晗霜儿时?会强作无事。 可她还是个孩子,其实藏不住太多情绪。为了不让年?幼的沈晗霜时?常因想起已?经不会再归家的父母而?心情低落,家里人便不再用这个小名唤她,只将这个名字留作是她和她父母间的共同记忆。 慢慢长大后,沈晗霜已?经接受了父母的离去。她仍会长久怀念,却已?经不会再因为一个小名而?觉得难过了,但她也并未有意再与家人说重新用回这个小名。 去年?与祝隐洲一起去为她的父母祭扫回家的途中?,沈晗霜不经意想起了“满满”这个小名,曾随口同祝隐洲提过。 他竟记下了。 此?时?,还这样唤她。 第61章 周五一更 这是沈晗霜第一次听见除了自己家人以外的人唤她的小名?。 即便是两人曾经最亲近的时刻, 这两个字也不曾从祝隐洲的唇齿间掠过。 可她不知自己该如何回应祝隐洲方才?那?个问题。 祝隐洲该怎么做,才能让她重新看向他? 这个问题,真?的会有什么答案吗? 起码沈晗霜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这样?的答案。 幸好, 她还不需要给出回答,便瞥见春叶的身影正从远处走来, 看起来也是要去云松斋那?边的。 沈晗霜抬眸看了一眼祝隐洲,顿了顿, 还是伸手推开了他, 将他留在假山后, 自己则绕出去快步走向?了春叶。 “姑娘,我终于找着你了。” 春叶的语气有些着急,“皇后娘娘身旁的嬷嬷来了明府,说是代皇后娘娘来为老?夫人贺寿的。” 沈晗霜很快反应过来, 同她说道:“我先过去,你去接外祖母过来,一起谢恩。” 舅舅和表哥他们应已经在那?个嬷嬷面前了。 虽然今日寿宴的主角是沈晗霜的外祖母,但?若来贺寿的人代表着国母, 即便是老?寿星也得亲自出来迎接、谢恩。 在外人看来这应是皇后娘娘对明家,对明老?夫人的抬举与重视。但?明家人已经得知了皇后和善面容下的蛇蝎心?肠,再是如何恭敬地谢恩,都只是不得不为之的违心?之举。 沈晗霜原本很不喜欢应付这些事, 但?不知为何, 此时她心?里却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下意识回过头,朝方才?的假山那?边看去了一眼。 春叶有些疑惑, 也跟着看过去:“怎么了?是那?边有什么人吗?” 沈晗霜摇了摇头, 柔声道:“你快去云松斋,扶着点?外祖母, 别让她走得太快了。” 为了不落人口实,让人抓住什么把柄,受了皇后赐礼后向?皇后谢恩是不得不尽的礼数,即便皇后没有亲临。但?沈晗霜还是会将外祖母的安危放在首位。 往正厅去时会途经方才?祝隐洲与她停留过的地方,沈晗霜重新走近时,祝隐洲已经离开了。 沈晗霜步伐未变,继续往前走去。 但?她心?里却隐隐有些不解:祝隐洲方才?为何会忽然与自己说那?些话? 将他心?底的挣扎与犹疑,期盼与顾虑都剖开了摆在她面前,让她听见,看见。 祝隐洲那?时甚至是有些急迫地想?让沈晗霜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是看见外祖母那?里的那?些男子画像了?还是外祖母同他说了什么? 沈晗霜一时也没有答案,但?她很快平静心?绪,赶去了正厅。 她先与舅舅、表哥和表妹一起,向?那?位代皇后送来寿礼的嬷嬷谢了恩。 沈晗霜的爷爷已经和林远晖谈完了正事,此时也过来了。与赶来的明老?夫人一起叩谢了皇后的赐礼。 嬷嬷态度温和道:“见沈姑娘气色很好,奴婢回去后也能同娘娘交差了。” “多谢娘娘挂怀。”沈晗霜面带笑容,不出错地应道。 话音刚落,沈晗霜便觉得自己近段时日以来实在是说了太多遍这句话了。 若皇后是真?地挂心?她便也罢了,可皇后明着一套,背地里又?是另一套,这种违心?的场面话说多了,沈晗霜自己都觉得有些烦。 离开安王府,离开京城那?种身份分明的地方,沈晗霜本以为自己就不用再恪守这些礼仪规矩了。 没想?到因为一场秋祈,比之以往,竟有更多规矩要守。 也不知现在的皇后还能当多久的皇后…… 嬷嬷自然看不出沈晗霜心?底在想?些什么,她还记着自己此行的另一个目的,转而略带担忧地问道:“娘娘一直不放心?老?夫人的身体,听说老?夫人的风寒已经好转了?” 在沈晗霜和明老?夫人开口前,沈相便先语气平和道:“微臣从长安带了大夫过来,已经为老?夫人诊治调养过,眼下已并无?大碍。” 嬷嬷似是当真?很庆幸:“那?便好,如此一来,娘娘也能安心?了。” “皇后娘娘说沈相难得来一趟洛阳,沈姑娘可以不急着回青云寺,先好好陪一陪长辈再说。” 不急着回,便也就是说还是得回。也不知皇后为何如此执着于将她留在身边。 沈晗霜心?思百转却面上不显,微笑着应下:“好。” 皇后身边的嬷嬷又?与沈晗霜和明家老?夫人说了几句话,便不再耽误明府的寿宴,带着人离开了明府,往青云寺回去。 送走皇后身边的人后,沈晗霜和爷爷对视了一眼,又?心?照不宣地收回目光,与众人一起去了今日的寿宴。 明老?夫人病愈的消息早已传了出去,说的也是因为有从长安来的名?医为她诊治。 但?这个消息由外人传进皇后的耳朵里,或是由明老?夫人、沈晗霜告诉皇后身边的嬷嬷,其?中分量都比不上由沈相亲口说是他带来洛阳的名?医治好了明老?夫人。 人已经治好了,是中毒还是生病或许没人会再追究,但?皇后难免得掂量一下沈相是否知道她在背后做了些什么。而若沈相已经得知了她做的那?些事,她又?是否能遮掩得过去,不让远在长安的皇帝知晓她的所作所为。 她让人给明老?夫人下毒的时候并没想?到沈相会赶来洛阳,更没想?过沈相会是直接带着他自己信任的大夫过来的。 如今有这么一桩事悬着,皇后应也会收敛一些,起码暂时不会再对明老?夫人动?什么阴毒心?思了。 今日来明府的宾客都已经落座,寿宴也正式开始了。 沈晗霜不需要特?意去寻,只需往宴席的上首看一眼便知道,祝隐洲今日虽也来了府上为外祖母贺寿,但?他并未留下来参与寿宴。 今日在场的都是与明家有来往的人,还是经商的人居多,他们都不曾有过与皇室的人一同参与宴席的机会。 若是祝隐洲在,寿宴上的人应都会格外拘礼,放不下心?来正经吃什么东西。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91节 祝隐洲今日没有像之前去明溪院时那?样?遮掩身形,而是光明正大地去了云松斋看望沈晗霜的外祖母,来府上的宾客也都知道。 祝隐洲于今日在明府现身,已经能代表皇室对明家的态度,更何况皇后也派了人来明府。 无?论今后会如何,起码短期内,明家不会被别的事情殃及。 林远晖同沈晗霜说起皇后或许与北达国那?边有关时曾提过,祝隐洲的手下也追查到了此事。 思及此,沈晗霜猜测今日祝隐洲应也去见过爷爷了。 沈晗霜心?神微顿。 她怎么又?莫名?想?起他来了。 沈晗霜敛回心?绪,转而笑着回应明姝雪正与她说着的话。 不远处,坐在明老?夫人身旁的沈相也不动?声色地从自己的孙女身上收回了目光。 祝隐洲今日的确已经去过沈相那?里,同他说了那?些与皇后有关的事。 但?除此之外,他还说起了另一件事。 另一件对于沈相和他来说,都很重要的事。 之前祝隐洲便曾写信与沈相说过他想?要重新求娶沈晗霜,今日则是又?在沈相面前郑重地亲口表明了他自己的心?意。 沈相知道,祝隐洲是将此事看得十分正式而慎重,他并非是一时兴起。 但?沈相上次没有回信,这一次,沈相同样?没有与祝隐洲说自己究竟是否同意。 不是沈相故意摆什么谱,他也并非没有偏向?,但?沈相知道,这件事并不由他做主,也不由祝隐洲决定。 全看沈晗霜的心?意。 无?论沈晗霜会如何选择,沈相都会支持她的决定。 他的孙女,可以做任何她想?要做的事情,而沈相会为她将路铺平。 * 寿宴结束后,明怀庭和明述柏一起将要离开的客人们送出了明府,又?为不着急走的宾客们安排了另一处消磨时光的庄子。 很多人家的宴席都会同时备在中午和晚上,但?不管是像中秋这样?的节日,还是明老?夫人的寿辰,明家的人都习惯晚上只有一家人聚在一起用家宴。 当晚没有别的宾客,一家人陪明老?夫人又?庆祝了一回生辰。 明老?夫人白?日里收了许多寿礼,而家人们为她准备的礼物也是一早便送去了云松斋,都很合明老?夫人的心?意。 但?无?论是明怀庭和明述柏,还是沈晗霜和明姝雪,他们都看得出来,在所有人的礼物中,老?夫人格外喜欢那?幅沈相亲手作的画。这回连沈晗霜都没比得过。但?只要老?夫人高兴,他们便也都高兴。 虽然老?夫人在青云寺时险些被皇后设计中毒,但?好在,如今一家人都还平安无?事,还能如往常一样?聚在一起用家宴。 看着外祖母和爷爷都神色放松,舅舅也不再满脸愁容地担忧外祖母的病情,沈晗霜心?底很是平和安宁。 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她惟愿家人能康健顺遂。 她会尽己所能地护住眼前这一幕,让它还能一次又?一次地重复,填满他们每人的记忆与人生。 待家宴结束,沈晗霜便也回到了明溪院。 因为今日家中有宴席,沈晗霜早早便起身更衣、上妆、招待宾客,一天下来实在是有些疲累了。 好在春叶已经为她备好了沐浴的水和花瓣,沈晗霜舒舒服服地在热水中泡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自己缓了过来。 她换好雪白?柔软的寝衣后回到卧房,瞥见留了一条细缝的窗棂时不由得脚步微顿。 似有所觉,她朝窗边走去。 果然在那?里看见了一张被叠成花朵模样?的字条。 上回,祝隐洲就是在这样?的字条里写下了“一切有我”留给她。 沈晗霜将其?拿起,展开看了看。 这回的字条上面不止四个字,而更像是一封信。 祝隐洲问她明日是否有空闲,能否与他去一个地方。祝隐洲说是有要事相商,明日他会在东城门口等她。 但?沈晗霜很清楚,若当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祝隐洲不会选择留字条的方式,也不必舍近求远去别处,他应该会直接现身与她当面说。 就像之前他告诉沈晗霜,皇后曾有意在给外祖母的参汤中下毒一样?。 祝隐洲留下这张字条,应是想?带她去某个地方,让她看什么无?法被带来明溪院的东西? 沈晗霜猜测道。 沈晗霜垂着眸子,将字条叠起放回了窗边。 暗处,祝隐洲看着沈晗霜单薄的身影离开了窗边,屋内的烛火很快便熄灭了。 那?道让他移不开目光的影子霎时消失,但?祝隐洲知道,沈晗霜应紧接着便回到了床榻上歇息。 明日,祝隐洲是想?带沈晗霜去看看那?间建在山里的树屋。 那?是沈晗霜的父母曾答应过她,却没机会亲手为她搭建的树屋,也是祝隐洲上次回长安之前便想?带沈晗霜去的地方。 但?那?日她去为林远晖庆祝生辰了,再后来祝隐洲虽回了洛阳,却因为秋祈和皇后的阴谋而没能得空带沈晗霜出去。除了回明府看望“病中”的明老?夫人,沈晗霜也无?法抽身离开青云寺。 担心?沈晗霜会径直拒绝,上次祝隐洲曾让断云去替自己传信。因为他知道沈晗霜虽多次拒绝他,却不会让手下为难。 但?祝隐洲明日会等在东城门口。他想?亲自接沈晗霜过去。 他虽然留下了字条,却其?实并不知道沈晗霜会不会愿意赴自己的约。 他们的婚事是由两边的长辈定下的。虽然他们都点?头同意了,但?成婚前他们不曾有过多的来往。而成婚后,若是要去什么地方,也是对方说一声,另一人觉得并无?不妥便点?头应下。 细细想?来,这是祝隐洲第一次约沈晗霜去什么地方。 像是其?他未婚的男女那?样?。 若沈晗霜同意,明日的安排才?能成行。 可若她不愿意…… 那?他便再想?别的办法。 他想?要求娶自己心?悦的姑娘。 一条路走不通,便再换另一条。 应总能重新走到她身边去。 第62章 周六双更 许是因为昨日太过疲乏, 沈晗霜整夜好眠,翌日早晨醒得也比平时晚一些。 往前?是炎夏,屋里如果不放冰的话夜里便会闷热难捱。往后是寒冬, 夜里留着炭盆会好些,但若离了床榻便也冷得厉害。 而眼下这个凉爽的时节正适合多眠。沈晗霜便?也由?着自己在榻上多懒了一会儿。家里的人都知道沈晗霜的习惯, 便?也无人来打扰她。 起身梳洗过之?后,听春叶说外祖母也刚起不久, 沈晗霜便?换了一身新裙衫, 去云松斋陪外祖母用朝食。 明?老夫人一见着她便?笑容慈和地问道:“昨日府上客人多, 你肯定也累着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外祖母这是在跟我说反话呢,”沈晗霜走近,软声回?道, “我若再睡下去,可就该用午食了。到时人人都知道我贪睡了。” 明?老夫人想说明?家和沈家的人本来也知道此事,但孙女刚醒来不久就来陪自己了,明?老夫人明?白这种时候还是得顺毛捋, 便?温和道:“朝食还是得用的,年纪轻轻的可不能坏了胃。” “若还是觉得困,可以过会儿用了饭之?后睡个回?笼觉。” “已经睡饱啦,这会儿就馋一口您这里的吃食呢。” 沈晗霜看着外祖母这里的小厨房备好的朝食, 口腹之?欲自然?已经战胜了别的。 和沈晗霜一同落座后, 明?老夫人才悄声同她说道:“昨晚姝雪回?院子之?后肯定偷偷喝酒了,听她的侍女说她这会儿还睡着呢。” 明?姝雪一般都习惯起得很早, 只有?饮多了酒才会起得晚些。 沈晗霜想到了中秋那晚自己从石榴树下挖出?来的酒。那时明?姝雪去了邻城, 沈晗霜便?单独给明?姝雪留了的,还叮嘱过她不能让外祖母知道了。 知道外祖母这是有?心告状, 沈晗霜神色正经道:“您放心,等她到了您这个年纪,我也管着她,肯定不让她偷偷喝酒。” 老夫人被她说得一噎,还是不死心道:“听说你爹娘当年酿了酒埋在你院子里?” 猜出?这是明?姝雪说漏了嘴,沈晗霜不由?得失笑道:“您来探我的口风,是想知道您的院子里是不是也有?吧?” 当年沈晗霜的父母的确不仅在明?溪院的石榴树下埋了酒坛,也在他们?母亲和兄长的院子里藏了不少。 那时沈晗霜的父母是悄悄带着她去那两个院子里埋的酒,沈晗霜的外祖母和舅舅都在外地。他们?回?家时,院子里的土已经被恢复成?了原样。 沈晗霜一直不曾听外祖母和舅舅提起过,他们?应还未发现此事。 但明?姝雪说漏了嘴,外祖母已经知道沈晗霜的院子里埋了酒。 而沈晗霜的外祖母和舅舅本就爱饮酒,外祖母也就自然?会知道当年她的女儿和女婿不会只给当时还是个小姑娘的沈晗霜准备了,却忽略她和明?怀庭。 沈晗霜同明?姝雪提起舅舅和外祖母院子里的酒时曾开玩笑说要去将他们?那儿的酒坛都偷过来,她俩悄悄分了。 但那些酒本也是父母为外祖母和舅舅准备的一份惊喜,沈晗霜自然?不会真的独占了。只是因为知道外祖母如今已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饮酒了,她才一直没有?提起此事。 见外祖母已经猜到了,沈晗霜便?也将当年父母带着她一起埋酒的事情?和盘托出?了。 明?老夫人本就已经猜得七七八八了,这下得了沈晗霜的确认,她便?似是一刻都等不了了,刚和沈晗霜一起用过朝食就让人找了铲子过来,准备把院子里那些埋了许多年的酒都挖出?来。 因为是自己的女儿和女婿留下的东西?,明?老夫人不想交给侍女和嬷嬷来挖,想自己亲自动手。 沈晗霜不放心,便?让人去叫来了已经起身的明?姝雪,她们?陪着外祖母一起。 看着外祖母这样高兴,沈晗霜心里其实有?些后悔。 她该早些提起这件事的。 虽然?还是担心外祖母会更加忍不住,会私下里偷偷喝这些藏酒,但这到底是她的女儿和女婿留给她的东西?。 沈晗霜还没忘记另一件事,让人去将爷爷也请过来。 因为在辞官一事上父子意见不合,当年埋酒时,沈晗霜的父亲已经有?许久不曾回?过沈府了。 但沈晗霜还记得,在外祖母的院子里埋酒时,父亲和母亲都算上了爷爷的那一份。说是先埋在这里,等年份够了,再挖出?来送回?沈府。 恰好爷爷此时就在明?家,沈晗霜想让他也与外祖母一起。 听说云松斋这边的动静,原本要出?府的明?怀庭和明?述柏也过来了。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92节 得知原来当年妹妹和妹夫也在自己的院子里埋了不少酒坛,明?怀庭便?也带着明?述柏一起回?了他住的院子,打算把他从未发现过的这份妹妹和妹夫留给他的礼物也找出?来。 沈晗霜担心舅舅和表哥找不到埋的酒,倒先把院子挖毁了,便?先过去为他们?指明?了位置。 等她再回?云松斋时,就看见爷爷正在和外祖母、明?姝雪一起挖那些深埋多年的藏酒。 看着这幅画面,沈晗霜忽然?觉得,不早也不晚,这其实就是最适合的时候。 就在今日,让外祖母和爷爷、舅舅都知道,已经离开多年的亲人其实曾亲手为他们?准备了一份礼物,其中温情?正如陈年的醇酒,也正是陈年的醇酒。 爷爷这些年来只在那个让全家悲痛的消息传回?时来过一次明?府。若她再早些提起,同样失去了儿子与儿媳的老人会错过今日这个场景。 沈晗霜知道,爷爷一直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 爷爷觉得,若他当时没有?因为辞官一事与沈晗霜的父亲大吵一架,或许后来的事情?便?不会发生。他还没来得及与自己的儿子和解,父子俩便?阴阳相隔,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或许,让爷爷亲自挖出?那些父亲和母亲为他准备的陈酿,能让他知道,虽然?没有?回?沈家,但沈晗霜的父亲和母亲一直都记挂着他。 想起这些,沈晗霜心里有?点?酸涩,但她还是忍下那些起伏的情?绪,走过去和家人们?一起将那些埋藏多年的酒挖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晗霜的舅舅和表哥便?又来了云松斋。 他们?甫一跨进院门,明?怀庭便?笑得爽朗道:“我刚尝过了,妹妹和妹夫当年酿的酒果然?很好。” 明?怀庭没想到,多年以后自己竟还能得到和妹妹有?关?的东西?。 明?老夫人瞥了他一眼,“关?怀”道:“你也上年纪了,不能多饮酒。我觉得你怕是管不住自己,要不把你院子里的酒也存到晗霜的明?溪院里去?” 明?怀庭脚步微顿,神色也变了变,有?些犹豫地和沈晗霜说道:“应该不必了吧?” 沈晗霜眉眼带笑地回?答:“我说了可不算,免得您觉得我是要故意克扣您的好东西?。” “让爷爷从长安带来的那位名医给您诊一诊脉,看看您还能不能每日饮酒吧。若是大夫说可以,那些酒便?由?您自己保管。” 明?家是一脉相承的爱饮酒,不仅是沈晗霜的外祖母、舅舅、母亲,甚至到沈晗霜也是这样。就连与明?家人没有?血缘关?系的明?姝雪,也因为从小耳濡目染,偶尔会馋这一口。 虽然?家里人从不曾因酒误事,但照顾明?老夫人的女医多年前?便?开始叮嘱她要控制每月的饮酒量。明?怀庭每次多喝了几杯后第二日便?会有?些头疼。是以沈晗霜才会格外注意,不让外祖母和舅舅再过多饮酒。 听说要先让大夫诊脉,明?怀庭有?些心虚。但他也知道不能因为贪口腹之?欲而伤了自己的身体,徒惹家人为自己担忧。是以他虽舍不得那些妹妹亲手酿的好酒,还是答应了下来。 见着云松斋挖出?来的那些酒坛,明?怀庭都不必数,便?发现了什么,笑着控诉道:“妹妹和妹夫也太偏心了,母亲这里的酒坛怕是有?我那边的两倍多。” 听他提起这个,明?老夫人看了一眼旁边的沈相,不冷不淡道:“你以为这些都是我的?” “不是吗?”明?怀庭问。 “是就好了,”明?老夫人忍不住有?些吃味,“有?一半都是沈相的呢。” 沈相失笑道:“一人一半,不是很公平吗?” 他也没想到,儿子和儿媳当初酿酒时竟还计划了他的那一份。 方才将这些酒坛挖出?来时,沈相心底的情?绪虽有?些低沉,却又觉得有?些释怀。 明?老夫人回?道:“在明?家酿的酒,也是用的明?家的酒坛,埋在明?家的院子里,结果挖出?来还得分你一半,哪里公平了?” 见沈相无言以对,明?述柏适时搭话道:“祖母虽然?昨日刚过了寿辰,但看着像是年轻了不少。” 明?老夫人果然?被他吸引了注意力:“此话怎讲?” 明?述柏笑而不语。 明?姝雪便?立即拆兄长的台:“祖母,他是在说,您方才像是和人抢糖吃的孩童。” 刚确认自己的院子里也埋了女儿和女婿亲手酿的酒时,明?老夫人便?将这些酒当成?是女儿和女婿为自己准备的生辰礼。但还没开始挖,就又听孙女说这些酒还有?沈相的一半。 明?老夫人也知道自己这会儿是在吃醋。但被小辈这样戳破,她还是有?些不太自在,便?用还沾着泥巴的手轻轻捏了捏明?姝雪的脸颊,故作严肃地说:“没大没小的,我看你兄长没说,倒是你在说。” 明?姝雪一边笑一边躲:“祖母!您怎么还拿泥巴糊我的脸!三岁稚童才玩泥巴呢!” 见状,沈晗霜忍着笑意,什么都没说,却是想起来了,之?前?想为她择婿时,外祖母曾无意中说漏了嘴,说若沈晗霜看中了不止一个,明?家也并非住不下,可以将他们?都…… 其实若抛开长辈的身份,外祖母应还有?许多她们?这些小辈不曾见过的模样。应只有?外祖母那些几十年的姐妹才见过她的另一面—— 不是谁的母亲或祖母、外祖母,而只是她自己。 偶然?瞥见爷爷正神色温和地看着外祖母和明?姝雪笑闹,沈晗霜心神微顿。 沈晗霜曾听外祖母说过,爷爷与她很久之?前?便?认识了,甚至早在沈晗霜的父亲和母亲偶然?相遇之?前?。 那或许爷爷也曾见过外祖母的其他模样? 思?绪不自觉地分散开来,沈晗霜心底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但她又很快将其按下。 应是她想岔了。在沈晗霜的记忆里,爷爷一共就只来过明?家两次。一次是她的父母在外地遭了洪灾,尸骨无存,然?后便?是这回?。 可“云松斋”这个名字忽然?在沈晗霜的脑海中闪过,让她的心不由?得重?重?地跳了两下。 明?芷云。 沈缘松。 这是外祖母和爷爷的名字。 沈晗霜儿时学认字时曾问过家里每个人和他们?所住院子的名字。 她记得,母亲曾说,外祖母住的院子所取的“云松斋”这个名字是外祖母还是闺阁女儿时便?有?的了。 某个猜测一旦起了头,便?很难立即停下。 沈晗霜又想到,外祖母当年将入赘来明?家却养了外室的夫君赶出?明?府后,便?独自抚养了舅舅和母亲长大。爷爷早年丧妻后也不曾再续娶。 爷爷这么多年都没有?来过明?家,这次来洛阳,真的是因为他曾答应过沈晗霜,会来为外祖母祝寿,会同沈晗霜一起去她父母的衣冠冢前?看看吗? 沈晗霜忽而意识到,爷爷来洛阳之?前?,外祖母“重?病”的消息已经从行宫传了出?去。只有?少数几个人才知道外祖母是在装病。 莫非,这才是爷爷赶来洛阳的原因? 看着自己最亲近的两位长辈,沈晗霜忍不住想道,或许早在还没有?孩子,还没有?成?为长辈之?前?,年少的他们?之?间曾有?过一些共同的经历。 只是时过境迁,他们?早已走入了新的故事,分别在各自的家庭中成?为了丈夫与妻子,父亲与母亲,又成?了祖父和祖母。 正与明?姝雪说笑的明?老夫人无意中对上了沈晗霜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顿了顿,随即笑着问:“晗霜,今日刚得了这些酒,允我尝一点??” 沈晗霜敛回?心神,不再去猜测长辈们?的往事,眉眼带笑地回?道:“只能尝一口,不能贪杯。” 明?老夫人从善如流道:“好,就一口,然?后把这些酒都存你那里去,免得我忍不住偷喝,酒坛子很快就得空了。” 沈相蹙了蹙眉,温声道:“若是这么多都喝完了,那不是偷喝,是豪饮。” “你这人怎么唠唠叨叨的,是不是又得说这不是我们?年轻的时候,不能再胡来了?” 院子里这些由?女儿和女婿酿的酒眼看着要被分走一半,明?老夫人本就不乐意,见沈相还唠叨,她忍不住和沈晗霜说道:“他年轻的时候,每次喝不过我时都会拿‘酒多伤身’这四个字来挽尊。” 沈晗霜顺着外祖母的话往下说:“爷爷自然?比不上您的海量。但您现在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酒饮多了的确伤身。” 闻言,一旁的沈相神色微顿,欲言又止。 他本想说自己的酒量早已经没那么差了,却也想起,这些都是陈年往事了。 比起她说的那个时候,他的酒量的确好了许多。可他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一杯酒下肚便?会脸红得厉害,问什么便?说什么的少年了。 明?老夫人被沈晗霜和明?姝雪哄得开怀,便?也不跟沈相计较那一半的酒了。她让府里的人将那些酒坛都打理干净后装上了车。 沈相在洛阳再待几日后便?得回?长安了,正好让他自己把这些酒带走,也省得明?家再派人送去长安一趟。 几人挖了一早上的酒,这才用清水将手洗净。 明?老夫人心里虽记挂着要尝女儿和女婿亲手酿的酒,但她也没有?忘记另一件事。 她带着沈晗霜回?到屋内,将她和姐妹们?已经筛选过后的那些画像递给沈晗霜,语气和蔼道:“这些画像上的男子都是外地人,离洛阳不算近,但若有?你觉得好的,便?去认识一下。” “若有?心动的,也不用你远嫁,我们?可以让他入赘明?家。” 与沈晗霜的猜测差不多,她接过画像,答应下来。 明?老夫人看着她温婉的面容,忽然?问道:“你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沈晗霜顿了顿:“您是指?” “我和你爷爷。” 沈晗霜轻轻摇了摇头,如实道:“只是有?了一点?猜测。” “是不是和我这院子的名字有?关??”明?老夫人又问。 沈晗霜颔了颔首。 明?老夫人慨叹道:“这么多年过去,已经很少有?人会想起我和他的名字了。” 在外时,他是大权在握的沈相,她是受人敬重?的明?家老夫人。而在家里时,他们?也是家中辈分最高的人。已经许久不曾有?人唤过他们?的名字了。 若非方才在院子里看见沈晗霜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一眼恍然?,明?老夫人也几乎快要想不起来自己当初为何会将这个院子命名为“云松斋”了。 “我和你爷爷年少相识,那时他在洛阳的一处书院读书。我们?只差一点?便?会结为夫妻。”明?老夫人缓缓与沈晗霜说起往事。 “但差的那一点?实在无法被抹去。” “他立志要入朝做官,为国为民,而我只对经商感兴趣,不想被拘在长安做官夫人。所以在他参加科举的那一年,我们?选择了各自想走的路,分开了。” 沈晗霜安静地听着。 爷爷和外祖母都不是会为了一份感情?而舍弃自我的性子,他们?当初的分开,其实应是必然?。 明?老夫人眉目平和道:“自那以后我们?便?互不打扰。他回?了长安,我留在洛阳,几年后我们?各自嫁娶,再后来我休夫,他丧妻。我们?一直都再无联系,也没有?再见过对方。” “再听到他的名字,是那天你的母亲回?家来同我说,她心悦的男子是朝中官员沈缘松的儿子。” 明?老夫人忽然?笑了笑,同沈晗霜说道:“两家议亲时,我一看见他便?想到,原来当年那个文质彬彬的书生做了父亲后是这个模样,端的是沉稳正经,看着还挺唬人。” 思?及那个场景,沈晗霜也不由?得笑了。 “当年逼着他与我比拼酒量打赌时,谁都没想到,我和他会结为儿女亲家,还会在多年后同时失去自己的孩子。” 提起自己早逝的女儿,明?老夫人的声音变得低了许多。 沈晗霜轻声道:“外祖母……” 明?老夫人握住沈晗霜的手,宽慰她道:“无事,都已经过去了。” “我们?都不曾后悔过当年分开的决定。而且我和他如今都一把年纪,也早已不会再去想多年前?的那些事了。若非被你猜出?来,我自己都快忘记这些了。” 他们?之?间虽有?遗憾,却都不后悔。所以知道儿女两情?相悦时,他们?都默契地瞒下了当年的事情?,只当是寻常亲家。 “情?爱早已不是我们?会考虑的事,而你们?,才是正当年。” “不要多想,”明?老夫人轻轻拍了拍沈晗霜的手背,“也不要被我们?这些往事影响。”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93节 若沈晗霜没有?猜到,明?老夫人应不会再与任何人说起这些事情?。但明?老夫人知道沈晗霜心思?细腻,既然?沈晗霜已经猜出?了一些苗头,若不让她知道得更清楚些,她反而会一直挂心着。 “好。”沈晗霜柔声道。 从外祖母的院子里离开时,沈晗霜仍然?忍不住在脑海中还原外祖母和爷爷年轻时的模样。 每一代人,都会面临自己的岔路与选择,也会有?自己的得与失。 经年过去,曾经再刻骨铭心的事情?或许都会变成?漫长人生中的一段平常记忆。再忆往昔时,心境会平和如水,曾经的得失也会变得不再重?要。 沈晗霜在心底静静地思?忖着。 * 将那些画像放回?明?溪院后,沈晗霜便?按照之?前?已经与爷爷说好的那样,去陪他下棋。 许是因为今日亲手挖出?了那些儿子与儿媳酿的酒,和孙女对弈时,沈相问了很多跟沈晗霜的父母有?关?的事。 沈晗霜都细细地回?答了。 沈相几日后便?要离开洛阳,他还另外与沈晗霜说了一些跟皇后有?关?的事,以免她与皇后对上时落了下风。 皇后通敌一事已经基本确认,只要太子的人顺利抓住那个重?要的人证,便?能扳倒她。沈相此行回?长安也要提前?做一些安排与布置。 沈晗霜将爷爷的叮嘱都一一记在了心里。 但沈相还是看出?她今日与平时有?些不同。 隐约猜到了什么,沈相重?新执起一枚棋子,温声问道:“晗霜,爷爷可曾教?过你该如何悔棋?” 沈晗霜心神微顿,摇了摇头:“不曾。” “执棋者?,自该落子无悔。” 沈相似是在说棋局,又似乎不是,“不悔棋,却可以再走下一步,将棋局变成?你想要的模样。” 沈晗霜轻轻“嗯”了一声。 人生亦如棋局。 落子便?该无悔。 身在此山中时,处处都是路,反而可能会不知该走哪一条。 可既然?想要创造自己的赢面,便?该继续走下一步,不能停在原地。 “爷爷,我明?白了。”沈晗霜柔声说道。 究竟到底明?白了什么,祖孙两人心照不宣。 黄昏时,明?溪院里。 还不到用饭的时辰,沈晗霜便?坐在窗边看话本,却莫名有?些看不进去。 遥望着在天边铺洒开来的晚霞出?神时,沈晗霜鬼使神差地想到了昨夜祝隐洲留在她窗边的那张字条。 她只看过一遍,今日也一直都有?事可做,却记得,祝隐洲在字条上约自己于东城门外见面,说想带她去一个地方。 沈晗霜在洛阳长大,对周围很熟悉,却一时想不到祝隐洲可能会带自己去哪里,看什么。 明?明?话本上的字一个都没有?看进去,沈晗霜的指尖却不自觉地缓缓翻过了一页又一页。 须臾之?后,沈晗霜终是无声叹了一口气,将话本随手放在一旁。 起身朝府门外走去。 第63章 周日双更 即将走出明溪院时, 沈晗霜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 她不能就这么一声不响地离府,家里人会担心。 见?春叶放下了手中的事, 正朝自己?走来,沈晗霜柔声同她说:“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让外祖母她们不用等我用饭,也不用担心我的去向。” “要让人套马车吗?”春叶问道。 沈晗霜想了想, 心底隐约有某个猜测, 便说:“应该不用。” 春叶有些犹豫, 但?她知道自家姑娘做事有分?寸,便也没有多问,只是?忍不住道:“那姑娘早些回来。” “好。”沈晗霜笑着应下。 她这才?继续往府门外走去。 方才?翻看话本?时,沈晗霜有些心不在焉, 但?这会儿已经知道自己?即将去做什?么了,沈晗霜心底便平静了许多。 她并不急着赶去某处,步伐一如平日?,神色间也让人丝毫看不出?她此时的心中所想。 其实沈晗霜现下也并未在想什?么。 和外祖母、爷爷他们一起在云松斋的庭院里挖酒时, 沈晗霜曾在心里想事情,和爷爷下棋时她也并非完全地专注于棋盘间的变化,方才?拿着话本?时沈晗霜更是?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但?现在,她心里其实没有存着任何念头。 即便她还并未决定?好是?否要去看祝隐洲想带她看的东西。 迈出?明府大门时, 沈晗霜果然看见?断云正站在一辆马车旁, 等在府门外不远处。 祝隐洲昨夜留了字条约沈晗霜在东城门外见?面,而他也的确像沈晗霜猜测中的那样, 提前?安排了人在明府门前?接她。 断云并未让人去向她通禀过, 应也是?有意为之。 不问,也不催, 只让她自己?决定?是?否要去赴约。 若她始终没有出?府,断云应会就这么回去复命。 而断云并未乔装打扮,明府门前?的家丁不难认出?他是?祝隐洲身?边的人。 早在沈晗霜看见?断云之前?,外祖母和爷爷、舅舅他们便应已知道,断云是?奉了祝隐洲的命令在此处等着接她。 只要她登上那辆马车,家里人便能知道她的去向。 沈晗霜走出?明溪院前?便已想好,无论要不要随祝隐洲去看他想让自己?看的东西,她都要去东城门外与他见?一面。 有些事,她想当面确认。 沈晗霜朝断云身?旁的马车走去。 一直密切关注着明府大门那边的断云早已看见?了太子妃的身?影,见?她终于朝这边走来,断云才?松了一口气。 太子殿下黎明时分?便等在了东城门外,断云也是?那时就开始等在明府大门外了。 本?意是?担心会错过太子妃出?门的时机,可一直等到现在,断云差点就以为今日?殿下等不到太子妃了。 等太子妃登上马车后,断云的心才?放下了一半,他驾着马车往东城门外去。 太子妃愿意上这驾马车,只意味着殿下今日?能见?到太子妃一面,还不代表着殿下能顺利将太子妃带去树屋那边。 断云知道殿下为了搭建那座树屋花费了多少心思与精力,若它只能是?一份永远送不出?去的礼物,便太可惜了。 为免颠簸,断云一直将马车控制得很平稳,他却?忍不住暗自想道: 若太子妃见?了殿下之后说哪里都不想去,再让殿下以后都别再去打扰她,那殿下恐怕是?彻底没机会重新娶回太子妃了…… 不行!不能这么想,还是?得盼点儿好的才?行! 断云按下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 须臾之后,从明府大门里走出?了另一道身?影,静静地看着沈晗霜乘坐的马车越行越远。 是?明述柏。 他今早便知道太子的手下等在府门外,看样子是?来接人的。 一整天?下来,沈晗霜都没有要出?府的意思,明述柏以为她不会去。 可在晚霞最美的时候,明述柏还是?看着沈晗霜走出?了这座府邸,离开了他们共同的家。 她去见?祝隐洲,是?为了彻底断了他的心思,还是?要…… 明述柏不愿深想。 * 马车内。 沈晗霜不知道明述柏今日?一直留在府中是?因为他想要亲自确认她会不会去见?祝隐洲,也不知道坐在车外的断云正在替祝隐洲忐忑些什?么。 她掀起了右侧的车帘,安静地望向车外。 白日?的热闹与喧嚣已经逐渐平息,无论是?街边的摊贩还是?沿街叫卖的货郎都即将结束今天?的生意,准备踏上回家的路。 马车缓缓经过一条小巷时,沈晗霜看见?一个有些眼熟的,穿着粗布衣服的中年男子。 他正姿势放松而随意地坐在台阶上,一枚枚数着自己?手心的铜板。在他身?旁放着的,除了他每日?用来做糖人的那套物什?以外,还有一份用油纸和红色细绳包起来的点心。 几年前?,沈晗霜常会和明姝雪一起去他的摊子前?买糖人。因为他能用糖浆画出?各种各样漂亮的花朵,既让人舍不得吃,又让人一看就觉得肯定?很好吃。 明姝雪曾问过他为何能画出?那么多花来,他说是?因为在家中的小院子里为他的娘子种了不少花,见?得多了就会画了。 沈晗霜那时便常在糕点店里遇到他,说是?做完生意赚了钱便想给娘子买些她爱吃的糕点回去。 过了这么多年,这对夫妻的生活应还是?平顺而幸福的吧。 沈晗霜不由得想道。 一路上,马车经过了许多街道,沈晗霜便也途经了许多人充满烟火气的琐碎生活。 从书局出?来时埋头看书险些摔跤的书生,找爹爹撒娇想买饴糖的小胖墩,脚步轻盈、眉眼带笑的妙龄少女,一对慢慢并肩走远的老人…… 每个角落都有人正在好好生活着。 真好。 沈晗霜无意中瞥见?车内矮桌上放着的甜白釉茶壶和茶杯,随即放下车帘,收回目光。 她用手背探了探茶壶外面。 断云不会清楚她于何时出?门,不知在明府外等了多久,但?茶还是?热的。 沈晗霜倒了半杯茶水,光是?嗅到那阵微微甜润的清香,还不必尝,她便知道这是?自己?秋时惯饮的花茶。 不知想到了什?么,沈晗霜眼眸微垂,静静思忖了几息。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94节 马车驶出?了东城门,不久之后停在了一处静谧无人的地方。 沈晗霜掀开帷帘走出?马车,便看见?祝隐洲正长身?玉立于一棵满树黄叶的古树下,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他正安静地凝望着她。 在他手中,还有一束不知从何处摘来的鲜花,其中很多花都不是?这个时节会有的。 这应又是?他从话本?里学的。 沈晗霜神色如常地走下马车,祝隐洲已经走近,停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 “你?来了。”他先开了口。 声音里蕴着让人难以忽视的温柔与庆幸。 已经将太子妃接到了殿下面前?,断云适时退下,留殿下和太子妃单独说话。 虽然他也很想知道太子妃是?否会愿意与殿下一起去看那座树屋,但?该有的自觉还是?得有。 祝隐洲将手中的花束递给沈晗霜,温声道:“我记得你?喜欢看这些花。” 沈晗霜抬眸与他对视,却?没有接过那束花。 “殿下在字条上说有要事相商,不知是?公事还是?私事?”她问。 祝隐洲如实道:“是?私事,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沈晗霜:“既是?私事,我应该可以拒绝?” “对,”祝隐洲眉目柔和地颔了颔首,“你?随时都可以拒绝。” “若你?不愿随我去别处,我可以送你?回明府。” 即便心底再挣扎不安,他也不愿意勉强她。 “但?你?还是?不会死心,对吗?”沈晗霜继续问道。 祝隐洲静了静。 他不愿意用违心话骗她,声音微沉:“我不想死心。” 祝隐洲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做到对沈晗霜死心。 但?无论是?否能,他都不想,不愿意。 “可我已经死心过一回了。”沈晗霜声音平静道。 “和离之前?,你?也并未对我这样过。” 祝隐洲的神色晦暗不明,声音有些哑:“对不起,那时我不知你?对我……也不明白我自己?的心意。” “那你?现在便能确定?自己?的心意吗?” 沈晗霜的确不明白,便问出?了自己?心底的疑惑:“等你?再发现其实一切都只是?执念、不甘心或是?习惯作祟时,再推倒现在的这些吗?” “感情不是?儿戏,我不想陪你?一次次走错的那条路。” 祝隐洲与她说了他的想法,沈晗霜便也与他说了自己?的。 “我确定?,我心悦你?。” 知道这个问题的分?量,祝隐洲郑重地答道。 “过往种种,是?我亏欠了你?。但?今后,我不会重蹈覆辙。” 沈晗霜沉默了几息,一字一字清楚地说道:“我可以相信你?当下的心意,却?不会相信你?说的以后。” 祝隐洲不是?习惯于感情外露的性子,也没有在这种事情上欺骗她的理由和必要。他一次一次地说心悦于她,沈晗霜并非不信。 若是?再往回数一两?年,回到沈晗霜对他的感情正深,心绪常因他而起伏的时候,或许无论祝隐洲说什?么,她都会深信不疑。 但?那三年让人失望的夫妻生活结束后,仅是?这样几句话,沈晗霜不会就此相信他们真的不会重蹈覆辙。 那条错的路是?她一步步走过了的,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沿途要经历多少酸涩与苦闷的日?子。 无论对方是?谁,沈晗霜都不会再让自己?陷于那样患得患失的无望生活。 若仅因为祝隐洲的几句情话,她便又一头扎进去,让自己?被情爱牵绊,变得不像自己?,那沈晗霜这三年真是?白活了。 “我以前?,做得很不好,”祝隐洲眼底划过几分?自嘲和痛苦,“没资格让你?再相信我。” “但?我不想让我们之间就这样结束了。” “我想争取你?的情意,想重新求娶自己?心悦的姑娘,”祝隐洲顿了顿,正色道,“我想与你?做一对真正的夫妻。” “不是?出?于别的任何考量,也不是?因为义务与责任,而是?可以彼此交心的,两?情相悦的夫妻。” 沈晗霜一直安静地听着祝隐洲说完了这些话,不曾打断。 “若无论你?怎么做,我都不会再喜欢你?呢?” 她和祝隐洲之间并非仇人,沈晗霜可以做到心平气和地与他说话。她也并非是?想质问什?么,只是?觉得这个问题其实很重要,应该问。 听沈晗霜说出?“喜欢”二字时,祝隐洲的心不由自主?地跳得快了些。 但?他没有忽略,沈晗霜其实是?在说“不喜欢”,是?在提出?一件很可能会发生的事。 经过那样冷淡的三年夫妻生活,沈晗霜彻底对他失望了,不想再做他的妻子了,所以才?会坚持与他和离。 或许,无论他做什?么,无论他如何尽己?所能地去争取,她都不会再对他动心。 “那便是?我咎由自取。”祝隐洲的声音有些低哑,艰涩。 “若我做了我所能做到的一切,也仍然无法改变你?的心意,我不会再来纠缠你?,也不会再打扰你?的生活。” 听祝隐洲说完这些,沈晗霜长睫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祝隐洲一眼也舍不得错过,一直凝视着她。 片刻之后,沈晗霜什?么都没再对祝隐洲说,她回身?走向马车,叫了断云的名字。 祝隐洲的手仍维持着将花束递出?去的姿势。 见?沈晗霜转身?一步步离自己?越来越远,祝隐洲的手缓缓垂下,神色黯淡地想—— 她不相信他的话,也不想要他的花了。 断云听见?太子妃叫自己?,自然很快便现身?了。 殿下很早之前?便吩咐过,无论是?何事,让他和收雨要听太子妃的安排。 但?见?殿下的花没能送出?去,太子妃又正站在马车边,断云心里便忙道了声“不好”。 他肯定?没胆子私自偷听殿下和太子妃说话,也不知两?人之间聊了些什?么,难道竟真应了他赶马车时的猜测——太子妃不愿意与殿下去树屋那边看看? “太子妃……” 忽然想起之前?太子妃不许他这样称呼她,断云顿了顿,连忙改口道:“沈姑娘是?想回府吗?” 祝隐洲也觉得沈晗霜应是?不愿再与自己?去别的地方了。 但?他并未听见?沈晗霜的回答,却?听她开口问断云:“你?应随身?带有一些好用的毒药?” 这问题来得实在有些突然,断云掩下心底的意外,如实应道:“对。” “能给我一瓶吗?” “沈姑娘要毒药是?想……?” 瞥见?不远处的太子殿下,断云心神一凛,意识到自己?不该多话,便只道:“沈姑娘想要哪种毒药?” 沈晗霜想了想,问:“立即见?效,没有解药的那种,有吗?” 断云自然有这种毒药。虽然不知道沈姑娘为何会忽然想要毒药,他还是?硬着头皮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言简意赅地提醒道: “这种毒无色无味,没有解药,只需一滴便能杀人。而且服下这种毒之后,一息之间便会毒发,吐血而亡,即便有解药也来不及。” 沈晗霜接过瓷瓶,意有所指地说道:“幸好皇后当时用的不是?这种毒。” 断云也知道皇后曾有意给明家老夫人下毒一事。他立即解释道:“沈姑娘放心,皇后手里绝没有这种毒。” 这是?他们的人暗中研制的,除了十分?必要的时候,轻易也不会用上。 至于必要的时候……大概会是?断云被敌人生擒,又确认已经无法逃脱的时候,他会用这种毒药尽快了结自己?,以免给殿下带来什?么麻烦。 沈晗霜“嗯”了一声,转而拿着药瓶上了马车,掀开帷帘走了进去。 断云一时有些犹豫,不知自己?究竟该不该像来时一样,这就赶着马车将太子妃送回明府去。 偏偏殿下此时竟沉默地站在原地,也不上前?来拦一拦。 断云心里替殿下着急,却?也没有办法。 见?两?位主?子都没有吩咐他做什?么,断云大着胆子杵在原地,想着好歹拖延片刻。 说不定?殿下还有话想说,或者太子妃会改了主?意,愿意去看看殿下亲自搭建的那间树屋。 没过多久,马车的帷帘忽然重新被人掀起。 垂首站在原地的断云瞥见?太子妃的身?影从马车内走出?来,立即心里一喜。 难道他又猜对了,太子妃真的改了主?意? 断云没敢抬头多看,但?祝隐洲看见?,沈晗霜出?来时,右手正端着原本?放在车内的一个红木托盘,上面放着六个茶杯。 经过断云身?前?时,沈晗霜将方才?他给的瓷瓶还了回去,温声道了句“多谢”。 断云接过瓷瓶时便倏地发现——就给出?去这么一会儿,里面竟然已经空了! 断云猛地抬起头,看见?托盘中那六个装了茶水的甜白釉茶杯时,他的心猛地一沉。 太子妃这是?要做什?么?!难道…… 沈晗霜重新朝祝隐洲走去。 断云心底的某个猜测越冒越高,他已经顾不得别的了,紧紧地盯着太子妃的背影。 在祝隐洲面前?停下时,沈晗霜语气如常道:“六中选一,若你?选中了那杯干净的茶水,我随你?去看你?准备的东西。” 断云没想到自己?心里的猜测竟又成了真! 他立时忍不住问道:“另外几杯不干净的茶水,是?加了这瓷瓶里的毒药吗?” 沈晗霜颔了颔首。 “那若殿下选中加了毒药的茶水呢?”见?太子妃来真的,断云又急又气。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95节 怎么就闹到这一步了?! “那便是?注定?。” 沈晗霜看着祝隐洲,继续道:“你?也可以不选,只需一切到此为止。” 祝隐洲的目光一直安静地追随着沈晗霜的身?影。 见?她重新走近了自己?,祝隐洲将方才?没能送出?去的花束重新递给沈晗霜,温声道:“若不想收,可以先帮我拿一下吗?我怕会弄脏了它们。” 沈晗霜心神微顿,用空着的左手接过花束。 “殿下!您不能选!”断云还是?逾距喊出?了口。 祝隐洲接过沈晗霜手中的托盘,淡声吩咐几乎要冲上来抢下这些茶水的断云:“若我没有选中干净的茶水,你?将此事安在皇后身?上。” 殿下终于开了口,可他说的话却?让断云更加着急了。 殿下竟当真打算在这六杯茶水里选吗?这其中五杯都是?毒茶,只需一口便会死,根本?就来不及救! 皇后虽曾对那三名贵女和明老夫人下毒,但?绝对不敢就这样对太子下毒。谁能想到,太子妃却?敢用这样的毒药做赌约。 要将此事嫁祸给皇后不难,可……可断云身?为太子近卫,难道就眼看着太子殿下这么去赌六中仅一的生机吗? 祝隐洲垂眸看了沈晗霜许久,眼底有浓重的不舍与眷恋,也有隐秘的亢奋与期待。 这六杯茶可以决定?他的生死,但?更重要的是?,可以决定?他与她是?否还能有以后。 他不曾见?过这样的沈晗霜。 而沈晗霜会有此时的模样,是?因为他。 祝隐洲什?么都没问,也没再多说,只随意选了一杯还带着余温的茶水,一饮而尽。 像是?中秋那晚,他偷喝了沈晗霜的父母特意留给她和她心上人的醇酒时那样。 第64章 周一双更 祝隐洲饮尽杯中的茶水后仍然一直看着沈晗霜, 沈晗霜的目光不?闪不?避,安静地回望。 谁都没有开口说什么来打破这一刻的静谧。 断云的心一直悬在嗓子眼,他紧握双拳, 很艰难才?让自己克制着没有失控地冲上前去。 几息之后,见太子殿下并无任何异样, 断云才?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勉强放下心来。 他已是出了一身冷汗。 拿性命赌一次赴约, 六中选一都能挑到那?杯干净的茶水, 看?来是天助殿下? 断云方才?差点没?把自己急死?, 和他相比,殿下和太子妃也太稳得住了吧? 不?对! 从太子妃问他有没?有带毒药开始,方才?的一切就都来得很突然,断云太在意殿下的安危, 顾不?上别的。 但?这会?儿?焦急的心绪逐渐平复下来,断云后知后觉地发现了某些违和的地方—— 以太子妃一贯的进退有度,温善宽容,她怎么会?用六选一这种赌局来赌殿下的性命? 意识到了什么事情, 断云忽然有些啼笑皆非。 可若他是关心则乱,那?殿下方才?为何似乎也毫无怀疑? 断云不?由得偷偷看?向殿下。 看?样子,殿下恐怕到现在都还?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断云猜测道。 见自己并没?有任何不?对的反应,祝隐洲便也知道, 他选中的是那?杯干净的茶水。 看?来是上天垂怜, 六中择一,竟让他选中了能朝沈晗霜走近些的那?一杯花茶。 何其有幸。 “你先下去, ”祝隐洲对不?远处的断云说道, “今晚不?必再跟着。” 断云垂首应下,倏忽间便消失无影。 垂眸看?见沈晗霜正?将那?束花捧在怀中, 祝隐洲试探着问道:“现在……能收下它了吗?” 沈晗霜很轻地“嗯”了一声。 “那?,我可以带你去那?个地方了吗?”祝隐洲又问。 他一直记得,沈晗霜方才?说,若他能选中那?杯干净的茶水,她便愿意去看?自己准备的东西。 “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要先坐马车去山下。” 闻言,沈晗霜颔了颔首,从祝隐洲手中接过还?放着另外几杯茶水的托盘,往马车边走去。 祝隐洲立即跟着她往前走。 沈晗霜上了马车后,祝隐洲坐在车外,忽而眉眼低垂,不?由自主低低地笑了笑,随即才?驾着马车往城郊去。 层层叠叠的欢喜与?满足在祝隐洲心底不?断铺展开来,让他平日里冷淡的神色不?由得愈发柔和,唇角也忍不?住浮起散不?去的笑意。 祝隐洲知道,从自己选中了那?杯干净的茶水开始,他和沈晗霜之间便可以有除了公事以外的其他来往了。 沈晗霜并未就此答应重新接受他,嫁给他。 但?祝隐洲明白,自己已经得她允许,可以继续朝她靠近了。 沈晗霜说不?信他所说的以后,但?从今日开始,他可以向她证明,他们不?会?重蹈覆辙。 六中仅一的可能,他没?有选错,便该是上天注定,他能与?她有新的以后。 可忽然想到了什么,原本一直在暗自觉得庆幸的祝隐洲倏地心神□□,巨大的空茫与?惊诧攥住了他心间最柔软的地方。 唇角的笑意凝滞,他缓缓勒紧缰绳,让马车停了下来。 某个猜测在心中轻轻叩响,祝隐洲竟因为这个念头,忍不?住眼眶微热,嗓间发堵。 他的呼吸不?受控地乱了许多,祝隐洲勉强平息了片刻,才?用仍克制不?住微颤的手轻轻掀开了帷帘。 车内,沈晗霜正?托着下巴,百无赖聊地看?着窗外的景致。 见祝隐洲停下马车,她问道:“是到了吗?” 但?看?周围,应还?在城外的官道上,没?到哪座山下。 祝隐洲沉默着看?了她许久,只字不?言,旋即径直重新从方才?的红木托盘中端起一杯茶水饮尽。 放下茶杯后,他又端起了旁边的另一杯。 沈晗霜看?着祝隐洲一连喝完了方才?剩下的五杯冷茶,都没?有阻拦。 但?在他打算触碰一旁的甜白釉茶壶时,沈晗霜抬手挡住了他的动作。 “够了。”她声音平静道。 祝隐洲的声音却有些压抑不?住的颤抖:“这六杯茶里,都没?有毒。” “你先倒出了这六杯茶水,再将毒药全都倒进了茶壶中,对吗?” 沈晗霜心平气和地解释道:“你是当今太子,性命贵重。” “是,我的确是太子。”祝隐洲并不?否认她的话。 “若我真的死?于中毒,一定会?有人彻查此事。即便断云能及时将事情都嫁祸给皇后,父皇或许仍会?查你,查明家?和沈家?。” “为了自保,为了你的家?人,你不?会?冒险拿我的性命来做赌。” 祝隐洲将沈晗霜可能会?说的话都先说了,才?声音喑哑地问:“可……只是因为这些吗?” 无论祝隐洲选哪一杯茶,他都不?会?死?。 这也意味着,无论他选哪一杯茶,沈晗霜都会?随他去看?他亲手搭建起来的那?间树屋。 他能选中那?杯干净的茶水,根本不?是上天垂怜。 是她。 只是出于对自己和家?人的考量,出于对他身份的顾虑,所以沈晗霜才?会?准备六杯什么都没?加的茶水来让他选吗? 有没?有一丝可能,是因为沈晗霜愿意与?他去看?他为她准备的东西,不?愿意看?见他死?? 有没?有一丝可能,是因为……她舍不?得? 沈晗霜不?答反问道:“你觉得还?有什么原因?” 祝隐洲却摇了摇头,说不?出自己心中的猜测。 唯恐一开口,便会?打破自己心底那?样美好的猜测与?期待。 祝隐洲一向习惯追根究底,凡有不?明之处总会?弄清楚。可此时就在沈晗霜面前,他忍不?住想要自欺一回。 或许只要他不?将事情问透,他便能告诉自己,其实?每一杯茶,都代表着她愿意。 祝隐洲从马车中退了出来,定了定起伏的心神,重新驾着马车朝那?座远离人烟的高山赶去。 车内,看?着被风微微掠起又重新落下的帷帘,沈晗霜也在回想方才?让祝隐洲六中选一时的场景。 她不?需要祝隐洲的性命,也不?是想要让他真的拿命去赌什么,所以沈晗霜并未准备毒茶。 但?矫情拧巴也好,固执己见也罢,她需要一个确认。 沈晗霜并非不?信祝隐洲的心意,也不?是想试探或者验证他的心意。 但?仅有一份不?知深浅的心意,还?不?够。 若方才?祝隐洲不?选,或是立即便能通过理智的分析与?权衡,笃定她不?会?真的在茶水中下毒,沈晗霜都不?会?再与?他有任何公事以外的来往。 在冷静理智和她之间,在权衡利弊和她之间,沈晗霜已经输过一回,不?能再来一次。 沈晗霜知道自己方才?忽然提出什么“六中选一”的话有些任性,深论起来,她其实?做得不?对。 性命与?感情都很重要,本就不?是非此即彼,有一便不?能有二?的关系,不?该被放在两端来让人选。 但?她莫名就是想知道,祝隐洲是否真的变得不?一样了。 他对她的心意,是否深刻到会?让一贯运筹帷幄的人变得冲动,变得不?理智,是否能让他将所有冷静的考量与?推敲都往后放。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96节 在祝隐洲喝下那?杯茶水之前,沈晗霜只在他眼底看?见了化不?开的留恋与?不?舍,没?有一丝胜券在握的神色。 除非祝隐洲太会?伪装,否则那?时的他应没?有想到他自己的身份,没?有想到沈晗霜会?有些什么顾虑,也没?有猜出那?些茶水其实?都是干净的。 沈晗霜说在五杯茶水里下了毒,让祝隐洲六中选一,他便照做了,什么都没?问。 饮下那?杯很可能有毒的茶水之前,祝隐洲也只用深情缱绻的眼神看?着她。 似是看?完最后一眼,还?想再看?最后一眼。 舍不?得挪开目光。 沈晗霜再次发现,祝隐洲其实?有一双很会?爱人的眼睛。 沈晗霜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 这样的任性,只会?管用这一次,沈晗霜也只会?用这一次。 方才?她若不?是临时起意找断云要毒药,或者若是再多给祝隐洲片刻的反应时间,他应轻易便能看?穿沈晗霜其实?只是在借着毒药之名虚张声势。 但?就在那?一刻,他没?有发现任何违和之处。 只看?得见她,也只听得见她。 沈晗霜已经得到了她需要的确认。 * 马车停在山下时,沈晗霜和祝隐洲都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心绪。 沈晗霜掀开帷帘走出马车,祝隐洲站在车边朝她抬起手,让她能扶着他的小臂下车。 沈晗霜顿了顿,还?是避免了两人肢体间的接触,自己从旁下来了。 看?着已经被淡薄夜色笼罩的山峦,沈晗霜问:“是在山上吗?” 祝隐洲掩下心里一闪而过的低落,收回手,温声道:“对,地方有些偏僻,路不?好走。” 夜里走山路不?方便,沈晗霜提议:“那?带着灯笼吧。” “好。”祝隐洲应下,用火折子点燃了两盏灯笼提在手上。 祝隐洲自幼习武,目力极佳,夜间行走并不?受影响。但?他担心沈晗霜不?习惯走夜路,又不?愿意与?他有触碰,路上会?走不?稳。 沈晗霜也知道应只有自己用得着灯笼,便不?好只让祝隐洲拿着,她伸手从他手里拿过了一盏灯笼,自己提着。 “我们走吧。” 祝隐洲走在前面带路。 临上山前,他挑了一根长短和粗细都适中的木棍递给沈晗霜,让她上山时可以省力些,或是用来拨开他没?有清理到的蛛网与?杂草。 沈晗霜还?从没?在这么晚的时候上过山,一时觉得有些新奇。 这片山脉没?有现成的上山道路,看?得出来本就少有人至。 夜色里赏不?了秋时山景,眼睛只用来专注地看?着脚下的路,耳朵便能听得很清楚,四周愈发静得只剩下晚风温柔拂动枝叶的声音,不?知名昆虫懒懒鸣叫的声音。 还?有她和他走在林间,踩过枯草时的窸窣声。 好像偌大的世?间,只剩下两个人。 沈晗霜走在祝隐洲身后,每一步都能落在实?处。 原本横生?的荆棘,带泥的落叶,凌乱的蛛网,都被她前面的人清理干净了。 偶尔,沈晗霜会?抬起眸子,将目光落在身前那?人宽阔的背影上。 心底不?知是否有在想些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踩着夜色逐渐深入丛林,远离尘嚣。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停在了一处空地前。 早在从林间走出之前,沈晗霜便透过斑驳的树枝隐隐看?见了一片暖光。 这会?儿?眼前豁然开朗,沈晗霜才?看?清了,在这个几乎称得上是避世?的地方,竟建着一间不?小的树屋。 白天时,除非走得更近些,否则这间屋子应很难被人发现。而此时,这间搭在巨树上的屋子里正?亮着烛光,有着整片广袤丛林中的唯一光亮。 像是正?在等待夜归人的家?。 “这是……”沈晗霜欲言又止。 甫一看?见这间树屋时,沈晗霜便想起来,去年自己和祝隐洲提起过,她的父母曾与?她说过在外游历时见到的离地而居,将木屋建在树上的人。 沈晗霜的父母曾答应过会?为她在洛阳城外也建一间树屋。 只是,在那?之前,沈晗霜的父母便永远离开了她。 沈晗霜没?想到,祝隐洲说想带她来看?的东西,便是这样一间树屋。 一间和她曾有过的构想几乎一模一样的树屋。 朝向要能看?见日落与?晚霞,要不?打扰在周围筑巢的鸟儿?,窗外要有四时不?同的怡人山景,门边要挂着装满鲜花的小篮子…… 无一处不?合她的心意。 祝隐洲一直注意着沈晗霜的神色变化,见她眉眼间并无任何厌烦与?不?耐,祝隐洲轻声问道:“想进去看?看?吗?” 沈晗霜点了点头,走近了些,停在搭建着树屋的那?棵古树下。 却没?看?见有可以上去的木梯或别的什么。 “要怎么上去?”她疑惑道。 祝隐洲神色微顿,温声问:“我带你上去?” “怎么带?” “冒犯了。” 祝隐洲走近了些,停在沈晗霜身侧,与?她并肩而立,随即揽着她的双臂,身形一轻,便带着沈晗霜跃至了树屋木门前的枝干上。 骤然失去平衡又停在了高处,沈晗霜心里一紧,很快意识到祝隐洲是怎么带自己上来的。 “这次是我考虑不?周,今后我会?准备好木梯,方便你上来。”祝隐洲蹙眉说道,眉眼间闪过了几分懊恼。 他平日里不?需要考虑如何上来这个问题,便忽略了沈晗霜不?会?武艺,不?能像他一样轻易跃上来,没?有提前做好准备。 祝隐洲已经往旁边稍退了半步,不?再触碰她的手臂,以免让沈晗霜觉得冒犯和不?适。 沈晗霜已经从方才?的惊诧中回过神来,忍不?住感叹道:“你们这些习武之人连梯子都省了,真好。” 她还?是头一回体验这种动不?动就“飞”上树梢的感觉。 沈晗霜伸手推开了眼前的木门,抬步走进这间树屋。 屋子是建在树上的,从外面看?有些特殊,但?里面其实?和沈晗霜在明溪院的屋子很像。 沈晗霜四处走了走,根据其中的布置,发现应是将明溪院的小厨房、书房和卧房合在了一起,中间用几道门隔开,建成了这间树屋。 虽然这棵古树很是繁茂,但?树上能用来搭建树屋的位置仍然有限,这些屋子要比明溪院的屋子小些。不?过里面的一应布置都很齐全,倒当真是可以直接住进来的模样。 不?仅卧房里已经铺好了床,书房里有沈晗霜最近正?在看?的话本、诗集和游记,沈晗霜在经过小厨房的时候还?注意到,里面放着已经备好的食材。 祝隐洲洗净了手,眉目温和地看?着沈晗霜,问她:“已经过了你平日里吃饭的时辰了,我抓紧时间做几个菜,用了饭再下山吗?” 他本不?想让沈晗霜饿着,但?这个地方实?在有些偏僻,他们来时又已经天黑了,走上来多花了些时间。 沈晗霜的确有些饿了,可她有些犹豫:“你会?做饭吗?” 起码在沈晗霜的印象里,在安王府时,祝隐洲从没?进过厨房。皇上和皇后也曾说过,祝隐洲并不?重口腹之欲,虽在吃食上有些偏好,但?也是有什么便能吃什么,不?会?特意让人做什么菜,更不?会?自己动手下厨。 不?知想到了什么,祝隐洲笑了笑,温声说:“近来学过一段时日,应该还?算能吃。” 既然祝隐洲说是刚学过,应是的确学有所成,他才?会?主动要亲手做饭。至于“还?算能吃”,或许是他的谦辞?毕竟他无论什么事都能做得很好。 沈晗霜便也由着他:“那?我给你打下手?” “不?用,”祝隐洲摇了摇头,“你先随意做点别的,我这里很快就好。” 见祝隐洲坚持,沈晗霜便也乐得清闲。 她对这间树屋很感兴趣,又四处转了转,看?了看?。 方才?没?有看?得太仔细,这回沈晗霜经过书房时,发现了某样自己刚才?没?有注意到的东西。 那?是一幅画。 画上明显是明溪院的庭院,画里有那?棵她很熟悉的石榴树。 而在树下,有一个穿着鹅黄色裙衫的小姑娘和一对穿着靛蓝色衣衫的夫妻。他们正?蹲在石榴树下说笑,而在他们身旁不?远处放着的,是一个个沈晗霜并不?陌生?的酒坛。 这是画的……当年沈晗霜的父母带着她一起在明溪院的石榴树下埋酒时的场景。 知道祝隐洲滴酒不?沾,沈晗霜之前从未与?祝隐洲说起过此事。 可作这幅画的人竟像是亲眼看?见过一样,不?仅画出了沈晗霜记忆中的场景,还?知道,她的父母喜欢穿同色的衣衫。 沈晗霜的父亲曾说过,这样一来,旁人一看?便知道他身旁的人是他的妻子,还?会?觉得他们很是登对。 父母带着她一起埋酒那?日,沈晗霜的确穿着一身母亲为她做的鹅黄色裙子。而她的父母,也的确是穿着靛蓝色的衣衫。 可这些细节,作画的人怎会?知道? 这幅画,是出自祝隐洲之手吗?还?是别的什么人画的? 沈晗霜压下心底的疑惑,细细地看?着那?幅画。 她像是作为旁观者,又目睹了一遍当年父母带着自己埋酒时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 原来过了这多年,她还?是记得很清楚。 此时沈晗霜本就正?置身于曾与?父母一起讨论过的树屋中,久远的温暖记忆又在眼前的画卷上重现,她不?自觉眼眶微红。 祝隐洲似乎……很知道该如何让她动容。 比起男女?情爱,家?人才?是她永远无法割舍的重中之重。 为免惹家?人难过,沈晗霜很少在爷爷和外祖母面前主动提起已经离世?的父母,但?她一日都不?曾忘记过他们。 沈晗霜沉浸在自己与?父母相处时的记忆中,连祝隐洲何时从小厨房过来了也没?发现。 直到看?见祝隐洲递到她眼前的锦帕,沈晗霜才?回过神来。 她接过锦帕,擦了擦不?知不?觉从眼眶中滑落的眼泪。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97节 “饭菜做好了吗?”她轻声问,声音有些闷。 “嗯。” 祝隐洲并未多问什么,只是温声说:“担心你饿久了会?不?舒服,便没?做太多菜。” “好,我们去吃饭吧。”沈晗霜放下手中的画卷,先一步往书房外走去。 见祝隐洲已经摆好了碗筷,沈晗霜便在桌边落座。 祝隐洲没?有准备什么珍馐美馔,都是简单的家?常菜,看?起来卖相不?错,闻着也很香。 等祝隐洲在她对面坐下后,沈晗霜便执起竹箸,尝了一口自己面前的那?道肉酿豆腐。 祝隐洲一直看?着沈晗霜的反应,见看?不?出什么来,他忍不?住问道:“如何?” 听出他有些忐忑,沈晗霜很客观地说道:“你在厨艺上很有天分。” 祝隐洲正?暗自松了一口气,却听见沈晗霜继续说:“若能少放一点盐就更好了。” 祝隐洲神色微滞,连忙自己尝了一口。 他心里猛地一沉,面色赧然,立即同沈晗霜说:“别吃这道菜了。” 肉酿豆腐是沈晗霜平日里喜欢吃的菜之一,祝隐洲之前试过很多次,味道都很好。或许因为今日是第一次正?式做给沈晗霜吃,他有些紧张,竟出了错。 原来事事拔尖的太子殿下也有不?完美的时候。 见祝隐洲无意识蹙着眉,像是遇上了什么莫大的难题,沈晗霜的话里不?自觉带了点笑意:“只是咸了一点,不?碍事。” 她又尝了尝另外几道菜,如实?道:“其它菜的味道都很好。” 看?得出来,祝隐洲应的确是特意学了一段时日。至于他为何要学厨艺,其中目的或许不?言自明。 见沈晗霜并未因为那?道他做得不?好的菜而不?悦,祝隐洲才?放心了些。 他一面替沈晗霜倒了半杯清甜不?醉人的果酒,一面状似不?经意地问起:“那?我下次再给你做?” 沈晗霜抬眸看?了祝隐洲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第65章 周二双更 许是因为分坐在这张并不大的木桌两侧, 此时祝隐洲眸中?夹杂着的期待与忐忑,沈晗霜看得太清楚。 她若说好,烛火映照下, 他眼底的光芒或许会更明亮几分,或许还会?多出几分轻浅的笑意。 她若说不好, 祝隐洲应会?先下意识蹙眉,再若无其事地揭过这个话题, 不强求此事。 但沈晗霜静了?一息, 没有回答祝隐洲的这个问?题, 转而问?他:“这果酒是从城里哪家酒楼买来的吗?” 味道很不错,她以前?好像没有买到过。 祝隐洲神色微顿,很快说道:“是从城郊一户农家买来?的。” “之前?找他们买搭建树屋用得着的东西时,听?说那家的老人很会?酿酒。我尝了?尝, 觉得你或许会?喜欢这种?果酒,就买了?一些回来?。” 祝隐洲以前?并不知道沈晗霜会?喝酒,还是和离之后?,他才知道, 原来?沈晗霜不仅在酒上?有她自己的偏好,酒量还不错。 他停了?停,试着问?:“怎么样?还喝得惯吗?” 沈晗霜点了?点头,“挺好的。” 祝隐洲神色微松, 立时说道:“那过会?儿带些回去?” “嗯。”这次沈晗霜没有拒绝。 祝隐洲微不可查地轻出了?一口气。 沈晗霜却捕捉到了?他的细微变化。 她静了?静, 还是决定和祝隐洲说:“你不必太小心翼翼。” “我们……正常相处便好。” “你不用时刻紧着弦,总是生怕做错了?什么, 或是担心会?不会?有哪里惹我不高兴了?。”沈晗霜这些话都不作?假, 是她自己的想法。 “我不会?勉强自己,委屈自己, 所以若有什么地方我不喜欢,有什么东西我不想要,我会?同你直说的。” “一日两日,你还可以这样时时警惕,但难道要一直如此吗?” 沈晗霜直直地望进祝隐洲眼底,温声道:“自如一些,平常一些,顺其自然吧。” 如今她和祝隐洲虽可以像现在这样坐下来?单独吃饭,但他们的关系还并未更?进一步。今后?会?不会?更?进一步也还不一定,没人说得准。 若只是这样,祝隐洲便格外小心翼翼,心神一刻也无法放松,沈晗霜觉得他们应也不会?再有什么以后?。 如果一段关系不能让两个人都觉得舒适,要靠其中?一个人时时刻刻都心神紧绷,不敢松懈分毫才能维持下去,一日两日可以如此,长久以后?呢? 勉强维持的表面和谐,总会?有分崩离析的时候。 无论是友情还是男女之情,在一段本应彼此平视的关系里,若有一个人长久仰视对方,将自己的位置放得极低,那这样的关系或许无论如何都称不上?“好”。 沈晗霜不愿意做仰视对方的那个,也不想居高临下地俯视对面的人。 她不需要祝隐洲的歉疚和小心翼翼。若他真的想要重造一个共同的以后?,仅靠这些,也无济于事。 祝隐洲认真地听?着沈晗霜说的这些话,把每一句都细细地记在了?心里,他正色道:“我记住了?。” 两人用过饭后?,祝隐洲坚持要自己收拾碗筷,不让沈晗霜碰。沈晗霜便坐在小厨房的窗边,吹着山里的晚风,赏高悬在夜幕之上?的月亮。 山里的夜晚实在太安静,让人也不自觉地变得慵懒了?许多,什么事情都不愿细想。 沈晗霜托着下巴出神了?片刻,听?着身后?细微的水声,她缓缓回身,看向不远处那道颀长的身影。 明明是在清洗碗筷,祝隐洲的神情却正经认真得像是在处理朝堂上?事关重大的政务一般。 无论做什么事时,他总是专注的,投入的,像是什么都无法让他分心。 沈晗霜正这样想着,便听?见祝隐洲温声说道:“山里的风有些凉,卧房有披风,要用吗?” 沈晗霜摇了?摇头。 见祝隐洲仍垂首做着手上?的事,应看不见她这边,沈晗霜重新说道:“不用,我不冷。” 话音落下,沈晗霜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窗外,不再看他。 祝隐洲轻轻点了?点头。 只有祝隐洲自己知道,他几乎快要按捺不住自己混乱的心跳—— 因为他方才感觉到,有那么几息,坐在窗边吹风的那人正安静地看着自己。 虽然那眼神中?并没有任何他所期待的情愫,但沈晗霜的眼神,终于开始重新落在他身上?了?。 幸好。 收拾好碗筷后?,祝隐洲熄灭了?树屋中?的烛火,带着沈晗霜从树屋上?下来?了?。 从搭建这间?树屋起,祝隐洲便从不让任何人进入。这个地方的意义特殊,他愿意事事亲力亲为,不愿让第三个人踏入。 沈晗霜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这间?已经被夜色和古树合力掩藏的树屋。 若是在树屋中?睡一晚,与山野清风和皎洁明月为伴,感觉应也会?很不错。 但沈晗霜虽知道自己不会?与祝隐洲发生什么,却不能夜不归宿,让家里人为自己担心。 她提着灯笼,跟着祝隐洲一起往山下走去。 祝隐洲没忘带上?几壶方才沈晗霜觉得不错的果酒。 夜色浓重,虽然仍然看不太清四周的景致,但已经走过一回,沈晗霜心里少了?许多陌生感。 在下山的路上?,祝隐洲知道沈晗霜在意江家那桩案子?,便主动与她说起:“明日,官府便会?把江家命案的所有内情对外公?开。” “爷爷与我说起过此事,”沈晗霜想到了?别?的什么,问?祝隐洲,“还会?为高伯母和王伯母立碑,对吗?” 沈晗霜记得,爷爷曾说,祝隐洲向皇帝请了?旨,要为她们立碑,褒奖她们的坚韧品性与彼此扶持之情 祝隐洲“嗯”了?一声,温声道:“高苑瑚和王彤锦的经历助推了?朝中?变法一事,该有人记得她们的姓名。” 闻言,在他身后?的沈晗霜脚步微顿,随即才重新跟了?上?去。 原来?,祝隐洲也记得她们的姓名。 他不只是来?洛阳查江家的案子?,也不只是利用了?这桩案子?助推朝中?变法一事从构想落到实处。 除了?朝中?大事之外,除了?站在高处的那些官员之外,他还能看见并记住那两位常被关注这桩命案的人称作?“高氏”与“王氏”的女子?,想要为她们立碑,让世上?更?多的人知道她们的姓名与生平。 知道高苑瑚和王彤锦是陈旧律法与夫权碾压下的牺牲品,也知道,是她们的血与泪,提前?浇灌出了?朝中?变革新法的花朵。 祝隐洲是个很好的太子?。 应也如爷爷所说,今后?,他会?是一位明君。 沈晗霜默默想道。 须臾之后?,沈晗霜和祝隐洲说起,自己打算后?日回青云寺。 她明天早上?会?陪爷爷一起去父母的衣冠冢前?看一看,下午会?和表哥、表妹一起去山上?选枫叶回来?做叶签。后?日,爷爷便也要回长安了?。 皇后?仍是皇后?,仍在洛阳,便仍是一个隐患。 若沈晗霜一直拖着不回青云寺,或许皇后?会?将手伸到明府来?。只是避着,解决不了?问?题。 祝隐洲知道沈晗霜的顾虑,与她说起了?自己近来?在做的事情:“我的人在追查那队劫杀官眷的‘山匪’时,找到了?一些皇后?通敌的证据。” “只要能顺利将那个重要的人证押回长安,就可以定下皇后?的通敌之罪了?。” 沈晗霜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若得知皇后?通敌,祝寻他……” “祝寻在调查陈兰霜房里的那具尸体?时,皇后?有意误导,将他引回了?长安。” 沈晗霜眉梢轻蹙:“是皇后?察觉了?什么?” “那具尸体?身上?有北达国?暗探的特殊刺青,经药水处理后?才显现出来?。皇后?应是担心祝寻会?查到她自己身上?。” 得知此事,沈晗霜竟不算意外。 那晚的刺客本和陈相有关,若陈相和皇后?之间?当真有关联,皇后?会?因此而故意误导祝寻的查案方向,将祝寻从洛阳引回长安一事便说得通了?。 祝寻自幼便被保护得很好,没有面临过这么大的事。他一直心思赤诚,格外信任家人,尽己所能地对家人好,还把沈晗霜也包含在内。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98节 若知道他的母亲不仅与陈相勾结,还与北达国?暗中?来?往,他应会?很失望。 此事之后?,不知祝寻该如何面对这些。 沈晗霜在心底无声叹了?一口气。 “在她回长安之前?,应就会?了?结这些事?”沈晗霜踩过一层柔软的落叶,轻声问?道。 皇后?已不只是对女眷下毒,她身上?还有勾结权臣、通敌这两件事。有关朝政,这已经不在沈晗霜的能力范围内了?。 眼下沈晗霜的爷爷、林远晖的父亲镇西将军还有祝隐洲都已经知道皇后?做下的这些事,应很快便会?将此摆上?朝堂。 但沈晗霜猜测,若要让陈相有心挽回却鞭长莫及,让皇后?没有还手之力,祝隐洲应会?在洛阳时便让皇后?坐实她自己身上?的罪名。 祝隐洲没有隐瞒自己的计划,如实道:“她会?活着回长安受审,但不会?是以皇后?的身份。” “她被逼急之后?或许会?做困兽之斗,我担心她会?伤及你。” 祝隐洲建议道:“你可以先不回青云寺,就留在明府里。” 沈晗霜问?他:“皇后?知道你已经查到她,并且就快能将她定罪了?吗?” “还没有,”祝隐洲掰断一根横穿出来?的枝桠,以免它伤及他身后?的沈晗霜,才继续道,“我的人做得很隐蔽,应还能瞒几日。” “几日之后?,她和陈相便该得知自己的人已经联系不上?被我们生擒的那人了?。” 而那时,祝隐洲的手下应已经将人证送回了?长安,将祝隐洲写好的折子?递到了?皇上?面前?。 沈晗霜明白,到那时,皇后?就再也不能威胁到明家或沈家了?。 “那我便不能就这么硬拖着不回青云寺,”沈晗霜看得很清楚,“若我明着忤逆她的意思,她或许会?起疑,猜测我是没有顾虑了?才会?如此。” “我回青云寺,在这几日里稳住她,以免她提前?察觉什么,横生变数。” 祝隐洲沉默下来?。 他知道沈晗霜说得没错,但他不愿意让沈晗霜以身涉险。 皇后?的确一直以来?都对沈晗霜很好,将她对没能出生的那个女儿的感情投在了?沈晗霜身上?。但没人能知道,若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她是否会?对沈晗霜做些什么。 见祝隐洲只字不言,沈晗霜猜到了?什么,却并未改主意,只是说:“皇后?仍能对明家造成威胁,我不能心安理得地坐享其成。” 若此事用不上?她,沈晗霜自然不会?去帮倒忙。 可若她明明可以,也明明应该做些什么,却只知自保,坐等祝隐洲和林将军他们冒着更?大的风险去扳倒皇后?,沈晗霜无法心安。 祝隐洲知道自己劝不住她,便也不再多言。 沈晗霜可以去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他会?好好护她周全?。 两人从山林中?出来?,重新走到马车旁。 沈晗霜先一步上?了?马车,祝隐洲便像来?时一样驾着马车往城里去。 即便再舍不得结束与沈晗霜的独处,祝隐洲也并未有意拖延。 将马车停在明府门前?后?,因着天黑,祝隐洲掀开帷帘,想扶沈晗霜下马车。 沈晗霜顿了?顿,这次没再避开,隔着衣服轻轻伸手搭了?搭他的小臂,下了?车。 “多谢你送我回来?。”沈晗霜背对着明府大门,对祝隐洲说道。 祝隐洲摇了?摇头,温声道:“该我谢你。” 谢沈晗霜愿意随他去看那间?树屋,愿意陪他一起用饭、说话。 终于愿意,与他独处。 许是因为心照不宣,沈晗霜并未追问?什么,她与祝隐洲道别?之后?便转身往明府的大门走去。 看着沈晗霜走进府门,身影消失在沉静的夜色中?,祝隐洲十分少见地不禁有些懊丧。 沈晗霜不让他靠近时,祝隐洲会?忍不住不安惶惑。 如今她愿意随他去那间?树屋,愿意与他有除了?公?事之外的来?往了?,祝隐洲却觉得自己实在有些笨拙驽钝。 约沈晗霜见面之前?,他虽做了?许多准备,却仍然不能得心应手地讨她欢心,让她开怀。似乎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显得有些粗疏拙劣,迟钝愚笨。 他还是,做得不够。 不够多,也不够好。 * 沈晗霜回明溪院时,春叶还在等她。 甫一看见沈晗霜,春叶便连忙迎了?上?来?。 围着她转了?好几圈,确认她浑身上?下都好好的,神色间?也并无任何不悦之后?,春叶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姑娘回来?了?就好。”春叶笑着说。 沈晗霜心里忍不住觉得动容,她柔声问?道:“我出去时不是说不必等我吗?” 春叶自然而然地说:“姑娘是说让老夫人和相爷他们不用等你用饭,我自然要等姑娘回来?的。” “难道姑娘还没回来?,我倒先去睡了??” 沈晗霜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春叶连忙推着她往屋里走,语气轻快道:“我今日帮姑娘准备了?一些新的花瓣,姑娘沐浴之后?便早些休息吧。明日不是还得和相爷一起去祭扫吗?” “我沐浴完就睡了?,你这会?儿便去歇着吧,不用等我了?。”沈晗霜叮嘱道。 “好。” 知道姑娘睡前?喜欢自己待着,春叶便也不跟过去打扰。 明溪院外,在沈晗霜看不见的角落,同样一直没有睡去的明述柏也知道,沈晗霜与祝隐洲共处到此时才回家。 他方才看见,是祝隐洲将沈晗霜送了?回来?。在府门外时,两人还说了?几句什么。且看神情,他们今日应没有什么矛盾。 他们相处得……应该还不错。 明述柏眼眸微垂,独自回到了?自己住的院子?。 而在明府中?的另外两处,沈相和明老夫人也都得了?消息,知道沈晗霜已经回来?了?。 明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正帮她放下床帐,见老夫人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忍不住问?道:“老夫人不担心姑娘会?和那位……重归于好吗?” 明老夫人摇了?摇头,温声道:“晗霜是个有主意的,只要她自己想好了?,无论她想做什么都行。” 且看样子?,明老夫人猜得出来?,晗霜应是今日才愿意与太子?有这样的来?往,两人成不成还是另一回事。八字还没有一撇,明老夫人打算先静观其变。 而沈相得知孙女回来?时眉眼间?并无郁色,他也垂眸静静思忖了?几息。 下棋时他说的那些话,是说给沈晗霜听?的,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沈相已经老了?,他惟愿自己正当好年华的孙女能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无论是什么。 明溪院中?。 沈晗霜已经沐浴完,擦干了?头发。 直到躺在床榻上?,睡意逐渐袭来?时,沈晗霜都还在回想那座树屋和那幅画着她与父母相处时的场景的画卷。 迷迷糊糊睡去后?,沈晗霜竟难得梦见了?父母。 沈晗霜看着父母在家门口挥手与小小个的她和外祖母、舅舅告别?,然后?便分别?骑上?马,带着人往城外去了?。 她还记得,那次离家之前?,父母曾答应自己,会?为她带西南才有的甜果回来?。 但在梦里,没过多久,沈晗霜便看见有两名身穿素服的家丁匆忙赶回明府,报丧。 梦里那个才五岁的沈晗霜躲在屋子?里哭时,梦外陷在回忆与沉睡中?的沈晗霜也无声地流着泪。 清澈微凉的泪水从她眼角滑过,随即深深地陷入枕间?。 梦里梦外,无论是哪一个沈晗霜,都很想念他们。 翌日清晨。 醒来?后?沈晗霜仍在回想昨晚的梦,许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感觉眼睛有些不舒服,沈晗霜便知道,自己昨晚应是做着梦哭过了?。 见春叶进了?屋,她先语气如常地说道:“我昨晚睡得不太好,眼睛应该有些肿,你看看,需要敷一下吗?” 她先一步开了?口,春叶果然没有猜测沈晗霜是不是哭过,连忙说:“是有些肿,我去弄些藏冰过来?,姑娘稍等一会?儿。” “好。”沈晗霜温声应下。 等春叶走出屋子?,她才轻出了?一口气,起身更?衣、梳洗。 好在,春叶仔细帮她敷过之后?,沈晗霜的眼睛便看不出什么不对了?。不然她顶着这样一双眼睛去见爷爷和外祖母,恐怕瞒不过去。 她不想让他们为自己担心。 等陪外祖母用过朝食后?,沈晗霜便和爷爷一起乘上?马车,往城外去了?。 爷爷已经提前?去买好了?醉明月和香烛纸钱等东西,沈晗霜便细细与爷爷说着今年父母的忌辰时,她和家里人去祭扫时的事情。 沈相一直认真地听?着,不时问?起几句。 他知道儿子?与儿媳当年被洪水带走,尸骨无存,在洛阳城外的山上?只有他们的衣冠冢。 这是两家人的遗憾。 明白儿子?喜欢洛阳,也愿意与儿媳合葬,是以沈相并未坚持将他们的衣冠冢建在沈家的墓地。这么多年来?,沈相从未来?见过儿子?与儿媳的衣冠冢。 他没脸来?。 当年儿子?想辞官,想和儿媳一起四处闯荡经商,他本不该干涉。 可那时,沈相实在舍不得自己天资最优秀的儿子?自断仕途。父子?俩谁都说服不了?谁,大吵一架后?不欢而散,多年都不曾再见面。 当初若是没有那场争吵,那个时节儿子?与儿媳应会?回长安,不会?去西南,他们便也不会?遭遇那场洪水。 他曾因为坚持自己的抱负,辜负了?那个总是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的姑娘。 而十几年前?,因为他不愿看着儿子?断送仕途,而让父子?离心,导致了?后?来?的一切。 回首人生几十年,他的远大志向让他获得了?许多,也为国?为民带来?了?很多改变,却也好似总在让他失去。 沈晗霜看出爷爷的情绪有些低沉,她柔声劝慰道:“爷爷,我爹爹和娘亲的离开,是天灾,错不在任何人,您别?自责。”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99节 “他们应想看见我们都过得好。” 沈相颔了?颔首,却喉间?发涩,说不出什么话来?。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他一生的痛。 可他的孙女也因为当年的事情失去了?双亲。他是长辈,却还要孙女来?开解自己。 若是儿子?和儿媳看见了?,恐怕更?不会?原谅他。 思及此,沈相还是打起精神,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 沈晗霜的父母已经不在她身边了?,有些事,他该为她多考虑一些。 沈相明日便该回长安了?,在那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确认。 他开门见山地问?道:“昨日,你与太子?见过面了??” 沈晗霜本也不打算瞒着家里人,便点了?点头。 “那……你是如何想的?打算与他重新结为夫妻吗?” 沈相看得出太子?的确是想重新求娶沈晗霜,但比起这个,更?重要的自然是孙女的态度。 沈晗霜思忖了?须臾,如实说道:“我不知道今后?会?如何,但现在,我还没有这个念头。” 经过昨日,沈晗霜已经知道,祝隐洲会?因为那份对她的心意有冲动和不理智的时候。 但沈晗霜对他,还没有这样的心意。 “我与他说了?,谁都别?强求什么,一切顺其自然便是。” 沈相温声道:“这样也好。” “你由着自己的心意来?便是,至于其他的事,爷爷会?为你安排好。” 第66章 周三双更 下了马车后, 沈晗霜和爷爷一起上山。 走到她曾来过无?数次的衣冠冢前时,两人便发现?坟茔周围应刚被人好好修整过,没有任何杂草和灰败的痕迹。墓前也已经放有一些祭拜用的酒食果品了。 最显眼的, 便是沈晗霜的父亲和母亲还在时都很喜欢的酒,醉明?月。 今日沈相自然也给儿子和儿媳带了几坛醉明月来。见墓前已经摆有这些东西, 沈相温声问沈晗霜:“你最近来祭拜过你的父母吗?” 沈晗霜摇了摇头。 原本按习惯,只要在洛阳时, 沈晗霜每月逢五的日子都会来看看父母, 与他们说说自己和家人的近况。 但这段时日因为秋祈和皇后, 沈晗霜先是住在行宫,后又搬去了青云寺,借着给外祖母探病的名义才能回?府看看。是以沈晗霜近日不曾来看过父母。 但看样子,她没有来的时候, 有别的人来过了。 从那些还新鲜的果品来看,应就是这一两日。 若是家里人来过,应会与沈晗霜提起。但她不记得有这回?事。 以前也有过几次,沈晗霜在逢五的日子来这里时, 曾发现?有除了她之外的人来过的痕迹。 沈晗霜心底一直隐隐有个猜测。 沈相想起祝隐洲不仅写了信,还曾当?面?郑重地与他表明?过对沈晗霜的心意,他也多少猜到了些什么。 沈相将带来的东西摆在衣冠冢前,意有所指道:“他倒是有心了。” 沈晗霜默不作声地与爷爷一起点?燃香烛和纸钱。 今日主要是带爷爷来看看她的父母, 是以沈晗霜并?未像以前那样絮絮叨叨地在父母的墓前说着自己的事情, 而是安静地陪在爷爷身边。 她知道,站在以前不曾来过的衣冠冢前时, 爷爷或许有千言万语想说, 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若离开?的人当?真在天有灵,或许仍在尘世间的人不必将心里话宣之于?口?, 思念的声音也能传到他们那里。 沈晗霜陪爷爷在墓前待了许久。 沈相一直沉默地看着墓碑上那两个年轻的名字。 末了,他叹了一口?气,声音微哑地说:“回?去吧。” “好?。” 沈晗霜并?未多问什么,和爷爷一起往山下走去。 走在山路上时,沈相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儿子与儿媳的衣冠冢。 他不知何时才会再来这里了。 明?日沈相便会启程赶回?长安,之后就该全力推进变革律法一事,很难再抽出空来洛阳。 而且他已经老了,也不一定还能活多久,还能来几回?。 沈相定了定神,不再沉湎于?自己的情绪中?,与沈晗霜一起继续往山下走去。 在回?府的马车上,沈相与沈晗霜说了许多近来朝中?发生的事情。 涉及到机密的内容,沈相自然不会轻易提起。但可以说的,无?论?是律法变革的进程,还是边关形势的变化,沈相都细细分析,说给沈晗霜听。 因为皇后与北达国那边有勾结,沈相这次便着重与沈晗霜说了两国之间的关系。 听爷爷提起之前北达国曾有意派使臣来访时,沈晗霜不自觉蹙了蹙眉,问道:“是来议和的?” 两国交战多年,如今虽然暂时停了战事,但边关仍在对峙中?,两国并?未讲和。 沈相目光深沉道:“明?面?上是这样。” “但他们到底图谋什么,还未可知。朝中?也已经派了探子去查。” 新朝初立,皇上没有贸然同?意让对方的使臣来访。 但依沈相看,待皇后与陈相通敌的事落定,应可以放对方使团来一次,顺势将北达国安排在国内的暗桩一网打?尽。 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沈相自然知道沈晗霜是知道分寸的,不会将不该往外说的事情说与旁人。是以沈相也把?话说得更深更透了一些。 沈相一直都格外疼爱这个孙女,希望她能无?忧无?虑,平安顺遂地度过这一生。但沈相并?不会将家里任何一个孩子养成?愚昧无?知的模样。 知道沈晗霜其实对这些感兴趣,也有意关注朝中?动向,沈相自然愿意与她多说一些,不会因为她是女子便觉得不必与她谈及政事。 书页上的内容可以充盈人的学识,但有更多东西,是书上没有的。 沈晗霜一面?听爷爷与自己说着近来朝中?的大事,一面?仔细思索,提出自己的问题或是回?答爷爷给出的问题。 比起关起门来过日子,两耳不闻窗外事,沈晗霜还是想看得更多更远,知道得更清楚些。 人有自己的气息与脉搏,国家也一样。 她虽不能真的观尽天下事,却有机会触及更多,不至于?被旁人说的话蒙蔽、误导。 两人回?明?府后,正是用午食的时候,沈晗霜便留在爷爷住的院子里用了饭。 知道她出城一趟可能会有些累,明?述柏便提前命人去明?溪院同?沈晗霜说过,等她午睡起身后再去择选落叶回?来做叶签。 本也不是急事,沈晗霜便也依言先回?房睡了一会儿。 等时辰差不多了,春叶才来卧房叫醒了沈晗霜。 早上沈晗霜虽也上山了,但她和爷爷只在山道上走,没有去别的地方。下午沈晗霜则换了一身便于?在林间行走的衣服。 她刚收拾好?走出明?溪院,便见明?述柏正等在外面?。 沈晗霜快步走近,笑着问:“表哥等了多久了?怎么也不让人提醒我快些?” 明?述柏语气温和道:“我也刚到。” 沈晗霜未作深想,见明?姝雪还未到,沈晗霜便又问:“姝雪呢?是已经先去府门口?了吗?” 刚说完,沈晗霜便觉得自己应是猜错了。依明?姝雪的性子,她应会来等沈晗霜一起。 “姝雪临时有些事,今日去不了了。”明?述柏神色自然,让人看不出什么来。 他随即带着笑意道:“但她特地叮嘱了我,让我不能将你今年新做的叶签都独占了,必须得给她留才行。” 其实当?时明?述柏与沈晗霜说起秋日可以一起去选枫叶回?来做叶签,是指他和她两人。但沈晗霜下意识以为明?姝雪也会一起,一直都是打?算的三人同?行。 知道姐姐误解了,明?姝雪有意想给兄长和姐姐留下独处的机会,又舍不得不要姐姐今年制的叶签,便多次提醒明?述柏,让他一定要给她留。 沈晗霜不知道背后还有这样的弯弯绕绕。 这会儿只是听表哥转述明?姝雪的话,她便能想到明?姝雪说起此事时的灵动神情。 “一定忘不了她的。”沈晗霜失笑道。 知道明?姝雪无?法同?行,沈晗霜便和明?述柏一起往府门外走去。 但两人刚走出明?家大门,还没来得及乘上已经命人提前备好?的马车,便看见有一队人正朝明?府而来。 看清其中?有自己认识的人,沈晗霜蹙了蹙眉,心里不由得沉了沉。 是皇后身边的那位嬷嬷。 嬷嬷甫一看见沈晗霜,便态度恭敬道:“真是巧了,奴婢刚来就遇上了沈姑娘。” “姑娘这是要出门吗?”嬷嬷温声问道。 沈晗霜神色平常,不答反问:“嬷嬷今日来明?府是有何事吗?” “奴婢是替娘娘来的,”嬷嬷神色忧虑地叹了一口?气,将姿态放得极低,“皇后娘娘凤体有恙,从昨晚起便水米未进,药也喂不进去。奴婢实在没辙了,只能来找沈姑娘想想法子。” “不知姑娘能否抽出空来,回?青云寺看看?” 沈晗霜听出来,无?论?皇后是真病还是装病,这是来接自己回?青云寺了。 前日是外祖母的寿辰,沈晗霜原本打?算在家中?多待两日,明?日便回?青云寺,稳住皇后。 不曾想,竟连这一两日,皇后都不愿允她多留。 嬷嬷已经找来了明?家,无?论?皇后是当?真需要沈晗霜去侍疾,还是另有所图,沈晗霜知道推脱不过,便也柔声应下:“我去和家中?长辈说一声,便随嬷嬷回?青云寺为皇后娘娘侍疾。” 嬷嬷自然答应下来。 沈晗霜与明?述柏对视一眼,两人并?肩步入了明?府中?。 沈晗霜先去见了爷爷。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00节 此行与皇后的动向有关,既是私事,也是公事,沈晗霜须得先与爷爷商量一二?,以便爷爷回?京后做出相应的部署与安排。 从爷爷住的院子出来后,沈晗霜便去了云松斋,让外祖母无?需担心自己。 见明?述柏和明?姝雪也过来了,沈晗霜又叮嘱他们,若明?家这边出了任何事情,便派她爷爷留在洛阳的暗卫去青云寺给沈晗霜报信。 “我们都在家里,你不用为我们担心。明?家虽是商籍,却也与寻常的商人不同?。这份家业惹人眼,但也能让上面?的贵人们无?法轻易动明?家。”明?老夫人的声音沉稳镇定。 孩子没有主动提起的事情,她不会多问,只嘱咐道:“若是青云寺那边有异动,万事切记先保全自己。” “好?。”沈晗霜认真应下。 春叶已经收拾好?了要带回?青云寺的东西,沈晗霜便也不多耽搁,带着她往明?府外去。 待到皇后被逼入末路时,不知她会做些什么。沈晗霜本不欲让春叶与自己一同?涉险,但春叶不愿让她独自去青云寺,身边连个熟悉的人都没有,沈晗霜便也不再强行将她留在家里。 之前祝隐洲特意将春叶送去了青云寺陪沈晗霜,若沈晗霜此行不带她,皇后那边也有可能会起疑。 沈晗霜眼下只期盼着,自己此行回?青云寺后的日子最好?不要再发生什么太显眼的大事。 在祝隐洲的手下顺利将人证、物证与写好?的折子都递进宫里之前,一定要稳住皇后才行。 明?述柏和明?姝雪一路将沈晗霜送到了府门外。 他们都知道不能在皇后身边的那个嬷嬷面?前神色有异,便都自然地与沈晗霜告别。 但明?知皇后居心不良,他们心里总还是放心不下。 看着沈晗霜乘上马车,随那些从青云寺来的人一道离开?,明?述柏目光悠远。 他已经将自己暗中?培养的人都派去了青云寺周围潜藏,但明?述柏心底仍满是忧虑,还莫名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或许,他没有机会与沈晗霜一起去城郊的山上挑枫叶做叶签了。 明?述柏的心不自觉蒙上了一层灰暗。 但愿,只是他想错了。 一旁的明?姝雪察觉兄长似乎与平时有些不一样,她犹豫了一息,还是出言宽慰道:“姐姐会平安无?事的。” 明?姝雪也知道昨日姐姐和太子见过面?。但无?论?如何,兄长和她一样,会首先在意姐姐的安危。 “嗯,”明?述柏微微颔首,笃定道,“一定会的。” 出城的马车上。 即将回?到青云寺继续与皇后扮演和睦关系,沈晗霜一直在心底细细梳理着爷爷和祝隐洲同?自己说过的事情。 与皇后有关的,与陈相有关的,与北达国有关的,沈晗霜都尽可能地自己将它们串在一起,加以合理的推测与判断。 沈晗霜还不由得想得更远了一些—— 或许皇后与北达国之间的联系,可以追溯到她成?为平南王妃之前。 那时先帝一心想要征服北达国,多次派平南王与镇西将军去北边。 若能从那时开?始便在平南王身边安排这样一个人,蛰伏多年,还坐上了皇后的位置,北达国那边也称得上是十分有耐心了。 而将这颗棋子埋了这么久,埋的位置还这么恰到好?处,沈晗霜不难猜到北达国想图谋什么。 思及此,沈晗霜忽然想到了另一个人—— 陈兰霜。 陈相与皇后之间有关联,又都与北达国有勾结。而陈相的女儿,陈兰霜,曾嫁给前太子祝清。 先帝膝下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娶了陈相的女儿,一个娶了当?今皇后。 招数倒是如出一辙。 越想,沈晗霜的思绪便越清楚,心神也愈发平和。 但马车出城后不久,沈晗霜就听见一道马蹄疾驰靠近的声音。 马蹄声刚在不远处停下,沈晗霜便听见车外的人齐声说道:“见过太子殿下。” 祝隐洲冷淡地“嗯”了一声。 沈晗霜心神微顿,掀起掩窗的帷帘,看向骑在马上的祝隐洲:“殿下这是?” 祝隐洲垂眸望着沈晗霜,先朝她递了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即温声道:“刚办完事,你我顺路,可以一起回?青云寺。” 沈晗霜静静地听着祝隐洲的这番说辞。 他的马刚停下,看着应是从城外来的。方才那道疾驰的马蹄声也是从前面?靠近,而非从沈晗霜身后的洛阳城中?。 何来的顺路? 除了沈晗霜以外,在场的人都看见祝隐洲是从哪边来的。可既然他这样说了,旁人便不敢再说别的。 皇后身边的嬷嬷恭声问道:“殿下可需要乘马车?” 祝隐洲淡声道:“不必,就这样,走吧。” “奴婢遵命。” 话音刚落,沈晗霜乘坐的马车便重新行驶起来。祝隐洲则骑在马上,不远不近地跟在车旁。 沈晗霜已经放下了帷帘,不再看向祝隐洲。 但帷帘在马车行进途中?不时轻晃,透过其间的空隙,沈晗霜偶尔能看见祝隐洲的身影。 她知道,他是特意在此时此地出现?的。 祝隐洲不是顺路,而是得知皇后的人去了明?府,专程赶来接她,想让她安心。 见着祝隐洲时,沈晗霜也的确更安心了些。 既然他当?着皇后心腹的面?来接她,便意味着,对于?即将要做的事,他应是有把?握的。 沈晗霜便也定了定神,继续思忖方才那些线索。 直到马车停下,沈晗霜从车里走出来,便看见祝隐洲像昨晚送她回?明?府时那样,正抬起手臂,想让沈晗霜扶着他下马车。 周围的人都不敢抬头直视太子,但余光应还是能瞥见些什么。 祝隐洲这是……想让皇后以为她和他的关系发生了什么大变化? 沈晗霜不动声色地瞥了祝隐洲一眼,将手搭在他的小臂上,走下了马车。 沈晗霜甫一站定,祝隐洲便收回?了手。 当?着皇后身旁那位嬷嬷的面?,他转而从袖中?拿出了一支木簪,递到沈晗霜面?前。 “这个样式喜欢吗?若觉得不好?,我重新做一支来。” 祝隐洲的声音温润谦和,听着还有几分不加掩饰的温柔。 沈晗霜接过木簪。 那是一支紫檀木制成?的簪子,样式简单,没有任何金玉之物做装饰,经过打?磨后便雕刻上了素净雅致的云纹。倒是很适合在寺庙里用。 沈晗霜柔声道:“很好?看,不用重新做了。” 虽不知祝隐洲为何会忽然这样高调,但沈晗霜还是配合着,没在皇后的心腹面?前多问什么。 闻言,祝隐洲却说:“既然好?看,那我再多做几支给你。” 沈晗霜忍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 怎么话都让他说了? 若是她觉得不好?,他便重新做一支发簪来。 她说了很好?看,他又说多做几支送来。 像是无?论?如何,他都觉得仅这一支发簪还不够? 见沈晗霜收下了簪子,祝隐洲随即同?她说道:“有些事亟待处理,我要去见林止和林远晖一趟,你先回?青云寺,去看看母后。” “母后身体抱恙,但我暂时抽不出身来为母后侍疾,恐怕得劳你先费心照料着。” “这是民女应该做的。”沈晗霜温声应下。 前后几句话并?未耽误多久,祝隐洲紧接着便去见林止和林远晖了,沈晗霜也跟着嬷嬷去了青云寺中?皇后住的寮房。 沈晗霜甫一走进屋子,便闻见了一股浓郁的苦药味。 嬷嬷立即蹙眉问守在屋内的那名侍女:“还是喂不进去药吗?” 侍女颤声答道:“娘娘一直咽不下去汤药,奴婢试过很多法子都没用,又不敢伤了娘娘……” “好?了,你先下去吧。”嬷嬷将人打?发走了。 嬷嬷躬身对一旁的沈晗霜说道:“沈姑娘,因为之前寺里忽然出现?的那具尸体,娘娘日夜劳心伤神,这才病倒了。太医说,这药若再喂不进去,娘娘的病就愈发重了。” “姑娘将明?老夫人照料得很好?,还劳您试一试,看能不能设法让娘娘将药服下。” 听见她提起外祖母,沈晗霜不动声色地敛了敛眸。 看着什么人都不剩下的屋子,沈晗霜状似无?意地问起:“太医呢?” “太医们正在亲自为娘娘熬药。” “让太医过来一趟吧。凤体金贵,为免伤着娘娘,我先问清楚,再看看这药该怎么喂。” 这里什么人都没有,沈晗霜若不明?不白地就给皇后喂了药,治不治得好?皇后的真病或假病另说,万一出了什么问题,第?一个要被追责的人就是她。 前日才将外祖母病愈的消息正式递到青云寺,皇后紧接着就病倒了。 皇后此时正安静地躺在床上。 她似是正经历着莫大的痛苦,眉间紧蹙,唇瓣毫无?血色,面?容苍白不堪,像是还比沈晗霜离开?前消瘦了许多。 但沈晗霜不相信她会病得这么巧。 今日这事来得突然,无?论?怎么看,沈晗霜都觉得事有蹊跷。 像是个为她量身定做的陷阱。 第67章 周四双更 按照沈晗霜说的, 嬷嬷将几位太医请了过来。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01节 沈晗霜面带忧色,细细问道:“皇后娘娘是如何病的?” 为首的太医立即应答道:“娘娘本只是寒邪入体,服用几副药便能?痊愈。但昨夜娘娘得知了一则什么消息, 骤然急火攻心,气血淤堵, 加重了病情,才会以致于如今高热不退, 不仅久未转醒, 也?无法吞咽, 喂不进汤药。” 沈晗霜侧首看向正昏迷不醒的皇后。 若是高热不退,按理应该浑身滚烫,面色异红,皇后此时的脸色却苍白?得厉害。 她?抬手轻轻触碰皇后的额头, 倒是的确感受到了明显的热烫。 思忖了几息,沈晗霜同一旁的嬷嬷说道:“既然娘娘昏睡着,无法自己吞咽,那便以干净的丝绢裹着玉箸一端, 将其用汤药沾湿后,再一点点顺着唇缝让药汁渗进娘娘口中?。反复几次,直到喂完汤药为止。” “用这法子,丝绢会吸进去部分?汤药, 太医熬药的时候可以适当多备一些。” 见嬷嬷正欲说什么, 沈晗霜适时先开口道:“我怕控制不好手上力道和每次渗药的分?量,会伤着或呛着娘娘, 此事劳烦嬷嬷或太医来会更为稳妥些。” 沈晗霜说的这个法子也?不是多么高深或者多难想到的, 皇后身边这么多人,沈晗霜不相信当真谁都没办法顺利把药喂进去。 但既然嬷嬷已经特意问?到她?头上, 为了此事,这嬷嬷还专门去了一趟明府,沈晗霜可以配合着想法子将这药喂进去。 可无论如何,像是熬药、喂药这种容易被人动?手脚的步骤,沈晗霜不会经手。 沈晗霜此行回青云寺是为了稳住皇后,不是来送死?的,自然应该知而慎行,不立于危墙之下。 听沈晗霜说完那些,嬷嬷并未多言,依言照做了。 看着嬷嬷将太医重新熬好的汤药喂完,沈晗霜又问?太医:“药已经喂下去了,娘娘的情况还有多久才会好转?” 太医正色道:“药不会立即见效,还需几个时辰,待高热退去后,娘娘便应能?转醒了。” “但在娘娘醒来之前,万一高热更加严重了,须得及时再喂一次药才行。” “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地方吗?”沈晗霜继续问?。 太医拱手应道:“若娘娘醒来,还望沈姑娘多宽慰娘娘,让娘娘切勿再心绪起伏过大,大悲大喜或过于忧虑都会伤及身心,于病情无益。” “好。”沈晗霜点了点头。 待太医退下后,见嬷嬷正欲躬身退出?去,沈晗霜适时叫住了她?:“你留下吧,再叫两名侍女进来,若有什么事,也?好及时搭把手。” 这种关头,沈晗霜自然不愿意与皇后独处,谁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说不清的“意外?”。 皇后娘娘昏睡不醒,嬷嬷便一直按照沈晗霜的吩咐行事。 沈晗霜耐心地等着那碗药起效。 两个时辰过去,皇后还没有转醒的迹象,但沈晗霜又探了几次皇后的额头,那阵高热也?没有更严重。 沈晗霜听见嬷嬷低声同她?说道:“该到姑娘平日里用饭的时辰了,奴婢是让人将饭菜送来这里,还是送去姑娘住的寮房?” 沈晗霜轻声道:“送去我那边吧,以免吵着娘娘休息。” 今日来青云寺有些匆忙,沈晗霜没来得及同春叶多说什么。这会儿春叶独自待着,沈晗霜想回去看看,叮嘱她?一些事情。 “奴婢遵命。”嬷嬷应声退下去安排了。 片刻之后,她?又回到皇后的房中?,恭声说道:“斋饭正往姑娘所?住的寮房送去,姑娘可以先回去用饭。奴婢守在此处,若有任何消息都会命人去通知姑娘。” “好,我用了饭便过来。”沈晗霜神色如常道。 从皇后的寮房中?离开,走出?很长一段距离后,沈晗霜似乎都还能?嗅到那股浓重的苦药味。 她?不喜欢这样的味道。 也?不喜欢照料仅是与自己表面亲善的人。 沈晗霜在心底无声叹了一口气,继续往自己住的寮房走去。 经过之前曾因她?被人跟踪,祝隐洲忽然现身将她?带入窄巷中?的位置时,沈晗霜脚步微顿。 原来她?还记得那个夜晚。 沈晗霜敛下心神,不再停留。 甫一回到寮房,沈晗霜便见春叶神色为难地捧着一束花朝她?走来,有些犹豫道:“姑娘,我方才来收拾你住的寮房,看见窗边放着这些花。” 看清春叶手中?的那束花,沈晗霜忽然想起了昨日祝隐洲给她?的花。 启程去那间树屋之前,沈晗霜收下了祝隐洲递给她?的花,将其带上了马车。但之后便没再动?它了。 那束花被她?留在了马车内,没有带去树屋,也?没有带回明府。 所?以祝隐洲这才送了一束新的过来? 沈晗霜从春叶手里接过花束,柔声道:“无事,交给我便好。” 春叶隐约猜到了什么,但她?没有多问?,转而去做别的事了。 斋饭已经摆好,沈晗霜在桌边坐下,正欲放下花束随便吃两口,却发现那些鲜妍的花朵中?间似乎藏着什么。 沈晗霜先瞧了瞧门外?,确认没有旁人在后,她?才伸手拨开几朵花,从中?拿出?了一张被叠成小花的字条。 沈晗霜将其打开,看见上面只写?着“和亲”二字,却又被人以浓重的笔墨划了一道。 和亲历来是皇室与外?族的政治联姻。 祝隐洲留下的这两个字,是与北达国有关吗? 先帝在时,北达国便将棋子安插在前太子和平南王身边。 如今是想故技重施,用和亲的法子光明正大地将人送来? 明着或暗着,北达国竟都想将主?意打在这些皇子的夫妻关系之上,以女子为饵料,为陷阱。 总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或许也?意味着,面对面硬碰硬时,北达国力有不逮,不敌我国,所?以才想另辟蹊径? 沈晗霜猜测道。 至于和亲…… 皇帝膝下没有女儿,若不择选宗室女抬为公主?,那会是太子祝隐洲,还是二皇子祝寻?他们如今都未娶妻,北达国应会有所?考量。 祝隐洲将字条上的“和亲”二字划去,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皇帝不会同意与北达国和亲? 沈晗霜一时猜不透,便也?先将字条收起来,随意用了些斋饭。 用过饭后,沈晗霜便叫来春叶,仔细与她?叮嘱了在寺中?需要注意的事情。 寺里很可能?还会发生些什么,到时无论是皇后负隅顽抗,还是祝隐洲提前做的筹谋布置,沈晗霜都不想让春叶被牵连进去。 春叶一一认真记了下来。 她?隐约能?猜到姑娘有重要的事要做,春叶不愿自己添乱,反而成了姑娘的拖累。 等该提醒的话说得差不多了,沈晗霜也?该再去看皇后了。 她?是因为要为皇后侍疾才临时提前回了青云寺,明面上该做的事还是得做的。 临出?门前,沈晗霜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折返回屋里,将今日祝隐洲送与她?的那支紫檀木簪子拿了出?来。 寺庙内合该清心寡欲,所?以沈晗霜在青云寺时习惯不用饰物。 但祝隐洲既然当着众人的面将这支没有任何金玉为配,适合在寺庙中?用的簪子给了她?,或许有他的用意。 沈晗霜抬手将木簪插在了发间。 再到皇后住的寮房内时,沈晗霜发现皇后的脸色似是好了许多,有了些血色。看来无论真病还是假病,那碗药喂下去后都见了效。 按照之前太医所?说的话,皇后今夜便应会醒来了。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沈晗霜陪在床榻旁,看顾着皇后的情况。 直到戌时末,沈晗霜才见皇后指尖微动?,缓缓睁开了眼。 “娘娘醒了!”一旁的嬷嬷难掩欢喜道。 沈晗霜瞥了她?一眼,转而吩咐屋内的侍女:“去将太医请来。” “奴婢遵命。” “娘娘现下觉得如何了?”沈晗霜温声问?神色疲惫的皇后。 皇后摇了摇头,声音低哑道:“我无事,别为我担心。” 沈晗霜用手背轻轻碰了碰皇后的额头,柔声道:“高热已经退了,娘娘还有何处觉得难受吗?” “就是觉得有些累,浑身乏得很,”皇后顿了顿,神色无奈道,“腹中?还有些饥饿。” “嬷嬷说娘娘自昨晚起便水米未进,肯定会饿。” 沈晗霜抬首看向?屋内的另一名侍女,吩咐道:“去备一些好克化的饭菜送来。” “奴婢遵命。” 见皇后想坐起身来,沈晗霜连忙扶了一把,又用枕头垫在她?身后,好让她?靠着舒服些。 皇后身上只穿着单薄的中?衣,沈晗霜将放在不远处的一件披风拿过来搭在皇后身前,又掖了掖锦被,以免皇后见了风。 一旁的嬷嬷温声说:“还是沈姑娘贴心细致。” 皇后仍然虚弱,却还是笑?了笑?,说道:“谁都比不过她?的。” “都是民?女应该做的。”沈晗霜柔声道。 太医已经赶了过来,沈晗霜便让出?位置,让太医仔细为皇后诊了脉。 “高热已退,娘娘再服几副药,几日后便会好了。 太医恭敬道。 侍女送来了斋饭,沈晗霜又让太医去看了看,问?:“其中?可有娘娘不能?吃的东西?” 太医一一察看过后才说:“沈姑娘放心,并无。” “你先退下吧。”皇后声音沙哑地吩咐道。 “微臣告退。”太医躬身离开了寮房。 待嬷嬷用银针试过斋饭,皇后便简单用了些饭菜。 沈晗霜一直陪在旁边。 待皇后用过饭,歇了会儿,沈晗霜又端起温热的汤药递到她?面前,服侍皇后喝了药。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02节 皇后似是慢慢从重病中?缓了过来,看着没有那么虚弱了,说话时的气力也?足了一些。 “娘娘还得好生将养着。太医叮嘱了,娘娘的心绪不能?过于起伏,大悲大喜或是过于忧虑都不可。”沈晗霜面露关切道。 闻言,皇后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我也?不愿如此,可我昨夜收到了陛下命人送来的信,实在是被气着了。” 话已经说到这里,沈晗霜知道皇后会继续往下,便安静地听着。 “陛下在信上说,我朝新帝即位,北达国不仅有意派使臣来访,还想嫁一位公主?来和亲,以缓和两国之间的关系。” 皇后气郁道:“北达国与我国交战多年,矛盾颇深,如今说想把公主?送来和亲,谁看不出?其中?的狼子野心?可偏偏眼下国库空虚,不是打仗的时候,宜和不宜战。” “我和陛下都不愿让任何一个儿子娶外?邦女子。可皇室子女的婚事,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己,受太多桎梏。”皇后眉间紧蹙,似是无比忧虑。 皇后仿佛实在没了法子,向?沈晗霜征求意见:“晗霜,你觉得此事该如何?” 沈晗霜垂眸道:“此为国事,民?女不敢妄议。” “这是国事,却也?是家事。”皇后温声道。 “那位公主?要比祝寻大上几岁,若两国真要和亲,按年纪,陛下或许会让隐洲纳了她?。” “太子妃便是将来的皇后,这个位置绝不能?让外?邦女子来坐。到时陛下应会让隐洲纳她?为侧妃。” 皇后握着沈晗霜的手,语重心长道:“若你与隐洲有意重新结为夫妻,一定要赶在两国议定和亲事宜之前,或许还能?阻止此事。” “我昨夜听人说,你昨日与隐洲见过面,可是将彼此的心意说开了?” 昨日断云的马车光明正大地等在明府外?,还将她?接出?了城,沈晗霜并不意外?皇后会得知此事。 但还不清楚皇后今日以此事试探她?是何用意,沈晗霜便意味不明地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一旁的嬷嬷倒是面带笑?意地开了口:“殿下还亲自雕了一支簪子送与沈姑娘呢。娘娘今日是没瞧见,殿下与姑娘站在一处时,一对璧人似的,好看极了。” 皇后眼含暖色,笑?着看向?沈晗霜,语气温和地问?:“当真有此事?” 沈晗霜脸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羞意,轻轻“嗯”了一声。 祝隐洲白?日里有意当着皇后心腹的面送了她?这支簪子,这嬷嬷果然提起了此事。 “可是你发间的这支紫檀木簪子?隐洲总算是开窍了,这支簪子瞧着的确很是衬你呢。”皇后面露喜色,含笑?揶揄道。 沈晗霜柔声唤了一句“娘娘”,眼神羞赧闪避道:“别再打趣民?女了。” 皇后眼神温柔,抬手抚了抚沈晗霜柔顺的乌发,又轻轻点了点那支紫檀木簪子,语气欣慰道:“看着你们能?越来越好,我也?安心了许多。” “你放心,即便是不能?阻拦两国和亲一事,我也?不会让旁人成为你们之间的阻碍。” 沈晗霜眼睫微垂,唇边噙着浅淡柔和的笑?意,并未多言。 天色已晚,皇后仍在病中?,到了她?该歇息的时辰了,沈晗霜不便再多留。 与皇后说自己明日会再来为她?侍疾后,沈晗霜便退出?了皇后的寮房。 离得远些后,沈晗霜才收回脸上那些看似很真的笑?意,神色平静地往自己的住处走。 而屋内,沈晗霜离开后,皇后的神色霎时变得阴冷。 她?沉声问?一旁的嬷嬷:“他们的关系,竟当真有所?缓和?” 嬷嬷垂首回道:“奴婢今日看着,应的确如此。” “太子殿下特意去路上接了沈姑娘,却说是顺路。沈姑娘当时应是看穿了,却并未将事情点破,两人间有点心照不宣的意思。” “将簪子送与沈姑娘时,殿下的神色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沈姑娘收下了簪子,还说觉得好看,且转眼就插在了发间,应并非是勉强才收下。” 皇后紧握着拳,指甲陷进掌心,刻出?深深的痕迹。 “在这世上,男女情爱是最无用的牵绊和累赘。原以为已经能?让她?死?心了,不曾想,竟还会有死?灰复燃的一日。” 皇后喜欢沈晗霜,就像喜欢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恨不能?将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备着,将所?有不好的东西都驱逐碾碎。 而皇后绝不愿见沈晗霜被无用的情爱牵绊,被人伤害,被人辜负。 没人配得上她?的女儿。 更何况那人是祝隐洲。 是她?最厌恶的那人的儿子。 见皇后神色难看,嬷嬷试探着问?道:“娘娘,可要做些什么?” 皇后厉声道:“派人仔细盯着,一旦皇帝允了北达国的使臣来访,便让那位要来和亲的公主?早些来长安。” 以沈晗霜的性子,即便是当真死?灰复燃了,她?也?绝不会愿意与谁共事一夫。 既然上次让她?死?心得不够彻底,那便再来一次。 “奴婢遵命。”嬷嬷态度恭顺地应下。 夜里。 沈晗霜沐浴完,吹灭了屋内的烛火,准备往床榻边走去。 窗边忽然传来两声轻叩。 很快便消散在晚风里。 沈晗霜脚步微顿,猜到了什么。 她?正欲往窗边走去,又忽而意识到自己此时仅着寝衣,便寻了一件外?衫穿上。 窗户并未从内上锁,但祝隐洲轻轻叩了两声后便没再做别的。直到沈晗霜打开窗户,他都一直安静地等在外?面。 “要进屋说话吗?”担心会让隔壁屋子的春叶听见动?静,沈晗霜轻声问?。 “我待在此处便好。”祝隐洲温声说。 顿了顿,他补充道:“我是外?男,不该在夜里进你的卧房。上次是因为有刺客潜入,事出?突然。但在我们的关系有所?转变之前,我不会再行此失礼之事。” 沈晗霜刚允许他与她?之间有除了正事之外?的来往,祝隐洲不想冒犯或慢待了她?。 沈晗霜的窗外?只有山景,别处的人都无法窥探这边的动?向?,她?倒是不担心会被人瞧见什么。 但听了祝隐洲的解释,沈晗霜不由得想起了中?秋那晚。 当晚她?分?明是酒醉后在明溪院的院子里睡着了,醒来时却是回到了卧房的床榻上。 不是春叶,那便应是祝隐洲将她?抱或背回了屋内。 还替她?解下钗环与发髻,盖了锦被。 沈晗霜不提不问?,他便当没有这回事? 还认真地说着之前是事出?有因,之后不会再行此失礼之事。 以前倒从不知道,他还有这样假正经的时候。 沈晗霜腹诽道。 但她?面上不显,只正色问?他:“你深夜过来寻我,可是出?了什么事?” “是陈相或皇后那边有何异动??” 祝隐洲声音沉稳道:“你放心,一切如常。” “那便是私事?”沈晗霜问?道。 祝隐洲垂眸凝视着她?,言简意赅道:“我不会娶别人。” 沈晗霜心神微顿。 “你为何与我说这个?” “我昨夜得了消息,北达国有意送一名公主?过来和亲。皇后应会从中?作梗,但我绝不会娶旁人。”祝隐洲解释道。 他在字条上写?了“和亲”又划掉,意思是他不会接受和亲? 沈晗霜猜测道:“你今日有意在人前那样高调,是想让皇后以为你我的关系已经破冰,有重修旧好的可能?,以此为障眼法?” 皇后曾有意误导与欺骗过沈晗霜,让她?以为祝隐洲与陈兰霜之间有着一段经年不忘的深情。从此事上来看,无论原因是什么,皇后应并不愿看见沈晗霜和祝隐洲走得太近。 即便她?表面上多次撮合他们。 若让皇后以为沈晗霜与祝隐洲之间的关系已经有了大的转变,她?或许会将更多的视线放在此事上,更晚一些察觉旁的事情。 比如她?和北达国勾结的事其实已经暴露了,重要的人证也?正在被祝隐洲的手下押送回长安。 祝隐洲微微颔了颔首,有些愧疚道:“没有提前与你商量便如此行事,抱歉。” 除了沈晗霜的猜测以外?,祝隐洲还存着一份私心—— 他想与她?走得更近些,人后如此,人前也?光明正大。 沈晗霜温声道:“无妨,事急从权。” 昨夜祝隐洲才得了消息,今早沈晗霜和爷爷待在一起,下午便被接来了青云寺,他也?没有机会提前与她?商量。 “且此次的障眼法应是行之有效的。今晚,皇后和她?身边的嬷嬷的确用你送我木簪一事试探过我们之间的关系。” 当时皇后话里话外?都是在替她?和祝隐洲高兴,但沈晗霜实在是已经看够了皇后的虚伪模样。 祝隐洲犹豫了一息,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你觉得那支木簪如何?” 之前他送给沈晗霜的东西都被还了回来。是从去树屋的那日起,她?才开始愿意收下他送的东西。 见他的话头转得有些快,沈晗霜有些不解:“白?日里我不是说了吗?” 收到簪子时她?便说过,它很好看。 “但那是说给皇后的人听的。” 祝隐洲声音温柔道:“我想听听你的心里话。” 沈晗霜抬起眸子,静静地看了他几息,才如实回道:“很好看。” “这便是我的心里话。” “不是障眼法。” 第68章 周五一更 听了沈晗霜的回答, 祝隐洲先是微怔了一息,随即眼神不由自主地更柔和了几分,眼底浮现起几分难以?掩饰, 也不必掩饰的笑意。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03节 “那我再给你做?”他试着问道。 静下心来什么都不想时,祝隐洲会想要为沈晗霜做些什么东西, 能让她时时带在身边,让她甫一看见便能想起他的东西。 雕刻木簪时, 祝隐洲心里一幕幕都是和沈晗霜有关的场景。 他很喜欢这个过程。 沈晗霜默了默, 到底没有拒绝, 只是提醒他:“别误了正?事。” “好。”祝隐洲颔了颔首。 祝隐洲问起了簪子,沈晗霜便也顺势与?他说起了皇后今日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无论是皇后病倒的理由,皇后提起北达国时的态度,还是皇后得知祝隐洲送了她木簪后的反应, 沈晗霜都没有落下。 沈晗霜能查到的事情有限,她能看见听见的某些东西或许可以?让祝隐洲正?在做的事情更加顺利一些。 祝隐洲一直耐心地听着,待沈晗霜说完,他才温声道:“北达国有意和?亲的消息的确是昨夜送来洛阳的, 但这不会?让她病倒。” “不过她应也并非是装病,而是的确用了些手?段,特意让她自己?病了。” 祝隐洲的人一直暗中监视着那几名太医,可以?确认皇后服的药都是对症的。 那便说明皇后的确是病了, 但关起门来, 她到底是如何?病的,应就只有皇后和?她身边那个嬷嬷知道了。 沈晗霜猜测道:“她费心安排这一场病, 就是为了让我回青云寺?” 祝隐洲点了点头。 “她应是得知你与?我私下来往过, 所以?心急了。” 断云是在明府门外将?沈晗霜接出城的,有心关注的人都会?知道, 更遑论皇后本就密切注意着沈晗霜和?祝隐洲的动向。 沈晗霜实?在不明白?:“皇后为何?如此在意你与?我的关系会?如何??” 三年前?就是这样,三年后还是这样。 明着好似想让沈晗霜和?祝隐洲琴瑟和?鸣,暗地里却总想动手?脚,从中作?梗。 是为了祝寻和?太子之?位吗? 可暂且不说三年前?还没人能万分笃定祝隐洲有朝一日能成为太子,即便皇后筹谋已久,早早图的就是太子之?位,想让他的儿子取代祝隐洲,可那与?她有何?关系? 难道她与?祝隐洲离心,分道扬镳,皇后便能让皇帝改立太子不成?想也知道这明显是不可能的事。 祝隐洲的眼神一瞬不错地望着沈晗霜,他声音微沉道:“她应是觉得,我配不上你。” “在她眼里,没有任何?人配得上你。” 祝隐洲也奇怪于?皇后对沈晗霜的在意。这种在意竟是深刻到了扭曲的地步。 派人查了一段时日,祝隐洲觉得这应还是与?她当年那个没能出世的女儿有关。 旁人不清楚,祝隐洲却知道,那个孩子的死和?他没关系。 祝隐洲更怀疑的是另一件事——皇后当年或许本就不打?算生下那个孩子。 至于?原因,祝隐洲已有了猜测,但还需要确认。 沈晗霜蹙着眉,心底划过几分不适。 沈晗霜的爷爷和?外祖母也很在意她,不愿让她受任何?委屈,不想让她被不值得的婚事耽误,却不会?有这样偏执极端的念头。 “所以?得知我随你出去单独相处过,她便开始有所动作?,特意病这么一场把我叫回来,好让她能亲自看着点儿?” 当着沈晗霜的面时,皇后还摆出那样一副替他们?觉得高?兴的样子。但实?际上,她应是不想让祝隐洲和?沈晗霜再有独处的机会?。 思及皇后暗中布置的那些人,祝隐洲与?沈晗霜说:“她应会?派人盯着你我之?间的来往。” 沈晗霜暗忖了几息,问他:“那我们?便还是光明正?大的,由着她盯?” 沈晗霜虽完全无法理解皇后的想法,但既然皇后如此在意她和?祝隐洲之?间的关系,那能因为此事让皇后分心也好,左右也算是能稳住她的一种方式。 祝隐洲点了点头,算是和?沈晗霜达成了约定。 皇后不想看着祝隐洲和?沈晗霜走近,他却反而能借此光明正?大地与?沈晗霜来往。 阴差阳错,皇后竟还帮了他。 “早些歇息。若有什么事情要找我,便在窗边插一朵花,我会?过来。”祝隐洲温声同沈晗霜说。 这间寮房内侧的窗户外只有一小块位置,皇后的人若想从这里监视沈晗霜,便必然会?被祝隐洲的人发现。 沈晗霜想起了祝隐洲今日又送来的那束花,沉默了一息,还是抬眸问他:“你送花过来,是为了传递消息?” 祝隐洲眼神沉静地与?她回望,话里裹着显而易见的偏向与?温柔:“是为了让你看一看它们?,传递消息只是顺带的作?用。” 那些花,每朵都是祝隐洲挑出来后打?理好的。不计较数量和?种类,他只是把自己?选出来的最好的花都送来给了她。 只要一想到她的目光会?落在这些花上,祝隐洲心底便会?觉出隐秘的欢喜与?满足。 就好像,她正?看着的,是他。 今日的那束花还放在沈晗霜的卧房里。 她此时站在窗边,隔着敞开的窗与?祝隐洲说着话,不拘是公事或私事。 有那么几息,沈晗霜隐约觉得,无论是什么危险和?陷阱,似乎都不算什么。 她和?他都能安然度过。 翌日清晨。 祝隐洲先去看望过正?在养病的皇后,便从庭院外来了沈晗霜住的院子里。 没有避着任何?人的目光。 但为免招来一些难听的议论,祝隐洲并未进屋,只是在院子里与?沈晗霜说话。 他还带来了今日的花。 沈晗霜接过花时不动声色地看了看,确认里面没有字条后,便让春叶将?花拿进了屋。 春叶离开后便没再过来,留沈晗霜和?祝隐洲坐在院子里说话。 青云寺虽是佛家清净之?地,但身在其中的人并非都能静下心来礼佛。 该知道这边动向的人应都已经知道了。在沈晗霜住的院子里坐了一会?儿后,还有公务在身的祝隐洲便离开了。 和?来时一样,他走的时候也并未避着任何?人。 是以?,太子今日特意去见过沈晗霜,两人还说了好一会?儿话的消息很快便在寺中传开了。 陈兰霜也得知了祝隐洲和?沈晗霜的关系变化?。 不仅是她,很多人都暗自猜测着,他们?或许是要和?好了。 但陈兰霜此时已经无暇顾及此事。 二皇子祝寻还在洛阳调查那具刺客的尸体时,曾拿着一张图来过陈兰霜这里,问她是否认识上面的纹样。 陈兰霜并未见过那个图样,但她认识一些北达国的文字,看出来那应是北达国才会?有的东西。 可那名刺客分明是她父亲的手?下,是她父亲派来刺杀沈晗霜的。 陈兰霜在祝寻面前?没有露出任何?端倪,但她近几日一直忍不住猜测,或许,父亲与?北达国之?间…… 丈夫谋逆,父亲通敌,无论哪一件,什么都没做过的陈兰霜都会?被牵连其中。 一次又一次,她被他们?做的事情逼到悬崖边上,不得不艰难地为自己?谋求一条平顺一些的生路。 这一次,她又该往哪条路上走?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她并未沾染过他们?的事情,却要受他们?的连累。 只因为她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女儿吗? 那……谁是陈兰霜? 陈兰霜几乎被心底的无声叩问与?纷杂思绪耗尽心神。 另一边,皇后自然也得知今日祝隐洲去见过沈晗霜。 她刚服完药,静静思索了几息,便让人去把沈晗霜请了过来,说是让她来陪自己?说话。 沈晗霜自然不会?推拒。 她不仅来了,来的时候还带着抄好的经书,似是并不受外面的议论或猜测打?扰。 皇后与?沈晗霜闲聊了几句,问起她家中的近况。 “明老夫人应已经好全了?” 沈晗霜微微颔首,轻声道:“多谢娘娘挂怀,民女的外祖母已经病愈了,只是还在调养身子。” “病了一场,老人家遭了罪,是该好好静养,以?免留下病根。”皇后温声道。 想到了什么,皇后又问道:“姝雪那孩子的生辰在冬日里,应还有几月便该及笄了?” 听皇后忽然提起明姝雪,沈晗霜心里一紧,但她面上不显,只是笑着说道:“是快要及笄了,但还跟个孩子一样,没长?大。” 皇后语气柔和?道:“你和?隐洲的关系有所缓和?,姝雪这孩子的婚事也可以?开始做准备了。” “近来我挑了一些适龄的好儿郎,你也可以?帮着选一选,让姝雪先试着看看有没有合她心意的。” “她如今是县主,若再由我出面赐婚,量谁也不敢将?那姑娘欺负了去。到时你们?姐妹俩还可以?一同出嫁,双喜临门,多好。” 皇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愉悦,似是当真很期待看着两姐妹一同出嫁时的场景。 皇后虽未明说,但沈晗霜却听出来,她这是想用明姝雪的婚事让自己?和?祝隐洲拉开关系。 她看着沈晗霜和?祝隐洲之?间多了些什么她不愿看见的迹象,一夜过去,她想了这样的法子,想让沈晗霜生出退意。 如此看来,皇后倒当真很是在意沈晗霜与?祝隐洲之?间的关系。 通敌的罪名还未坐实?,皇帝的处决还未传到洛阳来,她如今还是皇后。在皇后被废之?前?的这几日里,若她执意要为明姝雪赐下一门婚事,那明姝雪…… 沈晗霜敛下心神,神色如常地与?皇后说道:“娘娘,姝雪的婚事还不着急,民女也不会?嫁给太子殿下。” 皇后似是有些意外,随即面露忧虑地问:“为何??我以?为你和?隐洲已经互明心意了?我还想着,或许都该让宫里提前?开始准备你们?的婚事了。” “民女几经犹豫,还是不想重蹈覆辙。”沈晗霜眼睫微垂,面上是掩饰不了的失望。 皇后静静地看了沈晗霜好一会?儿,才轻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道:“如此一来,倒是你们?有缘无分了。”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04节 第69章 周六一更 从皇后那里?离开, 回到自己住的寮房里时,沈晗霜面沉如?水。 她没想到,皇后会拿明姝雪的婚事来阻拦自己与祝隐洲来往。 皇后知道沈晗霜很在意家?人, 不愿让明姝雪的婚事?被?旁人插手,只希望能由着明姝雪自己的心意来。 是以皇后便故意说, 既然沈晗霜和祝隐洲的关系已缓和,那若能让沈晗霜和明姝雪姐妹俩一起出嫁会是双喜临门的喜事?。 沈晗霜和祝隐洲的关系, 明姝雪的婚事?, 这本是两桩互不相干的事?情。但皇后轻飘飘的几句话, 便将它们?绑在了一起?。 这就是权力和地位给她带来的好?处。 即便沈晗霜当真有意与祝隐洲重新结为夫妻,听皇后有此意,她为了不让明姝雪被?赐下一桩非她本心的潦草婚事?,也只能将所有心思压下。 但皇后不知道的是, 如?今沈晗霜并没有这个念头?。 她和祝隐洲光明正大地高调来往,本就只是为了将她的视线吸引过来,好?让她无暇顾及其他?。 皇后也不负所望,果然格外上心, 还特意想了这样的法子?,想用明姝雪的婚事?来让沈晗霜做出抉择。 不过,如?此一来,事?情倒好?办了许多。 由着皇后的心意, 让她看见她想看的便是。因为本就不算是被?“棒打鸳鸯”, 沈晗霜也并不觉得有多为难。 拖过这几日,等朝中定下皇后通敌的罪名, 让她再也没有权力干涉和影响明家?与沈家?便好?。 沈晗霜定了定神, 已经有了打算。 当日,沈晗霜仍和之前一样。 该抄写经书时便独自在屋内待着静心抄写;该用斋饭的时候便和春叶坐在一起?, 一面吃饭一面闲聊。该为皇后侍疾时,沈晗霜便细致体贴地照顾皇后服药、休息。 谁也看不出任何端倪来。 但当天?夜里?,沐浴完后,沈晗霜有意拖着没有立即绞干头?发,只就着暖黄的烛光读了会儿游记。 待听到隔壁春叶的屋子?里?没什么动静,知道春叶应是睡下了,沈晗霜才小心翼翼地无声将房门打开一条细缝,打算走到门前的小院中。 但忽然想到了什么,沈晗霜停住脚步,没有迈出房门。 沈晗霜住的这处院子?周围没有安排别的女眷入住,也没有特意派侍卫把?守,明面上看着除了她之外便只有春叶在。 但祝隐洲既然说皇后派了人盯着她和他?的动向,或许便不只是远远看着,而是在暗中也安插了眼线? 沈晗霜不敢冒险,便重新阖上门缝,回到了屋内。 无人察觉到她刚才的小动作。 沈晗霜只犹豫了两息,还是朝着那扇面向连绵山景的窗边走去。 今夜祝隐洲没有来找她,沈晗霜也并未在窗边插花让祝隐洲过来。夜里?风大,窗户只留了一条透气的缝隙。 沈晗霜将窗户打开后,山野间自由的风便闯入屋内,还作怪似地撩起?沈晗霜的发丝和衣摆,像是要拽着她一起?于静谧无人的夜间流连。 沈晗霜抬头?望了望,看见天?边挂着一牙细弯月。 像是在朝她微笑。 没再犹豫,沈晗霜轻手轻脚地从窗户翻了出去,站在窗外那块不算宽阔的位置上后便转过身去,用手扶着窗棂下缘稳住身形,背对着屋内,面向山间的风与天?际的月。 她忽而觉得,自己也成了这山野间无拘无束的一部分。 虽然还未入冬,但也已不是凉爽的初秋时节了,尤其是夜晚时,山里?的风不仅会有些冷,还有些蛮横。 沈晗霜的头?发本就还带着湿意,风一吹更是觉得冷。但她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还是没有选择转身回到屋子?里?避风。 皇后不仅在意沈晗霜与祝隐洲之间的关系,似乎更在意她这个人,像是将沈晗霜看成了她那个没能出生的女儿。 沈晗霜虽不理解这样的移情,但这是她可以利用的东西。 若皇后当真是良善之人,沈晗霜自然不会利用她对那个女儿的感?情。 可皇后不是。 所以沈晗霜不仅要用苦肉计,还要让皇后知道她是在用苦肉计。 这样应能让皇后快些放下戒心,只看着她,而不再用明姝雪来威胁她。只要能拖过最?后这几日便好?。 沈晗霜还是很惜命的。但这次的苦肉计若用好?了会利大于弊,值得一试。 一夜过去,沈晗霜黎明时分才浑身冰冷地进?了屋,躺回自己的床榻上。 头?发自然早已吹干了,人也病得差不多了。 直到过了沈晗霜平日里?起?身的时辰,见屋内还没有什么动静,春叶推开门走了进?去。 却看见自家?姑娘满脸通红,浑身是汗地躺在床上。 春叶连忙快步走近,甫一抬手便触及了一片让人心慌的滚烫。 很快,沈晗霜病倒的消息便传到了皇后的耳朵里?。 身旁的嬷嬷一面为皇后摆放好?早膳,一面低声问道:“娘娘,沈姑娘会不会是实在不愿让明家?姑娘被?赐婚,被?您昨日的话吓着了?” 得知沈晗霜生病,皇后已经没心思用早膳了,她挥了挥手让人将早膳撤了下去。 “她不是这样胆小的性子?,几句话就能把?她吓病。她是有自己的小心思了。” 嬷嬷又猜测道:“那……难道是沈姑娘舍不得与太子?疏远,又不想搭上妹妹的婚事?,左右为难,才忧思成疾?” 皇后冷笑了一声:“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她是在仿着我?的法子?,想让我?回心转意。” 皇后装病让沈晗霜提前回了青云寺,让她没机会再与祝隐洲单独久处,培养感?情。 沈晗霜便也病这么一场,想让她不再提为明姝雪赐婚一事?。 嬷嬷小声道:“娘娘是说……沈姑娘也是在装病?娘娘如?此看重她,她怎能装病来骗您……” 皇后抬眸,瞥了她一眼,淡声问道:“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什么人都是你能议论的?” 苦肉计只有在对着在意自己的人时才会有用。沈晗霜既然想到了要用这个法子?,便是因为知道,她会心疼,也会让步。 倒像是小女儿家?对着自己的母亲撒娇耍赖似的,知道对方会宠着自己,顺着自己,便也不顾忌太多别的。 皇后觉出了几分欣喜。 嬷嬷连忙跪下道:“奴婢知罪。” “下不为例。”皇后蹙着眉道。 “我?过去看看她。” 虽然知道沈晗霜应是有所打算才故意为之,但皇后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嬷嬷端起?放在一旁凉着的汤药,提醒道:“娘娘先喝了药再去吧。” 皇后已经起?身往屋外走去:“都什么时候了,先放着吧。” 跟上去之前,嬷嬷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娘娘不顾自己都还在服药,当即便要赶去看沈姑娘。可娘娘如?此在意那位沈姑娘,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皇后带着人走近沈晗霜住的小院时,看见祝隐洲正被?沈晗霜的侍女拦在院外。 “殿下,姑娘说了,她不愿见您,您还是请回吧。” 祝隐洲神色清冷,声音里?裹着霜寒之意:“昨日还好?好?的,她为何今日便不愿见孤了?” 春叶将头?垂得很低,似是不敢直视眼前的太子?殿下,却还是坚持重复道:“奴婢不知。但姑娘说了,她不愿见您。” 见状,皇后思忖了几息,缓步朝祝隐洲走近。 察觉来了人,祝隐洲转过身。 见是皇后,他?态度如?常地唤了一声“母后”。 皇后温声问道:“怎么站在此处,不进?去吗?” 祝隐洲静了静,道:“她不愿意。” 皇后似是很意外,蹙眉说:“不是之前才听说你们?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吗?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儿臣不知。” 祝隐洲的神色并无什么明显的变化,但皇后猜测,他?此时应很是不悦。 皇后叹了一口气,宽慰他?道:“我?过会儿帮你问问她,看看到底是怎么了。” “好?不容易才解开心结,可不能又回去了。” 祝隐洲回身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薄唇紧抿,道:“多谢母后。” 皇后从祝隐洲身旁经过,朝沈晗霜住的小院里?进?去。 这回春叶没有再拦。 看见皇后顺利地进?了沈晗霜住的屋子?,祝隐洲微垂着眼眸,神色漠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屋内。 皇后来之前,春叶刚喂沈晗霜喝下一碗汤药,沈晗霜这会儿还醒着。 只是旁人一眼便能看出来,沈晗霜这会儿应很不舒服。她面上仍泛着不正常的红色,鬓边的头?发也被?汗濡湿了。 皇后心里?一紧,连忙走近了些,语气焦急地问道:“我?才刚转好?,怎么你忽然也病了?可是在为我?侍疾时被?过了病气?” 似是没想到皇后会过来,沈晗霜艰难地撑着身子?想起?身为皇后行礼,却实在有些无力。 皇后轻轻将她按回枕上,温声道:“好?好?歇着,那些虚礼不重要。” “多谢娘娘。”沈晗霜原本柔婉的声音变得有些粗糙,像是裹着砂砾。 “怎么病得这样重?”皇后皱着眉问道。 沈晗霜哑着声音解释:“许是昨晚回来时见了风,着凉了。” “这场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喝了太医熬的药后高热已经退了,娘娘不必为民女担心。” 皇后忧虑道:“你这孩子?,我?就说该让你带件披风的。也怪我?,你从我?那儿走的时候,没有坚持让你带着那件披风。”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05节 “是民女高估了自己的身子?。”沈晗霜似是也有些后悔道。 见她又一次瞥了一眼门边的位置,皇后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问道:“既然想见他?,又为何让人将他?拦在外面?” 沈晗霜沉默了须臾,只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多言。 皇后便继续道:“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不好?插手。万事?随着你自己的心意便好?。” 沈晗霜的神情有些落寞,低低地“嗯”了一声。 见状,皇后心底却觉得满意极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沈晗霜就该像现在这样拎得清才对,不该重蹈覆辙。 明家?那个老婆子?也是蠢的,竟还想着要为沈晗霜择婿。无论再嫁给哪个男子?,分明都对她有百害而无一利。 等在洛阳的事?情完了,皇后便打算找个法子?将沈晗霜接去长?安,让沈晗霜住在宫里?,将她护在自己身边。 这才是最?好?的。 看见沈晗霜虚弱疲惫的病容,皇后心疼不已,又忍不住有些生气。 即便是为了明姝雪,她也不该让自己真的病这么一场,分明装一装就够了。她又怎么会不顺着她的意? 但如?今已经这样了,皇后便也不再刻意提起?为明姝雪赐婚一事?,免得再让沈晗霜病中忧心。 不过与沈晗霜说了会儿话后,皇后还是状似无意地提起?:“先是那三名贵女,你外祖母,再是我?和你,这次来洛阳秋祈,生病的人倒是一个接着一个。” 皇后眼含温柔的关切,握着沈晗霜的手,笑着问道:“你说巧不巧?” 第70章 周日一更 巧不巧? 沈晗霜自然知道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为何会巧成这样。 或许皇后?已经有所猜测和警惕, 但她应还不知道沈晗霜到底得知了多少,所以才会忽然这样来试探沈晗霜。 沈晗霜便也顺势做出了几分犹豫和不安,轻声道:“秋时?寒凉, 还是?得仔细着身子。” 皇后似是并未怀疑什么,她微微颔了颔首, 提醒道:“尤其是?你。” “你这一病,不仅是?我, 你外?祖母和爷爷, 还有你妹妹和那几个?兄长, 也都会担心的。” 沈晗霜柔声应下:“民女记下了。” 与此同时?,长安城,皇宫中正掀起?一阵无?声的风雨。 皇帝已经见到了与皇后?通敌一事有关的人证与物证,也已经看过祝隐洲写好的折子。 在其位谋其职, 皇帝自然知道该如何做。 但他久久未能从自己得到的这则消息中回过神来。 皇帝承认,他闲时?总会回忆起?自己与发?妻朝夕相处的那几年,常常不由自主地怀念早逝的发?妻,却很少会想起?自己与皇后?是?如何走到一起?, 结为夫妻的。 如今回看来时?路,皇帝记起?,当年的她与他,其实都身不由己。 发?妻被自己的父亲毒杀后?, 他曾立誓不会再续娶, 一生只?会有这一个?妻子。他想将自己和发?妻的儿子好好抚养长大,让她也能安心。 但先帝不愿意。 在先帝看来, 他一日不续娶, 便意味着他将女人看得比父子亲情更重,是?为不孝, 是?践踏了皇家的脸面。 皇后?当年本是?他部下的未婚妻子。上战场前,那个?青年满脸喜色,说这一仗赢了之后?,他便要回家娶妻。但他战死沙场,被北达国一名副将所杀。 皇帝那时?还是?平南王,将部下的尸身送回家中时?,他见到了那个?被部下偶然救下后?安顿在家中的姑娘。 他不便多留,给她准备了足够安身立命的银钱后?便想离开,却不知,早有人在他们的茶水中动?了手脚。 翌日清晨醒来时?,他与她同处一榻,她正抱膝蜷在一旁,无?声流泪。 他命人仔细调查过,那一日,先帝的手下曾潜入她家中。 发?妻离世后?,他执着地不愿再娶,先帝便要让他与部下生前心心念念的未婚妻同床共枕。 明知是?先帝的算计,可他还是?明媒正娶,将她带回了平南王府。 因她是?无?辜的。 他知道她怕自己,他也无?心行夫妻敦伦之事,是?以成婚后?,他们并未亲密过。 他日日忙于公务,她在家中尽心操持府务,照顾祝隐洲的生活起?居。而在感情上,他怀念着发?妻,她也怀念着战死沙场的未婚夫。他本以为他们会就这样生活下去。 可不曾想,成婚前他们被先帝算计的那一晚,她怀上了他的孩子。 那是?一个?女儿。 但没能顺利出?生。 她说是?祝隐洲无?意中推了她一把?,但她不想让那孩子心里留下疙瘩,求他不要追究此事。 他知道那时?的祝隐洲很排斥旁人的接近,是?以他也不想查,不愿查,只?命人将事情压了下来。 失去孩子的事情让她受了很大的打击,她好不容易从鬼门关走了回来,却也长期缠绵病榻,调养了许久才见好。 一切都回到了之前的模样,但他明白,那个?没能出?生的女儿成了她的心结。 几年后?的一个?夜晚,她忽然求他再给她一个?孩子,让她在这世上能有一点牵挂,让她能有活下去的指望。 他已经背叛过发?妻一次,不愿再有第二回 。 但他知道,因为没有子嗣,她在外?面受过不少议论与委屈。她虽是?祝隐洲的继母,但到底还是?不同。看着她的眼泪与哀求,他同意了。 他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彻底背叛了发?妻。 是?在那一回,他们有了祝寻。 他感觉得到,若不是?为了这个?孩子,她也不愿意与他亲密。 所以在那一回之后?,他们心照不宣地都不再提起?,一直相敬如宾地共同生活着。无?人知晓,夫妻十几年,他们其实只?有过那两回。 这么多年来,他以为她和自己一样,都仍然思念着当年陪在自己身侧的那个?人。 先帝对他的算计牵连了她的一生,所以他多年来一直对她心存愧疚。 却从未想过,她与北达国之间有关联。 如今祝隐洲已经查到了她通敌的人证与物证,皇帝再回过头去看,才惊觉,早在多年前,从他的部下偶然救下她开始,她便应是?带着阴谋出?现的。 若他的部下没有战死沙场,她应会是?埋在那人身边的一枚棋子。而后?来他与她结为夫妻,或许不仅是?先帝的算计,她和她背后?的势力?应也曾在其中推波助澜。 她耐心隐藏与蛰伏,用十几年的时?光编织成一张网,最终网住了皇后?之位,成了一国之母。 也撕烂了这个?表面和睦的家。 通敌是?死罪,这毋庸置疑。 可他和她之间,还有一个?儿子。 长子已经因为当年先帝所做的事而变成了如今的模样,无?法与人交心。他多年来都无?法弥补。 难道他要下令杀了次子的母亲,再亲手将自己的另一个?儿子也逼到那一步吗。 皇帝整夜未眠。 江府。 江既白正在书?桌边静坐,细细梳理自己的思绪。 因着养伤的名义,江既白已有一段时?日不曾上朝了。但他今日得了祝隐洲和沈相提前命人送回来的消息,准备在明日的朝堂上揭破皇后?有通敌之嫌一事。 祝隐洲应是?想让皇后?被废、被判死罪,但又不放心他的父皇,不想让龙椅上那人包庇他的妻子。 在此事上,江既白和祝隐洲不谋而合。 皇后?表面待沈晗霜好,人人都以为她是?真心疼爱沈晗霜。但她私底下却做出?这些事来,甚至不惜对沈晗霜敬重的长辈下毒,江既白不会让她有机会从此次的罪名中挣脱。 他不会让沈晗霜身边留着这么大的隐患。 至于祝隐洲请旨为他的两位母亲立碑正名一事…… 江既白也不会忘。 洛阳城外?,青云寺中。 祝隐洲知道,若是?顺利,那些皇后?的罪证应该都已经送到了父皇面前。只?需等一道旨意传来洛阳,皇后?便不再是?皇后?,无?法再威胁沈晗霜和她在意的人。 若等不来那道旨意…… 若等不来那道旨意,他会用自己的方式解决沈晗霜身边的隐患,让她不必再应付任何虚伪的人。 祝隐洲一贯冷淡的眼底划过一抹狠厉。 * 明府得了消息,知道沈晗霜病倒,人人都放心不下。明老夫人更是?忧心不已。 但担心皇后?会再对明老夫人下手,明怀庭和明述柏都不同意让她再来青云寺。 青云寺中住着一众官员家眷,明怀庭和明述柏不便去,是?以只?明姝雪一人来看沈晗霜。 沈晗霜知道家里人肯定担心,所以明姝雪来看自己时?,她虽未明说什么,却暗中握了握明姝雪的手腕,朝她递了一个?略有深意的眼神。 明姝雪面上仍是?担忧的神色,但得知是?姐姐自己的计划,不是?皇后?又动?了什么手脚,明姝雪暗自放心了不少。 为免让皇后?起?疑,明姝雪一连两日都从明府赶去青云寺看沈晗霜,还是?那副忧虑不已的模样。 而这两日,明姝雪都看见皇后?在亲自照顾沈晗霜,像是?唯恐她这场病会难愈。 明姝雪知道皇后?的温柔表象下是?怎样的一副蛇蝎心肠,她并不会再被皇后?的温善作态迷惑心神。 倒是?有另一人更让明姝雪觉得意外?。 这两日她去青云寺看姐姐时?,都看见太?子正沉默地立于院外?,目光一瞬不错地凝着姐姐所住寮房的那扇门。 不仅是?明姝雪,青云寺中的人都知道,自沈晗霜病倒的那日起?,太?子便想进去看看她,却一直被拦在院外?,无?法靠近。 太?子并未因此便转身离开,反而一直等在原地。 天不亮就过去,夜里沈晗霜屋内灭了灯后?都还久久不愿离开,从早等到晚,像是?不知疲惫,也不觉得失了脸面。 旁人都觉得讶然。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06节 原本沈晗霜同新太?子祝隐洲和离,不少人都觉得她是?棋差一着,错失了近在眼前的太?子妃之位。 可后?来看太?子多次去明府求见却被拦在外?面,很多人都猜测,太?子应并未对沈晗霜死心,反倒是?沈晗霜无?意与他重修旧好。 前几日听闻太?子的手下从明府将沈晗霜接出?了城,两人的关系应是?终于有所缓和了。 但如今太?子却又被拦在院外?,连沈晗霜的面都见不到。 不少人嘴上不敢妄加议论,心底却暗自猜测道,要么沈晗霜是?当真主意已定,只?想拒绝太?子,要么便是?她耍惯了欲擒故纵的把?戏,尝到了甜头,才一次次玩弄太?子的心意。 可太?子和沈晗霜似乎都并不在意旁人会如何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 原本疏离自持,似是?不会被任何人或事搅扰心神的那个?人继续固执地在外?面苦守,就等屋里的人能允他去看她一眼。 原本温婉柔和,似是?能包容一切的那个?人则继续狠心地不许他踏进自己住的院子,将拒绝和排斥的态度摆上了明面。 两人就这么无?声地僵持着。 皇后?很是?满意现状。 她劝了两回,见沈晗霜十分坚持,就是?不愿让祝隐洲来看自己,皇后?便也不再提此事,由着祝隐洲连日等在外?面。 见沈晗霜的神色已经逐渐不似病倒当日那样恍惚与落寞,像是?已经想通了,皇后?更是?欣慰不已。 她的女儿就该和她一样,不受情爱牵绊,割断这些无?用的束缚和累赘。 皇后?既不放心沈晗霜的身子,也不愿再被祝隐洲找到机会让沈晗霜心软,是?以她每日都会去陪沈晗霜许久。 而皇后?不知道的是?,她这样的严防死守,其实正合了沈晗霜的意。 她本就是?为了稳住皇后?,才不惜对她用了这么明显的苦肉计。见皇后?的确没再提要为明姝雪赐婚一事,沈晗霜放心了许多。 只?要皇帝的旨意过来,她就可以彻底摆脱皇后?这种扭曲而极端的关注与在意了。 沈晗霜暗自期待着。 沈晗霜从小?到大接受过很多来自家人的真诚而纯粹的爱,实在不想让皇后?一直将她对她那个?女儿的偏执感情转移到自己身上。 她也不需要。 夜里,沈晗霜临睡前听见有人轻轻叩响窗棂。 那日沈晗霜自己做了决定,没来得及与祝隐洲商量。而为了让皇后?相信她,这几日沈晗霜都让春叶将祝隐洲拦在了院外?,他们也一直没有见面。不知祝隐洲能否猜到她的用意。 是?以沈晗霜披上外?衣走到窗边,一面打开窗户一面压低声音问?道:“你今日怎么来了?” 待看清今晚出?现在窗外?的人时?,沈晗霜心神微顿,不由得怔了怔。 是?林远晖。 不是?她以为的那个?人。 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她竟下意识便以为会是?那个?人。 第71章 周一一更 沈晗霜很快便敛回了心神。 她?抬眸看向林远晖, 重新正色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自从林远晖生辰那日,她?与他将?话说透后,林远晖便?没有再私下里单独来见过沈晗霜了。 上次外祖母的寿辰时, 林远晖去了明府,也?是为了见沈晗霜的爷爷, 同他商议皇后和陈相通敌一事。 林远晖摇了摇头,温声道:“并?未出什么事, 只是听闻你病了, 过来看看你。” 虽然方才沈晗霜的神色很快便?恢复如?常, 但林远晖没有遗漏她?眉眼间?那一瞬即逝的微怔和意外。 这是林远晖头一回来这里见沈晗霜,可她?方才开窗时还未看见他便?问“你今日怎么来了”。 沈晗霜以为今晚来的是别?人。 会是谁? 某个答案呼之欲出,但林远晖没有继续往下想。 他不愿,也?不敢。 “你病了这一场, 我?本该早些来看你。但皇后娘娘日日陪着你,我?不便?过来,只好另辟蹊径了。” 林远晖解释自己今晚的来意。 见林远晖手里拿着什么,沈晗霜问道:“是给我?带了间?道糖荔枝吗?” 她?能猜到, 林远晖并?不意外。 他将?手里那份用油纸包着的间?道糖荔枝递过窗给她?,笑着提起:“以前你生病时不愿意喝药,不是总要?用间?道糖荔枝佐药才行?” 沈晗霜接过林远晖递给自己的东西,垂眸笑了笑。 间?道糖荔枝便?是不同颜色的荔枝蜜饯, 以前她?的确喜欢在喝药之后用间?道糖荔枝去一去那阵苦药味。 儿时看着碗里黑乎乎的汤药便?忍不住悄悄觉得怕, 但慢慢长大后,喝药似乎也?不再是什么难事。她?其实已经很久不曾用间?道糖荔枝佐药了。 但这会儿看着它, 沈晗霜想起了一些儿时的趣事, 还是语气?轻松地同林远晖说道:“有劳你跑这一趟了。” 见她?的气?色还不错,应是这场病来得快去得也?快, 林远晖放心了许多。 “太医可曾说过,你这次生病,还需多久才能好全??” 沈晗霜:“太医说明日和后日的药喝完应就?差不多了。”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但我?今天下午就?觉得自己已经好了,这会儿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只是为了稳住皇后,沈晗霜才仍说自己有些头疼。 林远晖是将?军,军营中事务繁忙,沈晗霜不想让他因为自己而分心。 林远晖颔了颔首,温声道:“痊愈了便?好,但也?不能掉以轻心,还是得听太医的,把药喝完才行,免得反复。” “好。”沈晗霜认真应下。 她?本就?是为了用自己的病情拖住皇后,让皇后无暇顾及别?的事,是以沈晗霜还是会继续喝药,做出养病的样子来。 但为了防备皇后在药里下毒,沈晗霜每次喝了太医熬的药后便?会偷偷服下一粒之前祝隐洲给她?的解毒丸。 见她?好好的,林远晖悬了几日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他舍不得就?这样离开,却?更舍不得让沈晗霜深夜不眠,站在窗口迎风的位置和自己说话。 是以林远晖又嘱咐了几句后便?同沈晗霜说道:“你早些歇息,若有什么事要?寻我?,可以让在青云寺中巡逻的士兵来给我?传话。” 自从青云寺里出现那具刺客的尸体后,原本守在青云寺外的士兵便?开始在寺内巡逻。 为了让沈晗霜安稳无虞,也?为了知?道沈晗霜这边的情况,林远晖特意安排了自己的人来巡逻。 沈晗霜点了点头,也?同他说道:“你也?早些回去歇息。我?这边没什么大碍,你不用担心。” “好。” 林远晖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攥拳,又有些无力?地松开了。 他想问沈晗霜本以为今晚来的人是谁,却?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他没有可以问出这个问题的身?份与资格。 这几日祝隐洲一直等在外面,想来看看病中的沈晗霜。但沈晗霜一直让自己的侍女拦着不让他进来。 很多人都以为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又僵持了下来,可从方才沈晗霜开窗时的语气?来看,她?其实并?不排斥见祝隐洲。 他们?之间?,或许不仅并?未闹僵,还有着什么旁人都不知?道的共同打算和默契。 林远晖神色晦暗,转身?离开,很快便?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沈晗霜关上窗,回到屋内,将?那包间?道糖荔枝收了起来。 皇后每日都会来沈晗霜这里,不能让她?看见这样来历不明的东西。 林远晖刚离开一会儿,沈晗霜还未脱下外衣,便?听见窗外又传来两声轻叩。 沈晗霜以为是林远晖还有话要?与她?说,重新往窗边走?去,但这回她?没有再贸然开口问什么。 而这回她?又想错了。 不是林远晖去而复返。 是祝隐洲过来了。 沈晗霜还没出声,便?先看见了祝隐洲带来的东西—— 他右手捏着的那根竹签上,有着几大朵用熬化的糖浆画成的木芙蓉。 应是出自她?和明姝雪之前常去的那个小摊。只有那个老板会用糖浆画各种?好看的花。 沈晗霜这样猜测,便?也?这样问了。 但祝隐洲摇了摇头。 “我?同那个摊子的老板学了这个,自己熬了糖浆画的。” 沈晗霜心神微顿,有些意外:“这手上功夫是他吃饭的本事,就?这样教给你了?” 会作画的人不一定便?能做好糖画,其中的手艺还是很需要?底子的。 祝隐洲脸上闪过一两分不自在,如?实道:“我?同他保证过,不会抢他的生意,只是学来为我?心悦的姑娘做。” “我?跟他说你生病了,每日都要?服药,我?想做点甜的零嘴给你。” 沈晗霜心底某个角落被轻轻叩响。 祝隐洲竟是这样学来的糖画手艺。 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还不知?道味道好不好,你要?不要?尝一尝?”祝隐洲轻声问道。 那根纤细的竹签从他的指间?递到她?手上时,沈晗霜心底划过几分不太自然的感觉。 沈晗霜从祝隐洲手中接过甜糖画就?的木芙蓉。 从祝隐洲来的时辰来看,沈晗霜猜测他方才应该看见林远晖了。 但他没问,她?也?没有提起。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07节 本也?不是需要?同彼此解释什么的关系。 沈晗霜仔细看了一眼,才发现祝隐洲用糖浆画的木芙蓉很好看,但和那个糖人摊子的老板画得不太一样。 每朵花本就?各有姿态,那个老板也?没画过一模一样的。沈晗霜说不上具体到底哪里不同,但就?是这样觉得。 或许是在画花时,祝隐洲和老板各有各的偏好吧。 糖浆画的木芙蓉没地方放,即便?放了也?不能保存太久,是以沈晗霜犹豫了几息后还是当着祝隐洲的面尝了一口。 祝隐洲一直看着她?,既想问又不太敢问。 祝隐洲还记得,上回沈晗霜尝了他做的第一道菜便?说有些咸。他自己也?尝了,的确是放多了些盐。为此他整晚都在暗自懊恼。 也?不知?这回会不会又有什么差错,不合她?的心意。 察觉到对面的人一直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沈晗霜忽而抬眸朝他望去一眼。 猝不及防对上沈晗霜隐含笑意的眼神,祝隐洲心如?擂鼓。 有什么汹涌的情意在他心口鼓噪,像是山野间?那些蛮不讲理的风,将?什么都吹乱了。 “味道如?何?”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只想问这个吗?”沈晗霜又轻轻咬了一口糖画,不答反问道。 见她?还愿意吃第二口,祝隐洲暗自松了一口气?。 沈晗霜之前同他说过,她?不会委屈自己,若是不喜欢,她?会直说的。既然她?没说什么,便?起码还算是能入口。 知?道沈晗霜的反问是意有所指,祝隐洲却?摇了摇头,声音平稳道:“不必问,我?知?道他的心思。” 顿了顿,他又说:“我?不能左右他的想法。你也?有可以与任何人来往的权利。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干涉。” “而且几日没见到你,好不容易才能与你说几句话,我?不想问他。” 沈晗霜越听便?越觉得如?今的祝隐洲比之以往有太多不同。 自从来了洛阳后,他似乎已经越来越习惯直白地与她?说起他的心思了。那日她?随他去过那间?树屋后便?更是如?此。 分明像是拿来哄人的情话,说话时的语气?和态度却?又万分正经与认真。 沈晗霜没有再说别?的,继续慢慢吃着自己手里拿着的糖画。 她?方才没回答,但她?尝着,祝隐洲做的糖画味道很不错。糖并?未被熬焦,甜味适中,看着也?纤薄剔透,他应学得不错。 祝隐洲在太多事上都很有天赋,连做糖画也?不例外。 看着她?一面慢慢吃着糖画一面微微出神想着什么,祝隐洲忍不住觉得自己的心竟也?像是做糖画的糖一样被融化了。 像是唯恐会扰了此刻的融洽,他轻声问:“喝了太医熬的药后,可有服下解毒丸?” 沈晗霜点了点头,“我?也?不放心那些人。” “那便?好。” 祝隐洲从怀中将?一瓶新的解毒丸递给沈晗霜:“此药能解毒,也?可以安神。夜里若睡不好,可以服一粒试试。” “好。”沈晗霜收下小瓷瓶。 “今后不能再以身?犯险了。”祝隐洲还是忍不住说道。 沈晗霜意识到什么,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看来祝隐洲是猜到她?对皇后用了苦肉计。第一次被春叶拦在院外时,祝隐洲便?应明白了她?的打算,所以他才会一连几日都不思饮食,苦守在外面,让包括皇后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又陷入了僵局。 沈晗霜知?道祝隐洲不会愿意让她?以身?涉险,所以那晚她?才并?未用祝隐洲留下的法子联系他来一同商议,而是自己很快便?做了决定,在外面吹了一夜的冷风。 他们?没有提前商量过,但好在配合得还不错。所以皇后如?今才会日日都来守着沈晗霜,暂时无暇管顾别?的事情。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再提起沈晗霜故意让自己生病一事。 祝隐洲从头到尾都并?未问起沈晗霜为何会忽然病倒。因为那晚沈晗霜翻去窗外吹冷风时,他看见了。 当时祝隐洲立刻便?明白过来沈晗霜的用意。 他舍不得让沈晗霜用苦肉计这种?法子来稳住皇后,可他也?明白,沈晗霜有她?自己的主意,一旦决定,便?不会轻易被人影响。 所以即便?再心疼,祝隐洲也?没有现身?阻拦她?。 他在沈晗霜看不见的地方陪着她?吹了整夜的风。等她?回房后,祝隐洲便?立即让已经暗中为自己所用的太医准备好,只要?沈晗霜那面有了动静,太医便?能立刻赶过去。 祝隐洲虽知?道沈晗霜有分寸,却?还是担心不已。又因为见不到她?,祝隐洲心底满是焦躁与不安。 他前几日便?能来窗边与她?见面,可担心病中的沈晗霜会又受了风,他便?一直忍耐着,不让自己来找她?,只从太医那里得知?她?的情况。 直到今日听太医说沈晗霜已经大好了,祝隐洲才终于敢放任自己来找她?。 祝隐洲原本比林远晖先到,可他正欲先一步轻叩窗棂时,却?鬼使神差地避到了暗处。 他忽然想知?道,若见到林远晖去看她?,沈晗霜会是什么反应。 但祝隐洲没想到,那扇窗户还未完全?打开时,他便?听到了那句足以让他心动不已的问话。 沈晗霜还未看见来人,便?下意识以为外面的人是他。 这个认知?让祝隐洲心底泛起层层叠叠的愉悦。 即便?这其实并?不代表什么。 或许只是因为之前只有他通过这样的方式去见过她?,所以沈晗霜一时才没有想到别?的人。 可那又如?何? 以为是他时,她?并?未排斥与抵触。 自己正在离她?越来越近。 仅是这一点,便?足够让祝隐洲觉得庆幸。 祝隐洲很容易因她?而觉得满足,但他深知?,自己骨子里是贪婪的。 他终究还是想要?独占她?。 第72章 周二一更 与沈晗霜说了一会儿话?后, 祝隐洲才想起了另一桩事。 他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沈晗霜,温声说道:“陈兰霜给你写了一封信。” 沈晗霜有些诧异。 陈兰霜竟会给她写信? 沈晗霜接过信封,果然看见上面写着“沈晗霜亲启”几个字。 她隐约有了些猜测, 当着祝隐洲的?面拆开信封,读起了信。 信上的?内容并不多?, 写下的?事情却让沈晗霜不得不重视。 “陈兰霜说,她能查到陈相通敌的?证据。” 沈晗霜直接与祝隐洲说起了陈兰霜在信上提的?事情。 “但作为交换, 陈兰霜想求我?们给?她一个事成之后能让她活下去的?承诺。” 祝隐洲并不觉得意外。 陈兰霜费劲心思辗转将这封信送到他手?里来时, 祝隐洲就察觉了, 陈兰霜如今的?做法和她当初说能与祝隐洲里应外合,扳倒前太子祝清时一样。 祝清犯的?是谋逆之罪,陈兰霜作为他的?妻子本也逃不脱死罪,但她那?时提前与祝隐洲合作, 为自己挣了一份功劳,才得以明哲保身,活了下来。 如今她发现陈相的?通敌之罪瞒不住了,便?打算再设法为自己谋求一个可以与陈相的?罪名分割开来的?机会?和出路。 陈兰霜当时是祝清的?枕边人, 如今是陈相的?女儿,若要查某些事情,的?确有她的?作用。 但祝隐洲并非一定要用她。 祝隐洲曾经因为这个人而让沈晗霜失望过,这一回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又看过一遍陈兰霜写给?自己的?信后, 沈晗霜犹豫了几息, 还是问道:“若陈相的?通敌之罪坐实,陈兰霜也会?被株连, 对吗?” 和谋逆一样, 通敌也是会?连坐家人的?死罪。 若陈兰霜已经嫁去夫家,还能逃过。但她的?夫君祝清已经死了, 她也已经与他划清界限。即便?陈相不让陈兰霜归家,但正经算起来,她如今是陈家女。 祝隐洲点?了点?头。 果然如沈晗霜所猜测的?那?样,无论是祝清还是祝隐洲,陈兰霜想要的?并不是来自哪个男人的?情爱,而是她对自己所走道路的?选择权。 无论是前太子祝清,还是她的?生父陈相,陈兰霜察觉到了即将被他们牵连的?危险,便?想奋力一搏,让自己得以从他们犯下的?罪名中挣脱。 只是……这封信怎么会?是写给?她的??不是应该给?祝隐洲吗? 他是太子,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祝隐洲才有能力帮她。 沈晗霜心有疑惑,便?也问了出来。 祝隐洲言简意赅道:“她知道我?不会?看她的?信。” 若这封信是写给?他的?,根本就不会?被送到祝隐洲手?上来。正是因为陈兰霜想将信写给?沈晗霜,她这封信才有了被送出来的?可能。 沈晗霜明白过来。 陈兰霜应是因为祝隐洲的?态度,才会?转而将这封信写给?她。 “即便?没有陈兰霜,你也能将陈相按在通敌的?罪名之下,让他翻不过身来,对吗?” 祝隐洲颔了颔首。 沈晗霜想了想,又问:“那?若有陈兰霜参与其中,会?不会?更顺利些,更快成事?” 祝隐洲并未隐瞒,如实道:“会?快一些,但并不是非她不可。” “那?……”沈晗霜试着问道,“要不要先看看她能给?出什么证据?” “若证据的?分量足够,再像之前那?样,让她不被陈相的?罪名牵连得丢了性命,可以活下来。若不够,那?该如何便?如何。” 祝隐洲垂眸问沈晗霜:“为何要帮她?” 沈晗霜和陈兰霜之间?不仅并无情分,陈兰霜还多?次试探、挑衅沈晗霜,撺掇着李荷月对沈晗霜出言不逊,话?里话?外贬低她和明姝雪。 似是明白祝隐洲在想什么,沈晗霜只温声反问道:“她并没有犯下死罪,不是吗?”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08节 口角之争也好,表面友好背地里针对也好,细细算下来,陈兰霜不曾犯下过死罪。 “她自己的?手?上没有沾任何罪名,但夫君或父亲犯下的?罪会?将她牵连。陈兰霜想自救,我?不想趁此?机会?让她赔上命。” 若非走投无路,陈兰霜不会?不惜低头写信给?她。 能拿捏陈兰霜性命的?,该是律法,而不是沈晗霜的?喜恶。沈晗霜没有这样凌驾于一切的?权力,也不想有。 若陈兰霜本可以有生路,沈晗霜不会?因为之前的?龃龉而刻意将她逼上死路。 在这世上,父亲和夫君犯的?罪能牵连女子,清名与人言又是另一把刀,能逼死女子的?东西已经够多?了。 沈晗霜不想成为其中之一。 无论面对的?人是谁。 “你要看看她的?这封信吗?”沈晗霜问道。 “不必,”祝隐洲摇了摇头,“若你觉得可以答应,我?会?让人去和她商议后续的?事情。” 即便?要用陈兰霜来查陈相,祝隐洲也不会?单独去见她,让断云去便?好。 祝隐洲不会?再让自己和沈晗霜之间?存在任何滋生误会?的?可能。 沈晗霜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多?少能猜到祝隐洲为何会?让手?下去和陈兰霜对接此?事。 她认真道:“正事和私事,我?分得清,不会?误会?什么的?。” “我?知道,”祝隐洲声音温和,语气平稳道,“我?只是想多?来见见你。” 若不是非他亲自去做不可的?事情,祝隐洲都?会?安排下去。能得空的?时候,他都?想来见沈晗霜。 那?日她随他去了树屋,祝隐洲好不容易能得沈晗霜允许慢慢朝她靠近。若非受现状所限,祝隐洲恨不能寸步不离,日日跟在沈晗霜身边。 沈晗霜被祝隐洲这直白的?话?说得一噎,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才好。 祝隐洲说的?是自己的?心里话?,也并非是想让她给?出什么回答,见时候不早了,他便?也不再多?耽搁沈晗霜睡觉的?时辰。 “你今晚早些睡,明日或者后日,事情便?该有结果了。” 沈晗霜心里一提,连忙问道:“长安那?边的?消息快到了?” 正好,她的?这场病也只能再拖两日了。若长安那?边还没有消息,沈晗霜还得再想法子吸引皇后的?注意,让她无暇顾及别的?事情。 祝隐洲点?了点?头,“但还不知会?是一道怎样的?旨意。” 沈晗霜下意识蹙了蹙眉:“你的?意思是,皇上或许不会?立即处置皇后?” “嗯,”祝隐洲微微颔首,“但应也不会?轻轻放过。” “你放心,无论父皇如何考量,我?和沈相、江既白、林将军都?不会?让皇后从中全身而退。” 祝隐洲没有明说的?是,他不会?让皇后活下去。 皇后多?活一日,对于沈晗霜和她的?家人来说便?会?是多?一日的?威胁。 若父皇顾念多?年的?夫妻情分,不愿判她死罪,祝隐洲会?用自己的?法子让她死。 第73章 周三双更 翌日?清晨。 皇后用过朝食后便又来了沈晗霜住的院子里。 见?祝隐洲仍和前几日?一样, 正长身玉立于院外,沉默地看着那扇不愿为他打开的门?,皇后心底不由得划过了几分快意。 任他是身份显赫, 受皇帝和朝臣信重的太子?,又长得俊美无俦, 气度与身形都?格外出众,如今被心爱之人拒之门?外, 也只能灰溜溜地守在原地, 一步都?不敢多走。 哪怕他在这里将自己站成一具雕像又如何? 接连多日?下来, 依皇后看,沈晗霜这回应是打?定了主意不愿见?祝隐洲。 皇后心底鄙夷,面上却?端的是忧虑与关切,走近后温声对祝隐洲说?道:“也不知是为何, 晗霜这回执意不愿见?你,我也劝不动她。你们之前可是吵架了?” 祝隐洲沉静的目光越过小院,仍然执着地凝视着那扇紧闭的门?。 祝隐洲的心神像是被眼前的拒绝与回避填满,连行礼问安都?顾不上了, 他只声音微沉地答道:“没有吵架。” “前一日?还很好,我不知她病倒后为何会忽然不愿见?我。” 皇后自然知道原因。 但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感情?的事,有时的确找不到缘由。” “我今日?再试着劝一劝晗霜, 起码让你能见?一见?她, 同她好好聊一聊。” 祝隐洲静了几息,还是道:“多谢母后。” “你也别只苦守在此处, 该用饭的时候便去?用饭, 若有正事要忙也不能耽误。”皇后叮嘱道。 “好。”祝隐洲应下。 皇后忧心忡忡地经过祝隐洲,踏入了他不被允许走进的院子?。 进屋后, 皇后看见?沈晗霜刚放下药碗。 “早晨的这一次药喝完了?”她一面走近,一面柔声问道。 “嗯,刚喝完。”沈晗霜点了点头。 “今日?可觉得好些了?” “回娘娘,民女其实昨日?便觉得好了不少?,但太医不放心,非说?要再喝两日?药才行。” “那就听太医的,”皇后抬手揉了揉沈晗霜披散在肩侧的柔顺长发,“总要彻底好全了,我才能放心。” 沈晗霜垂眸应道:“多谢娘娘挂怀。” 皇后朝身旁的嬷嬷挥了挥手,嬷嬷便捧着好几种不同的衣料走上前,停在沈晗霜身边。 “上次嬷嬷给你重新量了体,我准备开始着手为你裁制今年的冬衣了,要选一选你自己喜欢的料子?吗?” 沈晗霜眉梢轻蹙,认真道:“娘娘身份尊贵,怎能因为民女如此劳累?” “你这孩子?,还是和我见?外。” 皇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声音里满是无奈和疼爱:“我愿意给你做衣裳,不觉得累。” “选一选衣料吧,我选的你可能会没那么喜欢。” 见?状,沈晗霜只好配合着细细看了看。 似是有些纠结,过了会儿,她还是笑着说?道:“这几样料子?都?很好看,民女一时选不出来。” “不急,可以慢慢选,”皇后眉眼带笑地坐在沈晗霜身旁,“今日?得闲,我们可以只做这一件事。” “也可以多做几件冬衣,将你喜欢的料子?都?用上。” 一旁的嬷嬷适时道:“慈母手中?线,娘娘和沈姑娘如今这样,看起来倒真像是一对感情?很好的母女。” 沈晗霜连忙起身行礼,正色道:“娘娘是国母,民女怎可攀附……” “无妨,”皇后将她扶起,柔声说?道,“既然做不成婆媳了,我们做一对母女也很好。” “等?你病愈,我便下旨认你做义女,可好?” 不待沈晗霜拒绝,皇后紧接着说?道:”如此一来,你和隐洲便成了兄妹。到时即便他再不愿意,也不能再像如今这样,日?日?守在你门?外,不仅搅扰你的安宁,也让人非议你们之间的关系。” “我也当真是喜欢你这姑娘,想?与你更?亲近一些,少?些礼仪规矩,多些温情?。” “你可愿意?”皇后看着沈晗霜,轻声问道。 沈晗霜一时没有应答。 一旁的嬷嬷见?状,连忙笑着劝道:“娘娘这是疼爱你,为你着想?呢,姑娘还犹豫什么?” 沈晗霜这才缓缓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皇后摘下一只镯子?戴在沈晗霜手上,语气愉悦道:“那我们便说?定了。” “多谢娘娘爱重。”沈晗霜眼睫微垂,唇边带着柔和的笑意,似是并无半分勉强与违心。 皇后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满意地笑了笑,继续与她挑着做冬衣的料子?。 沈晗霜面上不显,心底却?盼着从长安来的旨意能早些送达,好让皇后没有下旨认她为义女的身份与资格。 她的母亲处处都?好,不仅待她温柔耐心,待旁人也真诚至善,比皇后好上千倍万倍都?不止。 她不需要,也不想?要皇后这样的母亲,即便只是义母。 皇后在沈晗霜住的寮房内陪了她一日?。 直到傍晚,两人一起用过斋饭后,皇后见?从屋外进来的嬷嬷神色有些不对。 她略一思忖,紧接着便蹙着眉问嬷嬷:“不是让你把绣样带来给晗霜看一看吗?怎么空着手就回来了?” 嬷嬷连忙跪下请罪道:“娘娘恕罪。” “罢了,用不上你。”皇后收回目光,似是不愿再看见?这种不中?用的人。 她侧首看向沈晗霜,神色温柔地问道:“已经选好了衣料,可要再随我一起过去?挑一挑绣样?如此一来,明?日?我便可以开始给你做冬衣了。” 沈晗霜知道推拒不过,她方才也注意到那个嬷嬷的神色有异,便答应皇后,跟着过去?了。 春叶本想?跟着一起,但沈晗霜出门?前对她说?:“你先备着热水,我过会儿便回来沐浴。” “好。”春叶只好留了下来。 沈晗霜和皇后一起走出院子?时,祝隐洲已经不在外面了。 应是有事去?忙了。 她们都?猜测道。 不知为何,看着姑娘走远,春叶的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好在,没过多久,沈晗霜便从皇后所住的寮房那边回来。 春叶连忙迎上去?。 沈晗霜笑着同她说?道:“看你担心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热水可备好了?”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09节 春叶点了点头,“已经备好了,花瓣也是新鲜的。” “那我先去?沐浴。” “今日?我有些乏了,沐浴之后就打?算早点歇下。若是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进来找我。” 沈晗霜不忘叮嘱道。 “好。”春叶记下来。 虽说?皇后娘娘是来看姑娘的,但春叶知道,其实是姑娘陪着皇后娘娘说?了一整日?的话,应也的确是乏了,早些歇下也好。 但入夜后不久,正在自己的屋里练字的春叶忽而嗅到了一阵让人心慌不已的烟味。 她连忙放下笔,开门?走到屋外,发现院子?里竟是起了火! 还是从姑娘那间寮房的外侧燃起来的,火势蔓延得很快,眼看着就要烧到姑娘的房门?前了。 春叶来不及多想?,立即推开门?进了姑娘的屋子?,将睡得正熟的沈晗霜叫醒,两人一同从房内跑了出来。 在她们身后,贪婪的火舌很快便吞没了房门?,冲进了屋内,席卷一切。 甫一冲出房门?,春叶便高?声朝院外喊道:“走水了!快来人啊!走水了!” 见?火势已经烧到了屋内,沈晗霜蹙了蹙眉,先带着春叶一起离得更?远些了,然后才和春叶一起喊人来灭火。 巡逻的侍卫看见?这边的浓烟,很快便赶了过来,带着水桶等?东西来灭火。 住得不远的女眷们听见?了动静,也三三两两结伴过来,远远地看着这场蹊跷的大火,心底各有猜测。 见?已经有人赶来灭火,春叶才终于抽出空来仔细绕着自家姑娘转了几圈。 见?姑娘只是头发有些乱,确认那火势并未伤及姑娘后,春叶才松了一口气。 “你放心,我无事。”沈晗霜柔声宽慰道。 “你可有被伤着?” 春叶摇了摇头,“没有,火是从姑娘的寮房那边起来的,离我远。” 沈晗霜的两位伯母也赶了过来,见?沈晗霜安然无恙,她们才放下心来。 安抚好两位伯母后,沈晗霜带着春叶走到一旁,小声问她:“这火来得蹊跷,你可曾听见?什么动静?” 春叶仔细思索了片刻,却?只能摇了摇头,解释道:“我只在屋里闻到了一股烟味,出来看时,火已经烧了起来。” “这火看着像是冲着姑娘来的。”春叶避着周围的人,低声说?道。 沈晗霜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叮嘱道:“此事肯定不是意外,不知道暗中?的人会不会还有后手,你也要多加小心。” “姑娘的安危最重要。”春叶笃定地说?道。 沈晗霜动了动唇,正欲说?什么,便看见?林远晖和林止一起赶了过来。 林远晖甫一走近便难掩担忧地问道:“晗霜,你可有被伤着?” 听见?林远晖的称呼,林止不由得侧首瞥了他一眼。 这么多年过去?,他果然还未死心。 沈晗霜摇了摇头,解释道:“幸好,火还没烧到我屋里时,春叶便进屋叫醒了我。” 林止的目光在那个正满脸警惕地守在沈晗霜旁边的侍女身上停了几息。 倒是个胆大的。 “你是第一个发现火情?的人?”林止问道。 春叶:“对,火是从姑娘屋外燃起来的,但这会儿已经烧到屋子?里去?了。” 林远晖朝沈晗霜之前住的那间寮房看了一眼,断定道:“火已经穿过屋子?,烧到寮房外面的山林里去?了。” 多日?不曾下雨,今夜又有风,火势窜得很快。沈晗霜的寮房里侧是绝佳的山景,却?也意味着,那一面满是干燥易燃的枯草和干叶。 火势蔓延得太快太急了,应是有人在周围泼了火油。若这场大火继续下去?,只怕会烧起一场山火,难以被扑灭。到时无论是山脚下依山而建的行宫还是半山腰上的青云寺,都?只能付之一炬,化成灰烬。 林远晖和林止对视一眼,林止便立即意会,带着人绕过寮房,从屋后配合着,两面一起灭火。为免火势失控,造成伤亡,他们的一部分手下也开始组织寺内的人往山下撤。 滔天的大火已经牵连到了附近的院子?,林远晖也要带人过去?应对,不能久留。 但他到底还是不放心,尽可能声音温和地同沈晗霜说?道:“今夜的火是冲着你来的,你带着春叶避去?……” 林远晖的话还未说?完,便看见?一道身影倏地靠近,动作迅速地反拧了沈晗霜的双臂,又用膝盖抵着沈晗霜的脊背,用力将她压在了地上。 沈晗霜的胳膊立时传来两声脆响,她竟是硬生生被断云卸了双臂。 “断云!你做什么!”林远晖目眦欲裂,立即出手去?拦。 断云用右手还击,另一只手仍然没有收回,死死地按着人。 春叶也被断云突如其来的动作气得不轻,她连忙上前,一边捶打?断云的肩背一边出声道:“我认得你!你是太子?殿下的人,怎么忽然对我家姑娘动手!你松开!快松手!” 林远晖看见?祝隐洲正带着人走近,他咬着牙质问道:“你为何要命人对晗霜动手?” 到了这会儿,林远晖也顾不上什么君臣礼仪了。他转而朝祝隐洲攻去?,手上的招式带着十成十的力道,迅猛无比,不掩杀意。 祝隐洲还击了几招,随即用力一掌击在林远晖心口,将其逼退了半步。 他冷着脸道:“连人都?认不出,你凭什么质问我?” 还在青云寺外的山阶上时,祝隐洲便看见?了这边的浓烟。 他带着身后从长安来传旨的人赶到,一眼便发现站在春叶和林远晖身旁的那人不是沈晗霜。 那人的身形和气质都?与沈晗霜有九成九的相似,容貌也一模一样,但眼神不对。 祝隐洲很难用语言明?确地描述出来,但他很清楚,沈晗霜看着春叶或林远晖时的眼神,不该是那样的。 看似关切担忧,实则虚伪冷情?。 沈晗霜从不会那样看真心待她的人。 所以祝隐洲才会命断云立即去?将人制住。 林远晖被祝隐洲的话问得怔了怔,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被断云卸了胳膊的人,才发现她的神色的确不对。 她方才没有来由地被断云伤了,却?不仅一声不吭,只字不言,面上还全是置身事外的冷淡神情?。 好似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许是因为已经被看穿了,那人便也不再继续装了,口中?暗暗用力。 断云立即察觉了她的意图,抬手便又干脆利落地卸了她的下巴,让她无法咬舌自尽。 林远晖快步走近,捏着她的下巴看了一眼,确认眼前的人的确不是沈晗霜。 沈晗霜从未有过那样狠毒疯狂的眼神。 “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林远晖逼问道。 祝隐洲沉冷的眼神只在那人身上落了一息。 这人只是一枚无关紧要的棋子?,皇后应本就打?算让她死在这里。 看着沈晗霜的寮房已经完全被火势吞没,祝隐洲冷声下令:“陛下谕旨,齐氏通敌卖国,不配担当皇后之位,令其脱簪待罪,押回长安受审。” “齐氏应还在附近,去?把人追回来!” “遵命!”太子?亲兵齐声应道。 从长安赶来传旨的内侍这会儿连大气都?不敢出。 祝隐洲不再理?会旁人,径直带着手下赶去?了齐氏所住的寮房那边。 果然已经没了人影。 “搜!” 祝隐洲下令后,自己也仔细地找着屋内是否有暗门?、密道之类的东西。 他的人将青云寺守得很严密,却?没有第一时间发现齐氏的踪迹,只能说?明?她早在来洛阳之前便备有后手。 搜过齐氏的屋子?后,祝隐洲想?到了什么,转而去?了那个嬷嬷的屋子?。 任何有可能的地方,祝隐洲都?没有遗漏。 终于,在嬷嬷所住的那间寮房的窗外,几块旧青砖的缝隙里,祝隐洲看见?了他送给沈晗霜的那支紫檀木簪子?。 看周围的情?况,簪子?应是被人藏在那里的。 这是沈晗霜留下的线索。 第74章 紧拥着她 祝隐洲刚将那支木簪拾起, 林远晖便赶了过来。 春叶担心自己跟过来会拖累他们找人的步伐,是以她留下随林止一起安顿寺中的女?眷,拜托林远晖过来问一问消息。 即便没有春叶强忍着眼泪做出的请求, 林远晖也会?亲自来寻沈晗霜的踪迹。 他和春叶方?才是关心则乱,才没有?在起火后立刻发现在他们眼前的人并不是真?正的沈晗霜。 可祝隐洲那时?还未走近, 却当即便发现了那人的异样。 而他还在对冒牌货嘘寒问暖。 思及此,林远晖心里一沉, 神色也很是难看。 但无论如何, 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沈晗霜。 见祝隐洲和他的手下已经将皇后这边搜了个遍, 林远晖蹙眉问道:“殿下可有?什么发现?” 祝隐洲看了他一眼,转而看向那支木簪方?才所指的方?向。 那是完全背离青云寺的方?向,入目皆是高大茂密的树木。 秋时?的树叶或红或黄,虽然代表着即将到来的枯败和荒芜, 看着却本是绚烂而温暖的,只?是此时?在夜色中只?剩下隐秘的危险。 那场大火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而此时?,夜色和密林会?是最好的藏身之处。 山石多而坚硬, 并不适合挖掘地下密道,齐氏给她自己留的后路也更可能是在这片密林中—— 借助深山丛林遮掩踪迹,逃过士兵们的包围与搜查,只?要?离开青云寺和山下行宫的范围, 暗中接应的人或许就能带齐氏脱身。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10节 青云寺所在的这座山高而险, 若没有?沈晗霜的这根簪子,祝隐洲会?让人搜山, 但这会?耽搁一些功夫。 好在, 沈晗霜给他指明了方?向。 祝隐洲很快便吩咐手下沿着他发现木簪的地方?往外搜,深入这片密林, 找寻近期是否有?人途经的痕迹。 林远晖旁听着祝隐洲对手下的吩咐和安排,也意识到皇后应是将沈晗霜带进?了那林子里。 他来之前?,春叶已经和他说过了今日发生的事情,林远晖则将其中的疑点转述给祝隐洲听。 两人都判断,在沈晗霜从皇后齐氏所住的寮房离开时?,便应已经换了人。 齐氏虽然被沈晗霜的苦肉计拖了几日,却仍然算得上十分警惕,一旦回过神来察觉到有?任何风吹草动,她便不再继续留下冒任何风险,干脆利落地决定离开。 但没人想到,她竟想带着沈晗霜一起离开。 齐氏想拿沈晗霜作为她自己安然脱身的筹码也好,真?把沈晗霜看成了她的女?儿?,想带她一起离开也罢,无论齐氏出于什么目的,祝隐洲都不会?让她如愿。 他不会?让任何人将沈晗霜带去?任何她不愿意踏足的地方?。 即便是他自己也一样。 或许他不该查什么罪证,也不该等什么旨意。 早在察觉齐氏对于沈晗霜来说是一个威胁开始,他便该将其手刃,永绝后患。 什么律法规矩,什么名?正言顺。 都比不过沈晗霜。 祝隐洲眼底划过几分暗色的情绪。 太子亲兵都被祝隐洲派去?搜查眼前?的这片山林了,他也一息都不愿耽搁,径直朝密林中走去?。 林远晖也紧随其后。但他与祝隐洲走向了不同的方?向,带着人分散开来找。 漆黑瘆人的林中。 皇后齐氏正带着她身边的嬷嬷和一众手下沿着一条并不能称之为路的小径往山下走去?。 而她并未携带任何旁的东西,只?亲自将中了迷.药的沈晗霜抱在怀里。 今日傍晚时?分,齐氏察觉嬷嬷的神色不对后,她便找了理由让沈晗霜随自己回了寮房。 借着更衣的由头暂时?从沈晗霜眼前?离开的那一小会?儿?,齐氏才得空听嬷嬷着急地向她禀报,说她们的人和“信使”断了联系。 原本前?几日就该发现此事的,但因为沈晗霜病了一场,齐氏暂时?将别的事都放在了一旁,才没有?及时?察觉那封由“信使”定期传来的信竟是伪造的。 此事让齐氏起了疑。 为免横生变故,她当机立断,回到屋内后便用沾了迷.药的巾帕迷晕了沈晗霜,带着一无所知的沈晗霜从嬷嬷的寮房外离开了青云寺。 而就在刚才,断后的手下追了上来,齐氏才得知刚从长安来了急旨,皇帝要?她脱簪待罪,回长安受审。 齐氏的敏锐让她得以在这道急旨到来前?便从青云寺脱身。 行至一处荆棘丛前?时?,齐氏吩咐一直跟在自己身旁的嬷嬷:“设法给台吉传信,我们回北边之前?,要?杀了祝隐洲才行。” 虽说大业未成,只?能止步于此,但若能杀了当朝太子,对于北达国来说也只?会?有?好处。 嬷嬷有?些犹豫:“那沈姑娘……” 齐氏垂眸看了一眼被自己带在身边的沈晗霜,声音温柔却笃定道:“我要?带她回北达国。” 她已经知道沈晗霜的这场苦肉计不是为了明姝雪的婚事,或者应该说,不全是为了明姝雪,还是想让自己分心。 她也的确如沈晗霜所猜测的那样,因为这场几乎摆在明面上的苦肉计而分了神,迟了几日才发现那封信是伪造的,险些中了计,难以脱身。 沈晗霜的确算计了她对她的关切和担忧,但沈晗霜越是这样,就越像是她的女?儿?。 温柔却有?棱角,聪敏而有?成算,不仅能将他人的感情掌握于股掌之间,还有?以身涉险的胆量。 沈晗霜的母亲早逝,齐氏的女?儿?夭折。 剩下的她和她便正是一对有?缘的母女?。 齐氏不会?将自己这样好的女?儿?单独留下。 思及往后她们的共同生活,齐氏抬起一只?手,轻轻摩挲了一下沈晗霜白皙细腻的脸颊。 她抱着沈晗霜穿过荆棘丛,为了不让怀中昏迷的姑娘被尖利的荆棘伤到,她手上的力道不自觉紧了几分。 但齐氏不知道的是,沈晗霜其实不仅一直醒着,还听清了她和嬷嬷在路上所说的话。 随皇后走出自己所住的寮房之前?,沈晗霜便先悄悄服下了一粒祝隐洲之前?给她的解毒丸。 所以皇后那张巾帕上的迷药对她只?有?一点微乎其微的影响。过了最初的那阵药效之后,沈晗霜便慢慢恢复了清醒。 本只?是以防万一,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皇后曾在安王府的后宅里静养多年,总是称病不出。沈晗霜也是今日才知道,皇后其实深藏不露,是个身负武艺的练家子。 她不仅能抱着沈晗霜在密林间健步如飞,还连气?都不喘,像是丝毫不觉得累。 沈晗霜记得,皇后和嬷嬷方?才提到了“台吉”。 北达国的太子被称为“鸿台吉”,其余的皇子则会?被称为“台吉”。看来齐氏背后的人应是一位皇子,而非北达国的可汗或太子。 方?才齐氏抬手在她脸上摩挲那一下时?,沈晗霜霎时?觉得自己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从心底觉出一股阴寒来。 在被带离青云寺之前?,沈晗霜趁着皇后与嬷嬷安排后续事宜,暗中将自己事先放在袖中的簪子藏在了墙边的青砖缝隙里。 但愿祝隐洲能发现她留下的线索。 她不想去?什么北达国。 只?想留在自己的家人身边。 走出那片荆棘丛后,齐氏正欲同一旁的嬷嬷说什么,便忽而察觉有?人追了上来。 轻足掠过落叶的声音由远及近,齐氏立即命自己的手下迎敌,自己则带着沈晗霜继续快步往前?。 但还不待她走远,便有?一道迅捷的身影倏地从身后袭来,齐氏立时?侧身避至一旁。 来人手持软剑,招招都带着杀意。齐氏抱着沈晗霜,空不出手来还击,只?能身形敏捷地闪避退让。 “你竟是连她的安危都不顾了。” 齐氏沉声道。 旁人在夜色里或许很难视物,但齐氏看得很清楚,她眼前?的人是祝隐洲。 而从他疾风骤雨般的招式中,齐氏也不难看出,祝隐洲是想杀了她! 看来今日她将沈晗霜带走,的确是逼得这位总是八风不动,清冷淡然的太子动了杀念。 不过须臾,祝隐洲的软剑便在齐氏的手臂、腰间和脸颊上都留下了伤口。 他仍步步紧逼,直到将齐氏逼至一棵高树下,退无可退时?,他才腕间使了巧力,在齐氏的手上落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他则趁势逼近,控制着力道将沈晗霜从她怀中抢了过来。 因为不想伤着沈晗霜,齐氏的手一直很稳,即便自己受了伤也没有?将她摔到地上。 但就在祝隐洲将沈晗霜抢过去?的那一瞬,齐氏看得分明,本应还在昏迷中的沈晗霜当即便伸手环住了祝隐洲的脖颈,不仅借此稳住了身形,还让祝隐洲能空出一只?手继续催剑向她攻来,没让齐氏抓住可以反击的时?机。 被她抱着时?便故意装昏迷,让齐氏面对着祝隐洲的攻击无法还手,只?能退避。 而到了祝隐洲那边时?,沈晗霜便立即换成了能让祝隐洲省力、不分心的姿势,让他可以继续专心对付齐氏。 到了这个时?候,齐氏怎会?还看不明白。 可到了这个地步,她竟还是觉得很喜欢这个姑娘。 越想越觉得这样的沈晗霜就该是她的女?儿?。 “原来你已经醒了!”齐氏抽出腰间的弯刀抵挡祝隐洲的攻击,咬牙道。 眼前?刀光剑影泛着寒,沈晗霜却声音平静道:“多谢娘娘一路护着,民女?才能安然无恙。” 齐氏一面与祝隐洲交手,一面质问道:“这是你和他提前?商议好的?” “拜娘娘所赐,今夜这一遭,我们没机会?提前?商议。” 沈晗霜曾想过,皇后察觉事发后或许会?设法脱身。却万万没想到,她竟会?带上自己。 离开青云寺后的这一路上,皇后竟还一直护着她,就连面对祝隐洲的利剑时?,皇后都不曾将她扔到一旁。 “你该是我的女?儿?,”齐氏不再追问前?事,只?在挥刀的间隙沉声对沈晗霜道,“跟我回北达国,我可以让你做公主,再无人能伤你身心分毫。” 沈晗霜察觉祝隐洲抱着自己的那只?手僵了僵,又很快恢复如常。 她不明白皇后为何会?做到这个地步。 可道不同不相?为谋,沈晗霜和她不是一路人,也注定无法真?心以待。 “我不会?去?北达国,也不会?做你的女?儿?。”沈晗霜言简意赅道。 话音刚落,她便感觉身旁的祝隐洲似是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祝隐洲即便抱着沈晗霜,持剑的招式和身法也不受半点影响。 齐氏本就是被专门?培养的细作,身负武艺,可为了掩人耳目,她多年不曾勤加练习刀法,面对祝隐洲招招致命的攻势,很快便开始不敌。 这边交手失利,另一边她的手下也被祝隐洲的亲兵缠着,齐氏自知若继续拖延下去?一个都逃不掉。 她只?得暂时?放弃带走沈晗霜,留了自己的手下断后,自己则打算先一步脱身。 祝隐洲稳稳地将沈晗霜放下后,立即便准备持剑去?追。 但齐氏逃出一段距离之后竟忽然回过身来,笑着朝沈晗霜所在的方?向抬起右手。 两根锋利的短箭倏地从她袖间射出,祝隐洲立时?挥剑将其挡下。 但就在同一时?刻,有?另一根短箭裹着杀意没入祝隐洲的右腹! 竟是三?箭齐发的暗器! 齐氏从不打算对沈晗霜动手。 她只?是知道祝隐洲和自己有?同样的软肋,也知道他会?护沈晗霜周全。所以齐氏才会?将第一箭和第二?箭射向沈晗霜。 但第三?箭才是她的目的。 齐氏打不过祝隐洲。但身为细作,她有?自己保命的东西。 攥着这几息之间的生机,齐氏消失在了密林中。 沈晗霜在黑沉沉的林子里看不清太多东西,可她甫一站定,便感觉到有?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挡在自己身前?,紧紧地将她抱在怀中。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11节 印象里,两人还是夫妻时?都不曾在床榻之外的地方?拥抱过,沈晗霜不太习惯祝隐洲的怀抱,她不由得怔了怔,试探着说:“怎么了?” 祝隐洲将木簪重新?插回她发间,语气?温柔地问:“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沈晗霜回答道,“除了最开始的迷药之外,她没有?再对我动手。” “后来你们对打时?,也都没有?伤到我。” “那就好。”祝隐洲的声音如叹。 见他似乎还不打算松开怀抱,沈晗霜有?些不解,便问他:“你是故意放她逃走吗?” 祝隐洲俯首靠得更近了些,下颌轻轻抵着沈晗霜的肩,如实解释道:“放她出去?还有?用处。” 沈晗霜猜测应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 她紧接着就听见祝隐洲声音低哑道:“别怕。” 沈晗霜心神微顿,还没来得问什么,下一瞬她便感觉祝隐洲浑身脱力地倒了下来。 她嗅到了血腥味。 第75章 中梦欢散 密林中实在太暗, 沈晗霜看不清祝隐洲伤在各处,身上?的?伤势如何,但拥着祝隐洲靠在一旁的?树干上?时, 沈晗霜无意中触碰到了他的右腹。 原来血是这样的温热。 发现?祝隐洲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濡湿时,沈晗霜忽然?被巨大的空茫攫夺了全部心神。 他受了这样重的?伤, 方才却还有心思给她重新插上木簪,反过?来问她有没有受伤。 还让她别怕。 沈晗霜来不及多想, 她很快镇定下来, 朝着仍在黑暗中打斗的?人群那边喊道:“断云!快过?来!” “是!”一道沉稳的?声音立即响起。 紧接着, 断云便解决了齐氏的?手下赶了过?来。 甫一看?见已经陷入昏迷的?殿下,断云握着剑的?手紧了几分。 他很快走上?前去,看?过?伤口?有所判断后?便先拿出可以止血的?药粉洒在正在涌血的?伤处,又避着伤将殿下背了起来, 带着太子妃朝林子外赶去。 一路上?,断云沉默不语,心底却思绪百转,一刻不停。 方才他们追上?来后?, 断云和其他人与齐氏的?手下交手,殿下则径直朝着齐氏和太子妃的?位置过?去。 因为事先不清楚齐氏的?身手,断云在与那些细作交手时也不时注意着殿下那边的?情况。他分明看?见齐氏很快便落了下风,被殿下的?剑招死死压制着。 断云挑断那个嬷嬷的?手筋和脚筋, 又卸了她的?下巴, 让她无法逃脱也无法自尽后?,便看?见太子和太子妃正拥抱在一起。 断云以为殿下和太子妃之间的?关系有了更进一步的?变化, 他心里?替殿下觉得高兴, 自己挥剑杀人时的?速度也更快了。 还在搜寻的?路上?时,断云和殿下都在自己的?剑上?涂抹了一种特殊的?蜂毒。那毒无解, 会一日日拖垮中毒者的?身子,但足足两百天后?才会丧命,是种格外折磨人的?慢毒。 只要齐氏被他们的?剑伤了,中了那毒,无论她逃去何处,他们都能找到她的?踪迹。 方才见殿下没再?继续追,断云便知道齐氏已经按计划变成了他们放出去的?饵料。 可断云没想到,就在他错眼的?那几息之间,齐氏竟然?用暗器伤了殿下。 半个青云寺都被大火焚毁了,他们追上?齐氏和太子妃的?位置也离山下更近,是以断云背着殿下径直往依山而建的?行宫而去。 殿下伤重昏迷,断云心里?着急,但还是没有忘记要顾好太子妃的?安危。 他本担心不通武艺的?太子妃在山林中会有些难行,可他侧首去看?时发现?太子妃跟得很紧,并未被那些枯枝乱叶拖慢步伐。 而且太子妃还带上?了殿下惯用的?那柄软剑。 殿下的?剑从不许旁人触碰,是以断云方才并未想到此事。太子妃却没有忘。 沉着冷静,镇定理智,没有半分慌乱。 断云稳声提醒道:“沈姑娘,殿下的?剑上?有蜂毒。” 沈晗霜“嗯”了一声,回道:“好,我会小心些。” 待他们从林中出来,便看?见原来已经到了行宫外侧的?围墙边上?。 断云立即将殿下带回了行宫中。 因着青云寺的?那场大火,寺里?的?所有人都到了行宫中安置。太医们也不例外。 一直在等消息的?林止很快便将可用的?太医带到了祝隐洲在行宫中的?住所。 看?见祝隐洲浅色衣衫上?深重的?血迹时,先后?赶来的?林止和林远晖都不由得脚步微顿。 太医们为祝隐洲治伤时,林远晖一直看?着安静守在一旁的?沈晗霜。 她的?发髻有些凌乱,颜色素净的?裙衫上?有不少?血迹,她的?手上?、脸上?也都沾了血。 祝隐洲的?血。 沈晗霜的?神色间看?不出任何异样来,她好似丝毫不觉得怕,也并不担忧祝隐洲的?伤势,只是静静地待在一旁,看?着太医为祝隐洲处理伤口?。 但林远晖知道,她此时只看?得见那一人。 见太医已经剪开了祝隐洲伤口?周围的?衣衫,沈晗霜忽然?问道:“短箭上?有毒吗?” 为首的?太医立即答道:“微臣已经仔细查验过?,箭上?应该无毒。” “应该?”沈晗霜平静地重复他的?用词。 她的?声音里?并无任何威胁或质问的?意味,但太医莫名心里?一紧,连忙道:“世上?的?毒药数不胜数,微臣无能,只能确认这箭上?并无微臣曾见过?的?任何毒药。” 沈晗霜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无论箭上?有没有毒,都要先处理伤口?,止住血才行。若拖延下去,即便箭上?有毒,恐怕还未毒发,祝隐洲便会先血尽而亡。 太医们将短箭拔出时,沈晗霜感觉自己的?心跳停了一息。 沈晗霜不自觉攥紧了拳,呼吸也乱了两分。 短箭的?箭头锋锐,留下的?伤口?狰狞而深刻,刺目的?红色不断蔓延开来。 但受了伤的?祝隐洲却好似因为昏迷而觉不出任何疼痛。他神色平和安静,仿佛只是睡熟了一般。 但见状,沈晗霜莫名觉得有些不安。 她面上?不显,暗自定了定心神。 太医将已经熬好的?止血汤药给祝隐洲喂下去后?不久,他腹部伤处原本潺潺的?鲜血便止住了。 心弦紧绷的?太医们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转而拱手对屋内的?几人禀报道:“殿下伤处的?血已经止住了。只要殿下今夜不起高热,能顺利醒过?来,便算是捱过?了这一劫,只需养伤即可。” 沈晗霜却又提起:“你再?查验一遍,看?看?殿下身上?是否有中毒的?迹象。” 太医顿了顿,连忙应了下来。 林远晖和林止都没有多言。 他们也不放心。 齐氏为人阴险,手段狠辣,的?确要多加警惕才行。 在场的?所有太医又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殿下如今的?情况稳定,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后?才又禀报道:“殿下身上?没有中毒的?痕迹。” 见沈晗霜没有话要问了,林远晖温声道:“有劳几位太医守在外面,今夜先不要离开。” “是。”太医们齐声应下。 受伤的?是太子殿下,如今殿下还没转醒,即便林将军不吩咐,他们也不敢自己去歇息。 太医们退去外面后?,屋内安静了下来。 齐氏潜逃,她身边那个嬷嬷被抓了回来,如今殿下受了伤,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林止和林远晖去安排。 林止本想退出去,但见林远晖似乎还有话要说?,又觉得应不该单独留林远晖和沈晗霜,便暂时没有走。 林远晖似是看?不见旁的?人,他温声对沈晗霜说?:“殿下的?伤势已经处理过?了,血也止住了,你要先去换一身衣服吗?” 沈晗霜似是这才注意到自己这个没有受伤的?人也是满手满身的?血。 她静静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急。” 沈晗霜没再?多说?,林远晖却听出来,她是想等殿下醒过?来再?考虑其他事情。 “今晚四处起乱,你们还有公务在身,先去忙吧。”沈晗霜语气如常道。 沈晗霜知道林远晖和林止要带兵稳住外面的?情况,守住行宫,还要审问那个嬷嬷、派人去追查齐氏的?踪迹。 这些事她都无法代劳。 “若有什么消息,我会命人去通知你们。” 林远晖犹豫了片刻,还是依言和林止一起离开了。 除了今夜的?事情以外,的?确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们去安排。 人人皆知皇后?竟是通敌叛国的?细作,原本正在收尾的?秋祈也就只有这样了,那些官员的?家眷们两日后?便会回长安。有今夜的?事端,沿途的?护卫更是不能少?。 他们在有条不紊地忙碌时,沈晗霜一直等在祝隐洲身边。 太医说?只要祝隐洲能醒来,今夜不起高热,便算是脱离了危险。 但沈晗霜等了许久,夜里?祝隐洲不仅没有醒来,情况反而更加不对了。 沈晗霜刚发现?他受伤时,祝隐洲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来。太医为祝隐洲处理伤口?时他也不曾皱眉,好似觉不出痛来。 但这会儿他额上?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眉间紧蹙,唇瓣发白,好像正疼痛难忍,深受折磨。 沈晗霜连忙抬手探了探祝隐洲的?额头,确定他身上?不仅并未起热,反而冰凉一片。 沈晗霜立即朝屋外喊道:“将太医请来!” 守在屋外的?断云立即照做。 一直严阵以待的?太医们进屋来看?过?之后?,却发现?祝隐洲竟是中了毒。 还不待沈晗霜问什么,之前诊断说?太子并未中毒的?太医们便齐齐跪了一地,为首的?太医声音有些不稳:“沈姑娘,殿下所中的?,与其说?是毒,反而更像是药。” “微臣不曾见过?实例,但从殿下如今的?症状来看?,那短箭上?应沾有北达国的?秘药,梦欢散。”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12节 “那是什么?”沈晗霜蹙眉问道。 “据前人记载,梦欢散取自梦欢花,无色无味,只会对外伤起效,止疼效果奇佳,可做麻沸散之用。” “但梦欢散却极易让人上?瘾。再?发作时,如果没有梦欢散,伤处的?疼痛会不断加剧,如生?受剔骨割肉之刑。即便伤口?彻底愈合,这种疼痛也不会消散,只有梦欢散能应对。” 沈晗霜看?着神色痛苦的?祝隐洲,沉声问:“有解药吗?” 太医硬着头皮答道:“没有。” “一旦用过?第一回 ,之后?要么继续服用梦欢散,免受疼痛,要么用其他药物?暂时抵挡,但很快便会不起作用。若一直没有梦欢散,最终还是只能生?生?捱着。” “届时痛得晕过?去是常态,据说?还曾有人因为疼痛难忍而自绝性?命。” 即便无法一击毙命,齐氏也想用梦欢散毁了祝隐洲。 一个终生?染上?药瘾的?太子,该如何担当大任?又如何能胜过?北达国? 沈晗霜静了静,笃定道:“一定有解法,去想法子。” 第76章 药瘾发作 洛阳城外一处荒郊。 一队身穿夜行?衣的?人正借着夜色的?遮掩离开?洛阳。为了避开追兵, 他们兵分几路,又弃了马匹,远离官道, 徒步在山野间无声穿行?。 其中为?首的?人,赫然是带伤脱身的齐氏。 祝隐洲是奔着要她性命来的?, 招招都?下了死手,齐氏身上好几处剑伤都深可见骨。但事态紧迫, 齐氏的所有伤口都暂时只经过了简单处理。 伤口本已经都?止住了血, 齐氏也?暂时收了刀, 以免会在用力时崩裂伤口。但不知?为?何,一夜还未过去,那些止血的?药似乎便都?失了效果?。 每一处伤口都?开?始重新涌血,那种割裂的?、钻心的?, 似是正一直被什?么灼烧着的?疼痛也?密密麻麻地缠绕在伤处,逐渐让齐氏几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了。 齐氏咬紧牙关下令让手下在周围戒备,自己则藏身于一棵大树后,重新察看?伤处。 却见原本平滑的?伤口边缘的?血肉竟莫名出现了沉黑色的?褶皱, 像是被烈火烧焦的?枯败树皮。 齐氏已经隐约有了猜测,她重新用验毒针试了一回,才终于确认自己的?确是中了毒。 从?伤口现下的?情况来看?,那应是极为?罕见的?一种蜂毒。 那毒会先毁坏原有的?伤口, 致使伤处反复溃烂, 难以愈合,再拖垮伤者的?底子, 让人的?身子一日日衰败下去, 却又不会立即致命。 从?中这种毒开?始,除非伤者自尽, 否则会拖足满满两百日,才会熬干伤者的?性命,一日都?不会少。 而除了这些之外,中了这种蜂毒的?人身上会多出一种非常浅淡的?,常人无法察觉的?香味。只有产出相应蜂毒的?那只玄蜂可以轻易追踪到这种浅香,天涯海角都?不会跟丢。 齐氏没想到一向高洁君子似的?祝隐洲也?会在剑上抹毒害她。 看?来她带走沈晗霜一事,果?真?是将祝隐洲逼急了? 齐氏一面?用匕首硬生生剜去伤口上那些似是被烧焦的?血肉,一面?心情愉悦地想道。 她这个继子还挺心狠。 她给祝隐洲用的?好歹是能止痛,能让人忘却烦恼,在梦中尽情享受欢愉的?梦欢散。那药虽然可能会逼死他,但不会直接要了他的?命。 祝隐洲却是想用这种毒来慢慢折磨她,再让她死。 即便她死了,染了药瘾的?祝隐洲也?不会活得有多好。 梦欢散无解,这种玄蜂的?毒也?无解,她和祝隐洲之间倒是有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她如今不好受,但算算时辰,祝隐洲身上的?梦欢散应该也?快失效了。 若不及时补用梦欢散,当那些被梦欢散暂时消解的?疼痛成倍剧增时,不知?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能捱多久,又会不会被这不可解的?药瘾逼成个疯子? 真?遗憾,她看?不见那副场景。 齐氏笑得有些无奈。 * 行?宫中。 不需要太医们告知?,沈晗霜便能清楚地看?出来,祝隐洲所中的?梦欢散已经没了止痛的?效果?。 药瘾发作了。 那些从?他受伤起便被压制着的?疼痛应已开?始成倍反噬,将昏迷中的?祝隐洲逼得用力攥紧了双拳,血脉偾张,脖颈和手臂上的?青筋都?狰狞暴起。 因为?祝隐洲一直在无意识地用力挣扎,被包扎好的?伤口已经重新崩裂,鲜血很快便染透了断云之前为?他更换的?衣衫。 太医们正在重新为?他处理伤口,却对梦欢散强劲的?后效与?留下的?药瘾无计可施,只能用已有的?止疼药暂时压制。 但断云刚喂下去的?止疼药很快便没了作用。 总是形容整洁的?人已经汗湿了头发和衣衫,狼狈不堪,一向沉稳持重,最?是能隐忍克制的?人都?被逼出了几声低哑的?痛吟。 沈晗霜沉默地站在屋内,看?着这些混乱无序的?事情发生在祝隐洲身上。 她忽然没有力气再朝他走近。 沈晗霜从?未见过这样的?祝隐洲。 此?时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分明都?与?“祝隐洲”这三个字格格不入。 运筹帷幄是他,清冷淡然是他,克己守礼也?是他。 后来在她面?前时,他又多了茫然不安的?模样,犹疑忐忑的?模样,小心翼翼却又忍不住慢慢靠近她的?模样。 但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被痛苦攫去神智,艰难挣扎却无力挣脱的?时刻。 她知?道,他很疼。 见断云重新给祝隐洲喂了第二碗止疼药,沈晗霜担心祝隐洲会咬到舌头,叠了干净的?棉巾递给断云,让他放在祝隐洲口中咬着。 待做完这件事,沈晗霜定了定神,沉声同屋内的?所有太医说?:“殿下受伤一事不必瞒着,但殿下中了梦欢散一事,若从?你们的?口中说?了出去,你们知?道后果?。” 断云背着祝隐洲回来时很多人都?看?见了,祝隐洲受伤一事不用瞒,也?瞒不住。 但他身中梦欢散,染了药瘾一事,无论如何都?不能外泄。 太医们立即正色道:“微臣遵命。” 原本为?齐氏所用的?太医在今夜青云寺的?那场大火烧起来前便被灭了口。在场的?这几位太医明面?上不曾参与?过任何事情,但实际上都?是太子的?人。即便没有沈姑娘的?提醒,他们也?都?知?道轻重。 更何况他们都?看?得出来殿下和林副统领、林将军对沈姑娘的?态度,明白殿下昏迷时自己该听谁的?差遣。 沈晗有些意外。 她没有官职,也?不是什?么紧要的?身份,但今夜在祝隐洲的?寝殿内,不仅断云和林止、林远晖他们没有对沈晗霜说?的?任何一句话提出异议,这些太医也?一直待她很恭敬。 眼下不是在意这些事情的?时候,沈晗霜看?向林远晖,问道:“你还记得之前为?伯母诊过脉的?那位女医吗?” 林远晖点了点头,立即道:“我去将她请来。” “有劳了。” 林远晖听出沈晗霜已经有些疲惫,但他知?道,太子如今情况未明,沈晗霜不会愿意去歇着。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很快便转身离开?了。 没过多久,断云方才喂下去的?那碗止疼药便没了效果?,意识不清的?祝隐洲又开?始痛苦挣扎。 担心殿下身上的?伤口会再次崩裂,断云只能用力将他禁锢着,不让他在无意识中又扯开?伤口。 在女医到行?宫之前,太医们只能又备了一碗止疼药递给断云。 端着药碗,一直悬着心的?断云不自觉暗自看?了一眼太子妃。 看?着殿下此?时的?难受模样,他本以为?太子妃会愿意亲自给殿下喂药。但今晚太子妃虽然一直待在这里,不曾离开?过,却也?一直没有离得更近些。 方才太子妃将棉巾递给他后便退开?了两步,的?确像是不愿离得太近。 也?不知?是不是殿下如今的?模样吓着太子妃了。 等殿下醒来,药瘾恐怕会发作得更加厉害。 若这药瘾当真?终生跟着殿下,到时又该如何? 断云在心底无声叹了一口气。 接连几碗止疼药起效又失效后,林远晖将女医方氏接来了行?宫。 林远晖在路上已经与?女医说?过祝隐洲的?情况,是以女医提前备好了家传的?止疼丸。 那药也?只能暂时缓解缺乏梦欢散带来的?反应,不过好在要比之前喂下去的?药管用更久一些。 待仔细为?祝隐洲看?过伤处、诊过脉后,女医才对沈晗霜道:“姑娘,梦欢散无解。我虽可以仿出近似效果?的?药,却不能完全取代梦欢散。” “而且戒掉药瘾才是关键。”女医直言道。 即便是有梦欢散,也?只能暂时抹去剔骨削肉一般的?剧痛。一旦梦欢散失效,那些疼痛便会卷土重来,加倍奉还。而梦欢散用得越多,便越难再割舍。同类的?药也?是一样。 与?戒药瘾的?痛苦过程相比,绝大多数人都?更愿意被梦欢散抚慰、麻痹,享受那种脱离疼痛的?欢愉。 但只有戒掉药瘾,才有回归正常的?可能。 沈晗霜明白女医的?意思,她点了点头,做了决定:“药瘾一定要戒。” 女医问道:“不同决定要用的?药也?不同,是否需要我先备一些梦欢散的?替代药给殿下服用,等殿下醒了再做决定?” “替代药和梦欢散一样,多用一回,药瘾便会加重一些,是吗?”沈晗霜问道。 女医没有隐瞒,点了点头。 沈晗霜顿了顿,声音沉稳道:“不用了,直接做戒药瘾的?准备即可。” 齐氏没有用致命的?毒药,而是用了梦欢散,其中目的?显而易见。 但祝隐洲绝不会想成为?药瘾的?傀儡,更不会愿意受什?么梦欢散的?驱使。 即便没有亲口听他说?,沈晗霜也?十分确定。 殿内的?人都?没有说?别的?。 见状,女医便也?不再耽搁,叫上另外几位太医一起去准备需要用到的?汤药和东西了。 祝隐洲服用了女医带来的?止疼丸后平静了下来。 等祝隐洲清醒过来后,还不知?那药瘾会将他变成何种模样。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13节 沈晗霜曾在书上看?过一些描述,却想象不出那些症状发生在祝隐洲身上时的?样子。 那些疯癫发狂的?,丧失理智的?,面?目狰狞的?样子,分明不该与?祝隐洲扯上关系才对。 沈晗霜静静地看?着他,轻声对屋内的?断云、林远晖和林止说?道:“你们先去歇一会儿,等殿下醒来,开?始戒药瘾的?时候,应该需要你们从?旁协助。” 祝隐洲身负武艺,若到时他挣扎、抵抗,还需要他们三个来控制他。让他们整夜不眠,一直熬着也?不行?。 殿下如今昏迷着,断云任太子妃差遣,很快便从?屋内退了出去。 林止犹豫了几息,还是拉着满眼忧虑的?林远晖一起去了偏殿。 他们都?看?得出来,沈晗霜或许是想单独和太子殿下待一会儿。 屋内只剩下沈晗霜和祝隐洲。 她在原地伫立了许久,才缓步朝他走近。 第77章 紧攥手腕 沈晗霜在榻边停住脚步, 不再往前,沉默地垂眸凝望着祝隐洲。 不知是不是女医家传的止疼丸格外好用?,祝隐洲此时很平静。 所有的挣扎和痛苦都偃旗息鼓, 这会儿他的呼吸轻浅得微不可察。若非看着祝隐洲眉间隐有蹙痕,沈晗霜几乎要以为他已经没了呼吸。 实在太过安静。 心里有些不安, 沈晗霜顿了顿,还是忍不住轻轻抬起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确认他还在这里, 沈晗霜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沈晗霜有些恍惚。 方才那些混乱似历历在目, 那些止也止不住的鲜血还弥漫在眼前,祝隐洲嗓间低低溢出的几声痛吟仿佛仍在不停重复。 沈晗霜方才并未靠得太近,却将这些都记得如此清楚。 自在密林中昏迷开始,祝隐洲还不曾苏醒过。 他还不知道自己中了梦欢散, 染了难以戒除的药瘾。 等醒来后得知事实,他会是何种反应? 在旁人眼里,祝隐洲或许像是孤傲的鹤,清冷高洁, 只能?远观,无?法靠近,更无?法触碰。 但齐氏今晚在他身上?用?了梦欢散,是想折断这只孤鹤的脖颈与双翼, 想让他落入污泥, 成为人人皆可嘲讽、奚落与捕杀的野雉。 若沈晗霜猜得没错,齐氏应会寻机将祝隐洲身中梦欢散的消息放出去?。 如果祝隐洲今后就此陷入药瘾的深渊而无?法逃脱, 一蹶不振, 那即便他还活着,皇帝膝下也只有祝寻这一个儿子还算可用?了。 可祝寻的生母是齐氏这个细作, 与北达国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即便皇帝没有意见,朝中众臣也不会赞成将祝寻另立为太子。 若立储一事悬而难定,到时无?论?与北达国之?间是否议和,国内就会先不得安宁。北达国或许便会趁此机会再起战事。 要?尽快将今晚的事告知爷爷,让他和林太傅、林将军、江既白有所准备,得在齐氏有所动作之?前先做出应对才行。 当?时林子里太暗,沈晗霜又离得有些远,没能?看清祝隐洲是如何受的伤。今夜祝隐洲中的那一箭,实在牵连甚广。 沈晗霜安静地梳理了一遍前因后果,自祝隐洲受伤开始便停滞的思绪终于清楚了一些。 她?的心也安定了几分。 见祝隐洲额间还有细密的冷汗,沈晗霜无?声叹了一口气,执起一旁的丝绢轻轻为他拭去?。 为了方便伤口上?药,断云只给祝隐洲换了新的中衣,没有为他穿外衣。 秋夜寒凉,中衣单薄,若是平日里,常年习武的祝隐洲应不会受影响。但如今他受了伤,沈晗霜便仔细为他掖了掖锦被,免得他带伤又染了风寒,更对伤愈无?益。 但沈晗霜正欲收回手?退回榻边时,祝隐洲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沈晗霜心神一顿,立时侧首朝祝隐洲看去?。 却见他仍阖着眸子,并未醒来,似是睡得很沉。 沈晗霜轻轻动了动手?腕,但没能?挣开祝隐洲的手?。 不知昏迷中的他为何还会有这样大的力气,一直攥着她?的手?腕不放。似是察觉了她?的动作,祝隐洲的掌心还隐隐加了些力道,握得更紧了些。 担心挣扎太过会让祝隐洲的伤口再次崩裂,沈晗霜只得随了他,不再执意收回手?。 她?无?法再站直身子,便转而坐在了榻边。 如此便离祝隐洲更近了些。 祝隐洲的唇有些苍白,此时紧抿着,隐约透露出他应睡得不算踏实。 沈晗霜想起,他本也并非是睡着的,而应是因为止疼丸的作用?而昏睡了过去?。 女?医方才离开前说祝隐洲今夜应会醒来,可沈晗霜已经等了许久,他都还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祝隐洲曾说一切有他,让她?放心。 可他到底并非铜墙铁壁。受伤后同样会流血,会昏迷,会有虚弱苍白之?态。 即便面上?再镇定,沈晗霜也忍不住有些不安。 天色将亮未亮时,一直凝神等在殿内的沈晗霜忽而察觉祝隐洲的手?掌微动。 她?连忙朝祝隐洲脸上?看去?,终于见他缓缓睁开了眸子,安静地望着她?。 沈晗霜不自觉放轻了呼吸,低声道:“你醒了。” 祝隐洲左手?长指微微用?力,才得以确认自己掌中握着的当?真?是她?的手?腕。 不是一触即散的幻梦。 见自己身旁的人的确是沈晗霜,祝隐洲声音沙哑地问她?:“你守了一夜吗?” 听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像是被粗石磋磨过一般,沈晗霜不答反问道:“你可有什么不适之?处?伤口疼得厉害吗?” 祝隐洲轻轻摇了摇头?,缓声说:“不疼。” “虽然受了伤,但感觉就像是睡了很长的一觉,不用?担心我。” “那便好。” 沈晗霜没有拆穿他的谎话。 梦欢散失效后,一碗接一碗的止疼药喂下去?都不管用?,他又如何会不觉得疼。 不过是不想让她?担心罢了。 但见祝隐洲神色无?异,似乎并非是在强忍着疼痛与她?说话,沈晗霜猜测或许那药瘾此时并未发作,或者是女?医的止疼丸仍在起效。 沈晗霜正想出去?将女?医和太医叫进来,但祝隐洲仍不愿松开她?的手?腕。 她?回首重新看向祝隐洲,轻声问道:“怎么了?” 祝隐洲艰难地压抑了几声咳嗽,勉力问道:“你可曾受伤?” 听清他的问题,沈晗霜的眼眶忽然有些热。 他伤重昏迷前便记挂着她?的安危,如今好不容易醒来,他问的还是她?。 “没有,”她?的声音不自觉有些低,重复道,“我没有受伤。” 祝隐洲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笑意,温声道:“那便好。” 看着沈晗霜眉眼间的疲累和难掩的忧色,祝隐洲知道她?应是整夜未眠。 他曾嫉妒江既白受伤后能?拥有沈晗霜的担忧与关切,如今他也拥有了,却并未因此而生出任何欢喜或愉悦来。 他只觉得心疼。 沈晗霜的头?发乱了,脸颊和裙衫上?也都是已经变暗的血色,这让她?看着狼狈极了。 这些猩红污浊的东西,本不该与沈晗霜产生任何关联。 是他的血,将她?变成了这副样子。 他不该让她?看见这些,参与这些。 “让太医们进来便好,你去?睡一会儿吧。” 祝隐洲掩下心绪,唇边带着轻浅的笑。 沈晗霜微微颔了颔首,应了声“好”。 待祝隐洲松手?后,沈晗霜才转身往寝殿外走去?。 行至半途,不知为何,沈晗霜忽而下意识顿住脚步,回首朝床榻之?上?看去?。 祝隐洲一直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对上?沈晗霜的视线时,祝隐洲朝她?递了一个安心的眼神,又朝她?温柔地笑了笑。 沈晗霜心神微松,继续往门外走去?。 祝隐洲沉静的眼神一直缀着沈晗霜的身影,直到彻底看不见她?了,祝隐洲的双手?才猛地紧攥成拳。 脖颈与手?背上?的青筋又已鼓起,为了在沈晗霜面前保持清醒而被咬破的舌尖似是丝毫觉不出疼痛。 因有更加强劲汹涌的痛意正在蛮横地撕扯他的神智与意识。 那些被短暂地强行压抑的疼痛逼得他不自觉微微躬身。 但祝隐洲一直紧咬牙关,不愿让刚走出寝殿的沈晗霜听见自己发出任何痛吟之?声。 和女?医及太医们说了祝隐洲方才的情况后,沈晗霜赶回自己住过的木芙苑换了身干净的裙衫,又洗去?了自己手?上?、脸上?的血迹。 来不及对一直等在木芙苑的春叶多说什么,沈晗霜简单叮嘱了几句,便赶回了祝隐洲的寝殿。 但她?刚行至殿外,却被正守在门外的断云抬手?拦下了。 沈晗霜停住脚步,抬眸看向断云。 “沈姑娘,殿下说里面有太医和女?医看顾着,您不用?担心。您先回去?睡几个时辰吧。” 沈晗霜静了几息,问道:“他不想让我看见他戒除药瘾时的模样,所以才让你拦着我,对吗?”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14节 第78章 开始戒除 沈晗霜想起了方才自己从祝隐洲的寝殿里出来前, 他看着自己时的安静眼神和温柔笑容。 他是想让她安心的。 让她能安心地离开寝殿去叫太医,能安心地去换衣服、休息。 然后祝隐洲便让断云将她拦在了?寝殿外。 看见断云拦着自己,沈晗霜便意识到, 祝隐洲醒来时应并非如看起?来的那样平静如常。那时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或许便已有所感知和猜测。 但当?时在沈晗霜的眼里,祝隐洲虽然虚弱, 却没?有他昏迷时的那些痛苦与挣扎。 那时她猜错了?。 他果?然还是在强撑。 现下女医应是已经和他说过了?梦欢散和药瘾的事,所以祝隐洲才会让断云守在这?里, 想让沈晗霜回去休息, 不要进去看他。 即便不曾亲眼见过戒除药瘾时的人会有哪些反应, 沈晗霜也不难猜到,要抵抗那些啃噬神智的药瘾,绝不会轻松。 也不会好看。 或许会有狰狞的面容,不堪的神情, 粗糙难听的呻.吟和嘶吼。 或许会丧失冷静和理智,撕毁坚持与准则,或许会变得癫狂无状,难以自控, 也可能会苦苦哀求,求一个解脱。 而这?些,祝隐洲不想让她看见。 药瘾发作时,他或许还会失控伤人。而沈晗霜知道, 祝隐洲绝不愿自己亲手伤及她分毫。 见她猜到了?, 断云沉默着垂首,不知该如何回答。 殿下吩咐他拦住太子妃, 别让她进殿时, 断云看见了?殿下的神情。 眼眸微垂,眼底黯淡无光, 神色间有让人难以忽视的悲哀与失意。 看着殿下这?副模样,断云心底莫名闪过了?“哀莫大?于心死”这?句话。 这?让他心惊不已。 作为殿下的近卫,断云知道殿下对太子妃的情意,他私心希望太子妃能在如此?艰难的时刻陪在殿下身旁。 他知道,殿下应也是想见太子妃的。 可断云明白,殿下不愿与那些毁人心智的药瘾产生关联,更不愿让太子妃看见他戒除药瘾时的丑态与失控。 他和林副统领、林将军是习武之人,面对药瘾发作时的殿下或许还能有所应对。但混乱之下,太子妃很可能会被牵连受伤。 这?是殿下绝不能接受的事情。 所以断云领了?命来到寝殿外,将换了?衣衫后便匆忙赶回的太子妃拦在了?外面。 “沈姑娘,太医和女医都在为殿下做戒除药瘾的准备,您先回去歇息一会儿?吧,有任何消息卑职都会去木芙苑告知您。” 见断云实在没?有要让她进殿的意思,沈晗霜并未执意要进去。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断云还未松下那口气,就听刚走出不远的太子妃又回过身来,问他:“殿下昨夜是如何受的伤?我当?时离得远,没?有看清。” 断云拱手应道:“高手过招,防不胜防,偶有伤势也是正常的。” “齐氏也被殿下的软剑所伤,中了?我们准备的蜂毒。她的情况不会比殿下更好。” 沈晗霜微微颔了?颔首,没?再多问,往木芙苑回去。 见太子妃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断云才轻出了?一口气。 他完成了?殿下吩咐的任务。 可思及方才太子妃被拦下后并没?有要坚持进去看看殿下的意思,没?再试试便步伐平稳地离开了?,断云心里不由?得有些替殿下觉得失落。 看来殿下想重新赢得太子妃的心意,还是任重而道远。 断云敛回心绪,回到殿内阖上了?门。 他甫一走近,便看见殿下仍然正静静注视着那柄他用?惯了?的软剑。 被太子妃从密林中带回来的软剑。 自从断云刚才告诉殿下这?柄剑是太子妃带回来的,他便发现殿下的目光一直落在软剑之上,再不曾移开过。 那只是被太子妃触碰过的东西,殿下便如此?在意。殿下又怎么会不愿意见太子妃呢? 只是不能,不可以。 殿下不想让太子妃看见他接下来的模样。 断云在心底无声?叹了?一口气。 “殿下,太子妃方才问起?您昨夜是如何受的伤,卑职已按照您说的回了?太子妃。”他垂首禀报道。 殿下方才便与他说过,若太子妃问起?昨夜的事时他该如何回答。 断云没?想到太子妃果?然问起?了?此?事。看来殿下算是很了?解太子妃。 他当?时没?有亲眼目睹,但断云猜测,原本?一直被殿下的剑招压制着的齐氏或许是借了?太子妃为由?,才能趁机伤了?殿下。 但殿下不愿让太子妃知晓此?事,所以才让他用?别的理由?答了?太子妃的问题。 祝隐洲只无声?点了?点头,没?再多言。 女医和太医们已经备好了?戒除药瘾时需要用?的汤药和别的物件,包括棉巾、绳索、镣铐等。 但在开始之前,女医还是要再一次确认太子殿下的决定。 她正色问道:“殿下,您当?真要直接开始尝试戒除药瘾,不需要试一试梦欢散的替代药吗?” 想要戒除梦欢散的药瘾,要在止疼丸还未失效时用?汤药提前将药瘾激发出来,然后将那些蚀骨剥魂的疼痛生熬过去。 过程中只能用?药吊着命,中了?梦欢散的人不会死,但也绝不会好过。每日一次,直到药瘾不再能被汤药激发,也不会再自行发作为止。 梦欢散厉害而难得,是以中梦欢散并被记录在册的人并不多。在女医看过的病案里,所有人都没?能在戒除药瘾的这?个过程中撑下去—— 有人会选择放弃,改用?梦欢散或替代药抹平那些铺天盖地的疼痛。如此?便会前功尽弃,药瘾下一次发作时会变本?加厉,更难戒除。 还有人会被逼得自绝性?命,彻底求得解脱。 起?码在女医看过的所有记录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彻底戒除梦欢散的药瘾。 要么丢了?性?命,要么终生被梦欢散的药瘾操纵,浑浑噩噩地度日。 沈姑娘之前说不必准备梦欢散的替代药,殿下醒来见到女医后也说了?同样的话。 但太子的身份实在特殊,女医必须慎之又慎。 “不需要任何替代药,从今日便开始戒除药瘾。”祝隐洲淡声?说道。 祝隐洲已经听女医和太医们说过与梦欢散有关的所有事情,也知道沈晗霜昨夜对女医说过的话。 他和她的决定不谋而合。 昨夜在密林里中了?短箭上的梦欢散并非他本?意,而在那一回之后,祝隐洲绝不会放任自己主动碰哪怕一次梦欢散,它的替代药也不行。 曾经,祝隐洲的意识和神智只能由?他自己左右。如今添了?沈晗霜能影响他的所思所想,祝隐洲很愿意。 但其他的任何人或事物,都不行。 他宁愿清醒地承受疼痛,也不需要用?药物来麻痹自己,不需要贪图那些虚幻的欢愉。 祝隐洲将自己的那柄软剑拿过来握在手中后,才端起?女医递过来的那碗可以提前激发药瘾的汤药饮下。 若他在戒除药瘾时有丝毫软弱或想要放弃的迹象,祝隐洲会用?沈晗霜触碰过的这?柄软剑伤自己,让自己清醒。 软剑上的蜂毒已经被断云清理干净了?。握着剑柄时,祝隐洲似乎能感受到沈晗霜握着它时的温热触感。 见不到沈晗霜时,这?勉强能让他心安。 女医已经将第一次戒除药瘾的不同时候需要服用?的不同汤药都一一摆放在了?殿内的案几上。 祝隐洲听女医说了?尝试戒除药瘾时需要注意的事情后,便让殿内的其他人都出去。 “将门从外面锁上,没?有孤的命令,谁都不能进来。”祝隐洲吩咐道。 需要戒除药瘾的人是他。 他不能伤了?沈晗霜,也不能伤了?别的人。 林止蹙着眉,不赞同道:“殿下若独自一人待在殿内,恐怕不能将软剑这?种利器留下。” 祝隐洲仍垂眸凝视着被沈晗霜触碰过的软剑,轻描淡写道:“若当?真到了?我撑不住想要自尽的时候,即便屋内空无一物也没?用?。” 若他想要求死,可以有很多法子。 林止还欲劝说,却听他神色悠远,声?音平和道:“我不会自尽的。” 他还要清醒着去见沈晗霜。 林远晖似是能看出祝隐洲的心中所想。 他并未像林止一样出言劝说,也知道沈晗霜不在,没?人能劝得了?祝隐洲,便只是拉着林止一起?走出了?寝殿。 断云不愿留殿下一人去抵挡药瘾的折磨,可他明白自己即便留下也帮不上殿下什么,便只能听令出去了?。 女医和太医们不会武艺,若殿下药瘾发作时奋力挣扎抵抗,他们也无法制止。是以他们又仔细叮嘱了?一些万不能忘的事情后,便接连走出了?殿门,守在外面。 听见寝殿外传来上锁的声?音,祝隐洲咬住了?女医提前备在一旁的棉巾,静静地躺在榻上,等待被那碗汤药催发的药瘾袭来。 希望能早些结束。 他想见她,很想很想。 即便已经有所准备与猜测,可外面的人其实并不知道殿内到底具体会发生些什么,只能心神紧绷地等待着。 但过了?没?多久,他们便听见殿内传出的声?声?被压抑在喉间的痛苦呻.吟。 他们都听出来那声?音中满是挣扎与隐忍,却还是无法被完全抑制。 药瘾发作了?。 他们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很快便又听见殿内有了?各种物件被重摔在地的刺耳声?音。 瓷瓶,玉器,桌椅,书架……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15节 他们只能凭借声?响判断是什么东西被砸到了?地面。 人人都揪着心。 直到夜幕低垂,寝殿内的声?音才渐渐平息。那阵从不曾停歇过的痛吟也慢慢越来越低。 在无人注意到的另一侧,太子寝殿背面的一处窗外,沈晗霜抱着膝盖席地而坐,一直静静地听着屋内的所有声?音。 她知道,他很疼。 第79章 恢复清醒 之前被断云拦下后, 沈晗霜便没再要求进去见祝隐洲。 祝隐洲有他的考量与顾虑,沈晗霜既然能猜到?,便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与他对着干。 他从?不会勉强她, 沈晗霜也不会仗着祝隐洲对自己的态度便迫使他去做什么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祝隐洲不想让沈晗霜看见他药瘾发作时的模样,她便不看。 祝隐洲不想让沈晗霜在他戒除药瘾时近身, 那她便不进去。 回到?自?己的木芙苑后,沈晗霜按照祝隐洲让断云传的话, 在床榻上?躺了一会儿。 但她睡不着。 虽然彻夜未眠的确让她有些疲累, 但不知为何, 她没有丝毫困意。 即便是躺在柔软舒适的床榻之上?,她也仿佛仍然置身于那丛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密林中。 紧绷的心神一刻也无法放松。 沈晗霜便也不再强迫自?己入睡。 她起身研墨,提笔给爷爷写了一封信,将昨夜发生的事情细细写清楚, 其中着重强调了祝隐洲所中梦欢散给他带来的药瘾和被祝隐洲有意放走的齐氏。 当务之急是要?戒除祝隐洲的药瘾,但现下正是朝中变法伊始,大局也不能乱。 齐氏一定会借着祝隐洲身中梦欢散一事做些什么,无论她是想将水搅浑也好, 想做别的也罢,沈晗霜相信在长安的爷爷和江既白他们都不会让她如愿。 这封信上?写的事情都与祝隐洲有关,沈晗霜觉得她不能擅自?做主,便将写好的信叠好放进怀里, 想着该让祝隐洲看过确定没问题后再命人送去长安。 而沈晗霜揣着信走出木芙苑后, 却鬼使?神差地没有径直走向祝隐洲所住寝殿的正门?,而是绕开去了殿后的一扇窗外?。 她没有像祝隐洲之前那样敲响他的窗棂, 只是缓缓倚靠着墙边坐在了地上?, 安静地听着殿内的所有声音。 她听见?了祝隐洲艰难克制在嗓间的低吟,知道他疼得厉害。 也听见?了失控时的祝隐洲将屋内的东西乱砸在地上?, 宣泄着那些无法被压抑和消解,只能靠他独自?一人生生捱过去的疼痛。 日光一寸寸挪移,一个接一个时辰过去,直到?天色已经变暗,夜幕降临,沈晗霜才?终于听见?屋内的声响慢慢平息下来。 守在寝殿外?的众人也一直悬着心,待听见?屋内传出一声冷淡而沙哑的“进来”,断云立即打开了那道锁,和身旁的人一起走进了殿内。 窗边无人处的沈晗霜也终于缓缓松了一口气。 起码,他熬过了第一日。 总会越来越好的。 已经提前有过准备和猜想,是以看见?殿内凌乱不堪的场景时,没人因此而停顿脚步。 所有人都径直朝着榻上?那道虚弱无力的身影走去。 太子衣衫上?的血迹实?在太过浓重刺目,女医和太医们立时开始着手为他处理再一次崩裂的伤口和今日添上?的道道新?伤。 他们在殿外?听了整日,知道在被那些澎湃的痛意一遍遍凌迟时,太子曾经失控将殿内的一应布置悉数砸毁,也在这个过程中伤了他自?己。 虽然他并非有意自?伤,这也还?是无法避免。 断云清楚地看见?,即便殿下已经被从?清晨持续到?夜晚的药瘾折磨得浑身是伤,几乎没了人样,可他仍然如他们离开前一样,将那柄太子妃曾经触碰过的软剑紧握在手中。 似是握着什么他永生不能失去的东西,一直不曾松手。 断云心里有些难受,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才?能让殿下好受一点。 他一直仔细地关注着殿下的状况,见?殿下嘴唇微动,似是想说什么,断云连忙上?前,靠得更近些后附耳去听。 才?听见?殿下声音低哑而微弱地说:“匣子……” 断云顿了顿,很快意识到?什么。 他立即转身走向床榻的尾端,从?榻下的一个暗格内拿出了那个殿下十分珍重的匣子。 殿下今晨醒来后知道自?己身中药瘾,便打算从?今日开始戒除。 他只在身边留下了那柄软剑,而将他万分珍视的那枚玉佩和香囊放进了匣子里,让断云收进暗格中。 断云明白,殿下是担心自?己会在药瘾发作时失去理智,毁坏了太子妃送与他的物件。 他知道殿下不允许旁人触碰那两样东西,便将木匣打开递到?殿下手边,好让他能自?己去取。 断云以为殿下应会立即伸手去拿,却看见?殿下抬起手后先在锦被上?擦了好几遍,待确认自?己手上?没有任何污迹后才?拿出了玉佩和香囊紧握在掌心。 女医和太医们正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殿下身上?的伤势,但断云却觉得殿下其实?并不在意那些外?伤。 只在意今日因为戒除药瘾而不得不暂时被放去别处的玉佩和香囊。 林远晖和林止也一直沉默地守在殿内,看着女医和太医们为殿下处理伤口。 林止知道殿下这算是熬过了戒除药瘾的第一日。但他仍然无法放下心来。 因为这才?第一日,殿下的手臂、额角、双腿便添上?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伤口。 戒除药瘾并非一日之功,可若日日这样下去,即便药瘾戒除了,殿下的身上?应也早已伤痕累累。 为了避免此事,林止本想命人将屋内的一应布置都撤去,只余空殿,可殿下拒绝了。 林止曾追问缘由?,可殿下只神色冷淡地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不让人更改屋内的任何布置。 林止不知道殿下为何坚持如此,女医却当即便猜到?了原因—— 她曾在明府的明溪院中为沈晗霜诊过脉,她知道,太子寝殿中的一应布置其实?与沈晗霜的卧房一致。 身为局外?人,女医自?然不会多言,但她也不由?得在心底无声叹了一口气。 林远晖自?今晨从?太子寝殿走出去后便没再开口说话。他在外?面听了一整日殿内的动静,几乎像是亲眼?看着殿下捱过了这一日。 可他跟在断云、林止身后进来时,却见?殿下仍然紧握着那柄软剑。 而断云将那个木匣打开递到?殿下手边时,林远晖也当即猜到?,无论是玉佩还?是香囊,应都与沈晗霜有关。 即便是到?了这样的地步,祝隐洲竟也一刻都不愿耽搁,开口要?的第一样东西不是止疼药,却是与沈晗霜有关的物件。 就好似,那才?是能让他觉得好受些的东西。 林远晖不愿承认,可一次一次看着祝隐洲做这些,他不得不承认,祝隐洲深爱着沈晗霜。 他对任何人都冷淡漠然,即便对他自?己的伤势也并无多上?心。 可他偏偏对与沈晗霜有关的物件珍之重之,偏偏只在意那些与沈晗霜有关的事情。 林远晖不自?觉朝不远处那扇紧闭的窗户看去。 殿下受了重伤,又服了许多药,或许没有察觉。但林远晖甫一走进殿内,便发现窗外?有人。 他相信武艺不在自?己之下的断云和林止应也发现了此事,他们心底或许也有同样的猜测。 窗外?那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但他们心思各异,都没有说。 到?了这个时候,林远晖不得不面对—— 沈晗霜一直等在那里。 她并非毫不在意祝隐洲的伤势。 甚至应该说,她并非毫不在意祝隐洲这个人。 林远晖心里闷得厉害,却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又还?能做些什么。 女医和太医们为殿下处理完伤口后,众人便看见?殿下似是缓过来了些许。 祝隐洲定了定神,先同林止和林远晖说了些护送官员家眷回长安时需要?格外?注意的事情。 齐氏的细作身份已经不是秘密,这些官员的家眷也已经到?了该返京的时候。 来洛阳秋祈的这些女眷是朝中官员的至亲,若出了什么差错,只会让朝中官员们心生不安,于变法一事无益。 林止会负责带兵护送官员的家眷们,而已经被调来洛阳军营的林远晖会与林止配合,将她们从?洛阳行宫送出半程再返回。后半程会有从?长安军营来的人接应。 两人都领了各自?的任务。 见?殿下的状态逐渐平稳下来,不再像白日里生捱药瘾时那般失控,他们便也该离开去处理军务了。 走出太子寝殿之前,林远晖不动声色地朝那扇窗瞥去了一眼?。 他心思沉重,却到?底没有耽搁。 祝隐洲服下女医备好的汤药,确认了明日开始戒除药瘾的时辰,便让女医和太医都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下断云和祝隐洲。 看着殿内的一地狼藉,祝隐洲的眼?神晦暗了几分。 他今日还?是失控了。 祝隐洲平静地吩咐断云:“将殿内收拾好。” 断云目不斜视,垂首问道:“还?和王府明溪院的卧房一样吗?” 他明白殿下的意思,多问这么一句,其实?是想说给那个还?未现身的人听。 祝隐洲冷淡地“嗯”了一声。 那是他和沈晗霜的家的模样。 他之前将沈晗霜在行宫中所住的木芙苑的卧房布置成了沈晗霜所习惯的样子,而同样的东西,他这里也都有一份。 为了不伤及沈晗霜,戒除药瘾时,祝隐洲不愿让她待在殿内。 算是他懦弱无能也好,想要?寻求一些支撑与慰藉也罢,祝隐洲想待在这个像是他们的家的地方。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16节 就好像,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家。 只要?他熬过那些失控的时刻,清醒过来,便可以回到?家中。 祝隐洲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玉佩与香囊,像是已经不再能感觉到?那些密密麻麻的疼痛。 断云躬身从?殿内退出去。 跨出门?后,断云甫一转身,便见?方才?还?在窗外?的太子妃已经等在外?面。 “我能进去了吗?” 他听见?太子妃声音平静地问。 断云心神微顿,立时拱手道:“殿下很想见?您。” 第80章 轻轻拥抱 沈晗霜微怔了一息。 她明白祝隐洲的心意, 也相信他应的确是想见自己的。 沈晗霜只是没有想到,断云会与她直言此事。 祝隐洲不是会轻易同旁人吐露心里话的性子。而且断云这话说得很?是直接,听着也不像是祝隐洲会说与他听?的。 应是断云自己看出了什么, 忍不住说与她听?。 沈晗霜面上?不显,只继续问断云:“殿下今日戒除药瘾, 可还顺利?” 断云将方才女医和太医们说过的话简要转述了一遍,末了他还是忍不住添了两句:“殿下的伤口崩裂了, 又受了些新?伤, 想来应不太好过。” 沈晗霜似有深意地看了断云一眼, 才迈步从他身?旁经过,走进了寝殿。 断云知道自己方才多话了,实?为逾距,但?他实?在想让太子妃多陪殿下一会儿?。 昨夜殿下受伤, 他身?为近卫本就有失职之罪。待殿下伤愈,恢复过来,他便一并领罚。 见太子妃进了殿,断云便将门阖了起?来, 凝神护卫在殿外。 看见殿内凌乱的场景,沈晗霜心里揪了一下。 方才断云和祝隐洲说起?按照王府卧房重新?布置寝殿时,沈晗霜也听?见了。 她昨夜心里乱得厉害,没心思注意别的。但?她还记得, 在祝隐洲今日开始戒除药瘾之前, 这里的确很?像是她在几处明溪院里的卧房。 祝隐洲喜洁,行事也一向有条理, 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都有他自己的习惯。他不仅从不会发脾气乱砸毁东西, 连书?册都不会随意放置。 若非被逼得失了自控的神识,祝隐洲绝不会将寝殿砸成这样。 而?且还是与他和她曾经的卧房同样布置的寝殿。 可他如今就待在这一片狼藉之中, 神色苍白地躺在榻上?,不像是风华正茂的太子,更像是缠绵病榻的久病之人。 他一直眼神沉静温和地望着她,眸底隐有光亮。 沈晗霜朝他走近时,祝隐洲还忍不住想要撑起?身?坐起?来。 沈晗霜蹙了蹙眉,立即道:“别动,躺着便好。” 他身?上?有伤,即便明日戒除药瘾时应还是会被崩裂,但?能少出一次血也好。 祝隐洲心神微滞,还是依言照做。 “可好些了?”在榻边停下脚步后,沈晗霜轻声?问道。 祝隐洲微微颔首,声?音哑得厉害,却?噙着笑意回她:“已好了许多,你?放心。” “那便好。”沈晗霜并未拆穿他的话,只顺着说道。 沈晗霜不通医术,祝隐洲或许也不愿意与她多说与药瘾有关的事,她便也不多问。 左右这些都还可以再去问女医和太医,他们说得也会更清楚些。 沈晗霜将那封写给爷爷的信从怀里拿出来,递给祝隐洲,温声?解释道:“我想写信将这里的事情告知爷爷,好让爷爷跟林太傅他们早做准备。你?要看看信上?所写的内容可有不妥吗?” 齐氏的事情牵连甚广。沈晗霜猜测,即便没有她,祝隐洲应也会写信给爷爷。 但?祝隐洲伤重,又要每日戒除药瘾,应暂时抽不出空来,也没有精力写信。所以沈晗霜想着可以把自己和祝隐洲想写的内容一并写下,送回长安。 见沈晗霜似是公事公办的模样,祝隐洲不做他想,接过信,仔细看过一遍后神色柔和地说道:“可以添上?齐氏身?中蜂毒一事,让爷爷不必担忧。我的人一直掌握着她的踪迹。” “她正在找机会和北达国的三台吉联系。” 话音落下,祝隐洲不自觉心神微紧。 他有意没有称沈晗霜的爷爷为“沈相?”,而?是随了她的称呼。他不知沈晗霜是否会不喜。 但?沈晗霜似是并未察觉什么,她眉梢轻蹙,问道:“三台吉,也就是北达国的三皇子?” 祝隐洲点了点头。 “原来是和他有勾结。” 沈晗霜回忆起?爷爷回长安前曾和自己说过的那些与北达国有关事情。 北达国如今的皇台吉也就相?当?于太子,是可汗的长子。除了他之外,可汗膝下还有二十六个儿?子,十九个女儿?。 听?闻北达国可汗的子女数量时,沈晗霜曾有些诧异。但?在爷爷同她解释了北达国可汗好色暴虐的性情之后,沈晗霜便也不觉得奇怪了。 按北达国的祖制,在新?可汗即位之前,北达国的所有台吉都还有资格争取坐上?那个最高的位置。 他们没有兄弟阋墙或兄友弟恭的说法,还十分信奉成王败寇。只要能杀了已有的皇台吉,便能成为新?的皇台吉,可汗死后会将位置传给他。而?在即位之前,谁是皇台吉,谁便是可汗其他儿?子的猎物。 沈晗霜之所以对北达国那位三台吉有些印象,是因为爷爷说他是现任可汗膝下唯一一个病弱的儿?子。 他不仅需要日日服药,还病得连上?马的力气都没有,更遑论操刀或拉弓了。 但?这位三台吉虽然体弱,却?格外通晓人心,很?会自保。即便不堪重用,他也不曾被其他哪位兄弟欺凌致死,反而?能在他们之间游刃有余地做那个最没有威胁的兄弟。 最初听?爷爷提起?此人时,沈晗霜便和爷爷有同样的猜测——此人应心机颇深,究竟是否真的病弱也还值得深究。 如今已经确认与齐氏有所勾结的人是他,那便证明了他所图甚广,绝不会只是个病秧子。 看出沈晗霜应是在思索什么与北达国的三台吉有关的事情,祝隐洲下意识心神□□,有些什么隐秘的晦暗情绪在不断滋生。 “你?知道他?”祝隐洲状似无意地问道。 沈晗霜解释道:“爷爷与我说起?过此人。” 祝隐洲知道,沈相?并不会因沈晗霜的女儿?身?便不让她知晓世事,反而?会常与她一起?分析这些她愿意了解的事情。 不待祝隐洲再说什么,他便听?沈晗霜语气如常地提起?:“齐氏之前说,北达国想送一名公主来和亲。如今看来,他们或许本想设法派一位与三台吉同心的公主过来。” “眼下齐氏的身?份败露,我们得以早做准备,北达国那位三台吉的阴谋或许也会有所改变。” 祝隐洲立即道:“我不会娶旁人。” 他今日苦熬了一天,身?上?又有多处伤口,声?音难免有些不稳。但?他的语气很?是笃定,像是急于同谁证明和解释什么。 闻言,沈晗霜心神微顿。她听?出了他的用意,有些无奈:“不是在说公事吗?” 怎么忽然就拐到这里来了。 祝隐洲之前便与她说过这话,沈晗霜并非不信,也不需要他再如此紧张地解释一回。 他们之间虽已开始有除了公事之外的来往,却?也远不到重新?谈及婚嫁之事的地步。 祝隐洲神色镇定,但?声?音不由得有些低,“我不想说公事了。” 虽然清晨醒来时才见过沈晗霜,但?祝隐洲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 祝隐洲也知道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处理和解决,但?起?码眼下,他不想说齐氏,也不想说什么北达国的三台吉。 他其实?有些累。 只想与她待一会儿?。 不想有任何别的人,不想有公事、国事,也不想有太子的身?份。 只有祝隐洲和沈晗霜。 只是他和她。 沈晗霜一直没有忽略祝隐洲眉眼间的疲累,便也将旁的事情放至一旁。 进来看他之前,沈晗霜为自己找了要寄给爷爷的这封信和方才那些正事做由头。 但?甫一见到他,沈晗霜便意识到,其实?她不需要任何借口。 她放心不下他的伤势,担心戒除药瘾一事会给他带来的影响,所以便来看他了。 仅此而?已。 足够了。 沈晗霜瞥见放在一旁的那碗汤药,转而?问道:“这是睡前需要服用的药吗?” 之前她待在祝隐洲的寝殿窗外时,曾听?见女医说起?此事。 沈晗霜忽然意识到,祝隐洲似乎并未察觉她一直待在窗外。 她进寝殿来看他时,祝隐洲眼底有让她难以忽视的欢喜,那是心底的期待成真时的光亮。 他想让她来,却?不知她其实?一直就在外面。 但?祝隐洲有武艺在身?,本不该如此迟钝。 伤势是其次,应是药瘾影响了祝隐洲,让他失去了部分实?力,没能像平日里那样警醒与敏锐。 沈晗霜心里忽而?有些难受。 他不能,也不该一直如此。 祝隐洲没有看那碗被搁置在旁边的汤药,只神情温柔地看着沈晗霜。 他微微颔了颔首,却?说:“我还不想睡。” 他期待沈晗霜能来看一看自己,所以一直放着这碗药,暂时没有服用。 幸好,如他所愿,沈晗霜真的来了。 听?他说还不想睡,沈晗霜便也暂时没有去端那碗药。她轻声?问他:“那想做什么?”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17节 “要翻看几页书?册吗?” 这应能帮他舒缓心神,从白日里那些折磨中抽身?些许。虽然明日还要再经历那么一回,但?起?码今晚可以睡得好一些。 祝隐洲抬起?眸子,安静地望着她。 眼底似有千言万语。 沈晗霜一直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 不知过了多久,沈晗霜才听?见祝隐洲难掩犹豫地试着说道:“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祝隐洲记得很?清楚,昨夜在密林里,他昏迷之前曾经紧紧将她拥入怀中。 而?那时她并未将他推开。 他实?在贪心。 祝隐洲知道自己是在得寸进尺。 见沈晗霜愿意来看自己,发现她对自己动了恻隐之心,他便想趁机离她更近一些。 虽然有所猜测和准备,但?听?了他的问题,沈晗霜还是愣了愣神。 她没想到祝隐洲会提出此事。 但?他说出口后,沈晗霜似乎也并不觉得意外。 见沈晗霜沉默,祝隐洲很?快收敛心思。 他正欲收回方才的话,却?听?沈晗霜缓声?说:“要轻一些,小心着伤口。” 祝隐洲心神俱震,恍惚间竟忘了呼吸。 他还来不及确认自己是否听?错了,便看见沈晗霜离得近了些,俯身?轻轻拥了拥他。 察觉沈晗霜要退开,祝隐洲下意识抬起?手,重新?将她按回了自己怀中。 第81章 心有妄念 被祝隐洲克制着力道压向他的怀抱时, 沈晗霜原本还算平静的心神不由得凝滞了几?息。 两人都没有说?话。 但许是因为靠得太近,她和他都能清楚听见对方的心跳。 一声接着一声,急促而用力, 无需任何言语便已泄露了些什么。 沈晗霜不难猜到祝隐洲的心跳为何会如此快而重——他的心意摆在明面上,已不只是她能看见。 可沈晗霜却有些看不清自?己心底的念头。 眼前似是笼着一层薄雾, 让她无法审视更多,只听得见彼此鼓噪的心跳。 就像昨夜在密林中时一样。 她本应推开他的。 但她没有。 他还受着伤, 稍有不慎或许又会致使伤口开裂。 所?以她才?没有推开他。 对, 应正是因为如此。 沈晗霜静静思?忖道, 心绪已经逐缓缓趋于平稳。 察觉沈晗霜没有挣扎,祝隐洲的心口软得厉害,还愈发滚烫。拥着她的双臂不自?觉微微颤抖,却又被祝隐洲压抑着, 唯恐会惊扰了自?己怀中的姑娘,让她匆忙离他远了。 祝隐洲原以为自?己对沈晗霜渴求甚多,贪念过重,或许一生都难以得到满足。 可此时他才?知道, 其实仅是一个不被她拒绝的拥抱,便?足以让自?己觉得事?事?都值得,又事?事?都不算什么。 只要?有她。 只要?还有她。 祝隐洲暗自?平息自?己凌乱不稳的气息时,被他抱在怀里?的沈晗霜微微有所?察觉。 她那颗跳动得实在有些活跃的心忽然便?安宁了许多。 “你是觉得紧张吗?”沈晗霜还有些心思?轻声问?道。 她温热的气息缓缓在他胸膛上拂过, 祝隐洲身子?微僵, 嗓间也有些干涩发紧:“嗯,是有些紧张。” 混乱而疲惫的一天结束后?, 他本只是期待着能见沈晗霜一面, 能看她一眼便?好。仅是如此,那些折磨人的药瘾与疼痛便?都不算什么。 但沈晗霜不仅来了, 还愿意与他说?好一会儿的话。 祝隐洲方?才?问?出口时便?已经做好了会被她拒绝的准备,可沈晗霜允了他一个拥抱。 她俯身轻轻抱了他一下后?,祝隐洲便?忍不住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更重了一些,让她和他之间隔着的距离悉数湮灭。 他手上拥抱她的动作比心神动得更快,是以将?她按回自?己怀中后?,祝隐洲才?觉出了忐忑与不安。 她给的,应允的,要?比他所?期待的更多。 他便?越来越贪心,也忍不住越来越担忧。 祝隐洲拥着她时在心底默默数着,不知自?己会在哪一刻被怀里?的姑娘推开,所?以难掩紧张。 她发现了,问?了出来,他便?也如实承认。 但沈晗霜没想到祝隐洲会顺着自?己的话承认,一时不知该如何继续这个话题。 “天色已晚,”她语气平稳道,“你该服药歇息了。” 祝隐洲知道她是想让自?己松开怀抱,却不觉得失落。 因为他听见她此时没有用“殿下”这样疏远的称呼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这已与之前不同。 她没有在排斥或抵触他。 祝隐洲知道自?己心有妄念。 她允他走近一步,他便?忍不住想趁机多走十步,百步,恨不能与她紧密无间,再无分离。 可他知道自?己不能操之过急。 是以祝隐洲将?声音放得极低,小心翼翼地征求她的同意:“可以再抱一会儿吗?” 沈晗霜顿了顿,没有应答。 但也没有从他怀中退开。 她的气息与心跳都已经平缓下来,却能听见祝隐洲的心口仍然如擂鼓般喧噪。 像是话本里?说?的那样,揣了只四处乱撞的小鹿。 思?及此,沈晗霜不由得弯唇笑了笑。 祝隐洲一直垂着眸子?,暗自?觑着怀中人的神情,唯恐她会不喜,不悦,厌恶他的得寸进尺。 她眉眼间的笑意虽一闪而过,却也轻轻缓缓地悠进了他心底。 “一会儿便?好,”他用下颌轻轻抵着她柔软的乌发,声音如叹,“允我再抱一会儿吧,满满。” 他唤她的小名。 沈晗霜仍然没有言语,但她的耳尖莫名染上了几?分热意。 一会儿过去之后?又是一会儿,直到接近沈晗霜平日里?安寝的时辰,祝隐洲才?按捺着心底的不舍,慢慢松开了怀抱。 沈晗霜顺势坐起身来,端起那碗早已凉透的汤药,轻蹙着眉问?道:“这药是不是应该热一热再喝?” “无妨,此药只做安神之用。”祝隐洲轻轻摇了摇头,微微支起上身,从她手中接过药碗后?便?将?那些黑褐色的苦药一饮而尽。 “即便?没有这碗安神药,我今晚也会一夜好梦。”他温声说?道。 无需他明言,沈晗霜也不难猜到祝隐洲为何会如此说?。 听着他仍然微哑的声音,沈晗霜有些放心不下,便?问?:“你明日还是只服药,不用膳吗?” 她注意到,直到此时,断云今天一整日都没有安排人送饭食来祝隐洲的寝殿。一直守在殿外的女?医和太医们?应也是今晚离开后?才?回去进了些水米。 祝隐洲微微颔了颔首,解释道:“女?医说?开始戒除药瘾的前两日都不能饮食,只能服药。” 他也没有胃口和精力用膳。 见这是女?医的安排,自?己回木芙苑换衣服、写信时没有听见所?以才?不知道,沈晗霜便?也不再多问?。 “已经很晚了,让断云送你回木芙苑。”祝隐洲一直望着沈晗霜,声音温和地说?道。 “我这里?还有别的人守着,不用担心。” “好。”沈晗霜答应下来。 昨夜刚出了那样大的事?,行宫内虽然添了许多护卫,却也并非万无一失。明知昨日齐氏有意将?她带走,沈晗霜不会在这个时候冒险。 见祝隐洲重新躺回了枕上,沈晗霜便?也不再多留,从祝隐洲的寝殿内往外走。 行至半途,她又像清晨离开时那样回身看了祝隐洲一眼。 果然见他仍然眼神沉静而温柔地望着她,目光一瞬不错,像是一眼都不愿少。 “明日断云还是会将?我拦在外面,对吗?”她轻声问?道。 祝隐洲点了点头,“你明日好好歇息。” 他顿了顿,补充道:“晚上再来看我,好不好?” 祝隐洲不想让她在自?己失控的时候过来受到牵连,却又怕自?己清醒后?她也不愿再来。 沈晗霜“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下来。 她收回目光,径直走出了祝隐洲的寝殿。 断云仍然守在殿外。 见太子?妃出来,断云先拱手行了礼,便?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护送她回木芙苑。 路上,沈晗霜看着那些来往巡逻的侍卫,想起了什么,问?身后?的断云:“二皇子?应也已经知道齐氏的事?了,他可还好?”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18节 祝寻一直是个心思?澄澈的少年?郎,既十分亲近和信任他的母亲,又多年?仰慕和钦佩他的兄长。骤然得知齐氏的身份和所?作所?为,他应受了不小的打?击。 祝寻自?幼便?十分依赖的家庭已经分崩离析,若再得知他的母亲给他的兄长下了梦欢散,恐怕他心里?会更加不好受。 断云并未隐瞒,如实禀报道:“二皇子?那日在朝堂上听江首辅说?破齐氏的身份后?便?想亲自?赶来洛阳问?个究竟,但被陛下留在了宫里?,没能成行。” 沈晗霜叹了一口气,“只是将?他拦在宫里?也无济于事?。” 齐氏的细作身份已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朝中应正因此事?而忙得焦头烂额,或许皇帝也抽不出太多的精力去劝解祝寻这个小儿子?,暂时只能拖着。 说?是将?祝寻留在宫里?,其实与关着也没什么不同。本就突逢骤变,再这样一日一日地拖下去,也不知祝寻还能不能从这个结里?走出来。 沈晗霜想了想,问?道:“殿下可有做什么?” 断云:“殿下提前写了一封信送回长安,齐氏的身份公开后?便?有人送去给了二皇子?。” “但二皇子?没有拆开那封信。” 断云顿了顿,补充道:“据传信的人说?,二皇子?日日站在窗边,不言不语,谁都不见。” 沈晗霜似是并不觉得意外,只问?:“若我给二皇子?写一封信,能送进宫里?吗?” 断云立即道:“可以。” 母亲是敌国?安排在父兄身边的细作,兄长搜集了母亲的所?有罪证,父亲下旨令母亲脱簪待罪,回京受审。 至亲之间的关系成了如今这样,在断云看来,眼下或许二皇子?也只听得进去太子?妃的话了。 虽然太子?与太子?妃已经和离,但二皇子?其实仍一直将?太子?妃视为长嫂。若太子?妃愿意拉二皇子?一把,或许二皇子?能从这次的事?情中走出来。 断云想得到的事?情,殿下肯定也想得到。但断云猜测,许是不愿让太子?妃因为这些事?情劳神,殿下才?没有同她提及。 “那我明日将?信交给你。”沈晗霜温声道。 临近木芙苑时,沈晗霜想起了祝隐洲的寝殿,便?问?断云:“殿下已经歇息了,今晚还要?将?寝殿复原吗?” 祝隐洲之前曾令断云将?那些被砸毁的东西重新布置一遍。但这应难免会有些动静。 他常年?习武,夜里?会比平常人更加警醒一些。不知祝隐洲服下的安神药能否让他不被吵醒。若休息不好,明日戒除药瘾时恐怕会更难熬。 断云心思?微转,斟酌言辞道:“之前殿下住在城中客栈或青云寺的寮房内时夜夜难眠,安神香也不管用。眼下有梦欢散的药瘾作祟,恐怕更离不得熟悉的地方?。” “所?以殿下今晨药瘾发作前才?不同意将?殿内的东西都挪走,今晚还特意吩咐卑职要?将?寝殿复原。” 沈晗霜有些意外:“只有在行宫寝殿内才?会好些?” 断云:“还有王府卧房。这两处的布置一样,都是殿下习惯的。” 沈晗霜静静思?忖了几?息,做了决定:“殿下已经睡了,今夜暂时先不动寝殿那边的东西,等明日再重新布置。” “但殿下明日清晨开始尝试戒除药瘾时应会和今日一样,想待在寝殿内……” “明日将?殿下接来木芙苑吧,”沈晗霜打?断了他的话,“这里?的卧房布置也与王府的一致。我换一个住处便?好。” 如果祝隐洲待在与他和她曾经那间卧房的布置相同的地方?时会觉得好些,那木芙苑里?她的卧房应也可以一用。毕竟都是按照沈晗霜自?幼生活的明溪院中的卧房布置的。 如此一来便?有两处地方?可以供祝隐洲封闭戒除药瘾,就算再砸毁了,白日里?他待在一处时便?可以命人布置另一处,交替着来,也不会打?扰祝隐洲夜里?休息。 听了太子?妃的安排,断云不由得在心底替殿下觉得高兴。 他原本只是想让太子?妃知道殿下为何会在戒除药瘾时如此在意自?己身处何处,没想到太子?妃会愿意为殿下考虑更多。 虽然殿下想要?重新娶回太子?妃一事?或许还是任重道远,但太子?妃应多少还是有些在意殿下的吧。 断云暗自?想道。 第82章 鲜妍花束 沈晗霜不知道?断云心底因为她的提议而生出了些什么猜测。 她提出将木芙苑中?自己的卧房拿来做祝隐洲戒除药瘾之用时也并未想别的, 只是觉得?此事可行,且或许会对祝隐洲有益而已。 沈晗霜回到木芙苑时,看见?春叶正?等在院子里, 神色忧虑地看着她进来的方向。 “怎么还没睡?”沈晗霜敛下所有思绪,笑着朝她走近。 终于看见?自家姑娘回来?了, 春叶神情微松,连忙上前迎了迎, 柔声?道?:“屋里温着一些饭菜, 姑娘一整日水米未进, 快进去用一些吧。” 沈晗霜脚步微顿,不由得?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今日没吃饭?” 春叶解释道?:“林将军来?过一趟。他?说姑娘今日什么都没吃,让我备一些饭菜。” 沈晗霜明白过来?。 祝隐洲受药瘾和伤势影响,没有发现她今日其?实在他?的寝殿窗外。但林远晖应是察觉了窗外有人, 还猜到了是她。或许林止和断云也察觉了她的存在。 见?林远晖忙着去处理公务之前还特意来?木芙苑提醒春叶为自己准备饭菜,沈晗霜心底一时生出了些难以言状的情绪。 他?待她一直这样好。 可她给不出任何他?想要的回应, 沈晗霜今日没有吃饭,为免祝隐洲因药瘾而失控硬闯出寝殿或是实在行为过激重伤自己, 一直守在寝殿外的林远晖和林止、断云也一样未进水米。而身负重任的女?医和太医们更是一刻都无法放松,没有吃饭的心思。 只这一日还不算大问题,但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沈晗霜想了想,打算明日提前吩咐下去, 还是得?让人将饭菜送过去, 多少也得?让他?们用一些。不然?祝隐洲的药瘾还没成?功戒除,他?们又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 祝隐洲的药瘾一定要戒, 但周围人不能将自己的身子也耗垮了。 沈晗霜挽着春叶一起回到屋内, 她先简单用了些饭菜。 印象里,沈晗霜还从?未有过一整日都不吃饭的经历。白日里是没有想起, 也顾不上这回事,晚上祝隐洲的情况平缓下来?后?她也已经过了觉得?饥饿的时辰。这会儿她虽然?觉得?腹中?有些不舒服,但也已经吃不下太多东西了。 见?姑娘慢慢吃着,似是没什么胃口,春叶有些担忧,忍不住问道?:“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她蹙着眉说道?:“我一开?始准备的是另外几道?姑娘爱吃的菜,但林副统领经过木芙苑时说他?也还没吃饭,不由分说便将正?温着饭菜的食盒整个儿提走了。” “我担心姑娘回来?赶不上现成?饭菜,只能用小厨房剩的食材重新做了这些,没来?得?及去重新挑些食材回来?。” 沈晗霜心神微顿,状似随意地问道?:“林副统领也来?过木芙苑?” “他?应只是经过,没多说什么,抢了食盒便走了。”想起此事,春叶还有些气郁。 沈晗霜猜测,林止应是知道?自己还会在祝隐洲的寝殿待一会儿,春叶来?得?及再做一份,才会“不由分说”地带走春叶之前为她准备的饭菜。 至于行宫中?不缺饭食,林止为何偏要“经过”木芙苑来?“抢”春叶为她准备的饭菜,沈晗霜心底也隐约有了个猜测。 但看了看春叶气得?不轻的神情,沈晗霜只笑着劝了几句,没有多言。 吃过饭后?,沈晗霜便研墨重新给爷爷写了一封信,将祝隐洲之前看过信后?说可以添进去的内容补了上去。 写好这封有关正?事的信,沈晗霜又另外提笔,在新的一页纸上开?始写要给祝寻的信。 在明姝雪进明家之前,不管是在沈家的两位堂兄还是在明家的表哥面前,沈晗霜都是最小的妹妹,受兄长们悉心保护。后?来?有了明姝雪这个妹妹,沈晗霜便也像兄长们待自己一样待明姝雪。 再后?来?沈晗霜与祝隐洲成?了婚,她便又多了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或许因为她不是祝寻的姐姐,而是他?的长嫂,和面对明姝雪时不一样,沈晗霜对待祝寻时也多了些别的东西。 即便她已不是他?的长嫂,沈晗霜也希望祝寻能得?偿所愿,好好地成?长为受人钦佩的顶天立地的大将军,就像他?的父亲平南王一样。 可于公于私,祝寻生母的罪名都很难不影响他?。 沈晗霜知道?祝寻一直都很愿意信任自己,即便她已经和祝隐洲和离,祝寻看见?她时的态度也如?往常一般,并无改变。 沈晗霜自幼时起便被?家中?的兄长们保护得?很好,她也希望自己能为弟弟妹妹们做些什么。 皇帝面前摆着太多事情,或许无法面面俱到地关注到他?膝下两个儿子的变化。否则祝隐洲应也不至于养成?那般冷清,难以与人交心的性子。 而祝隐洲性格使然?,他?也几乎从?不会出言宽慰或劝解谁。他?写给祝寻的信或许更偏公事,而非兄弟亲情。 算来?算去,或许眼下也只有自己还能出言劝解祝寻一二了。 是以沈晗霜这封信写得?很是认真。 无论祝寻愿不愿意看,她都希望能将自己的话写下来?给他?。 祝寻的母亲多年来?都戴着温善慈和的假面,但祝寻却是当真自幼便养成?了赤诚的心思。沈晗霜不希望这样的少年郎遭逢巨变后?却没人能拉他?一把,让他?从?所有灰暗情绪的泥淖中?走出来?。 如?果当年生母被?先帝下令毒杀后?,祝隐洲身边不是那个满腹自责却一筹莫展的父亲,不是那个虚伪的继母,或许他?不会…… 察觉自己越想越远了,沈晗霜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很快敛回心神。 她写给祝寻的这封信或许会同齐氏给祝隐洲下了梦欢散一事同时传到祝寻那里。 更进一步地看清自己母亲的狠辣与阴毒,不知祝寻会不会更难面对。 沈晗霜想起中?了蜂毒后?逃脱的齐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祝隐洲有意将齐氏放走,除了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之外,或许还是为了让齐氏再也没有丝毫活下去的机会。 祝隐洲准备了详实的物证和人证送回长安,齐氏通敌之罪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但皇帝从?长安送来?的那道?旨意上并未写下任何明确的处置,只说让齐氏脱簪待罪,回京受审。 若齐氏回了长安,面对自己多年朝夕相对的妻子,面对次子的生母,仁德的皇帝也许会心软。即便他?会废后?,会处置齐氏,但或许还是会看在祝寻的份上留她一命。 但祝隐洲放走了齐氏。 齐氏拒不认罪,如?今已算是叛逃,再无转圜的余地。即便皇帝有心留她苟活于世,朝中?众臣应也不会善罢甘休。 再加上她还对祝隐洲下了狠手,用了梦欢散这样阴毒的招数。皇帝要顾及次子,难道?就不必顾及长子吗? 因着祝隐洲生母的遭遇,皇帝本就对祝隐洲心存愧疚,多年来?事事都愿意顺着祝隐洲的意。再加上这回他?因为齐氏遭的罪,皇帝应无法再将齐氏的所作所为轻轻揭过。 沈晗霜执笔的手顿了顿,一个大胆的猜想莫名从?她心头划过—— 除了放走齐氏以外,祝隐洲会不会还算到了这一步? 用慢毒折磨齐氏,让她满两百日后?才会毒发身亡。再用他?自己的伤,用皇帝对自己的愧疚,来?打消皇帝对齐氏可能存在的心软与犹疑。 无论哪条路,齐氏都必死无疑。 但沈晗霜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没有深想此事。 上次祝隐洲在青云寺时曾故意让黑衣刺客伤了他?一回,拿自己的身体冒险。同样的傻事他?应不会再做第二回 。 无论如?何,齐氏的身份已经败露,北达国虎视眈眈,眼下除了祝隐洲的药瘾以外,解决好后?续的事情才是最紧要的。 写完信后?,沈晗霜便去沐浴歇下了。 祝隐洲第一次尝试戒除药瘾还算顺利,沈晗霜安心了些许,一天一夜不曾休息的人也终于得?以入眠了。 翌日清晨,沈晗霜起身简单梳洗过后?便从?卧房中?走了出来?。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19节 因还不知祝隐洲今日是否愿意在她的这间卧房中?第二次尝试戒除药瘾,沈晗霜暂时没有去往他?的寝殿,耐心等在院子里。 等看见?面色苍白的祝隐洲缓步走到木芙苑门口时,沈晗霜愣了愣神。 他?身上还有伤,怎的不乘坐轿辇或是让断云背着过来?,竟自己走了这一路。 跟在身后?的断云和女?医也是一脸的担忧。 祝隐洲竟还带了一束鲜妍的花过来?。 全不似来?戒药瘾的,倒像是来?约她一同出游的一般。 沈晗霜心下微叹,她还没开?口问什么,便听见?祝隐洲一面将花束递给她,一面温声?说道?:“我今日觉得?好多了,便想自己走一走。” 沈晗霜允许他?进她的卧房待一整日,在祝隐洲看来?,这意味着沈晗霜愿意允他?朝她多走一步。 是以去见?她时,祝隐洲想自己朝她走近,就像之前一样。 起码在去见?她时,他?不想做个废人。 沈晗霜接过了祝隐洲带来?的花,却还是不赞同道?:“觉得?好多了也不该如?此,太冒险了。” 更何况那梦欢散的药瘾顽固难除,哪儿会才尝试戒除一次便能觉得?好多了。他?不过是说来?让她放心罢了。 “好,下次不这样了。”祝隐洲顺着沈晗霜的话答应下来?。 他?喜欢看见?她关心自己的安危,但不愿惹她担忧。 祝隐洲随即从?袖中?拿出了几页纸,声?音平稳道?:“这是我昨夜为高苑瑚和王彤锦写的碑文,你看可有不妥之处?” 他?尽力提起精神,让自己语气如?常,就好似没有什么梦欢散的药瘾,也没有伤势,这只是一个很平常的,他?想来?找她说话的日子。 闻言,沈晗霜更诧异了。 高苑瑚和王彤锦是江既白的两位母亲。 祝隐洲昨天白日里受了那样的折磨,入夜后?才刚缓过来?一两分,但她离开?后?他?不仅没有歇息,还为两位伯母写了碑文。 见?沈晗霜眉梢轻蹙,祝隐洲解释道?:“官眷们就要回京了,我想命人在那之前便为两位伯母刻好碑。” 沈晗霜明白过来?。 若这些官员的家眷们亲眼看了祝隐洲请旨为两位伯母立的碑,此事或许会在朝臣中?间走得?更深更广一些。如?此一来?,对两位伯母和江既白的名声?都有好处。 齐氏的细作身份败露,秋祈不了了之,官眷们也提前了回京的日子,之前没顾得?上此事的祝隐洲才会临时于昨夜撑着伤重的身体写好了碑文。 沈晗霜接过他?手中?的纸张,柔声?道?:“我会看的,你先进屋,别在外面吹风了。” 她的话音刚落下,祝隐洲便笑着同沈晗霜说道?:“好,都听你的。”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愉悦,像是并不考虑即将到来?的药瘾的折磨,只是来?她这里闲谈度日。 沈晗霜心神微顿——他?今日好似心情很不错。 第83章 卑劣痴态 祝隐洲神情柔和地与沈晗霜说了一会儿话。 已经进卧房做好了一应准备的女医见殿下似是已经忘了今日还要第二次尝试戒除药瘾, 便?只好硬着头皮过去提醒他该服用可以提前激发?药瘾的汤药了。 不待祝隐洲开口,沈晗霜便先柔声说道:“你先跟着女医进去吧,正事要紧。” 沈晗霜看得出来祝隐洲更想就像现在这样与?她坐在一处说话, 但眼?下戒除他的药瘾才是头等大事。 闻言,祝隐洲只好颔了颔首, 起身跟着女医往沈晗霜的卧房走去。 但他还未走远,便?又回身看向沈晗霜, 温声?问道?:“晚上来看我吗?” 沈晗霜从?善如流道?:“会?来的, 昨夜不是答应你了?” 莫名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些难以言状却能让他觉得心安的情绪, 祝隐洲垂在身侧的长?指微不可查地蜷了蜷。 他不再耽搁,缓步走进了沈晗霜的卧房。 待服完汤药,听女医说了今日需要注意的事情后,祝隐洲便?屏退了旁人, 只留下了断云。 断云以为殿下是有事情要吩咐自己去做,便?垂首候在一侧。 但他等了几息之?后,听见坐在桌案边一把梨花木椅上的殿下声?音平淡道?:“把绳子拿过来。” 断云心里一顿,下意识问道?:“殿下今日怎么想用绳子?” 为免殿下神智失控时被药瘾折磨得自伤太过, 女医昨日也准备了绳子。但殿下并没有用。 断云甚至很难想象殿下被绳子绑起来时的模样。 祝隐洲已按女医说的躺在了床榻上,他侧首眉目温和地看着屋内一应被沈晗霜触碰过、使用过的物件,只说:“不想毁了此处。” 他昨日并未被药瘾逼得主动自伤,但昨晚清醒过来后祝隐洲还是看见寝殿已是一片狼藉。 悉心保存都来不及, 他不想将沈晗霜的卧房也毁成昨日他寝殿那样。 断云从?女医准备的那些东西?中拿来了粗绳。这卷粗绳是用特?殊的麻料制成的, 绳体柔软粗实,格外扎实牢固, 甚至要比锁链更?难以被损毁。 即便?觉得殿下实在无需如此, 断云也还是依令用其将殿下的四肢紧紧绑缚起来。 祝隐洲见断云动作间留了分寸,淡声?吩咐道?:“绑紧一些。” “若连个人也绑不好, 你便?先去禁军营学半年。” “卑职遵命!”断云肃声?应下,用了绑犯人时的法?子,又打上了只有他才能解开的连环结。 做完这些后,断云便?垂首退至了一旁。 断云身为太子近卫,见过殿下被太子妃拒之?千里之?外时落寞失意的模样,在密林中搜寻被齐氏带走的太子妃时心急如焚的模样,受伤时虚弱苍白的模样,却从?未见过他心甘情愿被粗绳绑起来时的模样。 为了不在失控时将太子妃的卧房砸毁,殿下竟甘愿让自己像个犯人一样被绑缚着。 神色间不仅没有丝毫烦闷郁色,一贯冷淡平静的面容上反而还破天荒地一直带着些许浅淡柔和的笑?意。 断云不是很能明白这种感情,但他看得出来,殿下虽然被粗绳绑着,行动受限,心情却是愉悦的。 正如殿下听断云说起太子妃愿意让他来木芙苑的卧房戒除药瘾时一样。 只要殿下觉得好,那便?是好。 断云轻出了一口浊气?。 祝隐洲察觉方才服下的汤药已经让药瘾开始慢慢发?作,便?阖上眸子,同断云说:“今日还是将门锁上。” “是。” 断云退出了屋子,自外上了一把锁。 屋内只剩下自己一人时,祝隐洲侧首咬住断云备在枕边的棉巾,静静地等待药瘾席卷而来。 他并未睁开眼?,却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不在太子寝殿中,而是在沈晗霜的卧房内。 此时他正躺在沈晗霜昨夜才睡过的床榻上。 清晨沈晗霜起身后便?让侍女换了被褥和软枕,但祝隐洲却仍然能捕捉到沈晗霜在这一隅之?间留下过的浅淡温香。 温柔的,轻浅的,格外能让他觉得安心平和。 也让他……心间滚烫。 沈晗霜离开长?安已久,王府那间卧房内已经逐渐没了这种独属于沈晗霜的温香。 此时得以重新置身其中,祝隐洲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都似是被轻柔地拥住了,让他心尖软得厉害。 正如昨夜沈晗霜允他的那个拥抱一样。 让他只想长?久沉溺其中,不愿再离开。 药瘾已经开始在祝隐洲的身躯间作祟,他却似是并不在意此事,只在心底犹豫着什?么。 须臾之?后,仿佛终于难以按捺,祝隐洲无声?睁开眸子,侧身躺在床榻上,轻轻埋首于沈晗霜曾用过的软枕间,缓而深地嗅着独属于沈晗霜的味道?。 床榻上的东西?都是之?前经人浆洗过,今日才新换上的,但祝隐洲仍然忍不住想着沈晗霜用着它们,躺在其间时的模样。 他知道?自己此举不仅算不得坦荡,还足以被称一句卑劣痴态。 可在密密麻麻的疼痛攫去他所有神智之?前,祝隐洲仍一直在暗自想着—— 他和她,算不算是……又同床共枕了一回。 屋外。 女医和太医们正在准备殿下晚间需要服用的汤药。林止和林远晖、断云都严阵以待,守在门前,以防万一。 沈晗霜今日和别的人一样,一直等在院内。 但比起昨天,今日祝隐洲格外安静。 虽然还是会?有压抑不住的痛吟不时传出,可屋内没有响起任何砸摔物件的声?音。 沈晗霜忍不住猜测:会?不会?是因为有了昨日那一回成功熬过去的尝试,今日药瘾再发?作时祝隐洲已经觉得好一些了。虽然还是逼得他忍不住痛苦地呻.吟,但已经没有昨日那么折磨人了? 又是一整个白日过去。 因着已经提前安排过,中午和傍晚时都有人将饭菜送来木芙苑。见院内的众人都还是心神紧绷,没心思用饭,沈晗霜不由得劝说了几句,好歹让他们都没有再饿着肚子等。 沈晗霜也随意吃了一些。 但她看着眼?前的饭菜,却不自觉想起,女医说祝隐洲要等明日用过清晨那一次汤药后才能用饭。祝隐洲已经两日不曾吃过任何东西?了。 思及此,沈晗霜若有所思地看向那扇被锁起来的门。 入夜后,等在屋外的人才终于听见祝隐洲声?音低哑而微弱地唤了断云。 猜测殿下或许是有事情要单独吩咐断云,其他没被提到的人便?都继续等在外面。 但断云猜测,殿下叫自己进去,应只是想让他在太子妃进门之?前先解开绳子,将绳子放回原处。 殿下不愿让太子妃知道?此事。 事实也证明断云的确猜对了。 待他将绳子原样放回去之?后,殿下才阖着眸子微微颔了颔首,示意他可以让其他人进来了。 女医和太医连忙进屋为祝隐洲处理伤口、诊脉,又将提前备好的汤药及时端来让他服下。 林远晖和林止都立即看出殿下身穿的衣衫上有被绳子紧紧绑缚过的痕迹,猜到了为何今日屋内的一应布置都还是原样。但见殿下今日起码没有再添外伤了,便?稍微放心了些,转而去处理今日必须要办完的公务。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20节 沈晗霜进屋时只看见祝隐洲疲惫地躺在床榻上,没有多想。 但等林远晖和林止离开,她走近后,沈晗霜却不经意看见了祝隐洲腕间深刻的勒痕,和不知是被什?么东西?磨出的血红伤口。 沈晗霜心里一紧,立即环视四周,目光在触及那些女医提前备好的东西?时停滞了一息。 她看见了那卷粗绳。 沈晗霜正欲问什?么,便?看见苦熬了一天,已经虚弱得厉害的祝隐洲明明连睁开眼?和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却还暗自在避着旁人视线时将衣袖拉下来了些,应是想遮掩那些粗绳留下的伤痕。 沈晗霜在心底无声?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第84章 愉悦不已 即便疲累无力?的祝隐洲有心遮掩, 为?他诊脉和治伤的女医也还是看见了他腕间那些深刻的伤痕。 女医神?色不变,只垂着?眸子一言不发地为这些新添的伤口也上了药。 不难看出这些伤是怎么来的,女医便又揭开锦被一角, 为?殿下的脚腕上?了药。 殿下似是累极了,意识有些迟钝, 直到此时才缓过来了些许,他避了避, 仍是想将那些粗绳磨出来的痕迹遮掩起来。 女医猜测殿下应是不愿让沈姑娘看见这些伤口, 她正不知该如何?劝说时?, 不远处的沈晗霜轻声道:“先别动,伤口都要?先上?药才行。” 祝隐洲身形微滞,只好不再动作,由着?女医和太?医为?自己?处理伤口。 有了殿下昨日尝试戒除药瘾的经历, 今日女医和太?医们配合得更好了。几人各司其职,很快便做完了药瘾暂时?退去后应该有的一应处理。 待留下一碗殿下睡前?应服用的安神?药后,女医和太?医便退了出去,继续准备明日殿下第?三次尝试戒除药瘾时?需要?用的汤药和物件。 断云很有眼色地走出了屋子, 还不忘掩着?门,好让殿下和太?子妃能好好说一会儿话。 沈晗霜已经将自己?昨夜写好的两封信都交给了断云,让他派人送回长安给她爷爷和祝寻。是以今晚沈晗霜便没有公事要?与祝隐洲说了。 虽然?沈晗霜也可以让明府的人如以往一样替自己?送信,但其中有一封信是要?送进?宫里的, 自然?还是祝隐洲的人更方便一些。 沈晗霜缓步走近, 便见一直阖着?眸子的祝隐洲慢慢睁开眼,眼神?沉静温柔地看向她。 眼底是浓重的疲惫和……缱绻深情。 沈晗霜心神?微怔。 方才女医和太?医在他身边来来去去, 祝隐洲一直不曾睁开眼, 似是今日实?在累得厉害,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沈晗霜甫一走近, 祝隐洲便像是下意识就?有所察觉,侧首看向了她。 见祝隐洲的唇色比昨日更苍白些,沈晗霜不由得将声音放轻,以免扰了他休息:“早些服下安神?药便歇息吗?” 祝隐洲昨天是第?一回尝试戒除药瘾,精力?与心神?都被耗尽了,还在失控时?因为?砸毁寝殿内的物件而多出了一身伤,但他夜里却还硬撑着?为?两位伯母写好了碑文。 沈晗霜觉得今日祝隐洲应该早些睡下,不然?明日尝试戒除药瘾时?可能会更难熬。 祝隐洲却轻轻摇了摇头,哑声道:“再过一会儿。” “我?想再看看你。”他直言自己?心底的话。 沈晗霜在床榻边坐下,缓声道:“万事还是应该先顾及你自己?的身体。” 她看向那一截已经又被他拉下来的衣袖,回忆起女医方才覆在祝隐洲腕间伤口上?的药膏和纱布,忍不住劝说道:“戒除药瘾非一日之功,若日日都添新伤,能撑得了多久?” 昨日,因为?祝隐洲不愿将寝殿内的任何?东西挪出去,想要?留在他熟悉的,与他和她曾经那间卧房极其相似的地方,药瘾发作时?祝隐洲失控砸毁了许多物件,也伤及了自身。 而今日,看着?祝隐洲腕间留下的那些伤痕,沈晗霜又如何?猜不出清晨时?断云为?何?会最后一个从屋子里出去,夜里又第?一个进?来? 沈晗霜几乎立刻便想到祝隐洲为?何?会让断云用绳子将他绑起来——祝隐洲不想砸了她的卧房。 即便这并非她长久生活的明溪院内的卧房,只是她在行宫中短暂住一段时?日的地方而已。 可在祝隐洲看来,这间卧房中的任何?一样物件似乎都要?比他自己?更重要?。所以他才会宁可将自己?用绳子绑起来,在药瘾发作时?痛苦挣扎,硬生生在自己?腕间留下了那样深刻的伤口。 祝隐洲知道沈晗霜已经发现了他手腕上?的伤口,却还是下意识往锦被中藏了藏,语带笑意道:“你放心,今日新添的伤比昨日的更少,也更轻。” 沈晗霜却沉默下来,并不同意他这话。 昨日那些被磕碰或砸到的伤口的确更多更密。但方才沈晗霜看见了,除了祝隐洲的手腕和脚腕,在带着?血痕的中衣之下,他身上?还有许多明显是被绳子磨出来的伤口。那些伤口连在一起,就?像是另一条血色的长绳,将祝隐洲紧紧绑缚起来。 沈晗霜分不清到底哪一日的伤口更多更重。 女医说过,想要?戒除梦欢散的药瘾,并没有确切的时?限。只能一日接着?一日地尝试同一个步骤——先用汤药提前?将药瘾催发,再生生捱过去。 直到伤者终于受不住了决定放弃,或者清晨服下的那晚汤药再也无法激发药瘾,这个过程才会结束。 前?者代表着?前?功尽弃,梦欢散的药瘾会一直伴随着?伤者,直到他死去。后者才代表着?药瘾被成功戒除了。 而在女医看过的所有病案中,还没有能成功活着?戒除药瘾的人。熬得最久的一人,也在第?三十日时?选择了自我?了断,彻底解脱。 戒除梦欢散的药瘾是件十分折磨人的事情,若在药瘾之外?还有每日不断叠加的伤口,应会更让人觉得难熬。 但祝隐洲却好似并不在意此事。 他只是眼神?温和地看着?沈晗霜,试着?问道:“明日我?还能在这里吗?” 沈晗霜回过神?来,看着?屋内完好无损的一应布置,反应过来——祝隐洲没有砸毁这里,所以按理来说他不必搬走。 但沈晗霜还是不忘问道:“断云应已将你寝殿复原了?” 祝隐洲轻轻摇了摇头,神?色自然?道:“来木芙苑之前?,断云同我?说,有许多物件都是之前?提前?采买来的,临时?难在一日之内寻到一模一样的,今日恐怕不能将寝殿恢复成原样。” “是吗?”沈晗霜并未多想,只说:“那你今晚在这里歇下,明日还是待在这间屋子里便好。” 沈晗霜觉得旁人便罢了,以祝隐洲的身份似是不该如此。但又觉得祝隐洲应不至于在这种事上?说谎。 “那你呢?” “我?在木芙苑中另外?选一间卧房便好。” 祝隐洲放下心来。 能和她同住在木芙苑中,他离她又近了些。 见祝隐洲暂时?不愿歇息,沈晗霜便同他聊了聊他昨夜为?两位伯母写的碑文。 但到了沈晗霜觉得不能继续耽搁下去的时?辰时?,她还是起身将那碗安神?药端给了祝隐洲,想让他服了药便早些睡下。 祝隐洲知道她是担忧自己?,便也不再拖延,听了她的话。 但他并未像昨夜一样自己?接过药碗,而是就?着?沈晗霜的手慢慢喝完了药。 看着?祝隐洲在自己?面前?垂着?脑袋安静喝药,沈晗霜莫名读出了几分乖巧的意味。 而对上?祝隐洲抬起眸子看向她时?的温柔眼神?后,沈晗霜很快敛回心神?,不再乱想。 沈晗霜从屋里出来时?,看见断云正像昨夜一样守在外?面。 她忽然?想起了祝隐洲方才说的话,便走到院中压低声音问道:“殿下的寝殿没有复原吗?” 断云垂首应道:“回姑娘的话,殿下的寝殿中有好些东西都要?提前?定做才行,卑职已经让店家赶工了,但今日实?在是赶不上?。” 沈晗霜也想起来,自己?的卧房中的确有很多东西不是说买就?能买到的。不说旁的,就?说书架、案几这些木制的大件,也都是明家或沈家提前?挑了上?好的木料,又找人画了图样,找了匠人专门打的。 她不再多问,随即去了木芙苑中的另一间卧房。 见太?子妃应是没有怀疑自己?的说辞,断云才暗自放心了些。 昨夜听太?子妃说可以让殿下来木芙苑中她的卧房内戒除药瘾时?,断云就?曾想过是否要?冒着?可能会被殿下重惩的风险,找点?理由拖延复原殿下的寝殿一事。但身为?近卫的职责还是让他无法自作主张。 可断云没想到的是,今日清晨时?,殿下听他转述了太?子妃的话,垂眸沉默了几息,便语气平淡道:“既是要?还原寝殿,那便不能少了任何?一样物件。” 断云当即便听出了殿下的言外?之意,也就?顺势先请了罪,说有不少东西都要?定做,今日运不到行宫来。 他还记得,当时?殿下侧首看了他一眼,虽只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眉眼间却有一闪即逝的愉悦。 断云当即就?知道,自己?办对了差事。 夜已深。 沈晗霜住在和明溪院中的卧房并不相似的屋子里,但许是因为?这两日的确耗费了不少心神?,沈晗霜没有精力?觉得不习惯,沐浴之后很快便沉沉地睡去了。 但在她昨夜睡过的那间卧房内,分明服下了安神?药的祝隐洲却一直都清醒着?。 发作了一整个白日的药瘾原本让他身心俱疲。许是因为?被绳子绑缚了一整日,祝隐洲的情况平缓下来后他其实?连做出抬起手这个动作都很勉强,所以他才会就?着?沈晗霜的手服下安神?药。 可置身于沈晗霜的卧房中,感受着?她曾在这一隅之间留下过的一切,祝隐洲的心底也因此不断涌出亢奋和满足感。 即便只是个临时?的住所,他也想在她曾待过的地方多待一会儿,舍不得就?这样睡去。 齐氏准备的梦欢散让他受了伤,有了药瘾,日日都要?被折磨许久。可祝隐洲却觉得自己?获得了更多。 沈晗霜的关心,担忧,心软,包容,甚至是纵容。 无一不让祝隐洲觉得愉悦不已。 他得以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总有一日,他和她会重新成为?彼此的心上?人,怀中人,枕边人。 也是唯一能与对方相伴余生的那个人。 怀揣着?这样的期盼,祝隐洲许久后才缓缓睡去。 第85章 他想要她 翌日?清晨。 祝隐洲早早醒来, 歇过一晚后他已经恢复了些?精力?,断云便像昨日一样打了热水过来。 祝隐洲原本习惯每日沐浴两回。但近几日?因着药瘾发作一整日?后他浑身虚脱无力?,身上还总会添上些不能碰水的?新伤, 他又不习惯在这种事上假手?于人,便只能在次日?清晨恢复了些?后再擦身。 祝隐洲之前是在他自己的寝殿中做这件事, 连断云都?没留在屋里。今日?虽说屋内也没有旁的?人,但祝隐洲却从脱下衣衫开始便有些?不太自在。 这是沈晗霜住过的卧房。 屋内还残留着沈晗霜身上才会有的?温香。 每一处都?有沈晗霜曾经驻足停留的?身影。 在这间屋子里裸.身时, 祝隐洲心底来来回回都?盘旋着这些?念头。 修长?冷白的?双手?拧了巾帕, 水的?冷热分明适中, 祝隐洲却觉得?那块帕子像是格外烫,落在何处,便会在何处点起燎原的?火。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21节 不知是否是晨时易躁,不多?时, 祝隐洲便觉得?浑身发紧,腰眼处也泛起了些?难耐的?酥麻。 他不受控地回忆起了沈晗霜曾经看向自己时的?那种温柔似水的?眼神,她在他们共同的?家中时的?一颦一笑。 也忆起了她白皙的?纤指会在何时难耐地微蜷,她散落在枕间如瀑般的?乌发又是如何与他的?长?发纠缠不休, 难舍难分。 最后在祝隐洲脑海中不断重复的?,是那晚在寝殿中时,沈晗霜允他的?那个?拥抱。 他们还是夫妻的?那三年里曾做过更多?更亲密的?事情,那分明仅仅只是一个?拥抱而已, 却让祝隐洲直到此时都?还在不停回味。 在此情此景之?下回忆起那个?拥抱, 甚至像是在祝隐洲心底那些?邪念之?上添了一把接着一把的?干柴,几乎要烧尽他的?所有理智和?克制。 祝隐洲犹豫了几息, 终究还是探手?往下。 断云再进屋时, 见殿下已经换了一身衣裳,便问道:“殿下已经空腹两日?, 女医说殿下过会儿服过药之?后便能用膳了,殿下可有什么想吃的??” 祝隐洲淡声道:“和?她那边的?一样便好。” 断云自然知道殿下口中的?“她”是指谁,也不再多?问,他打算收拾了殿下方才擦身的?东西后便出去。 但他刚一转身就发现殿下用来擦身的?巾帕似是不见了。他在屋内仔细看了看,的?确没找到。 只在角落里看见了些?之?前没有的?灰烬。 断云心神微顿——殿下是将那巾帕烧了? 他虽不明白殿下为?何会如此,却下意识察觉此事应不是自己能问的?,也就迅速敛回眼神,将屋里收拾好之?后便退了出去。 自然也扫走了那些?灰烬。 看见那些?由欲.念化作的?灰烬没了痕迹,祝隐洲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方才他偷来的?那些?欢愉。 那些?欢愉见不得?人,却只打上了与沈晗霜有关的?烙印,一丝一毫都?能轻易让他失了分寸与克制。 祝隐洲曾将“克己自持”四个?字刻进骨子里,不允许自己行差踏错,更不许自己沉溺于任何私欲。 可如今,他心底只深刻着“沈晗霜”这三个?字,一心一念都?只与她有关。 他想要她。 也只有在这样的?欲.望里,他才能长?久栖身。 沈晗霜那样美好,身负药瘾的?他没有资格拥有她。 哪怕是被药瘾折磨至死,或是在戒除药瘾的?过程中被疼痛逼得?力?竭而亡,他也绝不会放任自己成为?那梦欢散的?俘虏。 祝隐洲定了定神,在屋内等着女医和?太医过来,好开始今日?戒除药瘾的?尝试。 因着已经有了前几日?的?经历,女医和?太医们手?头的?一应事情都?被理得?很顺了。但林远晖和?林止、断云也还是每日?都?守在屋外,以?防万一。 只是他们都?知道,无论他们能做多?少,殿下仍只能一日?日?靠自己生捱着药瘾发作时的?疼痛。 每日?听?着屋里传出的?那些?难以?压抑的?痛吟,他们的?心也都?一直悬着。 沈晗霜不通医术,无法帮着祝隐洲戒除药瘾,也不像林止他们一样会武艺,留在行宫里其实也做不了什么。 若要算起来,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每晚在祝隐洲的?情况平缓下来后,同祝隐洲说一会儿话。 女医却在私下里对沈晗霜说,她能做的?这件事或许要胜过无数汤药和?方子。 沈晗霜知道祝隐洲的?心意,却不明白,对他来说,这份情意是否真的?要比汤药还管用。 但沈晗霜看得?出来,晚上和?她说话时,祝隐洲的?心情的?确是愉悦的?。她便到底还是没提要回明府的?事,只让人传了信回去给家人,好让他们放心。 断云似乎一直没能找齐还原太子寝殿所需的?所有东西,是以?后来接连几日?,都?没人提起让祝隐洲搬回太子寝殿一事。 祝隐洲仍然住在木芙苑里那间沈晗霜曾住过的?卧房,仍然日?日?让断云用粗绳将自己绑缚起来。他身上那些?在失控挣扎时被粗绳磨出来的?伤口便自然也不断叠加,一直不见好。 但谁都?看得?出来,祝隐洲很愿意维持现状。 沈晗霜看在眼里,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祝隐洲日?日?尝试戒除药瘾时,那些?官员的?家眷们也到了该启程的?时候。林远晖和?林止按照祝隐洲之?前的?安排,配合着一道领兵护送这些?女眷们离开了洛阳,一路往长?安回去。 只是与需要回长?安的?林止不同,已被调来洛阳军营的?林远晖仅需将她们从洛阳行宫送出半程便可返回,后面则会有从长?安军营来的?人接替他的?职责。 沈晗霜知道这回陈兰霜也和?那些?官员的?家眷们一道回去了。 她猜测,祝隐洲应已安排了手?下和?陈兰霜商议过找寻陈相罪证之?事。 祝隐洲用那些?物证和?人证将齐氏的?细作身份捅破了,却有意暂时没有带出陈相在其中发挥的?作用。 近期陈相或许正在设法联系逃脱的?齐氏,或许正在设法清除自己曾经与齐氏、与北达国有所牵连的?证据。 无论是哪一样,沈晗霜觉得?祝隐洲和?爷爷他们应都?已经有所准备,正静待那条毒蛇有所动作,再一击毙命。 沈晗霜一面思忖着这些?,一面等待屋内的?祝隐洲捱过今日?的?药瘾。 但没过多?久,春叶便来了院子里找沈晗霜,说是有人送了东西过来。 除了沈晗霜和?春叶外,如今行宫中已经只剩下祝隐洲的?人。因为?祝隐洲身染药瘾的?消息绝不能外传,是以?旁人都?不被允许进行宫。 沈晗霜便起身随春叶走出了木芙苑,去了行宫外。 来人是一身普通官兵的?打扮,沈晗霜和?春叶都?不曾见过。 春叶问过之?后,才知道他是邻城郊外一处驿站的?官兵,说是受人所托,给沈晗霜送来了莲花酥和?如意糕。 闻言,沈晗霜静了几息,猜到了什么,便问:“是李荷月让你送来的??” 那名官兵原本留了个?心眼,有意没有早早说出托他走这一趟的?人是谁。 见眼前的?贵人的?确认识那个?正在流放途中的?女囚,他暂时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由得?觉得?庆幸——好在他来了这么一趟,不然恐怕连怎么得?罪了贵人都?不知道。 他垂首恭敬道:“沈姑娘,李姑娘说您自幼时起便喜欢用我们那里知味阁的?莲花酥和?如意糕,便特意托卑职替她送了些?过来。” 那名女囚还说这位沈姑娘不仅是沈相最疼爱的?孙女,是明家深受重视的?表姑娘,还是当今太子的?心上人。 这个?官兵原本并不相信那名女囚会认识这样的?贵人,那两个?押送女囚的?官差与他是旧相识,原本也只想抢了她私藏的?银票,再沿途睡她几回尝尝富家女的?滋味便够了。 但他们又担心自己会放跑了升官发财的?路子,便咬牙让他跑了这么一趟。 而离洛阳越近,这个?官兵便听?了越多?与这位沈姑娘有关的?事情。他还没进城,便听?说沈姑娘如今正在洛阳行宫陪太子养伤。他大?着胆子找了过来,竟当真见着了贵人。 没想到那女囚还真有这样的?路子。 好在他那两个?押送女囚的?兄弟还没来得?及做出些?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来,等他回去了便立刻给他们送信,让他们在路上仔细着些?,千万别得?罪了贵人。 但这个?官兵心底仍有疑惑,见贵人似是好说话的?性子,便试着问道:“据李姑娘说,沈姑娘与她是至交好友,可她为?何会沦落至……” “法不容情,”沈晗霜淡声打断了他的?话,“不该你问的?事,便管好自己的?嘴。” “小的?知罪,小的?知罪。”官兵立马老实了许多?,歇了再试探的?心思。 见眼前的?贵人并未否认她与那女囚的?关系,他也知道自己和?那两个?兄弟该做什么了。 沈晗霜朝春叶递了个?眼神。 春叶当即会意,上前收下了官兵一路送来的?糕点,又递了些?银子过去,道:“一路辛苦了,尝些?洛阳城的?热酒吧。” 感觉出那些?银子的?分量不轻,官兵连连道谢。 沈晗霜听?说了来人的?身份和?用意后便猜出,正在流放途中的?李荷月应是想利用她为?自己谋求一份安稳。 许多?被流放的?人都?很难走到流放地,其中受官差苛待和?欺凌便是很常见的?原因。 尤其,李荷月不仅是女囚,还是在富商家娇养着长?大?的?女子。这样的?女子一朝跌落尘埃,成为?了囚犯,便更容易被人欺辱。 李荷月已经受她父亲的?行贿罪牵连,被抄家流放,正在去往她至死都?不能离开的?北方苦寒之?地。其他那些?对于女子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的?遭遇,能避开也好。 是以?沈晗霜并未拆穿李荷月的?话,不仅让春叶收下了李荷月让这官兵送回来的?糕点,还给了他银钱。 她并未多?做什么,却或许能让那个?曾经骄傲的?女子避些?灾祸,沈晗霜觉得?不亏。 而另一边,北风呼啸凛冽,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李荷月却正极力?遥望着洛阳的?方向。 不知沈晗霜见到那个?官兵后会作何反应。 若沈晗霜矢口否认,说与她不仅没有任何交情,还恨不能让她死得?越惨越好,那不远处那两个?一直对她虎视眈眈的?官差或许便会扑上来抢了她的?银票,撕烂她的?衣裳,将她变得?连卖身的?娼妓都?不如。 李荷月该担心的?。 可不知为?何,想起那个?总是能受人喜欢,处处都?将她比下去的?沈晗霜,李荷月下意识觉得?,沈晗霜或许不会将她逼入绝境。 即便如今沈晗霜可以?像按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易让她无法翻身。 她知道自己并非沈晗霜的?友人,还曾多?次对她口出恶言,没有身份也没有脸面恬不知耻地扯着沈晗霜的?旗子自保。 可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摆脱了父亲,不必被送去给那个?逼死了发妻的?恶鬼做续弦,她还有很长?的?一生想要活,不想破破烂烂地死在流放的?路上。 第86章 各有所思 随着齐氏抗旨逃脱的消息传回?长安, 从洛阳送出的信也抵达了各处。 骤然得知母亲的真实身份,心底满是迷茫和痛苦的祝寻被父皇拦着,没能去洛阳找自己的母亲问个究竟。他近来一直自己安静待着, 谁都不见,也不和任何人说话, 俨然是将自己封闭了起来。 一个时辰之前,祝寻才刚听父皇派来的人说, 他母亲在青云寺时抗旨不遵, 不愿脱簪待罪, 回?京受审。 她不仅对祝寻的嫂嫂用了迷药,想将其?掳走,还在逃脱的过程中伤了祝寻的兄长,并在那短箭上涂了梦欢散, 让兄长染上了极其凶险顽固的药瘾,如?今正在生死一线之间悬着性命。 听?闻此事时,祝寻心底被巨大的空茫与痛苦笼罩了片刻,很快便又变成了一潭死水。 他太无能了。 无力?阻止母亲的种种狠毒行径, 不能劝说她放弃那些经年的阴谋。 也无力?亲自将母亲带回?来认罪,不能让嫂嫂免受母亲的牵连,无法为?兄长的伤势和药瘾做任何事情。 他只?能被迫一遍又一遍地看?清母亲的真面目。 自那日的朝会开始,祝寻便得知了太多事情。那些都是他这十几年来从不曾想过会与“母亲”这两个字有?关的事情。 祝寻自幼便想像他的父亲一样, 做个能为?家国百姓打胜仗的大将军, 守护好他和家人共同生活的这片土地。 可与此同时,他的母亲想的却是该如?何隐瞒好她自己的细作身份, 长久地潜藏在他父兄身边, 以图来日。 祝寻一直十分仰慕自己的兄长。即便兄长不会同他说太多话,也不会对他笑, 但?祝寻仍然从小便喜欢跟在兄长身边。 兄长成为?太子的时候,祝寻欣喜不已,他很期待自己将来能成为?兄长手下最?得力?的将军,守好万里江山,兄弟俩一起为?国为?民?,建功立业。 可如?今,他的母亲对他的兄长使了那样阴毒的手段。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22节 祝寻无法因为?母亲的细作身份和所?作所?为?便轻易割舍孺慕之情,又因母亲对兄长和嫂嫂造成的伤害而自责不已。 近来发生的这些事情就像是一场荒诞可笑的梦。可祝寻已经安静地等了许久,也没能从中醒来。 祝寻不知该如?何处理?,甚至不知究竟该如?何面对。 他一开始以为?今日内侍送来的那封信还是兄长寄来的,原本仍不打算翻看?,只?由着内侍将其?放在一旁,无心拆开。 是兄长亲自查清了母亲的细作身份,而母亲又在潜逃之前用有?梦欢散的短箭伤了兄长。 仅是这个简单的事实,祝寻便过了许久才读懂。此时的他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兄长。 但?那个来送信的内侍提前得了吩咐,只?能硬着头皮,冒着会触怒二皇子的风险多嘴道:“殿下,这封信是沈姑娘托人从洛阳送回?来的。” 祝寻原本正沉默地望着窗外的枯树出神,闻言,他顿了顿,似是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声音沙哑地问:“是嫂嫂写的?” 见二皇子终于愿意开口说话了,那内侍松了一口气,忙道:“是呢,沈姑娘还特意嘱咐了,这封信一定要送到您手里。” 二皇子身边的人都知道,虽然沈姑娘与太子殿下已经和离了,但?二皇子仍然将沈姑娘视为?长嫂。 自从齐氏的身份在大朝会上被揭破那日起,宫里的人便都发现二皇子变了许多—— 不仅变得沉默寡言,没了以往的笑模样,还没心思做任何旁的事,只?一日接着一日地坐在窗边出神。 旁人只?能唏嘘,却实在帮不上什么。 也不知沈姑娘派人送回?来的这封信能不能劝动二皇子,起码让他心里好过些。 内侍暗自想道。 祝寻冷淡地“嗯”了一声,没再多言。 那内侍不知道二皇子究竟会不会看?这封信,但?到底还是不敢继续多话。见殿下似是没有?事情要问了,他便躬身退了出去。 祝寻又神色平静地站在窗边待了好一会儿。 直到枯树上的最?后一片黄叶落下,他才轻出了一口浊气,转身走向书桌边。 垂眸看?着那个表面干干净净,没有?写任何一个字的信封,祝寻心底忽然生出了些怯意。 或许是不知如?今该如?何称呼他,所?以嫂嫂才没有?在信封上写字吗? 嫂嫂会在信里说些什么? 祝寻还记得那日父皇看?向自己时的眼?神。 沉重,愧疚,犹豫,却又带着显而易见的无能为?力?。 他也记得,那日江首辅在朝堂上戳破了母亲的细作身份,随后刚散朝便有?兄长的手下送来了一封信。兄长知道他或许会需要,所?以提前写好了那封信。 但?祝寻一直没有?看?兄长在信里都写了些什么。 眼?下,他不知若是看?见了来自嫂嫂的,推心置腹、语重心长的劝解,自己该作何反应。 也不知若是看?见了嫂嫂可能会写在信中的批评与指责,自己又该如?何承受。 可犹豫了许久之后,祝寻到底还是拿起那封信,轻轻拆开了。 而看?清信上短短几行字写下的内容后,祝寻迷茫了多日的心绪忽然便像是稳稳地落到了实处。 没有?劝解和宽慰,也没有?指责与批评,嫂嫂只?是在信上问他,能不能再帮她寻一棵桂花树。 嫂嫂想要一棵像前年他挑回?家的那棵一样好的桂花树,种在洛阳明家她的明溪院中。 祝寻也想起了这桩旧事。 那是嫂嫂嫁进王府后的第一个中秋节,祝寻尝到了嫂嫂亲手做的月饼。他格外喜欢其?中那股桂花蜜的味道,便一口气吃了好多月饼,还乐呵呵地和嫂嫂说今后每年的中秋节都有?盼头了。 那时他无意中听?嫂嫂和侍女春叶闲谈时说起,做那样的月饼得有?上好的桂花来做花蜜才行,不然味道不对。 是以祝寻花了好多时日,遍寻长势好、花量多的桂花树,挑了其?中最?好的买了回?来,送去了兄长和嫂嫂住的明溪院种下。 嫂嫂那时便说很喜欢那棵桂花树,还说今后年年都可以用它开的花来做花蜜、做月饼。 只?是今年嫂嫂离开了王府。 祝寻明白,嫂嫂在信上提起那棵桂花树,并非是为?了忆往昔,或许也并非当真想在洛阳明家的明溪院中再种一棵。 嫂嫂是想让他知道,虽然近来发生了种种事情,但?她待他,不会有?任何不同。 将那封并不长的信读了一遍又一遍,祝寻混乱迷茫的心已经慢慢静了下来。 若嫂嫂是如?此,那……父兄呢?母亲呢? 他忍不住想道。 * 夜深时,御书房内。 自从得知齐氏用短箭伤了祝隐洲,并致使他染上了梦欢散的药瘾,皇帝便一直坐在书案旁,沉默地思索着什么。 他本以为?,若命人将齐氏带回?长安受审,自己或许能以她曾生育皇子为?由,留她一条命。 他和齐氏可以死生再不复相见,他却无法亲自下令杀了次子的生母。 即便她本就带着并不纯粹的目的走进这个家,即便她是敌国的细作。 可皇帝没想到,齐氏察觉身份败露后会那般干脆利落地决定逃离,不仅曾想将被她当作亲生女儿疼爱的沈晗霜一并带走,还不惜对他的长子用那样狠毒的手段。 那是他和发妻唯一的孩子,已经因为?儿时的经历养成了无法与人亲近交心的性子,如?今还因为?齐氏染上了动辄要人性命的药瘾。 又一次,他没能护住自己的孩子。 因为?齐氏,他的两个儿子都受了伤。只?是一个伤在身上,一个伤在心里。 皇帝的手紧攥成拳,手背上青筋明显,昭示着他心底那些难言的情绪。 不远处放着的是北达国的可汗前不久又遣人送来的信。 先帝在位时,两国曾交战多年,一直不曾议和。近几年两国之间虽然暂时休战,但?边陲之地仍然不时会有?一些小的动乱与摩擦。 而皇帝即位后,北达国的可汗便一直想派遣使臣来访,还曾多次透露出想要促成两国和亲的意愿。皇帝一直没有?点头。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眼?下齐氏留下了一个烂摊子,无论是为?了国事还是家事,他都要将其?料理?干净。 思及此,皇帝沉声唤守在门外的内侍:“去将沈相和江首辅请来,就说朕与他们有?要事相商。” 宫外。 江家的马车和沈家的马车在长街上相遇,江既白从车内出来,转而借着灯笼的亮光走上了沈相今夜乘坐的马车。 见沈相神情凝重,江既白隐有?所?感,温声问道:“可是洛阳那边出了什么事?” 长安这边的各处动向都在他们的掌握中,应不至于让沈相露出此时的神色。 沈相已从沈晗霜写给他的信中得知了祝隐洲身染梦欢散药瘾一事。他思忖了几息,没有?对江既白隐瞒,同他转述了沈晗霜在信上说的事情。 江既白听?完后蹙眉问道:“殿下因为?北达国的细作受了伤,陛下此次若愿允北达国使臣来访,或许会有?所?图谋。” 他和沈相都已对今晚的召见有?所?猜测。 “人命。”沈相言简意赅道。 皇帝在战场上时杀伐果决,平日里却是仁德的性子。但?事涉太子殿下的安危,沈相猜测,陛下或许会想要北达国拿命来偿。 应不止一条人命。 江既白颔了颔首,也赞同沈相的看?法。 马车继续往宫城中驶去。 车内的两人都在细细思索着正事。但?江既白还不由自主地在心底分出神思,静静考虑着另一件事—— 如?今太子重伤,身染药瘾,同在洛阳行宫的沈晗霜和他之间,会不会已经跨过了从前的心结,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 他是否还来得及…… 第87章 他吻了她 一场秋雨一场寒。 几场雨过?去, 依山而建的洛阳行宫中便愈发寒凉,众人的衣衫和被褥都逐渐换得厚了些。 女医和太医都已经将能寻到的与梦欢散有关的病案熟读了多遍,他们已十分熟悉每日需要做的事情?, 可以配合得当地一起准备太子殿下需要的汤药和其他东西。 原本住在行宫中的官员家眷们都平安地回了长安,护送她?们至半程的林远晖也已经返回了洛阳行宫, 每日与断云一起守在木芙苑内,以防殿下药瘾发作时失控闯出屋子。 即便断云拖了又拖, 难得一回迟迟才完成任务, 祝隐洲的寝殿也已经被?复原好了。可祝隐洲没有提过?要搬回去, 就这样一直在木芙苑里住了下来。 沈晗霜不难猜出祝隐洲的心思,但?也没有硬让他搬离自?己之前住的那?间卧房。 沈晗霜每天白日里和旁人一样等?在木芙苑的庭院中,待入夜后祝隐洲的药瘾归于平静,她?会同祝隐洲一起用些晚膳, 再和他说会儿话。 一日一日地捱过?去,不知不觉间便到了祝隐洲尝试戒除药瘾的第?二十日。 但?不知为何,今日夜幕已经降临许久,早已过?了近段时日以来祝隐洲身上的药瘾偃旗息鼓的时辰, 屋内却一直没有传出祝隐洲允许旁人进?去的声音。 断断续续地传入院子里众人耳中的,仍是他们都已经很熟悉的,被?艰难压制着的痛吟。 这意味着今日祝隐洲身上的药瘾仍未平息。 夜色越来越深沉,女医和太医们的脸色都逐渐变得凝重。林远晖和拿着钥匙守在门边的断云也蹙起了眉。 院子里静得落针可闻, 沈晗霜的心神也一直悬着。 反常意味着变化。 已经重复了十九日的情?况忽然有了不同, 要么是戒除药瘾一事终于有了转机,要么则代表着……情?况变得更遭了。 女医和太医们翻来覆去地仔细研究过?的那?些病案上没有记载过?这种情?况, 是以他们都拿不准殿下如今的状态究竟如何了。 临近子时, 持续了一整日的声声痛吟才终于消散,屋内彻底归于静谧。 几人又凝神等?了片刻, 仍未听见?屋内的人说任何一个字。 沈晗霜心弦紧绷,起身快步行至门口,对?拿着钥匙的断云说:“开锁,进?去看看。” 断云本就有此意,当即依言照做。 几人先后走进?屋中,很快便发现被?绳子紧紧捆缚着的祝隐洲双眸紧闭,眉间紧蹙,似是已经陷入了昏迷。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23节 不知是太疼了,还是太累了。 断云连忙上前,开始解他亲手系成的复杂的连环结。沈晗霜紧跟其后,搭手将散开的绳子从?祝隐洲身上拿开。 但?沈晗霜还没来得及做完手上的动作,原本昏迷不醒的祝隐洲却似是察觉了什么,忽而睁开了眼直直地看向了她?。 沈晗霜正欲问问他此时觉得如何了,却猝不及防地被?祝隐洲紧紧握住了肩膀。她?心神微顿,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便于倏然间被?祝隐洲翻身压在了床榻上。 事发突然,一旁的几人都以为是祝隐洲身上的药瘾仍未消散。为免沈晗霜被?殿下误伤,林远晖和断云都下意识出了手。 但?他们还未将两人分开,醒来后原本眼神有些空茫而虚无的祝隐洲凝眸看了看沈晗霜,随即俯首吻住了她?的唇。 林远晖和断云都僵滞在了原地。 被?祝隐洲按在床榻间的沈晗霜更是倏地睁大了眸子,难以置信地望着近在眼前的祝隐洲。 旁人或许看不见?,但?沈晗霜很清楚地感觉到,祝隐洲亲下来后还轻轻含吮了一下,用这个吻碾了碾她?的唇.瓣。 这是个难掩暧.昧和色气的动作,放在眼下实在是不合时宜。 沈晗霜和祝隐洲虽曾做过?三年夫妻,但?他们从?不曾吻过?对?方。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 还是当着旁人的面。 最?初的微怔转瞬即逝,沈晗霜抬手挡在两人之间,下意识想要将祝隐洲推开。 但?那?个吻落下来后不过?几息,祝隐洲便又浑身虚脱地压了下来,昏了过?去。 断云和林远晖沉默不语地重新?走上前,将再次陷入昏迷的祝隐洲扶起了些。沈晗霜得以迅速从?他身下退开,离床榻远了几步。 她?气息平稳,神色镇定地对?垂首候在一旁的女医和太医说:“替殿下诊脉吧。” 似是丝毫不被?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影响。 但?无人知晓她?此时的心跳到底有多急,多乱。 女医和太医们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便都只记着自?己的职责,接连为殿下诊了脉。 但?无一例外,他们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因为他们只能诊出殿下身上的药瘾已经暂时平息,殿下此时是被?耗空了精力,过?于虚弱,才会陷入昏迷。 除此之外,他们都诊不出还有什么问题,也不知为何殿下今日的情?况会有反常之处。 女医心中隐有猜测,但?还不能贸然下定论。她?只能先为殿下熬一副养神的汤药,想待殿下醒来,问过?他今日药瘾发作时的细节后再做更多安排。 当晚,几人都没有离开,一直守在屋内等?殿下醒来。 但?不知是否因为这回药瘾发作的时间太长,祝隐洲实在太累,他一直都沉睡着,没有转醒。 静夜中,身份各异的几人各有心思,在对?殿下的担忧中夹杂着期待—— 担忧殿下的药瘾更严重了,又忍不住期待事情?或许已经迎来了转机。 沈晗霜坐在桌边的木椅上,并未再靠近祝隐洲的床榻。但?除了担忧如今祝隐洲的情?况以外,她?还不受控地回忆起那?个忽然落在自?己唇上的吻。 她?几次下意识想要用手背按一按自?己的唇,抹去那?阵难以用言语描述的触感,但?思及屋内还有旁人,便都忍住了。 那?时祝隐洲并不清醒,那?个吻应也只是个意外。祝隐洲清醒时不会做那?样出格而孟浪的动作,更遑论还是当着旁人。 一个意外而已,算不上什么,也丝毫代表不了什么。 但?她?和他的关?系不该莫名在失控的边缘徘徊。 他们之间近来已有过?的拥抱和亲吻,都是相爱的男女之间才该有的。 祝隐洲已说过?不止一次他心悦于她?。 那?……她?呢? 或许她?该重新?梳理他们之间的关?系。 沈晗霜定了定神,暗忖道。 而不远处的林远晖虽然神色如常,却也无法克制地一直在脑海中回想殿下俯首吻向沈晗霜时的场景。 即便沈晗霜还是殿下的妻子时,林远晖也不曾亲眼目睹过?他们之间这般亲近。 方才那?几息之间,林远晖的心仿佛被?烈火炙烤煎熬着,又仿佛坠入了没有尽头的冰渊。 他不想看,不敢看,却又一瞬都不曾移开目光,将那?个吻看得清清楚楚,此时还忍不住不断回想。 像是在自?我折磨。 不知过?了多久,林远晖才微不可查地轻出了一口浊气,敛回思绪,不愿再深思此事。 另一侧,一直认真守在殿下身旁的断云则暗自?将太子妃和林将军的神色都尽收眼底。 他也是头一回看见?殿下和太子妃像方才那?样亲近。 但?断云却没心思替殿下觉得高?兴。 因为一直偷觑着太子妃方才神情?变化时的细节,断云发现太子妃今夜独自?坐在桌边思忖着事情?,似乎还做了个什么决定。 他莫名觉得,那?或许会是殿下不愿意看见?的变化。 断云忍不住朝仍然昏迷不醒的殿下看去,不停期盼着殿下快些醒来。 他怕因为那?个忽然而至的吻,殿下和太子妃之间好不容易才终于靠近了些的关?系会退回疏离与陌生。 瞥见?林将军又一次“不经意”地朝太子妃望去一眼,断云在心底无声叹了一口气。 前有阻碍,后有追兵,周围还有虎狼环伺, 殿下想重新?娶回太子妃,实在是道阻且长啊。 第88章 细微变化 黎明时?分, 已经昏迷许久的祝隐洲才终于有了要转醒的迹象。 许是因为今日被绳子捆缚了太久,他还?未睁开眼便先下意识手腕微动,似乎做了个挣扎的动作。 见?状, 守在屋内的人都?心神紧绷,不?自觉起身走得近了些, 眼神一瞬不?错地注视着仍双眸紧阖的祝隐洲。 除了沈晗霜。 她的目光虽也落在了祝隐洲身上,但她仍神色平静地坐在桌边, 并?未向他走去。 祝隐洲身上那些新旧叠加的伤口都?已经被上过?药了, 但他意识还?未完全清醒时?便先感觉到了伤处的隐痛。 即便已经重复经历了一日又一日, 祝隐洲也不?得不?承认,他也是血肉之躯,其实并?非觉不?出疼痛来?。 只是除了承受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他便一遍遍地受着, 捱着,只期待能早日降服那些顽固的药瘾与疼痛,可以意识清楚地站在沈晗霜面前。 但今日,祝隐洲几乎以为自己?会捱不?到那些蛮横的疼痛结束的时?候。 服下那碗可以主动激发药瘾的汤药后, 祝隐洲便察觉今日的药瘾要比之前来?得更急,也更凶。 还?未到平日里药瘾平息的时?辰时?,在疼痛中沉浮、意识模糊的祝隐洲便隐约猜到,今日的药瘾或许会迟迟无法结束。 祝隐洲不?知自己?比之前的每一日多捱了多久, 也不?知自己?到底挣扎了几次, 他只记得自己?做了太多混乱的梦。 那些梦里,总是有沈晗霜和他。 每一个梦都?是无序的, 凌乱的, 轻易便混淆了现实与梦境的界限,让人时?而想要挣扎逃脱, 时?而又忍不?住沉溺其间,不?愿醒来?。 是以终于有了些力气睁开眼时?,祝隐洲的眼底仍有还?未散去的迟疑与空茫,眷恋与沉迷。 他看见?了守在不?远处的断云和林远晖,也看见?了神色担忧的女医和太医们。 唯独没有那道他心心念念的身影。 看见?殿下眼神微沉,女医立即意识到了什?么,沉默着往旁边挪了挪,露出了她身后的沈晗霜。 来?洛阳行?宫的这段时?日,女医早已看出来?——在殿下眼里,什?么事都?不?会比沈姑娘更重要。即便是他自己?也一样。 是以见?殿下此时?虽然苍白虚弱却并?未陷入危急,女医便也将诊脉一事暂缓。 她知道,沈姑娘应会及时?同殿下提起此事。 女医和她身旁的太医之间隔了段距离后,祝隐洲仍在找寻那人身影的眼神忽然便有了落点。 看见?坐在桌边的沈晗霜时?,刚刚转醒的祝隐洲才终于得以确认,眼下已不?再是梦境。 梦里的沈晗霜有各种模样,但祝隐洲很清楚,唯独眼前的她,才是真实的。 无需任何证据,仅一眼,祝隐洲便能确认。 祝隐洲正欲开口先同沈晗霜说话,就像之前的每一日一样,他却忽然察觉今日的沈晗霜和之前不?太一样。 她离他太远了。 自从祝隐洲开始尝试戒除药瘾以来?,每日的药瘾平息后,守在屋外的几人都?会进来?看他,沈晗霜也不?例外。 她虽不?会近得像断云一样在一旁扶着祝隐洲,为他上药,却会站在他可以一直看得见?她的地方。 他的眼神看向她时?,沈晗霜不?会躲避,而是会目光沉静地与他对视。 待女医和太医为祝隐洲处理好伤口后,沈晗霜会走到他身旁,同他说说话,与他一起用晚膳。 因为有沈晗霜参与其中,这些和药瘾一样每日重复的事情是支撑着祝隐洲捱过?那些剧痛的动力,让他安心不?已。 但祝隐洲意识到,此时?的沈晗霜虽然仍坐在屋内,没有离开,却离他很远。 对上他的视线时?,沈晗霜虽然朝他笑了笑,神色如常地起身向他走来?,祝隐洲却捕捉到了她眉眼间一瞬即逝的犹疑。 她似乎,并?不?想靠近他。 祝隐洲心里猛地一沉。 他面上不?显,勉力支起上身想要同沈晗霜说话,想弄清楚这一日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祝隐洲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见?沈晗霜一面朝他走近一面柔声同身旁的女医说道:“再为殿下诊一诊脉吧,看看殿下的药瘾今日为何持续得比之前久了许多。” 已经做好准备的女医当即应下来?,和几名太医一起走上前去。 但他们并?未像之前一样当即有所动作,而是垂首恭敬地等?着殿下点头同意。 他们都?看得出来?殿下应是有话想同沈姑娘说。他们也都?知道不?能贸然影响了殿下的打算。 屋内静了几息。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24节 祝隐洲一直看着在床榻边站定的沈晗霜,看着她脸上与之前并?无二?致的担忧与关心。 分明处处都?看着与之前一样,却又让祝隐洲心里不?安。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他掌中流逝。 但祝隐洲终究还?是平静地“嗯”了一声,重新躺回榻上,允许女医和太医近身为他诊脉。 既然这是沈晗霜希望他此时?先做的事,那他便会去做。 漫长的疼痛终于平息,祝隐洲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后的第一个念头其实是想抱一抱沈晗霜。 他太想念她,太想同她亲近些,越近越好。 虽然不?知为何,但祝隐洲看得出来?,若自己?此时?提出,应只会得到她的拒绝。 那晚的沈晗霜愿意允贪心的他一个拥抱,但今晚的沈晗霜或许不?会再同意。 祝隐洲心里有些闷。 女医仔细询问了许多和今日药瘾发作时?的事情有关的细节。祝隐洲并?非时?刻意识清楚,只能说出自己?有记忆的那部分内容。 因为无法确定今日的药瘾持续得格外久的原因,女医只能先根据他的描述修改了自己?写好的一张药方,重新熬了汤药送来?。待他服下汤药后,断云便端来?了一直温着的晚膳。 祝隐洲知道,自己?昏迷不?醒的时?候,他们应也没心思用饭。见?女医和太医能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祝隐洲便将他们和断云、林远晖都?支出去用饭,只留下了沈晗霜与自己?。 从祝隐洲开始可以进食的那日起,沈晗霜便每日都?和他一起用晚膳。是以断云方才端进来?的也不?只是他的那份饭菜。 沈晗霜照常在一旁落座。 但她还?未执起玉箸开始用膳,便听祝隐洲出声问道:“今日发生了何事?” 他顿了顿,有些迟疑道:“可是我?失控时?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我?伤到你了吗?” 原来?他不?记得了。 沈晗霜心神微松,暗自思忖道。 她轻轻摇了摇头,说:“今日的药瘾持续发作了太久,后来?你还?昏迷不?醒,我?只是有些担心。” “当真?”祝隐洲不?由得蹙了蹙眉。 沈晗霜的态度如常,他却仍然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沈晗霜轻叹了一口气,温声道:“当真没有旁的事,眼下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你之前说过?,若我?做了任何让你觉得不?悦或是不?喜的事,你会告诉我?,对吗?” 祝隐洲的声音哑得厉害,沈晗霜也从他的话里听出了那些不?安与忐忑。 “对,我?说过?,也的确会这样做。”沈晗霜如实道。 但……不?悦或是不?喜吗? 那个吻忽然落在她唇上时?,沈晗霜心底其实没有这些情绪。 那个吻来?得不?合时?宜,并?不?该存在于他与她之间如今的关系中。 沈晗霜看不?清自己?那时?都?有些什?么念头,却知道,她没有觉得厌恶或不?悦。 但更多的,她也不?清楚。 其实直到此时?,沈晗霜的心都?还?有些乱——每次看向祝隐洲时?,她都?会想起那个吻。 分明只持续了几息便结束了,但那个无比暧昧的吻似是在她脑海中烙下了深刻的印记。 沈晗霜想不?清自己?该如何面对和看待那个等?同于意外的吻,只是凭借着自己?的习惯与本?能继续待在这里与祝隐洲说话。 但既然祝隐洲不?记得,她或许可以就此翻过?突兀的那一页。她并?未因此觉得不?悦或不?喜,也就不?必再同祝隐洲说起此事。 还?是更该顺其自然,循序渐进。 意外便代表着不?定和偶然,是无法预见?也无法规避的。这与沈晗霜习惯的安定背道而驰。 沈晗霜并?不?擅长应对这样的意外,也不?想让这样的意外再次出现。 等?祝隐洲成功戒除药瘾,他就该回长安了。而她会继续留在洛阳。到时?他们之间的关系应就会恢复正常,不?会再有意外。 思及此,沈晗霜忽然松了一口气,定了定神。 她为祝隐洲盛了一碗热汤,柔声道:“快用膳吧,然后好好睡一会儿,天?亮后就又该服用汤药了。” 那碗可以让药瘾发作的汤药。 祝隐洲虽仍觉得有些不?安,但见?沈晗霜的神色间并?无厌烦或排斥,且她不?愿说,祝隐洲便也不?再继续追问。 他打算等?沈晗霜回屋歇息后再问一问断云。 无论今日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让她和他之间的关系有了细微的变化,一直不?曾离开的断云都?应会知道。 祝隐洲和沈晗霜如往常一样相对坐着用膳。 饭后,沈晗霜坐在一旁同祝隐洲说话。 沈晗霜知道,他们每晚睡前独处时?,祝隐洲都?不?太愿意聊起公事,更想和她说些平淡琐碎的日常。 比如院子里的木芙蓉又开了许多,山上那些被之前那场大火烧过?的枯木明年或许还?能重新萌发新芽,行?宫外来?过?几只无家可归的狸奴…… 但不?知为何,祝隐洲今夜忽然提起了一件公事:“在从长安来?的那道与齐氏有关的旨意上,父皇说想让你回长安一趟。” “除了可以协助调查齐氏,还?可以暂时?让齐氏无法再对你下手。” 沈晗霜心神微顿:“你之前没有提起过?。” “那晚事发突然,后来?我?又因为药瘾一事被耽搁在此处,不?能回长安,便没有提起。” 祝隐洲解释道:“但我?隐约觉得,或许不?久之后,我?就可以启程回长安了。” 在祝隐洲看来?,比起更糟糕的处境,今日药瘾发作后的反常之处或许更有可能代表着转机。可这个猜测没有实证,只是他的直觉。 “你想让我?和你一起回去?”沈晗霜问。 祝隐洲点了点头,“让你和其他的官员家眷一起回去,或是将你留在洛阳,我?都?不?放心。” 齐氏曾命人在官道上劫杀了那三名贵女。明家在洛阳虽是最具实力的富商,但钱与权到底不?一样,明家的护卫也无法与沈府的侍卫相比。 北达国和齐氏野心勃勃,无论是否能成功戒除药瘾,祝隐洲都?不?能一直留在洛阳。但他也不?能就这么将沈晗霜留下,尤其是在知道齐氏想将她带走之后。 “此事也是父皇和爷爷的意思,并?非是我?的一面之词。明日我?让断云将那道旨意拿给你看。” “我?并?非不?信。” 沈晗霜听见?祝隐洲又用了“爷爷”这个词,但她此时?无暇顾及。 她明白,如今齐氏还?活着,或许齐氏还?有手下留在洛阳。若自己?待在明府,齐氏的人可能不?仅会对她下手,还?可能会牵连她的家人。 明府培养了一批护卫,爷爷回长安前也留下了不?少侍卫,洛阳城外还?驻扎着军营。但比起戒备更加森严的相府和京城,洛阳到底不?算安全。 比起别的,爷爷总是会将她的安危放在首位。沈晗霜相信,爷爷一定已经为她考虑了许多,才会同意让她和祝隐洲一起回京。 可沈晗霜隐约觉得,若自己?和祝隐洲一起回了长安,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会更加不?可控。而这种不?可控或许会给她的生活带来?许多意料之外的变化。 可能会是好的转变,也可能会让他们之间的关系陷入最糟糕的境地,再无转圜的余地。 但无论好或坏,迟早总该有个结局的。他们的关系不?会就此停在眼下的位置。 沈晗霜垂着眸子,安静地想道。 第89章 梦境现实 和祝隐洲一起回长安的事, 沈晗霜听?过?之后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她只是照常将?那碗安神药递给祝隐洲,让祝隐洲再睡一会儿, 好为即将?到来的第二十一次戒除药瘾的尝试养精蓄锐。 祝隐洲醒来时便已经是黎明时分了?,用?过?膳后他们又说?了?会儿话, 眼下离祝隐洲服用?那碗可以激发药瘾的汤药的时辰已经很近了。 祝隐洲知道沈晗霜一直没有?休息,便也不再多言, 让她也回屋歇着。 沈晗霜从屋内出?来后想同断云说?几?句话, 但不知他是否是去做什么事了?, 不见人影。 她原本?是想告诉断云,让断云不要将?祝隐洲忽然吻了?她的事告诉他。 左右祝隐洲也不记得那回事了?,再也不提起,对谁都好。 当时在场的女医和?太医们不会多话, 林远晖也不会特意同祝隐洲提起这么尴尬的事情。沈晗霜只是担心断云会事事都同祝隐洲禀报。 但断云不在,沈晗霜也只好暂时作罢,打算天亮之后再找机会和?断云说?此事。 往自?己?如?今住的那间卧房回去的路上,沈晗霜仍在回忆今日祝隐洲的药瘾发作后的反常之处。 说?起来, 应该已经?是昨日的情况了?。 因着实在没有?什么先例,沈晗霜没有?问女医太多。但她暗自?观察过?女医的神色,比起忧虑,沈晗霜觉得女医心底更多的应是犹豫和?……期待。 而方才祝隐洲忽然提起近二十日之前的那道旨意时, 也说?觉得他应不久之后就能回长安了?。 沈晗霜便也忍不住想着, 或许这段时日里不断重复的事情就要结束了?。 作为旁观者,沈晗霜觉得祝隐洲每日戒除药瘾时都无异于去面对一场战役。 只身前往, 仅有?他一人去迎敌, 没有?军队和?战马,没有?任何兵法, 甚至没有?任何可以防御和?还击的兵器。 药瘾和?那些疼痛会无声地靠近祝隐洲,将?他困缚其间,攀附每一寸血肉,掰折每一根骨骼,竭尽全力地啃噬他的神智与?意识,想要一点点敲碎祝隐洲的脊梁,让他匍匐在地,卑微求饶,再也不能在它们设下的陷阱中挣扎着做困兽之斗。 而祝隐洲只能捱着,受着,等那些铺天盖地的药瘾和?疼痛化作的敌人尽兴了?,玩累了?,他才能暂时得以解脱。 紧接着便须得开始准备迎接下一次的战役。 但沈晗霜实在期待这件每日重复的事情能早日结束。 沈晗霜曾不止一次听?爷爷说?过?,祝隐洲自?幼时起便对他自?己?十分严格,近乎苛求地要自?己?什么都做到最好。 儿时他跟着林太傅习字,有?回仅是一个字的其中一笔力道不够,祝隐洲便罚自?己?两日不许吃饭喝水,练到绝对完美了?才会停。 他习武时更是从不许旁人因为身份让着自?己?,即便伤了?流血了?也会站起来继续。从遍体鳞伤到回回都能赢,祝隐洲花了?无数个日夜。 如?此日复一日地打磨,他才成了?文韬武略无一不精的模样。 沈晗霜走进屋内时,不自?觉叹了?一口气。 祝隐洲该用?他的能力和?太子的身份做更多的事,不该被粗绳捆缚在床榻上,日日与?汤药和?伤痛为伴。 无论他和?她之间的关系会如?何,沈晗霜都希望祝隐洲能熬过?这道坎,再也不会受伤。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25节 另一边。 沈晗霜离开后,断云才现身,进屋去了?祝隐洲面前。 从殿下方才苏醒后的神色来看,断云猜测殿下应是忘了?他昏迷前曾当着众人的面吻过?太子妃的事。 之前从屋里出?来,留殿下和?太子妃两人用?膳时,断云便猜测太子妃后面或许会想找他,让他不要对殿下提起那件事。 殿下曾吩咐过?,让断云和?收雨两人将?太子妃的命令和?殿下的命令同等看待。而若两人的意图相悖时,要以太子妃的为准。 若太子妃开了?口,断云无法不依言照做。 但断云又觉得实在应该让殿下知道他自?己?意识不清时对太子妃做了?什么,以免两人之间的关系因此而又添了?阻碍。 所以断云在太子妃从屋里出?来之前便避去了?别处,没有?让太子妃看见自?己?。 他在暗处时注意到太子妃出?来后果然在院子里看了?看,像是在找什么人。 殿下和?太子妃都是他的主子,他和?收雨都是主子们手里的刀。断云知道自?己?不该用?这些弯弯绕绕的考量来避开太子妃可能会让他做的事。 但断云实在不愿见殿下失意。 身为太子近卫,断云和?收雨看过?许多殿下于人后独处时才有?的模样。 殿下后悔于自?己?曾经?让太子妃失望,想重新娶回太子妃,这是断云和?收雨都看在眼里的事实。 但他和?收雨在此事上能做的其实很有?限。 能做到的那部分,断云希望自?己?能做到最好。 断云垂首站在殿下面前时暗忖道。 见断云主动过?来了?,祝隐洲便已有?所猜测。他蹙眉问道:“我做了?什么?” 看来他果然没有?想错。 沈晗霜方才面对他时的态度的确与?平日有?些不同。 断云尽可能语气自?然寻常地禀报道:“殿下吻了?太子妃。” 这肯定是他曾禀报过?的所有?事情里,最特殊的一件了?。 不仅是断云,祝隐洲也这样认为。 是以祝隐洲闻言也静了?好几?息。他有?过?许多猜测,却没想到是这样。 他醒来之前做了?太多混乱的梦。他在梦里吻过?沈晗霜很多次,也抱了?沈晗霜很多次,更亲密的事情……他也并非没有?梦到过?。 祝隐洲不知其中哪一个吻是现实中的,也不知沈晗霜当时是什么反应。 他明白,沈晗霜应更偏向?循序渐进,不喜欢来得太急太突兀的变化。是以祝隐洲虽然早已很想吻她,早已在清醒时和?梦境中想过?无数次,却从不曾跨过?那条线,不曾用?自?己?的渴求冒犯或唐突沈晗霜。 可他竟还是…… 从沈晗霜方才待他的态度中的细微变化来看,或许她并未觉得厌恶? 祝隐洲不由得猜测道。 实在无法回忆起当时的真实情况,须臾之后,祝隐洲还是沉声道:“细说?。” 他要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才知道症结所在,找到办法让沈晗霜不要因此而再次疏远他,排斥他的靠近。 殿下果然会追问当时的情况。 断云不自?觉在心底重重叹了?一口气,硬着头皮向?殿下转述那时发生的事情。 他当时虽然难得因为眼前的场景僵滞在了?原地,但该看见或不该看见都看见了?,即便他并非有?意为之。 只是眼下要用?言语向?殿下还原,断云还是觉得这是自?己?接到过?的最棘手的命令。 果然还是杀人的活儿比较轻松愉快。 但愿殿下能早日重新娶回太子妃。 断云不知第几?次这样期盼着。 祝隐洲面色冷淡地听?着断云的叙述,却不自?觉浑身发紧,连思绪都逐渐僵硬了?。 他昨日被药瘾带来的疼痛折磨了?那么久,几?乎没能捱过?去。 竟还如?此孟浪…… 第90章 大婚那晚 知道自己对沈晗霜做了些什么后, 祝隐洲再也无法入眠,睁着眼出神到了天光大亮时。 祝隐洲不知自己是否能让沈晗霜不因为自己昨日做出的混账事而?疏远他。 但?他既然?已经听?断云说过当时发生的事,便不能掩耳盗铃, 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过, 任由这件事情就这么搁置在那里。 该面对的须得好好面对,该解释的也要认真?解释, 祝隐洲不会再让自己和沈晗霜之间留下任何隐患。 可?心里的思绪实在太乱, 祝隐洲理了许久都无法做到胸有成竹。 清晨的鸟鸣声从山间悠悠传出时, 祝隐洲身上恢复了些力气,他起身换好衣衫。 因着昨日的药瘾持续得格外久,女医想让祝隐洲先用了早膳,到时辰后便服用那碗可?以激发药瘾的汤药, 看看今日的情况是否还会有反常之处。 但?在尝试戒除药瘾之前,祝隐洲想先见沈晗霜一面。 女医和太医们自然?也只好先在院子里等着,没人敢催。 沈晗霜在自己的屋里和春叶一起用过了早膳,又有意拖延了一会儿才?过来。 她原本想着, 若自己到的时候祝隐洲已经服用了那碗主动激发药瘾的汤药,她今天早晨便可?以不必再进屋见祝隐洲,也就能先找机会同?断云说几句话,把之前没来得及同?他说的事情说了。 但?沈晗霜刚过来, 便看见另外几个日日都在的人正站在院子里, 只是祝隐洲那间卧房的门还未上锁。 也就意味着祝隐洲还没有服药。 看这架势……他难道是在等她? 沈晗霜朝守在门边的断云看去?一眼,心里一顿—— 断云把头垂得很低, 似是正格外认真?地看着地面某些只有他能看见的东西?。 沈晗霜莫名从中读出了几分心虚的意味。 她很快便意识到, 自己迟了一步,断云或许已经将昨日的事情告诉祝隐洲了。 沈晗霜在心底无声叹了一口气, 只能定了定神,朝屋内走去?。 见太子妃从自己身侧走过,断云的心七上八下?的,既担心太子妃会怪自己,又担心太子妃以后都不会再用他。 但?他面上不显,只是顺势替殿下?和太子妃掩上了门,将旁人,尤其?是林将军的目光挡在屋外。 恐怕不只是他,连垂首候在一旁的女医和太医们都察觉到了,林将军每日都会有意无意地朝太子妃看过去?,几乎将心思都放在明面上了。 断云暗忖道。 林远晖只冷淡地瞥了断云一眼,随即敛回眼神,不再多看。 屋内。 见沈晗霜过来了,祝隐洲当即起身朝她走近,又堪堪停在合适的距离之外,没有贸然?离她太近。 “用过早膳了吗?”他温声问道。 沈晗霜点了点头,瞥见一旁那碗黑褐色的汤药,有些无奈:“怎么还没服药?” 眼下?已经过了他平日里服药的时辰。 祝隐洲的眼神定定地落在她身上,声音平稳道:“我有话想和你说。” “此时就想说,不想留到晚上。” 沈晗霜抬起眸子,迎上了他沉定的眼神,语气自然?道:“我知道昨日的事只是意外,我们都不必放在心上。” 那时祝隐洲并不清醒,沈晗霜也不会因为他意识混乱时做的事而?怪他。 祝隐洲沉默了几息,却道:“不全是意外,那是我一直都想做的事。” “嗯?”沈晗霜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并非是不小心而?为之,也不是偶然?碰……吻到了。” 祝隐洲换了个字。 “昨日的药瘾持续了太久,我昏昏沉沉时做了很多梦,梦里……我做过很多次同?样的事。” 在沈晗霜面前剖白自己心底那些见不得光的念头,祝隐洲不自觉放缓了自己的语调,想要尽可?能地斟酌出最合适的,最不冒犯她的词句。 “那时我不知自己短暂地转醒了一回,才?会由着自己的心意,对你做了出格的事。” 祝隐洲顿了顿,声音不自觉放低了些:“我自知不该如此孟浪,但?你能不能……别讨厌我?” 沈晗霜安静地听?完祝隐洲说的这几句话,原以为已经平稳下?来的心绪又被搅乱了。 她听?明白了祝隐洲话里的意思。 祝隐洲是想说,他在梦里想吻她,也的确在梦里吻过她很多次,所以他昨日短暂醒来时看见她后才?会忽然?不管不顾地吻下?来。 祝隐洲是在认真?解释前因后果,虽然?说出的话有些烫耳朵,让她有些不自在,但?他面上倒是正经极了。 可?沈晗霜脑海中最后只留下?一件事——祝隐洲一直想吻她。 她沉吟了须臾,没头没尾地问:“你不是不愿意吗?” “成婚三载,我们都从未……” “我没有不愿意,”听?出沈晗霜话里的意思,祝隐洲忽然?有些心急,少见地打断了沈晗霜的话,解释道,“我以为你不喜欢这般亲近。” 沈晗霜怔了怔,不自觉眉梢轻蹙。 在昨日之前,他们从未有过亲吻。沈晗霜以为是因为祝隐洲喜洁,所以他才?不愿吻她。沈晗霜还曾因此觉得祝隐洲嫌她,失落过好一阵。 何时反倒成了是她不喜欢? 祝隐洲也意识到他们两?人似乎在这件事上有误会。 他看了眼紧闭的房门,低声回忆起了他们大婚那夜的事:“成婚那晚,我……我解开你的衣扣后,曾想吻你,但?你避开了。” “我以为你不愿意让我吻你。”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26节 祝隐洲还记得那晚沈晗霜嫣红的唇在喜烛的暖光之下?有多么诱人,鲜妍的花瓣似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温柔采撷,细细品尝。 他也记得当时自己垂首想要吻她,但?沈晗霜躲开了。从她紧蹙的眉梢和神色变化来看,应也并非是因为羞意。 所以祝隐洲才?一直记下?了。 听?祝隐洲提起洞房花烛夜,沈晗霜不自觉耳尖微热。 但?听?清他说的事情后,沈晗霜也顾不上羞赧了,只觉得实在无言以对。 见沈晗霜一直沉默着,还神色几变,祝隐洲愈发不安。 他等了一会儿,忍不住问:“怎么了?” 沈晗霜抬眸看了他一眼。 祝隐洲觉得她眼底的情绪实在难以分辨,似是有纠结和犹豫,还有几分浓重?的无奈。 “没什么,都是旧事了,不必再提。”沈晗霜轻舒了一口气,想就此揭过这个话题。 因为她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来同?祝隐洲解释她当时为何会避开他的吻。 准确地说,沈晗霜并不知道那时祝隐洲曾想要低下?头来吻她。 她只记得那晚祝隐洲帮自己拆了那些繁琐沉重?的钗环和发冠,虚扶着她躺在榻上,解开了她喜服上的衣扣—— 然?后便在俯身时压住了她散乱的长发。 沈晗霜当时便皱了眉,只觉得头发被扯得很疼,下?意识顺着头发被压着的方向挪了挪脑袋,想缓过那一阵疼。 祝隐洲却浑然?不知,只以为沈晗霜是不愿意被他亲吻。 事实着实让人啼笑皆非,沈晗霜不知从何处开始说起。 沈晗霜隐约想起,那晚两?人行夫妻敦伦之事时,祝隐洲曾几次低头靠近,又在即将吻到她时侧首避开。 那时沈晗霜只以为他是不习惯与她亲吻,并未因此而?觉得不开心。 但?第二日,沈晗霜便听?齐氏身边的嬷嬷“无意中”提起了陈兰霜和祝隐洲“青梅竹马”的情意,又在齐氏安慰她的话中得知祝隐洲对陈兰霜“一往情深”。 后来两?人再亲近时,察觉祝隐洲总是会在将吻未吻时避开她的唇,沈晗霜以为是因为自己不是他想娶的那个人。 所以他们可?以因夫妻关系或子嗣而?做最亲密的事,却不必有拥抱和亲吻这些多余的动作。 沈晗霜被家人捧在手心里长大,自是不愿低头去?向心里装着别人的夫君讨要解释,也不愿向祝隐洲乞求垂怜和偏爱,所以她从未问过祝隐洲这些事。 祝隐洲自幼便难以与人亲近,又习惯寡言少语,很多时候他想不到沈晗霜的念头,只能用他现有的认知来推己及人。 得知实情后再回过头看,沈晗霜又一次意识到,除了齐氏从中作梗,其?实她和祝隐洲也都在感情中有各自的缺陷。 成婚那年沈晗霜十五岁,祝隐洲十八岁,他们算是年少夫妻。 该说的话没说,该问的事没问,两?人又都有自己的猜测,想法便就这么岔开了。如何还能交心? 若这些问题不摊到明面上来,不被解决清楚,即便没有齐氏,他们或许也难成一对爱侣。 但?自从和离之后,她和祝隐洲的关系中曾经存在过的问题似乎一点一点被挑明了,被看清了。 比起刚成婚时,他们都有了一些改变,而?祝隐洲变得尤其?多。 沈晗霜正兀自沉浸在这些思绪中时,祝隐洲的心弦已经绷紧到了极致。 她实在沉默了太久,祝隐洲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你的确讨厌我吻你,对吗?” 祝隐洲不想让沈晗霜厌恶自己。 但?他刚才?已经同?沈晗霜坦白了自己其?实一直想吻她,梦里是,现实中也是。沈晗霜或许会因此而?更?加讨厌他吗? 听?出祝隐洲话里的小心翼翼和藏都藏不住的失意与低落,沈晗霜忍不住抬起眸子瞪了他一眼。 她都说这些旧事不必再提了,他怎么又问一遍? 她要如何解释大婚那晚那个阴差阳错的误会才?能显得不那么滑天下?之大稽? 见沈晗霜的眼神中有责怪的意味,祝隐洲声音微沉,当即承诺道:“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她不喜欢的事,他便不会做。 实在无法忽视祝隐洲眸中的卑微,沈晗霜犹豫来犹豫去?,还是轻声留下?了一句“不讨厌”,随即飞快地转身离开,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屋子。 祝隐洲僵滞在原地。 她方才?说不讨厌。 沈晗霜不讨厌他的吻。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其?实也是喜欢的? 祝隐洲自然?知道自己是在异想天开,却实在忍不住抓住这一点点甜,反复回味。 第91章 戒除药瘾 该解释的话及时说出了口, 也确认沈晗霜没有因为昨日那个吻而?厌恶自己后?,祝隐洲便没再耽搁,将今日那碗激发药瘾的汤药一饮而尽。 他想早些摆脱眼前这些, 清醒地走?回?沈晗霜身边。 服药之后?,祝隐洲照例唤了断云进来用粗绳将自己绑住。 待断云将房门由外?锁上, 院子里的几人便如前些日子一样安静地等在外?面。 而?与此同?时,在行宫外?, 祝隐洲受伤的事已经传遍了。 早在收到消息, 得知祝隐洲身中梦欢散的药瘾后?, 沈相便与皇帝和江既白一起商议过?应对?的策略。 戒除药瘾一事只能靠祝隐洲自己熬过?去,远在长安的他们帮不上什么忙,便只能在别处使劲。 一面由皇帝点头允了北达国的使臣来访,一面于朝堂上宣布齐氏在逃脱之前伤了太子, 如今太子仍在洛阳行宫养伤一事。 民?间一时议论四起。 听闻北达国明面上示好,多次表明想促成两国和谈,暗地里却苦心孤诣地将细作送上了皇后?之位,齐氏还在身份败露后?伤了太子, 百姓们对?北达国的愤恨和不满愈发浓重。 而?等身中蜂毒的齐氏终于联系上了她身后?那位北达国三台吉,不遗余力地将祝隐洲身中梦欢散药瘾的消息散布出去后?,沈相那面提前安排好的人也开始顺势引导民?间议论的风向,致力于让百姓们只将齐氏放出的消息看成是北达国想要动摇人心的谎话。 据说中了梦欢散的药瘾就是十死无生的凶险事。 但人人都知道, 太子受伤后?, 只有因秋祈一事随行跟去洛阳的几位太医照料着,宫里并未再加派更多更优秀的太医去洛阳, 也没听说太子那面搜寻过?世间名医。 这?样看来, 太子受的伤应不算重才对?。否则宫里不会没有动静。 可只有知道内情的几人日日担忧着祝隐洲如今的情况,不知他何日才能平安返京。 沈晗霜送回?长安的信上说已有一名医术卓绝的女医在帮着祝隐洲戒除药瘾, 但一日没有好消息传回?,远在长安的皇帝和沈相他们便都无法安心。 而?近在木芙苑中的几人今日却都忍不住有了些?几乎按捺不住的欣喜。 自从早晨祝隐洲服下那碗可以激发药瘾的汤药后?,他们便一直守在屋外?。但今日的情况又有了反常之处—— 屋内一直很安静。 没有响起他们都已经很熟悉的低哑痛吟,也没有传出任何挣扎失控的动静。 就像是前面二十日的那些?混乱与痛苦都不存在似的。 这?种如水的静谧持续得越久,屋外?几人心底的期待便越深。 无比平静的一天过?去,女医和太医们的脸上都忍不住有了几分藏不住的喜色。 即便是镇定如断云和林远晖,也不时朝屋内望去,不似之前那样沉稳。 沈晗霜不自觉攥紧了手。 她早已将之前那些?有关是否讨厌祝隐洲的吻的对?话都抛在了脑后?,顾不上觉得不自在,也顾不上回?忆往事。 越是临近平日里祝隐洲身上的药瘾平息的时辰,沈晗霜便越是忍不住下意识屏息凝神,唯恐会扰了眼下这?阵能让人既安心又期待不已的静谧。 和祝隐洲的药瘾发作的第一日一样,今日也无人有心思用饭,都万分紧张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终于到了那个等待已久的时辰时,他们都听见屋内传出祝隐洲平稳的声音:“进来吧。” 断云立即打开锁推开门,和林远晖一起先?一步进去。 见殿下的脸庞上并无虚脱苍白之色,看着与晨时的状态无异,似乎还又恢复了些?精力,脸上一向少有笑意的断云也忍不住连忙笑着走?近,替殿下解开了粗绳。 祝隐洲坐起身来,眼神柔和沉静地看向那道走?在最后?的身影。 沈晗霜对?上他的视线时,看见祝隐洲朝她微微颔了颔首,随即递来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 即便还不到可以完全确认的时候,沈晗霜也还是忍不住暂时松了一口气。 昨日的药瘾发作后?实?在持续了太久,还将祝隐洲折磨得昏迷不醒,沉睡至黎明时分。众人都担心今日的情况会更加难熬。 但眼下看来,事实?似乎与他们的担忧相反。 很快,祝隐洲便言简意赅地给出了确切的答案:“药瘾没有发作。” 女医和太医们都快步上前,仔细为他诊脉。 所有人都心弦紧绷,一面着急不已,一面又只能耐心地等着女医给出的答案。 过?了许久,女医才终于确定:“今日殿下身上的药瘾的确并未发作。” 不是药瘾的威力变得弱了,也不是太子殿下的忍耐能力又有所提升,而?是的的确确没有它曾发作过?的任何痕迹。 沈晗霜连忙问道:“那明日可还会发作?” 若从今日起再也不发作,岂不就意味着祝隐洲身上的药瘾已经被顺利戒除了? 但女医蹙眉摇了摇头,如实?道:“还不能确认,只能明日服药后?再看。” 她无法根据殿下的脉象来预知明日的情况会如何,否则她便该提前知道今天殿下身上的药瘾不会发作了。 “那殿下的身体可有任何不对?的地方?”沈晗霜又问。 女医神色微松,宽慰道:“虽然殿下仍然有些?虚弱,但此时的状态要比之前好。” 这?还是近段时日以来殿下唯一一天没有被药瘾带来的疼痛折磨,脸色也自然要比之前好上一些?。 沈晗霜也看得出来。 她知道梦欢散的药瘾与其他的病症不同?,便让女医和太医照常准备明日祝隐洲戒除药瘾时所需的汤药。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27节 女医和太医们都一整天没有用饭了,等他们给祝隐洲诊完脉、熬完药,沈晗霜便让他们先?下去歇着了。 断云送了饭菜过?来后?便打算退出去,想留殿下和太子妃单独用饭。 见林将军似乎有些?犹豫,像是打算继续留在屋里,断云心神微沉,却到底清楚自己不能干涉什么,还是沉默着先?一步离开了。 林远晖并不了解祝隐洲的口味,但他看得很清楚,断云送来的都是沈晗霜爱吃的饭菜。 他很快收回?目光,只垂首道:“殿下启程回?京时,末将自请沿途护送。” 林远晖收到了父亲寄来的信,不是家书,而?是以镇西将军的名义送来的军令,让他一定要将太子安然无恙地送回?长安。 但比起太子的安危,他更不放心沈晗霜。 他知道在之前皇上的那道旨意上,除了让齐氏回?京受审以外?,还让沈晗霜一道回?京,协助调查齐氏的所作所为。 林远晖明白这?应也是沈相的意思。 祝隐洲“嗯”了一声,淡声说:“从洛阳军营调两队精兵,提前安排好军务。” 林远晖应下。 他顿了顿,到底还是没有再多留,拱手告退了。 他自然明白,若总留沈晗霜和太子独处,他们的关系应会逐渐越来越近。 但他没有身份与资格干涉沈晗霜与任何人来往。 若沈晗霜不愿意,林远晖无论如何都会带她离开。 可从昨日沈晗霜忽然被吻时的反应来看,林远晖知道,她并不抵触或排斥太子与她亲近。 而?若她不想留下,太子也不会勉强她。 所以林远晖只能按下心底种种纷杂的思绪,径直离开。 沈晗霜和祝隐洲没再聊起任何暧.昧的事情,只一边用膳,一边聊了聊回?长安后?或许会面对?的事情。 祝隐洲的药瘾今日没有被汤药激发,也没有主动发作,这?实?在是个好迹象。他们都觉得,祝隐洲不久之后?应就可以回?长安了。 除了要避开齐氏可能会有的阴谋以外?,沈晗霜回?长安还有另一件事想做。但她没有同?祝隐洲提起,只是自己在心底仔细计划着。 昨日他们都睡得很晚,今日便没有说太久的话。用过?膳后?不久,沈晗霜就起身回?了自己的卧房。 翌日,祝隐洲的药瘾仍然没有发作。 但为了周全,女医还是坚持再看几日。是以祝隐洲又连续服用了十日的汤药。 直到终于可以确认他身上的药瘾不会被汤药激发,也没有在任何时候忽然发作,女医才给出了明确的结论——祝隐洲身上的药瘾已经被顺利戒除了。 这?实?在是个好消息。悬在众人心口上的巨石终于散成云烟。 女医和太医们仔细为祝隐洲检查了身上的所有伤口,确认这?些?层叠错落的外?伤虽然还未愈合,但都于性命无忧。 沈晗霜便回?房将祝隐洲如今的情况写?在信里,由断云派人先?快马加鞭地送回?了长安。 而?在沈晗霜不知道的时候,祝隐洲屏退其他人,单独问女医:“这?些?伤会留疤吗?” 女医心念百转,试着说道:“可以备着白玉膏带回?长安,待殿下伤愈之后?再用一段时日,便不会留疤。” 女医和太医近段时日都系心于殿下身染的药瘾,外?伤虽也每日都在悉心上药,但他们还没顾得上是否会留疤这?种细节。 眼下听殿下特意问起,女医便猜测,殿下应是在意此事的。 果然,她紧接着便听见殿下淡声道:“多备一些?。” 女医自然答应下来。 待屋内没有旁人后?,祝隐洲才解开衣衫,看着自己身上那些?狰狞混乱的伤口。 齐氏用短箭留下的,失控砸毁寝殿时被重物伤及的,日日被软韧的粗绳磨出来的。 很难看。 祝隐洲本不在意皮囊,他以前受伤痊愈后?也曾在身上留下浅淡的痕迹。 但若他和沈晗霜还有机会成为夫妻,宽衣解带之后?,祝隐洲不想让这?些?狰狞难看的伤痕吓着她,或是让她觉得不舒服。 她那样好。 应该拥有更好的,最好的。 第92章 得寸进尺 翌日清晨。 祝隐洲已经?不必再服用可以激发药瘾的汤药了, 但他身上那些严重的外?伤还未愈合,还需每日继续服药、上药。因着伤口太多太乱,祝隐洲短期内都无法停药。 女医和?太医正在为祝隐洲的伤处上药时, 刚和?春叶一起用过了早膳的沈晗霜已经?开始打算离开行宫回明府了。 祝隐洲的药瘾已经?被顺利戒除,沈晗霜便也不打算继续留在行宫了。 祝隐洲身上的外伤恢复得还不算好, 女医说不能立即启程回京,还得再将?养几日才行。 沈晗霜近段时日一直没有回家。若要和?祝隐洲一起返京, 她怎么都应该先再陪陪外?祖母。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沈晗霜柔声问一旁的春叶。 春叶立即笑着点了点头, 声音雀跃道:“昨晚听姑娘说要回府, 我便连夜收拾好了要带走的东西?,我们随时都能走。” 见她归心似箭,沈晗霜揶揄道:“这是在行宫住腻了?” 春叶下意识看了看门外?,才小声说:“不是住腻了, 是住怕了。” 其他的官员家眷们也住在行宫时还好,春叶走在行宫各处时偶尔还能看见些自己见过的人。 但那些官员家眷们启程离开洛阳后,原本一直在行宫做事的人就都被调去了别处。除了春叶和?沈晗霜以外?,行宫中便只剩下了太子的人。 无论春叶走去哪里, 都只能看见那些冷着脸带着刀的太子亲兵。就连去挑些食材回木芙苑小厨房的路上,春叶都会看见几个?人高?马大的太子亲兵正一脸严肃地择菜。 春叶毫不怀疑,若周围有任何异动,这几个?正在择菜做饭的人下一瞬便会拔刀御敌, 杀人的动作比切菜还利落。 虽然不清楚内情, 但春叶知道太子殿下受了很严重的伤,所以自家姑娘才会每日都去那边, 行宫各处也都随时有人严阵以待, 连只多?的鸟雀都飞不进来。 这样的地方?不会有任何别有用心的人混进来,适合太子殿下养伤, 却不适合旁人居住,总让人提心吊胆的。即便行宫处处都好,太子的手下也从不曾怠慢过她们,但春叶还是觉得家里更好。 沈晗霜也知道春叶近段时日在行宫待得很是拘束,日日悬着心,唯恐会行差踏错,给她招来什么麻烦。是以沈晗霜甫一得知祝隐洲的药瘾已经?被戒除,便告诉春叶她们可以回明府了。 春叶是洛阳人,沈晗霜不久之后就要带着她回长安了,也该趁着祝隐洲还要养伤的这几日,让春叶回去与家人团聚几日。 “回明府放下东西?后,你便可以回家了,要出发?返京之前我会让人去告诉你的。”沈晗霜柔声同春叶说。 春叶用力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谢谢姑娘体恤。我刚好可以回去陪我娘亲过生辰。” “不必和?我说这些见外?的话?,”沈晗霜挽着春叶的手往屋外?走,“先找几个?人,将?收拾好的东西?带到行宫外?,我过会儿就来。” “姑娘是要去和?殿下说一声?”春叶猜测道。 沈晗霜点了点头。 她回家是为了陪陪外?祖母,不是要刻意避着祝隐洲,也没打算不告而别。 但沈晗霜刚穿过自己近日所住卧房外?的一段长廊,便看见断云正站在不远处。 像是在等?着谁,又像是在守着什么。 沈晗霜走近后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断云垂首答道:“殿下让卑职守在此处。” 沈晗霜不解道:“为何?” “姑娘可是打算离开行宫?”断云硬着头皮不答反问,想替殿下再拖延一会儿。 沈晗霜:“对,我正打算……” “满满。”一道不算平稳的声音忽然打断了沈晗霜未说完的话?。 是祝隐洲。 他这会儿本应还在上药才对,怎么忽然过来了?看着还是匆忙赶过来的。 还一来就唤她的小名?。 见殿下到了,断云无声轻出了一口气,默默退得远远的,留殿下和?太子妃单独说话?。 “你要离开吗?”祝隐洲在沈晗霜面前站定,声音有些低,小心翼翼地问道。 沈晗霜觉得祝隐洲这话?似乎问得有些奇怪,但并未多?想。她点了点头,如实道:“我想回明府。” 祝隐洲默了默,又哑声问:“因为药瘾已经?戒除,所以你不必,也不想再留在我身边了吗?” “你不愿意和?我一起回长安了?” 沈晗霜终于听出了哪里有些不对。 祝隐洲是以为他甫一戒除药瘾,她便迫不及待地想要离他远远的,说过的话?也不算话?了? 虽说都是回明府,但沈晗霜本来的目的和?祝隐洲所以为的目的似乎相差甚远。 沈晗霜还从不知道他这么能胡思乱想。 “女医不是说你要过几日才能启程回京吗?所以我想先回家一趟,陪一陪外?祖母。” 祝隐洲顿了顿,明白过来:“这几日过后……你还是会和?我一起回长安,对吗?” 沈晗霜点了点头,“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 她和?祝隐洲还商量过回京后需要处理的几件事。 “那就好。”祝隐洲喃喃道。 他定了定神,想到了另一件事,又问:“我送你回明府,可以吗?” 沈晗霜下意识蹙了蹙眉,拒绝道:“你还有伤在身,正是该好好养伤的时候。” “我昨晚让人回明府送了消息,应该会有人来接我。” 祝隐洲沉默下来。 正是因为知道沈晗霜昨夜派人送回明府的消息,他才会在还没上完药时便赶过来。 他唯恐自己迟一步,沈晗霜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28节 就像那日她留下一纸和?离书后便离开王府,离开长安时一样。 只留下他。 祝隐洲不仅知道会有人来接沈晗霜回明府,还知道,此时正等?在行宫外?的人,是明述柏。 沈晗霜说不要他送,祝隐洲便不能强行与她同行。但祝隐洲不想就这么看着明述柏带走沈晗霜。 无论沈晗霜是否有所察觉,祝隐洲和?明述柏都很清楚对方?的心思。 祝隐洲掩下种种思绪,将?自己带来的一个?小木匣递给沈晗霜,温声道:“这次能收下它?了吗?” 沈晗霜觉得那个?木匣子有点眼熟。 她垂眸想了想,回忆起之前在青云寺时,祝隐洲曾将?它?给过自己一回。但沈晗霜当?时便还给了祝隐洲。 她记得那时木匣中放着一些被人精心挑选出的枫叶。 沈晗霜接过木匣,打开后果然看见了那些叶型完美?,颜色漂亮的枫叶,都被保存得很好。 “你可以用它?们做叶签。”祝隐洲斟酌着说道。 “好。” 沈晗霜这次答应下来,没再拒绝祝隐洲送她的枫叶。 祝隐洲心念微动,忍不住再多?问了一句:“今年的叶签……可以给我留一枚吗?” 他记得江既白那里有沈晗霜亲手制的叶签,是江既白十?分珍视的东西?。 沈晗霜抬起眸子望了祝隐洲一眼,安静了几息,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祝隐洲不由得屏息凝神,不知沈晗霜会给他什么样的回答。 瞥见祝隐洲不安地捻了捻垂在身侧的长指,沈晗霜眼底有一瞬即逝的笑意。 她轻轻点了点头,道:“会给你留一枚的。” 毕竟这些枫叶都是他准备的。 祝隐洲悬着的心忽然便像是被柔软的云朵轻轻缓缓地托住了。 “确定下来回京的日子后,我派人去明府告诉你。等?启程的那日,我再去明府接你?”祝隐洲知道自己是在得寸进尺,却按捺不住那颗想朝她靠近的心。 也不想按捺。 沈晗霜:“好。” “我先送你去行宫外?面?”祝隐洲又问道。 沈晗霜:“然后便回去好好上药?” “好。”祝隐洲唇边噙着笑意。 沈晗霜对他的关心,他很受用。 两人缓步行至行宫外?时,春叶已经?将?要带回明府的东西?都放上了马车。这会儿等?在马车旁的,除了春叶以外?,还有沈晗霜的表哥,明述柏。 甫一看见明述柏,沈晗霜便笑着走近,温声道:“表哥今日不忙吗?怎么亲自来接我了?” 舅舅和?表哥每日都有很多?事要做,她还以为来的会是明姝雪。 明述柏先朝沈晗霜身旁的太子行了礼,转而语气温和?地对沈晗霜说:“你已经?很久没回家了,我不放心。” 沈晗霜顿了顿,宽慰他道:“我没事。” 她随即侧首,对一旁的祝隐洲说:“我先回去了。” 祝隐洲微微颔了颔首,温声道:“好。” 春叶扶着沈晗霜上马车时,身后的祝隐洲忽然又道:“定下回长安的日子后,我会让断云去一趟明府,你好早做准备。” 虽然不知为何祝隐洲会又说一遍此事,沈晗霜还是回身应了下来。 闻言,明述柏心神微沉。 他不知道沈晗霜要回长安的事。 即便是同一件事,由沈晗霜或是祝隐洲说起对于明述柏而言自然会有不同意味。 而他几乎可以肯定,祝隐洲此时是有意提起此事。 因为祝隐洲的伤势,沈晗霜已经?久未归家。明述柏今日终于要接沈晗霜回家了,却得知,祝隐洲要带她离开。 送沈晗霜去青云寺的那晚,明述柏曾和?她约好了,等?处理完齐氏的事,他们可以一起去山上挑些好看的枫叶回来做今年的叶签。沈晗霜还答应了,她做的叶签中会有他的那枚。 明述柏知道沈晗霜只是将?他看作兄长,可他还是因为这个?约定而期待不已。 但山间最好的那片枫叶林已经?被齐氏放的那场火燃尽了,只剩下满目凋敝与荒凉。 明述柏看得出来沈晗霜和?祝隐洲共处时两人之间那种自然与无言的默契。 或许,他不止错过了今年秋时的漫山红叶。 第93章 顺其自然 回明府的?路上。 沈晗霜和春叶坐在马车内, 明述柏则骑着马安静地跟在一旁。 不知为何,沈晗霜隐约觉得表哥今日似乎有心事,一路上都很沉默, 没问过她什?么,也没提起过家里的?事情。 其实这段时日明姝雪会定期写信让人送来行宫给沈晗霜, 大事小事都会说个遍,家里有什么变化沈晗霜都知道。 但以往这样的?时候, 明述柏总会和沈晗霜聊点什么, 还是头一回这么沉默。 祝隐洲身中药瘾的?事并未对?外公开, 沈晗霜不能提及。但这是近期沈晗霜身边唯一一件称得上“变化”的?事,除此之外,沈晗霜一时也不知该先?说些什?么。 两人一路无话,耳畔都只有马车行进时的?动静。 不知沉默了多?久, 久到?连春叶都察觉了些什?么,悄悄朝沈晗霜递来一个不解的?眼神。 沈晗霜无声?将?车窗边的?帷帘掀起了一角,见明述柏周身的?气质没了平日的?温润,多?了些让人难以忽视的?沉郁, 沈晗霜也有些担忧。 她忍不住轻声?问道:“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听见沈晗霜的?声?音,明述柏回过神来。 侧首看?向沈晗霜时,他已?经掩下了所有心绪,神色间也下意识添了些温柔:“没有, 家里一切都好。” “那是你遇上了什?么难事吗?” 明述柏沉默了几息, 攥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又?缓缓松开。 他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沈晗霜心里一提, 随即问:“是生意上的?事还是私事?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明述柏总是很聪明, 学什?么都很快,在书院里时也是最优秀的?学生。他很早便?开始慢慢接手家里的?生意了。从小到?大, 似乎从没有什?么事能难住他。 在沈晗霜的?印象里,明述柏几乎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神色为难的?时候。 将?沈晗霜眉眼间的?关?切和担忧尽收眼底,明述柏忍不住试探着提起:“是因为一个人。” 沈晗霜顿了顿,笑着问道:“是表哥的?心上人吗?” “是。” 明述柏温柔的?目光一直看?着沈晗霜脸庞上的?笑容。 无论?他心底有多?少难言的?求而不得,只要能看?见眼前这个笑着的?姑娘,明述柏便?觉得其实旁的?都不算什?么。 沈晗霜并未注意到?明述柏眼底的?深意,只是问道:“是哪家的?姑娘?外祖母和舅舅知道了吗?” “表哥眼下如此为难,可是在担心什?么?” 从不曾听说明述柏对?哪个姑娘动过心思。这会儿乍一听他提起有了心上人,沈晗霜既替表哥觉得高兴,又?有些好奇。 明述柏神色晦暗,低声?道:“不只是我一人心悦于她。” 祝隐洲,林远晖,江既白,或许还有那个刚开窍的?虞临风。他们每一个人,似乎都要比他更有资格和立场对?沈晗霜诉说爱意。 因为沈晗霜将?他视作兄长?,明述柏却对?她动了男女之情。 亵渎了她百般信任的?亲情。 听出明述柏话里的?落寞,沈晗霜不自觉蹙了蹙眉。她思索了须臾,试着问:“表哥可知道她的?心意?” “若她也心悦你,或许无论?有多?少人属意于她,她也不会动摇心意的?。” 明述柏微垂着眸子,心底不由得泛出了些苦涩。 若他有幸拥有着沈晗霜的?心意,此时又?何须小心翼翼地试探她。 捕捉到?明述柏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沈晗霜觉得自己应能隐约猜到?他今日闷闷不乐的?原因了。 两情相悦自然是一桩佳话,但若是求而不得,或许也无法强求什?么。 虽然不知道表哥的?心上人是谁,但沈晗霜期盼他能得偿所愿。除此之外,局外人也做不了更多?了。感情终归是两个人的?事。 沈晗霜适时换了个话题。 明述柏也很快调整好了心绪,不再沉溺于那些不曾见光的?心事。 见他眉眼间的?低沉逐渐散去,沈晗霜暗自松了一口气。 马车在明府门外停下时,沈晗霜的?外祖母和舅舅都正等着他们,明姝雪更是当即便?提着裙摆跑着迎了过去。 若非想让兄长?有机会多?与姐姐相处,明姝雪早已?经跟着去城外的?行宫接姐姐回家了。 “姐姐!你总算回来了!”明姝雪欢喜道。 沈晗霜掀开车帘,刚下马车后便?被明姝雪抱住了。 “看?来很想我?”沈晗霜揶揄道。 明姝雪忍不住撒着娇控诉:“那是自然,每日都想呢,我都吃不下睡不好了。就是左盼也不回,右盼也不回,我都担心姐姐已?经不认得我了。” 沈晗霜失笑道:“撒起娇来没人能招架得住,谁能忘了你?” 明姝雪一面挽着姐姐往祖母那边走,一面继续说话逗姐姐开心。 在她们身后,明述柏凝眸看?着沈晗霜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却一时有些踌躇,不敢立即追上去。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29节 他能感觉到?,自己已?经越来越难以压抑那些深埋多?年的?心思了。可有些话一旦说出口便?再也无法收回,某些珍贵的?关?系改变后也无法再回到?最初。他必须慎之又?慎。 但看?着沈晗霜带着笑意的?侧脸,明述柏终究还是忍不住迈步,跟在了她身后。 老夫人和明怀庭虽然知道沈晗霜并未受伤,但直到?此时看?着她好好地回了家,他们才能真?的?放下心来。 “回来了就好。”老夫人轻轻抚了抚沈晗霜的?手背,语气温和道。 “对?,回来了就好,总算是回来了。”明怀庭也朗声?道。 久未归家,沈晗霜知道长?辈肯定会担忧自己,连忙笑着同他们说话,想让他们宽怀。 沈晗霜和明姝雪各在一边挽着老夫人的?手,一家人缓步走进了府中。 府上已?经在准备今日的?家宴了。将?老夫人送回云松斋后,一家人陪着老夫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明怀庭和明述柏才起身暂时离开,去处理手头堆积的?事了。 得知沈晗霜今日会归家,老夫人早早便?醒了,这会儿心神松下来后便?有些困倦。是以明姝雪和沈晗霜也暂时离开了云松斋,想让老夫人在用午膳之前补一会儿眠。 两姐妹一边说着体己话一边往明溪院走。 她们都没有带侍女,这会儿就两人独处。但明姝雪还是将?声?音压得极低:“姐姐,你和太子……” 明姝雪欲言又?止,但沈晗霜却猜到?了她想问什?么。 这应也是家里其他人想问她的?。 此次祝隐洲受伤,其他官员的?家眷都离开了,唯独沈晗霜一直留在行宫。家里人或许因此有所猜测。舅舅和表哥不便?问起,外祖母方才也没有问,但最忍不住话的?明姝雪还是提起了此事。 沈晗霜并未隐瞒,只是如实道:“我们还不曾做什?么决定,眼下应至多?只算是正在重新互相了解彼此。” 这是他们从前曾缺失过却十分必要的?过程,如今都在重新经历。 “顺其自然吧。” 从答应随他去树屋的?那日起,沈晗霜和祝隐洲之间便?开始有了正事以外的?来往。那意味着她愿意允许祝隐洲重新开始朝她靠近。 对?于曾经彻底失望过一次的?沈晗霜来说,要做这个决定并不容易。但好在,后来发生的?事情并未让她觉得后悔。 祝隐洲戒除药瘾的?这段时日,沈晗霜每日都会和他见面,两人夜里也总会说一会儿话再去睡。 因为那一次次坦诚相待的?交谈,他们或许离彼此更近了一些,起码更了解对?方,也更了解做夫妻的?那三年中曾存在过的?问题所在了。 沈晗霜感觉得到?,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她和祝隐洲之间的?关?系慢慢发生了一些变化。或许还不算明显,她也无法用言语详细地描述和剖析,但的?确已?经与之前有所不同了。 可更多?更明确的?东西,沈晗霜也还无法确定。 她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最终会走向何处。但在有结果?之前,除了顺其自然,沈晗霜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还应该做什?么。 明姝雪听得出来,听自己提起太子时,姐姐的?态度很平和自如,没有抵触,也没有逃避。 这对?于兄长?来说绝不是个好消息。即便?是事事以姐姐为先?的?明姝雪也忍不住有些担心。 “姐姐不担心重蹈覆辙吗?”明姝雪轻声?问。 姐姐那样好,若要择人相伴余生,该是一个万般珍视姐姐的?人。 明姝雪不算了解太子,也不知道太子是如何能在和离后让姐姐对?他的?态度有所改观的?,但她很担心姐姐会再失望一次。 沈晗霜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么,心平气和道:“若我说完全不担心,肯定是假话。” 她也曾因此拒绝过祝隐洲的?心意。 但不知从何时开始,沈晗霜已?经几乎不会再想起“重蹈覆辙”这四个字了。 或许是因为她逐渐知道自己和祝隐洲之间曾存在过哪些问题,也慢慢能看?见那些与之前不同的?变化。 沈晗霜已?经很少再往回看?了。那一页已?经翻过,她不会一直沉溺其中。 她并不排斥站在未来的?人可能也是从前那个人。 但前提是,他和她都能再次对?彼此心动,且都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祝隐洲对?她的?情意并非作伪,但沈晗霜还无法看?清自己的?心,所以眼下她只能先?顺其自然,且行且看?。 “若我不愿意,没人能勉强我。即便?他是太子也不行。” “我不会再让自己受委屈的?,”沈晗霜看?向明姝雪,声?音温柔而笃定,“你们放心。” 无论?是一段怎样的?关?系,也无论?对?方是谁,沈晗霜不会低看?对?方,也不会低看?自己。 而若没有能让她觉得“就是这个人”的?那一刻,沈晗霜不会再轻易交付心意。 她也并非一定要与谁相伴余生。 第94章 今后的路 明溪院内。 之前下了好几场雨, 今日有难得的晴空,沈晗霜和明姝雪便坐在院子里闲谈。 春叶已经备好了洗净切好的瓜果,还从小厨房里挑了些看着精致味道也不错的点心, 沈晗霜和明姝雪边聊边吃,都没停嘴。 片刻之后, 明姝雪拈了块糕点慢慢吃完,随即缓声说起了一件她还不曾写信告诉过沈晗霜的事:“姐姐, 我想做药材生意。” “已经想好了?”沈晗霜温声问道。 沈晗霜之前就知道明姝雪在规划自?己未来的道路。 明姝雪对?经商感兴趣, 又?不愿只是在家?里的庇护下安坐着收钱, 想像祖母年轻时一样自?己好好做一番事业出来,但一直还没决定好要做什么。 “嗯,”明姝雪的声音逐渐沉了下来,“之前我去?邻城组织万民?书?一事时, 曾在路上救下过一对?在流浪的双胎兄妹。” “他们刚满十?岁,都病着,别说买药,就连饱饭都吃不上, 只能沿街乞讨。” “我请了大?夫照料他们,但双胎中?的哥哥没多久就咽了气。因为他一直护着妹妹,有吃的也先紧着让妹妹吃了。” 明姝雪眸中?不由得泛起水光:“他死前最后一句话还在求我救救他的妹妹。我答应了。” “可前几日,他妹妹睡着后也没再?醒来。”明姝雪眼眶通红, 声音也有些哽咽。 “她睡着之前, 手里还攥着我买给她的糖,说要留给她哥哥。” 沈晗霜心里一紧, 轻轻拥住了明姝雪。 明姝雪从邻城回来时从未提起过此事, 看着也与往日并无不同。但原来在她和家?人都不知道的时候,家?里最小的妹妹已经直面过生?死之事了。 明姝雪忍了许久, 终究还是在姐姐怀里流下泪来。 当年是姐姐将她带回了明府,让她有了一个家?。明姝雪原以为自?己也能救下那两个可怜的孩子,让他们可以好好长大?。 可她没有做到。 “大?夫说,若他们能早几日用上药,或许都还有救。但那病实在是拖了太久,用再?多最好的药都没法?子把他们救回来。” “若我能早几日遇到他们……”明姝雪带着哭腔,没能把话说完。 沈晗霜声音如叹:“这不怪你。” 这世上有很多人吃不上饭,买不起药,没人能救所有人。 明姝雪已经做了她所能做的一切,那两个孩子的性命不是她的责任,也不是她的罪孽。 沈晗霜不想让她一直背负着这样沉重的事情。 明姝雪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平息了情绪,忍住了眼泪。 之前洛阳城和附近城镇中?最大?的药材商人是李荷月的父亲。为了尽可能多地获利,他用垄断优势操纵了几乎所有的药材价格。 药材价贵,但从李家?进货的那些药铺还要经营下去?,便只能将成本转嫁给来买药的百姓。 “若药能多些,便宜些,或许吃不起药的人会少一点。” 明姝雪闷声说道:“我仔细梳理过家?里在各地的店铺,药材生?意?涉及得不多。” 所以李家?之前在其他生?意?上竞争不过明家?时,才会不遗余力地做药材生?意?。 但李家?已经因为家?主行贿一事被抄家?流放了,如今洛阳和周围所有城镇的药材生?意?都依靠着那些原本被李家?压制着的大?大?小小的药商,药材价格还有些混乱。 “你想做便去?做吧。” 沈晗霜轻轻抚着明姝雪的头发,柔声道。 明姝雪想让更多人买得起药,治得起病,这是个简单直白的美好愿景。 但在这世上,挣扎于?苦难中?的人太多了。或许明姝雪终其一生?,也只能带来一点微乎其微的改变。 但……明姝雪已不只是想做生?意?,更是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这很好。 长辈们已经积攒了一笔足够让她们去?做很多事情的家?业。沈晗霜知道,无论是外祖母还是舅舅,都一定会愿意?支持明姝雪为她自?己选的这条路。 见明姝雪的情绪仍有些低落,沈晗霜一面继续安抚她,一面转而提起:“我过几日要回长安一趟。” 明姝雪顿了顿,闷声道:“祖母猜到了。因为齐氏还活着,她始终是个隐患。” 祖母还和明姝雪说过,在得知齐氏曾对?姐姐出手后,姐姐的祖父一定会将她接回去?,用沈府的能力护好她,直到所有的隐患都被处理干净为止。 沈晗霜声音沉稳道:“不只因为齐氏。” “我也有一件事想做。” 沈晗霜去?长安,避开?齐氏接下来可能会有的阴谋只是其中?很小的一个原因。沈晗霜还有她自?己的考量,那件事其实应该越早做越好。 “姐姐想做什么?” “开?设女学。先从长安开?始,再?推行至其他地方。” 明姝雪想到了什么,下意?识问道:“我听说长安有人开?设了女学,教授女子‘妇德、妇言、妇容、妇功’[1]。但姐姐是想办一个不同的女学,对?吗?” 虽然还不知道姐姐具体想做什么,但明姝雪就是觉得,姐姐想办女学一定不是为了教女子德言容功。 “姝雪,终有一日,女子也能经科举,考状元,入朝为官,一生?竭力为国为民?,大?展宏图。你相信吗?”沈晗霜温声问道。 明姝雪心神俱震,她抬起还泛着红的眸子看向仍拥着自?己的姐姐,被姐姐眸中?的笃定和沉着晃了眼。 她意?识到,姐姐想开?设的女学,的确不是为了教女子如何成为好的女儿?、妻子、儿?媳、母亲。 而是想教授科举之学,想让女子也像男子一样读书?应举。 还从未有过女子参加科举、入朝为官的先例。但不知为何,姐姐这样说了,明姝雪便深信不疑。 “我相信。”她缓声道。 沈晗霜笑了笑,“我也相信。”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30节 沈晗霜明白,明姝雪是因为信任她,所以愿意?相信她说的话。而她……是因为信任祝隐洲。 相信他和爷爷提起过的,会从主管夫妻律法?的后续修改与执行开?始,逐渐在朝中?增设女官职位,会同样通过科举选拔女官。 此事不是普通的有权有钱便能做到的,所以靠明家?和沈家?还远远不够,必须要有皇位上的人的支持才行。 而这种变化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能操之过急,或许需要花费数十?年才能达到沈晗霜期待中?的模样。 但她和爷爷一样,相信祝隐洲会是一位明君,会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地将他的构想都成为现实。 明姝雪试着问道:“姐姐想做女官吗?” 沈晗霜早已想过此事,她摇了摇头,温声道:“比起自?己,我更想让她们走到那里去?。” 沈家?世代为官,如今沈晗霜的爷爷是当朝右相,她的两位伯父都身居要职,最有才识的堂兄离工部尚书?也只一步之遥。 沈家?不缺为官者,待女子可以入朝为官时,沈晗霜并非一定要走上这条路。 因为她还有很多路可以选。 除了自?己的意?愿之外,沈晗霜也要考虑沈家?。 沈家?如今已有三代人同朝为官,若爷爷支持在朝中?开?设女官职位,而沈晗霜随即入朝为官,即便她和爷爷身正?不怕影斜,也会招致许多议论。 只要有能力,沈家?并非不能事事都占。若沈晗霜有入朝为官的意?愿与能力,她自?然不会因为旁人的非议便放弃。 但既然她并无此意?,也就没必要为了一个女官职位将沈家?推上风口浪尖。 沈晗霜是幸运的。她的家?庭为她提供了许多自?由,让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可除了到年纪便嫁人之外,世间?许多女子其实没有什么可以选择的余地。 沈晗霜的手中?有几辈子都用不完的钱,父母留下来的,明家?和沈家?为她准备的嫁妆,还有近些年来舅舅和表哥帮她打理生?意?的利润。 她之前一直想用这些钱做些什么。而开?设女学或许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沈晗霜很清楚,今后当然并非每个走进女学的女子都可以顺利考中?。 但若能让更多的女子识字读书?明理,或许便能带来一些改变。积少成多,日积月累,或许很多人的人生?便会因此而有所不同。 明姝雪也已经想通了姐姐的打算和希冀。她手臂微微用力,将姐姐回抱得更紧了一些,轻声道:“我们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求事事完美,但求无愧于?心。” “好,但求无愧于?心。”沈晗霜眉眼带笑,温柔地重复道。 带着凉意?的微风从明溪院中?拂过,掠起两人的发丝和裙角。有的变化,或许已经悄然发生?。 夜里。 春叶已经回家?与家?人团聚了,沈晗霜也没让其他侍女陪在左右。 她独自?坐在卧房的窗边,安静做着叶签,不时抬头遥望悬在天际的月亮。 因着祝隐洲身上的药瘾和伤,沈晗霜近段时日一直心神紧绷,已经许久不曾有如此悠闲自?得的时刻了。 看见被她单独放在一旁的那两片枫叶时,沈晗霜心神微顿。 祝隐洲给她的木匣中?放着不少漂亮的枫叶,每片都有所不同。 可其中?有两片枫叶几乎一模一样,从叶形的轮廓到叶脉的走向,只有一点微乎其微的区别。 它们被祝隐洲放在了最下面。 其中?深意?已经摆在了明面——祝隐洲不仅想要她亲手制的叶签,还想让沈晗霜用另一枚与之极其相似的。 像是成双成对?。 这些宛转而细微的心思,原来祝隐洲用得如此熟练。 沈晗霜轻轻摇了摇头,唇边不自?觉浮现一抹笑意?。 她微垂着眸子,继续着指间?的动作。 而在沈晗霜看不见的地方,本应留在行宫养伤的祝隐洲正?安静地躺在她卧房的屋顶上,和她看着同一轮月亮。 第95章 静谧的夜 知道沈晗霜就在不远处, 祝隐洲的心终于安稳下来。 自从亲眼看见沈晗霜留在王府的那纸和离书起,祝隐洲夜里总会难眠。后来只有宿在明?溪院内他和她曾经的卧房时会好一些。 王府里有很多院落,但只有明溪院是他们曾经?共同的家?。 沈晗霜去洛阳行宫之前, 祝隐洲命人将为她安排的木芙苑尽可能?地布置成了?明?溪院的模样。他想让她住在还算熟悉的地方,以免住不惯, 睡不好。 因?着有些仓促,来不及将处处都复原得一模一样, 但她住的卧房已?很是相似。 出于自己的私心, 祝隐洲也命人?按照她的卧房布置了?行宫中的太子寝殿。 而?这也起了?作用。只要一想到?自己和沈晗霜几乎住在一模一样的地方, 祝隐洲心底便会安宁许多。 在青云寺时无法将简朴的寮房改换布局,但祝隐洲偶尔能?在沈晗霜所住寮房的窗边见到?她,和她说一会儿话。沈晗霜入睡后,祝隐洲总会在窗外她看不见的地方再待上许久。如此之后, 夜里,沈晗霜会愿意来他梦中。 祝隐洲不敢操之过急,觉得能?这样循序渐进地靠近她便已?很好。 但自从被齐氏用短箭所伤后,因?为与?沈晗霜有过更近的时刻, 祝隐洲已?经?越来越难觉得满足了?。 近段时日,每日晨起后和临睡前,沈晗霜都会来看他。服下能?激发药瘾的汤药后,在药瘾发作让他意识混乱之前, 祝隐洲会一直想着, 沈晗霜就在屋外等着。 这是祝隐洲能?捱过每日发作的药瘾的最大动力——只要他能?清醒过来,便能?再看见她。 或许沈晗霜只是因?为担心他的伤势和药瘾, 所以才会每日都愿意予他珍贵的陪伴。她一直是心软温善的性子。 但祝隐洲忍不住暗自将这看作是她对自己的在意。 受她关切的感觉实在太好, 是以得知身上的药瘾已?经?被顺利戒除时,除了?一闪而?过的释然, 祝隐洲心底还不由得生出了?许多不舍——没了?会要人?性命的药瘾,沈晗霜便应不会再每日主动来见他了?。 想看见她,想靠近她,一刻也不愿与?她分离。 这才是被祝隐洲深埋心底的,日日以爱意浇灌的瘾,深刻而?浓重。他无法戒除,也丝毫不想戒除。 他乐在其中。 因?为曾经?拥有过她的陪伴,便愈发难以忍受分离。 不在沈晗霜身边时祝隐洲心里会不安稳,所以虽然人?人?都说他应该在行宫好好养伤,他也还是到?了?能?离沈晗霜更近的地方。 祝隐洲知道沈晗霜想在返京之前回来陪伴家?人?,他不会,也不该阻拦。 无论是沈家?人?还是明?家?人?,都是沈晗霜万般珍视的存在。祝隐洲想像她的家?人?一样被沈晗霜放在心上,却不会想要与?她的家?人?比较,更不会想让她做什么取舍。他想成为其中的一员。 但祝隐洲还是忍不住跟来。 因?为早在沈晗霜从行宫离开时,看着她朝着明?述柏走去的背影,祝隐洲便已?经?开始想念她。 他听见了?沈晗霜和明?姝雪在明?溪院中的交谈。 沈晗霜心思缜密,若非已?经?想好了?一定要做这件事,她不会轻易将其说出口。沈晗霜说起想回长安开办女学时,祝隐洲当即便理解了?她的希冀与?打算,也明?白她的顾虑和考量。 祝隐洲也愈发坚定了?想要做些什么的念头。 他心爱的姑娘那样好。 他想让自己能?配得上她。 此时安静地待在屋顶,想象着沈晗霜垂眸制作叶签时她眼底或许会有的安然和愉悦,祝隐洲不由得开始期待他们的未来。 或许今后的某一日,她身侧,会一直有他。 不是他暗自跟来,贪恋她在一无所知间被他索取的陪伴。 而?是沈晗霜愿意让他待在她左右,愿意与?他朝夕相伴,天长日久,再无分离。 沈晗霜对祝隐洲的存在一无所觉。 她对着温柔月色制好了?一些叶签后便阖上了?轩窗,心神安宁地睡去。 今夜她心底没有不安与?忧虑,却隐约觉得似乎缺了?点什么。 但沈晗霜并未多想,一夜无梦,睡得很好。 翌日。 用过早膳后,沈晗霜将已?经?制好的叶签拿去送给了?家?人?。 送给外祖母的叶签上,沈晗霜还是和以往一样编织了?平安结缀在叶柄末端。 沈晗霜的母亲还在时也曾做这样的叶签送给老夫人?,是以每回收到?沈晗霜制的叶签时,老夫人?都会不由得回忆起自己早逝的女儿。 那个被她好好抚养长大的姑娘永远留在了?年轻的时候,如今女儿的女儿也已?经?成了?落落大方,可以独当一面的模样。 老夫人?一面觉得遗憾,一面又欣慰不已?。 明?姝雪的那一份叶签上有她自幼便很喜欢的雪花纹样的穗子。 在得知明?姝雪的真实身世时,李荷月曾嘲讽她是沈晗霜的替代品,是深受疼爱的沈晗霜不在洛阳时,明?家?聊作慰藉的玩意儿,还讽刺她将明?家?人?随手施舍的怜悯当成了?真情。 但明?姝雪自有记忆起便很喜欢自己的名字。因?为她觉得“雪”字和姐姐的“霜”字很近,她喜欢离姐姐近。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她更喜欢这个名字了?。 明?家?到?了?明?述柏这一代,取名本该从“述”字辈。“述”字不太好取女儿家?的名字,但 “姝”与?“述”异字近音,能?让人?听出这是一对兄妹的名字,这是父亲为她取名时的细腻呵护。 从走进明?家?的那一天起,明?姝雪便真的拥有了?这些真心待她的家?人?。被沈晗霜带回明?家?的那个冬夜飘着细雪,却是明?姝雪这一生中所能?感知到?的所有温暖与?爱意的来源。 沈晗霜的舅舅喜欢江南的茶叶,虽然沈晗霜和明?姝雪都悄悄觉得他是因?为思念远在江南的那个人?所以爱屋及乌,但沈晗霜还是用舅舅最喜欢的茶叶做了?个小?香包缀在叶签上。 叶子随处可见,颜色再漂亮,轮廓再完美,其实也只是树叶。叶签也不比金玉书签价高。但沈晗霜的家?人?都因?为她倾注其间的心思和精力而?格外珍视她亲手制成的叶签。 将叶签一一送出后,沈晗霜看得出来他们都很喜欢。 只是,把?叶签送给表哥明?述柏时,沈晗霜察觉他的神色凝滞了?几息。 “做叶签的枫叶是从……”明?述柏欲言又止,没有问下去。 沈晗霜每年秋时都有去城外山间择选枫叶然后亲手制作叶签的习惯。 明?述柏曾和沈晗霜约好今年同去,但在约定成行之前,那片最美的枫叶林便被烧毁了?。后来沈晗霜又因?为祝隐洲的伤在行宫待了?许久,其它地方的枫树也已?经?悉数成了?枯木。 无论今年沈晗霜制叶签的枫叶从何而?来,他和她的那个约定都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候,零落成泥。 沈晗霜也还记得自己曾和明?述柏约好的事。虽然明?述柏方才的话没有说完,但沈晗霜还是捕捉到?了?什么。 她心里莫名一紧。 “我很喜欢这枚叶签。”明?述柏已?经?敛下心绪,语气温和道。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31节 沈晗霜在叶柄上缀了?一片极薄而?精致的玉雕,是柏树的模样,剔透温润,很合他的气质与?喜好。她是认真准备的这枚叶签。 明?述柏如何会不喜欢。 “祖母和父亲他们应也已?经?收到?了??”明?述柏轻轻捻着叶柄,笑着道。 沈晗霜神色如常地回答:“对,都送过去了?。” “成衣铺子新制了?冬衣,我还是让人?给你?和姝雪送去?” “多谢表哥。”沈晗霜温声应道。 明?述柏眸子微垂,看着沈晗霜问:“今年应还是会在长安过年?” 自沈晗霜三年前出嫁起,她都是在长安过年。年后会回洛阳一趟,住一段时日。 眼下秋时已?过,初冬的寒凉已?至,沈晗霜这趟去长安,应不会在过年时回洛阳了?。 沈晗霜便道:“今年会在沈家?过年,再回来过元宵节。” “到?时家?里会备好你?爱吃的梅花年糕和酒酿圆子。若有什么想要的,可以提前写信让人?送回来。” “好。”沈晗霜点了?点头。 明?述柏又道: “你?过会儿是要和姝雪一起去陪祖母说话吗?” “对,姝雪应已?经?先去云松斋了?。” “去吧,我先将叶签放回书房,然后要出门一趟。若家?里有什么事,可以让人?去南市寻我。” 沈晗霜:“表哥中午回来用饭吗?” “可能?来不及,你?们陪着祖母用饭便好,不用等我。” “好。” 话说到?这里,两人?便各自往要去的地方走。 之后一整日,沈晗霜心里都还在回想自己和表哥的对话。 但她面上不显,只好好陪着外祖母和明?姝雪闲谈。用晚膳时,祖孙三人?还小?酌了?一番。 老夫人?爱酒,只是近年来女医规定了?老夫人?每月能?饮酒的量。因?着祝隐洲的伤,近段时日沈晗霜都在行宫里,没有归家?,老夫人?一直挂心着,也没心思饮酒,那受限的一小?点儿量便用在了?今晚。 沈晗霜和明?姝雪的酒量不错,但知道老人?家?馋酒,她们也都只饮了?少许沈晗霜的父母当年酿的酒。 回到?明?溪院时,沈晗霜不仅感觉不到?醉意,反倒因?为在路上吹了?些凉风而?很清醒。 可她却像是醉了?一样,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眼前的人?。 “你?怎么来了??”沈晗霜缓步走近,问道。 院子里的祝隐洲于夜色中长身玉立,看向她时,眼底满是毫不遮掩的眷恋和柔情。 “很想见你?。”他温润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让人?信服的沉。 沈晗霜心神微顿。 祝隐洲说得很直接,而?她还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些别的。 沈晗霜分明?昨日才回家?,可祝隐洲不只说他想见她,而?是说很想。 他似是不愿让她看低了?他的想念。 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视着,满院的风声似乎都被某种静谧的情绪取而?代之。 不知过了?多久,沈晗霜忽然轻声道:“原来你?瘦了?这么多。” 没来由地,她的声音有些低,也有些闷。 之前在行宫中日日见着,沈晗霜看得出祝隐洲因?为伤痛和药瘾的折磨而?在不断消瘦。 一日未见,他再出现?在她眼前时,沈晗霜忽然想起了?在这些事情发生以前的祝隐洲。 虽然也身形清瘦,却只是有着如玉如竹的矜贵气质,不曾像此时这般。 那些日日重复的苦痛和折磨像刻刀一样,将祝隐洲雕刻得无比瘦削,失了?许多光华。 祝隐洲敏锐地捕捉到?了?沈晗霜对自己的担忧和……心疼。 他不知是否又是自己异想天开。 却忍不住抓住这一点点猜想,朝沈晗霜走近,停在她身前,垂着眸子低声问:“……我可以抱你?吗?” 话音落下,祝隐洲看见沈晗霜很轻,很轻地,点了?点头。 一息的微怔过去,祝隐洲上前将自己日夜思念的姑娘拥入怀中。 心底的情意鼓噪不已?。 第96章 耳尖微热 明溪院外?, 一道颀长的身影几乎彻底隐入沉夜。 妥帖地收好沈晗霜送给自己的叶签后,明述柏让自己忙碌了一整日,才踏着夜色回到家?中?。 明述柏本以为自己已经整理好了凌乱的心绪, 可从停下手中?所有事情的那一刻起,他心底的所有念头都重新被沈晗霜占据。 他已?经沉默了太久太久, 那根弦几乎已经要绷断了。 但沈晗霜今日或许已?经察觉了什么。 今天在外?忙碌时,每每思及此, 明述柏便想凭着那一丝冲动重新回到家?里, 走到沈晗霜面前, 将?那些沈晗霜清楚或是不清楚的心意都一一摊开来让她看。 他知道沈晗霜还在祖母那边没有回明溪院,便一直等在外?面。 沈晗霜不在时,明述柏从不会进她的院子。即便她远在长安,不会发现?他曾进去过, 明述柏想念她时也?只是会在明溪院外?面无人经过的地方站上许久。 因为自沈晗霜记事起,明述柏便是她的表兄。他可以站在沈晗霜身侧对她好,却必须时刻都站在划定的范围之内,不能逾距。 方才沈晗霜从云松斋回来时, 明述柏觉得已?经很晚了,或许应该先让她好好休息,有什么话都可以明日再说。他便没有出声拦下她。 虽然?今夜没能与沈晗霜说上话,但明述柏仍舍不得离开, 便打算再在她的院子外?面待一会儿?。 可很快, 明述柏就听见刚走进明溪院内的沈晗霜和另一个人说话时的声音。 他们的声音都很轻,很低, 明述柏却听得格外?清楚。 听见祝隐洲直言很想见她。 也?听见祝隐洲小心翼翼地询问是否能抱她。 沈晗霜没有回答, 明述柏却从院内的静谧中?猜出了些什么。 他不愿承认自己的猜测,也?不愿去想象, 脑海中?却忍不住浮现?出祝隐洲将?沈晗霜拥入怀中?时的场景。 那是……他连在梦中?都不敢奢望的场景。 * 院内。 甫一拥住沈晗霜,祝隐洲便没再松开怀抱。 祝隐洲忖度着力道,小心翼翼地将?她揽在自己怀里。他极克制,极轻地吻了吻沈晗霜柔软的发丝,像是唯恐会惊扰了此刻的幸福。 在世人眼中?,祝隐洲或许拥有着许多东西。 优越的出身,父亲无条件的支持,太子的尊贵身份,朝臣的信重与支持,百姓的信赖和尊敬…… 可祝隐洲无比明晰,只有此刻这个拥抱,只有眼前这个他曾经失去过的人,才是自己毕生最大的愿望。 他有自己的理想与志向,想尽己所能做些什么实事,带来一些改变,想让这片土地上的苦难越来越少。 所以祝隐洲很早便开始为此将?自己打磨成更能承担起责任的模样。 分得清轻重缓急,从不会耽误正事,时时以公?事而非私事为先。 这是曾经的祝隐洲。 但祝隐洲后来才意识到,拥有过沈晗霜后又失去她,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想做,也?什么都做不好。 她才是他生命中?的重中?之重。 以前的那个祝隐洲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因为一名女子,一份感情,而将?生命中?其?他的一切事物都往后放。 若放弃他所拥有的一切能够换回沈晗霜对他的心意,祝隐洲会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 在旁人眼里这或许不理智,不清醒,他似是一个眼里只有情爱的短视之人。 但祝隐洲并不在意旁的。 别人的评价,所谓的标准,世间的变化,当它们与沈晗霜相比时,其?实什么都算不上。 可他知道,无论?是什么,其?实都无法顺利达成这种交换。 因为沈晗霜的心意要比其?他所有事物的总和还重要得多。无论?他能交付的东西有多少,这都不是一个称得上公?平的交换。 而此刻,祝隐洲很清楚,他其?实只想像现?在这样,一直抱着她,和她待在一起,再也?没有分离和失去。 幸好,即便没有了药瘾的存在,沈晗霜仍然?愿意允他一个拥抱。 或许不是因为怜悯和心软,只是因为……她愿意。 还在行宫戒除药瘾时,祝隐洲每日都会让断云从外?将?房门上锁,不准旁人在他恢复清醒之前走进那道门。 不仅因为他不想让自己伤害到任何人,尤其?是沈晗霜。 还因为他不想让沈晗霜看见自己陷入药瘾时的那副失控模样,不想让沈晗霜因此害怕他,厌恶他,再也?不愿意爱他。 他只希望着,自己清醒过来后,沈晗霜还愿意允他朝她走去。 就像此刻这样,她会低声说他瘦了许多,话里存着些足够祝隐洲欢喜许久的心疼;也?会轻轻点头?,允许他将?她揽入怀中?。 不知过了多久,沈晗霜轻轻推了推祝隐洲的胸膛:“……够了。” 即便再不舍,祝隐洲也?还是缓缓松开了怀抱。 却在垂眸看向沈晗霜时低声说道:“不够。” 他声音如叹地重复着:“怎么都不够。” 沈晗霜耳尖微热。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32节 祝隐洲虽未直言,却也?和那差不多了,两人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你住在哪里?”沈晗霜另起话题。 沈晗霜猜测,祝隐洲应不只是今日会来见自己,明日、后日,直到启程返京,他或许每天都会想要来见她。沈晗霜若让祝隐洲回行宫,也?只是让他多一趟颠簸而已?。不怪沈晗霜自作多情,这实在是现?在的祝隐洲做得出来的事情。 不过祝隐洲身上还有伤,既然?已?经离开行宫进了城,便应不会再住回去了。 祝隐洲没有瞒她:“断云安排了人守在我之前住过的那处客栈,我今晚会去那里。” 沈晗霜:“女医和太医跟来了吗?” 他还在养伤,每日都还要服药、上药,不能离了他们。 “他们也?都住在那家?客栈里。”祝隐洲解释道。 “那你该回去休息了。” “已?经很晚了。”沈晗霜补充道。 祝隐洲温声道:“好。” “你也?早些歇息。” 他顿了顿,试探着问道:“我明日……还能再来见你吗?” 沈晗霜静了几?息,抬起眸子看向祝隐洲,也?看向他眸中?明晃晃的期待和忐忑。 她不讨厌和祝隐洲见面,就像不讨厌他的拥抱一样。 所以她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但你身上还有伤,”沈晗霜提醒道,“不该再翻墙越院。” 女医说过,祝隐洲身上的外?伤仍未恢复,还不能动用武艺。祝隐洲今日应还是翻墙进的明溪院,说不定伤口?已?经又崩裂了。 思及此,沈晗霜蹙着眉,有些担忧地问道:“伤口?怎么样了?” 祝隐洲摇了摇头?,声音温柔极了:“伤口?没有流血,别担心。” “只是翻墙而已?,还不至于让我再受伤。” 沈晗霜心底划过一个奇异的念头?——祝隐洲竟会用这种有些骄傲的,像是想求夸奖一样的语气?,说起翻墙越院这种事? 难道她还要夸他“真是太会翻墙了”不成?这怎么夸得出口?。 沈晗霜无声瞪了祝隐洲一眼。 祝隐洲却似是对她的腹诽毫无所觉,还因她这一眼而噙着笑意道:“我说错了什么吗?” “没有,”沈晗霜语气?如常道,“你快回去吧。” 她方才提起祝隐洲的伤,说他不该再翻墙越院了,其?实是打算让他之后走明府的正门进来。 但祝隐洲既然?对自己的翻墙水平很自信,那沈晗霜便也?不提让他走正门的事了。 祝隐洲还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他将?沈晗霜从院子里送到了卧房门口?,看着她走进去之后,才按她说的离开了明溪院,回了自己暂住的客栈。 离开前,祝隐洲不动声色地朝明溪院外?某处看了一眼。 见到沈晗霜之前,祝隐洲便知道明述柏站在那里等沈晗霜,应是有话想同沈晗霜说。 在沈晗霜的心意面前,祝隐洲其?实并不自信。今夜他便忍不住担心沈晗霜是否会因为明述柏的话而做出什么决定。 他不愿意看见的决定。 自沈晗霜有记忆起,明述柏便是她的家?人。沈晗霜将?家?人看得很重要。这个身份或许是明述柏的束缚,却也?是他的机会。 祝隐洲自认比不过家?人在沈晗霜心底的分量,更遑论?他如今还并未重新拥有沈晗霜。 可是,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明述柏都没有拦住沈晗霜,没有说出那些让祝隐洲担忧的话。 今夜,见到了沈晗霜的那个人,是他。 他还得到了一个珍贵不已?的拥抱。 今晚的月色,实在很美。 明溪院的卧房内,沈晗霜也?缓步行至了窗边,想要看一看今晚的月亮。 但在那之前,她先看见了窗边多出来的一样东西。 那是一串风铃。 漂亮的红色枫叶被精心刻成了展翅蝴蝶的模样,丝线不仅将?一只只栩栩如生的蝴蝶连在了一起,还串起了点缀其?中?的小铃铛。 灵动悦耳的铃铛声在风里悠悠响起,让人觉得愉快和放松。 沈晗霜走近了些,才发现?那些铃铛原来都是可以取下的。想要安静入睡时,便可以将?它们摘下来。 因为每条丝线的末端都缀着一朵小小的木雕木芙蓉,即便摘了铃铛,整串风铃上的枫叶蝴蝶也?不会因为没了重量而轻飘飘地皱在一起。 这串风铃做得很好,看得出来做它的人花了很多心思。 方才祝隐洲只字未提,但沈晗霜却仍然?能确定,这个风铃是出自他之手。 祝隐洲明日或许会问起她喜不喜欢这串风铃,也?或许不会直言发问,而只是小心翼翼地观察沈晗霜的神情与态度,以此猜测这串风铃是否合她心意。 明日或许应该让祝隐洲知道,她很喜欢他做的这串风铃。 沈晗霜抬起手轻轻拨弄了一枚铃铛,不由得想道。 第97章 金屋藏娇 从那日开始, 祝隐洲便开始每天都来明溪院。 因为?已经?得了沈晗霜的同?意?,祝隐洲翻墙进了明溪院后便不再刻意遮掩自己?的身形,反而总是会等在院子里最显眼的地方, 以确保沈晗霜在屋内隔着轩窗或是从卧房出?来时第?一眼便能看见他。 实在想早些看见沈晗霜,所以祝隐洲总是天不亮时就来了明溪院。 但为?了不让沈晗霜再担忧自己?的伤势, 祝隐洲会在离开暂住的客栈之前便在伤处上好药,再带着女?医提前准备好的药包去明溪院。当日需要服用的那几次汤药, 祝隐洲会自己?用明溪院内的小药炉熬。 沈晗霜在明溪院内时, 两人?会一起说说话、看看书, 偶尔会下几局棋。即便什么?都不做,只?是待在一起看看月亮,祝隐洲心底也?觉得充盈极了,满是安宁与怡然。 有些时候沈晗霜要去陪外祖母, 要和家人?们一起吃饭,祝隐洲便会自己?待着。 他们之间顺其自然地相处着,却还远不到可以让祝隐洲有除了“太子”以外的身份和明家人?同?桌吃饭的时候。 沈晗霜自己?虽然觉得还好,但她知道, 若是外祖母和舅舅知道祝隐洲每日都来明溪院见她,或许会对祝隐洲有所不满、不悦,是以沈晗霜暂时没?有让家里别的人?知道祝隐洲的存在。 春叶回家了,沈晗霜也?屏退了明溪院内的侍女?们。小厨房里备着有食材, 可以让祝隐洲自己?做些饭菜吃。而沈晗霜再回明溪院时, 祝隐洲总是已经?为?沈晗霜做好了一些合她口味的点心,还备好了沈晗霜喜欢的花茶。 每每看到祝隐洲安静地站在院子里等她, 沈晗霜脑海中都会莫名闪过“金屋藏娇”这四个?字。 这个?词和祝隐洲之间分明称得上是处处违和, 却又在某些时刻莫名适配极了。 无?论心底想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沈晗霜自然都面上不显, 没?让祝隐洲看出?什么?来。 直到他们即将启程回长安的前一日,祝隐洲才没?有在天不亮的时候便来明溪院。 他让断云驾着马车去了明府,再由门前的家丁进去向沈晗霜通传。 今日祝隐洲想接沈晗霜去外面,不能暗中将沈晗霜带离明家,还是应该过个?明路,好让她的家人?放心些。 是以沈晗霜还未从明溪院走?到明府门前,家里所有人?便都知道祝隐洲来接她了。 昨天祝隐洲离开之前没?有提起过,沈晗霜也?不知道他想接自己?去哪里。但她还是先?和外祖母说了一声自己?要出?门,才去见了正?等在明府门外的祝隐洲。 明老夫人?知道沈晗霜自幼便主?意?正?,她没?有阻拦,也?没?有多问。 明姝雪虽然很想让兄长和姐姐在一起,但她看得出?来,姐姐其实并不排斥和太子见面,对兄长也?没?有除了亲情以外的感情。是以她只?是让姐姐玩得高兴些,早些回来。 家丁来传话时,明述柏什么?都没?说,沉默得好似什么?都没?有听见。 只?有明怀庭在得知太子来明府接沈晗霜时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或许,他的长子终究还是无?法得偿所愿。 * 见到祝隐洲后,沈晗霜才知道他是想在他们离开洛阳之前,再带她去那处山间树屋看一看。 听祝隐洲说起这个?提议时,沈晗霜其实有些诧异。 她也?曾有过这个?想法。 沈晗霜似乎没?有和祝隐洲说过,自己?其实很喜欢那间树屋,也?觉得待在里面时很放松舒适。 但沈晗霜没?有同?祝隐洲提起过她想在回长安之前再去树屋那边一回。不知祝隐洲是自己?猜到了她的想法,还是和她有着同?样的念头。 马车到山下后,断云便没?再跟着。祝隐洲和沈晗霜像上回一样,一前一后地在山林间走?着,一面说着话,一面往树屋那边去。 上次走?这条路时祝隐洲才刚被允许朝沈晗霜靠近。如今路还是那条路,但行走?其间的人?之间似乎已经?发生了一些看不见的变化。 无?法用言语清晰描述,但他们都感觉得到,这种变化并不坏。 两人?在树屋里待了很是闲适安宁的一天后,祝隐洲在天黑之前便将沈晗霜送回了明府。 他们明日就要启程回长安了,祝隐洲知道沈晗霜应该还想与家人?多待一会儿。 沈晗霜能明白祝隐洲的体贴,但明老夫人?和明姝雪就不是这样想的了。 “祖母,太子竟然这才将姐姐送回来,一整天都过去了。” 终于听人?禀报说沈晗霜到了明府门口,明姝雪小声同?一旁的祖母控诉道。 老夫人?温和地笑着,揶揄道:“你天天黏着晗霜,恨不得你姐姐刚出?门,转个?身就回来了。” “那我还是更盼着姐姐多待在家里,别出?门去见那个?想把她带走?的人?。” “这话只?能在我这里说说,”老夫人?语重心长地提醒道,“不要影响你姐姐,让她自己?做决定便好。” 明姝雪乖乖点了点头,却忍不住问道:“祖母不会因为?之前的事情而觉得太子不是姐姐的良配吗?” “我们虽然是家人?,但在他们的感情里,终究还是外人?。” 明老夫人?轻轻揉了揉明姝雪的头发,缓声道:“都说旁观者清,但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我们不会比你姐姐看到更多事情。” “你姐姐也?不是会被一时的温情冲昏头脑的性子。她若没?有想好,不会轻易做决定。” 亲身经?历的那个?人?,总归还是沈晗霜。冷暖好坏,旁人?的评说是一回事,自己?感受到的或许又是另一回事。 所以虽然一直都知道明述柏对沈晗霜的心思,老夫人?也?从不曾用长辈的身份插手?过沈晗霜在感情上的任何决定。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33节 她会有期待和盼望,会有担忧和顾虑,但不会将这些强加在任何人?身上。 三年前沈晗霜同?意?嫁给祝隐洲时是这样,沈晗霜和离归家时仍是这样,如今也?不会变。 老夫人?和沈相都舍不得让沈晗霜吃哪怕一丁点苦,却不会将她养成完全经?不了事的性子。 老夫人?相信,沈家和明家捧在手?心里养出?来的姑娘有自己?做决定并承担其可能会带来的一切结果的能力。 酸甜苦辣,或笑或泪,遗憾和收获,老夫人?都希望沈晗霜能好好去感受、体会,自己?做决定。无?论结果如何,那都是她漫长人?生中的经?历。将来回望时,都是独属于她自己?的记忆。 老夫人?有许多这样意?义深刻的回忆,她希望沈晗霜也?能拥有。 听完祖母方才说的话,明姝雪似是也?想通了些什么?,心底对想要抢走?姐姐的太子的怨念少了一些。但她还是很舍不得姐姐。 是以甫一看见姐姐走?进云松斋,明姝雪便提着裙摆跑了过去,挽着姐姐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返京途中她放心不下的事情。 “已经?是冬日了,一定要让春叶在马车上多备些厚的衣物,别着凉。” “明早家里的厨娘会做些姐姐爱吃的饭菜放在食盒里温着,路上可以趁热吃。之后就只?能在落脚的客栈或酒楼用饭了,但味道可能没?那么?好。” …… 明姝雪本以为?姐姐今年终于可以在洛阳过年了,没?想到因为?种种原因,姐姐这就要回长安了。 但明姝雪知道姐姐心里的打算和对将来的安排,也?知道自己?不该拦着姐姐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姐姐想要开办的女?学很有意?义,也?应会改变很多女?子的人?生,明姝雪觉得这很好。她也?会像姐姐一样,认真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可这些都不耽误明姝雪舍不得姐姐。 沈晗霜一直认真地听着明姝雪的话并做出?回应,一一抚平她的担忧。 从小到大,每次沈晗霜从洛阳回长安时,明姝雪就会反像个?姐姐一样,拉着沈晗霜的手?叮嘱许多事情。 随着明姝雪慢慢长大,她考虑的事情也?越来越仔细而全面。今日老夫人?一直在旁边听着,几乎没?有补充什么?的机会。 直到夜色渐沉,祖孙三人?才梳洗了,一起睡在老夫人?卧房的床榻上,就像两个?姑娘小的时候那样。 这也?是她们的习惯。每次沈晗霜要回长安的前夜,祖孙三人?都会一起睡,直到睡着之前都还有说不完的话。 翌日清晨。 祝隐洲的手?下早早地将马车赶到了明府门前等着。 春叶昨日便告别了家人?,从自己?家里回了明府。天刚亮,她就带着人?将沈晗霜要带回长安的东西都搬到了府外,由太子亲兵一一放好。 明家人?和沈晗霜一起用过了早膳后便陪着她到了府门外。这会儿祝隐洲已经?到了,正?长身玉立于马车旁,耐心地等着沈晗霜。 看见他后,明家人?都行了礼。祝隐洲很快便亲自扶起了老夫人?、明怀庭和沈晗霜,又让其他人?都起身免礼。 太子亲兵的能力自然要胜于明家的家丁和护卫,老夫人?和明怀庭知道沈晗霜同?太子一起回京会更安全,是以他们都没?有说别的,只?是礼数周全地同?太子道了谢。 祝隐洲温声同?长辈们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于他来说,眼下沈晗霜的安危是最重要的。他不会再让齐氏或她的手?下有任何机会靠近沈晗霜。 到了该出?发的时辰,沈晗霜告别了家人?,被春叶扶上了马车。 见太子的手?下安排了一前一后两辆马车,明姝雪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起码在路上时,太子没?机会和姐姐独处。 若是两人?一路上都同?乘一辆马车,太子还不一定会怎么?努力争取姐姐的心意?呢。 但明姝雪不知道的是,一行人?刚出?城门,整个?队列便停了下来。 祝隐洲从前面的马车上出?来,径直走?向了沈晗霜和春叶所乘的那辆马车。 车内的两人?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春叶正?掀开帷帘往外看,便听见太子声音温柔地同?自家姑娘道: “满满,我想和春叶换一换位置,与你同?乘一辆马车,可以吗?” 第98章 逗她开心 春叶掀起马车帷帘后便侧了侧身, 好让姑娘能看见正站在车前的太子。 沈晗霜听见了祝隐洲唤自己的小名,自然也听见?了他的?询问。 祝隐洲其实并不常唤沈晗霜的?小名,但似乎, 他很是知道在什么时候唤那两个字最有作用。 最能让沈晗霜对他心软。 可沈晗霜却没有立即让他如?愿,反而?故意问道:“方才出发之?前, 你怎么不说想和我同乘一辆马车?” 祝隐洲温声说:“若当时?便提起,我可能再也进不了明府大门了。” 沈晗霜的?外祖母和舅舅或许不会?当面直接说什么, 但明姝雪恐怕会?恨不能亲自上手?将他从沈晗霜所?乘的?马车上拽下来。即便明姝雪忍住了没动?手?, 她那道格外防着他的?眼神应也不会?轻易从祝隐洲身上移开。 祝隐洲想离沈晗霜近些, 再近些,甚至想时?时?刻刻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 他和沈晗霜都知道他们正在重新了解彼此,好好和对方相处。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他们都想将每一步都走得更稳更踏实些。 但其实说到?底, 如?今他们之?间还并未重新拥有一段称得上是亲密的?关系,起码还不是能让沈晗霜的?家人们放心?且愿意让他长久与?她独处的?关系。 男女有别,在沈晗霜的?家人面前,该有的?分寸不能没有。祝隐洲不会?在不合适的?时?候用自己的?心?意去挑动?她家人的?警惕心?, 让他们心?生忧虑。 可从洛阳回长安需要好几日,除了夜里在客栈休息之?外,赶路的?时?候要远比下车的?时?候多。近来祝隐洲每日都能与?沈晗霜在一起待很久,他不能忍受如?此长久地与?沈晗霜分开。 所?以祝隐洲才会?先规规矩矩地在明家人面前与?沈晗霜保持合适的?距离, 又在出城后忍不住说想与?沈晗霜同乘一辆马车。 沈晗霜也明白祝隐洲的?这些考量。 所?以她虽然故意多问了这么一句, 却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春叶去了另一辆空着的?马车后,祝隐洲便如?愿步入了沈晗霜所?乘的?马车。 在祝隐洲俯身走进马车, 朝自己走来时?, 沈晗霜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他身后。 在马车的?一角上,掀起帷帘便能轻易看见?的?地方, 正悬挂着那串祝隐洲亲手?做的?枫叶蝴蝶风铃。 她不想让本应该迎风飘舞的?风铃被关在黑漆漆的?匣子里,所?以把它?系在了自己一抬眼便能看见?的?地方。 即便驾车的?人再小心?仔细,马车在行驶途中也会?不可避免地摇晃。是以沈晗霜取下了那些小铃铛,想听那种灵动?悦耳的?声音时?可以再挂上去。以免一路都晃悠着响,听久了或许会?觉得累。 “我消瘦了许多之?后是不是变得难看了?”祝隐洲在马车内沈晗霜左手?边那一侧落座,见?她仍看着那串风铃,忍不住出声问道。 “要把风铃挂到?车内来吗?” 沈晗霜心?神微顿,她收回目光,看向祝隐洲。 他的?神色倒是如?常,可她怎么莫名从祝隐洲的?话里听出了几分低落和……委屈? 语气里似乎还有些不知是不是她听错了的?醋意。 祝隐洲方才竟然是在和一串风铃吃醋吗?还是他自己亲手?做的?风铃。 他还有意提起她之?前说他瘦了许多的?事。话里话外可怜巴巴的?,像是毫不遮掩地故意想让人心?软。 沈晗霜反问道:“风铃自然要见?风,挂进来关着做什么?” 得了这句话,在从明府门前出发时?便代替了车夫,为太子妃驾车的?断云才从马车外面放下了帷帘,随即令整个队列继续往前行进。 方才断云也听出了太子殿下的?话里似是有想和一串风铃争宠的?意思,不由得在心?底暗叹道: 在殿下和太子妃身边待久了,果然能“见?多识广”。 沈晗霜揶揄道:“原来太子殿下的?心?眼这么小,连一串风铃都容不下?” 祝隐洲颔了颔首,正色道:“我的?心?眼确实很小。” 他无比想让沈晗霜多看看自己,甚至只看着自己。 他承认得这么坦率直接,沈晗霜倒是不知道该接着说些什么了。 “我看会?儿话本,你自便。”沈晗霜朝祝隐洲轻轻扬了扬自己手?里的?书册。 在他上车之?前,沈晗霜本就打算看话本。 祝隐洲温声问道:“在马车上看书会?不会?头晕?” “就看几页,应该不会?。”沈晗霜已经翻开了书册。 她以前也在马车上看过话本,没有头晕过,至多只是会?有点累眼。 从洛阳回长安要在路上花费几日。为了给沈晗霜解闷,明姝雪为她准备了很多书局新上的?话本。沈晗霜昨夜翻了翻,有好几本都是沈晗霜没看过的?类型。 祝隐洲提醒道:“在马车上看书会?伤眼。” 他知道沈晗霜看话本时?有个习惯——除非是实在不感兴趣的?本子或是不适合久读话本的?时?候,否则一旦从头开始看进去了,她就想一直看到?结尾,几乎没有只看几页就能停下来的?时?候。 祝隐洲常年寡言少语,和离后他虽然越来越习惯同沈晗霜敞开心?扉了,却从不会?这样唠叨。沈晗霜隐约察觉了什么,抬眸看向他,试着问道: “那不如?你念话本给我听?” “好。”祝隐洲从善如?流地应下,抬起手?准备从沈晗霜那儿接过话本。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沈晗霜失笑道:“殿下未免太迂回了。” 之?前在明溪院时?他们也曾各自看手?中的?书,不时?闲谈几句,很是闲适自然。 如?果换成祝隐洲念书给她听,或许会?是不同的?感受? 沈晗霜将已经翻开的?话本放了回去,重新挑了挑,选了另外一本递给祝隐洲:“我改主意了,想先看这本。” 看清封面上的?书名,祝隐洲少见?地神色微僵,面露难色。 《清冷太子变成和亲公主后》。 从书名就能想见?话本的?内容会?有多么……标新立异。 见?祝隐洲下意识蹙了蹙眉,又强作平常地翻开了书册,沈晗霜忍着笑意,耐心?地等着他念话本给自己听。 为了推荐沈晗霜先看这一本,昨晚明姝雪便忍不住同沈晗霜说过这本的?故事梗概。故事其实就在书名里。 在不具名的?国度,生性清冷的?太子一觉醒来后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位即将出嫁的?和亲公主,还不是男扮女装,而?是切实的?女儿身。 太子之?前从未听说过这个国家,但眼下“她”的?国家是战败国。和亲之?行很是屈辱,却无法?拒绝。 若非要选一个的?话,比起新娘,“她”更想做寡妇。所?以嫁过去的?第一晚,“她”就暗杀了同自己成婚的?敌国皇子。 笔者后来不仅接连写?了“她”亡夫的?兄长和父亲用尽办法?想对冷漠孤傲的?“她”强取豪夺,还写?了继子一直暗中觊觎“她”,夫君的?亡魂日日围绕在身边对“她”纠缠不休,敌国的?女将军对同为女儿身的?“她”一往情深…… 而?最终,这位莫名变成了和亲公主的?太子不仅运用自己的?谋略和美貌成为了敌国的?第一位女皇,还先后将多个邻国的?国土收入囊中。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34节 故事里出现过的?所?有优秀男女也都成了“她”的?人,看“她”心?情或是排着日子等“她”宠幸。 这个话本的?设定之?“新颖夺目”和故事情节之?丰富曲折吸引了明姝雪,所?以她才会?极力?同沈晗霜推荐。 听明姝雪说起故事梗概时?,沈晗霜原本有些担心?其中的?尺度会?不会?太过,不适合让还未及笄的?明姝雪看。 但昨晚沈晗霜翻了翻,发现如?此刺激的?设定下的?话本全程只认认真真地写?着变成女儿身之?后的?太子如?何登上了敌国的?皇位,成为一方霸主,完全没有任何那种事的?描写?,总是只有一句“整夜缠绵”一笔带过。 真是个非常干净清澈的?故事,没有一点污浊。 沈晗霜忍不住猜测,这或许是考虑到?了明姝雪的?年纪,经过明家书局的?人提前删减过后的?故事。毕竟沈晗霜看过无数话本,觉得这个话本的?设定实在很适合荤素搭配。 虽然这一版的?故事尺度十分素净,但沈晗霜猜测,对于祝隐洲来说,仅是“清冷太子变成和亲公主”这几个字就足以让他无言以对了。毕竟祝隐洲是个正经人,他读过的?书也是一本赛一本的?正经。 除了书名以外,昨夜沈晗霜睡前随手?翻阅时?便觉得,写?这个话本的?人似乎是借了点儿祝隐洲的?影子。依着明姝雪对祝隐洲的?态度,沈晗霜猜测这或许也是她如?此推荐这个话本的?原因之?一。 官府会?严查书市中涉及政事的?书册,但民风算得上是开放,这种没有指名道姓,只是和当朝太子的?身份和性格有几分相似的?话本不算逾越,而?且在市面上卖得还挺不错。 就是不知道太子殿下亲自翻阅并一句句念出来时?能接受到?哪个地步了。 沈晗霜实在有些期待。 祝隐洲捏着书册安静了好几息,才蹙着眉开始看第一页。 见?沈晗霜饶有兴致地等着他念给她听,祝隐洲虽明知她是有意想捉弄自己,也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温声从第一句话开始念。 沈晗霜格外认真地听着,马车内只有祝隐洲徐徐道来时?温润如?玉的?声音,好听极了。 但随着故事的?设定铺展开来,祝隐洲越往后念,沈晗霜便越难忍住笑意。 头一回听太子殿下给她读话本,还是这种类型的?本子,感觉着实不错。 见?沈晗霜忍得脸都红了,眼神一瞬不错地看着自己,祝隐洲心?底那种尴尬和为难的?感觉逐渐散去。他一直缓声读着话本中的?故事,就像是在读其他的?诗书时?一样认真。 像是完全不会?将自己代入那个变成了和亲公主的?太子。 若能让沈晗霜觉得愉悦,能逗她笑,其他的?都不算什么。 陌生的?事,离奇的?事,滑稽的?事,无论是什么,他都愿意做到?最好。 直到?故事进行到?亡夫的?兄长成了“她”的?第一个裙下之?臣,祝隐洲读到?话本中第一次出现的?“整夜缠绵”时?,沈晗霜终于忍不住撑着马车上的?小桌笑出了声。 而?帷帘之?外,断云原本一直努力?想让自己专注于驾车,什么不该听的?都不要听见?。 可殿下语气正经地念完“整夜缠绵”这四个字后,因为常年习武而?耳力?极佳的?断云也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个话本是真有意思,也是真折腾殿下。 虽然他立即便止住了笑,可他紧接着就听见?,马车内殿下忽然停下了念话本的?声音,淡声警告道:“断云。” “卑职不该听殿下念话本,”断云忙不迭认错,“卑职有罪!” 车内的?沈晗霜笑得更欢喜了,她眉眼弯弯,唇角上扬,发丝都散落了些许。 祝隐洲无奈地看着她,随即也忍不住眉眼柔和,唇边带笑。 她笑起来时?,实在很美。 第99章 他的试探 自从三?年前他们成婚开始, 祝隐洲最常看见的便是沈晗霜温婉娴静,落落大方的模样。 沈晗霜嫁进?王府后,齐氏就借着静养的名义将中馈交给了沈晗霜。无论齐氏是出于什么目的, 沈晗霜都?将王府的一应事务打理得很好,从没出过任何差错。 她能?面面俱到地照顾公婆和祝隐洲的生活起居, 将祝寻看作是自己的亲弟弟,清楚记得他们的喜恶并做出最好的安排。 她也会体恤王府的其他人。府里?的侍女或侍卫遇上了难事, 能?帮一把的沈晗霜都?会帮一把。就连哪位嬷嬷到了?年纪该养老了这种小事, 沈晗霜都?不会忘了?让人好好安排, 以免亏待了在王府待了一辈子的老人。 那时在王府众人,包括祝隐洲眼里?,沈晗霜一直都?是那个端庄持重而不失温柔的世?子妃。 她从不会吝啬自己的笑容,在人前笑起来时, 她也总是柔和温婉的,让人忍不住想?要交付信任。 但祝隐洲其实?见过几回她的笑容更加明媚时的模样。无一例外,都?是在沈晗霜和她的家人相处的时候。 只有在同沈家人或明家人相处时,沈晗霜才会离开“世?子妃”、“儿媳”和“妻子”这些身份, 变回家里?最?受疼爱的那个姑娘,她的脸上才会有比在别处时更加欢喜开怀的笑容。 而看见祝隐洲时,沈晗霜眼角眉梢的笑意会很快变得更加优雅得体。虽然仍是笑着的,但总归还是有所不同。 或许因为他虽是沈晗霜的夫君, 却并非是她十分熟悉的, 已经相处了?十几年的家人。所以沈晗霜在他面前时仍会像在外面一样,用名门?淑女的规矩要求自己。 发现这一点后, 祝隐洲会有意不在沈晗霜和家人们相处得正高兴时中?途现身, 不愿打?断她当下的愉悦与快乐。 但他会忍不住停在原地安静地看一会儿她或开怀或灵动的模样。 沈晗霜是他的妻子,早在成婚那日起, 祝隐洲便已将她看成是在这世?上最?重要的家人。比他总是沉默无言,无能?为力?的父亲更为重要。 祝隐洲曾以为他们来日方长,只要他们彼此陪伴着一直共同生活下去,终有一日,沈晗霜或许也会将他看成是最?重要的家人之一,也会在他面前露出那样毫不防备,毫无距离的明媚笑容。 而他会尽好作为丈夫的义务与责任,护她周全?,让她可?以一直安稳无忧地生活。 祝清起兵逼宫的那一日,身为丈夫,祝隐洲本该留在沈晗霜身边,护着她,陪着她。 可?当年,祝隐洲的母亲被先帝用鹤顶红毒杀后,是祝清满怀恶意地命人将她抛尸去了?乱葬岗。为了?手刃仇人,不让先帝有机会留祝清一命,祝隐洲必须去杀了?祝清。 但祝隐洲始终担忧着沈晗霜的处境。 他那天杀了?很多人,搁置一切拼命赶回了?王府一趟。只有亲眼看见她是安然无恙的,他才能?放心去做别的事情。 直到此刻,祝隐洲都?清楚地记得,那日他匆匆回家确认了?她的安全?后准备离开之前,沈晗霜曾很轻很轻地拉住过他的衣袖。 “我有些怕。”那时她轻声说。 祝隐洲明白,她希望他能?留下。 处处都?在死人,鲜血染红了?整座城,即便沈晗霜再冷静理智地稳住了?整座王府的人心,她其实?也仍会觉得不安与害怕。 祝隐洲不想?离开,也不该离开,可?他不能?错失那个可?以亲手杀了?祝清的机会。 那时的祝隐洲自责于不能?留在沈晗霜身边,却只能?加派更多人手护卫王府,给自己留了?限度内最?少的手下。 他做了?万全?的安排,可?以确保沈晗霜不会出事。他以为这能?让沈晗霜心底多一些安全?感,便匆匆离开了?。 成婚以后,沈晗霜常会目送他的背影离家,那应是最?后一次。 那时的祝隐洲不明白责任与爱是两回事,不明白家人与爱人之间的不同,没能?看清自己的心,也没有看懂沈晗霜曾经对他存有的爱意。 所以他失去了?沈晗霜。 失去了?她温婉柔和的笑容,也失去了?他还不曾拥有过的那些明媚。 可?是此刻,在回京马车内的这一隅之地,沈晗霜终于在他面前展露了?毫无负担的粲然笑意。 她那么放松地笑着,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远和漠然,也没有能?轻易让祝隐洲的心沉至谷底的平静和冷淡。 眼下她昳丽面庞上的笑容于祝隐洲来说实?在有太多意义。 心因此软得厉害,他不由得低声问道:“就这么高兴?” 沈晗霜眉眼间的愉悦和狡黠仍未散去,她语气轻快又意有所指道:“那是自然,可?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听太子殿下亲自念话本,而且还是这样‘有趣’的话本。” 她左手微抬,轻轻点了?点仍被祝隐洲握在手中?的书册。 祝隐洲沉静的目光在她纤细白皙的指尖停了?一息,随即才温声道:“只给你念。” 只想?逗她开心。 沈晗霜听出了?祝隐洲话里?的深意,缓缓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轻轻“嗯”了?一声。 却不知想?到了?什么,下意识朝垂下的马车帷帘瞥去了?一眼。 祝隐洲顿了?顿,无奈道:“断云不算。” 马车外的断云下意识脊背僵硬地坐得更直了?。 耳力?太好,真的不能?怪他。 沈晗霜笑着轻咳了?两声,没再说什么。 她收回了?那册话本放回那一叠书中?,老神在在地说:“今天就先念到这里?吧,下次再继续。” 祝隐洲心神微动—— 她还愿意让他继续为她念话本。 “好,都?听你的。”祝隐洲语气温柔而顺从道。 闻言,沈晗霜抬眸瞧了?他一眼,又慢悠悠地收回了?目光,没接他这话。 因为提前有所准备与安排,他们这一路上走得很顺,没有遇上什么意外。 夜里?,一行人在客栈落脚。 沈晗霜和春叶住的屋子挨着,祝隐洲就在沈晗霜所住客房的隔壁。断云和其他护卫都?住在周围,明里?暗里?地悉心守着。 沈晗霜睡前翻开了?白日里?她在马车上一开始准备读的那册话本。她原本只打?算看几页助眠,但一看进?去就有点停不下来了?。 想?着明日还是在路上,没什么要紧事,可?以补眠,沈晗霜便也放任自己连着看了?好几个时辰的话本,天亮后才放下书睡了?一会儿。 晨起梳洗时,春叶便发现自家姑娘看起来格外困倦。瞥见那本放在不远处的话本,春叶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我昨晚还是应该把话本收起来的,姑娘都?多久没有彻夜读过话本了?。” 春叶有些担忧道:“肯定累极了?吧。” 沈晗霜从识字开始就对四书五经之类的书册和话本一视同仁,都?会看得很认真。尤其是感兴趣的话本故事,若是不看到结局,她会一直都?记挂着。 但春叶记得,姑娘上次像这样彻夜看话本应还是嫁进?安王府之前的事了?。 因着在许多高门?大户的人眼里?话本是上不得大雅之堂的东西,成婚之前,姑娘说是不能?让世?子知道自己娶了?个会看话本看得废寝忘食的妻子,也不能?让世?子哪天半夜醒来时发现妻子还在点着灯偷偷摸摸看话本,所以姑娘才会有意调整自己看话本的习惯。 后来为了?不睡得太晚,姑娘要么不看,要么一般会在白天开始看新的话本,到睡前怎么都?差不多看完了?。昨日姑娘应是在马车上没怎么看那本书,所以夜里?才会看太久。 除此之外,春叶知道,为了?做称职的世?子妃,为了?做不会出差错的儿媳和妻子,从小自由惯了?的姑娘其实?在嫁进?王府前给自己定下了?许多规矩。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都?写在姑娘心里?。 想?到这些,春叶忽然意识到,姑娘如今做什么事时已经不会再用旁的规矩来限制或要求自己了?。 她睡前想?看话本,所以就看了?,像是以前一样。 “夜里?看书伤眼,我过会儿帮姑娘用热帕子敷一敷眼睛,不然会难受的。”春叶心疼道。 沈晗霜正闭着眼任由春叶摆弄她的头发,闻言软声说道:“就这一回,再也不这样了?。” 话本的确有趣,但累也是真的累。许久不曾如此了?,难得放纵一次,沈晗霜这会儿很是疲倦,彻夜看书后眼睛也的确酸涩不适。 由着春叶帮自己热敷了?一会儿眼睛后,沈晗霜才去和祝隐洲一起用了?早膳,随即重新上了?马车。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35节 一行人继续朝着长安出发后,沈晗霜便揉了?揉眼睛,侧躺着想?要补会儿眠。 祝隐洲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她就已经睡着了?。 像是累极了?。 虽然不知为何昨晚沈晗霜屋里?整夜都?亮着灯,但祝隐洲还是先放轻动作替沈晗霜盖上了?柔软的绒毯,又低声嘱咐驾着马车的断云更仔细些,让马车少些颠簸。 担心沈晗霜会着凉,祝隐洲还将遮掩着马车两侧木窗的帷帘掖得紧了?些,以免冷风进?来。 做完这些后,祝隐洲才神色柔和地看着她安静的睡颜。 能?待在她身边的感觉,实?在很好。 沈晗霜睡了?一觉醒来时,看见祝隐洲正将手臂搭在马车内的矮桌上,右手握拳撑着额角,像是也睡着了?。 祝隐洲正面向着她,所以沈晗霜很容易便能?看见他微微蹙起的眉梢和玉白清俊的面容。 经过梦欢散的药瘾和那些外伤的折磨,祝隐洲清瘦了?许多。但不得不说,他仍然是好看的。比之他身体康健的时候,似是多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将祝隐洲面朝着自己小憩时的模样尽收眼底,沈晗霜莫名觉得,要么他是睡着前正看着熟睡中?的她,要么他是故意摆出了?这个好看的姿势后才睡着的,就是想?让她看见。 若是以前,沈晗霜绝不会将这两个猜测联系到祝隐洲身上。 可?若是眼前这个祝隐洲…… 沈晗霜觉得他很有可?能?两件事都?做了?。 思及此,沈晗霜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随即翻了?个身,继续补眠。 等在马车的轻微颠簸中?重新醒来时,沈晗霜发现自己竟正被人抱在怀里?。 她立刻便彻底清醒了?,抬起眸子去看抱着自己的人。 自然只会是祝隐洲。 他不知何时从马车左侧来到了?沈晗霜这边,还将沈晗霜原本睡着的软枕移开了?,让她安安稳稳地躺在了?他腿上。 祝隐洲此时还闭着眼倚靠着身后的车壁,却用双手环着沈晗霜的肩,让她不会因为马车的颠簸被晃着。 沈晗霜心神微顿,她思忖了?几息,还是重新阖上了?眸子。 须臾之后,环抱着她的祝隐洲睁开了?眼睛,垂眸看向仍然好好睡在自己怀里?的姑娘。 他的眼神清明而沉静,不见丝毫睡意。 祝隐洲不满足于只是看着她的睡颜,所以试探着往前多走了?一步。 沈晗霜发现了?,却没有将他推开。 第100章 心照不宣 在与沈晗霜有关的事情上, 祝隐洲既十分?容易满足,又有着格外贪婪的劣根性。 能待在她身边就已经很好了,但若可以拥有更多?, 祝隐洲不会错失这样的良机。 是以他垂着眸子凝视了一会儿正安静地躺在自己腿上的姑娘,随即缓缓俯身, 在她额上落下了一个轻浅的吻。 这个吻,温柔, 虔诚, 却又一触即分?, 似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可祝隐洲微沉的呼吸昭示着他其实远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样平静自然?。 而他怀里那个原本似是熟睡中的姑娘也在轻吻落下的那一瞬长睫微颤,耳尖和脸颊都迅速泛起了一层惹人目光流连的薄红。 几?息之后,那双漂亮的明眸仍然?阖着,纤长的羽睫却仍克制不住地轻轻颤动, 泄露了心间那只小鹿的慌乱。 他听见了,她的心跳声。 祝隐洲沉静深邃的眼底泛起些许笑?意。 沈晗霜犹豫了几?息,还是打定主意不愿睁开?眼睛。 刚才这个吻虽然?来得突然?,却与上回祝隐洲意识迷乱时?落在她唇上的吻不同, 并不带任何暧昧的意味。 却还是让沈晗霜的心跳乱了许多?。 她知道祝隐洲肯定已经察觉了她是在装睡,可两人心照不宣地什么都没有戳破。 他不提她这会儿正醒着,她便?也只作不知方才那个他偷偷落下来的吻。 不知是昨晚看话本彻夜未眠所以太累了,还是祝隐洲的怀抱能让人觉得心安, 沈晗霜原本是在装睡, 后来却还是慢慢睡着了。 沈晗霜终于补够了眠悠悠转醒时?,祝隐洲仍然?轻轻拥着她的肩, 让她的脑袋可以安稳地躺在他腿上。 见她这回愿意睁开?眼了, 祝隐洲才轻声问道:“昨晚没睡好?是睡不惯客栈的床?” 祝隐洲看得出来,沈晗霜今日?格外疲倦。 沈晗霜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不是睡不惯,是没怎么睡。” “昨夜你屋里一直点着灯,是睡不着吗?”祝隐洲又问。 沈晗霜顿了顿,失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屋里一直点着灯?” 沈晗霜仍保持着醒来时?的姿势,还未从祝隐洲腿上离开?,那双明亮的带着笑?意的眸子便?自下而上地仰视着祝隐洲。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祝隐洲心动不已。 见沈晗霜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他便?也不答反问道:“要不要再睡一会儿?吃饭时?我再叫你。” 沈晗霜轻轻摇了摇头,缓缓直起上半身坐了起来,“不想睡了。” 夜里缺的觉,白天怎么补都还是觉得不算舒服。今晚到了落脚的客栈后,还是得早点睡才行?。 “而且总不能一直让太子殿下给我当枕头。”沈晗霜含笑?揶揄道。 她不知在祝隐洲腿上躺了多?久,恐怕他的腿都被她枕僵了。虽然?挺舒服的,但沈晗霜还是不贪这点儿享受。 “不妨事,”祝隐洲抬起手,动作自然?而熟稔地替沈晗霜理了理散乱的乌发,“我很乐意。” 闻言,沈晗霜侧首望了祝隐洲一眼。 他如今时?不时?就会说这么几?句以前从不会说的话,像是情话,又像是真?心话,总之让人不知道该怎么接。 沈晗霜便?也不接他这话。 见沈晗霜没有赶人,祝隐洲便?八风不动地稳坐在她身旁,没有回到自己原本坐的那边。 他们回长安后还有许多?事要做,是以此行?在路上没有多?耽搁,除了必要的休息之外便?尽可能多?往前赶路。 马车上能做的事不多?,但沈晗霜倒不觉得枯燥。 车上随时?备着有甘甜新鲜的瓜果、清香怡人的花茶和软糯可口的点心。 若是乏了,足够宽敞的马车内也铺有柔软暖和的绒毯,可以让沈晗霜好好躺下来舒适地睡一觉。 每到这时?,祝隐洲都会默默将软枕拿得远远的,自己主动坐到合适的位置,让沈晗霜可以枕着他的腿。 虽然?有过上次的甜头,但为了不让沈晗霜觉得他太不知满足而对他心生?抵触,祝隐洲还是没有太过分?,不会每回都偷偷吻她,只是安安分?分?地守在她身边,让她可以睡得更舒服些。 不过还是有那么一次,祝隐洲没忍住,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 这次沈晗霜没有假装,她的确是睡着了。可虽然?祝隐洲不想吵醒她,有意将动作放得很轻,沈晗霜还是似有所觉,醒了过来。 她没有再装作自己仍然?睡着,而是慢悠悠睁开?眸子看了祝隐洲一眼。 只是那么安静的一眼而已,沈晗霜什么都没说,却明确地感觉到被抓住现行?的祝隐洲倏忽间浑身紧绷,似乎很是紧张。 沈晗霜不自觉在心底无声轻叹了一口气,随即侧了侧身,换了个姿势继续懒懒地窝在他怀里,重新阖上了眸子。 几?息之后,祝隐洲似乎才终于回过神来,松了一口气。 他不自觉更加紧密地拥着沈晗霜,仿佛唯恐她会很快收回方才予他的纵容。 在回长安的途中,偶尔兴起时?,沈晗霜会让祝隐洲继续念那册太子变成和亲公主的话本。每次祝隐洲只需念几?页,沈晗霜便?能得趣,心情愉悦许多?。 一直为他们驾车的断云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听了一大半话本故事。但他已经熟练地掌握了忍住笑?意的技巧,不会再打扰到殿下和太子妃独处。 祝隐洲陆续收到了一些从长安送来的消息,但他暂时?没有同沈晗霜提起。 正事一件接着一件,总是做不完的。回京后沈晗霜想要开?办女学,这也并非是一日?之功。在那之前,祝隐洲希望沈晗霜能尽可能多?地拥有一段不需要考虑任何事情的时?间。 回京的路上终归还是有些累,祝隐洲想让沈晗霜多?休息,不必劳心伤神。 好在一路无事,安排好的行?程一直都很顺利。 但就在还有半日?便?能到长安,众人正在途中暂歇时?,先一步去前路打探情况的护卫神色严肃地赶了回来,朝断云汇报了什么。 断云立即快步走回马车旁,隔着帷帘肃声禀报道:“殿下,北达国?的九公主也海真?此时?正策马朝着我们这边过来。” 车内,沈晗霜原本正在吃甜果,闻言放缓了手上的动作。 看来北达国?的使臣已经来访,那这位九公主……或许就是北达国?想送来和亲的人? 断云说她正策马而来,是冲着谁,自然?不言而喻。 沈晗霜不动声色地看了祝隐洲一眼。 祝隐洲已经放下了手上的茶杯,淡声吩咐马车外的断云:“按计划启程,我们不需要避让。” 脚下是属于他们的国?土。无论是使臣还是公主,北达国?的人才是外来者。 更何况也海真?光明正大地策马而来,即便?她还带了别的人,即便?她是想刺杀,断云和随行?的太子亲兵也足够应对。否则他们也不必跟着了。 若也海真?此行?是为了别的,则更不必担心。祝隐洲并不会将敌国?这么一位傀儡公主看在眼里。 断云恭声应下,命人重整队伍,继续往长安去。 马车重新开?始行?驶,沈晗霜问祝隐洲:“你知道北达国?的人已经到长安了?” 祝隐洲点了点头,“因为齐氏的存在,父皇和爷爷他们有意促成了北达国?遣使来访一事。” 沈晗霜眉梢轻蹙:“这些北达国?的人会不会带着什么阴谋而来?” “眼下两国?虽暂时?休战,却从未建立过友好邦交,他们应不会安分?。但我们自然?也不会让他们如愿。” 祝隐洲的声音沉稳而笃定。 “我们和北达国?之间还会再起战事,对吗?”沈晗霜有些忧虑。 祝隐洲思忖了几?息,解释道:“北达国?如今的可汗和皇台吉都是好战嗜杀的性子。为了足够的粮食和御寒的衣物?,他们一直想要攻占我们北边的城池,甚至曾大言不惭地说终有一日?会将长安城变成他们的跑马场。” “我们不主战,但也绝不会坐以待毙,任由北达国?的战马践踏我们的百姓和国?土。”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36节 沈晗霜:“所以除非北达国?的可汗和皇台吉转性了,否则两国?之间必定还会再起战事。” 祝隐洲微微颔了颔首。 沈晗霜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眸子。 不知过了多?久,沈晗霜和祝隐洲都听见有一道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两人对视一眼,已有了猜测。 马车外,断云和随行?的太子亲兵一直全身心戒备着。 一个红衣女子自官道前方策马疾驰而来,看见他们后才用力勒紧缰绳停了下来。 没人知道她特意赶来此处是所为何事。 但下一瞬,来人便?骤然?抽出腰间的软鞭,对拦在她眼前的那名太子亲兵动了手。 北达国?的九公主竟当真?是想在光天化日?之下刺杀太子殿下?! 就在她有所动作时?,早有准备的众人也都立即挥刀应战。 断云一直持剑守在马车前,看着其他人有条不紊地合力将也海真?拦在远处。 也海真?有些实力,但还不足以越过在场所有的太子亲兵逼近马车。断云是防备着或许暗处还有刺客会趁乱朝着殿下和太子妃所乘的马车攻来。 也海真?忽然?抽出另一条长鞭朝套着车架的马匹挥来时?,时?刻戒备着的断云立即挥剑,顺利挡下了这一击。 但下一瞬,那长鞭像是有灵性会拐弯似的,被阻拦之后竟仍能继续朝前袭进! 坏了! 布帛被撕裂的声音自断云身后响起,他心里一紧,立即回首看去—— 那长鞭竟硬生?生?沿着最上面?的边缘处撕裂了马车厚重的帷帘! 车内,断云看见殿下正挡在太子妃面?前,神色冷淡地朝他看来一眼。 断云脊背微僵,立刻垂首道:“卑职失职,求殿下责罚。” 也海真?一开?始便?不是想让马匹受惊□□。 层层太子亲兵将她围困起来,她靠近不了那架马车。想要看清车内人的庐山真?面?目,她只能如此。 如今见达成了目的,也海真?便?收回了长鞭,停下了攻击。 但一众太子亲兵仍严阵以待,与她对峙着。 祝隐洲回首朝沈晗霜递了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随即迈步走了出去,却并未走下马车便?停了下来。 也海真?看清了那个周身气度矜贵的男子。 她眉眼间带着几?分?恣意和骄傲,语气轻挑道:“你就是祝隐洲?” 祝隐洲并未理会她,只神色淡然?地吩咐手下:“将刺客拿下,继续赶路。” 好似全然?不知或是毫不在意来人的身份。 “是!”断云和一众太子亲兵齐声应道。 也海真?并不在乎祝隐洲说了什么,只自顾自地继续道:“虽然?看着有些瘦弱,不够壮硕,但长得还算不错,本公主同意嫁给你了。” 闻言,周围正在收拾残局,准备按吩咐将也海真?当成身份不明的刺客绑起来的太子亲兵们齐齐垂首,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断云也是心神一凛,他死命忍耐着,才没有抬头朝马车内的太子妃看去。 而沈晗霜不知想到了什么,从车内走了出来。 她径直朝马车外的地面?看去,果然?看见自己那串风铃和被撕裂的帷帘一起静悄悄地躺在了地上。 风铃上的丝线已经断了好几?根,上面?用枫叶刻成的蝴蝶也坏了不少?。 沈晗霜收回目光,抬眸朝祝隐洲望去一眼,什么都没说,神色平静极了。 来找他的人弄坏了她喜欢的风铃。 看着沈晗霜无波无澜的眼神,祝隐洲心里一紧,立即道:“我会将它……” “断云,”沈晗霜打断了祝隐洲的话,“去将春叶接过来,再将殿下请回他原本那辆马车。” 断云静了静,还是硬着头皮道:“是!” 两个主子之间,他还是得听太子妃的。这是殿下很早之前便?下过的命令。 祝隐洲忍不住低声唤道:“满满……” “殿下请回吧,我们该启程了。”沈晗霜淡声道。 见沈晗霜态度明确,祝隐洲只得走下马车,小心地将那串被毁坏的风铃拾起。 春叶进了马车和沈晗霜待在一起。站在马车外的祝隐洲正欲再说什么,但沈晗霜已经又道:“断云,驾车。” 断云只得朝殿下行?了一礼,依言照做。 祝隐洲垂眸看了眼自己手里的风铃,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 不修补好这串风铃或是还她一串同样的,沈晗霜恐怕不会再允许他与她同乘一辆马车了。 她如此喜欢他做的这串风铃,祝隐洲本该觉得愉悦。 可不曾想,他竟输给了自己做的风铃,还因为它就这么被“请”了下来。 一路上好不容易离她越来越近,才这么一会儿,就都还回去了。 祝隐洲又叹了一口气,拿着风铃走上了另一架马车。 全程都没有理会那个说同意嫁给他的北达国?九公主。 第101章 心生嫉妒 也海真特意来这么?一趟, 还和太?子亲兵动了手,却似乎并没有什么别的目的?,只是为了亲眼?看看祝隐洲长什么?模样, 再亲口说一句她同意嫁给他了。 表完态之后,她毫不关心祝隐洲有什么反应。甚至即便祝隐洲根本没有理会她, 也海真也不觉得?这有什么?。 祝隐洲的手下只作不知也海真的?身份,权当她是个刺杀未遂的?刺客, 将她蒙着眼?睛绑起来, 押送着继续往长安行进。 见断云已经驾着沈晗霜所乘的?马车走?到了前?面去?, 祝隐洲让人去?将一直不曾露面的?林远晖叫来。 从洛阳出发时,林远晖其实便一直与他们同行,只是没有现身。因为祝隐洲命他带着两队从洛阳军营中选出来的?精兵守在了暗处。 祝隐洲此行带伤回京,各方心怀不轨的?人自然不会什么?都不做。陈相、齐氏、北达国?, 多的?是人想要了结祝隐洲的?性命。 表面看起来他们这一路上都很?顺利,没有遇上过任何阻拦和危险。但?其实在暗处,林远晖带着的?两队精兵和直接受断云调遣的?暗卫们处理了许多死士和刺客。 林远晖知道太?子将自己安排在暗处是对的?,那?些阴谋诡计与必得?用鲜血作为结果的?刺杀本就不该被摆上明面让沈晗霜看见。 他们都希望沈晗霜这一路上能心情愉悦闲适地度过, 不必担惊受怕。 可林远晖和祝隐洲也都很?清楚,祝隐洲是有私心的?。 为了掩人耳目,洛阳军营中有人伪饰成了林远晖的?模样。祝隐洲安排林远晖带着精兵蛰伏在暗处,所以起码在抵达长安之前?, 他无法出现在人前?, 尤其是沈晗霜面前?。 这一路上,林远晖看着太?子和沈晗霜每日同乘一辆马车, 亲眼?目睹他们之间的?氛围愈发自然亲近, 却什么?都做不了,也不知还能做什么?。 虽然沈晗霜这会儿似是因为那?串风铃将太?子赶下了马车, 可林远晖了解沈晗霜,她应并未真的?生?气,至多只是有点小性子。 而只有在关系亲近的?人面前?,沈晗霜才会有使小性子的?时候。其它时候,她要么?会耐心地包容对方,要么?会态度坚决地讨回来。 林远晖从暗处现身后也看清了太?子此时的?神色—— 有些无奈和遗憾,又有些微不可查的?愉悦。 祝隐洲也知道,虽然自己被沈晗霜“请”下了马车,但?沈晗霜其实并非是在生?他的?气,只是他得?赔她一串风铃才行。 因为不论也海真今天闹这么?一场的?目的?是什么?,明面上她都是冲着祝隐洲来的?。而她弄坏了沈晗霜的?风铃。 沈晗霜不会愿意和北达国?的?公?主有什么?来往,被弄坏的?风铃也就只能找祝隐洲赔了。 看着那?串已经没那?么?漂亮的?风铃,祝隐洲心底忍不住暗自生?出了一点隐秘的?期待和猜测—— 有没有可能,沈晗霜故意将他丢下,不仅是因为风铃被弄坏了,还因为……也海真自说自话地提起她同意嫁给他? 或许沈晗霜也会对他有占有欲吗? 祝隐洲其实还远没有底气去?妄想这样的?事情,可他仍然忍不住因为这个的?念头而觉得?愉悦。 在有关沈晗霜的?事情上,祝隐洲自问的?确是个心胸狭隘的?人。 除自己以外的?人想要靠近沈晗霜时,他会在意,会嫉妒,会恨不能将别的?人都拦得?远远的?,让沈晗霜身边只留下自己一人。 比如,眼?前?的?林远晖。 祝隐洲敛起心绪,抬眸看向林远晖,问起了正?事:“也海真今日没带别的?人?” 林远晖声音平稳道:“没有。” “剩下的?这段路盯紧也海真,谨防她还有什么?后手。” “是。”林远晖沉声道。 也海真被北达国?当成埋着钉子的?礼物送了过来,一个手上没有实权的?,已经被北达国?牺牲了的?公?主而已,却敢单枪匹马地在这片土地上挑衅太?子。林远晖也觉得?这实在让人起疑。 “也海真原本是你在北边战场上曾交过手的?阿弥尔的?未婚妻。探子说他们很?相爱。”祝隐洲意有所指道。 林远晖闻言蹙紧了眉:“阿弥尔?” 林远晖曾多次领兵和阿弥尔交战。他的?刀曾深深捅进阿弥尔的?胸腹,阿弥尔也曾重伤过他。他们都深信自己终有一日会摘下对方的?头颅作为战利品。林远晖很?清楚,阿弥尔是个很?有血性的?男人。 “若阿弥尔心爱的?人被送来和亲,他不会坐视不理。”林远晖断言道。 “回京以后我?会命人暗查此次北达国?派来的?使臣,”祝隐洲言简意赅地提起,“其中或许有人与齐氏有关,或许阿弥尔的?人也潜藏其中。” 瞥见林远晖衣摆上的?血迹,祝隐洲转而问:“路上处理了几波刺客?” “前?后和他们交手了二十几次,”林远晖答道,“这回他们倒是卯足了劲儿想做点什么?。” 祝隐洲又问:“你可有受伤?” 林远晖摇了摇头,正?色道:“主职暗杀的?刺客和战场上的?人不同,拿他们练手也多少可以学到一些东西。” 林远晖这话说得?认真,祝隐洲听?着却不由得?抬眸看了他一眼?。 他怎么?觉得?,林远晖这是一本正?经,轻描淡写地在同自己炫耀什么??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37节 不过祝隐洲并未在意。 只要林远晖没有受伤,沈晗霜便应不会因此与他有多的?来往,祝隐洲也就可以稍稍放心一些。 正?事说完了,林远晖便离开回京的?队列,回到了暗处和他带领的?精兵一起沿着另一条路继续往长安去?。 祝隐洲则坐在马车内,仔细地梳理着那?串风铃上胡乱缠绕在一起的?丝线。 有好些用枫叶刻成的?蝴蝶都坏了,无法再修复。好在祝隐洲今年秋时择选了不少好看的?枫叶,仔细处理干净后保存了起来。不然眼?下已经入了冬,他一时也找不到枫叶来赔给沈晗霜一串枫叶蝴蝶样式的?风铃。 之前?见沈晗霜喜欢,祝隐洲本就打算再做些别的?样式的?风铃送给她。但?马车上东西不全,祝隐洲只能回京后再做了。 沈晗霜才离开一会儿,祝隐洲就已经觉得?不习惯了。 不能不动声色地用她用过的?茶杯,不能在她睡着时抱她,吻她,也不能再念话本逗她开心,甚至都不能时时看见她。 祝隐洲已经又开始想念她了。 一行人终于到长安城外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祝隐洲掀开帷帘,便看见是有人来城门外接他们了。准确地说,应该是来接沈晗霜了。 因为等在不远处的?人,是沈晗霜的?爷爷、伯父和堂兄,还有……江既白。 瞥见站在沈家人旁边的?那?道身着素服的?颀长身影,祝隐洲心神微沉。他跟在沈晗霜身旁朝他们走?去?。 沈晗霜猜到家里人会来城门口接自己,这是他们以前?便有的?习惯。若非实在来不及,不然家里人都会来送她或是接她。但?沈晗霜也没想到江既白会在。 走?近后,沈晗霜先同家里人说了说话,好让他们放心。 祝隐洲不愿与沈晗霜的?家人太?疏远,也为免太?过惹人注意,他甫一走?近便先低声免了众人的?礼。沈家人便也只态度寻常地同他说话。 待看向江既白时,沈晗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江既白便先温声问道:“许久不见了,近来可还好?” 沈晗霜顿了顿,才道:“一切都好。” “我?今日准备将那?些整理好的?东西送去?沈府时,在路上遇见了沈相他们。得?知你今日会抵京,便顺路同他们一起来接你。” 江既白解释了自己此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随即眉眼?温和道:“别怪我?不请自来。” 沈晗霜笑了笑,“自然不会。” “这么?快就整理好那?些东西了吗?”她有些意外。 决定开办女学之后,沈晗霜给江既白写过一封信,想请他帮忙整理一些适合她用来开办女学的?书籍和他当年准备科考时曾读过、写过的?策论文章等。 沈晗霜心里其实已经有些设想和规划了,但?她没有参加科举考试的?经验。 江既白曾连中六元,而且和沈晗霜的?爷爷当年考中状元时同龄。在成为位高权重的?官员之前?,他们都是既有天赋又从未懈怠过,日日苦读的?学子。 沈家三代人都参加过科举。沈晗霜的?爷爷是状元,两位伯父是二甲进士,两位堂兄是和江既白同年科考的?榜眼?和探花。 是以除了江既白之外,沈晗霜还打算请家里人也帮自己参谋参谋该如何将女学办得?更好。 “那?些东西我?都还留着,整理起来不费事。”江既白解释道。 江既白甫一收到沈晗霜的?信便开始着手整理她需要的?东西。其实他早已整理完了,有意拖到今日才亲自送去?沈府,还专程在路上等着同沈家人“偶遇”,就是为了能在沈晗霜回京时便来见她一面。 他和她,的?确是已经许久未见了。 虽然江既白说不费事,但?沈晗霜知道江既白公?务繁忙,他之前?又受过剑伤。江既白能抽空帮她做这些,沈晗霜自然该好好道谢。 一旁的?沈相也听?明白了江既白和沈晗霜之间说的?事情。 晚辈们的?事他一向不多插手,这会儿却忍不住开了口:“晗霜,你要那?些跟科举考试有关的?东西,怎么?找江首辅,不找我??” “难道我?考的?状元就不如江首辅的?值钱不成?” 沈晗霜的?两位伯父大着胆子揶揄自己的?父亲:“爹,您都是几十年前?的?状元了,怕是已经过时了。” “就是,如今说起年少成才,想到的?都是连中六元的?江首辅。” 沈晗霜那?两位和江既白同年科举却被他压过一头的?堂兄也调笑道:“像我?们这种只考了榜眼?和探花的?,就更不会被晗霜纳入考虑了。” “哪儿能忘了你们,我?早有打算,回家后就得?劳你们白帮我?做事了。到时我?可给不出什么?谢礼。” 见家里人竟似是当真在此事上吃味了,沈晗霜啼笑皆非,又故作委屈道:“就是爷爷太?忙了,恐怕顾不上我?的?事。” “怎么?会?” 沈相看了一眼?江既白,又老神在在地对自己的?孙女道:“既然江首辅已经整理好了,我?便也不倚老卖老地同他抢功。但?我?可以帮你看看他整理的?东西是否有什么?缺漏。” “就是,可不能让江首辅误人前?程。”沈晗霜的?堂兄们故意附和道。 江既白失笑道:“晚辈担心自己思虑不周,一直想请沈相再帮着斟酌斟酌。” 因着变法细则的?修改与初步推行,近段时日江既白和沈相来往较多。之前?在私下里,沈相已经会称呼他一声“既白”了。可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又变回了“江首辅”。 没想到沈相会因为此事吃味,全不似那?个严肃沉稳的?丞相,江既白有些无奈。 祝隐洲在一旁听?着沈家人和江既白语气熟稔地说话,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他知道沈晗霜想开办女学后便开始着手梳理她可能用得?上的?东西。只是为了回京的?路上更轻便,祝隐洲暂时只列了单子,没有将所有的?书册都带着。 可沈晗霜的?那?封信送去?给了江既白。 她请江既白帮这个忙,却从未在祝隐洲面前?提起过此事。 就因为他不是状元吗? 可近十年来每次科举考试的?题目,祝隐洲也全都做过。林太?傅说他并不比状元差。 祝隐洲面上不显,心底的?思绪却实在有些乱。 快到用晚膳的?时辰了,沈晗霜被家人接回了家,江既白也借着请沈相帮忙斟酌他所整理的?那?些东西,一同去?了沈府。 但?沈晗霜离开前?看都没看祝隐洲,也没和他说一个字。 祝隐洲很?想待在沈晗霜身边,和她一起参与今晚沈府的?家宴。可沈家的?人和沈晗霜没提,祝隐洲便不能就这么?跟着沈晗霜回家,只能温和有礼地同他们道别,随即自己进宫去?见父皇。 北达国?的?九公?主也海真被当成刺客押送进了宫,其余的?事自有鸿胪寺的?官员和北达国?的?使臣交涉,无需祝隐洲费心。 祝隐洲一路上都在回想方才在城门口的?那?一幕。 沈晗霜刚回京,祝隐洲也知道自己应该先让沈晗霜和她的?家人们好好说说话,多陪陪家人。 可只要一想到江既白也去?了沈府,会同沈晗霜和她的?家人们一起用晚膳,气氛或许还会很?是其乐融融,祝隐洲便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而这种烦闷在进宫后达到了顶峰。 因为祝隐洲的?父皇见到他后说的?第一句话并不是询问他的?伤势,也没提起任何朝堂政事,而是状似风轻云淡,开门见山地问他: “有没有后悔当初没去?考个状元回来?” 祝隐洲:…… 第102章 刺眼极了 有没有后悔当初没去考个状元回来? 有那么一瞬, 祝隐洲竟然觉得自己很难如实回答这个问题。 是?以他?便也没有答父皇这?句话,只是?淡声说:“您的人应该用在正事上。” 谁能?想到,帝王耳目竟然被用在了这?些地方。 皇帝放下?手中的奏折, 若有所思地看向?祝隐洲,问他?:“那断云近来帮你做了哪些正事??” 祝隐洲面不改色道:“都是?正事?。” “的确, ”皇帝笑了笑,意有所指道, “重新?把晗霜娶回?来, 的确是?头等的正事?, 大事?。” “那你如今有几成把握了?我若让人去?沈府提亲下?聘,会不会被拦着进不了门?” 皇帝自然知道,连祝隐洲都还?进不了沈府的门,更别说什么提亲了, 还?是?完全?没影儿的事?。 被戳中心事?,祝隐洲静了静,才笃定道:“儿臣会亲自去?求娶。” 江既白刚去?了沈府,他?却没被邀请, 皇帝知道祝隐洲这?会儿心里正不是?滋味,便也点到为止。 这?次从洛阳回?来,他?印象中的长子似乎变了许多。 虽然看着还?是?冷冷淡淡的,但皇帝试着拿话揶揄他?时, 祝隐洲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无视, 似乎只听得见他?话里的正事?,而是?会予以回?应。 话仍然不算多, 态度也并不热络亲近, 但这?已?经与以前有所不同了。 或许就连祝隐洲自己都没有察觉这?种细微的变化,但他?的父亲不会发现不了。 自从发妻早逝后, 皇帝一直想要解开儿子的心结,想让他?能?重新?试着与旁人建立起可以交心的关系。但他?多年来一直不得其法。 那个原本鲜活灵动,活泼可爱的孩子似乎被留在了那夜充满血腥味的乱葬岗上,留在了他?母亲残缺的尸身旁,再也没能?离开。 幸好,祝隐洲遇到了那个能?让他?愿意主动往前走的人。 “清瘦了很多,”皇帝掩下?种种思绪,语气?如常地问起,“身上的伤势如何了?” 祝隐洲:“已?无大碍。” “要好好养伤,记得及时服药、上药,别一忙起来就忘了。” 祝隐洲这?次因为梦欢散的药瘾受了很多苦,皇帝忍不住语重心长地叮嘱:“若是?年轻的时候不多注意,落下?了根,今后每到阴雨天都会难受。” 祝隐洲原本静静地听着,闻言默了默,还?是?应道:“好。” 父子俩一时都没再开口。 他?们其实都不习惯闲话家常。 直到祝隐洲提起了另一件事?:“北达国此行来访的那些使臣还?安分吗?” 皇帝:“明面上都不敢有什么动作,但有人私下?里动了些手脚。我派了人一直暗中盯着,他?们成不了什么事?。” “他?们想做什么?”祝隐洲似有所觉,追问道。 皇帝顿了顿,还?是?如实说:“想找玄蜂毒的解药。” 祝隐洲言简意赅道:“这?部分人应与齐氏和她身后的北达国三台吉有关。” 看来齐氏中了蜂毒后至今还?没死心,还?想找到解药。但祝隐洲既然是?打定主意要用玄蜂毒将她折磨至死,便不会让她有从陷阱中跳出来的机会。 齐氏如今正藏身于北境一处小村落,不时往外?传消息。而这?正合了祝隐洲之意。 祝隐洲一直掌握着齐氏的踪迹,随时可以取了她的性命。但祝隐洲还?想再折磨她久一点,也还?打算用她多钓来一些北达国的秘密。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38节 北达国当年将齐氏这?枚钉子伪装得看似柔弱无害,深深扎进了平南王府。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这?枚钉子会反过来钉在他?们自己人的心口。 皇帝不愿多提齐氏,转而说道:“也海真被北达国当成棋子送了过来,阿弥尔应不会善罢甘休。若他?的人不在使臣之中,便可能?会设法用别的身份潜入长安。” “阿弥尔如今对也海真和北达国皇室的态度,或许可以加以利用。” 祝隐洲颔了颔首。他?已?经开始计划促成一些事?情。 思及朝中与齐氏和北达国暗中勾结的陈相?,问:“陈氏的罪证应足够让他?死在刑场上了?” “有沈相?这?些年来掌握的东西,再加上陈氏与北达国那边互通的信件,已?经足够了。”皇帝说道。 陈氏当年有救驾之功,先帝赐予了他?既代表荣誉又可以保命的丹书?铁券。有这?份免死金牌在,寻常罪名无法判陈氏死罪。 所以这?些年来沈相?一直在暗中收集陈氏的罪证,只等一个合适的,可以将其一击毙命的时机。 陈氏通敌的罪名被坐实的时候,这?个由许多人等了许多年的时机终于来了。 皇帝和祝隐洲正在谈论此事?时,沈府中,用过晚膳后,沈晗霜也听自己的爷爷提起了近来长安城里发生的这?桩大事?。 “陈家人已?经被押入大牢候审了。” “那些陈相?和北达国互通的信件,是?陈兰霜暗中带着太子殿下?的人在陈府的密室里找到的。”沈相?解释道。 陈相?从来都不看重陈兰霜,只将她当成是?为陈家谋利的棋子,没用了便弃了,连进陈府大门的机会都不会再给她。 但前段时日,陈兰霜随着其他?京官家眷从洛阳回?京时,人人都看着,陈相?只得让她进了家门。 陈相?不知道的是?,这?个被他?视作草芥的女儿,其实早在多年前就为她自己找到了一个必要时刻可以用来保命的秘密。 “太子殿下?的其中两名手下?死在了陈相?的管家手里,陈兰霜也……” 沈晗霜心里一顿,下?意识追问:“她怎么了?” 沈相?的声音有些沉,“离开密室时,她被察觉异样追赶过去?的陈管家砍断了右臂。被太子殿下?的人带出陈府时她已?经因为失血过多,命悬一线。眼下?太医们还?在为陈兰霜治伤,她尚未脱离危险。” 沈晗霜蹙眉问道:“那个管家没有认出她来吗?怎么会下?这?么重的手?” 沈相?沉默下?来。 “是?陈相?下?的命令,”一旁的江既白适时解释道,“无论有没有认出她,陈兰霜都不会比陈相?的身家性命更重要。” 这?很残忍,但的确就是?陈相?的行事?风格。 “所以,”沈晗霜的声音有些艰涩,“陈相?原本打定主意要为了掩盖罪行而……杀了自己的女儿?” 沈相?和江既白都没有再多言,但沈晗霜已?经意识到了,事?实就是?如此的不堪。 在青云寺时,察觉自己的父亲有通敌之嫌后陈兰霜曾写过一封信给沈晗霜,说她能?查到陈相?通敌的证据。 但作为交换,陈兰霜想求祝隐洲给她一个事?成之后能?让她不被陈相?的通敌之罪牵连的承诺。 沈晗霜明白,陈兰霜很了解她的父亲。做这?个决定时,她或许便已?经做好了会付出许多代价的准备。 此事?生死一线,但陈兰霜只能?搏一回?。因为即便没有她,祝隐洲的人也早晚都能?查到需要的证据。但到了那时,陈兰霜作为陈相?的女儿,也只有死路一条。 陈兰霜想活下?去?。 为此她背叛了自己的父亲和家族,也搭上了自己的右臂。 沈晗霜很难想象,做好准备或许会被自己的父亲下?令“抹杀”的那一刻,陈兰霜会在想些什么。 好在,她走通了那条万中无一的生路。 陈兰霜放弃了那个有谋逆的胆子却没几分真本事?的夫君,也叛离了犯下?了通敌死罪的父亲。 从今往后,便不会再有名为“父女”或“夫妻”的沉重枷锁替她冠上本不属于她的罪名。在那条她自己挣来的生路上,陈兰霜可以只作为她自己而活。 沈晗霜和陈兰霜其实并不算常见面。而此时思及陈兰霜似乎总在筹谋算计着什么的模样,沈晗霜忽然有些怅然。 有些选择或许不那么体?面,但那已?经是?很多人唯一可走的路了。 * 宫城外?。 今夜祝隐洲仍不打算留宿东宫,他?的太子住所还?未开始择址修建,是?以祝隐洲还?是?准备回?王府的明溪院住。 登上马车之前,祝隐洲想到了什么,淡声吩咐跟来的断云:“让人去?洛阳,看是?否能?将女医请进宫一趟。” 那位助他?戒除了药瘾的女医不想要太医院的官职,也不想搬来长安定居,祝隐洲启程回?京前便让断云留下?了一份不轻的谢礼和一个信物。若是?有需要祝隐洲帮忙的时候,拿着那样信物的人随时可以来长安,会有人接待。 方才祝隐洲听见父皇叮嘱他?要好好养伤时说的那些话,猜测父皇当年在战场上留下?的旧伤应如他?所说的那样,会在阴雨天时发作,让人觉得难受。若太医们无法解决,或许那位医术卓绝的女医会有什么办法。 断云认真应下?了这?个差事?,随即试探着问道:“殿下?,这?会儿是?回?王府,还?是?先去?沈府?” 祝隐洲不言不语地看了他?一眼。 断云立即会意,正色道:“卑职明白了。” 殿下?果然还?是?想再见见太子妃。 断云暗忖道。 驾着马车在离沈府不远处停下?时,断云看见了什么,不由得心里一紧,脊背都僵直了几分。 若他?没有看错的话,太子妃和江首辅,此时正在沈府门前说着什么呢…… 断云没敢多看,更不敢多话,停下?马车后便默默退到了一旁。 祝隐洲走出马车时便也看见了身着月白色裙衫的沈晗霜和一身素服的江既白正在说话。 两人的神情都很柔和放松,聊得应不错。 远远看着,刺眼极了。 祝隐洲心神微滞,气?息也不自觉沉了几分,那些烦闷嘈杂的情绪又涌上心头。 终于等到江既白离开沈府门前时,祝隐洲才按捺着凌乱的心绪,径直朝着沈晗霜走去?。 转身时甫一看见他?,沈晗霜有些意外?:“你怎么这?个时辰还?过来了?” 赶了几天路,今日才终于抵京,沈晗霜以为有伤在身的祝隐洲应该已?经回?去?歇下?了。 沈晗霜看见他?是?空着手来的,就知道祝隐洲还?没做好要赔给自己的风铃。 但祝隐洲眼下?暂时顾不上风铃。他?瞥了一眼江既白离开时的方向?,意味不明道:“江既白也刚走远。” 晦暗的夜色下?,祝隐洲的神色实在说不上是?好看。 沈晗霜其实听出了祝隐洲话里的在意,但她只作不知,提起了另一件事?:“听爷爷说,陈兰霜还?在太医院里治伤,你的人一直看守着她。我能?让人送些药材过去?吗?” 寻常药材太医院里自然不缺,但沈晗霜手里有些难得的药材,对止血治伤有效,或许用得上。 爷爷说陈兰霜仍然命悬一线,沈晗霜不想让那样努力挣扎着求生的生命就这?么凋零。 祝隐洲沉默了几息,忽然问:“你会去?看她吗?” “就像我之前受伤时那样。” 沈晗霜被他?这?话问得微怔了几息,她忍了忍,还?是?问出了口:“你怎么谁的醋都吃?” 不仅在意江既白刚刚才离开沈家,现在连她提起陈兰霜,他?都要吃味了? 第103章 重新期待 问出这句话时, 沈晗霜其实并没有别的想法,只是觉得诧异,还有些无奈。 她知道祝隐洲很在意自己?, 也会?在意她?和旁人的来往。 但沈晗霜没?想到祝隐洲不仅会?因为江既白在沈家用了一顿饭而吃味,还会?因为她?提起受了伤的陈兰霜而说出这种酸溜溜的话。 可?她?的话音刚落下, 沈晗霜便看?见站在自己眼前的祝隐洲倏地变了神色。他难掩慌乱地同她?解释道?:“对不起,我不是想干涉你和谁来往。” “满满, ”他的声音和语气都不自觉放得极低, “对不起, 我方才一时没?有忍住。” 祝隐洲神情专注地看?着沈晗霜,唯恐自己?会?遗落她?眉眼间的任何情绪变化。 “你别生气。”祝隐洲缓声道?,语气有些闷。 沈晗霜怔在了原地,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他似是生怕她?会?因为他方才那几句话里的醋味而生气, 而不喜,而将他从自己?身边赶走。 祝隐洲情绪中的慌乱、不安和忐忑都迅速像潮水一样将他吞没?,让他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她?没?想到自己?一句调笑的话,竟会?让祝隐洲紧张成这样, 几乎到了卑微的地步。 没?来由的,沈晗霜心底忽然觉得有些堵,还有一点疼。 片刻之后,沈晗霜才认真地同祝隐洲说道?:“我没?有生气。” “你不用?这么?紧张, ”沈晗霜斟酌着词句, 尽可?能明确地表达自己?的想法,“若我生气了, 或是不喜欢你说的什么?话, 不喜欢你做的什么?事情,我都会?同你明言。” 他们以前有太多应该同对方说清楚的话却?没?有说, 沈晗霜不想让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遍。 “我担心你会?觉得我是在干涉你。”祝隐洲轻声解释道?。 他知道?,沈晗霜很有主见,不会?愿意自己?被人干涉或限制。 沈晗霜抬起眸子看?着祝隐洲,声音平稳而笃定道?:“但我们都知道?,你不会?这样做。” 想做什么?,愿意和谁来往,没?有任何人能够左右沈晗霜的决定。沈晗霜的家人和好?友都不会?阻拦她?,至于祝隐洲…… 沈晗霜其?实感觉得到,祝隐洲虽然会?在意,会?忍不住吃味,却?同样不会?横加干涉。 他不仅从未阻拦过沈晗霜去做想做的事,去见想见的人,还多次为她?扫清障碍,增添助力。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误会?你的用?意,也不会?因此对你生气。”沈晗霜柔声道?。 祝隐洲心底的所有晦暗情绪都被沈晗霜话里的温和与耐心抚平。 “好?。”祝隐洲下意识答道?,眼神仍然一瞬不错地看?着沈晗霜的面容。 她?说着这些话时,眉眼间没?有任何厌恶或是不耐的神色,有的只是一目了然的从容与温柔。 祝隐洲很清楚,自己?其?实没?有身份去在意沈晗霜和谁见面,也没?有资格因为她?关心别的人而吃醋。 但沈晗霜包容了他师出无名的占有欲。 祝隐洲听见,自己?胸膛里那颗心脏跳动得像是疯了一样,既沉重而用?力,又轻盈而雀跃。 两人之间忽然便陷入了一阵有些暧昧的静谧。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39节 “但是,”沈晗霜轻咳了一声,调整了一下心绪,语气轻松地提起,“你还是得赔一串漂亮的风铃给我才行?。” “在那之前,我不会?再见你,也不会?同你说话。”沈晗霜故意言之凿凿地补充道?,“今晚只是个意外。” 祝隐洲知道?她?是想调整眼下的气氛,便也顺从道?:“好?,都听你的。” 沈晗霜很快便神色认真地抿紧了唇,一个字都没?再说,随即转身不再看?祝隐洲,径直往沈府内走去。 她?感觉得到,祝隐洲一直凝望着她?的背影。 甫一跨进沈府的大门,沈晗霜便远远瞧见了一道?似是已经在廊下久等了的身影。 是她?的堂兄,沈居闲。 沈晗霜忽然莫名有些心虚,轻声唤了一句“二哥哥”,走到了沈居闲身边。 沈居闲眉眼含笑,看?着温和极了,话里却?带着深意:“我以为他今晚也会?翻墙越院,没?想到他在府门外就见到你了,倒是让他省事了。” 沈晗霜心神微顿——二哥哥怎么?知道?祝隐洲做过这样的事? 似是看?透了沈晗霜心底的念头,沈居闲老神在在地出卖了远在洛阳的某人:“述柏给我写了信,信里‘无意中’提到过,太子殿下曾经翻墙进过明府。” 沈晗霜面上不由得有些赧然。 她?还以为家里没?人发现过祝隐洲的踪迹,但表哥其?实知道?祝隐洲曾翻墙越院地去见过她?? 不仅如此,表哥还写信将此事告诉了二哥哥。二哥哥说表哥是“无意中”提起,但沈晗霜怎么?听都觉得应是有意为之。 不过好?在,表哥的这封信是写给了二哥哥,若是让家里一个赛一个克己?守礼的长辈或是说一不二的大哥知道?了此事,沈晗霜觉得那个场面应会?有些难以应对。 而且看?架势,二哥哥这会?儿明显也是在防备着祝隐洲。 说不定还在防备着她?。 沈晗霜只作不知,柔声问道?:“二哥哥明日不是还要上朝吗?怎么?还没?回?屋歇着?” 沈居闲瞥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将她?想要转移话题的小心思看?在眼底,却?不愿轻易放过她?:“明日我准备告假,在家里待着。太子殿下到时若是翻墙进来,也总得有人迎一迎。” 沈晗霜:……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他这张嘴还是不饶人。 沈晗霜想象了一下,觉得若祝隐洲翻墙时当真被她?二哥哥“迎接”了,那个场面应会?不太融洽和睦。 “二哥哥巧舌如簧,待在工部是屈才了。”沈晗霜笑着“夸奖”道?。 见沈晗霜还想拿话来堵他的嘴,沈居闲抬手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提醒道?:“若是让长辈们或是你大哥发现他翻墙进明溪院,看?你要怎么?哄他们不生气。” “当年他们拦着林家那小子的那些法子,若用?在他身上,恐怕就不太好?看?了。” 沈晗霜也想了一下,若是爷爷像当年对待林远晖时一样,去找祝隐洲的父皇告状,那成什么?样子了? “你别跟着他胡闹。” 沈居闲顿了顿,自己?都觉得有些无奈:“‘胡闹’这个词竟还有用?在他身上的这一日。” 他们这一辈和祝隐洲差不多年纪的世家子弟,谁不知道?祝隐洲多年来都像是个从不会?出错的完美模子? 如今他已经是太子了,本该更克己?复礼,却?反而好?似变了个人,将什么?规矩礼仪都抛到了脑后,为了见沈晗霜一面,连翻墙越院这样的事情都做得轻车熟路了。 想到了什么?,沈晗霜很快顺着他的话问道?:“眼下家里只有你知道?这件事?” 沈居闲颔了颔首,却?很快瞥见了沈晗霜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 “那你得帮我保守秘密。”沈晗霜从善如流道?。 “若今后家里其?他人知道?此事,我就只当是你出卖了我。到时我就一个月……不,半年不理你。” “沈晗霜。” 沈居闲蹙了蹙眉,语带警告。 她?这是不仅不打算阻止太子,还想让他做共犯包庇? 沈晗霜的笑容明媚极了,她?说出口?的话却?让人恨不能再敲一敲她?的脑袋:“你知道?我说到做到。” 沈居闲自然知道?。 儿时他做过一只可?以用?机关控制翅膀扇动的木蝴蝶送给沈晗霜,结果她?刚喜欢上那个小玩意儿,里面的机关就炸了,把沈晗霜吓得不轻,还让她?心疼极了。 好?在没?有伤到沈晗霜,不然沈居闲可?能会?被自己?的祖父和伯父、父亲、大哥再狠揍好?几回?。沈居闲也不会?原谅自己?。 那次沈晗霜心疼自己?刚得的蝴蝶,气得整整一个月都没?有理沈居闲,任他怎么?哄都没?用?。 沈居闲仔细回?忆了一遍,确认当年林远晖总来沈家翻墙时,沈晗霜没?有让自己?做过包庇他的共犯。 起码在此事上,太子对于沈晗霜来说是不一样的。 “你和太子……”沈居闲欲言又止。 沈晗霜敛下了玩笑的心思:“我和他已经翻过了之前的那一页。” “所以?” “我们正在重新试着相处,”沈晗霜顿了顿,补充道?,“到目前为止,我觉得一切都很好?。” 他们之间正不断发生着的每一丝好?的变化,沈晗霜都看?在眼里,也记在了心上。 这些东西正一点点累积着,或许某一日,它们就会?促成某个祝隐洲和她?都乐于看?见的关键变化,让他们的关系可?以更进一步。 沈晗霜笑着看?向沈居闲,软声说:“二哥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别跟爷爷他们告状,好?不好??” 见她?连撒娇这一招都使出来了,沈居闲更是确认了些什么?。 他们都知道?,眼下在说的事情并非是祝隐洲是否应该翻墙来见沈晗霜,而是某些更深的,更复杂的东西。 “若他今后再让你失望,你又该如何?” 沈晗霜仔细地思忖了须臾,才认真道?:“无论今后的结果如何,我不会?后悔当下做出的决定。” 在这段新的关系里,当下的感受与体验让沈晗霜愿意重新期待,也不怕再次失望。 即便今晚没?有遇上二哥哥,没?有和他坦白这些想法,沈晗霜也会?好?好?梳理自己?的心绪,梳理她?和祝隐洲之间的关系。 沈晗霜已经逐渐看?清了自己?的心,这些话不仅是说给二哥哥听的。 “而且无论如何,这里都还会?是我的家,对吗?” “说什么?傻话,”沈居闲抬手揉了揉沈晗霜的头发,语气温和道?,“这里当然是你的家。” “我们沈家的姑娘,可?以有去做任何事情的底气。” 沈居闲轻叹了一口?气:“但我和大哥一直觉得,还是招赘更好?。这样你就可?以一直待在家里了。” “你说我要是跟太子提起此事,他会?同意吗?沈家肯定不会?亏待他。” “让太子来沈家做赘婿,听着虽然不像话,但还算有点意思。” 沈晗霜失笑道?:“二哥哥,你已经是朝廷官员了,正经一些。” “而且我和他还不一定能到谈婚论嫁的那一步呢。”起码沈晗霜还没?想那么?远。 沈居闲瞥了她?一眼,忽然问道?:“反正不一定能到那一步,那不如你现在就抛弃他?” “我见惯了他八风不动,运筹帷幄的模样,还没?见过他情场失意的模样呢。” 沈晗霜:“……” 这是什么?趣味吗? 思及太子此行?是带伤回?京,沈居闲想起了一桩正事。 他从袖中摘下了个什么?东西,递给沈晗霜时温声解释道?:“这是我制的袖箭,已经试了一段时日,没?出过意外。” “你要开办女学?,出门的时候多。虽然有护卫跟着,但以防万一,你还是记得随身佩戴着这袖箭防身。” 得知太子被齐氏所伤,身染梦欢散后,沈居闲便开始为沈晗霜制作适合她?用?的防身武器。 他试过很多种类,还是觉得袖箭最便携易用?,且不容易伤到自己?。 以前有护卫就够了,沈晗霜没?有遇见过这些事。但齐氏那个疯子曾想将沈晗霜掳走,沈家不能掉以轻心。 沈晗霜接过袖箭,试着佩在了自己?腕间。她?还没?调整好?位置,就听见沈居闲幽幽地建议:“若是他敢胆大妄为,你也可?以按下开关,或死?或伤我都给你担着。” 沈晗霜啼笑皆非:“二哥哥,你和他是不是有什么?仇怨?” “自然有,”沈居闲的语气里带着怨念和控诉,“想娶走我妹妹的人,都和我有仇。” 沈晗霜无奈道?:“你就快升任工部尚书了,是朝廷重臣,正经一些,成熟一些。” 在沈晗霜没?有察觉的角落里,沈家三代?的几个男人的脸色都很是难看?。 从沈晗霜和沈居闲说的第一句话开始,他们什么?都听见了。 第104章 心跳失序 待沈晗霜一无所觉地朝着明溪院走去后, 在长廊尽头的?拐角背面站了许久的?几人才从不被灯笼照亮的地方走出来,径直朝着沈居闲而去。 沈居闲早有准备,是以看见自己的祖父、伯父、父亲和兄长面色不虞地走近, 他不躲不避,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 等着他们的?声?讨。 他是因为收到了明述柏的?信,得知太子竟曾翻墙进明家去见沈晗霜, 所以才特意来这里堵沈晗霜, 想提醒她让太子收敛一些, 却没?想到还等来了这么多只黄雀。 方才沈居闲曾想过要不要提醒沈晗霜,让她少?说几句,毕竟没?有露面却肯定一直听得很认真的那几个人其实都比他更难对付,应该不是她几句“威胁”就可以管用的?。 但?沈晗霜同他说那些话?时的?态度很认真, 家里人迟早也都会知道这些,只是早或晚的?区别而已?,沈居闲便也擅作主张,“帮”沈晗霜把心里话?都递到了家里人耳边。 不过看起来, 听沈晗霜说了那些话?后,眼下需要面对他们的?人不是沈晗霜,而是沈居闲自己?了。 实在太清楚自己?在家里的?地位,沈居闲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他故意道:“祖父, 您刚才也听见了, 不是我有意隐瞒,是晗霜她威胁我帮她包庇……” 沈相脚步微顿, 很快蹙眉打断了他的?话?:“晗霜那算是什么?威胁?她分明是在向你?寻求帮助。” “你?这个做兄长的?, 就是在背后这样说你?妹妹的??”沈居闲的?父亲也不赞成道。 沈居闲那位在刑部?任职的?伯父则沉声?道:“还用上了‘包庇’这种?词,你?妹妹是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吗?” 沈居闲:“……” 沈晗霜什么?都没?发现就回她自己?的?明溪院去了, 就剩他里外不是人。 只有沈家的?长房独子,沈居闲和沈晗霜的?大哥沈居安,仍是那副沉着少?言的?模样。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40节 沈相的?长子和次子都随了他的?性子,刚正不阿,端方严肃。与他们相比,沈晗霜的?父亲当年执意要辞官随她的?母亲去经商便算是格外特立独行了。 到沈晗霜这一辈时,他们的?大哥沈居安也很是沉稳端肃。但?沈居闲就显得不那么?成熟稳重了。 用沈晗霜的?话?说,沈居闲心眼多,一句话?要拐七八个弯,即便在外是言行得当,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的?朝廷重臣,但?回家了也还是时不时就会原形毕露,变得不那么?正经。 只是无论他们各自的?性情如何,面对沈晗霜时,他们都会不自觉多出无尽的?温柔与耐心,脸上也总是带着笑的?。 从小到大,沈晗霜有任何念头时,哪怕再稀奇古怪或天马行空,他们都总是会无条件配合她,支持她,尽全力去达成她的?愿望。 只是儿时的?沈晗霜脑海中冒出来的?念头会是怎么?才能永远留住她喜欢的?彩色蝴蝶和漂亮花朵,怎么?才会有吃不完的?美味点心和玩不腻的?新奇玩意儿,但?如今…… 如今的?沈晗霜想同一个明显对她有所企图的?男子重新好好相处,让他们之间的?关?系顺其自然地发展下去。 偏偏那个男子曾经让她失望过,如今图谋的?还是沈晗霜的?珍贵情意。 可沈晗霜知道,沈居闲也知道,其实无论如何,家里人最终都会支持沈晗霜的?选择和决定,一如之前的?每一次。 所以这会儿见自己?应是已?经打断了他们心底方才积累起来的?复杂情绪,沈居闲才试着提醒道:“晗霜还不知道方才有别的?人听见了她同我说的?话?。” “我们是别的?人吗?”一直沉默不语的?沈居安忽然沉声?道。 沈居闲明智地没?有接话?。 “我们都只会当什么?都没?听见。”沈相叹了一口气,发了话?。 沈晗霜没?有主动提及,自然有她的?考量。他们都会配合。 他们原本也并非有意来偷听沈晗霜和沈居闲说话?。只是见沈晗霜送江既白出府后久久未归,他们有些不放心,才打算出来看一看。 动身前他们还曾想着,沈晗霜最远也不过就在沈府门前,自己?会不会是小题大做了。 结果竟然误打误撞得知了太子曾经翻墙去见沈晗霜的?事,还听见沈晗霜认真地说了她对他们之间这段关?系的?看法?。 沈相看着面色各异的?几个晚辈,叮嘱道:“好了,今晚听见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不管你?们心里怎么?想的?,都不许干涉晗霜的?决定。” “她的?人生?不会,也不该只有家人。” 其他人自然都答应下来。 “但?是,”沈相看了沈居闲一眼,不急不缓道,“若也有人翻墙进了沈家,我只找你?。” 沈居闲不知想起了些什么?记忆,下意识心神一紧。 于是翌日清晨,沈晗霜刚走出明溪院,便看见外面围着站了不少?护卫。 几乎五步一人,还都佩着刀,将明溪院围得严严实实的?。 沈晗霜和春叶对视了一眼,春叶便去问了其中一人:“你?们怎么?都守在这里?” 那人神情严肃地回道:“府里可能会有些扰人清静的?蝉或别的?飞虫,少?爷命我们仔细守着,别让它们飞进院子搅扰姑娘。” 沈晗霜:…… 这会儿都入冬了,怎么?可能还有蝉?况且什么?飞虫需要安排这么?多护卫守着? 虽然护卫没?说是大少?爷还是二少?爷,但?沈晗霜知道,这肯定是沈居闲做的?好事。 这副如临大敌的?架势,沈晗霜几乎以为是有什么?穷凶极恶的?匪徒要闯明溪院了,沈居闲竟然好意思拿什么?飞虫做借口?他还不如说是大哥刑部?那边丢了重犯。 沈居闲用这么?蹩脚的?理由,明显是想让沈晗霜知道——他就是在防着沈晗霜会包庇祝隐洲。 沈晗霜无言以对。 但?她今日要出门一趟,只能先放着不管。 而甫一走出府门,沈晗霜便看见祝隐洲正等在外面。 他的?双手上还各提着一串漂亮的?风铃。 上面仍然有枫叶,但?这回不只是用枫叶刻了蝴蝶的?模样,还有或圆或缺的?月亮和盛开的?花朵。 “你?怎么?不拿盒子装着?”沈晗霜朝祝隐洲走过去,压低声?音问道。 祝隐洲就这么?拎着风铃站在沈府门口,来来往往的?人都有意无意地看着。沈晗霜还看见有人分明已?经走过去了,又?倒回来重新瞧了瞧祝隐洲手里拎着的?东西。 而祝隐洲像是丝毫未注意到旁人的?目光,只是安安静静地等在沈府外。 祝隐洲也的?确只看得见沈晗霜,他温声?道:“这样拎着,丝线不会打结。” 沈晗霜垂眸去看他新做的?风铃时,祝隐洲解释道:“这回我用了更韧的?丝线,不会再容易被人弄坏了。” “你?连夜做的??”沈晗霜轻声?问他。 昨日她被家人接回沈府后,祝隐洲便进了宫。算一算时辰,沈晗霜送走江既白后看见他时,祝隐洲应刚从宫里出来。他也只有夜里回去后才有空做这些了。 祝隐洲不答反问:“喜欢吗?应该比上次的?做得更好一些。” 沈晗霜原本正欲说“喜欢”,听见祝隐洲后面那句话?,又?转而抬眸瞪了他一眼,强调道:“上次的?我也很喜欢,不许在背后说它不好。” 祝隐洲顿了顿,心里软成一片。 他明白,沈晗霜是在同他表达她的?想法?——她会珍惜他送与她的?礼物。即便只是风铃而已?。 他朝她靠近时,她也愿意给他回应。 “好,我不说了。” 祝隐洲将新做的?风铃递给沈晗霜,又?道:“我会将之前那串也修补好还给你?。” 沈晗霜摇了摇头,还是说:“如果实在补不好便罢了,也不能强求。” 无论是枫叶蝴蝶、木芙蓉样式的?木雕小坠子还是柔韧的?丝线,制成那串风铃的?本就不是坚不可摧的?东西,可能会被破坏,可能会无法?修复,这都很正常。 闻言,祝隐洲的?心猛地沉了沉。 他知道沈晗霜只是在说那串被也海真毁坏的?风铃,却忍不住觉得她指的?或许不只是那串风铃。 “一定能修补好,”祝隐洲沉声?道,“这不是强求。” 沈晗霜心神微顿,意识到祝隐洲应是又?觉得不安了。 她在心底无声?叹了一口气,随即才同他道:“我先将风铃拿回去挂好。” 总不能就让祝隐洲一直这么?拎着。 “那……我在这里等你??”祝隐洲试探道。 他猜到沈晗霜今日会出门为开办女学?的?事做准备,所以才会有意等在此处。 沈晗霜没?有拒绝:“好,我很快就出来。” 祝隐洲心神微松,朝她温柔地笑了笑:“你?慢慢来,不着急。” 沈晗霜拎着风铃重新走回沈府,经过昨夜看见沈居闲的?地方时,她似有所觉,朝着某个位置看去—— 沈居闲此时又?站在那里,神情还不太好看。 “你?竟然真的?没?去上朝?”沈晗霜啼笑皆非道。 沈居闲神色淡定地颔了颔首,理所当然道:“说了会告假在家准备迎翻墙而来的?太子殿下,自然不会食言。” “那你?今日应该是等不到了,”沈晗霜揶揄道,“岂不是白费心思?” 沈居闲瞥了她一眼,故意问道:“两?串风铃,见者有份?” 沈晗霜将风铃藏在身后不让他看,“借花献佛不太合适。” “但?既然二哥哥实在想要,我可以代为转告,让他重新做了送你??” 沈居闲被她这话?说得一噎。 他挥了挥手,浑不在意道:“谁想要这种?技艺简陋的?玩意儿?连个最简单的?机关?都没?有。” 沈晗霜:“……它只是串风铃而已?,要机关?有什么?用?” 沈居闲闻言蹙了蹙眉,“万事万物皆可运用机关?术,他不会做是他学?艺不精。” 知道沈居闲最擅长的?就是机关?术,沈晗霜不跟他争执,只一面往明溪院的?方向走去,一面对身后的?沈居闲笑着说道:“那二哥哥就做串能让你?自己?满意的?风铃送我吧,不好看我可不收。” 她明白,二哥哥在意的?其实不是谁给她送了风铃。 果然,得了沈晗霜的?要求,沈居闲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 从小到大,沈晗霜身边的?这类物件都是沈居闲做的?。见沈晗霜小心地提着祝隐洲做的?风铃回来,他忽然觉得沈晗霜或许不需要他这个哥哥了。 但?沈晗霜不但?看穿了他的?心思,还用他们都明白的?方式告诉他——无论她正处于一段怎样的?关?系,家人永远都是家人,她也永远都需要他这个哥哥。 挂好风铃再回到祝隐洲面前时,沈晗霜微喘着说:“我今日想去国子监看看,爷爷已?经帮我同国子监司业说过了。” 开办女学?之前,沈晗霜想仔细看看最高学?府是如何办学?的?。 “我同你?一起去。” 祝隐洲和沈晗霜一起上了马车,断云便驾着车往国子监去。 祝隐洲已?经提前给沈晗霜备好了茶水,将茶杯递到她手里后,祝隐洲又?温声?道:“不是说了不用急吗?怎么?还是跑过来的??” 沈晗霜坐下后先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闻言侧首看向祝隐洲,眉眼带笑地问他:“你?当真不急吗?” 方才拎着风铃走回沈府时,沈晗霜回身看了祝隐洲一眼。 话?里说着不急,但?沈晗霜当时还未走远,祝隐洲在她身后就已?经是那副望眼欲穿的?模样了。 被沈晗霜脸上的?笑容晃了眼,祝隐洲没?忍住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承认道:“很心急,很想早点看见你?。” “但?不想你?累着。” 沈晗霜明眸微转,轻轻眨了眨眼睛,明亮而沉静的?目光一直望进祝隐洲眼底。 她柔声?说道:“万一我也想早点见到你?呢?” 祝隐洲的?心跳骤然失序,一声?一声?,震耳欲聋。 他好像听见了,世上最美好的?那朵木芙蓉在自己?心底绽开第一片柔软花瓣的?声?音。 第105章 辗转深吻 昨晚和二哥哥坦白过自己的心?思后, 沈晗霜心?里的很多东西也变得清晰了许多。 她知道自己是心动的。 沈晗霜也感觉得出来,面对她?时?,除了?满腔的爱意与温柔, 祝隐洲其实很多时候都是不安的,忐忑的, 无措的。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41节 他?时?时?刻刻都想朝她?靠近,却又时时刻刻都把握着不会过界的分寸。不想离她?太远, 又唯恐会靠得太近惹她?不喜。 沈晗霜其实对目前这段关系的进展很满意。虽然结局仍然未知, 但沈晗霜内心?是?自如的, 安宁的,她?安安稳稳地期待着接下来或许会经历的一切,也耐心?地等待着未来的所有。 可沈晗霜希望祝隐洲也能安心?一些,平和一些, 同样能够享受当下的一点一滴。 所以祝隐洲说很心?急,很想早点看见她?时?,沈晗霜便也同他?说道:“万一我也想早点见到你呢?” 她?和他?都知道,这其实不是?一个问句。 祝隐洲听懂了?, 所以她?的话音刚落,沈晗霜便看见祝隐洲少见地怔住了?。 见他?眉眼间先是?有几分空茫,又很快不自觉地浮起了?毫不掩饰的欢喜,沈晗霜也忍不住笑开了?。 他?原来还有这么呆愣的时?候。 祝隐洲恍惚觉得, 自己在?沈晗霜的笑容里看见了?永远不会凋零的, 繁花锦簇的春日。 他?太想独占这样的美好。 是?以在?沈晗霜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时?,祝隐洲便难以克制地倏然靠近, 在?她?唇上落下了?一个极轻, 极温柔的吻。 像是?在?明媚春日中最?柔软鲜妍的花瓣上落下了?一枚独属于他?的烙印。 沈晗霜没想到祝隐洲会忽然吻自己。 但她?只?怔了?一息,待反应过来后, 她?长睫缓眨,轻轻朝他?的唇贴近了?分毫。 祝隐洲的吻覆上来后他?没有立即退回去?,应该是?想等她?的回应? 沈晗霜暗忖道。 她?予以回应的动?作微乎其微,几乎无法被察觉。 但祝隐洲是?非常有耐心?的,观察力极佳的猎人,他?捕捉到了?那分毫间温柔的纵容。 所以祝隐洲立时?便抬手拢住了?沈晗霜纤细白皙的后颈,微微用?力迫她?更?紧密地贴近自己,舌尖随即循着本能挑开了?沈晗霜的唇瓣,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另一只?手则紧紧揽住了?沈晗霜的腰,用?一个不会让她?不适,却又不容挣脱的拥抱将人禁锢在?自己怀中。 两人的气息都凌乱而急促,浓烈直白的炙热悸动?和暧.昧缱绻霎时?蔓延开来,汹涌的情?意在?深吻中不断叩动?着沈晗霜的心?口。 身前的人扣住她?的后颈,有些重地吮吻着她?的唇瓣,唇齿间辗转厮磨时?,胸腔里的心?跳也鼓噪得厉害,让沈晗霜整个人都有些轻飘飘的。 比起之前,祝隐洲此刻的拥抱和亲吻都实在?不算温柔,反而称得上是?强势。 似是?有一朵伪饰得百般无害的花朵忽然收紧了?所有花瓣,将毫无防备的她?俘获为猎物,让她?逃脱不得。 或轻或重,时?急时?缓,祝隐洲掌控着她?在?这个吻和拥抱中的所有感受。 忍耐,克制,小心?翼翼,都是?他?有意为之。 主导,掌控,贪婪无度,原才是?他?的本性。 面对祝隐洲忽然落下的那个轻吻,沈晗霜本以为自己已经算应对得当了?。 却没想到那么温柔的一个吻之后,紧接着便是?如此让人难以招架的攻势。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吻得这样深,除了?默契地下意识阖上眼眸之外,祝隐洲和沈晗霜其实都还不算擅长。 祝隐洲有些心?急,彼此的唇短暂分离时?,他?几乎不给?沈晗霜留下什么喘息的余地便会再次迎上来迫切地掠夺她?的气息与温软。 唇齿间不可避免地会有磕碰,淡淡的血腥味给?这个吻增添了?些许危险又让人忍不住沉溺的意味,让他?们的呼吸都愈发沉重。 这是?一个孟浪的,极尽放肆的吻。 可沈晗霜睁开蕴着水雾的眼眸时?,在?余光中瞥见了?祝隐洲因为情?动?而泛着浅淡红色的耳尖。 不仅是?她?,原来他?也并非那么游刃有余。 柔软的唇.瓣被祝隐洲轻轻咬住时?,沈晗霜心?头忽地一颤。 “你分心?了?。” 祝隐洲声音低沉喑哑道。 他?漆黑的眸子里满是?还未餍足的渴求,呼吸仍然灼热而滚烫。 沈晗霜的气息又急又乱,却假作方才的无力招架似乎都不曾存在?过,她?含笑揶揄道:“你害羞了?。” 循着她?目光的落点,祝隐洲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自己耳尖的热意。 那里应该是?红了?,所以她?才会借此打趣他?。 祝隐洲了?然。 可是?,她?看不见自己此时?的模样。 原本白皙如玉的脸颊染上了?诱人的粉色,眸中含着潋滟的水光,温软的唇瓣被吻得泛肿。 祝隐洲蓄着深意的眸子微沉。 “不是?因为害羞,”他?轻轻吻了?吻她?的唇,声音微哑道,“是?想你。” 是?想要你。 沈晗霜心?尖酥麻,却还是?抬手推了?推他?,提醒道:“不能再继续了?。” “我要去?国子监,不能……”沈晗霜顿了?顿,声音越来越低,“不能带着这些痕迹。” 虽然她?看不见自己此时?的模样,却也不难猜到热意还未散去?的脸颊上应还泛着红。祝隐洲方才吻得又急又凶,她?的唇应也已不是?平常的模样了?。 沈晗霜觉得自己得好好缓一缓,肯定不能以这副模样走出马车。 “好,现在?不亲了?。” 祝隐洲顺从地答应下来,却没有松开她?。他?不仅继续把人抱在?自己怀里,还换了?个位置,让沈晗霜坐在?他?腿上。 沈晗霜听出来了?,他?这句话的重点是?“现在?”。摆在?明面上的言外之意是?时?机合适的时?候再继续。 “……你别太孟浪了?。”沈晗霜没忍住轻声道。 从方才那个深吻开始,祝隐洲便似是?完全变了?一副模样,沈晗霜暂时?还不是?很能招架得住这个样子的祝隐洲。 “好。” 祝隐洲仍然无有不应,却话音刚落便牵起沈晗霜的手,轻轻吻了?吻她?的指尖。 他?的态度似是?温柔又体贴,可沈晗霜分明觉得祝隐洲这动?作透着说不出的暧昧和色气。 她?忽然有点后悔,方才祝隐洲那个轻浅的吻落下来时?,她?或许不该轻轻靠过去?给?他?回应。 就像是?主动?握着钥匙放出了?什么被他?按捺许久的东西,神秘而危险。 但也只?是?这么想想而已。和他?亲近时?的感觉,沈晗霜并不抵触或排斥,相反,她?很喜欢。 心?动?时?,身体上也会忍不住想要和对方靠近,这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所以沈晗霜愿意体会、感知并享受这些偶尔的“失控”。 但还是?得有个度才行。 “你别抱着我了?。”沈晗霜的呼吸已经慢慢平稳下来,但她?说这句话时?却还是?有些不太自在?。 祝隐洲顿了?顿,试探着问道:“是?不舒服吗?” 他?其实很喜欢这样亲昵的姿势,就连她?和他?的心?跳声都会靠得很近。 沈晗霜静了?静,虽然极力想要忽略些什么,却还是?无法泰然处之。 她?不由分说地从祝隐洲腿上离开,坐到了?一旁,随即拿起不远处的一个软枕扔到他?腿上。 侧过头去?不再看祝隐洲时?,沈晗霜眼神闪躲,脸都还是?红的。 祝隐洲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他?当即便有些慌乱地解释道:“对不起,我并非有意冒犯……” 抱着她?时?,祝隐洲仍在?忍不住回想方才辗转深吻时?的场景,没有意识到别的。 沈晗霜听出祝隐洲话里的赧然,心?底的不自在?少了?许多,她?故意控诉似地问他?:“只?有这才算是?冒犯吗?” “难道方才也不是?你有意为之?” 见她?没有生气,祝隐洲才松了?一口气,低声道:“方才是?我有意的。” “你……不喜欢吗?”他?悬着心?,试着问道。 深吻时?,祝隐洲时?刻注意着沈晗霜的反应,只?要她?有一丝厌恶或抵触,他?都会毫不犹豫地退开,认真?向她?道歉。 可沈晗霜回应了?他?的吻,急切的,凌乱的,带着欲念与渴求的,她?都认真?回应了?。 沈晗霜被他?问得心?头一跳。 这种?事也要直白地问吗? 要让她?怎么回答…… 沉浸其中去?体会和享受是?一回事,要让她?直白地说自己喜欢祝隐洲像刚才那样对她?,沈晗霜自问起码现在?还做不到。 哪怕她?看过再多风月话本,步子也实在?迈不了?那么大。 所以沈晗霜只?当自己没听见祝隐洲那个问题。 她?抬手给?自己倒了?杯冷茶,喝了?一口含在?嘴里,想要让自己的唇快些恢复如常。 这样她?便没法说话了?,祝隐洲也就沉默下来,没再追问。 马车在?国子监门外停下时?,沈晗霜才咽下那口冷茶。 她?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确认并无异样后,沈晗霜正准备下车,却听见祝隐洲又正色问她?:“你不喜欢像刚才那样吗?” “是?我太心?急了?吗?还是?我弄疼你了?……” “没有不喜欢,”见他?执着于这个问题,沈晗霜心?底难忍羞赧,却还是?虚张声势地回答道,“但你太生疏了?。” 虽然沈晗霜之前也没有深吻的经验,虽然方才他?们唇齿间磕磕碰碰的,但这其实不是?沈晗霜的心?里话。 起码沈晗霜眼下还不是?很能招架他?那样又急又凶的攻势。方才虽然好几次都差点喘不过气,但其实……还挺舒服的。 祝隐洲看出沈晗霜面上难掩羞意,说他?吻技生疏时?也更?似是?嗔怪而非指责,他?心?底的担忧随之散去?。 幸好,她?没有觉得不喜欢。 “抱歉,我的确还不太会,”祝隐洲从善如流道,“你以后能不能……陪我多学一学?” 沈晗霜:“……你自己学吧。” 这人怎么忽然变得这么不正经了?。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42节 第106章 熟能生巧 为了让祝隐洲可以好好养伤, 皇帝坚持让他彻底痊愈之前都不必去上朝。 祝隐洲虽然觉得参加朝会并不影响自己的伤势,但比起上?朝,他还是更想多见见沈晗霜。 性格使然, 祝隐洲从?不会因为受了伤便懈怠。但他的确想趁着?这段人人都?让他好好养伤的时?日,尽可能多地待在沈晗霜身边。至于其他的事情, 每日送沈晗霜回家后,祝隐洲会在夜里处理。 是以不仅是去国子监那天, 之后沈晗霜每日走出沈府时?, 都?能看见祝隐洲正在等她。 沈晗霜想开办女学, 除了有这样一个念头以外?,还要择址、招募女夫子、规划授课内容、招收学生……很多事都?等着?处理和落实,否则就?永远都?只是空想。 所以沈晗霜很忙碌,每日早早出门, 夕阳西下后才会回府。而除了的确有事情需要亲自去处理时?,祝隐洲都?会跟在沈晗霜身边。 女子可以参与科举的事还远未成定局,变革陈旧律法仍是目前的重中之重。朝中也只是因为祝隐洲呈上?的一封建议择选女官负责夫妻律法的修改与后续执行?的奏折而有了点风声而已。 但沈晗霜很清楚,到时?应不会有单独的考题, 想要参加科举考试入朝为官的女子会和许多已经准备了多年的男子一起竞争榜上?有名的机会。这并非朝夕之功,若等女子可以参与科举之事定下来后再开始做准备就?来不及了。 所以沈晗霜想尽早将开办女学的事情理顺。 沈居闲仍然安排了人将明?溪院外?围得严严实实的,无论?沈晗霜怎么说,他都?不松口撤走那些“拦着?飞虫”的护卫。 沈晗霜还曾担心过祝隐洲哪日又来翻墙越院时?或许当真会被守株待兔的沈居闲撞见, 可一连好几日过去, 这个场面都?没?有发?生。 今日在回府的马车上?想起了这件事,沈晗霜心念微转, 状似不经意地提醒祝隐洲:“我二哥每日都?让人守着?明?溪院, 你别再像之前在洛阳时?那样翻墙进来了,免得被他碰上?。” 祝隐洲颔了颔首, 顺从?地应了句“好。” 沈晗霜静了几息,翻过一页爷爷和江既白合力?编写的今后女学中可以教授的书册,又语气自然道:“你回京后就?没?再去过明?溪院,我都?说他是多虑了,他却不信。” “我不会再私下里去你的院子了。”祝隐洲温声道。 沈晗霜毫无异样地“嗯”了一声。 马车内就?这么沉默了下来。 祝隐洲心神微顿,隐约察觉了点什么。 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他将方才的对话重新思忖了一遍,模糊抓住了点线索,试着?问道:“你想让我去吗?” “……当然没?有。”沈晗霜继续翻动书册,微笑着?说。 一切看起来都?正常极了,祝隐洲却心里一紧,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他从?沈晗霜手里取走了书册,让她能看向自己后,便如实同她解释道:“我每日都?想见到你,想和你一直待在一起,也想每日都?与你回同一个家。” “但在重新正式求娶你之前,我应该更尊重你,也尊重你的家人。” 背着?沈晗霜的家人私下在沈府,在她住的院子里见面,到底失礼。 祝隐洲还记得,在洛阳时?,若他私下里去明?溪院,沈晗霜总会提醒他今后不要再那样了。只有返京前那几日,许是因为祝隐洲身上?带着?伤,沈晗霜心软,才没?有再提过。 沈晗霜揶揄道:“我记得你在洛阳时?把翻墙越院的事做得很熟练。” “那时?我很自私,只顾着?自己的感受,做得不对。”祝隐洲低声道。 在洛阳时?,祝隐洲虽然很明?确自己对沈晗霜的心意,却知道他曾经做得太错,也太不够。所以对于他和沈晗霜的未来,有太多事情祝隐洲都?不敢奢望。 那时?祝隐洲心里总是很闷,很空,只有见到沈晗霜时?才会好一些。所以他一次次私下里去沈晗霜的住处,借此填补自己那颗空洞的心。 有的时?候沈晗霜知道他的存在,但更多的时?候祝隐洲都?只是静静地待在离沈晗霜不算远,却不会被她看见的地方。 哪怕只是就?那样安静地待在沈晗霜所在的院子里,祝隐洲都?会好受很多。 见不到沈晗霜时?,那阵即将彻底失去她的恐慌感会强势地攫去祝隐洲几乎所有心绪,让他心神不宁,坐卧难安。 即便他那时?本?就?已经失去了,并没?有重新拥有她。 可在回京的路上?,将沈晗霜对自己的纵容尽收眼?底,亲眼?目睹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点一滴地发?生变化,祝隐洲逐渐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其实不只是他想离她更近些。 沈晗霜会包容他的贪心,体贴他的不安,也愿意温柔配合他想要与她亲近的心意。 面对他的情意,沈晗霜不只是给?出了允准,还愿意主动和他一起朝着?对方走近。 所以祝隐洲开始能试着?克制自己心底的部分不安,也仔细地反思了自己在洛阳时?的自私,想要配合着?能让沈晗霜觉得舒服的步调,循序渐进地推进两人之间的关系。 祝隐洲想和她亲近,却不能只想着?自己的私念,其它的什么都?不顾了。 她家人的想法,她的声名与意愿,她想要的尺度与距离,都?应该被放在他的私心之前。 沈晗霜差不多能猜到祝隐洲的想法,却还是问道:“那除了你自己的感受之外?,如今不自私的太子殿下还考虑了些什么?” “没?有别的,”祝隐洲伸手将人揽进自己怀里,一字一字都?写满了郑重,“只有你。” 无论?他考虑了些什么,都?仍然全是与她有关的事。 沈晗霜默了默,抬手回抱住他,柔声道:“我们不能想得太少,但也不用想得太多。” 想得少了就?会做得不够好,会亏欠对方,可若担忧太多,也会徒增负担,让两人都?觉得疲累。无论?哪一种,都?不是沈晗霜想要的,能够长久的关系。 “好,我明?白。”祝隐洲轻轻吻了吻沈晗霜柔软的发?丝。 此时?的气氛实在适合再多做一些别的。 但祝隐洲正欲垂首吻向沈晗霜的唇时?,却又见她慢慢挣开了他的怀抱,随即抬起手轻轻戳了戳他的心口,将他推得远了些,语气似控诉又似调笑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老老实实不再翻墙了,其实是因为你不仅每天都?能和我见面,还一整天都?同我待在一起。” 沈晗霜越来越发?现了,祝隐洲实在很黏人。近段时?日以来,祝隐洲都?是从?她出门起就?跟着?,若没?有别的什么事情,一直到亲自送她回家了,祝隐洲才会从?她身边离开。 不过祝隐洲每日这么跟着?,也不是白来的。在开办女学的前期准备中,他帮着?沈晗霜一起做了不少事情。有些地方若沈晗霜一个人顾不上?,祝隐洲会适时?帮她考虑周全。 祝隐洲眼?底含笑,从?善如流道:“你说得对,除此之外?,还因为沈姑娘愿意陪我一起学……” “沈姑娘没?有愿意!”沈晗霜抬手捂住了他的嘴,打断了祝隐洲没?说完的不正经的话。 她才不愿意陪祝隐洲学什么! 无论?是早晨出门的路上?,还是傍晚回家时?,每次都?是祝隐洲,开始的时?候温柔似水,甚至有几次还哄骗她,说只轻轻吻一下,但祝隐洲就?跟有瘾似的,只要一开始,便绝不会轻易停下。每次都?要将她吻得喘息不止,浑身发?软,脸颊通红了,祝隐洲才会愿意让她歇一歇。不到下马车的时?候,他不会轻易结束他所谓的“学”。 有几次被吻得意识迷蒙时?,沈晗霜都?恍惚觉得祝隐洲或许是什么精怪变的,还是专靠吻别人过活的那种。 沈晗霜前几日曾对祝隐洲说过她这个荒唐的念头,但当时?祝隐洲听了之后竟不仅不觉得羞愧,还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附和了一句“说不定的确如此”,随即身体力?行?地证明?他自己或许真的是那种必须要靠吻她才能活下去的精怪。 这样一回一回地“学”着?,一向是好学生,学什么都?很快的祝隐洲已经将原本?就?让沈晗霜不太能招架的吻技练得更好了。 每次深吻时?,沈晗霜一开始还能清醒地应对,后来便会被他吻得晕乎乎的,只能喘息着?脱力?靠在他怀里。 偏偏,沈晗霜不仅不讨厌,还很喜欢这种感觉。 唇齿间不会再磕磕碰碰了,他们接吻时?便只剩舒服和享受,那种连脑海中都?酥酥麻麻,飘飘然的感觉,沈晗霜都?觉得祝隐洲已经将那瘾传给?了自己,她恐怕也有些沉迷于此了。 沈晗霜的猜想便又更清晰了些——祝隐洲或许是男狐狸精变的,实在擅长此道,以前的清冷正经可能都?只是让人放松警惕的假象。 她会沉迷与他亲近,也不能怪她。 “你已经学得很好了,今后都?不用再学了。”见被捂着?嘴的祝隐洲一直眼?含深意地望着?自己,沈晗霜忍着?笑,尽可能语气认真地评价道。 祝隐洲轻轻拉下沈晗霜的手握在自己手心,紧接着?便倾身向前如愿吻住了她嫣红柔软的唇瓣。 唇舌缠绵间,他才低声道:“多谢沈姑娘夸奖。” “但熟能生巧,还是不能生疏了。” 沈晗霜心尖微颤——他们分明?在做这么亲密的事情,他却故意唤她“沈姑娘”,给?这个吻添上?了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意味。 气息被悉数攫取,两人急促的心跳声响彻在耳畔,沈晗霜嗓间不由得逸出几声呜咽,她却还是微喘着?强调道:“我……才没?有夸你。” 第107章 他装可怜 定下了开?办女学的位置的那一日, 沈晗霜也得?知自己让人送去太医院的药材派上了用场,陈兰霜终于脱离了危险。 陈家人悉数进了大狱,陈兰霜在查处陈相之事上立了功, 不必跟着入狱,如今却还是无家可归, 无人照料的处境,所以仍只能住在太医院里养伤。 太医们?都是男子, 很多事都不方便。但陈家被查抄了, 陈兰霜身无分文, 用不起侍女。原本与陈家或是与陈兰霜有些来往的人如今也都唯恐避之不及。 沈晗霜得?知此事后让春叶从?府里选了两名得用的侍女去太医院,暂时照顾陈兰霜。 之后,沈晗霜便没再?关注过陈兰霜的近况了。 沈晗霜相信,只要仅作为自身活了下来, 今后的路,陈兰霜一定会好好走下去。这是陈兰霜好不容易才走出来的一条生路,她不会就此一蹶不振。 余南栀是沈晗霜在长安结交的闺中密友。偶尔不得?不去参与一些京中的宴席时,沈晗霜和余南栀都懒得?应对并无什么来往的旁人, 尽过必要的礼数后,两人便会找个凉亭凑在一起,分享近来寻到的好话本或是哪家铺子新出的点?心吃食。 她们?还都曾帮着对方回击过说?话阴阳怪气,出言不逊的人, 很有几分“同仇敌忾”的情谊。 余南栀是刑部尚书的女儿, 因为父亲,余南栀多少能知道沈晗霜近来为何频频外出, 也猜到了一些朝中接下来可能会有的变动。 是以在终于说?服了父亲后, 余南栀难掩兴奋地去见了沈晗霜,说?想和沈晗霜一起开?办女学?, 做成一些利在将来的事情。 沈晗霜自然很高兴能多一个帮手。 实际上,她希望能有更多的人愿意投身于此,越多越好。 沈晗霜很早便知道,余南栀的父亲与她的母亲夫妻情深,府里没有任何妾室,但余南栀的母亲在生下她后便血崩而?亡。 余尚书没有再?续娶。余南栀是她父亲唯一的孩子,父女俩相依为命地过了十?几年。余南栀是余尚书的掌上明珠,平日?里在刑部时再?杀伐果决的人,在女儿面前时也有用不尽的耐心与温柔。 但其实有不少人都在暗地里说?,除非招赘,否则余家这就算是绝后了。因为余尚书膝下没有儿子。 可余南栀从?不遗憾于自己不是男子,余尚书也从?未觉得?自己还缺个儿子。 沈晗霜在洛阳组织百姓签下有关修改夫妻律法的万民书时,收到她的信后的余南栀也在长安做了同样的事。余南栀很喜欢那时的感觉,一直想再?做点?什么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听?闻沈晗霜想开?办女学?,想为或许会到来的,女子也能经科举、入朝堂的那一日?早做准备,余南栀便跃跃欲试,想要为这样一件利好世间女子的事尽绵薄之力?。 但因为担心自己的女儿会因此经历许多无法避免的艰难险阻,余尚书让余南栀在家里好好冷静了几日?,让她不要头脑发热,必须思虑清楚后再?做决定,以免反而?给沈晗霜添乱。 余南栀冷静过了,也考虑过了,最后还是没有更改自己的想法。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要开?办并不被大多数人看好的女学?,她面临的第一个难题不是来自别处,恰恰就来自沈晗霜身边那个人——太子殿下。 近段时日?,余南栀的确曾见过几回沈晗霜和太子殿下一同出现在某些地方,也听?人议论说?太子殿下明显是有心想要重新求娶沈晗霜,所以才会不好好待着养伤,反而?每日?都与沈晗霜一起在城中各处奔波。 可等余南栀也参与其中了,她才发现,太子殿下何止是没有好好待着养伤,他仿佛成了沈晗霜的随身物件似的,只要有沈晗霜在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太子殿下的身影。 可偏偏……余南栀不是很能如常看待太子殿下的存在。 哪怕是身份、礼数、规矩都先不论,只要太子在沈晗霜身边,余南栀时不时就会觉得?自己像是抢了他的心爱之人的恶人似的——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43节 因为每次她刚下意识像以前一样与沈晗霜亲近了些,比如挽手或拉手,太子殿下不久之后就会状似不经意地说?他身上的伤口有些隐隐作痛。 余南栀一听?就知道这是假话,是用来吸引沈晗霜注意的借口,可偏偏沈晗霜每次都会信。 所以太子每次示弱说?疼时,沈晗霜都会暂时放下手中的事情,同他一起回马车上服用一直温着的汤药。 一次两次的,余南栀还觉得?不可思议和无言以对——毕竟若非亲眼目睹,任谁和她说?多年来都清清冷冷,待谁都疏离冷淡的太子殿下还会有装可怜博取关心的时候,余南栀肯定不会信。 等次数多了,余南栀竟然也就这么习惯了。 因为她曾悄悄同沈晗霜告过状,却从?沈晗霜略带深意的眼神?中意识到——沈晗霜其实都知道。 沈晗霜的确知道祝隐洲其实是故意的,故意示弱说?伤口疼,好同余南栀“争宠”;故意状似无意地轻叹一口气或是蹙一蹙眉;故意在余南栀与沈晗霜亲近时也朝沈晗霜走近一些,在无人看见的衣袖下牵住她的手不放开?…… 但沈晗霜纵容了他的这些故意。 因为她知道,祝隐洲曾经失去了许多次说?疼的机会。 早在母亲被先帝用鹤顶红毒杀那日?,祝隐洲便失去了本属于孩童的那部分东西。 不会哭,不会闹,不会撒娇,更不会再?和旁人说?他的难过与疼痛。 即便是被药瘾折磨的那段时日?,他都只是将自己锁在屋里,让断云用粗绳绑缚着自己,独自忍耐那些裹挟着恶意而?来的铺天盖地的疼痛。 那个时候凶险万分,每一日?都可能是祝隐洲的最后一日?,可祝隐洲却总会让沈晗霜别为他担心。 直到如今,梦欢散留下的那种凶猛的药瘾已经不复存在,祝隐洲身上的伤处也在一日?日?地恢复着,他才开?始故意用自己的伤口同沈晗霜示弱,明晃晃地向她索取关怀与在意。 祝隐洲故意的“幼稚”其实无伤大雅,也不会带来任何不好的后果,沈晗霜并不会因此而?觉得?不喜。 相反,她其实愿意看见祝隐洲有更多以前不曾有过的模样,作为一个鲜活的人,而?非冷冰冰的模子。 祝隐洲也知道,自己的伎俩既不高明也不周全,瞒不过沈晗霜。但他原本也不是为了瞒过她才如此。 他想要她的在意,而?她愿意给予。 他们?心照不宣地用这种方式交换着心意。 日?子不快不慢地过去,冬日?的寒意渐浓。 有人说?沈晗霜和余南栀日?日?在外抛头露面,是不守女子德行?,也有人在暗中观望着,想看看她们?究竟能做出什么来。 在将开?办女学?的相关事宜一件件落实的过程中,两个姑娘都飞快地成长着。沈晗霜和余南栀并非不知道种种传言,但她们?都不在意。 当前路明确,心中笃定时,专心赶路的人不会在意从?耳畔拂过的风里有什么颜色的尘埃。 祝隐洲每日?都跟着沈晗霜,余南栀一开?始不太习惯,很放不开?,但慢慢地,她都敢当着太子的面揶揄沈晗霜了。 虽然余南栀还未出嫁,但她和沈晗霜都看过不少话本,各式各样的都有。就算一开?始没有发现什么,后来看见沈晗霜从?马车里出来时微红的唇后也能猜出些什么。 沈晗霜每次都强作镇定,状似一切如常,不敢问余南栀为何会用那种打趣的眼神?看着自己。 她了解余南栀,很清楚自己若是问出了口,余南栀肯定会说?出些什么绝不能让第三个人听?见的话。 而?难得?有一会儿祝隐洲因公事不在沈晗霜身边时,北达国的九公主也海真找上了沈晗霜,明目张胆地用两国和亲的事与她自己的公主身份来挑衅沈晗霜,话里话外都在说?沈晗霜没资格做太子妃、配不上祝隐洲。 沈晗霜听?爷爷和祝隐洲说?过也海真与北达国的将军阿弥尔之间的事情。所以面对也海真的挑衅,沈晗霜只是直言道: “无论你是当真想嫁给祝隐洲,还是想脱身与那人重聚,都不必在我?这里白费功夫。” 沈晗霜自问还左右不了两国间的重要决定,也决定不了也海真的命运。 听?完沈晗霜的话后,也海真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那副不知真假的居高临下的骄傲姿态不知不觉地消散后,也海真转身离开?了沈晗霜的视线。 沈晗霜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而?翌日?又被余南栀打趣之后,沈晗霜终于还是忍不住在回府的马车上问祝隐洲:“你已经许久没有去上朝了,每日?都跟着我?,你没有别的事情要做吗?” 祝隐洲温声道:“父皇让我?先养伤,不必去上朝。” “若有事情需要我?处理或参与,会像昨日?一样,有人来告知我?。” 沈晗霜顺着他的话道:“那你应该待在家里好好养伤,不该每日?跟着我?四处奔波。” 祝隐洲静静地看了沈晗霜片刻,才轻声道:“已经没有家了。” 母亲被先帝下令毒杀后,王府便不再?是祝隐洲的家了。后来即便王府有了新的王妃,祝隐洲也不会再?有新的母亲,不会重新拥有那个完整而?美好的家。 后来王府内的明溪院成了祝隐洲和沈晗霜的家,也是和离后祝隐洲用来安抚自己那颗空洞的心脏的地方。但祝隐洲其实很清楚,已经不一样了。 那座院子失去了它的女主人,他也失去了自己的妻子,所以那里已经不能再?被称作“家”了。 祝隐洲并未隐藏话里的情绪,所以沈晗霜听?得?出来,祝隐洲这句话是实话,也是想让她心软的话。 马车内安静须臾后,祝隐洲得?到了一个带着安抚意味的轻吻。 “家,还会有的。”沈晗霜柔声道。 他们?如今一起走的每一步,都在走向那个新的家。 第108章 京中传言 沈晗霜每日离府为开办女学的事情做准备时?, 江既白主动提出可以帮她编写今后女学中授课所用的书册。 沈晗霜想要?开办的女学,最初的目的是为了让女子也可以像男子一样经科举考取功名?,成为朝堂百官中的一员。 但随着事情逐渐开始从设想落实下?来, 除了这个明确可见的目标之?外,沈晗霜还想能?尽可能?地让更多女子有识字明理的机会。 即便不?参与科举考试, 不?入朝为官,识字明理于人来说也很重要——不仅对于男子来说是如此?。 有些蒙昧并非经人主动选择, 而是潜移默化地被动赋予。无论那层覆盖在她们眼前的黑布有多么?厚重, 从掀开一角开始, 她们总有一日会得以亲眼去看见更远也更辽阔的风景。 双足可以丈量的地方,双眼可以触及的地方,不?该只是后宅那一隅之?地。 而针对这两个不?同目的,书市上现有的众多书籍中, 有的适合,有的不?适合,须得经过仔细挑选与区分后才能?用于女学中。 即便是选出来的书,其中的内容也并非全都用得上, 分门别类地进行更有逻辑的梳理和编撰之?后才会更得用。 江既白主动提出想帮沈晗霜落实此?事时?,沈相也带着自?己几十年的阅历与敏锐的政治嗅觉参与其中。 他们两人都曾高中状元,如今又都是朝中重臣,共同主持着变革律法之?事, 对于新帝登基后的第一次科举考试, 他们对试题方向的把握与琢磨都非常人能?及。 所以沈晗霜很放心地将编写书册的事托付给了他们。 沈晗霜还借着“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和“不?用白不?用”的主意,将考了二?甲进士的两位伯父和与江既白同年科考, 分别考中榜眼和探花的两位堂兄也“抓”来帮自?己。 他们白日里都公务繁忙, 只有散值后才能?抽出空来编写书册。 沈晗霜自?然知道?自?己不?必和家里人见外,她可以有很多别的方式向家人表达自?己的心意和谢意。但江既白不?是沈家人, 沈晗霜觉得她还是应该郑重地为江既白准备一份谢礼才对。 但沈晗霜提起此?事时?,江既白只说想让沈府每日帮他备一份简单的晚膳。 沈晗霜看出他不?愿要?谢礼,便也只好先?答应下?来,打算等?自?己准备好了再将谢礼送与他。 近来江既白和沈相每日散值后都会在沈相的书房中商议编写书册的一应事宜。交流观点与想法的过程中,他们都逐渐看见了对方与朝堂上不?一样的,更像是文?人而非文?官的模样。 有时?是让一贯端肃持重的沈相都禁不?住连连感叹的深刻共鸣,有时?是两人谁都说服不?了谁的明显分歧。他们总是会沉浸其中而忘记所有其他的事情。 因着这个,江既白几乎每日都会在沈府用饭,和沈家人一起。偶尔在饭桌上时?,两人都会因为方才还没谈出结果的问题而放弃“食不?言”的规矩,像是一刻都等?不?得了,必须立即将自?己的所思?所想说给对方听才行。 观点的交流中有共鸣自?然也会有碰撞。 有时?两人争执起来,像是跨越了年龄和身份等?所有外物赋予的距离,就只是两个坚持己见的文?人。但争执过去之?后,他们之?间不?仅不?会多出任何的隔阂与矛盾,反而更欣赏与敬佩对方。 有一回争执之?后,沈相还说,若他与江既白是同年科考,谁能?成为当年的状元郎还没有定数。 这样的沈相,是沈家人都很少见到的。 包括沈晗霜在内的沈家人都说沈相和江既白这是成了忘年交。 但在沈府之?外,很多人都在沈相和江既白之?间的来往上施加了各种各样的猜想与揣测。 朝中开始逐渐有声音指责沈相与江既白是想在陈相下?狱后借机结党营私,谋求私利。弹劾他们的折子一封接着一封地送上了皇帝的桌案。 皇帝、沈相和江既白都知道?这些指责的声音几乎全部都来自?陈相曾经的党朋。 朝中原本是三臣分立,各无关联,彼此?制衡,但眼下?陈相已经倒台,剩下?的两位重臣却开始交好。 那些官员或许是自?知陈相已经回天乏术,担心沈相和江既白的下?一步打算或许就是铲除曾经站队陈相的官员。所以才想借机将水搅浑,把沈相和江既白也拉下?水。 而在朝堂之?外,京中也有许多人猜测沈相或许是看中了江首辅,属意让他做自?己的孙女婿。 毕竟太子想要?重新求娶沈家姑娘的心思?就摆在明面上,可不?仅沈家的态度并不?明确,还恰好就在这个时?候,江既白开始频繁出入沈府。沈相明显十分看好与欣赏江既白。 若说其他世家子弟会因为顾及太子的态度而不?敢求娶沈晗霜,但身为首辅的江既白却不?需要?有太多顾虑。因为他在朝中已经站稳了脚跟,如今是与沈相并立的重臣,即便是皇帝,都不?会轻易动他。 有很多人都在观望着,想看看江既白是否有要?求娶沈晗霜的意思?,也想看看太子到时?会作何反应。 不?少人都曾看见太子和沈晗霜一同出现在城中,还借此?猜测沈晗霜或许其实更偏向太子。 所以他们又想看看,沈晗霜最后会不?会因为沈相的看法而改了主意,转而选择江既白。 长安城中从来不?缺新鲜事,但太子与朝中重臣争夺同一位女子的芳心,这种事情可不?是随时?都能?看见的。 是以每日外出办事时?,沈晗霜也慢慢发现了那些有意无意地落在自?己和祝隐洲身上的视线。 只是祝隐洲的身份到底不?同,他站在那里,平静冷淡的眼神还没看向周围的任何人,旁人都会下?意识垂下?目光,恭敬地行礼然后退下?。 这倒是给沈晗霜省了不?少事。 如祝隐洲所言,自?从回了长安之?后,他便没有再翻墙进过沈晗霜的院子。 而祝隐洲每日送沈晗霜回家时?,都会看见沈晗霜的堂兄正在府门外等?着她回来。有时?是其中一位,有时?两位都在。 只是沈晗霜的两位堂兄从没有提出过让祝隐洲进去,所以他一直没能?再走进沈府的大?门。 祝隐洲自?然知道?江既白如今常在沈府用晚膳的事情。他不?仅知道?,还嫉妒不?已。 但祝隐洲有意不?再在沈晗霜面前提起江既白。 他清楚江既白和沈相都在帮沈晗霜编写书册。这件事,沈晗霜还是选择了让考过状元的江既白帮忙,而没有同他提起。 作为没有被选择的那个,祝隐洲知道?自?己更不?能?在这个时?候添乱。 而听闻沈相有意让江既白娶沈晗霜的传言时?,祝隐洲并不?相信。因为他知道?,沈相会让沈晗霜自?己做决定。 在明溪院内,春叶同沈晗霜说起近来京中的传言时?,沈晗霜也只是轻嘲道?: “他们看到两位才学卓著的状元,两位为国为民殚精竭虑的好官正常来往,竟只想得到蝇营狗苟或是男女婚事。” “这样不?对。”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44节 春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道?:“我也觉得他们说得不?对,相爷和江首辅都是很好的人。” 无意中瞥见春叶衣袖下?滑落出一截红玉镯,沈晗霜心头一跳——为了做事方便,春叶以前从不?会在手腕上戴任何饰物,沈晗霜送给春叶的玉镯都被她好好收着,其中并没有这个样式的红玉镯。 她斟酌着词句,尽可能?语气自?然地问道?:“林止最近来找过你?吗?” 沈晗霜记得,还在洛阳行宫时?,林止就有意接近过春叶。 他曾故意“抢”去了春叶为沈晗霜准备的饭菜,沈晗霜将这件事记了许久。 那时?沈晗霜便隐约察觉,在她因为祝隐洲的伤势而无暇顾及其他的时?候,林止和春叶之?间或许发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但那是春叶的私事,她没有主动提及,沈晗霜便也没有贸然点破或询问。 只是如今,春叶腕间的玉镯若是林止送与她的,便代表着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新的阶段,沈晗霜有些担心,不?能?不?多问一句。 春叶神色微滞,难掩慌乱地将红玉镯收进衣袖下?,轻轻点了点头。 “姑娘,我以后不?会再见他了,”春叶顿了顿,“我配不?上他。” 沈晗霜下?意识蹙了蹙眉,问:“为何这么?说?” “可是他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情?” 春叶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只想一直陪在姑娘身边,谁都不?想嫁。” “我们自?幼一起长大?,我自?然不?会赶你?走。但春叶,我不?想耽误你?。” 春叶静了静,微垂着眸子道?:“我只是个侍女,就算要?嫁人,也至多选一个人品好,样貌过得去的侍卫,不?该高攀林……林副统领。” 身份有别,她甚至连提起他名?字的资格都没有。 沈晗霜故意顺着她的话说道?:“那你?觉得断云如何?” 没想到姑娘会忽然提起太子殿下?身边的断云,春叶心里一紧,面露慌乱:“姑娘,我……” 沈晗霜:“即便他人品好,身手好,性?格不?错,也符合你?说的身份,但你?对他无意,是吗?” “他身份特殊,不?是侍卫,”春叶似乎怕姑娘是在认真考虑她和断云,连忙道?,“姑娘,我和他不?可能?的。” 春叶知道?,断云是太子近卫而非普通侍卫,除了太子本人以外,只有断云可以调动太子的所有手下?。 她配不?上他,也不?喜欢他。 沈晗霜将春叶的自?卑看在眼里,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柔声问道?:“谁说侍女一定要?与侍卫相配?” 林止的父亲林太傅和林远晖的父亲镇西将军林尚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因为一些族中旧事,两兄弟很早便分家了,但两家的关系一直很好。 林止年纪轻轻便到了禁军副统领的位置,他的家世和前途的确都很优秀。 但是…… “春叶,若你?想拒绝他,不?再见他,我希望只是因为你?对他无意,而不?是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更不?能?是为了一直陪着我。”沈晗霜温柔地劝道?。 “你?并非奴籍,身契也在你?自?己手里,此?事可以由你?自?己做主。” 沈晗霜与林止并无太多来往,但从祝隐洲和林远晖对林止的态度来看,他的品行应不?会差。 若林止对春叶是真心的,沈晗霜觉得他算得上是良配。 “即便我不?自?轻自?贱,可他的家里人怎么?会允许他娶一个侍女……”春叶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看出她也不?舍与犹豫,沈晗霜心疼地揉了揉春叶的头发,温声叮嘱:“若他是真心待你?,便该先?处理好自?己那边可能?会有的所有阻碍和麻烦,而不?是让你?患得患失,委曲求全。否则,他的承诺,你?一个字都不?要?信。” 男子说出的情话与承诺若没有任何实际的支撑,那便都只是不?值一提的风中云烟,空中楼阁,更不?值得为此?交付一颗真心。 “可若你?们两情相悦,而且他为了你?,为了你?们的将来努力做了足够多,也扫清了那些阻碍,你?舍得就此?与他错过吗?” 沈晗霜像待明姝雪那样,轻轻抱住了春叶:“真心难得,这是比家世或身份都更重要?的东西。” 无论旁人如何想,沈晗霜都一直如此?认为。所以她不?后悔当初在祝隐洲即将成为新太子的时?候和离,也不?后悔再与他重新开始。 “若有机会拥有你?本就想要?的那份心意,不?要?逼着自?己将它推开。先?试着去接纳和体会,若试过之?后觉得不?好,再将其割舍也不?迟。” 那日与春叶谈过心之?后,沈晗霜觉得自?己或许就快要?看着春叶出嫁了。 她还为此?提前开始悄悄给春叶准备嫁妆。即便春叶和林止不?成,以后也用得上。沈晗霜并不?想让春叶这一辈子都只绕着自?己生活。若春叶能?遇上两情相悦的人,沈晗霜希望她能?做幸福的新娘子。 不?过沈晗霜其实暗自?觉得林止应该有能?力处理好春叶担忧的那些事情。 祝隐洲身边称得上“友人”的,其实只有林止一人。沈晗霜据此?推测,林止应不?会是那种没有担当的男子。 而沈晗霜虽然仅和林止的父亲林太傅见过几面,却从爷爷那儿听说过不?少与林太傅有关的事情。沈晗霜觉得林太傅应也不?是将家世与门第看得比儿子的心意和幸福更重要?的那种父亲。 只是,在林止那边传来什么?消息之?前,城里先?沸沸扬扬地传出了另一个消息——江府的一众家丁抬了许多系着大?红绸缎的红木箱匣去了沈府。 看那架势,难道?一直没有对京中传言做出过任何反应的江首辅今日竟是要?去沈家提亲了? 第109章 循循善诱 眼下早已入冬, 处处都被萧瑟的冷意挟制着,让人只想尽快到屋里稍加躲避。 靠近温暖,远离寒凉, 这是人与生俱来的习性与选择。 但江府内,今日休沐的江既白?仍和以往一样, 只着一身素服,安静地坐在园景简单清雅的院子里, 手执一册薄书, 与一壶清茶为伴。 江既白?喜欢独处, 平日里不会让小厮随侍左右。若非有要事,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他。 只是此时,石桌另一侧,江既白?对面正坐着一个作寻常货郎打扮的高大男人。 “提亲的人已经去?沈府了, 江首辅当真还?看得进去?书吗?”来人问道。 那人脸上有易容所用的伪饰,开口说话时的口音和语气也并无异样,但江既白?却径直点破了对方的身份: “抵达长安后在暗中布置了许久,阿弥尔将军却将筹来的银钱和宝物都赠与我了, 不担心会得不偿失吗?” 阿弥尔扫视了一遍江既白?身处的院子,语气轻蔑道:“听说江首辅的母亲犯下血案后,你将家业都交出?去?给?了新朝。你虽身为一朝首辅,位高权重, 如今却过得如此清苦, 连提亲下聘的钱都拿不出?来了。” “如今两国正在和谈,我们自然应该略尽心意, 为江首辅排忧解难。” 江既白?的目光仍落在书页上, 只漫不经心地问道:“和谈?不知这两个字从何?说起?” 北达国的使臣们抵达长安后,鸿胪寺那边虽然尽了待客之道, 却绝口不提任何?公事。无论是和谈,还?是和亲,都只是北达国的使臣们在不断提起,从未得到过任何?回应。 皇帝和沈相、江既白?提前商议过,在北达国拿出?值得的筹码之前,两国之间什么都不会谈。 虽然两国之间暂时休战了,可在休战之前,北达国才是落了下乘的那一方。林远晖的父亲的确暂时回了长安,但他麾下的将士们仍驻守在北边,随时可以继续往北行?进,踏进北达国。 该着急的,是那些带着北达国可汗的命令而来的使臣。 若要再算的话,眼前的阿弥尔或许比那些使臣更坐不住。否则他也不会按捺不住,乔装打扮来了江既白?眼前。 “你们要如何?才愿意和谈?”阿弥尔眼神阴沉地问。 江既白?翻过一页书,语气温和道:“我以为你会先问起和亲之事。” “九公主抵达长安后暗中出?城了五次,不知其中有几次是去?见了阿弥尔将军?” 听他提起了也海真,阿弥尔周身气势骤沉,斥道:“你们跟踪她!” “这里是长安,有何?不应该吗?”江既白?给?自己续了杯冷茶,不答反问道。 “你们倒是没有跟踪太子殿下,但那是因为不愿意,还?是因为无能?” 江既白?知道,祝隐洲身边那些暗卫绝不会让北达国的人有任何?可乘之机。 阿弥尔眸子微眯,嗤笑?了一声?,“那你没有娶那位姓沈的美人儿?,又是因为什么?” “她长得的确很美,身段也实?在不错,难怪你和那位太子都喜欢。” “对了,我听说林远晖与她青梅竹马,也多年对她念念不忘。” 得知他在战场上的宿敌竟也想要那位姓沈的美人儿?时,阿弥尔的手下原本?建议他借此去?拉拢林远晖,这能直接让他们在战场上获利。 但阿弥尔很清楚,林远晖和他一样,应不是会因为这种理由便背叛家国的人。 只有眼前的江既白?——在江家的命案之后,他身边已经空无一人,他还?险些被拉下高位,沦落到一无所有的境地。这样的人,才更容易被自己多年求而不得的东西所诱惑,打动。 果然,在阿弥尔提起沈晗霜时,江既白?才抬起眸子看了他第一眼。 阿弥尔顺势继续道:“今日实?在是个很好的机会,不是吗?” “沈相属意你为孙女婿的消息已经传遍了长安,眼下我派去?帮你提亲的人就快到沈府了,很快,沈美人儿?同意嫁给?你的消息也会传遍整座长安城,你终于能……”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阿弥尔想了想,补充道:“应该是‘抱得美人归’,你终于能抱得美人归了,难道不好吗?” 阿弥尔来长安之前便已经收到了齐氏派人送去?给?他的消息。 一国的太子与首辅竟想要同一个女人,北达国怎么会放着这么好的机会而不利用? 因为他们,阿弥尔的心上人被当成?棋子送来了这里,他自然也可以反过来利用江既白?和祝隐洲的心上人,激发他们之间的矛盾。 若是能让一朝首辅和太子成?为不共戴天的仇人,于北达国来说,只会有百益而无一害。 和陈相不同,太子是皇室的人,立场天然与北达国对立。可江既白?不一样。 如今的江既白?与沈相同朝而立,如此年轻便已手握权柄。只要能把握住他的欲.望与弱点,此时的江既白?自然会成?为下一个陈相。 而有他与太子的矛盾在,假以时日,江既白?能带给?北达国的,也一定会比那个被他们铲除了的陈相更多。 “只要你现在便动身去?沈府,你前脚进门,紧接着,所有人都会知道沈美人儿?弃了太子,愿意嫁你为妻。” “这是我们给?你的见面礼,还?望江首辅笑?纳。” 阿弥尔声?音爽朗,掩下所有没被摆上明?面的阴毒。 “若她不愿意呢?”江既白?淡声?问。 见找对了关窍,阿弥尔笑?了笑?,浑不在意道:“你们这里不是最看重女子的名声?吗?” “即便她不愿意,在她说‘不’之前,所有人都会先知道她答应了你的求娶。” “若这样还?不够,我也可以将她‘请’来你身边,让你们可以提前度过洞房花烛夜,将生米煮成?熟饭。总之,无论如何?,我们自然会为你促成?此事。” “只要最终赢得她的人是你,手段并不重要,不是吗?” 如今万事俱备,江既白?只要顺势踏入沈府的大门,便能得到他想要的人。 阿弥尔不相信他会不动心。 江既白?近来常去?沈府,难道当真只是为了同沈相一起编写?什么书册吗? 阿弥尔几乎能想象出?江既白?在沈府时状似不经意地看向?那位美人儿?时的眼神。像他这样看似清心寡欲的人,动心起念后才更难割舍,也更容易被利用。 阿弥尔循循善诱道:“你不比那位太子差,难道……你就不想把她从他身边抢过来吗?”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45节 江既白?眼神平静地看着阿弥尔,缓缓将手中的书册放在石桌上。 “多谢阿弥尔将军的好意。”他的声?音仍是一贯的温润有礼。 阿弥尔笑?了几声?,“那就先祝江首辅得偿所愿了,想必江首辅的喜酒会格外好喝。” 事情已谈完,阿弥尔站起身,正准备离开,却在转身时看见一道不知何?时伫立在自己身后的身影。 那人身形高挑,手持长剑,正面色漠然地看着他。 阿弥尔正欲回身问江既白?是何?用意,却听见已经重新执起书册的江既白?语气谦和儒雅道: “收雨,割下他的脑袋时,能别让他的血溅到我种的那棵石榴树吗?” 收雨冷淡地“嗯”了一声?。 意识到江既白?竟不为所动,阿弥尔骤然暴起,抽出?暗藏在靴子里的弯刀扑向?那个持剑的人。 “那我便先杀了他,再杀了你!”阿弥尔厉声?道。 江既白?并不理会阿弥尔和收雨交手时的情况。 他只微垂着眸子,神情专注地看完了自己手中的那册书。 等他再放下书时,收雨和阿弥尔的尸体都已经从院子里消失了。 收雨和断云都是太子的手下,先后被派来护卫过之前受了剑伤的江既白?。那次断云被调回洛阳后,收雨便一直暗中跟在江既白?左右。 江既白?知道,方才即便自己没有发话,收雨也一定会要了阿弥尔的性命。 不仅因为阿弥尔身为敌国将军却潜入了长安,妄图在这里搅弄风云,且没有被策反或被审问出?任何?有价值的事情的可能,更因为他方才话里话外对沈晗霜的恶意。 收雨和断云都是祝隐洲的人,护卫江既白?是他们收到的任务,但在他们眼里,主子只会是祝隐洲和沈晗霜。 即便沈晗霜并未重新嫁给?祝隐洲。 江既白?重新翻开书册,长指执起那片纤薄完美的叶签,温柔摩挲了几息。 沈晗霜如今还?不属于其他人。 他知道,自己的心其实?并不平和安静。 江既白?拿着书回到房中,将书放回书架上时无意中瞥见了自己的素色衣袖。 要去?沈府提亲,便不该再穿这身素服了,还?是该换成?江家命案之前自己惯穿的天青色衣衫。 江既白?敛着眸静静思忖道。 多年前,沈晗霜曾说天青色的衣衫很适合他。 第110章 正文完结 宫门外。 祝隐洲刚从宫里出来?, 神色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与?冷淡,让人看不出什么来?。 他今日原本可以像之?前一样跟在沈晗霜身边,和她一起去为即将开办的女学择选女夫子。但他被父皇叫进?了宫。 因为齐氏死了。 齐氏中了玄蜂毒后一路往北逃, 后来?便一直藏身于北境一处小村落。她想让北达国的三?台吉派人来?接她回?北达国,所以会不时?往外传些消息, 想证明?自己虽然身份败露了,但仍然是有用处的。 祝隐洲的人循着玄蜂毒一直掌握着齐氏的踪迹, 且暗中监视着齐氏, 顺势利用她送出去的那?些消息让北达国吃了好几次闷亏。 再也收不到三?台吉送来?的消息时?, 齐氏便知道,她成了弃子。 齐氏似乎并不意外于这个结果。她遣离了自己身边的所有手下,在那?个小村落又住了一段时?日。 祝隐洲的手下仍然监视着齐氏的动向,但她没?再做什么事。 只是不分昼夜地做衣服。 她做了好几身既漂亮又柔软暖和的冬衣, 又分别?做了几套春、夏、秋三?季的裙衫。每身裙子上都有很精致的刺绣,合了不同时?节的花叶景致。 做完那?些裙衫后,齐氏便坐在窗边看着一场大雪落下又停歇,之?后, 她便从自己的袖箭中取出了一根短箭,用力将其刺进?了自己心口。 遍寻不到解药,齐氏身中的玄蜂毒每日折磨着她,不断地消耗与?蚕食着她的身体底子, 让她一日不停地虚弱下去, 却会在整整中毒两?百日后才会要了她的性命。 祝隐洲很清楚,齐氏不会想活成这样。 她曾想用无解的梦欢散, 逼祝隐洲终生沉沦于药瘾中或是不堪折磨, 自戕以了结一切。最终,祝隐洲戒除了原本十死无生的药瘾, 齐氏也选了她自己的结果。 在今日之?前,祝隐洲便已经得了消息,知道齐氏已经死了。但他暂时?没?有告诉父皇和沈晗霜。 直到北达国特?意派人将齐氏的尸体送来?了长安。 那?具尸体被保存得当,并未腐烂,看上去几乎会让人以为她是刚刚咽气不久。在尸体的心口上插着的,是当初齐氏用来?伤了祝隐洲的,带有梦欢散的那?种短箭。 这是北达国送来?的一份“礼”,代表着他们想要促成和谈的态度。 无论北达国三?台吉当初将齐氏安插进?平南王府时?是怀揣着什么阴谋,违心也好,甘愿也罢,眼下的形势都让他必须做些什么。 而随尸体一并被送来?长安的,还有齐氏死前日夜缝制的那?些裙衫。 祝隐洲知道那?些衣物是齐氏做给谁的,但他只冷淡地瞥了一眼,便命人将那?些东西烧了。 齐氏做的东西,从一开始就不配被送到沈晗霜面前。 处理完那?些,祝隐洲转而去见了祝寻。 祝寻之?前收到沈晗霜写给他的信后,逐渐从那?些让人颓丧无力的迷茫中缓了过来?。 多年来?的认知成了粉末,但祝寻的目标仍然没?有变,他还是想成为像父亲那?样的大将军,将来?和兄长一起守好他们的家国。所以祝寻回?到了军营,继续跟着林远晖的兄长林远溪学着处理军务。 齐氏的死讯迟早会传到祝寻的耳朵里。但这次祝隐洲和皇帝没?有让他从旁人口中得知此事。是身为兄长的祝隐洲去见了祝寻,亲口同他说了这个消息。 除了在沈晗霜面前时?,祝隐洲并不擅长说正事之?外更多的话?,他只沉默地在祝寻身侧站了片刻,待祝寻从那?个消息中回?过神?来?,轻轻点了点头后,祝隐洲才离开。 从祝寻那?里离开后,祝隐洲脑海中划过了一个很轻的念头——齐氏自尽了,死前,她只为沈晗霜做了那?些裙衫,没?有给祝寻留下任何东西。 从身份败露到她死去,齐氏没?有给祝寻留下过只言片语的解释。 旁人或许会觉得齐氏待祝寻冷漠而残忍,皇帝和祝隐洲却清楚,这是齐氏以母亲的身份为祝寻做的最后一件事。 齐氏算计了许多,筹谋了许久,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一旦她的细作身份败露,只有断了与?她之?间?的关联,祝寻才能一直是身份尊贵的二皇子,而不是身负嫌疑的细作之?子。 亲手缝制那?些裙衫时?,断绝与?祝寻之?间?的关系时?,已入穷巷的齐氏应都只代入了“母亲”这个身份。不是王妃,不是皇后,更不是细作。 祝寻或许会想到这些,也或许不会,但那?是需要他自己去面对和正视的事情。祝隐洲不会多说。 他只是在这种时?候,久违地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想起她毒发身亡之?前,曾看向他,朝他温柔地笑着,一如往常。 行至马车前时?,祝隐洲已经敛回?了心神?。 瞥见不远处的近卫神?色有异,踌躇着不敢上前,祝隐洲蹙了蹙眉。 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那?名近卫浑身一僵——以前和太子妃有关的事,他们都是先向断云汇报,再由断云转告太子殿下。但今日殿下进?宫,将断云留在了太子妃身边。 近卫只得硬着头皮快步上前,禀报道:“殿下,今日有一队人从江府抬了很多箱匣去沈府,那?些箱子上都系着红色的绸缎。据领头的那?人说,他们是要替江首辅去沈家提亲。” 近卫不敢抬头,却敏锐地察觉了眼前的太子殿下周身气势骤沉,看向他的视线也添了几分阴郁。 但他不敢停,只能继续道:“城中疯传,称是太子妃已经与?江首辅互通了心意,同意嫁与?他为妻,江首辅才会命人去沈府提亲。” 祝隐洲安静地垂着眸子,似是正耐心地听着近卫一一禀报。 近卫将今日城中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情说完后,祝隐洲淡声问:“她在何处?” “回?殿下,太子妃此时?正在西市。” 近卫自然不会觉得殿下话?里指向不明?的人会是在问江首辅。 “命人把江府围起来?。”祝隐洲语气漠然地吩咐近处的太子亲兵。 “没?有孤的命令,江既白不能走出江府一步。” “遵命!”太子亲兵肃声应下。 那?名近卫以为殿下接下来?应会让自己驾着马车往西市去,但他还没?来?得及走近马车,便见殿下已经翻身骑上了不远处的一匹骏马,径直打马离开了。 这段时?日,因为殿下还在养伤,太子妃不让他骑马,只让断云每日安排马车供殿下出行。看起来?殿下似乎适应良好,当真一次都没?有再骑马。 但看这会儿殿下策马疾驰离开时?的背影和刚下的命令,近卫暗自猜测着,殿下此时?的情绪应不似面上看起来?的那?般平静。 冬日里寒冷锋利的风迎面向祝隐洲袭来?,似是想要将他的心魂生生撕裂扯碎。祝隐洲握着缰绳的手攥得很紧,手背上青筋鼓起,仿佛昭示着他紧绷得几乎断裂的心弦。 听见近卫说江既白派了人去沈家提亲时?,祝隐洲当即便觉得这个消息来?得古怪,能迅速传遍全城也像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可他仍然压抑不住地因此而觉得慌乱。 祝隐洲还记得沈晗霜和江既白之?间?那?种无需多言的默契。 他不知道他们相识于何时?,何地,何种情景。对于他们之?间?的一切,祝隐洲几乎一无所知。 他只知道,即便沈晗霜和江既白这些年来?并无太多来?往,甚至连见面的次数都绝不算多,可他们相处时?的氛围总是融洽而舒适的。 他们之?间?从没?有争执与?矛盾,有的只是信任与?那?些看似淡如水却也满含真挚的东西。所以像是在为女学编写书册这样重要的事上,沈晗霜除了家人之?外,便唯独只再找了江既白帮忙。 整颗心都挂在沈晗霜身上,祝隐洲如何会察觉不到江既白对沈晗霜的心思?,又怎么会看不出沈晗霜对江既白的欣赏? 而且江既白从未让沈晗霜失望过,也从未忽略过她,伤害过她。他们之?间?曾经存在过的东西,全都是明?亮的,诚挚的,摆得上台面的。 祝隐洲曾经做错过的事情,江既白一件都没?有做过。 同样对沈晗霜怀着私念,可比起他,沈晗霜的家人应也更愿意接纳像江既白那?样的男子成为那?个能与?沈晗霜携手余生的人。 若江既白去沈家提亲,沈家人会同意吗? 沈晗霜……会同意吗? 心底某个角落闷疼得厉害,让祝隐洲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只能不停地挥鞭催促着身下的马匹,想让它快些,再快些。 他想立即见到她,一刻都不愿等。 * 沈晗霜今日一直在为女学择选合适的女夫子,这会儿才刚忙完。为了犒劳一下自己,沈晗霜和余南栀打算一起去买新式的花糖。 走在西市里时?,沈晗霜和余南栀都发现周围有不少人在打量她们,还不时?有人对视一眼,背过身去在她们听不见的地方窃窃私语些什么。 她们还很快便意识到,这些人并不是在看她们,其实每一道意味深长的视线都落在了沈晗霜身上。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46节 因为近来?江既白常去沈家,长安城中议论纷纷,沈晗霜其实已经算是习惯了这些带着揣度与?猜测的目光,她从未理会过。但不知为何,今日那?些目光似乎格外多。 沈晗霜并未放在心上,她一面和余南栀一起四处逛着,一面猜想祝隐洲忙完从宫里出来?后或许会来?接自己。 她们经过的地方,有人颇感兴趣地低声议论着—— “她这会儿怎么不在沈家?” “不是听说今日江首辅要去沈府提亲吗?” “难道是有人乱传的?” “但我觉得那?消息很可信,听说太子亲兵围了江府,显然是那?位着急了……” “不要命了!谁的闲话?都敢乱说!” 几人倏地噤若寒蝉,收了声不再多说什么。 耳力极佳的断云虽然隔得远,却也都听清了。他心神?沉敛,更加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今日殿下进?宫去了,他被留了下来?,一直跟在太子妃身后,防备着以免有任何异状发生。 城中几乎无人不知,太子近卫成了沈家的车夫,每日驾着马车送沈晗霜去往各处。 断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相反,这意味着殿下对他的重用。比起还护卫在江首辅身边的收雨,断云觉得自己如今的差事要有意思?多了。 可今日城中的情况很不对劲。 那?些传言几乎全城都是,旁人不敢当着沈晗霜的面高?声议论什么,断云却听到了不少他们私下里说的话?。但断云要护卫在太子妃身边,在殿下返回?之?前不能离开,便只能暗中召了其他人去调查。 眼下断云已经得知是北达国的人在背后捣鬼,且收雨刚杀了那?位北达国的将军,阿弥尔。 他只能先做好分内事,至于其他的……只有等殿下回?来?再说了。 话?说回?来?,近来?殿下和太子妃相处得不错,若江首辅当真去沈家提亲,太子妃应该……不会同意吧? 断云暗暗期待着。 和余南栀挽着手一起从店里出来?时?,沈晗霜唇边带笑,眉眼间?的神?色似是在放松里还带着些没?来?得及散尽的羞意,看起来?她心情很愉悦。 断云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太子妃的心绪并未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影响。若是殿下回?来?后看见太子妃因被那?些议论搅扰而心情不悦,他可能也是失职之?罪。 而在不远处,已经到了却并未现身的祝隐洲也看清了沈晗霜脸上的笑容。 他此时?想不到别?的,只控制不住地猜想着,沈晗霜是不是因为听闻了江既白要去沈家提亲的消息,所以才会笑得那?样好看,眉眼间?还带着羞意。 断云敏锐地察觉出一道沉凝的视线正朝这边看来?,但循着直觉却找不到那?道视线的来?处。 他敛眸定神?,暗中打了个手势示意隐在暗处的人仔细在周围排查,自己也加强了戒备。 沈晗霜和余南栀又在另外几家店里买了些东西,便准备回?府了。 择选女夫子的事须得慎之?又慎,还需要花上两?日才行。是以她们约定了明?日继续。 沈晗霜上了马车后,断云语气如常地恭声问了一句:“沈姑娘,是回?沈府吗?” “对,有劳你了。”沈晗霜温声道。 祝隐洲这会儿都还没?来?,沈晗霜猜测今日让他进?宫的那?件事许是很重要,一时?半会儿处理不完。她便也不在外多耽搁,打算回?去和家里人一起用饭。 余南栀照例先看着沈晗霜上马车后才往余家的马车走去。 但她还没?走近自家的马车,便忽然看见了什么,心里猛地一提—— 沈家的马车刚行出不远,便有一道清瘦颀长的身影跃了上去。驾着马车的断云当即便飞快拔出了剑,却又生生止住了动作。 余南栀也在看清那?人后松了一口气。 是太子。 但让余南栀意外的是,在那?辆马车消失在转角之?前,原本驾着车的断云从行驶中的马车上离开了,太子替下了他原本的位置。 太子为何反常地不进?去与?沈晗霜见面,反而当起了车夫? 近来?余南栀每日都在沈晗霜身边,知道沈晗霜是信任太子的,太子待沈晗霜也无微不至,细心体贴。余南栀虽然觉得太子的做法有些奇怪,却也觉得应不会出什么事。 马车自出发后便平稳地行驶着,没?有任何异样,是以坐在车内的沈晗霜一无所觉,并不知道驾车的人已经换成了祝隐洲。 沈晗霜正将刚买来?的花糖从店铺常用的油纸里换到自己近来?习惯随身带的小糖匣里。 冬日糖不易融化,沈晗霜会比其他时?节更喜欢也更常吃糖。寻常包裹糖粒的油纸占位置,不易随身携带,祝隐洲便仔细画了图样后让匠人制了这个小匣给沈晗霜装糖。 小糖匣整体做得很玲珑精致,圆滚滚的,外围是雕刻镂空的花纹,用银细链将其佩在腰间?还可当一样饰物,瞧着灵动又漂亮。若在表面其中一朵花的花蕊上按一下,密闭的小匣便会打开,里面可以装一些小粒的花糖,差不多够沈晗霜和余南栀一日的份量,偶尔还会被祝隐洲讨去一两?粒。 除了沈晗霜常买的那?几种花朵模样的糖粒以外,今日她还买到了一些新出的被制成了小枫叶样式的糖,晶莹剔透的红色,好看极了。 她曾和余南栀随口说过一回?,这家铺子能将各种花型的糖粒做得既好看又好吃,但从没?有做过叶子模样的糖。当时?祝隐洲也在旁边。 这还没?几日,这家铺子不仅头一回?有了叶子样式的糖,还是沈晗霜喜欢的枫叶。 沈晗霜猜测,这或许也是祝隐洲促成的。 祝隐洲近来?一直没?去上朝,日日跟在她身边,看着似是很清闲。毕竟就在她吃糖这一件小事上,祝隐洲都花了不少心思?。 但沈晗霜其实知道,祝隐洲并没?有因为养伤而就此懈怠下来?,夜里回?王府后他还是会看很多折子和军报。所以沈晗霜为了开办女学而关注朝中政事时?,他能信手拈来?地同她说那?些最新的动向。 也不知道祝隐洲的伤势恢复到什么地步了。养伤是件要慢慢来?,急不得的事情,祝隐洲没?有提起,沈晗霜也没?有特?意问过。 但看着祝隐洲没?有像在洛阳行宫时?那?样继续消瘦下去,脸色也不再那?么苍白虚弱了,沈晗霜已能放心许多。 祝隐洲近来?偶尔会用伤口疼的理由在她面前装可怜,想让她能多关注他一些,沈晗霜便多少能猜到他的伤口恢复得应算顺利,否则他反而会对自己的伤势绝口不提。 思?及此,沈晗霜觉得或许明?日见到祝隐洲后可以问一问他的伤恢复得如何了。 将小糖匣装满后,沈晗霜把包着其余糖粒的油纸叠好放到了一旁。 不知是不是她今日买的哪样东西带了一阵柔和的浅香,就萦绕在沈晗霜身边,闻着让人觉得心神?舒缓。沈晗霜不知不觉便放松了下来?,慢慢便有些倦了。 她侧躺在马车内,缓缓睡着了。 再醒来?时?,沈晗霜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陌生是因为此处并不是她在沈府明?溪院中的卧房,虽然很像,但床榻上被褥和软枕的纹样都不是春叶昨晚才帮沈晗霜新换上的那?种,而是……红色的喜被。床帐上也绣着大婚时?用的那?些吉祥纹样。 而沈晗霜之?所以还觉得熟悉,不仅因为这里和她的卧房很像,还因为沈晗霜其实曾见过同样的喜被和床帐。 在她和祝隐洲成婚的那?日,王府明?溪院内卧房的床榻便是同样的布置。 沈晗霜记得自己在马车上睡着了,可她丝毫不知自己是如何到了这里。 若只是睡着了,被从马车内带到别?的地方,沈晗霜早该醒了。 思?及那?阵柔和的浅香,沈晗霜不自觉眉梢轻蹙。 她隐约有了个猜测,便起身离开床榻,往卧房外走去。 从窗棂边走过时?,沈晗霜脚步微顿。 屋外的窗景要比寻常高?出不少。原来?这里既不是王府的明?溪院,也不是沈府的明?溪院,而是一处树屋。 从窗外的山景来?看,沈晗霜确认这里并不是洛阳城外的那?一处树屋。祝隐洲应也不会就这么突然将她带回?洛阳。 回?京后祝隐洲白日里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夜里还要看奏折和军报,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又搭建起了一处树屋。 屋外正在下雪,整座山林都被覆上了洁白与?柔软。但屋内燃着炭盆,窗边留着透风的细缝,置身其间?并不觉得冷。 今年冬时?的第?一场雪来?得实在有些晚了。但此时?看着已经慢慢暗下来?的天空,看着那?层白绒逐渐温柔地将大地拥入怀中,沈晗霜又莫名觉得这场雪来?得恰到好处。 沈晗霜忽然便不急着走出这间?房了。 她坐在窗边,不去想祝隐洲为何会将她带来?这里,也不去想何时?离开,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的寒酥纷纷飘落。 不多时?,祝隐洲刚做完几道沈晗霜喜欢的菜,他推开门走进?了卧房。 看见窗边那?道身影,祝隐洲脚步微滞,停在了原地。 不敢再靠近。 沈晗霜没?有回?头,却能感觉到那?道熟悉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每次祝隐洲看着她的背影时?,沈晗霜分明?看不见他的神?情,却不难想到他眉眼间?会是何种深情与?眷恋。 “我饿了,”沈晗霜仍看着屋外已经彻底暗下来?的夜色,柔声道,“这里有饭吃吗?” 祝隐洲心神?微松,走上前去俯身从沈晗霜背后拥住了她。 “做了你爱吃的菜,我们去用饭吧。”他轻轻吻了吻她柔软的乌发,声音温柔极了。 沈晗霜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两?人用过饭后,祝隐洲一面垂首收拾碗碟,一面温声同沈晗霜道:“你最近太累了,每日都在外奔波,先好好歇几日再继续忙后面的事吧。” 沈晗霜静了静,吃了一块被切成小块的甜果,轻声问他:“在树屋这里吗?” “你也会一起吗?” 祝隐洲心神?微怔,很快道:“自然会。” 他怎么舍得留她一人在这里。 “我已经让断云回?沈府送过消息了,家里人不会担心。”祝隐洲知道她可能会有的顾虑,适时?解释道。 “好。”沈晗霜抬眸看他,笑着应下。 话?音刚落,祝隐洲便倏地靠近,抬手捂住沈晗霜眼睛的同时?也俯首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倏然而至,祝隐洲吻得有些凶。沈晗霜被他揽着腰抵在窗边,不得不微仰着头才能予他回?应。 雪花仍在慢慢悠悠地自天际飘落,隔着窗,沈晗霜的脊背隐隐贴近了那?阵轻飘飘的寒凉。 祝隐洲似乎总能及时?察觉与?她有关的一切,沈晗霜还没?来?得及觉得冷,他便已经握着她的腰,将她按进?了他温热的怀抱中。 窗外是对世间?万物一视同仁的冬日大雪,而在沈晗霜身前的,则是独属于她一人的滚烫爱意。 被吻得意识迷蒙时?,沈晗霜隐约这么想着。 而被祝隐洲压在榻上继续用力吻着时?,沈晗霜已经什么都不能去想了。她只能凭着本能去迎合他的深吻,回?应他唇齿与?呼吸间?无言的情话?。 祝隐洲吻得很重,也将她抱得很紧。 似是即便沉黑的天幕下一瞬便要坍塌,他也只想与?她不断加深这个紧密无间?的,代表着彼此贴近与?占有的拥抱。 在深吻间?毫不意外地觉出情动时?,浑身泛热,喘息不止的沈晗霜几乎以为祝隐洲是想要做到最后那?一步。 但祝隐洲丝毫没?有弄乱她的衣襟,手也没?有放在任何不该放的地方,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在她唇齿间?掠夺,让身下的她不断深陷在他的深情与?怀抱中。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47节 在这处树屋里,一连几日,他都与?她同榻而眠。而除了不断吻她,抱她,祝隐洲没?再做别?的。 只是,这几日,除了下厨或用饭的时?候,一旦得空,他总在吻她。 窗边,书桌边,书架旁,床榻上……处处都有他们紧拥着彼此,缠.绵深吻时?的身影。 或轻或重,或急或缓,他似是怎么都吻不够。 但沈晗霜知道,这些吻虽然和他们之?前在马车上的深吻很像,祝隐洲都是那?样不知餍足,其实却并不相同。 之?前这个时?候,在马车内,沈晗霜的手抵在祝隐洲的胸膛上时?,他的心跳会隔着骨骼与?血肉,隔着皮肤与?衣料,又急又重地撞击她的掌心。 像是那?些汹涌的爱意与?温柔按捺不住地想要从他的心口跃进?她的身体里,占据她的心。 但这几日,祝隐洲的心跳一直很平缓。 他动情地吻着她,好似和她一样,在与?彼此的亲密里投入了全部的自己。 可沈晗霜偶尔睁开眼时?,会发现祝隐洲其实没?有像之?前一样和她一起默契地阖眸,而是一直在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沉溺与?炙热,只有平静的哀伤与?无言的挽留。 他一直很难过。 在这之?前,祝隐洲吻她,是因为他忍不住想要与?她亲近。 但这几日,沈晗霜觉得,祝隐洲似乎每时?每刻都在想让她留下。 留在这里,也留在他身边。 沈晗霜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祝隐洲会不安至此,好似她下一瞬便会从他眼前消失一般。 她只是很清楚,自己不愿看见他这样。 沈晗霜不愿回?到自己曾经患得患失的时?候,也不愿看见祝隐洲变成曾经的自己。 祝隐洲那?些晦暗无光的不安与?恐惧,会让她觉得,自己给他的,还远远不够。 所以他才会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他随时?都会失去,或是甚至觉得他自己其实一直都没?能拥有。 但祝隐洲一直没?提,沈晗霜暂时?也不知该从何问起。 雪花一片片落下,一层层堆叠,他们好像被这场雪和这座山留在了与?世隔绝的地方,整个天地间?都只剩下自己与?身边的这个人。 直到三?日后,这场不期而遇的大雪终于停下时?,正窝在祝隐洲怀里看雪景的沈晗霜才声音很轻很轻地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这几日,沈晗霜一直都将祝隐洲的反常看在眼里。 她莫名在马车上熟睡不醒,无知无觉地被带来?他新搭建的树屋。 祝隐洲以让她歇息几日为由,将她留在了这里,却绝口不提何时?才会带她下山的事。 他每日都缠着她索取亲密,永远渴求着她的吻和拥抱,仿佛怎么都要不够,但又一直都守着那?条界线,没?有做任何会彻底打乱他们原本步调的事情。 祝隐洲自知瞒不了她。 他其实一直在等沈晗霜问起,再亲自掀开那?层疮疤,让她看清那?个卑劣的自己。 “江既白想去沈家提亲。”他轻轻揉了揉沈晗霜的头发,声音平稳地说道。 他很快便察觉自己怀里的姑娘身子微僵。 沈晗霜的确愣了几息后才问他:“所以你才会把我带来?这里?” 祝隐洲“嗯”了一声,低声说:“所以我才会把你藏在这里。” 听清他改了自己话?里的词,沈晗霜忽然侧首朝他笑了笑,揶揄道:“太子殿下原来?是想‘树屋藏娇’。” 祝隐洲心神?微滞。 他想过沈晗霜可能会有的许多反应。 她也许会眼神?厌恶地看着他,语气疏离地指责他,漠然地勒令他再也不许对她心怀妄想,从此再也不会看向他。 却从没?想过,她会对他笑。 他多想真的打造一座金屋,将沈晗霜和自己关在一起后便让人把整座金屋熔铸成再不能出的模样——那?座金屋不再有门,也不再有窗,让她永远只能留在他身边,信任他,依赖他,也被他信任,被他依赖。 沈晗霜或许会想离开他。 沉重粗糙的镣铐会伤着她,所以他的手会代替镣铐落在她瓷白的手腕和脚腕上,锁着她,扣着她,留着她,让她永远都无法从他身边逃离。 可即便祝隐洲心底有再多偏执阴暗的念头,他也舍不得那?样对待沈晗霜。 所以他将沈晗霜带来?了她也许会喜欢的这处树屋。 这里原本会是祝隐洲送给沈晗霜的一份礼物。他想将这里布置成大婚时?的模样,等她愿意嫁给他了,便带她来?这里。他希望无论是在洛阳还是在长安,沈晗霜都可以有这样一个熟悉又特?殊的地方。 在回?京后的很多个夜晚,祝隐洲看完折子和军报后来?这里搭建树屋时?,都怀揣着这样的期待。 此时?这份礼物却成了他将她留在身边的牢笼。 这场大雪,这座高?山,都是他的帮凶。 祝隐洲紧了紧自己的怀抱,说回?江既白:“他也想娶你。” 沈晗霜明?知这句话?的重点应该不是“也”字,却还是下意识在这个字上停了几息。 “他不会的。”她缓声道。 祝隐洲换了个说法:“他心悦于你。” 见他执着于此,沈晗霜便不与?他论谁对谁错,只是说:“即便当真如你所说,只要我没?有答应他,他不会就这么贸然去提亲。” 沈晗霜说得很笃定:“而且其实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在现在这个时?候去向任何人提亲。” 江既白的两?位母亲都离世了。所以江既白每日身穿素服,生活一切从简,也不参加任何宴席。即便是在沈府用饭时?他也只吃请人单独为他准备的清淡的饭菜,不碰任何荤腥。 或许有的人为家人守孝只是为了遵循礼制,以免落人口实甚至招致官府的惩处。但沈晗霜知道,江既白不是。他甚至或许不会只按礼制守孝三?年,因为他同时?失去了两?位母亲。 连一口荤腥都不愿碰的人,又怎么会在守孝时?考虑娶嫁之?事? 所以沈晗霜才会觉得,无论江既白心悦之?人是谁,他都不会在现在这个时?候去提亲。 闻言,祝隐洲无声俯首,以唇齿碾了碾沈晗霜白皙柔软的耳垂,语气轻缓地问:“为何如此笃定?你很了解他吗?” 沈晗霜默了默,不知该如何答这个问题。 她其实并不清楚江既白的喜恶与?习惯。他们算是相识,却不算是熟识。 但对于江既白的秉性与?气节,沈晗霜有着某种似模糊又似清晰的认知。该说她看人很准吗?这似乎成不了什么理由。 见沈晗霜沉默不语,祝隐洲在她耳后落下一吻,轻轻缓缓地将那?一小块细腻的皮肤吮吻出暧.昧的红痕。 “你们很了解彼此,对吗?”他追问道。 沈晗霜想了想,还是说:“不算。” 分明?已经从她这里得了答案,祝隐洲却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何没?有好受一些。 他没?再继续这个问题,只是转而声音温柔地在她耳畔道:“我也不了解他,但我也知道,他不会去沈家。” “因为他去不了。” 祝隐洲在沈晗霜颈侧吻了吻,继续道:“我命人围了江府,让他只能待在府里,没?有去沈家的机会。” 脖颈被祝隐洲吻得有些痒,沈晗霜一面下意识躲着,一面说:“你不会的。” 察觉沈晗霜的躲避,祝隐洲心里一紧,他敛着眉,手上微微用力握着沈晗霜的肩,更重的吻落在她唇上。 舌尖轻车熟路地探入之?前,祝隐洲轻轻吮吻着沈晗霜的唇瓣,哑声道:“我会。” “江既白身边没?什么护卫,唯一一个收雨,也是之?前陈相有意对他下手时?,我调过去的。” “我的人将他困在了江府,让他无法再靠近你。” 祝隐洲收着力道含咬着沈晗霜温软的唇,呢喃道:“我给收雨留了命令,若江既白在雪停之?时?还没?有对你死心,便杀了他。” “我也将你困在了这里,让你无法再离开我。” “若雪停之?后你想下山,想去见他,想嫁给他,我便会将你永远留在这座山上。” “没?有任何人能找到你,抢走你。” “你只会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这次祝隐洲吻上来?时?,沈晗霜没?有再下意识闭眼,而是一直安静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说的话?,沈晗霜每一个字都听清了。 可比起那?些,更轻易便入了心的,是沈晗霜察觉到,祝隐洲那?双明?明?想要拥着她却又久久没?能落下来?的手其实一直在轻颤着。 那?是可以策马拉弓,也可以提笔或持剑的手。 此时?却连触碰她这个动作都不稳了。 分明?是天之?骄子,却在她面前卑微成这样,无力成这样,也……脆弱成这样。 沈晗霜眼眶微热,嗓间?又堵又酸涩。 他把话?说得那?么危险而冷硬,却原来?……他才是害怕的那?个人。 沈晗霜往前了些,先主动环抱住了他的腰身,随即又闭上眼,轻轻启唇,探出舌尖去触碰他的。 某些祝隐洲以为已经摇摇欲坠的东西似乎因为她这个动作而平添了一份稳定的支撑。 祝隐洲很快便用更加深更加重的吻去索取她的温软,讨要她的纵容,一遍一遍地确认,沈晗霜还没?有推开自己。 这个吻不知持续了多久,终于停下来?时?,沈晗霜的气息乱得不成样子,她只能双手攀着祝隐洲的肩才不至于从他怀中滑落。 沈晗霜似是累极了,浑身无力地倚着祝隐洲。祝隐洲无声地环着她的腰,将她牢牢留在自己怀中。 这个拥抱也持续了很久。 两?人的气息在彼此耳畔逐渐变得平缓,他们的心跳声似乎可以代替一切语言,又似乎什么都代替不了。 所以沈晗霜还是开了口:“你想重新娶我为妻,对吗?” 祝隐洲僵了僵,随即声音低哑而郑重地“嗯”了一声,“我想娶你。” 沈晗霜从他怀里抬起头,伸手抚了抚他一直微皱着的眉,将那?里的蹙痕抚平后,她才柔声道:“那?你就不会做那?些事。” 他明?白她,了解她,若是想重新娶她一回?,便不会做任何可能会让沈晗霜觉得不对,不好的事。 沈晗霜还记得,还在洛阳时?便是这样,在与?她有关的事上,祝隐洲一直很小心翼翼,审慎地做下每一个决定,唯恐会让她不悦,不喜。 沈晗霜不相信祝隐洲是会用无辜之?人的性命来?挽回?或留住一段感情的人,也不相信他是会为了一己私念便罔顾朝堂与?律法,擅自派人围困朝廷重臣,草菅人命的太子。 “我心里的祝隐洲很好,他不会强迫我,勉强我,也不会滥用自己手里的权力。” 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 第148节 沈晗霜微仰起头,轻轻吻了吻祝隐洲的眉心,温声道:“所以,你别?那?么说他。” 祝隐洲沉默下来?。 除了更紧地抱着她,祝隐洲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做什么。 面对沈晗霜的心意,祝隐洲不确定自己到底重新拥有了多少,所以甫一听闻江既白要去沈家提亲时?,他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并非派人去查清这是否是个离间?当朝太子和首辅的阴谋,也不是去亲自确认沈晗霜的想法,而是拦住江既白。 似乎只要让江既白无法走近沈晗霜,他便不能从祝隐洲身边抢走沈晗霜。 他不相信自己,也不敢奢望沈晗霜的偏爱,便只能想到用这样的方式将任何一个想要靠近沈晗霜的人都拦在原地。 所以他命人围了江既白,想用自己的身份与?权力倾轧江既白对沈晗霜的感情。 但在西市看见沈晗霜脸上的笑容后,祝隐洲哪怕再嫉妒,再惶惑,也因为她而恢复了理智。 所以他在代替断云驾车的位置时?,也无声吩咐他去撤走了围守着江府的太子亲兵。 因为祝隐洲知道,沈晗霜绝不会喜欢那?样的他,更不会想与?那?样的他结为夫妻,共度余生。 祝隐洲也很清楚,若沈晗霜当真同意嫁与?旁人,他其实丝毫没?有别?的办法。 用迷.药让马车中一无所觉的沈晗霜昏睡,不由分说地将她带来?这处无人能打扰他们的树屋,再借着这场大雪让她一日接着一日地陪他留在这里。 这些,不过是他在垂死挣扎。 沈晗霜开口问起这一切的缘由的那?一刻,或许便是铡刀落下,让他再无任何机会的那?一刻。 可沈晗霜真的问了之?后,祝隐洲才惊觉,自己拥有着的来?自沈晗霜的情意,似乎要比他所以为的更多。 “你心里的祝隐洲……会永远那?么好吗?”祝隐洲声音发涩,几乎有些哽咽。 你会永远像此时?这样,笃定地信任他,留在他身边吗? 你会永远都不和其他人离开,不留给他一个再也找不回?来?的背影吗? 祝隐洲并未后面的问题问出口,沈晗霜却好像能从他眸中看出他心底的念头。 沈晗霜眼神?沉静而温柔地看着他,却轻轻摇了摇头,如实道:“我断定不了任何人的永远,包括我自己。” “他很有可能会改变,或许会变得更好,或许会变得不那?么好,我自然也一样。” “所以我承诺不了永远。” 美好而动听的情话?或许能哄得人愉悦,但沈晗霜不想用那?些漂亮完美的情话?向祝隐洲许诺一个没?人能确定的永远。 因为若是他们不可避免地重蹈覆辙,还是走到了应该分开的那?一步,沈晗霜绝不会勉强自己或他继续下去。 “或许有朝一日,我会觉得这一切都不够好了,忽然想停下一切。也或许直到彻底闭上眼睛的那?一日,我的心里,身边,都还是他。” 沈晗霜眸光柔和地看着祝隐洲,问道:“这些谁都说不准,不是吗?” 祝隐洲一直安静而专注地听着沈晗霜的这些话?,每一句都烙印在了他心底。 “是,没?人能说得准。”祝隐洲温声道。 他们说的并非美好的永远,也不是动人的承诺,可祝隐洲那?颗迷茫不安的,一直在恐惧失去的心,却因为这些话?变得平和沉定了许多。 或许因为祝隐洲听出来?了,沈晗霜的确没?有许诺一个还看不见的永远,却也是在说,她愿意和他一起去看一看。 他的心上人实在很慷慨大方。明?知他贪婪无度,她却还是毫不吝啬地给予了他更多。 心里软得厉害,祝隐洲不自觉俯首于她颈间?,很轻却又很认真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我不该没?有问过你,便将你掳来?这里。” 祝隐洲此时?的姿势带着明?显的示弱意味,还有些像是在撒娇,所以沈晗霜安抚般地抚了抚祝隐洲的脊背,又静静地抱着他。 须臾之?后,有什么温热的触感顺着沈晗霜的颈侧滑落,随即隐入了她的衣料中。 意识到那?是什么,沈晗霜心神?微怔,有些心疼地拢了拢他。 不知过了多久,沈晗霜抬手轻轻拍了拍祝隐洲的后颈。 祝隐洲从沈晗霜的颈窝抬起头,看向她时?,他的眼睛还有些红,眼底的不安却少了许多。 “你先放开我。”沈晗霜柔声说道。 祝隐洲有些不愿意。 他舍不得。 所以他将怀抱收紧了些,低声问她:“怎么了?” 沈晗霜却不解释,只执着道:“你先放开我。” 祝隐洲只好依言照做。 沈晗霜随即转身朝外走去,祝隐洲心里一紧,立即跟了上去。 却见沈晗霜在桌边停下了。 沈晗霜朝祝隐洲笑了笑,让他和自己相对着在桌边落座。 她伸手一字摆开了六个茶杯,又提起茶壶往里面倒茶水:“茶已经冷了,只能将就用。” 看着那?六个茶杯,祝隐洲隐约猜到了什么。 沈晗霜曾经让他在六杯茶水中做过一回?选择,说只要他能选中唯一没?有毒的那?杯,便愿意与?他去树屋看看。 那?时?的祝隐洲一心都只记挂在沈晗霜身上,想让她同意随自己去看看那?间?树屋。因为那?意味着沈晗霜终于愿意与?自己有公事之?外的来?往,而不再总是时?时?拒绝他。是以他当时?没?有怀疑过沈晗霜所说的毒茶与?选择其实原本并不存在。 那?时?沈晗霜提得突然,前后的动作也很迅速,连断云也因为关心则乱,被骗了过去。祝隐洲也是后来?在去树屋的路上时?,才猛然反应了过来?。 可是这一回?,沈晗霜没?有避去别?处,就这么当着祝隐洲的面,又倒了六杯茶出来?。 倒好茶水之?后,沈晗霜拿出了自己那?个小糖匣,从里面数了六粒小巧精致的枫叶模样的糖,依次分别?放入了六杯茶里。 做完这些,沈晗霜才眉眼带笑地看向祝隐洲,声音愉悦而轻快地道: “如果你能选中甜的那?杯茶,这次你将我‘掳’来?树屋的事,我就原谅你了。” “如何?要不要试着选一杯?” 祝隐洲的心跳快得厉害,在胸腔里不安分极了。那?颗心又像是被柔软的云朵稳稳地托住了,让他觉得踏实极了。 当她决定分开,沈晗霜会是平静而疏离的,不会拖泥带水,不会给他留下一丝一毫不该有的希望。 而当她愿意重新让他拥有她的情意时?,沈晗霜又是温柔而坚定的,耐心而宽容的。总是在祝隐洲以为自己已经拥有了足够多,足够好的东西时?,她又会毫不吝啬地笑着给他更多的,更好的。 她实在是一个很好的爱人。 而他,实在足够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