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服[重生]》 不服[重生] 第1节 《不服[重生] 》作者:容烟 本文文案 卫央在十五岁嫁给郁良,但新婚之夜他便出征北疆,两载未归,尔后卫央被困在七王府的高门大院之中,吃饭时都要小心翼翼,说不准何时就得被那些恶毒嬷嬷敲一棍子。 后来她拼了命的逃走,却因着长了一副好皮囊,命丧黄泉。 成为孤魂野鬼后的卫央看着断了一双腿的郁良跌跌撞撞的抱着她,为她鸣冤击鼓,为她杀害朝廷命官,为她刻碑立坟,碑上四字“吾妻卫央”。 重来一世,卫央要打破世俗枷锁,打碎人们眼中的偏见! 何处才是归途,容我一身傲骨。 ——汪苏泷《不服》 小剧场: 卫央:夫人们,一起搞点大事吧。 大臣们:王爷,您能不能管管? 郁良笑道:王妃高兴便好。 阅读指南: ·文内主剧情线,但1v1/忠犬型男主/偶尔甜/男主真不渣,信我 ·女主会向世俗礼教发起冲击,要的是平权,架空背景,勿ky ·文明看文,愉快交流,我爱每一个小天使~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重生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卫央 ┃ 配角:戳专栏收藏我~还有《我才不是假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何处才是归途,容我一身傲骨。 立意:打破封建礼教 第1章 不服 卫央死了,死在乱矢之下,终年二十七岁。 她的灵魂漂浮在半空中,脖子里还戴着及笄之时师父送给她的玉佩,泛着浅白色的温润光芒,她觉得自己很轻,似乎随时就能跟着秋风往上再飘一些。 但她没有。 她在半空中待了三日,她的尸体也在悬崖边放了三日。 第一日,有人拿了纸钱来祭奠她,刚放下纸钱便道:“啧啧,长得漂亮有什么用,一点都不识时务。县太爷的儿子丰神俊逸,你一个小寡妇尾巴还翘这么高,死了也是活该。” 卫央识得这人。去年她恶疾复发,躺在青衣巷的石板地上浑身抽搐,卫央将人扶起来抬到医馆。这人家贫,性子泼辣,卫央当时少收了她三两银子的费用,还多送了两副药,出医馆时,她满脸堆笑,冲着自己鞠躬又磕头,直说自己是活菩萨转世。 第二日,又有人来。 那人穿着粗布麻衣,挎着一个竹编的小篮子,篮子里装的是一些瓜果蜜饯,她试探着想拔自己身上的箭,却不敢动手,最后只把瓜果蜜饯放在自己尸体前方。 卫央识得,这人是王婆子。 两人相邻近十年。王婆子到自家医馆来看病,卫央从未收过费用。她知晓王婆子家境贫瘠,是故平日里借出去的钱都未曾要过,加起来约莫有一百多两。在烟县足够一个五口之家两年的开销。 王婆子冲着她的尸体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呢?无儿无女的何不从了那县令之子,如今落得这般田地又图什么?连个给你收尸的人都没有。” 卫央感觉自己好似坐在了一朵云上,她还晃荡了几下小腿,轻笑道:“愚蠢。” 第三日,一直等到夕阳西下,都没人来,卫央心道:我生前救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如今竟只有两人来看我。 看她之时竟还在责怪她,为何要反抗那想要轻薄她的县令之子。 那人想轻薄她,她不该反抗么? 难道寡妇就不能有自己的选择么? 尔后又想到她就连当寡妇都不是自己选的,有点悲凉。 直到太阳完全落了山,卫央听到整齐有致的脚步声冲着自己的尸体而来。不肖片刻,约莫十几个士兵停在自己的尸体旁边,错落有致的站成两列,有一人坐着轮椅,在仆人的帮助下一点点朝她的尸体走过来。 卫央想了许久才记起来这人是谁,这不是害她守寡的那个么? 花朝国的七王爷,曾经的骠骑大将军,郁良。 她只在新婚之夜见过他一眼,他薄凉的唇在她的额上轻印了一下,坚毅道:“等我回来。” 从此杳无音信,她成为了宫里嬷嬷棍下的常客。教礼数的嬷嬷共有五个,一个教她走路,一个教她吃饭,一个教她礼仪,一个教她说话,一个教她读书,课程从早排到晚。 有时她的手肿到连碗筷都拿不了,颤颤巍巍的拿起碗,嬷嬷就会在她的手背上敲一棍子。 卫央也曾去皇后娘娘那儿告过状,结果以不受礼教、不知礼数的罪名罚跪了三个时辰,站起来之时,她的腿都软了。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卫央等了整整两年,在大雪纷飞之际,身形单薄的她跪在宫门口请求皇上下旨准许和离。 皇上龙颜大怒,若不是当时郁良打了胜仗,他可能直接会把卫央处死,但经由朝臣的劝诫,他最终只令卫央回府反省,抄一百遍《女诫》。 卫央逃了,她从七王府的密道里逃出来,一路抵达江南,在烟县定居。 说起来,这门亲事是高攀了的。卫央的父亲卫景只是国子监祭酒,从四品,要是靠生父,卫央断不可能嫁给皇亲贵胄的七王爷郁良。但她有个天下闻名的师父,世人称其为“神医鬼手”,当日他救过皇帝一命,是故龙颜大悦,直接给卫央赐了婚。 嫁到皇家是多大的恩赐,却不是卫央的归属。 时隔十几年再看到郁良,她差点没认出来。成亲时的郁良少年英才,眉眼之间都是傲气,勾唇一笑能让人为之倾倒,如今饱经风霜,眸底是化不开的戾气。 听闻他在边疆大获全胜,只是惨遭敌军暗算,废了一双腿,还听闻他娶了当朝尚书的嫡次女,但人家瞧不起他是个瘸子,竟公然给他戴了绿帽子。郁良给其一纸休书,从此孑然一身,宛若高岭之花。 要说郁良也挺惨的,但卫央生不起半分同情,甚至还在听闻此事时,一个人坐在院中独酌了几杯。 如今他们早已是尘归尘,土归土,卫央暴尸荒野,无人替她收尸,她的亲近之人因其逃出七王府,死的死,伤的伤,她苦心孤诣做了这么多年的“活菩萨”,还比不上一个县令之子。 难道郁良打算来此处鞭尸? 卫央不由得瑟缩了一下,也不知道他打在自己的尸体上,她的灵魂会不会痛,不过若真是这样,郁良也太小气了些。 夜凉如水,瑟瑟秋风吹过每一个人的面颊,卫央看着郁良从轮椅上跪下来,慢慢的坐在地上,在她的尸体旁帮她一根一根的拔掉箭矢,卫央数了一下,共有二十七支。 箭矢被平整的放在荒草地上,一轮弯月洒下淡淡银辉,卫央竟从郁良的脸上看到了痛苦。 尔后,郁良开口,“去备最好的棺木,将她安葬了吧。” 身边人想要接过卫央的尸首,却被郁良狠狠的瞥了一眼,他道:“不该碰的别碰。” 郁良也不嫌脏,坐在地上抱着已经流不出血来的卫央,淡淡道:“你不是走了么?怎么落得如此下场?” 卫央反驳,“又不是我的错。” 可惜郁良听不见了。 她的脸已经被挤压的变形,原本的瓜子脸成了方方正正的豆腐块,原先宛若桃花般娇艳的脸如今变得青紫,郁良摩挲着她的下巴轻声道:“为什么要走呢?等我回来不好么?” 卫央鼓了鼓腮帮子,“不好!一点都不好!” 她原先也是娇养的女儿,家中父母兄长都疼宠着她,跟着师父学了一手好医术,最大的愿望便是悬壶济世,治病救人,却在嫁给他之后被困在七王府的小天地里,由着几个嬷嬷训斥。 郁良抱着她的尸首坐了一个时辰,尔后凭借内功站立起来,他勾唇笑了笑,“当初没:能陪你回门,今日怎么也要亲自送你。” 这黄泉路,她得一个人走。 但这最后一程,终须有人送送她。 郁良站得笔直,眉眼清冷,抱着卫央一步一步朝山下走去。 卫央的魂终于落到了地上,她跟在郁良身后,一步一步的走,看到郁良的腿在打颤,也看到他眼角的泪,卫央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 她跟着郁良走到县衙,看到他将自己的尸首一手揽着,她的下巴搭在郁良的肩上,郁良那双曾经紧握长/枪以一敌三的手拿起鼓槌,一下一下的敲在大鼓上,宛若银瓶乍破,掷地有声。 县衙顿时灯火通明,郁良站在门口,对着明镜高悬四字冷声道:“郁良今日状告县令之子陆晟强抢民女,辱没吾妻,县令是非不分,徇私舞弊,杀害吾妻。” 卫央看着郁良在衙门大堂内将陆晟就地正法,长剑划过陆晟的脖颈,一击毙命,县令的手颤抖着问,“你妻是何人?” 郁良用手帕擦拭着他的剑,一剑刺/穿县令的喉咙,眼神阴翳,一字一顿道:“吾妻卫央。” 卫央跟着郁良走到烟县最高的地界,他给自己备了最好的棺木,将自己的尸首缓缓放进去,尔后合棺、埋土,立碑。 郁良跪坐在那块石碑前,手中拿着刻刀,一笔一划的刻道:吾妻卫央。 卫央很想问:“为何?”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且不说郁良能否听得到,单是她自己这一关便也过不去。 她这一生问了许许多多的为何,从十五岁及笄嫁给郁良,到十七岁逃出京城,再到二十七岁死在衙役的箭矢之下。 她曾无数次的问,为何郁良要答应娶她?为何娶了她之后要把她扔在高门大院之中,宛若一只被圈养的金丝雀?为何女子要恪守礼教,不可迈出大门一步,甚至吃饭都要数着米一粒一粒的吃?为何明明是郁良将她放在京城,世人却要说她栓不住男人的心?为何她一身医术,却无处施展? 为何她离开京城,她的父亲为了保护她就得辞官归隐?为何她的兄长要替她赔罪去了边疆,从此英魂埋骨他乡?为何她的师兄要入宫成为御医,成为宫妃争宠的棋子? 为何她在烟县救人无数,死前却连一个为她发声的人都没有?为何是陆晟为人孟浪,妄图轻薄于她,世人却说她不识时务、不知好歹、行为不检?为何她悬壶济世,行医救人,死后竟连个为她敛尸的人都找不到?为何她救了百姓,百姓却将她踩在脚下? 月光的银辉洒在郁良的身上,一滴晶莹的泪从他的眼角悄然滑落,他抱臂倚在卫央的墓碑上,轻声呢喃,“你当真好狠的心。” 卫央心道:心最狠的难道不是你么? 石碑上的“吾妻卫央”四字显得极为刺眼。 卫央累了,这一世她无数次的问,却没有一次得到答案。 她想,若是下一世,她一定要对这世俗礼教说:我不服。 第2章 抉择 卫央是被喜娘摇醒来的。 “卫姑娘,先喝碗红糖水垫垫肚子,吃块糕点,免得一会儿又饿晕过去。”喜娘给她递过来一碗水,大红色的帕子拂过她的手背,“卫姑娘的身子也太娇弱了,不过一日不吃怎么就昏过去了?” 卫央已经很久没感受过饥饿的感觉了,自从离开京城一个人住,她每餐都要给自己做两个菜,力求把每一道菜都吃干净,不用被人监管着吃饭,也不用担心在吃饭时有人用棍子打在她的手背上,还要求她不能把汤洒了,她吃得十分舒心。如今肚子咕噜噜的响,她皱眉就着喜娘的手喝掉了那一碗红糖水,不由得问,“我这是在哪儿?” “莫不是饿胡涂了?”喜娘笑道:“这儿是七王府,今儿个是你大喜的日子。快把盖头阖上,等着王爷来掀,提前掀了可不吉利的。” 卫央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服[重生] 第2节 七王府?难道她不应该是转世投胎去了么?她当时都已经设想好了,若是投胎,她定投到商户家中去,没有那么多规矩,也不必守那么多礼仪。 她颤抖着问道:“我如今多大?” “刚及笄。”喜娘一边给她盖盖头一边道:“这大好的日子,您可喜庆着些,今日的婚事可是京城独一份的大呢,当今圣上和皇后娘娘都来了,王爷正在外面陪宾客呢,一会儿便到。” 卫央忽而松了口气,她才刚及笄,刚刚嫁给郁良,还有时间问郁良要一纸休书,无需她逃出京城,连累亲人。 她在床上端坐了片刻,心口泛上些许苦涩,被箭矢击中的痛苦好像在一瞬间又回到了她的身上,疼得她想掉眼泪,但她想到即将发生的事,立马又坐的板板正正。 她记得上一世的今夜郁良刚进房掀了他的盖头,边疆的急报便传了来,郁良接了圣旨,连夜出发,只来得及和她说一句话。 坐了一会儿,她便平静了下来,身上的疼痛感慢慢削弱,肚子的饥饿感愈发明显了起来。 也不知是谁定的规矩,成亲这日从寅时起来描眉打扮,像是傀儡一般跟着喜娘在这些地方来来回回的走,从早到晚,一口东西都不能吃,甚至更有苛刻的人家,连碗水都不让喝的。 卫央记得上一世还在家中之时,她问娘亲,“如此一日,谁能受得住呀?” 娘亲悄悄给她塞了一块桂花糕,笑道;“皮丫头,除了你都能受得住。成亲本就是这样的,谁也都是这样过来的。” 卫央不服,“为何男子就可以在外呼朋引伴,纵情歌酒,女子就得饿着肚子嫁人。” 娘亲当真沉思了会儿,讷讷道:“自古以来便是这样的,谁让他们是男人呢。” 卫央如今半分饿也不想受的,该受的苦和累,该遭的报应她上一世都真真切切的受过了,她低咳一声,“常妈妈,帮我将桂花糕拿来。” 身为喜娘的常妈妈正在门口翘首以盼新郎官的到来,如今猛地听到这一生呼唤,差点一个跟头栽到地上,但她立马正了正身子,疾步走回屋内,瞟了一眼站着的四个魁梧丫鬟,压低了声音在卫央耳畔道:“卫姑娘,且再忍忍,一会儿王爷就到了。” 卫央咬了咬下唇,声音冷了几分,“难道今日我和王爷没有拜过天地么?为何如今还唤我姑娘?” 这分明就是看不起她。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她这门亲事是高攀了的,但这高攀又非她本意,若有得选,她也不想嫁到这规矩森严的七王府来。 被封了王的皇子也还是逃不脱皇宫的残害。 常妈妈一愣,急忙改口,“哎呀,老身这也是胡涂了,竟把这茬给忘了。王妃莫恼,老身在此给您赔罪了。” 卫央冷声道:“那既是王妃,在自家庭院里吃一口东西难道都不行么?” 常妈妈看了看四周的几个丫鬟,眼神飘忽不定,她也想给卫央吃口东西,毕竟她只是个喜娘,卫姑娘的身子骨弱,今儿个都晕过去一回,若是一会儿撑不到王爷过来便又晕过去,肯定又是一番着急忙乱。 但之前卫姑娘晕过去之时,那四个丫鬟竟拦着她,连口水都不让喂的,若不是怕卫央真的在这新婚之夜死去,她们担不起责任,大抵这四个丫鬟是要任由卫央一直晕着的。 如今卫央一要吃食,那四个丫鬟的眼神便如同利刃一般都射在了她的身上,常妈妈内心纠结,却还是低声劝道:“王妃,再忍一会儿王爷便到了,到那时再吃也不迟。” 卫央猛地掀开盖头,在房间内环视一圈,果然看到了那四个恶奴,前世这几人也欺压过她来着,有时欺负得她狠了,她才敢给这些人的饭食里下点药物。 如今再看见,她内心毫无波澜,也不顾常妈妈的推诿,兀自起身打算去桌边,结果却被两个丫鬟拦住,“卫姑娘还是先戴上盖头,莫让我们为难。” 卫央心道:郁良也不是那般小气的人,更何况他一掀盖头便走了,这盖头戴不戴有什么区别? 她冷声道:“我很饿。幼时犯过病的,只要一饿便心情不好,甚至会哭,大喜的日子更不吉利,不若让我吃些东西,你好我也好。” 丫鬟岿然不动,卫央猛地用了力气推开她的阻拦,兀自拿了一盘糕点吃了起来,吃相有多不雅,她甚至可以从那几个丫鬟的眼神中窥见几分。 原来这些人也不过是纸糊的老虎,只要吓一吓,便不敢轻举妄动了。 连着吃了五块软糯可口的桂花糕,又将桌上的热茶一饮而尽,肚子这才感觉到些慰藉,她复又坐回到床上,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戴上盖头。 等了约莫一刻钟,外面才传来了脚步声,大概是郁良来了,和前世的时辰相差无几。 喜娘急忙招呼着让郁良挑喜帕,祝福的词一倒一箩筐,讲得她有些口干舌燥后,郁良只是道了一个赏字。 卫央舔了舔唇,还有残留的桂花糕味,口脂已经被她悉数吃到了肚子里,郁良挑开了盖头。 卫央抬起头看着郁良,和之前成为浮魂时看到了郁良不同,此时的他还是少年英才,俊秀无比,这等上乘的样貌放在整个京城也无人能与之匹敌。当然,卫央也没能错过他眼中的惊艳。 上一世她饿的昏昏沉沉,几乎是无意识的成了亲,直到他走后,自己才反应过来,她刚成亲便要独守空闺了。 此时她吃饱喝足,也大胆的端详着郁良的那张脸。 没有被边疆的砂砾摧残过,也没有征战沙场后的戾气,只是微微勾唇,便能你引少女芳心尽付。若此时的卫央没有经过前世那些磋磨,她的心定会砰砰加快一些,但此时,她只是下意识舔了舔唇道:“让她们出去。” 郁良不解,犹疑了一会儿也还是挥了挥手,那几个丫鬟似乎还颇有微词,却在郁良震慑的眼神中把所有话都给咽了回去。 几个丫鬟和常妈妈一走,卫央立马走到门口,将门从里锁了起来,郁良的身上还有酒气,他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轻笑道:“王妃这是何意?” 卫央道:“给我一纸休书。” 此生她不想独守空闺,更不想受宫中规矩束缚,她只想做自己,过闲云野鹤一般的生活。 郁良愣怔了一会儿,尔后皱眉,“新婚之夜便说这个,不吉利的。” 卫央心道,有什么能比你新婚之夜就赶赴边疆更不吉利呢?但她只是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的话,“要么和离,要么休了我。” 郁良道:“王妃又没犯七出之罪,这御赐的婚事怎能说和离便和离呢?” “你娶我也非你本愿,我也不想嫁你,若不是这一道圣旨,你们不过就是陌路人,如今一道圣旨将你我绑在一起,你不开心,我也不乐意,不若早早和离,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大家桥归桥,路归路,对谁都好。”卫央一股脑儿把前世未曾说出口的话都讲了出来,她的心里也轻松了不少。 郁良却皱着眉头,“自古以来,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岂能容你我抉择?更何况,你怎知我们本就是陌路人呢?” 卫央不想听这些,她计算着时间,传旨的人很快就要到了,她咬了咬牙,“我不管,你给我一纸休书便可。” 郁良轻笑一声,“为何如此执着?难道已经有了心仪之人?” 卫央摇头。 上一世活了二十七年,她到死想得竟然是若当初没嫁给郁良,今生会不会好过一些?其实上一世她在出嫁之前也想过的,听闻郁良脾气温和,几乎无人见过他生气的模样,那她便可以在郁良面前求求情,在京城内外开个医馆,偶尔还能回娘家探望家人,郁良长得好看,她也长得不丑,两人定能有一个俊俏的孩子,她一定会给孩子最好的东西,教他医术,教他品性。却未料想,一切都如同镜花水月,她只见过郁良一面。 “既无心仪之人,不若就和我凑合一下过吧。”郁良的眼角微微上挑,眼睛里带着笑意,似有漫天星光,勾人心弦,他声音带着独特的沙哑,“我长得不差,脾气也好,虽不受宠,但好歹也是个王爷,可保你一世平安喜乐,不若考虑一下?” 卫央:“……”她的心竟莫名的跳停一拍。 喜烛摇摇晃晃,映衬在郁良那双眼睛里,好似有什么东西揪着你的心一般,卫央在心里嗤道,这真是个妖孽。却也瞬间恢复了清醒,外面有人在急促的敲门,声音尖锐,“七王爷,咱家来给您传旨了。” 当初这道圣旨也是秘密传下来的,直至三朝回门时,京城里的百姓才知道七王爷已经在新婚之夜远赴边疆。 只是一瞬,卫央便打开门,气鼓鼓的望向那太监,飞快的夺了那道圣旨,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卫央已经把门重新插好了。她幼时学医,整整练了一年的快速分拣药材,如今这速度也不过是正常。 卫央把圣旨拿在手里,假意打开看了一眼,抿唇道:“若你接下这道圣旨,此去千里,归期不定,你还要我在这京城里等着么?” 郁良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神色也严肃了起来,“北疆的战火又重新燃了起来?” “不止。”卫央道:“已经被攻克了三座城池,马上就要打到雁门关了。” 郁良轻叹口气,隔着几步之遥望向她,缓缓道:“等我回来。” 卫央就知道,无论重活几辈子,郁良都会选择去战场,她内心有一股无名火在烧,心道:你要去死也就算了,为何还要拖着我下地狱?! 郁良愣怔了一下,换衣服的都僵在了那里,不解问道:“谁要拖着你下地狱?边疆苦寒,你在家中等我归来便好。” 卫央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她暗咬了下自己的下唇,心道往后定要小心谨慎些。 郁良又道:“你我夫妻一体,往后在我面前不用那么谨慎。” 卫央:“……” 还未来得及细想,门外的大太监又敲了几下门,细嗓子道:“边疆战事紧迫,王爷须得连夜出发,皇上已经把骁骑营的五千将士准备好了,帧王的援军随后就到。皇上体恤王爷新婚之夜,故有所交代,在您走后,一定会将王妃照顾妥当。” 照顾妥当?卫央不由得扯了扯唇角,便是让那些嬷嬷来磋磨她么?思及上一世受的屈辱,卫央瞬间红了眼眶,她深吸一口气,拿着圣旨放在烛火上,眼也不眨的望向郁良,一字一顿道:“要么休了我,要么让我死,要么带我走。” 第3章 威胁 “要么休了我,要么让我死,要么带我走。” 卫央说出这话的时候也愣怔住了,她万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还能如此理直气壮地威胁别人,以前都是别人说什么她都会照做的。 上一世,哪怕是她不想嫁给郁良,任由母亲说了几句,她还是乖乖的上了花轿,乖乖的饿了一日,乖乖的等了两年。 如今死过一回,倒是让她的胆子变得大了起来,很多时候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想通了这点,她倒是更加坦荡的看向郁良的双眼,眸中是破釜沉舟的锐气。 饶是郁良见惯了大风大浪,也被她这话给惊得手中衣服都掉在了地上。他记得卫央是一个说话软糯的姑娘,笑起来时还有个浅浅的梨涡,刚刚摘下盖头时,她的面容娇艳如三月的春桃,似乎掐一把就能溢出水来,如今的卫央像是开了刃的宝剑,锋芒毕露,他思考了一会儿,道:“这一路上须得快马加鞭,冬日严寒,三九天的风往脸上一吹都能将你的脸吹裂几道口子,再加上风餐露宿,不肖三日你就得病倒在路上。” 卫央盯着他,“你是怕我给军队拖后腿么?” 郁良轻叹了口气,“这倒不是。你虽跟着沈大夫学了几年医术,但毕竟也是家中娇养出来的,定是受不了这等苦楚。再加上你父兄皆在京城,你跟着我背井离乡,远赴边疆,时日久了定会想家。” 卫央的舌尖儿抵在牙齿上,一时想不到办法。 郁良温声道:“我出门征战是已经定下的事,你就不必跟着我受这些磋磨,再说,等过了这个寒冬,我便也回来了。我在外行军打仗,这七王府内便是你执掌,无须觉得难受,若是想家了,将岳母接过来或是回家小住几日,都是可以的。父皇既然那样说了,必然会替我照料好你,无须担心受到苛责。” 他不这样说还好,他一这样说,卫央的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她把圣旨发了狠地扔在桌子上,忍着哽咽声,一字一顿道:“你可知今日你一走我过得是什么日子么?皇后无良,派遣宫中嬷嬷给我,手中拿着棍子,名为教习礼仪,实则随意苛责,皇上答应你要照料好我,却将此事归为家事,儿媳妇不好不得让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好好教么?便是说破了天去,也没人觉得这是大事。” “你觉着我想家可以随时回家,但那三纲五常是如何教导女子的?要我出嫁从夫,即便我夫君不在,我也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守着这个家。害怕我出去偷人,便将我锁在这高门大院里,插翅都难飞!你以为自己只出去一个冬日,可没想过若是战火绵延,你在外三载五载回不来也是常事,那我呢?你回来之后约莫只能见到我的尸体!” 卫央说完之后抬起手背抹了一把泪,这些话是她上一世带进棺材里的,她未曾和任何一人说过。成亲两载,她只见了夫君一面,娘家就在隔三条街的卫府,她也只回过两次,大多数时间都磋磨在了七王府。 这就是个冰冷的牢笼,哪里是家! 说完之后,卫央吸了吸鼻子,“若你今日执意要走,要么就给我一纸休书,要么就带我走,若是都不愿意,今日你只要出了这个门,我便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威胁的话说了一遍,第二遍便从善如流了起来。前世卫央最看不起这些女子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总觉得闹一场让自己没脸,但有时候最原始的方法才是最管用的,尤其是对郁良这种“君子”而言。 郁良果真细细思索了起来,讷讷道:“真有这么萧条?” 卫央冷声道:“那皇宫是个什么样子,你心里可比我清楚。” 若非如此,他上一世怎会在信中一次又一次的和她说,多忍忍,他很快就回来了。 他在信中给自己画了两年的大饼,也可怜她就那么等了两年。总以为会好的,结果等来了一次次的失望。 良久之后,郁良捡起地上的衣物,轻叹道:“收拾东西吧。” 朔风吹过窗棂,发出沙沙的响声,郁良换了一身黑色的袍子,从柜子里拿出一件大氅放在桌上,语重心长道:“这路是你自个儿选的,日后莫要怨我。这大氅是前年皇上赏赐下来的,穿着轻盈却御寒,这一路上山高水远,你这身子怕是受不住的。” 卫央愣怔了一会儿,没想到郁良这么轻易便妥协了,她吸了吸鼻子,去里间换掉了身上的红嫁衣,出来时郁良正坐在桌前沉思,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微曲,一下一下的敲击在桌面上,听见脚步声后低声道:“交杯酒还未喝呢。” 卫央听了竟有些心酸,上一世他们也没能喝这交杯酒的,只是微微一怔,她便走到桌前,冲着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郁良摇头轻笑,“交杯酒可不是这样喝的。” 语罢,他拿起酒壶又倒了两杯出来,一杯递给卫央,另一杯拿在自己手中,他坚强有力的臂膀勾过卫央的胳膊,烛火轻轻摇晃,外面的大太监还催促着,“王爷,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皇上和皇后娘娘还在城门口等着呢。” 屋内却是一派祥和气氛,卫央甚至有些恍惚,好似回到了上一世她初次看到郁良时的样子。 郁良冲着她微微勾唇,两人遥遥相望,那一瞬,她是心动了的,但他们拜了天地,交杯酒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后来听闻,有的地方成亲若是不喝交杯酒便不算正儿八经的成亲。 恍惚间,她感觉有张温热的唇印在了自己的额头上,卫央瞬间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甚至一拂手打在了郁良的身上,她的手被郁良紧握住,郁良的手心里都是汗,卫央抿了抿唇,低声道:“对不起。” 她和郁良是正儿八经成了亲的夫妻,郁良不过是吻她的额头,她却差点打了郁良,主要是在那一瞬间,她想到了试图轻薄她的陆晟。 郁良一手拉着她,一手拿着包袱,轻声道:“客气。” 不服[重生] 第3节 两人一出门,外面的大太监便急匆匆道:“奴家知道您二位正是新婚燕尔,蜜里调油的时刻,但也磨蹭太久了些,皇上和皇后娘娘还在城门口等着送您出征呢。” 郁良斜睨了他一眼,“只是一刻便也等不得?” 那大太监自知失言,急忙赔了笑道:“奴家这不是替您着想么,话说得重了些,该掌嘴。”说着便朝自己的嘴上打了一巴掌。 卫央觉着也不算疼,便嘲讽道:“公公这手可真够轻的,王爷和王妃也敢随意编排的嘴,那可不一般。” 大太监一愣,错愕的看向卫央,不知一个低门小户的卫家女成为王妃怎么在一朝之间就变得凌厉起来,之前他去卫府下旨时,这女子还怯生生的不太敢说话,一双杏眼水灵灵的,看上去胆子不大,如今也是扯着虎皮做令旗么?但他毕竟也是从皇宫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早就习惯了看着主子的眼色做事,立马笑道:“王妃说笑了,在外边等久了奴家这手也冻僵了,是该打得重些。”说着便是一个脆生生的巴掌。 卫央看了他一会儿,忽而勾了勾唇角。 她记得前世去宫门口跪着请求和离之时,这太监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说,“这好好的七王妃作何要想不开呢?锦衣华服任你穿着,奴仆下人任你差使,王爷在外浴血杀敌,你竟让他后宅不宁。再说了,跟皇后娘娘作对有什么好处?乖乖在七王府当你的金丝雀不好么?作妖!”说着还轻蔑的看了她一眼。 那七王妃当的,真真是连一个受宠的下人都不如。 卫央收敛了心思,也不再看他。她不是为了报仇来的,这些人还没冲着她冷嘲热讽,什么都还没做,她想有自己的人生。 冬日严寒,为了赶时间,郁良是骑着马带她去的城门口。朔风吹在她脸上像是刀子一样,郁良纵马驰骋在无人的街道上,卫央只听见过往的风声呼啦啦的钻进她耳朵里,不肖一刻钟便赶到了城门口。 城墙之上是穿着明黄色皇袍的皇上和神色严谨的皇后娘娘,城墙之下是浩浩荡荡的骁骑营,五千将士穿着铁甲站在凛冽的寒风之中,朔风刮过他们的脸颊,却无一人言语。 卫央亦步亦趋的跟在郁良身后,一步一步的跨过台阶,来到当今天下之主面前,看见皇后时,卫央的身子不由得瑟缩了一下,下意识的就想往郁良的身后躲,但她的脚步只动了一下,便立马忍住了。 她没有做错,为何要躲着?于是她在郁良身旁站得笔直,听皇上给郁良讲边疆的紧急战况,讲身为皇帝的无奈,讲他出征之后会好好照顾他的王妃,让他安心打仗,尔后话锋一转,对着卫央道:“朕知晓你新婚之夜,夫君出征定是不好受的。但为国为民,郁良责无旁贷,你身为王妃应当体恤,这样才不失我皇家威严。” 卫央张了张嘴想说话,却被郁良抢先道:“王妃随儿臣一同出征。” 声音不大,却足够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第4章 劝告 郁良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自建国以来,还未曾见过有女子随军出征的,打仗本就是血腥之事,一路颠簸,风餐露宿,少有女子能承受得住。 更何况,豪门贵女自一出生便要求读书识字,能够背诵《女诫》《女训》《女论语》等教化书籍,原先待到女子十一二岁还要裹脚的,上一朝皇帝刚刚革除此项陋习,但时至今日,依旧有父母给女儿裹小脚,只是为了嫁个好人家。 卫央此番行径简直就是在挑战众人的下限。豪门贵女削尖了脑袋想嫁入皇家,恪守礼仪是基本规范,但她却想跟着上战场?开什么玩笑! 这种做法就好似大家都在想尽办法吃肉糜,你却道,肉糜有什么好吃的,我觉着还是清粥小菜更合我胃口一些。你虽真是这么想的,但也不能这么大剌剌的说出来,容易招人嫉恨。 干元帝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棘手的难题。让郁良去领兵打仗是他一直以来就有的想法,如今终于逮着机会践行,虽说是在新婚之夜,但男子汉大丈夫其会在乎这等细枝末节的小事?好好建功立业才是最要紧的,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七王妃。 干元帝霎时皱紧了眉头,不怒自威,“沙场刀剑无眼,你当是在开玩笑?闹小女儿的脾气也太过了些。” 卫央站得笔直,一双杏眼里满是坚毅,“卫央自是晓得沙场刀剑无眼,战火无情,但也不愿在新婚之夜便与夫君分隔两地。皇上您一直体恤百姓,卫央如今既是您的儿媳,便也该为这天下出一份力。卫央不才,幼时跟着师父学过些岐黄之术,不敢说包治百病,却也比这京城一般的大夫要好上几分,是故此番跟着夫君出征,卫央也是能尽些绵薄之力的。” 干元帝一甩袖子,眼睛一凛,声音比这三九天的天气还要冷上几分,“胡闹!征战并非儿戏,岂容你等妇人胡闹!郁良!” “儿臣在。”郁良拱了拱手,作揖道:“王妃刚嫁到王府来,定是无所适从,如今不过刚及笄,想找个依靠也是应该的,还望父皇体恤。” “体恤?”干元帝气得一口老血哽咽在喉头,冷哼一声,“若今日你的王妃开了这头,改日京城贵女纷纷效仿,这天下还不让她们都反了去?!我倒要问问,卫家到底是如何教养女儿的!” 卫央闻言,急忙上前一步,坚定道:“此乃卫央一人之责,和父兄无关,还望圣上莫要迁怒。” 干元帝心里不痛快,看着卫央的脸都没原来喜人了。之前赐婚时看着是个乖巧的小丫头,如今怎么就和朵有刺的花似的?他指着城下的五千骁骑兵,“卫央,你睁大眼睛看看,这保家卫国向来是男儿分内之事,岂有妇道人家上战场的道理?自古以来,内外分明,你的《女诫》都学到狗肚子里了么?!” 卫央道:“儿媳并非不知这礼仪教化,父亲在家时也时常教导我三从四德,三纲五常,但儿媳认为,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夫君在新婚之夜须得保家卫国,出征塞外,我自当尊崇,但让我在家中安静等候夫君归来,自是万万做不到的,还望父皇体恤。” “好一个体恤!”干元帝冷哼道:“郁良说体恤,你也说体恤,倒是显得我这个皇帝不近人情了!” “儿臣惶恐。” “儿媳惶恐。” 郁良和卫央并肩跪下,声音清脆,伴随着沙沙风声在漆黑夜空中响起,卫央的眼角余光瞟向郁良,看到了他眸中的无奈。 郁良也是不想让自己去的吧?卫央想,但她这一世不想看着别人的眼色过活,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不去做别人认为对的。 京门贵女为何不能抛头露面?为何不能随军出征?她偏偏要打破这世俗常规,打破别人眼中的偏见。 卫央挺直了脊背,任寒风吹在她的身上也岿然不动,前一世她时常下跪,如今跪在这寒凉的地上也没什么感觉。干元帝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闷声不语,皇后站在他身侧,低眉顺眼道:“皇上,七王妃年纪小,两人新婚又正是难舍难分的时候,一时割舍不下也实属正常,不若先让常副将带着骁骑营先行出发,七王爷和王妃之事容后再议。如今夜里寒凉,您须得保重龙体。” 听着身边解语花的话,干元帝的心才宽慰了一些,顺带斜睨了卫央一眼。看看!这才是身为女子该做的,乖乖呆在夫君身后,为他着想,而不是在关键时刻无理取闹,胡作非为!偏偏郁良还纵着,若不是念及沈神医之前救过他一命,卫景在天下学子中颇有名望,卫央如今怎可能跪着和他辩驳。 身为女子,就该有女子的模样和教养! 皇后贴心道:“七王爷和王妃鹣鲽情深,如今在此处耗着也难以解决,不若回宫里细细商议,再商讨出个对策来也不迟。” 干元帝有了台阶,冷哼一声道,“回宫!” 五千骁骑兵在常副将的带领之下率先出发,浩浩荡荡的部队扬起满地尘灰,在漆黑夜色中渐行渐远,卫央望着他们的背影不由得思索:上一世郁良是当夜便出发了的,这一世却因为她的折腾导致事件走向的变化,郁良到底还会不会出征? 心里存了事儿,再加上皇宫那地方实在让她喜欢不起来,是故走路之时,她都觉着飘飘然的。一入宫,她和郁良便被分了开来,郁良随着皇上去御书房,她则跟着皇后来到了坤宁宫。 坤宁宫和前世一样,富丽堂皇,单是守夜的宫女便有十二位,人虽多,却没什么烟火气儿。卫央跟着皇后进了宫,立马便有宫女递了热茶来,皇后端坐于主位之上,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高冷矜贵的样子,身上那股子傲劲儿肉眼可见,卫央心想,皇后家可能有独门绝技——变脸。 在皇上面前是一个样,在四妃面前是一个样,在她面前又是一个样,每一种样子都让人喜欢不起来。 两人刚刚坐下,卫央的屁股还未坐热,便听得皇后道:“本宫让你坐了么?” 卫央的杏眼看着她,想起来前世的一件事。那时郁良刚走,她到宫里来参加宫宴,以往也没参加过这些大场合,当时只觉新奇的紧,眼睛四处乱瞟,看见几位贵女坐下,她便也跟着坐下,直接坐到了皇后娘娘的下手,尔后便是这一句:“本宫让你坐了么?” 当时的卫央一个激灵,立马站了起来,但此时的卫央却是扯了扯嘴角,温声道:“母后母仪天下,体恤儿媳,自是要赐座的。”语罢她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了几下,故作惊讶道:“难不成是儿媳悟错了母后的意思?该罚该罚。” 虽如是说着,却并未站起来,皇后盯着她看了好大一会儿,才咬牙切齿道:“本宫自是要给你赐座的。” 卫央笑道:“那便好,儿媳还以为自己愚笨了呢。” 皇后:“……”我看你精得很呢。 卫央喝了口热茶,这才感觉自己身子的温度回还了一些,外面天寒地冻,实在不是个好去处,只听皇后道:“王妃刚刚嫁进皇家来,定对许多规矩不了解。如今王爷虽已过弱冠之年封了郡王,但本质还未变的,依旧是皇子,他的肩上担着百姓民生大计,自然和那平常人家的夫君不同。他得首先是王爷,才能是你的夫君,你可明白?” 卫央点头。 皇后又道:“既是明白这个道理,那就好说了女子出嫁从夫,自是要替夫君分担内宅之事,其中便包括处理好自己的事,不让夫君担忧,这点你可明白?” 卫央点头,“自是明白的。” “如今边关危急,朝中无可用之人,皇上迫不得已才让七王爷去前线领兵打仗,你身为王妃应当鼎力支持,而不是无理取闹着要追随着上战场。只有后宅安宁,七王爷在前线才能放心。我们做女子的,自是要以夫君为先,而夫君要以天下为先,你可明白?” 卫央点头,“自是明白。” 但她做不到,她认同郁良去前线,却不愿把自己困在这金丝笼里。 皇后问,“那你可还要同七王爷去前线?” 卫央依旧点头,“自是要去的。” 皇后:“……本宫同你讲的那一番道理难不成都白讲了?” 卫央看着她脸色铁青,竟不由得想笑,上一世她一进宫便唯唯诺诺,做得最勇敢的决定便是去宫门口跪求和离,其余时候大多都要看皇后的脸色,她甚至都不明白,为何皇后在皇上面前是一个样子,在她和后妃面前又是另一个样子。 后来她几经漂泊才慢慢明白了这个道理:皇上是她的夫,是她必须尊崇的人,而这些妃子只不过是她脚下的蝼蚁,谁会对一堆蝼蚁和颜悦色呢?皇后又不是菩萨。 卫央也是第一次尝试着拒绝,想不到竟比意向之中更好用一些。 再晚些时候,后宫中仅次于皇后的四妃陆续赶到,她们都化着精致的妆容,身上叮当环佩,看不出一点倦色,若不是卫央刚从外边回来,倒还以为如今正是青天白日。 四妃皆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女儿,礼仪自是无话可说,听闻卫央之事后,一个个皆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首当其冲的是淑妃,“难道是我久居宫中思想落伍?怎么现如今女子都能跟着上前线了?” 第5章 相劝 卫央坐在那儿不说话,就跟封了口的泥菩萨,眼中一派柔和,任她们说什么也不恼,微微颔首致以笑意。 良妃跟着淑妃的话道:“我自是没听说过的。自古以来女子留守家中,男子上前线杀敌浴血奋战,保家卫国,建功立业,我们女子只需主持好家中事务便可,岂可染上那等血腥之事?” 贤妃也道:“我等女儿家自是要以夫君为主的,夫君在外累了,我们须得在家做好热乎的饭菜,夫君在外苦了,我们在家中给他捶捶腿捏捏肩,这是平常人家的日子。我们身在皇家,每日里无非得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多读些书,练好棋艺,等皇上闷了便来我们宫里走走,给他派遣一下心中烦闷。人生来便是有分工的,身为女子,就得有女子的觉悟。” 德妃清了清嗓子,道:“王妃自幼学医,跟着沈神医走了许多地方,是故才生出这些不该有的心思来。外面那些女子抛头露面,不过是为生计所迫,若是有可能,谁都想往这高门大院里走,谁都想让人伺候着。她们不想么?她们也想的。咱们女子拼了命的想嫁一个好人家,如今你嫁到皇家来,锦衣玉食都缺不了你的,若是闲了便找几个小姐妹打打马吊,让人把铺子里最新的首饰和衣服拿来看看,便是都买下来也不成问题,这日子都过得如此舒坦了,你何苦给自己找那些不舒坦呢?” 淑妃道:“德妃妹妹说得有理,王妃从小觉着抛头露面没什么,但在皇家,这可是大忌。更遑论远赴前线了。你也须得仔细想想,前线除了军妓可还有别的女子?便是连做饭的,都是男人。你一个王妃混在男人堆里像什么样子?七王爷性子温和,你也得把握着个度,莫得惹人嫌恶,再被休弃回家,到时候一根白绫都不够你用的,怕是卫夫人也得跟着去了。” 良妃叹了口气,上前握着卫央的柔胰,温声道:“我们姐妹都是过来人了,在这深宫之中待了多少年,也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子。倒也不是说你错了,舍不得夫君是正常的,在无关紧要的时候使使小性子倒也无可厚非,但要是在这种一触即发的时候无理取闹,可真是要遭夫君厌弃的。” 卫央抬头看向她,微微一笑,心道:我现在巴不得他厌弃了我,那样就不用在这里受你们的折磨了。 皇后也听得差不多了,喝了口清茶温声道:“四位娘娘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把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都给你分析透了。本宫不管你以前是作何的,进了我皇家的门,就得守皇家的规矩。你嫁给七王爷,不感激皇恩浩荡也就罢了,还试图用这种腌臜手段留住王爷,真是好大的胆子!” 卫央又看向皇后,扯了扯嘴角,看起来像是在嘲讽,但卫央心中可没这想法,只是觉得她有些可悲罢了,身居高位如何?母仪天下又如何?不过还是男人的玩物,这些妃子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有翻身的一日,更没把自己当人看,既是玩物大概也觉着自己与其他玩物不同的吧。 她是真的想和离,或是去边疆看看,毕竟前世她在江南待的时间更久一些,还未见识过边疆是个什么样子,落在她们眼中,一是为留住夫君,二是为刷存在感。 她还能说什么?只好缄默不言。 但她的缄默落在皇后眼中,便是极大的不恭敬。皇后本是当朝宰相的嫡女,自当初皇上还是太子之时便嫁了过来,如今已二十载有余,膝下两个皇子,一个公主,皇上虽然封了四妃,后宫也从未停过纳新人进来,但她的地位一直是无人动摇的,无论是外国使节来京,还是宫中大事一概由她负责,还未见过敢如此公然和她叫板之人。 皇后冷笑道:“若是王妃还想不通,那今夜只能在本宫这里仔细想想,身为女子该如何伺候夫君,如何遵从礼教。卫夫人在家中没教好,便由本宫这个婆母代劳,免得出去以后口出狂言,丢了我皇家的脸。” 卫央不卑不亢的看向她,“我娘在家中教我自是极好的,《女训》《女诫》《女论语》《女范捷录》这些书我也是都背过的,只是有些道理须听,有些道理便没有听得必要。一个人和一个人不一样,皇后娘娘身为中宫之主,自是要母仪天下,胸襟开阔,而我不过是小门小户中走出来的女子,家中教导我要贤良淑德,凡事以夫君为先,我也是如此做的,不知为何落在各位娘娘的眼里便是大逆不道,好似我要逆天改命一般?” 她的声音不大,但这番话却掷地有声,振聋发聩。宫中安静了一会儿,德妃讷讷道:“女子相夫教子,不可抛头露面乃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我们投了个好胎,又嫁了一户好人家,是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荣耀,你怎地如此不珍惜?” 良妃翻了个白眼,冲着卫央道:“你这也是些小女儿的把戏。我们在宫里斗了这么多年,什么手段没见过?之前有个青楼里的妓子被三王爷纳了妾,真以为自己飞黄腾达,从此跃上枝头变凤凰,把那青楼里的腌臜手段都用在了王爷身上,还想着跟三王爷下江南巡游,结果被三王妃用了点手段给弄死了,王爷不也没说些什么?你是正妻,就得有正妻的样子,莫要让人看了笑话。” 卫央诧异,这是把她比作青楼妓子了? 但上一世,她真遇到过一个青楼妓子,在她看来,可比宫里的这些人高尚的多。那妓子名唤阿芜,她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她唯一的记忆是家中有七个孩子,遇上荒年,根本养不活,于是阿芜就被父母用二两银子卖给了青楼里的老鸨,阿芜长大后成了青楼里的头牌,吹拉弹唱、琴棋书画样样都很精通。 卫央遇见阿芜之时,阿芜所在的那家青楼正被恶霸所欺,老鸨被扣押在牢里,阿芜凭借一己之力重镇青楼,她带着青楼里的女子跪在县衙门口力求一个公道,彼时的阿芜已经患上了恶疾,就算拿了银子离开也无人会说半句闲话,毕竟她自及笄后接客以来,为那青楼做的可够多了。 但阿芜跪在衙门口,字字铿锵,“我们为何沦落风尘?若不是家中吃不饱饭,何至于将我们卖到这种地方来?青楼又何如?你们这些人进去之时卿卿我我,心肝宝贝的,出来之后便一口一个妓子,一口一个贱/人?我们做的是这一行,却从没轻贱过自己,你们欺压于人还不让诉之于口,这是哪里的公道?便是说破了天去也没这般道理!” 彼时的卫央就站在她们身后,看阿芜跪得笔直,她竟有些想落泪的冲动。 妓子又何如?依旧是将自己当成人的。 不像京城里的这些贵女,看起来好似将天下都踩在脚下,但却没把自己当成人来看待的。 卫央轻笑了声,脆生生的问道:“不知各位娘娘,何为正妻之道?何为妓子之道?” 第6章 不服[重生] 第4节 告状 这问题对于从小便学习尊卑礼仪,如何为人妻,为人母的各位宫妃们来说,可是再简单不过了,于是当即便阔阔而谈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好不热闹。 卫央表面神情认真的听了几句,实则心思早神游到了别处。如今的阿芜大概也才十岁,她还有时间去江南把阿芜从青楼里赎出来。是阿芜第一次让她明白,原来人便是人,是不分尊卑贵贱的。虽然做的活计是伺候人的,但这天下谁又不是伺候人的呢?便是连皇帝,不也得在太上皇面前点头哈腰么。 无非是伺候人多少的问题罢了。 那些贵妃娘娘们讲的口干舌燥,见卫央的眼神已经游离了起来,顿时闭了嘴,冲着皇后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这七王妃油盐不进,她们好像也没办法,表面看上去是听明白了,实则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像极了那些小皇子幼时背书的样子。 孝清皇后末了一拂手,“既是如此不听教诲,便跪着吧。” 卫央上一世的新婚之夜一个人躺在王府的床上,没多想便睡着了,待到第二日醒来才接受了郁良已经连夜带兵出征的消息,为此皇上还特意安抚了她一阵,想不到这会儿她一闹,竟是害的郁良也无法出征了,也不知孰好孰坏。 但此刻她又一次的跪在了孝清皇后的偏殿里,竟困倦的打了个哈欠,再也没有上一世的战战兢兢,只要不是让她长跪不起,怎么都好说的。 一夜平安无事的过去,卫央除了腿有些麻以外并无其他异常,但对她来说,也不过是家常便饭,甚至还在跪着之时悄悄地眯了一会儿。 待到次日一早,卫央正迷糊着,便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央央,你怎地如此胡涂!” 卫央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眼泪夺眶而出。是她娘,卫李氏。 卫李氏家境不好,当初在卫景还未及第时便跟着他了,两人在一起吃了不少苦,这才熬到卫景得了探花,步入朝堂后一路稳步高升,如今成为了一个从四品的国子监祭酒,品位不高,但胜在受人尊崇,育有一子一女,皆算是人中龙凤。 儿子卫清文武双全,如今刚刚及冠便已经考上了举人。女儿幼时得了“鬼手神医”沈丹青的青眼,自幼跟着沈神医学了医术,还因此得了一门好亲事,一朝嫁入皇家,成为王妃,此乃莫大殊荣。 参加赏花宴、茶话会时,有哪个不羡慕卫李氏的好福气?之前因着她家境不好,参加那些活动时连话也不好和人搭的。但自从赐婚的旨意下来之后,多得是人和她攀谈,东家长西家短的说一阵,还要恭维她有个好丈夫好女儿,卫李氏走路都觉得能抬起身板来了。 但今日刚一起来,她就觉得有眼皮子跳的厉害,和卫景说这事儿,卫景还道她是多心,熟料刚一起来还未洗漱完,宫里的消息便传了来,让她来皇后寝宫看看那不知礼数的女儿。 卫李氏的心都沉到了冰天雪地里,顿时手忙脚乱起来,但饶是如此,她依旧用最快的速度换了最得体的衣服,戴上了最贵重的珠钗,一路马车颠簸,这才赶到皇宫,一进来便由皇后娘娘跟她谈了半晌卫央如何如何,自昨日得罪了皇上又舌战四妃,罚她在偏殿跪了一会儿云云,听得卫李氏额头直冒冷汗,腿肚子都在打颤。 心里埋怨:这个卫央,难道是不要命了么? 讲完了卫央的罪行,皇后娘娘喝了口清茶道:“王妃在偏殿约莫也反省的差不多了,你这个当娘的好好教,若是教不好,便自行领回家去吧。” 这话的意思便是卫央再不懂事,那便休了她。听在卫李氏耳朵里,可吓掉了半条命,嫁入皇家是多大的殊荣,若是被休弃回家,那可真真是要被戳断脊梁骨的。 卫李氏当即便和孝清皇后保证,自己一定会好好教训卫央,又替卫央说了些好话,这才来了偏殿,但看到跪在那里的卫央,顿时又心软了。 自家女儿在家中乖巧,说话也是柔声细语,他们夫妻二人有什么病症都是卫央来诊治,若是遇上她缠绵病榻之时,卫央连丫鬟都不放心,几乎是她一人在床前伺候着。卫景两房妾室皆无所出,是故对这个女儿也是疼宠到了骨子里,偶尔儿子和她发生了争执,卫景最先责骂的定是卫清。 在家中待了十五年,也没被罚跪过一次,如今刚嫁进皇宫第一日,便被罚着跪了一夜。皇后虽说是跪了一会儿,但看那样子,一眼便知道最起码得有三个时辰了。 但嫁出去之后便是皇家的人,卫李氏再心疼也得硬着心肠训斥,“卫央,我在家中是如何教导你的?有些话你在家中说说也就算了,怎么到了宫里还如此肆无忌惮?” 卫央看着卫李氏,心中五味杂陈。 上一世她自十七岁离开京城,害怕连累家人便狠了心不跟他们联系,所有的消息都是断断续续和往来商人打听的,和她相关的消息她都会多留意一些。后来听说,她爹爹因为她的事觉着愧对皇上,便主动辞官,带着娘回了太原老家,她也曾去过一次,却没找到地方,又一个人回了江南。 兄长卫清中了状元,却在大殿之上跪下请命,愿远赴边疆上阵杀敌,报效朝廷。但卫央知道,卫清以前最大的愿望便是做大理寺卿,扫平天下不平事,最好能娶她们家隔壁的唐姑娘为妻,可上辈子至死,他都是孤身一人。后来听闻,唐太常丞家的女儿削发为尼,青灯古佛常伴一生。 卫清死讯传来之后,卫央一个人在院中喝得酩酊大醉,尔后嚎啕大哭。 如今再看到卫李氏,在她的记忆中已经隔了十年,如今的娘亲还是记忆里那个温柔亲和,哪怕是自己犯了错,她也不忍心苛责自己几句的娘亲。 卫央吸了吸鼻子,站起来之后也不顾腿上的酸软,跌跌撞撞的扑到卫李氏的怀里,哽咽着喊道:“娘……” 第7章 下棋 卫李氏闻言心都要碎了,到底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让卫央有这般反应?若是让卫景和卫清听了,怕不是得直接把卫央接回去? 卫央趴在卫李氏的肩头,这才感觉漂浮许久的心有了归处。曾几何时,她也是被家中众人捧在心尖尖上的,可没想到一朝嫁入皇家,竟然被踩到了尘埃里。 卫李氏拍了拍卫央的肩膀,轻声安抚道:“没事,不哭了。” 卫央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抬起手背擦了擦眼泪,温声道:“娘,您怎么来了?” 卫李氏拿着自己的手绢细细给卫央擦了眼泪,闻言瞪了她一眼,这才想起来自己过来是做什么的,忽地拉长了脸,“身为女子还有没有些规矩?怎地刚嫁出去一天就被人罚跪了的?皇家不比寻常百姓家,嫁进来便要守规矩,可千万别任性,家中你爹爹把你惯得不成样子,但之前为娘如何跟你讲的?” 卫央心道:皇后这手段也挺下作,竟然还跟家里告状。 但此时的卫央红着眼睛,缓缓道:“阿娘,若是他们让我守活寡呢?” 卫李氏愣了一下,眼睛瞥到站在那边的宫女,约莫是皇后的眼线,她的帕子甩在卫央的手背上,“胡说什么!七王爷品性极佳,温和有礼,府内便是连个妾室都没有的,这等人家你还不满足么?” 卫央道:“阿娘,王爷要出征。” 她从未对郁良有过恨,但怨是有过的。她怨郁良为何要娶了她,为何娶了她之后不管不顾,便是写信来也不过是让她小心些,天冷了让多添些衣物,枯燥无味,皆是些落不到实处的关怀,对于那时的她半分用处都无。 哪怕是身为一个局外人,她也觉得郁良是个顶好的人,但不是一个合格的好相公。这二者并不相同,人再好,不适合自己那也是不行的。卫央想得明白,但却不能和娘亲说,只得道:“王爷出征后,一时半载难以归来,阿娘可曾想过,以我的性子在王府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卫李氏深思了一会儿,讷讷道:“总归是要比平常人家好的。” 卫央却不认同,她眸色沉了沉,“阿娘莫要再劝,王爷若是出征,要么带我一起走,要么就休弃了我。” 总之,上一世那么悲惨的事情,她是不会再让其发生的。 卫李氏直接一巴掌打在了她的手背上,眼里都含了泪,“你才刚及笄,嫁人第一日便让皇家休弃回去,往后谁敢娶你!你可得当一辈子的寡妇。” 卫央笑了笑,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即便是寡妇,那不也得是俏寡妇么?这有什么的?正好能在家侍奉爹娘。” 卫李氏道:“你爹虽然官职不高,但在这京城里也能排得上名号,家中有二三十个仆役丫鬟,还用得着你侍奉?你好好呆在王府,和王爷夫妻和睦比什么都让我们高兴。” “本王还没死呢,王妃这都开始想着当寡妇了?”一道低沉的声音传了来,卫央立马往卫李氏的身后站了站,莫名有些怂,毕竟在背后诅咒别人和当面诅咒不是一个概念。 郁良还是昨夜那一身黑色的袍子,夹带着冬日的寒气,脸冻的有些发红,他朝卫央走过去,率先朝卫李氏作了一揖,恭敬道:“岳母好。” 卫李氏急红了脸,“万万不可,王爷这是作何?折煞老身了。” 郁良歉疚的笑了笑,“昨日将阿央娶回来,今日便劳烦岳母来宫里跑一趟,是郁良的不对,待到三朝回门之时,郁良再亲自上门赔罪。” 卫李氏受宠若惊,“王爷可千万莫要这么说,卫央自小被我们惯坏了,脾气坏了一些,但没什么坏心眼,若是做错了什么您多担待,便是罚她也无事的。” 卫央鼓了鼓腮帮子,娇声喊道:“娘!” 怎么感觉她娘的胳膊肘已经拐到郁良那里了?她和郁良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和离了呢。 卫李氏满意的看着郁良,完全不理会卫央,之前就听说七王爷性子好,如今见了,真是越看越满意。满京城都找不到一个比他还要俊秀的了,沈神医的眼光总是没错的。 郁良站到卫央身边,轻握了下她的手,轻声问道:“是不是被罚跪了?” 经他一提,卫央才觉得自己的膝盖有些酸麻,这可不行,她回去之后要再准备一个护膝,上一世罚跪都已经跪出了经验,但她毕竟是人,身子也娇,在那硬邦邦的蒲团上跪上一夜,怎么也受不住。虽然有些不舒服,但她还是逞强道:“无事。” 郁良轻摇了摇头,“走吧。” 这就能走了?依照皇后娘娘的手段不还得再留她一阵,请几个嬷嬷来教诲她一番吗?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心思,郁良道:“母后那边本王已经打过招呼了。先送岳母回府,再回七王府。” 卫央皱眉,“那你出征的事?” 郁良在她的手心捏了一下,好似这个动作做过很多遍似的,眼神在偏殿里环视了一圈,“回去再说。” * 卫李氏回去之时的脚步比之前轻快了不少,虽然卫央在宫里不受待见,但七王爷应当是会护着她的,夫妻二人感情和睦,之后卫央再懂事一些,主动给王爷开枝散叶,尔后纳个妾室,便无人说她半分了。 但这些话不好在七王爷面前说,便只能等她三朝回门之时再说。 卫央在马车里捧着手炉,在卫李氏下车之后小心翼翼的掀开帘子看了几眼,卫府的匾额还和原来一样,门口的两座石狮子张牙舞爪,门口的小厮还是桂子,出来迎接阿娘的还是常妈妈,一切都是记忆里的样子,真好。 看着看着,她的眼泪竟然都落了下来。郁良道:“怎么哭了?” 卫央急忙抹掉自己的眼泪,把帘子放下来,扯了扯嘴角笑道:“许是冬天的风大,背着眼了。” 马车内有小几,请了巧匠在小几内设了机巧,稍微一拧便是棋盘,郁良递了一盒白子给卫央,“要不要来一局?” 卫央原先不会下棋,后来在王府里独守空闺之时,她在房内找到了郁良留下的棋盘尔后棋谱,每一个无眠的深夜她都会下几盘,从一开始的完全不会变成了可以一个人对弈,如今听郁良这样说,倒也手痒了起来。 第8章 地位 卫央怎么也想不到,她有朝一日会和郁良坐在马车里下棋,而且两人的棋路竟然都大致相同。 几乎是她出一白子,郁良便能立刻落下黑子,郁良落子的位置,和她想的地方别无二致。棋盘上摆满了旗鼓相当的黑白子,二人也没分出个胜负,郁良盯着棋局缓缓道:“倒是奇怪,和你下棋总觉得是在和自己下棋一样。” 卫央心道:我的棋艺可都是从你留下的孤本上学的,上面还有你许多的批注。但她只是莞尔,“许是巧合吧。” 郁良盯着棋局,越看越有意思,恨不得拉着卫央再来一局,但卫央只是淡淡道:“马上快要到了。” 郁良的七王府坐落在京城东边,出门不远便是最繁华的一条街巷,从东延伸到西,叫卖的小贩络绎不绝,和皇宫不过距离一刻钟的脚程,隔壁便是九王爷的府邸。 郁良不受宠,这是天下人共皆知的事情。虽贵为皇子,但母妃不过是浣衣局的宫女,因着颜色好伺候了干元帝几日,连个位分都没有。皇帝的女人数量犹如过江之卿,怎么会有一个令他一直惦念着呢?反正整个后宫都是他的女人,宠幸完了也便忘了,但彼时的宫女已经怀上了郁良。 十月怀胎生下皇子之后,宫女终于有了位分,被封为婕妤,但宫中的婕妤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皇帝根本想不起来这个女人是谁,也不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一个皇子。除了每年孝清皇后会滴水不漏的把宫中这些皇子公主带到干元帝面前过过眼之外,干元帝根本想不起来自己还有郁良这么个儿子。 但是能得到宠幸的宫女注定是不平凡的,她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于是便差人给干元帝送了一封信,信中内容讲述了一介宫女如何爱慕皇上,皇子生活在宫中却鲜少见到父皇,写的动人心弦。 没有一个自认是世界中心的男人可以拒绝别人赤/裸裸的爱慕,干元帝也不例外。毫无意外,干元帝晚间到了此宫女的宫中。 彼时的郁良刚刚七岁,已经能够背下一整部《中庸》,他的经世之才在那时候就已经初露锋芒,再加上他尽挑着长,眼睛和鼻子都像干元帝,其余的像宫女,唇红齿白,脸蛋又嫩又白,虽有些女气,却并不明显,反倒是为他添了一份娇弱之美。 干元帝考了郁良几道题,郁良皆答得滴水不漏。这让干元帝龙心大悦,没有一个人不喜欢聪慧的孩子,尤其郁良还长得好看。 宫女觉着时机差不多了,便和干元帝隐晦的提了几句郁良的事情,大多都是平日里常常会被看不起,虽是个皇子,但有时连某些宫人也看他不起,这让干元帝如何不气?再怎么受冷落也是皇子,岂容几个宫人践踏?于是他大发脾气让宫女说出欺辱郁良的人来,但那宫女以退为进,一个没说,还得了干元帝的赞赏。 这一面之后,干元帝便对郁良上了心来,但那宫女却在合适的时机香消玉殒了。这令干元帝甚至有些怀念,后宫的女人虽多,但鲜少能听到有女子对他如此表明爱意,更何况还是那么漂亮的女子,在宫女死后,郁良风光了好一阵子,他时常跟在皇帝身后,便是连太子也没有此番待遇。 但皇宫毕竟还是一个权力制衡的地方,不停有女人进来,也不停有孩子降落。太子有着汲汲为营的母后,有着势力强大的外祖家,有着整个皇朝最得天独厚的资源,自是要比一般人更受宠一些。 于是,郁良好日子也只过了一年便一去不复返了。 甚至有人在提起郁良之时,也不过是会惋惜一句,“哦,是那个小可怜虫啊。” 小可怜虫虽然没有存在感,但也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长成了参天大树。他待人温和有礼,相貌上乘,和人说话时让人如同春风拂面一般,在京城里有口皆碑,大家提起他来便道,是那个脾气最好的啊。 郁良的好脾气在京城里出了名,再加上相貌不凡,是故成为了京城女子竞相求嫁的热门人选,但却被沈神医抢了先。 沈丹青不入宫,不为御医,在京城的青乐巷开了一家医馆,治病救人全凭心情,有时心情好了,便谁都救,且分文不收,心情不好了,任人跪死在门前也不会看一眼。 卫央是他第一个有眼缘的人,郁良便是第二个。于是当皇上想给他儿子沈翊赐婚时,沈丹青直接推诿,将此等好事给了卫央。 是故卫央忽然间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闺阁女孩儿成为了京城贵门中的热议人物,有不少人羡慕嫉妒的,但事已成定局。 不服[重生] 第5节 可以这么说,郁良虽不受宠,但其在京城贵女中的地位可是扶摇直上。而隔壁的九王爷郁诚同郁良的身世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但不同的是,郁诚的娘没郁良的娘那么聪明,是故他连风光也没风光过的,整日阴沉着一张脸,活像谁欠了他银子似的,两人在京门贵女中的地位也是千差万别。 卫央看了一眼郁诚的府邸,心中觉着温暖。上一世她在府内被打手背之时,郁诚刚好看到,他帮着自己训斥了几个嬷嬷,还在干元帝面前替自己说了几句好话,虽然最后恶奴没得到惩治,皆被皇后粉饰太平了过去,但卫央打心底里还是感激郁诚的。 她又看了眼郁良,顿时觉得地位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人人都想要,但人人又打心底里看不起。 干元帝让郁良出征,无非就是认定郁良为最好人选。有经世之才,有领兵之能,武艺不弱,同时身份低微,哪怕他在战场上军功累累,也只能成为太子手中的一把刀,这辈子都无法登上皇位。 毕竟礼制是跨不过去的一道坎。 卫央站在七王府的门口遥遥望了一眼九王府,不久眼前便开始模糊起来,她伸出手发现有些许凉意,竟然是下雪了,尔后便感觉自己的手上覆了一只温热的手,卫央扭头看向一旁的郁良,不解道:“你做什么?” 郁良把她的手握的更紧了些,“难道王妃不是嫌冷才伸手让本王帮你捂捂么?” 卫央:“……”不是,真的不是! 第9章 不去 七王府的构造卫央再熟悉不过,郁良虽不受宠,但该有的规格一点也没少,一进门便是亭台楼阁,如今冬日竟还引了温泉水来航让人流动,里面还有几只鱼在游来游去,后面是六进的宅院还有后花园,若是真要一间一间的绕过去,怕是得逛一整日。 卫央作为王妃,是正妻,是故能同郁良住在一起。房子在成亲之前还重新修缮过,大概是把以前郁良住的地方扩大了一些,即便是两个人住也不会觉得太挤。但其实王妃有自己的院子,待到成亲一月之后便可以搬过去,毕竟王爷有时想要自己睡或是去宠幸妾室,王妃在终究是不方便的。 上一世因着郁良新婚之夜领兵出征,卫央犯了懒,一直就住在郁良的房间里,甚至喜绸都是过了一个年后才拆掉的,王府里的下人都说二人情深意笃,王妃对王爷恋恋不舍,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怀念王爷。 卫央当时心想,我和王爷只见过一面,还是惊鸿一瞥,他值得我挂念? 只不过是在这深闺大院之中有个慰藉罢了,也期待有朝一日郁良能够回来帮自己惩治一番那帮恶奴,想得多了念得多了,对郁良的怨也多了。 如今再回到这里,卫央都觉得悲凉,本来该是两人的卧榻,她却一个人孤孤单单躺了两年,想起来就想骂人,如今人正好在眼前,卫央便剜了他一眼。若是可以,卫央都想打他一巴掌,好好骂骂他,世人都道你是个品性好的,怎么在我这里偏偏成了负心薄幸人? 莫名其妙被剜了一眼的郁良:“???” 喝了口桌上的冷茶,卫央的心绪才定了一些,对于房内的摆设是一点都没留恋的,虽然只在这里住了两年,中间已经隔了十年时间,但她如今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描绘出卧房的模样。 外面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屋内的地龙却烧的正热乎。郁良开门时大风呼啦啦的都吹了进来,冷得卫央都打了个哆嗦,不由问道:“做什么?” 郁良没答,又把门关上,缓缓道:“此次出征,本王不去了。” 这是卫央料想到的结果。经过昨夜一闹,无非就三种结果,她被休弃回家,郁良不去战场和带着她上战场。 这三个选项里,最后一个是最不可能的,所以她也没抱这个心思。若是郁良坚持的话,那约莫就是干元帝改换他人出征,这花朝国也不是找不到人出征的,只是谁都没郁良好用;若是郁良妥协的话,卫央就成为了整个京城的笑柄,大约也破了最快被休弃回家的记录,但这婚事毕竟还是干元帝亲口赐下的,他再怎么不高兴,也不能如此光明正大的打自己的脸。 是故两相比较取其轻,不让郁良去战场是最好的抉择。 卫央淡淡的应了一声。 郁良道:“就这样?” 卫央看他,“嗯?” 难不成还要怎么样吗? 郁良纳闷,“因着你,我连建功立业的机会都没了,你日后约莫也只能做个七王妃,这样一个虚无缥缈的头衔让你进宫之后怕是要遭人轻视的。难道不该表示一下么?” 卫央诧异的瞪大眼睛,突然想到了什么,尔后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你领兵出征莫不是为了挣个军功,好让我在那些贵女们面前抬起头来?” 郁良皱眉想了想,若这样说也没错,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得找个机会出头,他不能一直碌碌无为做受人轻视的七王爷,原先他一个人倒也罢了,如今娶了小姑娘,自是想给小姑娘更好的。 但让他纳闷的是,小姑娘竟然都不太记得他了,还说他们在新婚之夜是第一次见面。明明以前见过的,她还甜甜的喊自己哥哥来着。但那时候的郁良正卧病在床,怕过了病气给她,便没怎么多和她说话。 而且,小姑娘的脾气秉性现在也有所改变,以前看到生人之时总是怯生生的,那日他去迎亲之时,小姑娘还害怕的发抖,他低声安抚了几句才不怕了。如今好似什么都不在意,对什么都能豁得出去,尤其是那一晚发了狠地说要么带我走,要么让我死的时候,郁良甚至有些害怕。 害怕他记忆里那个鲜活的小姑娘真的从此便香消玉殒,和他娘亲一样。 是故郁良妥协了,但没想到,从此之后他的人生竟都在一步步的妥协。 如今小姑娘这么问,郁良自是不想给她压力的,于是笑了笑道:“那倒不是,只是觉得你嫁给本王,连个诰命夫人也没能给你,有些愧疚罢了。” 卫央刚刚提到嗓子眼的心又落了下来,若郁良当真说个是为她不被轻视去了战场,那她大概杀人的心都有了。 谁稀罕那个诰命夫人。为了一个诰命夫人磋磨的她去了半条命,卫央才不想受那些罪呢,若是有的选,她更希望那诰命夫人是自己挣回来的。 卫央感觉自己身上热乎了过来,便把身上的大氅脱了下来,她穿着还是有些长的,暖和是暖和,就是下摆都拖在了地上,有些脏了,她轻车熟路的放置到屋内的脏衣篮子里,满不在意道:“我向来不在意这些虚名,若是因着你厉害了她们才看得起我,那便说明我这个人没什么本事,更没什么用。” 郁良不禁扶额,“无人道你没用,只是觉着本王身上若有功勋,你出去才不会被人看不起。” 卫央一边收拾屋内的东西一边道:“那也只是你觉着罢了。我觉着你平平安安的待在京城便足够了。我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到,从未对不起天下人,她们看不看得起我是她们的事,这天下人多了去,你总不能让谁都看得起。” 便是在那偏远地方,也还有人觉着干元帝废物,没他那个已去世的兄长好呢。 “更何况,我若是想当诰命夫人,便自己去挣。靠王爷算是怎么回事儿?” 这番话着实把郁良给惊着了,“你一个女子,自己挣什么诰命?” “女子又何如?”卫央一双杏眼直勾勾的看着他,带着锐利的光芒,“女子便不是人了?” “非也。”郁良急忙摆手,“只是女子自己挣功勋,诰命加深的还真是前无古人。” 卫央轻飘飘道:“那说不准便后有来者了。” 她这一世定不会守在这高门大院之中,先开一家医馆,她定时去诊治,别人若要嚼舌根子,便让她们嚼去,只要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尔后若是可能,她也想做些事儿出来,比如在明年春季,陕西一带会发生严重的洪涝,百姓的庄稼田地纷纷被淹,便是连之前吞下的粮食也都给刮走了,死伤了许多人,难民纷纷来到京城寻求庇佑,虽有善人设了粥棚,但耐不住难民越来越多,后来朝臣竟然有人提出了将难民困在城外的建议。 那一年的城郊,饿殍遍地,死伤无数。 卫央既然比别人多活了一世,自然是要多想想该怎么做的,她虽拯救不了全部黎民,但也求一个问心无愧。 只是她如今刚回来,昨个儿和郁良大闹了一通,还在坤宁宫跪了一夜,如今整个脑子都是糊的,什么也想不出来。所幸距离洪涝爆发还有一段时间,她有足够的时间去细细规划。 卫央一边想着一边收拾屋内,昨夜走的着急,丫鬟们只是将东西稍微规整了一下,把脏东西收拾走了,其余的贵重对象儿丫鬟们也没敢动,只待她回来吩咐着收拾。 但卫央之前在烟县一个人自由惯了,这些活儿也不算什么。一个人住便只能什么都一个人动手,但花银子雇个丫鬟又觉得累赘,而且自打从七王府出去,她便对仆人这种生物敬谢不敏。 原来她在家中也是有丫鬟的,脾性都还不错,大她几岁,她便甜甜的叫人家姐姐,后来到了年纪也都出去嫁人了,卫央也长大了,不喜欢有人在跟前伺候,带来的几个陪嫁丫鬟也是她娘精挑细选的,跟着她来了王府也被磋磨得不象样子。 是故这一世,卫央打算把那几个丫鬟都带回去,或者把卖身契直接归还,免得遭罪。 郁良却是不解,“此等小事有下人做便可,王妃何苦亲自动手?” 卫央道:“我自己又不是没手。” 本是好意关心却被呛了的郁良:“……” 第10章 中馈 卫央如今先要做的便是把那几个陪嫁丫鬟的卖身契找出来,给一笔银子遣散出去,任她们自己去。 若是不愿意,也可以回到卫家,但七王府这里,她是断断不能要的,谁知何时就和离了呢?其次便是找机会下一趟江南,去烟县找阿芜,如今的阿芜应该才十岁,找回来以后好好培养一番应当能帮衬着自己开医馆。 等到想得差不多了,她也把房间里的东西规整完毕,将放脏衣物的篮子交给了丫鬟婆子,一切妥当之后,她才大大的伸了个懒腰,顺带打了个哈欠,径直就往床上躺去。 完全忘记了屋内还有一个郁良在。 郁良就看着小姑娘像只小蜜蜂似的忙碌了半晌,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一忙完就不管不顾的朝着床走去,一点都没把自己当外人,他心道:适应能力真强啊。 卫央一觉醒来已是晚间,屋内漆黑一片,她伸手一摸自己身上还有被子,鞋子已经被脱掉了,约莫是哪个丫鬟婆子做的,卫央这一觉睡得沉,还做了一个梦。她梦到自己在死前见到了郁良,问他当初为何娶自己。 郁良支支吾吾了半晌,嘴唇一翁一合的,她却一个字也听不见,尔后便是她待在漆黑的棺木里,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越来越大,她的喉咙好似被什么给堵住了,完全发不出声音,随后有一声巨响,就把自己给吓醒了。 卫央的嗓子都快要冒烟了,她下床去倒了一杯水,竟然是温的茶。 果然,郁良在和不在完全就是两种待遇。上一世她哪里喝过温茶,到了冬日,不是冻着的冰棱茬子就不错了,一杯茶下肚,卫央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她摸到屋内的蜡烛,从柜子里拿出火折子,整个屋子这才亮堂了起来。 出门一看,外面的积雪已经覆盖了厚厚一层,一脚踩上去便是个深坑。卫央如今看着都觉得亲切,原先她是极为喜欢雪的,但在江南待了十年,却是一场雪都没看见过。一到冬日,便是湿冷,只能靠穿得多一些来御寒,刚去的那一年她竟还起了湿疹,整张背上都是红色的小颗粒,她用铜镜照得时候都把自己吓一跳,后来开了些除湿的药才好了一些。 天上一轮悬月和檐下的烛火同地上的积雪相互映衬着,显得雅致极了。下人已经将王府内扫出了一条道来,卫央打算去厨房里找些吃食,走在路上也不会走那条鹅卵石路,而是一步一个脚印,专门去寻了有雪的地方走,一边走一边看自己的脚印,觉得有趣极了。 走着走着便撞到了一个硬物,卫央感觉自己的鼻子都要被撞掉了,她往后退了几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看着眼前的人,正是郁良,不由得埋怨道:“你这人怎么不看路呀?” 郁良无奈,两手背在身后,“王妃好好看一眼,究竟是谁不看路?” “我都挑偏僻的路走了,你怎么还能撞得上我来?”卫央道。 郁良若有所思的看了她的鞋一眼,“一会儿积雪都化在你的鞋里,着凉了了该如何是好?” 卫央无所谓的耸耸肩,“反正我是大夫,一会儿开服药煎了便好。” 郁良温声道:“医者不自医。” 卫央扁扁嘴道:“这有什么的?反正我十几年都给自己看病了。”在烟县之时,她常常给自己看病的,闲来无事便把个脉,有什么问题总能预防。 而郁良却理解的是她在卫家的十几年,“王妃去何处?” 卫央道:“醒来有些饿了,想去厨房寻些膳食。” “此等小事何须王妃亲自动手?”郁良皱眉道:“丫鬟婆子呢?没跟着你么?” 卫央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你们七王府的丫鬟比外面的贵人都能摆谱儿,靠她们我还不如自己动手来得实际。” 上一世七王府的丫鬟们也不知是受了谁的指使,齐心协力的来针对她,这一世她连用都懒得用,多说几句说不准还会惹得一肚子气,能自己动的便自己动了。 郁良闻言,眉头都皱在了一起,好歹也是堂堂正正的七王妃,怎么说出去像是被人欺负了一般?他冲着后面的大管家冷声道:“福伯,去看看王妃说得是怎么回事,若有恶奴欺主,统统发卖了去,再买一批新的进来。” 福伯恭敬的应了。 “府内中馈可交予王妃管着。”郁良想了想又道:“丫鬟婆子们的卖身契皆给了王妃。” 福伯犹疑道:“中馈向来是您的奶娘张妈妈管着,王妃年幼……” 郁良道:“王妃持家有道,治家有方,定能处理好此事。张妈妈那里,我去说。去让人摆饭吧。” 福伯心道:王妃不过才嫁来一日,王爷就被吃得死死的,这王妃看起来年纪不大,但有些手段啊。 卫央对此一无所知,她只是提了个要求,“我想吃梅菜扣肉。” 福伯应了之后疾步而去。 卫央看着他的背影细细思索。上一世,福伯的存在感极低,约莫是郁良在新婚之夜便走了的缘故,福伯在府内只负责一些琐碎的事务,偶尔来过问她几句都觉得是对她的施舍,且那施舍中还带着厌恶。 卫央在七王府内没有主持过中馈,掌家权是一直都放在张妈妈手中的。郁良走时有吩咐张妈妈好好照料王妃,但张妈妈并没有践行。在郁良走后,张妈妈对她视若无睹,只要每日送些饭,饿不死冻不着便可。 待到皇后赏赐的五个嬷嬷下来,卫央每日眼前绕着的就是她们肥硕的身躯,现在想起来,卫央都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如今郁良在,她第二日便拿到了掌家权,这郁良是不是也太好了些?卫央细细地盯着郁良瞧。 不服[重生] 第6节 郁良摸了摸自己的脸,道:“难不成本王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卫央摇摇头,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只是觉得你脾气真的很好。” 郁良:“……” 他摇了摇头,其实他真的没卫央想的那么好,他的脾气和郁诚不遑多让,只不过是装得好罢了,但在她面前是真的。 郁良的眉眼间是化不开的浓情蜜意,让卫央看得打了个哆嗦,心道:他难不成已经爱上我了?我没有这么大的魅力啊!而且,这才一日,两人又没什么感情基础,怎么可能?! 尔后又摇了摇头,觉着约莫是他对人都这样吧。毕竟郁良的好脾气在京城是出了名的。 第11章 自制 两人用过膳便一起往回走,路上积雪未消,卫央又偏要走在雪上,郁良只好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轻快的背影不由得轻笑,心道,跟个孩子似的。 待到回了房内,两人各自洗漱,尔后才有了些许闲暇时光。 卫央从她的嫁妆里找出医书来翻看,这些书籍是她悄悄塞进去的,出嫁前夕她娘将这些东西都给收走了,还教导她出嫁从夫,尤其是嫁到皇家,不可抛头露面。她表面顺从,心道:坊间传言七王爷的脾气好,她嫁过去自要同他协商一番。于是悄悄的又把医书都塞到了她的箱子底。 卫央现在精神得很,看起书来目不转睛,转眼便又将郁良给忘记了。待到翻了十几页后,才猛地想起来,侧过头问坐在桌旁的郁良,“如今你不出征,那该换成谁了?” 郁良摩挲着手中的茶杯,眼神飘忽不定,“郁诚。” 原来是郁诚啊。 卫央咬了咬下唇,“可定下何时出发?” 郁良道:“明日午时,城门口。” 卫央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了几下,尔后眨巴着眼睛问道:“我可以去送送他吗?” 卫央上一世遇到的善意太少了,郁诚是她在寒冷之中感受到的一点烛火,自是想感谢的。退一万步说,郁诚是替郁良走的,若不是因她的闹腾,这苦差事也落不到郁诚头上来。 郁良定定的看着卫央,良久不语。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中似乎有噼里啪啦的小火星子闪过,片刻之后,郁良突然像泄了气似的,低声道:“去吧。” 卫央便接着道:“那须得准备些什么?边疆严寒,御寒的大衣要不要准备几件?还有吃食,这一路上风餐露宿,定是吃不好的,有什么东西能好吃一些?我还得准备一些预防风寒的药丸,他在路上若是病了也找不到大夫……” 郁良目光深邃,幽幽道:“有随行军医,还有干粮,而且九王府也不缺衣裳。” 卫央却直接下了床,一边找东西一边道:“军医的水平也就是半吊子,只能治一些小病症,而且熬得药还苦,我弄一些好的来。” 郁良:“……” 卫央一个人鼓捣了半晌,之前就有一些预防风寒的药丸,如今又磨了些药粉,做成药膏,可以预防冻疮,再加了一些香料,在路上若是要煮东西,倒还能用上的,做完之后便发现郁良直勾勾的盯着她看,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郁良舔了舔唇,犹疑着问道:“王妃和郁诚很熟?” 卫央摇摇头,“不熟。” 郁良的眼神更加深邃了,好似聚集了暴风雨一般,他缓缓道:“王妃可知,如此行径容易落人口舌?” 卫央愣了愣,一时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尔后突然反应过来,轻轻晃了晃自己手中的小瓶儿,皱眉道:“你说得可是这个?” “我只是想送他一些东西罢了。”卫央道:“毕竟说穿了,这差事也是因为我才落到他头上的,不然现在去的便是你了。” 郁良的脸色这才变好了一些,甚至还走过来和她一同做,末了和她商量道:“这些东西明日王妃可是要直接交给郁诚?” 卫央想了想道:“我同他不熟,还是你给吧。” 郁良的脸色彻底回还了过来,还好,王妃没爬墙便好。 弄完之后卫央伸了个懒腰,一边捶着肩膀一边往床边走去,一个人径直滚进了里面,把外面留给了郁良。 郁良灭了烛火,也慢慢上了床。待到这时,卫央才想到好像成亲是需要洞房的,上一世她和郁良什么都没做,清白到不能再清白,直至二十七岁被乱矢射死之前,她还是处子之身。 若是和郁良做这事的话,她不排斥。但她总觉着这事儿有些令人畏惧,就像陆晟在扯她的衣裳之时,她整个人都被黑暗笼罩,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红着眼睛恨不得能把陆晟给撕碎。 如今她一呼吸都能闻到郁良身上的味道,有一股檀香味,像是从佛堂中刚走出来似的,而且冬日寒凉,身边有这么一个热源,想忽略也不行,她的身子忽地僵了一下。 卫央睁着眼睛,忽而听到郁良低声道:“再憋下去就出不上气了。” 卫央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还咳嗽了一声,嗓子里就像卡了什么东西一样,有些难受,背上忽然多出来一双手,拍了拍她的背,“睡吧,我不碰你。” 小姑娘还太小了。沈神医之前说过,女子太早生育对身子不好,容易亏损,且很难补回来,最好的生育年龄在二十岁。 小姑娘今年才十五,还得等五年。郁良闻着身边小姑娘身上的奶香味,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但他强大的自制力还是让他忍住了。 他翻了几回身还是睡不着,卫央道:“你睡不着?” 郁良道:“是不是吵着你了?我去外间睡吧。”说着便要起身,卫央拉住了他的手,轻声道:“无事,和你无关。” 卫央只是在想,之后的事会怎么变。 虽然她前十年在怨他,但最后看在他不远千里来为自己收尸的份上,可以勉强功过相抵,如今两人刚刚成亲,哪能就此分居?怕是第二日自己在这七王府的地位就得一落千丈。 虽然卫央不介意自己地位低,她这一世也不会做任人欺负的软包子,但她也不想平白无故被人作践,更何况现成的夫君为何不用?上一世他便欠了自己的,正好这一世来还。 卫央想得明白,嘴上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在黑暗中舔了舔嘴唇,只感觉郁良的手莫名发烫,她别扭道:“睡着吧,外间凉。” 郁良复又躺了下来,两人的手就那么握着,谁也没松开。卫央也记不清自己是何时睡着的,早上醒来之时身侧已经无人了,郁良许是去上朝了,自己竟连他何时走的也没察觉。 卫央把昨夜准备的东西收拾好,忽然想吃面了,于是一个人去厨房做,却遭到了一干厨娘的阻拦,一个个不胜惶恐的跪在地上,“王妃坐着便是,想吃什么吩咐我们便可。” “葱油面,可有人会?”卫央也没客气,道:“把新鲜的嫩绿色小葱切成小段洒在煮好的面上,再将油在火上烤熟,浇在面上,撒上调料便可,味道要嫩一些。” 说完后便去正厅等着了,在此期间她也没闲着,叫了自己的几个陪嫁丫鬟,分别是小风、小花、小雪、小月,当初她娘给起名字的时候就让卫央刚刚喝进去的水给喷了出来,但最后这几个名字还是没有改变。 她把卖身契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温声道:“你们几人的品性自是极好的,但我在王府也用不着你们伺候,你们年岁也不小了,把卖身契还给你们,若是还想寻个差事,便回卫府去,若是想出去侍奉双亲,便回家去。” 小雪是最机敏的,上一世因着颜色好了几分被张妈妈的儿子抢占了去,最后死的时候衣不蔽体,被扔在了七王府的假山后面。彼时的卫央已经自身难保,整日活在那几个嬷嬷手下,唯唯诺诺的,只敢抱着小雪哭了几鼻子。 “王妃此话何意?可是奴婢们做错了什么?”小雪道。 卫央站起来,分别把卖身契塞到四人手里,“这七王府不是个留人的地方,你们趁早找个好归宿,也并非是我不喜你们。若是你们愿意,我跟娘说了之后,你们还能留在卫府的,待遇也不会比之前差。” 小雪握着自己的卖身契,摇头道:“奴婢的这条贱命是王妃救下来的,只后亏得王妃体恤才能有了安身立命之所,奴婢感激不尽,愿永远追随王妃。” “奴婢也不愿意走。”小月也道。 小雪和小月是自己救下的孤女,而小风和小花是被人贩子卖到卫府来的。两人互相互换了个眼神,一同跪下重重的磕了个响头,“谢王妃成全。” 小雪和小月二人则是也跪在地上,表述着自己的忠心。卫央自是知道她们有多忠心,只是想让她们去寻一条更好的路罢了,毕竟上一世受了太多苦楚,虽然她们不知道,但卫央记得。 主仆几人互相说了几句,小月已经是泪漪涟涟,卫央帮着她擦了眼泪,妥协道:“那你们且留着,我想在外面办个医馆,你们先帮着我去观看一下店面,有合适的便告诉我,买下来或者租下来都可,最好是在七王府和卫府之间。还有,这段时间你们可以在府内学习一下如何辨别和挑拣药材,我若是有时间会亲自教导你们。” 卫央想了想还是道:“但做这事儿是一定会抛头露面的,说不准还会有人对你们指指点点,若是遇上那眼皮子浅,嘴皮子贱的,能把你们祖宗十八代都一起骂上,你们能接受吗?” 小雪一听能让自己留下,立马笑了,眼睛弯弯的,轻巧道:“这有什么的?奴婢七岁就开始在街上要饭,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只要小姐不被人欺负了去,说我们的话,我们自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小月性子木讷一些,但也是这样想的,坚定的望着卫央点了点头。 第12章 送别 郁诚出发之时只带了两百精兵,前天夜里五千骁骑兵便已经在常副将的带领下去和前来支持的帧王汇合。 冬日凛冽的寒风呼啦啦的吹在每个人的脸上,发丝都在空中飞扬,郁诚的神色晦暗不明,大家也已经习惯了,反正众所周知,九王爷的脾气不好。 卫央总算是在最后一刻赶来了,干元帝刚发表了一大段激情昂扬,激动人心的讲话,她在人群中寻找到郁良的身影,悄摸摸的站了过去,把手中的包袱递给郁良,冲着他使了个神色,郁良无奈的摇摇头。 花朝国的军旗在寒风中被吹得飒飒作响,郁诚座下的汗血宝马不安的躁动着它的马蹄,似是在盼望着出征。郁良上前把包袱递给郁诚,皱着眉看向他,眼神晦暗不明,情绪十分复杂,但最后只是温声道:“一路平安。” 郁诚拿过包袱检查了一番,“这是何意?” “路上一些军需,都已经给你标在上面了。边疆苦寒,你又是一点苦都受不得的,小心身子。”郁良道。 郁诚皱眉道:“何须假惺惺。这时候晓得关心我,早做什么去了?怕不是已经在美人怀里忘乎所以了吧。” 两人说话都是压低了声音说得,是故众人只听得到风声,并不知道二人在言语什么,只能看到郁良眉头紧锁,郁诚一脸假笑。 郁良知晓如今说什么也无法改变郁诚的偏见,但他还是想叮嘱几句,“你用兵之时太猛,往往容易中了他人的圈套,多听听常副将的意见,他也是看着咱们长大的,不会害你。帧王一向诡计多端,对皇位虎视眈眈,你切莫中了他的计谋,若是不敌便逃,丢了城池不要紧,但你得活着回来。” 郁诚脸上的假笑戛然而止,冷哼了声,“若是我回不来呢?” 郁良深呼吸了一口气,“便是此去远隔千里万里,我也得把你尸首安然无虞的带回来。” 郁诚忽而笑了,他先是低声的笑,尔后仰天大笑,手中的红缨长/枪反了个方向抵在郁良胸口,眼中似有万千银河,细细碎碎的星光从其中洒落,“好!这可是说的!”尔后,他压低了声音轻笑道:“七哥,这里面的东西是不是你那王妃因着愧疚准备的?” 郁良警惕的看了他一眼,郁诚立马冲着卫央笑了一下,尔后低声笑道:“放心,你觊觎了那么久的小姑娘,我不和你抢。”郁诚啧了一声,“即便要,我也得要那塞外的姑娘,大大方方,不像京城里这些贵女一般,骂人都要绕三个弯。” 郁良笑了笑,“那为兄便等你带着塞外的姑娘回来。” 郁诚把包袱放在马上,冲着众人一抱拳,“郁诚今日出征,愿护我花朝太平,卫我江山社稷,定不负君望!” 官职较小的朝臣纷纷下跪,声音高昂,“恭送九王爷,愿九王爷大败北狄,佑我国疆,凯旋而归!” 卫央看着在马上飒飒英姿的郁诚,不由得出神,好像郁诚对此次出征还蛮高兴的,是不是男儿都以能建功立业为荣?那她……是不是挡了郁良建功立业的路? 毕竟上一世的郁良大败北狄,被封为骠骑大将军,手握半个虎符,此后多次出征,成为了不灭的神话。但神话也总有陨落之时,郁良中了毒箭,彼时的沈丹青早已归隐山林,独子沈翊因卷入“皇子谋害案”中被处死,爱徒卫央自逃跑后下落不明,无人能治其毒,从此郁良成为了众人口中那个阴晴不定的“阎罗鬼煞”。 世人总是这样,你登上荣耀巅峰之时,宛若跪拜神祗一样尊崇着你;当你一旦跌落神坛,世人能将你踩到脚下,谁也不记得你曾为他们做过什么。 卫央盯着郁诚离去的方向出神,忽然被郁良牵了起来,她扯了扯唇角,低声问道:“其实……你很想去边疆,是吗?” 郁良愣怔了一会儿,却没说话。 一路沉默着回到七王府,卫央心里总觉得沉甸甸的,郁良其实没有做错,娶自己也不过是一道圣旨,出征未归是战事着急,他本人是没有错的,但现在……卫央总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来减轻一下心中的负累。 晚间,她去了厨房,任由那些厨娘如何阻拦也还是费尽心思的煮了一碗面。码了一碟细细碎碎的葱丝,挑了几筷子搭在面上,将热了的油浇在上面,发出刺刺拉拉的响声。 从厨房内端出来,蒸腾的热气散发在空中,卫央一边思虑着一边端到书房,敲了敲郁良的房门。 郁良来开门时看到的便是卫央穿着白色的大氅,小脸红扑扑的,下巴处还埋在大氅之中,那双杏眼滴溜溜的转,带着细碎的星光,热气从她的脸前直接飘向上空,衬的她就像是从天上下凡来的仙女。 郁良不由得看呆了,卫央却跺了跺脚,扬起脸问道:“王爷,吃面吗?” 郁良点了点头,把她从门外放了进来。 卫央看到桌子上摆着约莫三寸高的书籍,皆都是些兵书,想来郁良确实是想去边疆的。她舔了舔嘴唇,把托盘里的两碗面放下,碗边儿还有点烫,她捻了捻自己的耳尖儿,犹疑道:“王爷,我有话对你说。” 郁良把筷子拿在手中,递给她一双,“说吧。” 卫央拿着筷子挑了挑碗里的面,“这次的事情是我不对,但……我需要你留下,若是日后,还有战事,你便去吧,我定会好好照料王府。” 她是真的不想连和离都找不到人,还得是跪在宫外求皇上赐旨。 不服[重生] 第7节 郁良没说话,安安静静的把眼前那碗面吃完,直勾勾的看着她,“王妃需要,我便一直留下。” 他说话带着一丝沙哑,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卫央手一抖,刚刚夹起来的面都掉在了桌子上,她慌乱的去捡,却黏在了手上,郁良把她的手拿起来,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手帕,一点点给她擦掉,一边擦一边道:“既然娶了你,便不能把你扔下不管。” 卫央:“……” 她不由得抬起了头,尔后低下头鼓了鼓腮帮子,尽量克制自己的眼泪,这人怎么竟说些这种话,净惹她伤心! 上一世不也说扔就扔了吗?一扔便是两年。 卫央努力把眼泪憋了回去,笃定的对郁良说道:“总会有机会的。” 日后无须扯你这张虎皮,我会凭借自己向世人证明:女子不比男子差!女子也是人,无须被谁看不起。 郁良闷声道:“无人看不起你。” 卫央拿着筷子的手又抖了抖,这这这……什么情况? 自己难不成又不小心把话说出来了?她只得立马找补道:“我跟着师父学了那么多年医术,来七王府之前我娘连医书都不让我带,说嫁进皇家不可随意抛头露面,这不是看不起吗?” 郁良却道:“只是大家都这样习惯了,便也要求你一样罢了。” 他嘴上说着话,心里却在细细思索着,上次也是,他明明没有看到卫央的嘴皮子动,却听到了卫央说话的声音,回答之后卫央也是一阵错愕。 此次又是,难不成他能听到卫央的心里话? 卫央却没想这么多,摇了摇头道:“我不想做一样的人,也不想做一样的事。她们愿意如何便如何,但我不愿意放弃我所学过的东西。” 郁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见她直勾勾的看着自己,无奈的摇了摇头道:“王妃不是已经让丫鬟去看医馆了么?” 卫央忽而笑了起来,勾了勾唇角,欢快道:“多谢王爷体恤。” “沈老一手医术妙手回春,总得有人继承他的衣钵。”郁良道:“但你毕竟是女儿家,可否独特一些,只替女子看病?” 卫央皱眉,“难道你也觉着男女授受不亲?师父替人看病从不分男女的,为何到我这里便是例外?说到底,还是看不起女子。” 郁良摇头,“非也。当今只有宫中有女医官,寻常百姓生病也只能去找大夫,你便可为这些人大开方便之门,若是有余力,还可教些徒弟,只是做起来会难一些。” “徒弟的人选我已经挑好了。”卫央道:“医馆是要开的,多谢王爷指教,只怕日后王爷会因我承受许多非议。” 郁良道:“只要做的是对天下有利之事,几句非议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沈老将你交付于我,自是不能亏待了去。”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卫央开始收拾,郁良拿了朱笔和纸在一旁勾勾画画,画了一阵儿抬头问道:“明日便是三朝回门,这是礼单,你看还有什么要添置的么?” 卫央看也不看便道:“我家中什么都不缺,人去了便好。” 心道:我娘大概看见你就很开心了。 郁良:“……”难道他又幻听了么? 他试探着问道:“岳母是否看到我去便很开心?” 卫央耸耸肩,不太高兴,“你没看到昨日从皇宫出来时,我娘都高兴成什么样子了吗?” 郁良:“……”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第13章 回门 花朝国的三朝回门还是比较重要的,须得提前拟好礼单,备好礼品,次日一早便出发,吃过中饭,在酉时乘上马车回到家中,时间点半分都不能差。 郁良昨日便将礼单拟好,交付于下人去办,卫央起床后洗漱了挽了个妇人发髻,带着小雪和小月出了门。郁良已经在门外等着了,他站在马车旁,看着下人将东西放好,看到卫央出来,冲着她招了招手,卫央不疾不徐的走过去,笑道:“竟觉着有些紧张。” 上一世三朝回门时,她是独自一人回的。郁良走后,七王府就和铜墙铁壁一般,无人知晓他已离开京城的消息,便是连卫府也不知,于是她爹娘买了六挂鞭炮,噼里啪啦的放着,周遭的百姓也都围聚在她家门前,只为了看一眼这一对玉人是否般配。 说得具体些,便是看看卫央能不能配得上郁良王爷。 但从马车上下来的只有卫央一人,她的身边跟着福伯和张妈妈,郁良走后,七王府的这两位便是管事的人,卫央没一点地位,这时大家才知道,原来郁良已经出征了。 可这,早不出征晚不出征,怎么偏偏在新婚之夜出征? 众人看向卫央的目光瞬间变了。皇上赐婚又如何?还不是逼得郁良王爷连夜出发征战沙场,再加上郁良在百姓中向来有口皆碑,自然错的人便成了卫央,走在路上都能听到百姓们戳着脊梁骨骂她。 当然,卫央也出不去几次的,但每次出去总能听到,甚至有一次她竟然当街被扔了菜叶子,那人是个痴傻儿,不知受了谁的指使来的,卫央也没忍心治他的罪。 想起当日事,卫央便觉得心酸,吸了吸鼻子,踩着垫脚的木梯上了马车,郁良跟在她身后,上车后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笑道:“有何紧张的?今日岳丈盘问的是本王,又不是王妃?王妃回去之后不告本王的状便好。” 卫央偏头望着他,“若是我告呢?” “那本王也只好受着了。”郁良道:“毕竟没照顾好王妃,是本王之责。” 卫央眨了眨眼睛,忽然觉着没意思。为何这些话迟了这么久才说,原来郁良竟是个这样的人,他性格温和有礼不似作伪,说话时也进退有度,待她这个王妃也是爱护有加,从哪里都挑不出一点错来。 但她们中间错过了太多。 卫央不知该作何回应,只好缄默不语。郁良从小几的机巧里拿出棋盘,冲着卫央扬了扬,“来一局么?” 卫央看了看,思考了一会儿道:“和我对弈如同和自己对弈一般,有意思么?” 郁良道:“那也是两个人,而不是一个。” 卫央撑着下巴叹了口气,拿过他手中那一盒白子,“这次你先出。” 两人你来我忘的下棋,开始时和上次一样,几乎是对对方的棋路烂熟于心,但下着下着,卫央便察觉了不同,郁良开始换了一种走法,将她压制得死死的,看起来随时要赢,但又会给她一个回还的余地。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像是一只狼在你的四周伺机而动,随时都能吃掉你,但又让你心存侥幸。 卫央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开始与其对弈,但无奈她上一世只看过郁良的棋谱和其上面的标注,唯一的对手便是自己,缺少实战经验,在郁良最后一颗棋子落下之时,正好到达卫府。 卫央没急着下马车,反而是托着下巴细细观摩起了棋局。她稍稍挪动了几个棋子便一下子明白了缘由,竟是郁良反向思维去走了这盘棋,怪不得…… 卫央看得差不多这才收了棋子,轻笑道:“原以为是僵局,想不到还有别样解法。” “这便和人生差不多。”郁良和她一同收棋子一边道:“没有谁的一生是只有一条路的。” 卫央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甫一下马车,卫央便看到了许久未见的爹爹卫景和兄长卫清,站在一侧的还有师兄沈翊和师父沈丹青,卫央顿时便红了眼睛,小跑了几步过去挨个喊道:“爹爹,大哥,师兄,师父。” 这一声喊得千回百转,似诉尽了千般愁绪万般委屈,听得卫李氏瞬间便落下泪来,卫景帮着她擦了眼泪道:“女儿和女婿回门的日子,哭什么?” 只是卫景的声线也带着些颤抖。 卫央看着眼前这些活生生的人,都有些不敢相信,过去她都做了些什么?后来在烟县她无数次的后悔过,为何当初执意要走?被圈在笼子里当一只鸟不就够了么?好歹这个家死的人也只有她一个。 在她漫长的记忆里,卫景还蓄着一寸长的胡子,卫清总爱掐她的脸,师兄总会将她护在身后,在做错事时师兄会代他受罚,师父总喜欢笑着骂她“皮丫头”,后来他们都因为自己变成了一堆白骨。 师兄甚至被鞭尸,带着倒刺的长鞭打在他的尸体上,鲜血啪嗒啪嗒的滴落在城门口,其惨状难以形容。 听过往的商贩说,原先风光无限的沈公子,后来尸体拿席子一裹,直接扔到了乱葬岗,扔之前已经面目全非,那成为卫央时不时就会想起来的噩梦。 一旦做了那个梦,她就会整夜整夜的睡不过。 如今再看到他们,总觉得自己还在梦里,她甚至不敢走近,想伸手揪揪爹爹的胡须也不敢动,手搭在半空中,眼泪摇摇欲坠,卫景看着都害怕,不由得压低了声音道:“央央,谁欺负你了?” 卫央摇了摇头,哽咽道:“爹爹,我想你们了。” 在她一个人去烟县的路途上,在一个人于烟县度过的那些漫长的日子里,在听闻他们去世的消息之时,卫央无时无刻不在自责。 卫景也顾不得身份,抬头便瞪了眼提着礼品而来的郁良,心道:定是那郁良没照顾好他女儿! 郁良表示很冤枉,他什么都没做,几乎事事都顺着小姑娘,结果小姑娘回家是没告状,这委屈得欲说还休的模样简直就是在昭告天下:我!嫁到了七王府!但我过得十分痛苦!一回到家来就想哭!他们给我委屈受了! 心里纵使觉得冤枉,但郁良也没敢说什么,只好默默地承受了这一个白眼,早在之前他就知道了,小姑娘在家中受宠的厉害。别说父兄,便是沈老对其也是听之任之。 卫央抽噎了一阵,抬起袖子擦了擦泪,这才道:“我就是许久不见你们,有些想了。” 卫清向来最受不得这种悲戚戚的氛围,总觉得下一刻便会有人去世一样,于是伸手在卫央的脸上掐了一把,讥笑道:“都已经为人妇了,怎么还哭的和只皮猴子一样?” “皮猴子的哥哥是臭猴子。”卫央下意识辩驳,尔后吸了吸鼻子看向卫清,“大哥,你打算何时娶亲?” 卫清:“……”这话题转的猝不及防,他有点懵。 他手指微曲在卫央的额头轻轻弹了一下,“莫不是自己一成亲便觉得天下众人都该成亲了么?我还早着呢,不急。” 卫央顿时瞪大了眼睛,捂着自己额头拉长声音哦了一句,扭头便和卫景道:“爹爹,你怕是还不知晓吧?大哥喜欢……唔……” 卫央话还没说话就被卫清捂住了嘴巴,尔后卫清不知从哪来掏出来一颗糖,直接扔进她嘴巴里,“闭嘴!吃糖!” 卫央嘴里甜丝丝的,心里也开怀了不少,舌尖儿处都是麦芽糖的甜味,却还是冲着卫景使眼色,卫景立马会意,低咳了一声严肃道:“清儿喜欢哪家女儿?” 卫央啧了一声,“大哥若是再不下手,怕是就难抱得美人归咯。” 卫清瞪了她一眼,“要你管!” “爹爹!”卫央冲着卫景撒娇,“哥哥骂我!” 卫清:“……”你现在都可以这么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吗? 但自小到大,和卫央吵架这事儿,卫清就没赢过。无他,卫央嘴甜,几乎家中所有人都站在她那一边,他常常觉着在这个家中作为需要传宗接代的男孩儿没有一个迟早要嫁出去的女孩儿值钱。 原来,他一直都觉着女孩儿比较受宠,直到他看到唐太常丞家和这京城里的众多达官显贵家才发现,没有一家能把女儿惯成他们家这猴样儿的。 卫央冲着卫清扮了个鬼脸,卫清微曲起手指又要冲她额头弹去,原先卫清弹她的时候,卫央总能准确无误的避开,但现在她急需要一点疼痛来证明自己还活着,这些不是梦境,于是动也没动。 但没想到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卫清的胳膊在半空中被郁良抓住,郁良面无表情道:“再这样打下去,王妃要被打笨了。” 卫清无所谓道:“本来也不太聪明。” 此话一出,空气都安静了。卫清根本没意识到和他说话的这人是他的妹夫,是这花朝国的七王爷,卫景不由得低咳了一声,心想这个儿子也太虎了,恨不得没生这个儿子,真丢脸。 卫清的脸色变了几变,尔后用了巧劲儿把自己的胳膊从郁良的手里抽出来,甩了甩有些疼的手腕,讪笑道:“开个玩笑,央央从小聪明,三岁就会背《唐诗三百首》了。” 忽然被夸了的卫央:“……” 三岁就会背唐诗三百首的是隔壁家的唐姑娘! 第14章 恩典 卫府和卫央记忆中一模一样,每一个地方都没有改变,甚至她幼时淘气时在家中后院那颗大柳树上刻的“卫清真丑”都没有消失,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那些血淋淋的记忆好像才是她的一场梦。 不服[重生] 第8节 新女婿自是要好好招待的。在饭桌上,卫景拿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女儿红,跟郁良碰了碰杯。 男人之间甚至都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卫清、卫景、沈丹青都跟郁良喝酒,但没想到郁良的酒量还不错。 卫央坐在她娘和郁良中间,对面便是沈翊,吃饭时她总是吃一口饭就要看一眼沈翊。沈翊被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道:“师妹,难道我脸上有东西么?” 卫央咧嘴一笑,“没有,只是今日觉着师兄尤为好看。” 郁良的酒杯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沈翊含笑冲着卫央挑了挑眉,一侧的丫鬟急忙上前将碎渣收走,给拿了新的杯子,一行人在有些虎的卫清的带领下,继续喝了起来。 卫央冲着沈翊做了个鬼脸,继续吃菜,完全不加入他们的对话之中。 待到酒喝得差不多了,郁良的脸色也变得红了起来,卫清喝得眼睛都红了,沈丹青已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卫李氏让下人背着沈丹青去卧房休息。 卫景是个爱酒的,平日里闲来无事便爱独酌几杯,如今也喝的晕乎乎的,郁良却还能稳稳当当的坐着。 卫景喝多了便没那么拘束,盯着郁良道:“王爷,既然你称老夫一声岳丈,那老夫就居高一回。我这女儿啊,这么多年没受过委屈,我便是连她一根手指头都不舍得动的,嫁到王府去,若是有什么不懂规矩的地方,您多担待。这门亲事是我们高攀了,但老夫拉下这个脸……嗝……” “拉下这个脸,也想跟您求个恩典,若是我这女儿有朝一日惹你不高兴了,也请您莫要欺辱她,您把她给我送回来,我来教。” 卫李氏拉着卫景,“老爷,您喝醉了。” 卫景的手拍在她手背上,“娇娇,跟着我这么多年,我始终不忘岳丈的嘱托,照顾好你。如今我女儿嫁出去了,我才明白岳丈当初把你交给我时有多不舍,这几日来我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啊。” 娇娇是卫李氏的闺名,已经很多年不被提起了。如今卫景喝多了,再加上心里有事,两行老泪便落了下来,卫央看着都心酸。 卫景抬手粗暴的抹掉眼泪,“王爷,老夫今日只求你一件事。要是央央不乖,您就把她送回来,我能教,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用。” 卫李氏拿着帕子给他擦眼泪,自己的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老爷,你这说的是哪里话?央央都已经嫁出去了,自此便是夫家的人,送回来怎么办?” “能怎么办?”卫景含糊不清道:“带回来……养着,我的央央……不能受委屈。” 卫央的心像是被打了一拳似的,难受的厉害。想说些什么就感觉嗓子眼里被堵上了一团棉花。 上一世她三朝回门时,门口百姓议论纷纷,丢尽了脸。回府之后,爹爹的脸色耷拉着,明显就不高兴,一家人都开心不起来,偏偏还没法怪罪。郁良是去报效朝廷,若是你颇有微词的话,那岂不是对朝廷不满?卫景便是再心疼自家女儿,也只得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这一世,郁良跟着回门,几人喝了四五坛卫景珍藏的女儿红,一个个都眼神迷离起来,卫景也打开了话匣子,讲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郁良半眯着眼睛道:“岳丈既是把王妃交给本王,本王自当不负岳丈所托。” 卫央看着他,“你喝多了,我扶你去休息。” 卫李氏也将卫景扶下去休息,卫清喝的晕乎乎,被沈翊扶着去了卧房,一餐团圆饭就以四人喝醉而告终。 郁良的胳膊搭在卫央瘦削的肩膀上,脑袋也靠过去,还能闻到卫央发间的清香,他的一呼一吸都吐在卫央的脖颈间,弄得卫央有些发痒,把他的脑袋往另一边推,可没走一会儿,他便又再次靠了过来。 今日回门,卫李氏早就差人把卫央以前的闺房收拾了出来,如今卫央再次踏入这个房间,看着自己的卧榻,也顾不得感慨,将郁良放在床上,帮着他脱了靴子,盖好被子,郁良还翻了个身子,不知道咕哝着说了句什么。 弄完这些,卫央的身上也出了许多汗。大冬日的,也不敢让外面的冷风吹,生怕得了风寒,只好拿了帕子擦了擦。她的闺房里以前都是粉色的帷幔,粉色的被单,如今因着她成亲也都换成了红色,竟生生的有些诡异。 卫央看了一会儿,便从锁着的小柜子里拿了以前没来得及拿的医书,这些可都是她的宝贝,悄悄的藏在了郁良的枕边,到时郁良应该会懂的吧? 卫央刚刚藏好,卫李氏便来敲门了,“央儿,你在么?” 卫央一边应着一边开了门。卫李氏带着卫央来到了她的卧房,卫央坐在母亲的下手,给她倒了杯茶,看着她有些沉郁的脸色不由问道:“母亲,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我问你,你和王爷可圆房了?”卫李氏冷着声音问。 卫央:“……还未。” “为何?”卫李氏直勾勾的盯着她,“是王爷的原因么?” 卫央抿了抿唇,“这几日事情多,还未顾得上。” 卫李氏:“……” 卫李氏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荒诞的答案,她深呼吸了一口,“央儿,你且记住,孩子是女人的根本。今日你爹说的,一个字也不要听。他疼你,自然不会说什么,但你若是被休弃回来,整个卫家在京城都抬不起头来。” “你可记住,女子出嫁从夫。况且,你嫁去的是皇家,上敬公婆,下亲弟妹,切莫骄纵任性。” 卫央撑着下巴,不解道:“但若是他们错了呢?” 卫李氏道:“何为错?何为对?” 卫央一时还真说不上来,她细细思索了一会儿,皱眉道:“我虽不知何为对,但我知背后论人长短是错的。” “那你便不做。”卫李氏道:“在这天下,皇上便是对的,你嫁入皇家,必须得遵从。” 卫央皱眉,“娘,这话不对。” “有何不对?”卫李氏道:“你从小背的《女训》《女诫》都背到哪里去了?怎么如此胡涂?难道你还想再让娘被叫到宫里去劝你么?你究竟要犯多少错?” 卫央坚定道:“娘,那一次我没错!” “没错为何被罚跪?娘看着你跪在那儿就不心疼么?”卫李氏想起那日看到的情形就觉着难受,“若是你做得对,怎么会惹得龙颜大怒?若不是王爷尽力保你,皇上看在你师父的几分薄面上,早就将你休弃回家了!” 卫央气愤道:“娘!您可曾想过,若是那日郁良走了,我们过得是什么日子么?表面看起来风光无限,背地里被人戳着脊梁骨说我克夫,说郁良不喜欢新王妃,小门小户还妄图攀龙附凤,那才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卫李氏一时间被卫央的这一番话给砸懵了,讷讷道:“那便又如何?他们不还是得羡慕我们嫁到皇家,羡慕你有一段好姻缘?” 卫央吸了吸鼻子,忍着落泪的冲动,一字一顿道:“娘,这便是你所认为的好姻缘么?嫁入高门,被困家中,一年见不得你一次,隔着三条街我连娘家都不能回,前十几年辛苦学的医术最后只能给些丫鬟婆子看病,就像是一只被困在笼子里观赏的麻雀,有意义么?” 卫李氏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如今被卫央一句一句的砸下来,如同当头棒喝,她先想到竟然是为何卫央要那么没规矩,竟然喊七王爷的大名,不叫夫君也就罢了,竟然一点尊卑秩序都没了!她讷讷问道:“你为何不尊夫?” 卫央疑惑:“什么?” 卫李氏道:“从君臣关系来讲,王爷是皇子,你是臣女;从夫妻关系来看,他是夫,你是妻,为何你竟然直呼他大名?还有没有点规矩?!” 卫央倒是把这一茬给忘了,上一世她在烟县生活了太久,身边住着的人都是些平民百姓,他们一声见过最大的官是县太爷,平日里就是张二婶、李大哥的喊着,熟人之间便直呼姓名,并无觉着有什么不妥。 但是这京城里,一堵墙倒了都能砸到几个达官显贵,规矩繁复许多,女子一旦嫁出去,便要尊称夫君、相公,对着王爷也得是毕恭毕敬,须得自称妾身,这些都是上一世那些嬷嬷们教的,但当时卫央便在想,你们教得再好,我连人都见不到,何以喊? 后来她在心里每次想到郁良之时,不是在咒骂他就是在怨恨他,再者便是盼着他回来尽快和离,对着一个不太喜欢的意象能有什么尊敬呢?自然是习惯性的喊他的名字。 如今经母亲提醒,卫央察觉自己这几日一直都没什么尊卑规矩,但郁良似乎也没介意。许是以前被忽略久了,并未觉得不妥。 但卫央只是在心里思索了一番,觉着自己还是不会自称妾身的,既繁琐又觉着难受,但她在卫李氏面前还是低了一回头,“女儿记住了。” 反正她也不会照做。 卫李氏的气这才顺了一些,继续心平气和的教育道:“皇后娘娘乃六宫之主,母仪天下,气度非凡。说句私密些的话,王爷不受宠,不会对太子造成威胁,就做个闲散人就不错,你只要不出格,皇后娘娘也就不会针对你。” 卫央鼓了鼓腮帮子,难道是她的错觉么?她怎么觉得皇后就是在针对她? 第15章 过来 这场谈话终归是无疾而终,卫央无法说服母亲听从她的想法,卫李氏也没办法劝服卫央一定要乖乖顺从。 卫央的心思活泛,知晓五母亲半辈子都已经如此过来,对她的这些想法定时无法接受的。毕竟也不是谁都像她一样由死而生。 世上许多事,活着之时看不真切,待到从鬼门关前走上一回便什么都明白了。 眼前种种不过终成一场空,人生在世还须让自己高兴些,切莫到了死之时才悔不当初。 卫央死之时便在后悔,为何当初不敢反抗皇后的那些恶仆呢?说穿了,她是主,那些人不过是仆,背后的主人再厉害也不过就是欺负她软弱。 她如今想得明白, 后来母女二人又谈论了一会儿,卫央把卫清的事儿卖了个彻彻底底。原来唐太常丞家中妾室众多,卫清喜欢的那个唐二姑娘不过就是个地位卑微的妓子生下来的,从小在府中就被欺负,卫清有时遇见了便会替其出头,久而久之便喜欢上了,但他担心母亲不同意,况且唐家二姑娘还未及笄,便一直没提。 有时郁闷了,卫清便会找卫央说上几句,况且他一个外男不好去唐太常丞家中探望,只好委托自己唯一的妹妹卫央,正好同唐二姑娘年纪相差无几,还能帮着带些银子和零嘴进去。 卫清的这份保护和喜欢持续了这么多年,是该有个好结果。 卫央跟母亲说了之后,卫李氏惊讶的长大了嘴巴,竟然还有这回事儿?儿子整日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她竟然什么都不知晓? 但…… “央央,这唐二姑娘的品性如何?她娘闹不闹腾?你也知道的,娘性子软,跟人吵不了架的。”卫李氏道。 卫央笑了笑道:“娘,这你就别担心了,唐二姑娘的品性好着呢,卫清那个眼高于顶的家伙,能看上的人必然不是池中之物。二姑娘长得漂亮,琴棋书画会的不多,但刺绣女工一绝。”卫央说着拿出自己身上的那个荷包,“看,这便是唐二姑娘为了庆贺我嫁人而绣的。” 卫李氏拿过来端详了一阵,只见荷包针脚密集,连个多余的线头都没有,绣的鸳鸯栩栩如生,就跟活了一样,卫李氏看着竟爱不释手了起来。 卫央觉着有戏,继续添了一把火,“娘,我哥都已经弱冠之年,是该给他娶一房媳妇压着他,让他好好读书,给您考个状元回来。” 卫李氏摩挲着手中的荷包,终于笑道:“他那个皮性子,能考得上便不错了,还拿状元,怕不是开玩笑。” 卫央心道:一定能考上的,卫清很厉害! 她嘴上却说道:“哎呀,兄长现在就是还未成家这才性子跳脱了一些,早上还掐我的脸,若是给他娶一房媳妇必然能镇住他的。那唐二姑娘呀,明年春日可就及笄了啊,正好挑个黄道吉日,把人迎娶进门。” 卫李氏还是有些犹疑,“这唐太常丞家……” 卫央道:“唐家的主母可是个厉害角色,把家里的那些庶子庶女都欺负得死死的,唐二姑娘在她手下可不止受了多少苦头,兄长愁的都无心读书了。” 卫李氏终于松了口,“我和老爷商量商量。” 这一档子事也解决了,卫央觉着心里的大石头也终于放下一块。 酉时前郁良还未醒,但已经该启程回王府了。卫央坐在床头,就在思索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叫醒郁良更为合适一些,也不知道郁良有没有什么坏习惯,比如起床气。 她的手落在半空中悬而未落,是该推他呢?还是该拍呢?还是试着戳一戳? 卫央看着已经缓缓落下的太阳,橙红色的夕阳染红了半边天,透过窗棂映照在郁良的脸上,给郁良的脸上染上了一丝柔和的光晕。她咬了咬牙,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郁良的肩膀,轻声道:“醒醒。” 郁良的眼睫动了一下,尔后缓缓的睁开眼睛,看起来一片清明,仿佛没睡过一般,闪射着锐利的光芒,可也只是一瞬,之后便变得柔和起来,温声道:“什么时辰了?” 卫央道:“快酉时了。” 郁良不疾不徐的把衣服整理完毕,穿上靴子,尔后拉过卫央的手,一言不发的往前走,可走着走着,卫央便觉察到了不对,她皱着眉道:“去哪里?” 郁良温声道:“回家。” 卫央看他那认真的模样不似作假,眼睛十分无神,竟然呆滞的有些可爱,她问,“家在哪里?” “那里。”郁良随手指了一个方向,是她的书房。 原来这是醉了。 卫央无奈的摇了摇头,把他的胳膊抓着放下来,温声道:“家不在那里。” “那在哪里?”郁良温声道。 卫央道:“我带你走。” 郁良喝醉之时,看起来好似没醉,但其实脑子是迷糊的,大概只要稍微一骗,就能轻易骗着走了。 这样的郁良看起来还有些可爱,但不太适宜让人看见。 不服[重生] 第9节 卫央带着他和娘亲和师兄告了别,落日余晖的光晕打下来,好看的竟有些迷幻,郁良一上马车便又乖巧的靠在马车壁上睡着了,整个人都缩成一团。 卫央给他披了件白色的大氅,郁良的脸色和那大氅相互映照,竟还有几分别致的美感。 回到府内,郁良竟还没醒,卫央之前已经叫了他一回,如今怕人看到他那醉酒之后的迷糊样,便随手拿了本书来读着,坐在马车上未下去。 郁良这一觉竟直接睡到了戍时末,外面天色已晚,积雪空明,卫央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咕哝道:“早知在家不让你喝那么多了。” 她困得打了个哈欠,偏着脑袋往小几上一靠。 “砰。”卫央捂着自己被碰疼了的脑袋,揉了几下,郁良在梦中抖了抖肩膀,这才幽幽转醒,眼睛滴溜溜的转了几下,沙哑着声音问道:“这是在哪里?” 卫央道:“回府了。” 郁良掐了掐眉心骨,温声道:“可曾碰着了?” 卫央道:“还好。” 这么丢人的事情让郁良看着有些难为情,卫央心道:简直疼的要死,但我就是不说!难不成还要说出来让你嘲讽我一番么? 郁良掐着眉心骨的手顿了顿,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试探着向卫央伸出了手,卫央却偏了偏脑袋躲过去,警惕的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郁良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悬而不落,冲着她温声道:“过来。” 卫央和他对峙了一会儿,心道:这到底是要做什么?突如其来的温情我有些受不住呀。 郁良只是摇着头笑了笑,手指摁在卫央刚刚被碰到的地方,一下一下的揉着,把卫央搞了个猝不及防,她身子僵在那里动也不敢动,口水都吞咽了好几下,咕噜的声音在马车里显得尤为明显,卫央的耳尖儿红得都能滴出水来。 她上一世和郁良是万万没有此等温情时刻的,两人之间最近的接触也仅限于那一个额头吻,再后来,便是经过战场洗礼的郁良满身戾气,将暴尸荒野的她埋葬。 卫央实在受不了,往后缩了一下,而郁良也适时的收了手,温声道:“可还疼么?” 卫央心道:你的手又不是灵丹妙药,难不成被你揉一下就能好了么? 可她又不敢说,生怕郁良再次凑过来,于是便佯装风轻云淡道:“已经好多了,谢谢王爷。” 卫央在心里鄙夷了自己一番:真虚伪啊! 郁良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不由得觉着好笑,小姑娘还是这样,面上虽然装着波澜不惊的模样,但心里总还是在埋怨的。 两人相携回到七王府,洗漱完毕后还对弈了一局,卫央变着法儿的想要突破郁良的防线,但都无疾而终。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郁良的战术几乎都是无懈可击。 三局棋下完已是三更天了,卫央的眼皮子都直打架,而郁良在马车上睡的不错,如今依旧是神采奕奕,但再有兴趣没办法逼着小姑娘和自己一同下棋,于是只好道:“先休息吧。” 卫央伸了个懒腰,半滚着到了床里面,依旧把另外一半留给郁良。待到郁良躺上来的那一霎那,卫央的身子还是不由自主的僵了一下,她想到刚才的棋局,不由得道:“若是日后战争再起,你便去疆场吧。” 从一个人下棋的路数就能看得出他的野心。 郁良的心不在朝堂,他渴望去边疆建功立业。而且郁良有这个才能,卫央没道理要一直霸着,如今的她也不是之前的那个软弱可欺的卫央。 郁良僵了一下,大手伸出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道:“睡吧。” 建功立业是日后的事,如今最重要的是护着他的小姑娘。 原以为小姑娘是个八面玲珑、脾气好的,在京城应当是不会受欺辱,想不到竟是如此刚毅不折,那日的话真真是让他惊了一遭,生怕小姑娘真的想不开,还好他坚定了一番。 虽说少了上战场的机会,但让郁诚去也算是得偿所愿,而且郁诚也是个很好的将领。 卫央完全没想到,将郁良留在京城,会引发这么大的蝴蝶效应。 第16章 赏赐 次日一早,卫央刚醒来便听丫鬟禀报道,今日该去皇宫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听到这个消息的卫央恨不得再回床上躺一会儿。 但她还是忍下了这股不快,把郁良留在京城,还在新婚之夜和皇后对着干了一次,如今再不去便是公然违抗命令,藐视皇权。 卫央不仅得去,还得礼数周全的去。 让丫鬟给她尽快梳了发髻,斜插镶嵌珍珠碧玉步摇,脸上略施粉黛,换上了一件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外面披着浅色织金镶毛斗篷,素雅和艳丽共存,她本就颜色不俗,如今稍作打扮,也算得上是花容月貌。 一进到皇后宫里,卫央便乖巧的行了礼,“给母后请安,恭祝母后安康喜乐。” 孝清皇后正在和左手边的德妃聊天,“你说的是张太尉家的女儿?竟是在成亲前夕和人私逃了?” 德妃涂着艳红色蔻丹的手指拿着帕子,掩嘴轻笑,“可不是么?你说张夫人也是卯着劲儿给她攀了荣郡王的亲,她却非要跟一个举子私逃,结果还没跑出京城呢,就被张太尉给捉回来了,后来你猜怎么着?” 皇后讶异的挑挑眉,“怎么着?” 德妃道:“那举子为了前程直接反告一状,说自己是被勾/引的,一时鬼迷了心窍才会做出此等事,张太尉气的把自家女儿可狠狠打了一通,听说如今还卧床不起呢。” 皇后摇了摇头,轻飘飘道:“不知天高地厚,是该长长记性。” 卫央一直伏地跪着,听她们巴拉巴拉的讲了一大堆,张太尉家的女儿逃了荣郡王的亲,和她好似也没什么关系,但卫央总觉得皇后在指桑骂槐一样。她耐着性子大声喊道:“儿媳给母后请安,恭祝母后安康喜乐。” 皇后手中正捧着一杯茶打算喝,茶杯递到嘴边却被卫央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给吓得抖了抖,茶盏中的水都洒了两滴在衣服上。她的眼神一凛,眉毛往上一挑,茶盏重重的落在桌上,厉声道:“来便来了,在我这坤宁宫中大声喧哗,莫不是想做些什么?” 卫央默默翻了个白眼,心道:我还真想做些什么,真想一把火给你把那些蒲团都烧掉,反正你也不跪,跪的都是别人。 但她只是波澜不惊道:“儿媳惶恐。” 孝清皇后重新拿起茶盏,吹了一口气道:“你这是来做什么?” 卫央心道:不是你让我来请安的么?现在又问我做什么?您要不要猜一下啊?! 但她只道:“儿媳前来请安。” 皇后皱了皱眉,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道:“请安?我可没见过这个时辰来请安的。” 卫央就知道她在这里等着自己,从善如流道:“儿媳昨夜有些累了,今早上起来只觉得头晕目眩,脸色苍白,怕母后看着影响心情,是故涂了些脂粉,再加上路途颠簸,儿媳在路上吐了一回,这才耽搁了。” 卫央适才确实在路上吐了一回,不过是因着早上吃的东西太苦,她在路上实在受不住,便吐了。 但她就是这么说了,皇后还能真的去查?即便是查了,她也没撒谎不是? 其他妃子一听这话便都掩着嘴轻笑起来,似是觉着有些害臊,卫央也不觉着有什么。她昨晚确实是累着了,跟郁良下棋可是脑力活儿,这些人脑子里想些什么,可就不是她能控制得了的。 孝清皇后斜睨了她一眼,淡淡道:“起来吧。” 卫央起来时还故作娇弱了一把,差点晕倒在地上,幸好身边带着的是机灵的小雪,她扶着自己之时还小声惊呼了一下,“王妃……” 卫央冲着她眨眨眼睛,尔后便似弱柳扶风,眼巴巴的看着孝清皇后,心道:我便不信你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这么不给郁良的面子。 果然,孝清皇后冲着身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尖着嗓子道:“赐七王妃座。” 果真像是好大的恩典。 卫央却不管那些的,她来了便是走个过场,难不成还真的指望她诚心诚意给皇后请个安,祝她福寿安康,长命百岁? 在这坤宁宫里,地位最大的是皇后,其次便是四妃,其余品级的都不值一提,品阶还没如今的卫央大,是故卫央坐在那儿只需要做个陪衬罢了。她向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个什么重要角色,但总有人莫名奇妙的问到她。 “七王妃和张太尉家的女儿似乎还是手帕交呢?”有一个坐在下首的女子道。 淑妃闻言,立马惊呼了一声,皱眉道:“七王妃竟和那不受妇道的女子是手帕交?” 卫央环视了在场众人一圈,只见她们都用那种复杂的眼神望着自己,夹杂着不可思议、鄙夷和些许的嘲讽,似乎和这样的人做手帕交,便沾染了什么毒似的。 上一世卫央是在过了很久才知道张绾绾和一个举子私逃了,当时已经尘埃落定,张绾绾也已经剃了头发当姑子,据说那举子被张太尉暗自处死了,卫央竟连张绾绾一面都没见到。 出嫁前还一起相约着去首饰铺子里挑首饰,偶尔递个帖子相约着赏花游湖,好不惬意,在出嫁后却是一点联系都没了。 如今听到这个消息,卫央心里也只是震惊了一下,兀自感叹绾绾识人不清罢了,但却并没因此将其当做洪水猛兽。 她点了点头,轻声道:“是。” “啊~” “呀~” 坤宁宫内响起一阵的吸气声,卫央都感觉这些人同时被掐了一把,不然为何能发出这么错落有致的声音。德妃轻笑道:“我们的七王妃可是真性情呢,同张太尉家的女儿关系好也实属正常。” 卫央:“……” 良妃道:“七王妃心比天高,对于此等小事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在我们眼中这比天还大的事儿在她那儿大概连个小事都排不上吧。” 贤妃道:“和七王妃一比,倒真是显得我见识浅薄了,日后还得向七王妃多请教。” 卫央第一次觉着,有些夸奖比骂人的话难听多了。 这些宫妃整日里在宫里无所事事,也就嘴皮子溜一些,损人时一个脏字都不带,但能让你觉着自己好似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一般。 若是上一世的卫央坐在这里,大概要被说得头都抬不起来。但现在的卫央好歹也比她们多活了十年。在烟县的那十年里,那些市井泼皮和因着两根葱能在大街上撒泼打滚的婆子们,她见得多了,如今看这些宫妃句句讥讽,她倒看了一些别样的味道。 良妃说话就和她隔壁家的那个王婆子一般,带着些骄纵,但撒泼的劲儿还不到位。 德妃就像是菜市口屠户家的娘子,性子泼辣,但少了些书香气。 贤妃和烟县卖瓜的常婆子有些像,说话看起来和和气气,但那话里都带着针呢,一不留心就朝你心上扎一针。 淑妃则和卖豆腐的张氏有八分相似,说话娇娇软软的,听上去让人想去撩拨几下,但她又会恰到好处的退一步,话是说了,但谁也不得罪。 真真是没意思极了。 卫央坐在那儿请摇了摇头,缄默不言。 孝清皇后见说得差不多了,便道:“今日便这样吧,本宫乏了。” 众人哗啦啦的站起来,像是举行某种庄严仪式一般,跪在地上朝着皇后拜了拜,尔后离开坤宁宫,如同一群粉墨登场的小丑般,仪式完毕,便可退场。 卫央也随着众人离开,却在走了几步后听到皇后道:“七王妃留下。” 该来的总还是要来的,卫央低着头勾了勾唇,“喏。” 偌大的坤宁宫里静的掉下根针来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孝清皇后便在这样的寂静中开了口,“王妃和王爷可还顺遂?” “一切顺遂。”卫央答。 “新嫁妇总还是不懂皇家规矩。”孝清皇后淡淡道:“恰好本宫这里有几个嬷嬷,都是教导过几位公主的,如今体恤王妃,便先给王妃用着吧。好好熟悉一下皇家,日后可莫再闹出笑话来。” 啧,终于来了。 以教导之名给她送来那五个恶奴,成了她毕生都难忘的记忆。 卫央勾着唇角笑道:“多谢母后体恤,只是七王府内毕竟还是王爷做主,此等大事还是得交由王爷决定。” “你乃七王妃,府内事务自是要交由你管辖的。”孝清皇后一向也□□惯了,涂着蔻丹的手往后一指,“这五位嬷嬷,从今往后便跟着你了。” 尔后话锋一转,对着那五位嬷嬷厉声道:“七王妃的礼教便交给你们几人了,日后若是再让王妃说出些不知好歹的话来,你们知道该如何做的。” 五位嬷嬷异口同声道:“奴婢必定以死谢罪。” 声音洪亮,把卫央都吓得抖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她便释然了,既然想跟,那便跟来吧。 不服[重生] 第10节 反正七王府不缺那一口吃的,她就不信,这一世还能沦落到和上一世一样惨淡收场。 于是她敛了眉眼间的厌恶低声道:“多谢母后赏赐。” 回宫途中,小雪坐在卫央的右手边,手中拿着卫央给她的医书,还是忍不住埋怨道:“王妃,我们为何要接下那些烫手的山芋呀?” 她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后面瞧了瞧,虽然有一车之隔,但卫央感觉如芒在背,那种如同毒蛇缠绕的感觉又回来了。 好似有毒蛇在你的周围不停地吐着蛇信子,偶尔还会发出嘶嘶的声音,只待你歇下来,便会朝着你的身上咬一口。 卫央的指间轻点在小几上,“皇后娘娘的赏赐,不接也得接。” 小雪撇了撇嘴,“那几个嬷嬷一看便不是好相与的。” 卫央心道:你的眼力见儿倒是不错。 两人正说着,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卫央往后一仰,脑袋直接碰在了马车壁上,小雪也未曾幸免,车夫道:“王妃,前面的路堵了。” 卫央道:“怎么回事?” 车夫支支吾吾,“王爷……王爷好似……在巡城,前面有许多百姓都……都围过去了。” 第17章 盛靖 卫央听闻郁良在此,不由得疑惑。这个时辰,郁良应当是下了早朝,怎么还在巡城?况且……王爷巡城? 小雪机敏,安抚卫央道:“王妃先莫担心,奴婢去看看。”说着便下了马车。 卫央撩开帘子看了眼,忽然福至心临,明白了车夫的意思。 原本是正二品的郡王忽然变成了从六品的巡城御史,怪不得引发了百姓的热议。再加上郁良的脾气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好,有许多百姓还曾受过他的恩惠,如今倒还关心的问了几句。 冬日里是没什么忙事的,百姓们遇着了有趣之事便纷纷奔走相告,于是不管离得近的还是离得远的,都想着来凑个热闹,甚至那赌坊门口都围了一大批人,还有那不识趣的,专门撩拨郁良,“王爷,今日怎地挎上刀了?” 郁良的贴身侍卫闻言直接拔出身侧的刀,锋利的刀横在那人的脖子上,眼神锐利,“有种你再说一遍。” 这侍卫是刚来的,对郁良忠心耿耿,脑子一根筋,直的很,对这小公爷也并不害怕。 说话的那人是国公府家的小少爷,平日里就跟郁良不对付,看见郁良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就觉着心烦,如今看到他换了品阶低下的官袍,腰间配着大刀,从上九天掉落了凡尘,开心的不得了,自然是要讥讽几句的。 他手中还拿着两颗骰子,并不畏惧那侍卫的刀,勾了勾唇,伸出两根手指捻着刀刃,“小爷我还真是有种,不过是跟你家王爷开个玩笑罢了,怎么还横刀相向呢?”说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踹向了那侍卫的胸口,他用了全身力气,那侍卫竟愣生生被踹出了三尺远。 郁良皱了皱眉,做了个手势让人把那侍卫扶起送至医馆,上前一步对上那小公爷,“小公爷在此处玩的痛快便好,何苦同本王的侍卫置气?” “你侍卫?”小公爷吹了下自己额前耷拉下来的碎发,放荡不羁道:“若不是知道他是你侍卫,我早一刀送他去见阎王了。” 郁良不可置否,也懒得和他掰扯,“本王还有公务在身,先走一步,小公爷继续。” 小公爷盛靖不干了,他最不喜欢的就是郁良这幅姿态,好似跟座菩萨似的,做什么都不会让他生气,他手中的骰子随手一掷,正好打在了郁良的脚边,“反正这巡城的活计有你没你也成,不如陪小爷来玩几把?” 郁良拒绝道:“本王不赌。” “小赌怡情。”盛靖道:“难不成王爷还不卖我这个面子?” 郁良看了看他,冷声道:“公务缠身,本王多有不便。” “都说了这活计有你没你都成,怎么不听呢?”盛靖吊儿郎当的倚在赌坊的门口,“难不成是看不起小爷?” 郁良的眼睛深邃,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只把他盯得心肝都颤了,却还是淡淡道:“赌便是赌,不分大小。” 盛靖只是一个恍神,便又嘴欠道:“难不成王爷是输不起么?” 四周围拢过来的百姓越来越多,郁良如今骑虎难下。他不欲同盛靖此人多加交往,更不愿走进赌坊,但要是不进去,盛靖便不罢休。 此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王爷尚且还有公务在身,便不能耽搁太久,难道盛小公爷听不懂么?” 盛靖自是能听懂的,但他就是喜欢看郁良为难的模样,欺负一个不受宠的王爷能让他很有成就感,尤其是郁良那种表面看上去什么都不在意的。 他自小横行霸道惯了,他姑母是皇后,表哥是太子,皇帝是他姑父,在这偌大的京城,谁敢说他半句? 如今倒真是来了个不知好歹的,盛靖自然不干,厉声道:“是哪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子,不回家侍奉夫君,在这大街上口出狂言也不怕被浸了猪笼去!” 卫央身前有小雪替她开路,毫不犹疑的朝郁良走去,仪态大方,嘴角挂着浅笑,说出的话却是半分都不让人,“盛小公爷此言差矣。” 心道:表面看上去是个小公爷,其实也就是个泼皮无赖。但她还不能撕破脸皮,不然对郁良有影响。 卫央站在郁良身侧,两人身形颀长,宛若一对璧人,郁良拉过卫央的手,在她的手心抠了抠,示意她切莫强出头。 而卫央却斜睨了他一眼,在外人眼里这是七王爷和王妃情深意笃,在街上也不经意间就流露出情愫,而卫央心道:若不是为你出头,谁稀得和这泼皮在街上理论? 郁良又听见了。 他不由得想笑,但顾忌到这是在街上,便生生忍住了。王妃的心理活动还真是多啊。 表面上装的风轻云淡,内里竟然在狂飙脏话。 郁良竟觉着有些可爱,视线转过去,便想掐掐她的脸。 卫央却没什么察觉,直勾勾的看着盛靖,勾唇笑道:“我乃王爷明媒正娶的王妃,圣上亲赐,不知盛小公爷以何罪名要将我浸猪笼呢?” 盛靖盯着她,倒吸了一口冷气,“你……你就是那个卫氏女?” 卫央道:“正是。” “嘶……传闻不是说卫氏女很丑的吗?”盛靖一边摇头一边道:“可惜了啊,怎么就嫁给郁良一个不知情趣的。” “此等小事不劳盛小公爷费心。”卫央唇角挂着一抹假笑,“王爷公务缠身,怕是不能陪小公爷赌了,不然若是圣上怪罪下来,我家王爷可担不起这个责。” “六品芝麻官也值得如此费心思?”盛靖冷笑道:“你还真能替那木头桩子遮掩。” “官阶再低,那也是为百姓奔忙,为圣上分忧。”卫央一字一顿,掷地有声,义正言辞道:“官不分大小,只分有和无。” 盛小公爷便是这京城里的纨绔,只有依靠家族恩荫得到的虚名,而无官阶。卫央这话就是在暗戳戳的打他脸呢。 盛小公爷多聪明一人,自是片刻之间便明白了,恶狠狠地盯着卫央道:“你!你给我等着!” 卫央不疾不徐道:“我自当等着看盛小公爷为圣上分忧,为百姓奔走的那一日,相信盛国公还会往七王府送礼。不过还请盛小公爷转告盛国公,这都是举手之劳,不必感谢。” 盛靖:“??!!!”你踏马说得是什么玩意儿! 感情还真觉着小爷会去要个官当?! 然后每日起得比鸡早,做得比狗多,睡的比鹰晚,彻彻底底生不如死? 卫央反激了盛靖一军,勾唇笑道:“若是盛小公爷此时无事,自是可以直接向皇上请命,六品的巡城御史你看不上,便去六部走走。” 盛靖:“???”小爷何时说了? 卫央看着他快要跳脚的模样,心道:就这点道行还要出来做跳梁小丑,那必须得满足你出丑的愿望啊! 郁良听见后,无奈的摇了摇头,悄悄的抠了抠卫央的手心,给她手心里塞了颗糖,是之前从皇宫里拿出来的,据说从西域那边传过来的糖果,剥开糖纸,吃一颗能甜一整日。 他家王妃就得是这样,整个人都泛着甜味儿。 卫央斜睨了他一眼,心道:怎么软弱成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像她印象里那个暴戾的王爷! 郁良诧异的看着她,心道:难不成自己以前在她心里都很暴躁么? 卫央把盛靖噎的说不出话来,笑的如同春风拂面,在外给足了郁良面子,“王爷不是还要去巡城么?先去吧。” 郁良伸手在她的头发上弄了一下,尔后勾唇道:“好。” 盛小公爷从小到大就没受过此等奇耻大辱,他横惯了,往街上一走就是霸王,谁敢惹他?再说了,他容貌上乘,街边的小娘子看了他都得羞着走开,如今却在卫央身上栽了跟头,这口气怎么能咽得下? 盛靖咬牙道:“堂堂七王爷便是躲在女子背后么?” 卫央讶异的挑挑眉,“盛小公爷还是年少气盛。成亲了便是夫妻一体,何来躲在女子背后一说?” 盛靖:“???”这是吃了没娶亲的亏? 更何况,这卫氏女才刚及笄,他都已经十八了! 盛靖道:“身为女子,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到这街头巷尾来抛头露面,真是丢人至极!” 卫央勾唇一笑,“身为女子,自当是为夫君分忧,跟在夫君身侧。盛小公爷既是男儿郎,还是不要对女子的这些规矩太过清楚的好。” 盛靖瞪着她,双拳紧握,狠狠的捶在了赌坊的门上,身边众家丁皆来慰问,“少爷……” 盛靖厉声喝道:“闭嘴!” 而后他直勾勾的看着卫央,卫央也不甘示弱,嘴角噙笑的回看过去,心道:好歹也多活了一辈子,还治不住一个你? 上一世她也见过盛靖,只是当时后面跟着五个嬷嬷,盛靖只是斜睨了她一眼,啧了一声,“郁良这个没福气的,最难消受美人恩啊。”而后还挑着她的下巴,勾唇邪魅一笑,“他没这福气,美人不若跟了小爷如何?” 卫央气得踹了他一脚,回去便被那几个嬷嬷饿了一整日。 毕竟盛小公爷可是皇后的亲侄子。 如今盛靖和郁良正面撞上,卫央进来横插了一脚,把盛靖气得跳脚,卫央的心情都便好了,笑容里都带上了几分真心。 熟料,盛靖盯着卫央看了一会儿,脸上神色变幻莫测,忽而从赌坊门口不疾不徐的走过来,在卫央身边站定,勾唇一笑,低声道:“和那样一个木头桩子在一起有什么好?不若跟了小爷,保证你风流快活。” 卫央:“……” 第18章 药方 卫央当真没想到,隔了一世,盛靖依旧如此热衷于撩拨郁良的王妃。 好似撩拨几句就能让自己更痛快似的。卫央的笑容当即凝固在脸上,她太高了下巴,冷笑道:“盛小公爷的眼光太高,我可配不上您。” “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盛靖勾唇一笑,“只不过是郁良的东西,我都想染指罢了。” 卫央心道:盛小公爷真是个棒槌! 然而脸上却云淡风轻,不疾不徐道:“并非小女子抬高自己,只是觉着……啧。”卫央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轻摇了摇头,脸上的鄙夷显而易见。 盛靖福至心灵,在卫央的动作下竟神奇的理解了她的意思,这是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周遭的百姓显然也明白了过来,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盛靖觉着自己的脸都在发烫,耳朵都烧了起来,从小都没受过委屈的盛小公爷在卫央这里首次折戟,恼怒的想要跳起来,但周遭这么多人,他一咬牙,袖子往后一甩,恰好摔到了卫央的脸上。 卫央只感觉一阵凌厉的风朝着自己的面颊袭来 ,倒吸一口凉气,手抚上自己的脸,指尖竟有淡淡的红色血痕。 想不到这盛小公爷还真的当街撒起脾气来,卫央暗啐一声倒霉,斜睨了他一眼,“盛小公爷真是……” 不服[重生] 第11节 话还没说完,脸便被郁良捧起,他观摩了一阵后从袖子里拿出一条锦帕,给卫央小心翼翼的擦拭,眼内波涛汹涌,氤氲着怒气。 卫央一时间好似看到了十几年后的郁良,满身戾气,一言一行都让人充满敬畏。 郁良本想着就这样息事宁人算了,他自小在宫中长大,看人眼色的事做了不少,封王以后也没有过骄纵行径,对谁也都是和和气气的,对于盛靖的挑衅也从来不理会。 一个是当朝国公爷捧在心尖尖儿上的嫡子,一个是不受宠的皇子,孰轻孰重,谁都能看得出来。 郁良有自知之明,但没想到盛靖他欺人太甚! 卫央脸上的血痕让郁良的心无法平静,他的手握成拳,攥得极紧,直接将卫央拉到自己身后,二话不说走到盛靖面前,在他的错愕中拎起他的手,只听得一声脆响,尔后便是盛靖鬼哭狼嚎的声音。 “啊啊啊……我的胳膊!郁良你对我做了什么?!”盛靖大喊着,“你掰折小爷的胳膊,皇姑母是不会放过你的!” 郁良手上的力气又中了几分,唇角未勾,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惹本王可以,但惹王妃,我让你……”郁良俯下了身子,在他耳边冷声道:“生不如死。” 最后那四个字被他用阴恻恻的语调说出来,让人不由得脊背发寒。 盛靖竟没出息的抖了抖腿,直接跪在了地上。 那样的郁良无疑是陌生的,好似从地狱中走出来的修罗一般,掌握着人的生杀大权。 手起刀落,连眼都不眨。 卫央舔了舔唇,看着这样的郁良只觉得陌生。尽管他是在为自己出头,但卫央却生不起半分高兴之情,只觉得更疑惑了。 这行径就像是上一世他跨过千山万水,从京城寻到烟县的山岗,从荆棘丛里找到她的尸首,为她鸣冤喊屈、沉冤昭雪,尔后还将其厚葬,碑上亲手刻上“吾妻卫央”四字一般,令人费解。 印象中她同郁良也不过就是新婚之夜一面,哪有那么深重的感情。 卫央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自顾自的离开。 反正这里的事解决了,她待着也没意思,更何况,她看着郁良的背影特别容易胡思乱想,倒不如离去之后清净一些。 上了马车,卫央吩咐走另外一条巷子,正好还能去看看为医馆所寻的地界。小月的办事效率还不错,在庆荣街找到了一间倒卖的铺子,原先是做果子蜜饯生意的,如今因着老家有事,便急着倒卖,价格和位置都合适。 可马车正要走时,车夫却道:“王妃,后面车上的嬷嬷不让动呢。” 卫央心道:手可真长啊。 她冷哼一声,“不知晓的还以为你们是嬷嬷的家仆呢。她们不让动,我们便不动了?” 车夫一听这话便明白了意思,夹着马车悠悠的走了起来,卫央又道:“咱们先去庆荣街。嬷嬷们身子不好,岂能跟着咱们劳累奔波,自然先送回王府去。” 车夫当即便觉着:做人好难。 如何在既不得罪王妃的前提下也不得罪几位从宫里出来的嬷嬷,这是一个要命的问题,毕竟他只是个赶车的,谁都得罪不起。 于是,车夫便朝着后边吼了一句,“先回王府。”尔后发挥出了自己平生最好的技术,赶着马车一路来到了庆荣街。 卫央来时,小月已经在和店家商量何时能把店给腾出来的问题,店家也是个实在的,只要三日时间便可。 卫央也没意见,在小月和店家的陪同下将这店上上下下的绕了一圈,见没什么问题,这才让小雪拿出银子来,交了定金摁了手印,又让小厮拿着和店家去衙门做公证。在此期间,卫央拿了纸和笔,将自己上一世在烟县开的医馆稍加改变画了图出来。 既是打算采纳郁良的建议,那便得弄一些私密的地方出来,最好是有一个一个的隔间,再按上小门。卫央如是想着,恰好这家店里有一个里间,而小雪对此方面颇有见地,卫央便将这些都交给了小雪负责。 医馆里自是不能都卖处方药的,还须做一些补血益气的丸药,这些东西坐起来也不费事,对于女子补身体、美容养颜倒是极有好处的,还有便是治疗月事痛的丸药。 上一世卫央在雪地里跪的太久,去了烟县后,那里的冬日既潮湿又阴冷,是故每来一次月事,卫央疼的连起来给自己熬药的精力都没有,后来隔壁家的王婆子告诉她,烟县许多女子都是这样的,疼得狠了就找大夫扎个穴位,有钱人家的能捂个汤婆子,穷苦百姓家便喝上一碗热乎乎的红糖水,窝在被子里发上一身汗,隔日还得出去劳作。 那红糖水里的糖都不敢多放。 卫央便寻了材料做了止痛的药丸出来,后来有了余力,正好在烟县一带寻到了特有的药材,卫央按照古本上的方子做出来,先自己吃了几回,没觉着有太大成效,尔后又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改良,终归是将效用好的药丸制造了出来。 她用了几个月,便将自己的毛病给调养的差不多了,而烟县里的女子,但凡吃过这丸药的,便没有不满意的。起始时卫央将药定价为一钱银子一颗,约莫有二三十颗就能见了成效,有五十颗左右便可固本培元,只要稍加保养,便不再痛了。 后来顾及到一钱银子太贵,便又降了些价钱。倒也不是卫央大度,只是觉着此等有益他人之事多做一些,也算是给自己积德了。可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自己苦心孤诣照顾的百姓,最后竟给自己来了那么一出。 卫央光是想想,便觉着心气不顺。 如今再次提笔写这药方,卫央的手还有些抖。 药方有了,但还缺一味关键的药材,卫央当初在京城待了那么多年,也没见过,只有烟县的昌明山上有,便是当初埋她的那一座山。 若是想做,便得找一个懂医理且无所事事的人去,正好在去烟县途中,还能将阿芜给赎回来。 一个名字便在卫央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她再次提笔,一气呵成,尔后将纸折好放入信封之中交由店家,“店家,可否帮我去青乐巷送一封信?” 店家欣然应允,叫来小儿子去跑腿。 自然,卫央率先想到的便是师兄沈翊。 如今师父不怎么打理医馆,便由师兄接替了过来,然而师父几乎不怎么让他开门,是故师兄一直闲着。 这个时候让师兄去跑一趟是最便捷的方式。 庆荣街同青乐巷也不过隔着一条街,小孩儿腿脚麻利,不肖一刻钟便跑了回来,还带来了回信。 沈翊回信只有一字:可。 简短却又有力。 师兄一向靠谱,卫央悬着的心便落了下来。 忙活了一阵儿,卫央的肚子都咕噜噜的响,饿的厉害,便让小雪就近找了家酒楼进去。 酒楼之中多是男子呼朋引伴,纵情歌酒,鲜少见女宾来此。卫央的出现便显得尤为突兀,但她没理会那些异样的眼光带着小雪寻了包厢,脚还未踏进去,便有人喊了她一声,“卫央。” 卫央回过头,冲着来人笑了笑,“师兄,你怎么来了?” 想不到来人竟是沈翊,他一袭青衫,身上披着御寒的大氅,看着卫央无奈的摇了摇头,“你的信中囫囵着说了一通,我自是得见你一面才能前往江南。” 沈翊也没想到,师妹竟会给出那样一道奇怪的方子,而且还有一道从未听过的药材,自是得来问个清楚,原本打算去七王府递拜帖,看是否能见上一面,未料想刚一出门便碰上了那家的幼郎,便寻到此处来了。 两人在医术方面都不是庸才,自然一拍即合,卫央还将阿芜的信息交于他,托他定要将此人带回来。 沈翊不解,“师妹从未去过江南一带,怎知有个烟县和青楼?” “之前做了个梦,梦中此人救了我几回。”卫央拿出之前早就想好的说辞,佯装轻描淡写道:“师兄去看看,若是有条件相符的便带回来,若是没有,那便是我庸人自扰了。” 沈翊虽有所怀疑,但还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他一向对医术痴迷,妇人之病又一向难治,对于师妹所说的药材和药方好奇的紧,当即便定下明日出发。 第19章 勇敢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橙红色的夕阳把人的背影拉长,街道上的摊贩开始忙碌了起来,一边收摊一边埋怨为何如今的世道这么差,一日都挣不到几文钱。 卫央坐在马车上,撩开帘子看了一会儿,便放下来假寐。 她回来的这些日子太顺了,顺畅到她竟觉着不真实。今早的那几个嬷嬷竟然也没像上一世那般横眉冷对,难不成真是因着留下了郁良,什么都改变了? 对于这个问题,卫央还是保持疑虑。 回到府中之时,天色已晚,卫央刚一下了马车,便看到几位五大三粗的嬷嬷用阴翳凶狠的眼神盯着她,看得卫央莫名腿软。 幸好小雪扶了她一下,这才没摔倒在地上,不然那可就糗大了。 要说卫央害怕,那倒也不是,毕竟在她心里,这几位嬷嬷都是已经作古了的人。 对一个大夫来说,死人有什么好怕的?往往活人才是最可怕的。 但上一世这几位嬷嬷留给她的阴影实在太大。 有一遭卫央出去一趟回来晚了,几位嬷嬷便箍着她在王府的祠堂里跪了一天一夜,连口水都没给喝,这才导致卫央现在猛不丁的看见她们就觉着双腿发软,然而死过一回的经验告诉卫央:人吶,不能怂,尤其是在这种欺软怕硬之辈面前,你越怂,对方就能越过分。 是故卫央拂开了小雪的手,宛若一朵迎风而立的寒梅,嘴角噙着浅笑,不疾不徐的走过去,讶异道:“几位嬷嬷在此作何?难不成等我么?”说着也不等她们说话便自顾自的喊道:“福伯,宫里来了贵人,怎能不善待呢?还不快快给几位嬷嬷好好安排,不知道的还当是我七王府不知礼数,这名声传出去可真真是打了王爷的脸。” 福伯一听,立马道:“王妃明鉴,老奴已将各位嬷嬷安顿了,就在西南的院子里。几位嬷嬷在此是在等您吶。” 卫央自是知道,但她勾了勾唇,故作不知,疑惑道:“如今天色已晚,几位嬷嬷自是该回去歇息,等我作何?难道是七王府的下人招待不周么?” 为首的那位嬷嬷膀大腰圆,声音阴恻恻的,“奴婢们申时便在此候着了。皇后娘娘派奴婢们过来是教导王妃规矩的,自是要找到王妃才能教,殊不知王妃竟在外待到酉时末才归府,不知王妃可还晓得规矩二字如何写?” 卫央浅笑,“自是知道的。只是这王府的规矩何时由嬷嬷说了算了?我竟是不知。” 嬷嬷被卫央呛了一句,神色也不见有和变化,道:“这规矩自是不由老奴定的,但王妃既然嫁进了皇家,那便得守皇家的规矩。不论您以前是神医的徒弟,还是卫府的千金,时至今日,您只是皇家的儿媳,皇后娘娘的旨意便得遵循,奴家们也不过是按规矩办事,还望王妃体恤。” 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卫央就差给嬷嬷鼓掌了。 这些嬷嬷都是从各个宫里练出来的,教导了不少的公主贵女,甚至还入住东宫,教导过如今的太子妃,这些场面话说出来自是要比卫央熟练许多的。 但卫央上一世见惯了市井百姓撒泼耍赖的样子,对于这些也就不放在眼里了,依旧浅笑道:“皇家的规矩自是要守,但不知皇家有哪一条规矩是本王妃酉时就得归家呢?难不成是本王妃见识浅薄,竟愚昧至此?” 嬷嬷们忽地集体跪下,“奴婢惶恐。” 卫央勾了勾唇角,“嬷嬷们不必多礼,本王妃也没有怪罪各位嬷嬷的意思。只是各位嬷嬷受母后之命来了王府,那必然是要好好完成任务的,本妃自当配合。” 说着声音忽地降了下来,“但若是各位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到本王妃的头上,这份委屈本王妃可不受。 和五位嬷嬷交锋的第一个回合,卫央胜。 心情忽地变好起来,她勾暗地里勾了勾唇,面上却痛心疾首道:“各位嬷嬷快快请起,地上寒凉,跪坏了腿脚旁人还当我们这七王府苛待下人,藐视皇威呢。” 藐视皇威四字是上一世嬷嬷们常用来教训她的,如今把这些词再还回去,卫央当真心里痛快了不少,而几位嬷嬷的脸色却并不好看,几人面面相觑,暂且忍下了这一次。 * 郁良回来时已是戍时末,穿着巡城御史的官袍,一身风尘仆仆,脸色阴沉,眸中全是戾气,佩刀往桌上一放,发出沉重的声响。 卫央眼前摆着几个竹篮,正坐在桌前挑拣药材,闲来无事时她便喜欢做这些事儿,既能打发时间也能让自己的心静下来。 原先她觉着有些事做一辈子肯定是会嫌烦的,但上一世被困在高门大院里两年,她才想明白,做一件事不会使人厌烦,常待在一个多地方什么也不做才是最令人厌烦的。 尤其是身边还无人跟她说话时,许多烦闷的事儿都无法诉诸于口,最后即便不疯也得傻。 卫央最后想明白了,也发现自己若是有一件事能做一辈子的话,那便是治病救人。 看到一个个病人好起来,那种成就感是做什么事都比不上的。 尽管那些人最后都让她寒了心,但有些事情总归还是要做到自己无愧于心的。 如今药材也被郁良的动作给震得溅出去一些,卫央的心也跟着颤了颤,抬头看了郁良一眼,一边将药材往竹篮里捡一边道:“怎么了?为何发这么大火气?” 今儿在街上还觉着郁良是个软弱可欺的,到了大街上被那盛小公爷欺负成那个样子也不还嘴,怎么回了家倒是这么大脾气? 难不成郁良还是个窝里横? 若真是这样,卫央真心想撸起袖子来揍他一顿。 郁良拿起桌上的茶盏,咕噜噜的喝了一大口冷茶,卫央看着哎了一声,一眨眼郁良都已经将那冷茶喝完了,她想说那茶盏是她之前用过的,但现在说了也没什么用,便又把话憋了回去。 不服[重生] 第12节 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在郁良眼里,莫名觉着难受。卫央到底是有什么秘密?怎么什么都不能跟他说? 如是想着,郁良的脸色更不好看了几分,卫央给他重新热了茶,倒了一杯,热腾腾的水汽蒸腾在半空中。 卫央道:“外面可是遇着了什么烦心事?” 郁良口气不善,“王妃今日在街上看到本王都没什么说的么?” 卫央诧异的看了看他,轻摇了摇头,“意料之中。” 干元帝不喜郁良,此次出征本是给了他个机会,结果他却儿女情长的把此机会错过了,那干元帝肯定不高兴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流成河也是常有的事,怎么可能在郁良这里就特殊?是故他肯定得找个方式来让郁良没面子,那就贬谪着给个小官,让满朝大臣都知晓郁良是个没眼色的,以此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原本卫央以为干元帝可能会将郁良安排到太常寺或是司农寺,结果直接给封了个巡城御史。 看起来威风,实则每日挎着刀巡城,手底下几个小兵,在这偌大的京城里,是个谁都惹不过的小官。这下不仅是满朝文武,连百姓都知道郁良不受宠了。 要说想出这招数来的人也实在阴损,怎么就能把一个郡王的脸给扔在地上踩呢?偏偏干元帝还这般做了,卫央还能说什么? 如今去鼓励郁良说别灰心别丧气,皇上只是一时气不过,拿你来撒撒气罢了,以后便会好的,就好像在郁良的心上剜一刀似的,太狠了。 还不若平静一些,就当这是生活的必然,这又不是郁良的错。 郁良直勾勾的看着她,良久后沉声道:“你认识盛靖?” “京城的小霸王盛小公爷谁不认识?”卫央看着他,眼底带上了几分薄怒,“难不成王爷是怀疑我和盛小公爷有些什么?” 若真是这样的话,卫央可冤枉死了。而且,她就没见过这么上赶着给自己扣绿帽子的。 卫央原本是打算待到郁良回来后,若挑着合适的机会,她便安抚几句,若不能的话,便当什么都没发生,可没想到郁良回来便是质问,她眼睛一瞪,将手里的药材砰的甩到了篮子里,也没有挑拣的心思了,沉声道:“若王爷非得往自己身上泼点儿脏水的话,我也不介意有些什么。” 郁良盯着她,良久后缓缓道:“盛靖断了一条胳膊。” 卫央先怒道:“断了便断了,难不成还要我去给他接上么?”尔后把药篮子放掉后才反应过来,瞪大眼睛道:“你说什么?!” “我废了他一条胳膊。”郁良不疾不徐道。 卫央神色变幻莫测,她是在不知道该说眼前这位爷什么好。脾气好的时候,任他人说什么废话都不放在心上,脾气一上来,怎么谁都敢打? 盛靖,那可是皇后的亲侄子,太子的亲表弟,日后的国公爷,如今风光无限,日后前途无量,在这偌大的京城里都是可以横着走的,平常人看着除了巴结便是躲得远远的,如今郁良在这个当口废了盛靖一条胳膊。 该说他是勇敢呢还是该说他不怕死呢? 卫央深呼吸了一口气,讷讷道:“你说的废是接不好的那种么?” 如果不是,她觉得好像还能再抢救一下。 第20章 真香 今夜的盛国公府注定无眠。 盛小公爷一向被家中众人捧在心尖尖上,尤其是有个出了名的护短祖母。 论起来,他家那位祖母也是个传奇人物,原本只是个不入流的商贾之女,但跟着当时还不是国公爷的盛鸿一起进了京城,盛鸿从七品小官一路高升,还送了一个女儿入主东宫,成为了当今的皇后娘娘。 而盛祖母也被荣封为一品诰命夫人。 如今盛家的当家人是盛靖的爹盛峤,盛峤膝下人丁单薄,纳了八个妾也仅有这么一个儿子,是故娇宠的厉害。 可今日在街上,竟然被那个不受宠的七王爷给废了一条胳膊,这能忍? 盛靖在房间里吱吱哇呀的乱叫,盛老夫人当即便心疼的不得了,“祖母的小心肝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祖母可活不下去的呦。” 盛靖皱着眉,“啊……祖母……疼……我的胳膊,要废了啊。” 他整个身体都在动,御医根本无法给人接胳膊,被这国公府的气氛给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抬起袖子揩了揩额头上的汗,颤颤巍巍道:“老夫人,小公爷这样动下去没办法给他正骨啊。” 盛老夫人眉一横,眼一瞪,厉声道:“你个庸医!我孙儿都疼成了这个样子,你竟不能给他止了疼。庸医!都是一帮庸医!” 太医的冷汗滴在了地上,心道:这都是些什么患者啊。 他在皇宫也待了十几年,早就听闻盛小公爷受宠,可没想到被宠溺到这个地步,堪堪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要是怕疼,少出去招惹别人不就得了。可偏偏还欠,竟能让京城出了名好脾气的七王爷动手废了他一条胳膊,也真是报应。 可这话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哪敢说出来啊。怕是盛老夫人上来就能抓花他的脸。 整个房间里充斥着盛靖的哀嚎声,盛老夫人最后都急出了眼泪,随手拿了个东西摔在地上,“让你们差人去请的神医呢?怎么还未来?!都是一帮废物!” 盛峤虽然也疼宠儿子,但毕竟还是有理智在的,他上前作了一揖,“母亲,小宝如今不治也是一直疼着,若是治的话也只疼那么一下,不若就让方太医先给他正个骨,不然待到骨头长裂那可就回天乏力了。” 盛老夫人犹疑了一下,觉着盛峤说得也有道理,但盛靖在床上打滚嚎叫道:“小爷我就要沈神医,谁来都不管用!” 话音刚落,一个小厮急匆匆的跑进来,“老爷,外面有客人到访。” “是谁?”盛峤问。 “是……是……”小厮瞟了床上的盛靖一眼,迟疑道:“是七王爷和七王妃,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人自称是沈神医的接班人。” 一听到七王爷三个字,盛靖顿时就坐了起来,断了的胳膊就那么不由自主的晃来晃去,他用没废的那只手指着小厮厉声道:“好啊!他还敢来!小爷今儿个让他有去无回!” 盛峤瞪了他一眼,“放肆!” 盛老夫人看着盛峤道:“你才放肆!那郁良竟如此大胆,伤了我的亲孙儿还敢来国公府,看我不打断他两条狗腿!” 盛峤无奈的摇头,“母亲,您这是说得什么话!”说着他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方太医,“七王爷再怎么样也是皇子,有些话能说,有些话说不得,可莫让人留了把柄。” 盛老夫人一辈子也没受过磋磨,前半生坐镇后方运筹帷幄,后半生待在后宅颐养天年,她的女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她的外孙是未来的皇帝,对于皇权这种东西早就不畏惧了,斜睨了盛峤一眼,冷哼道:“你倒是越活越谨慎了。” “身在朝堂,还是谨慎些好。”盛峤恭敬道,“母亲莫要冲动,七王爷带来那人应是神医之子,让他替小宝看也可。” 与此同时,坐在马车里的卫央第十二次看向郁良,“你真不进去?” 郁良手中的剑握的更紧了些,卫央只好缴械投降,“好好好,不进便不进,这丢脸的事便交由我去做。” “丢脸?”郁良看向她,“本王让王妃丢脸了么?” “并非此意。”卫央摇头道 :“只是觉着在这种关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盛小公爷在你跟前嘴欠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以前也不见你打他一回,怎么一来你就废了他一条胳膊。” 这事真的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更夫刚刚敲过了一更天的锣,卫央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王爷也不是个冲动的人,定是明白的,有些事情能做,有些事情能忍则忍了。” 郁良坚定道:“有些事情不能忍。” 卫央跟他也理论不出个什么来。说穿了,她不了解郁良,对郁良的所有关注仅限于别人口中说出来的讯息。虽然两世夫妻,但她甚至连郁良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 若今日打伤人的是卫清或沈翊,卫央几乎下一刻就能明白他们为何要打人,因为他们之间太熟悉了。 就像上一世她二话不说离开京城,卫清他们都没寻过。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走了,除非死,谁都劝不回来。 卫央也便歇了话茬,马车内的氛围稍稍有些尴尬,卫央便看向坐在一旁面无表情正在假寐的沈翊,沈翊抬了抬眼皮,闷声道:“能进去了么?” 卫央摇头,“估摸着还在里边商量要不要放我们进去呢。” “不是都求到我们家门口了么?怎么还这么傲。”沈翊撩起帘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明日还起身去江南,今夜又是好一番折腾。” 卫央很狗腿道:“师兄辛苦。” 沈翊勾唇笑道:“若是真觉着我辛苦,便不会一更天将我拉出去给人看病了,还是那么个不成气候的纨裤子弟。” 卫央道:“师兄此言差矣。盛国公府的小厮都去求师父了,只是他老人家喝得烂醉如泥,来不了,您作为他的亲儿子,嫡传弟子,自是得亲自来一趟。不然依那国公府的家世,日后要是找麻烦的话,自然让人受不了。” 沈翊伸手在她脑袋上戳了一下,“想让我来便是了,从哪里找的那么多借口?你提的要求我何时拒绝过?” 卫央嘿嘿一笑,“师兄最好了。” 等了一刻钟,国公府里的小厮才气喘吁吁的跑出来,“七王爷、七王妃,国公爷有请。” 卫央正要下马车的动作顿了顿,再次回头看向郁良,“你真不去么?” 郁良手中的剑握的紧了紧,目光在她和沈翊之间打量了一番,最后宛若上战场一般,抿唇道:“去。” 盛国公府修缮的十分豪奢,处处都和坤宁宫透着些相似的感觉,怪不得是孝清皇后的娘家。卫央一路走来都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一直听到盛靖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 哦,她来是帮着治盛小公爷的,并非来赏景的。 沈翊拎着药箱跟盛国公府的下人进了盛靖的房间,卫央后脚便要跟着上去,却被郁良拉住,“在外等着便好。” 卫央不解,既是来了,那便是来医治盛靖的,总不好让盛国公一状告到干元帝面前。到那时,便不止是降郁良的职,让郁良没脸了,说不准指到边疆或是偏远地方走马上任,直接就给流放。 他走也不要紧,但到时必然会累及卫央。这一世回来,卫央便打算在这京城里侍奉双亲,和家人在一起,若是可以,开家医馆,无人拘束,谁欺负她,她就欺负回去,坚决不受那些贵女的气。 若是因着这事儿弄得卫央远离京城,她可真就哭都没地方哭了。 要不是想到这一层,她才不会一更天来盛国公府。可没想到,郁良这个别扭脾气,在王府内先说不来,尔后在自己的劝告之下,这才同意来,来了又不愿进府,如今又不进门,当真是倔的很。 卫央偏偏还拿他的倔没办法。 郁良犯倔之时,也不说话,就用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你,面无表情,但若是仔细看的话,还能觉着他不高兴。 在经过片刻的对峙之后,卫央放弃了进去帮沈翊的想法,和郁良一同站在门外听盛靖的鬼哭狼嚎。 平日里沈翊的脾气可谓是好,但若是对上病人,尤其是不听话的病人,那脾气简直就是和沈丹青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皱着眉厉声道:“这胳膊还想不想要了?若是不想要我就帮你砍下来,撒些麻沸散,大家都省心了。” 盛老夫人一听这话可就不干了,“大胆!国公府岂容尔等小辈放肆!我乖孙儿怕疼,你便不会轻着些么?哪里来的庸医,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沈翊皱眉看向盛老夫人,不疾不徐道:“老夫人如今年事已高,还是莫要动怒的好。气血虚了就开些补补,莫要讳疾忌医。”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 盛老夫人年轻时也是个厉害人物,多年来在这京城未逢敌手,哪家的小辈不得惯着捧着?成日里听的也是一些阿谀奉承之词,谁敢直接说出一句年事已高来?怕是不要命了。 而沈翊说完之后便冲着盛靖走过去,二话不说扯着他的胳膊帮他正了骨,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哀嚎从房间里传出来。 一切都结束了。 第21章 甜糖 这一场闹剧结束的堪称极快,沈翊的医术自然是不用说的,自小在“神医鬼手”的眼皮子底下长大,不会用筷子之时就会采药了,正骨之前还记得给盛靖的口中扔了一颗他自制的止疼药。 止疼的效果极好,就是副作用会有些重,不过也就是多拉几次肚子的事儿。是故此时的盛靖也不哀嚎了,反正在经过片刻的错愕后,晃了晃自己胳膊,惊奇道:“祖母,好了。” 盛老夫人小跑过去,也小心翼翼的扭了扭自家孙儿的胳膊,竟然是真的好了,这时对沈翊的不满也就烟消云散了。 孙儿才是心尖尖,其他的都无所谓。 不服[重生] 第13节 沈翊却是冷哼一声,冷声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说完后冲着盛鸿道:“盛国公可否出来一叙?” 盛靖在后面大喊一声,“郁良呢?!让他来见小爷!别以为找个江湖郎中给小爷把胳膊治好就完事儿了,告诉他!这事儿没完!” “别让他家那小娘子出来,不然小爷我见一次撩拨一次!小爷还就不信了,以小爷的样貌还撩拨不走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娘子。” 沈翊正要出门的脚步一顿,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盛靖瞧,幽幽道:“盛小公爷说得可是七王妃?” 盛靖脖子一梗,“管她是谁!小爷我要定了!” 沈翊勾唇一笑,“那得看盛小公爷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声惊呼,随着惊呼而来的还有一支素淡的银簪子,穿过那一层窗户纸径直落在了盛靖的腿边,只要再过去一分,这只簪子就会插在盛靖的腿上。 盛老夫人着急的喊道:“有刺客!抓刺客!” 盛靖惊魂未定的手抓着盛老夫人,艰难晦涩道:“祖母,是……郁良。” 除了郁良外,没人能把这簪子准确无误的打过来。 “大胆郁良!竟敢来国公府作乱,当真以为我国公府没人了么?”盛老夫人站的笔直,拍了拍盛靖的手背,厉声喝道:“夜半三更不睡觉,来我国公府杀人,难不成七王爷是想造反吗?” 郁良在外勾唇一笑,声音低沉,“我何时不知这天下竟姓盛了?” 盛国公在朝堂上战战兢兢,最了解当前局势,干元帝起码还有十年掌权时限,如今的太子早已长成,背后还倚靠着偌大的盛国公府,自然引起了干元帝的警惕,现在的盛国公府夹着尾巴做人还来不及,怎么还能有这种话传出去? 是命不想要了么? 他立马朝外面走去,一边走一边道:“七王爷这是说得哪里话?母亲只是疼宠靖儿,一时胡涂罢了。不知王爷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卫央的手被郁良紧紧握住,郁良的手背青筋暴起,眼神阴翳,唇角一勾,“来看看那位口出狂言的小公爷还能不知天高地厚到什么时候。国公爷若是不介意,本王愿意替你管教一下。” 盛国公道:“王爷此话怎讲?小儿虽是顽皮了些,但不至于到不知天高地厚的地步,更何况,我盛家家规严苛,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到让王爷替盛某管教孩子的地步。” 郁良冷笑一声,“那国公爷便管好小公爷的腿,也管好他的嘴。若是下一次再让本王从他嘴里听到轻薄王妃的话,那银簪子说不准就没今日一样长眼了。” 盛国公还想说些什么,被郁良生生打断,“若是国公爷想因此事参本王一本,那本王也不介意将盛老夫人之前的话在朝堂上复述一次,孰轻孰重,国公爷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之后,拉着卫央便走了,一点余地也没给留。 郁良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路上遇见乞讨的小儿也会笑着给个小银锞子,跟满朝文武从没红过脸,更别说是到别人家里大闹一通,甚至阴着一张脸威胁。 盛国公在郁良走后,愣是半晌没想明白,七王爷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卫央亦步亦趋的跟着郁良离开盛国公府,直到上了马车,郁良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 卫央心里好奇,但也不愿意问。郁良的行为很奇怪,但好似又很理所当然,就像他上一世不远千里为自己收敛尸首一样。 “王妃对那盛小公爷,感觉如何?”在经过良久的沉默之后,郁良终是开了口。 卫央规规矩矩答:“一个玩世不恭的纨裤子弟,不过是为了和你争几句口舌罢了,还能真看上去我不成?”说罢卫央又自嘲道:“我自个儿几斤几两还是明白的。” “在我心里……”郁良的话说了一半,马车颠簸一番,他差点咬着自己舌头,是故也不再说了。 一双眸子不自在的瞥向外边,卫央也不问,只是眼角余光看过去之时,竟发现郁良的耳朵尖儿红了。 郁良心想:在我心里,眼前的小姑娘是最好的。 * 本以为带着沈翊去盛国公府给盛靖医治后,盛国公府便不会给人在暗地里下绊子,未料想明面上装作风平浪静,背后却在干元帝面前将郁良告了一状。 讲的是郁良心怀不满,在街上对人大打出手。 至于对什么心怀不满,那还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儿吗?干元帝刚将他贬为巡城御史,结果他就带头在街上闹起了事儿。 郁良一向也不是个爱解释的性子,尤其这事儿和卫央扯上了关系,在御书房里干元帝大发脾气之时,他也只是跪在地上字字铿锵道:“儿臣并未对父皇有任何不满。” 在御书房里跪了三个时辰,郁良被贬去京郊的昌平村解决鼠疫,顺带还得把那一带的匪患解决了,而干元帝只给他派了五百将士。 这就是明晃晃的在说:我不高兴了。 且此次干元帝给郁良下了命令,若是王妃想要跟着,那便下旨和离了吧。 卫央听闻此消息后,坐在房中喝了两杯冷茶,舔了舔嘴唇,看着郁良道:“我帮你做些治疗鼠疫的药,你且自己去。” “这次王妃不跟了?”郁良看着她笑,笑容里晦涩不明。 卫央摇摇头,“若是你做什么我都跟着,那我成什么了?那会儿只是觉着你若一走,我便成了这京城里被人戳脊梁骨的妇人,便一时发了狠。但你不能一辈子都跟着我,总得有自己的事儿要做,我也得做自己的事儿。” “王妃指的是开医馆?”郁良问道。 “应该。”卫央模棱两可的回答,她如今也不确信自己会做到何种地步,医馆只是她的一个小计划,她还想开一个专门收容妇人和孩子的地方,待到发生灾情时,男人尚可有一丝力气做工,妇人和孩子便是毫无立足之地,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所以便有了这个想法。 所幸郁良没打算就继续追问下去,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细细摩挲着茶杯,沉声道:“王妃万事小心,有事儿便给本王来个信。” “好。”卫央也不倔强,反正应了便行。 她如今也说不上来对郁良是种什么心思,反正郁良是她的夫君,那种目前还未打算和离的夫君,但论喜欢的话,万万谈不上,即便是谈心,也很难和盘托出,各自有各自的心思,谁也说不上比谁轻巧几分。 国公府的那一夜让卫央打碎了对郁良好脾气的既定印象,如今她也不打算忍着让着,纵使那五个嬷嬷在府里又如何?难不成还得让她们磋磨? 若是她们安分守己也就罢了,要还拿起棍子来对自己动手,那卫央是不会客气的,总归得让她们知道知道,什么是规矩,什么是体统,谁是主子,谁是奴才。 卫央心里打定了主意,对着郁良也和煦了起来,“京郊也离得不远,若是在外遇到了麻烦,便差人回家来说一声,我也不是那笼里的鸟,只能观赏什么也帮不上忙的,即便我帮不上,不还有卫清和我爹吗?” “如今既成了一家人,那便不用客气。”卫央一边给他整理衣物,一边慢条斯理道:“师父虽不欲问世事,但对我还是有求必应的,那边的鼠疫若是麻烦,你便来信让师父去一趟。” 说完之后又觉得不妥当,干元帝如今本就多疑,若是脸被世人称为“神医鬼手”的沈丹青也能被郁良随叫随到,那怕是更要惹了他的嫌恶和怀疑,于是又改口道:“还是来信告诉我,我去找师父研究良方,师兄如今孤身去江南,归期未定,京城里能用的人也就这些,其余的你自己看着办。” 最后这话说得实在是太过随意,卫央只好又补了一句,“如今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家谁都不愿看到你出事的。” 更何况,郁良如今的境地也是由自己一手造成的。 若不然,他应当是在战场上大马金刀、一杆红缨长/枪极其潇洒,虽然卫央只在上一世看到他手握长/枪杀死陆晟和他那个县令爹,但卫央觉着,那时的郁良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魄力,闪耀的让人移不开眼。 卫央喋喋不休了好一阵儿,都没得到郁良的响应,于是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他,熟料郁良就站在她身后,她刚抬起头,就看到了郁良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宛若望不见底的深海,她舔了舔嘴唇道:“你听到了么?” 郁良抬起手勾住她的下巴,手指轻轻摩挲过她的肌肤,引得卫央不自觉想往后退,却被郁良察觉到她的小心思,另一只手直接揽住她的腰,尔后低头在她唇上咬了一口,闷声道:“你说话真伤人。” 第22章 找茬 直到郁良第二日离开,卫央都没想明白自己说话是哪里伤人。 一字一句不都是关怀他的话么?而且,那都是实情,怎么还不能说了?哪里伤人? 想不通的问题,卫央也就不想了,只是昨日被郁良那一吻搞的有些晕头转向,导致她晚上做梦竟梦到了在战场上的郁良,骑着战马,手握红缨长/枪,在马背上勾唇一笑,尔后敌方人头便干脆落地。 卫央总觉得,那样的郁良才是真正的他,如今的郁良不过是披上了一层面具。自打从国公府回来,卫央的这个想法便久久消散不去。 不过如今郁良去京郊办事,她在家中也有了闲暇,多得是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也就不在于这一时半会儿了。 上午在房中挑拣了一会儿药材,刚净过手,小雪便进来禀报道:“王妃,您猜我出去看见什么了?” “什么?”卫央也乐得配合她这小把戏,反正多说几个字也不费事。 小雪灿然笑道:“那盛小公爷脸色苍白,坐在轮椅上说要找沈公子呢。” “师兄?”卫央轻摇着头笑道:“他找师兄何事?之前的胳膊都给他治好了,他还倒打一耙告了郁良的状,如今都已经五日过去了,这笔帐还没算过去?” 小雪扁扁嘴道:“他说沈家的人都是庸医,沈公子医术平平,不仅胳膊没给他治好,还连累的他拉肚子了,今日去青乐巷,便是打算去拆沈家的招牌。” “做梦。”卫央把手中的药材全都分拣完毕,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那块招牌可是先皇赏赐,当今圣上朱笔加封,更何况,我那从未谋面的师娘一直对青乐巷青睐有加,盛小公爷敢在我师父面前耍混,我师父能让他笑着过去,哭着回家。” 小雪忍不住给卫央鼓掌,眼睛里满是崇拜,高兴道:“王妃您真是太厉害了,明明都没看见,却料事如神。” 她一边说一边学着沈丹青的样子,一手摸着那莫须有的胡须,一手立在身侧,冷笑一声道:“不过是个纨裤子弟、混不吝,也想着拆我这里的招牌?也不去问问,我沈丹青活到今日,在这青乐巷里开了数十年的医馆,有哪个达官显贵、皇亲国戚敢来闹事的?你今日拆我的招牌,明日我便拆了你的脑袋。” 卫央轻拍了一下小雪的胳膊,“学得挺像,那小公爷说什么了?” 小雪又捏着嗓子道:“好啊你,来拆小爷的脑袋,小爷让你全家死无葬身之地!” 卫央摇了摇头,“这纨绔也是被家里骄惯坏了,迟早要惹出事端来。” 小雪也跟着叹了口气,“他出事也只能是恶有恶报,那日在街上还在王爷面前便对王妃您不敬,也是该吃些教训,这也只是沈公子,下手轻些,要是换了大少爷,不定怎么教训他呢。” 卫央戳了戳她的脑袋,“你倒是了解。” “王妃好雅兴啊。”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外间传来,“本应是皇家贵胄,如今却如同市井妇人一般谈论些粗鄙之事,不晓得王妃是否还晓得规矩二字该如何写?” 卫央一听这声音,第一个想法便是:她来了,她终于来了,她终于带着那四个嬷嬷来了。 没错,来的人正是皇后赏赐给她的那五位嬷嬷,而为首之人是膀大腰圆的孙嬷嬷,后面跟着四位,每人手中还拿着一个细棍子,倒真像是仪仗队出行。 别看那棍子又短又细,就跟柳条儿似的,但抽起人来是真疼,但往往这些嬷嬷还能控制好力度,抽完之后也不见个红印,告状无门,又是还会被说成是诬告,卫央上一世可受了这些小棍子的委屈,如今自然不会吃这种闷亏。 卫央往后缩了一步,随手从袖子里拿了一块帕子出来,掩住口鼻,佯装害怕道:“嬷嬷们来此处作何?这屋子里刚刚弄了药材,这味道若是散不去,对身子可不好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撞了撞小雪的胳膊,小雪是个机灵的,一听这话立马明白了卫央的意思,战战兢兢道:“王妃……那我没……” 话还没说完,一番白眼,人就已经晕过去了。 卫央的房间里只有床边铺上了地毯,这里摔一下还是很疼的,但小雪真是一个合格的丫鬟,摔下去的那一刻卫央待在听到了咚的一声,然而小雪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看到此状况,原本已经打算进来的孙嬷嬷把已经迈了一只的脚又默默的缩了回去,卫央弯腰看小雪,眼角余光还瞥向那些嬷嬷,她控制着音量不轻不重道:“小雪,你怎么样?” 没人应答。 卫央一边摇头一边去翻小雪的眼皮子,叹了口气道:“早知道就把那药丸先给小雪服一颗,如今忘了倒是个大问题,小雪闻了这满屋子的药材味,也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说完她抬头望向那几位嬷嬷,只见她们都收起了细棍子,拿出手帕来捂住口鼻,生怕闻到一点点这房间里的味道。卫央见状,皱眉关心道:“各位嬷嬷可是有事?可否帮我将小雪抬到床上去?” “不可!”孙嬷嬷一步都不愿迈,却还死守着规矩,“一个粗鄙下人怎能睡主子的床?不若王妃将她给奴婢,奴婢们去给她找个大夫便是。” 卫央叹了口气,“我倒是也想,只是本王妃手无缚鸡之力,且我又是个学医的,这里中的毒在外面可是解不开的。” 原本其中有个跃跃欲试进去将小雪抬出去的嬷嬷闻言又再次将脚缩了回去。开玩笑,送死的事情,谁愿意去? 这王妃看上去娇滴滴,内里却是个不要命的主儿。敢在新婚之夜大闹皇宫,敢在皇后娘娘面前放肆,不然皇后娘娘也不会派着她们五人过来教规矩,再加上这王妃手上可是有真才实学的,师父是天下闻名的“神医鬼手”,这里面万一真有毒,一个奴才死在这里,王妃进宫去哭上几嗓子,保证什么事都没了。 那她们可真是死的不值当。 这些嬷嬷们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心里一波三折,在皇宫里混到了这个岁数和地位,自然都非等闲之辈,只需稍微想想,便明白了其中利害,于是为首的孙嬷嬷道:“奴婢等人这就去找人将房内的有毒之物撤出来,还请王妃今日午时到大堂来一趟,奴婢们有话要讲。” 说完后也不管卫央是什么神情,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去,仔细看还带着些去逃命的急迫。 待她们走远后,卫央笑了一声,“午时?这些嬷嬷们还真是能摆谱啊。” 午时不就是用膳的时间么?过去之后怕是饭摆在正厅里,这些人都站在一旁,若是筷子拿的位置不对了,便一棍子抽上来,厉声指正。 卫央就不明白了,用筷子吃饭而已,又不是要用筷子去和别国结交,只要能夹到东西便可,为何非得抓在筷子的三分之二处,分毫不差? 不服[重生] 第14节 小雪先是睁开了一只眼睛,滴溜溜的转了几下后重重呼出一口气,麻溜的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灰,“王妃,那些嬷嬷果真不是善茬。” “宫里出来的人,能有几个是善茬?”卫央一边把药材装进罐子里,一边和小雪道:“待会儿你就别跟着去了,去找福伯或者张妈妈,让他们给我把外院的丫鬟派过来几个,我这边需要人手。” 小雪不解,“为何奴婢不能跟着去?若是王妃您吃亏了怎么办?” 卫央笑道:“若我都吃亏了,那你跟着去还有好果子吃?人家是宫里出来的嬷嬷,又是皇后赏赐下来的,便是我也无法直接动她们,还得和她们好一阵周旋,这才让人家敢拿着棍子就寻上门来,你若是过去,怕是那棍子就落在你身上了。” 小雪摇摇头,“奴婢不怕。奴婢皮糙肉厚的,不怕打,可若是王妃被打着了该如何是好啊?” 卫央拍了拍她的脑袋,目光望向远方,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望向何处,只是随意的瞥了瞥,七王府外面的天还是那么蓝,她重来一世,若是还能被这些恶奴欺负了,那便不是她了。 屋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经过良久的沉默之后,卫央勾唇一笑,这笑内千般嘲讽万种风情,“若她们今日还能动我一下,那便让她们好好明白,什么才是皇家的规矩。” 奴才永远是奴才。 再受宠也只是个奴才,主子就算再不受宠那也是主子,不是几个奴才能够随便欺负的。 如今郁良去了京郊,她就得自己担起门面来,这才是第一步,若今日便被欺负了去,日后便再无立足之地了。 她们要讲规矩,那便跟她们讲规矩。要讲道理,那便讲道理,但若是动手,那也别怪卫央不客气。 待到午时,卫央缓缓来迟,她身后跟着王府的四个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浩浩荡荡的朝着几位嬷嬷走过去,越过正堂便是饭厅,此刻恰好是用膳时间,卫央也没跟她们打招呼,便径直越过去,走到饭厅,端坐于主位之上,气场全开,连筷子都没拿一下。 福伯在将几个丫鬟送过来之前便说清楚了,这是之前王府的怠慢,日后把这些丫鬟都供王妃差遣,而且她们的卖身契都握在王妃手中,那来了新主子面前可不得好好表现么? 是以几个丫鬟极其乖巧,极其有眼色,该布菜的布菜,只要卫央的一个眼神使过去,丫鬟便会用公筷将食物给夹到卫央的碗里,而卫央只需要稍微动动手便能吃饭。 几位嬷嬷列成一列站在卫央身侧。卫央记得,上一世负责餐桌礼仪的这位正是她左手边的嬷嬷,柳叶吊梢眉、三角眼,一副刻薄相,卫央的筷子刚刚拿起来,她手中的棍子也蠢蠢欲动。 这边的卫央刚刚夹了一筷子红烧狮子头,一根棍子便径直朝着卫央的手打了过来,而卫央躲闪不及,手中的筷子应声而落,胳膊也被抽了一下。 第23章 入宫 许久未经历的疼痛让卫央皱了皱眉,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夹菜的几个丫鬟纷纷跪倒在地,战战兢兢的打了个哆嗦,夹带着哭腔道: “奴婢愚钝,还请王妃娘娘赎罪。” 卫央不言语,一双美眸侧过头看向打她的那个嬷嬷,如果眼睛是一把刀子的话,卫央的眼刀子绝对可以在这位嬷嬷的心上戳一个洞,风呼啦啦的一吹,那颗心就得疼上几遍。 然而这位嬷嬷一点也不害怕她的眼刀子,还洋洋得意的看了她的几个老姐妹一眼,似乎是在说:看,我的棍子终于抽在了王妃的身上,我率先完成了皇后娘娘交给我的任务。 对上卫央之时,眼神殷切,却不带丝毫怯意。这若是调换一下位置,让旁人看来,定还以为她才是主子。 卫央记不起来这位嬷嬷姓什么了,她整了整自己的袖子,左手拂过刚刚被打的地方,缓缓勾了勾唇,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她冷声开口, “不知嬷嬷姓什么?” “奴婢姓王。”嬷嬷回道。 卫央又看了她一眼,缓缓的站起来,朝着地上的那几个丫鬟道: “你们可看清楚了,是这位嬷嬷先动的手。” 那几个丫鬟懵懵懂懂的抬起头,还未来得及点头之时,就见卫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抢了那嬷嬷手中的棍子,尔后只听得咔嚓一声,那嬷嬷的胳膊便被卸了力道。 疼痛的过程来的猝不及防,卫央只是淡然的将那棍子拿在手里,在自己的手心中敲了几下后,唇角一勾,直接狠狠抽在了王嬷嬷的身上。 其余几位嬷嬷见了,纷纷上前指责, “王妃娘娘,王嬷嬷可是照看十三公主长大的,您此举可是作何?皇后娘娘派遣奴婢几人来是教导王妃礼仪的,如今这便是王妃的礼仪吗?不知卫夫人该作何感想?王妃娘娘难道是想被休弃……” 话完没说还,她便被卫央的眼神给震慑住了。 其实卫央来之前想的很好,一定不能被这几个嬷嬷打到,即便是打到了,她也得是笑着,让王府的几个丫鬟去惩治她们,毕竟她一个人势单力薄,但刚刚棍子落在她身上的那一刻,她什么都顾不得想,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她便想给自己讨个公道。 不仅仅是那一棍子,还有上一世的那么多耻辱。 她是王妃,不是奴仆。 地位明明比她们尊贵许多,活的却不如一条狗。 想当初她还未嫁进七王府时,那也是被家里捧在心尖尖上的人,怎么一嫁进皇宫就被碾在了泥里? 凭什么? 卫央不服。 对一个大夫来说,卸掉一个人的一只胳膊或一只腿就和给一个人按胳膊一样,完全不费力气,卫央在这种事情上,做的还算到位。 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之时,她已经卸了那位嬷嬷的胳膊,尔后便站在那里接受她们的指责。 可当那人说到卫夫人之时,她便忍不住了,一人做事一人当,为何非得祸累家人? 她通红的眼睛发了狠的盯着那个嬷嬷,直将她盯的一句话也不敢说。 卫央拿着那根棍子,平复了下心绪,不疾不徐道: “怎么?皇宫里的规矩便是告诉你们可以欺主么?拿着棍子?嗯?谁给你们的权利在七王府拿着棍子对着七王妃下手?” 孙嬷嬷一听这话便来了精神,她们来之时便得了皇后娘娘的吩咐,是故对于卫央一点也不害怕,反正出了事儿有皇后娘娘兜着,再加上那边传来了盛小公爷的事,那位可是皇后娘娘疼极了的人儿,如今在七王府栽了跟头,罪魁祸首还是眼前这位七王妃,那自然得好好“照顾”她一番。 前几日一直没逮着机会,是故她们几个小姐妹便商议了一番,直接动手算了,礼教什么的,说起来不如做起来更实际。 反正她们是皇后娘娘赏赐下来的,在各个宫中教导过公主皇子,有些妃子也不是没告过状,但有礼教的孩子更得皇上的喜爱,后来那些妃子们得了甜头,自然都翻不起什么大火花来,更有甚至,还得求到她们跟前来让更严厉一些。 对于卫央这个臣女,虽说是赐婚的圣旨,但里面的水分有多大,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如今连七王爷都被派遣出去,还有谁能帮着她? 孙嬷嬷自是不怕的。 她正了正身子,拿出了在皇宫教训小公主们的派头, “七王妃所言差矣。奴婢们虽是奴才,但也是皇后娘娘亲赐下来教导王妃礼教的。王嬷嬷在宫中教导了多年用餐礼仪,看到王妃筷子拿得不对,这才急了出手,可王妃二话不说便卸掉了王嬷嬷的一只胳膊,往小了说,王妃这是出手伤人,往大了说,王妃可是藐视皇后娘娘。” 卫央侧过头看着她,勾唇莞尔, “那便去告状,说我藐视皇权。我倒要看看,几位嬷嬷是如何颠倒黑白的。” 卫央见着时机差不多了,便拉开自己的袖子,胳膊上一道青紫的红痕十分明显,她轻笑道: “不知嬷嬷对此作何解释?本王妃既是明媒正娶嫁到王府,既是皇家的人,那便没有被下人教训的规矩。” 卫央坐回到主位之上,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派头十足,轻摇了摇头,似是十分惋惜, “来人,请几位嬷嬷回宫,本王妃今日便去宫里讨一个公道。” 一听到回宫,几位嬷嬷也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若是就这样灰溜溜的回去,那她们几个的面子可不保了。好歹也是从皇宫里堂堂正正走出来的,之前太子妃刚入主东宫时,承蒙皇后娘娘恩典,她们还去东宫住了一段时间,便是连太子妃的娘家——裴尚书也不敢说句什么, 即便是太子妃受了委屈,那也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一个国子监祭酒的女儿也敢放肆? 如是一想,常嬷嬷立马往前走了一步, “七王妃此言差矣。奴婢们是皇后娘娘赏赐下来教导王妃规矩的,若是王妃冥顽不灵,食古不化,那便是奴婢们的过失。未能完成皇后娘娘的命令,奴婢们有愧。但七王妃还未由奴婢们教导,便觉着奴婢们藐视皇威,将奴婢们送回皇宫去,这道理在哪里也是说不通的,介时皇后娘娘怪罪下来,奴婢们可担待不起。” 这话说着就隐隐约约有些威胁的意味了。 卫央却不怕,上一世怕这个怕那个,畏畏缩缩,到死也没落着个好下场。如今她喝了口茶,将那被抽打过的肌肤裸露在外,就是让这痕迹扎那几个嬷嬷的眼。 她放下茶盏,气定神闲道: “有没有道理,还得找母后去判,让父皇来评评这个理,是不是嫁进皇家,就得纵容恶奴欺主。” 常嬷嬷还想说些什么,卫央却起身一拂袖, “来人吶,进宫。” 此次进宫堪称大场面,卫央的身后跟着七王府的得力丫鬟们,四位嬷嬷在另一辆马车里商量着对策,此刻的卫央心静如水。 待到了坤宁宫里,她生怕自己哭不出来,狠狠地在自己大腿上掐了几把,顿时眼泪婆娑,眼睛都红了,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人看了就觉着心疼。 卫央跪在地上,哽咽道: “儿媳自知出生卑微,可也是被家中众人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儿,也是当今圣上亲自赐婚,不知做错了哪里,须得被这些恶奴如此欺压。”她一撩袖子, “儿臣跪求母后做主。” 常嬷嬷也一步上前,跪倒在地,不卑不亢道: “七王妃不服管教,奴婢们只是尽职尽责而已,熟料王妃娘娘倒打一耙,跪求皇后娘娘做主。” 一进了坤宁宫,常嬷嬷等人的气势也不一样了。 于她们而言,这就是本家啊!皇后娘娘自然是会向着她们的,至于七王妃,那就等着被责罚吧。 孝清皇后端坐于主位之上,久久没有言语。 良久之后,孝清皇后沉声道: “卫氏女,你可知错?” 卫央抬眸看向她, “卫央不知何错之有。” “好一个何错之有。”孝清皇后看着她,突然间有些恍惚,好似回到了几十年前,如今看着卫央那双不服输的眸子,她勾了勾唇,讥讽道: “你们几个,好好告诉王妃,她错在了哪里。” 几位嬷嬷得了命令,猛地站起来朝着卫央而来,熟料卫央从袖子里拿出一包药粉,往空中散了一些,不肖片刻,她们的腿都软了。 孝清皇后一脸惊恐的往后退, “你!你拿的是什么东西?难道是想弑后吗?!” 卫央站了起来,掸了掸裙摆上的灰尘,勾起一抹浅笑道: “儿媳不敢。但儿媳知道,敬我者,我自敬之。蔑视我者,我自不必放在心上。母后母仪天下,若儿媳被恶奴欺负都不管,那这天下可还是有威严存在?若是这几个恶奴都可随意欺压于我,我是否也可以随意欺压母后?反正这尊卑规矩,在母后这里都化作了灰!”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她扬了扬手中的粉包, “我是个粗鄙人家的女儿,不懂规矩,但我也知道敬重母后。若是哪日想不开了,我活不过去,母后那里怕也不好交代。毕竟怎么说,我也是父皇亲自下旨赐的婚。” 孝清皇后吓得脸色煞白,她吞了口口水道: “卫氏女,你……你这是在造反!” 卫央没搭理她的话茬,继续勾唇笑道: “父皇亲自赐婚,亲自证婚,我和王爷之间也并无蛆痦,母后却觉着我不懂礼仪,有辱皇家风范,不知母后是否对父皇决策有所不满呢?” ———————— 第24章 大火 若今日的孝清皇后敢说一个是字,这话就会像插了翅膀似的飞进干元帝的耳朵里,孝清皇后自然不傻,当然是立马否认。 这样正中卫央的下怀。 既无不满,那就该将这几个婆子收回去,不然为何要留在七王府?若是留着,那便是觉着圣上的眼光不好。 一直无人提,不过是因着都没人敢惹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罢了。 卫央如今提了,那便是触到了孝清皇后的逆鳞。 孝清皇后半眯着眼,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敲打了几下,冷笑道: “卫央,你这是在威胁本宫?” “儿媳不敢。”卫央不卑不亢道: “卫央只是想为自己讨个公道罢了。自幼学习礼数礼教,却还未见过这么嚣张的恶奴,若是今日被欺负了还不来向母后秉明,待到往后传出去,那便是母后管教不严,儿媳这也是为母后的声誉考虑。” “好一个为本宫考虑。”孝清皇后的指甲紧紧的扣着金丝楠木桌,嘴角勾起阴冷的笑容。 身旁的嬷嬷也看出了目前的局势,在她耳畔轻声道: “娘娘,该退时便退。” 卫央毫不畏惧的和孝清皇后对峙了一阵,她的眼睛还是红红的,但内心一点也不害怕。 良久之后,卫央感觉自己的眼睛都发涩了,孝清皇后才沉声道: “恶奴欺主,是该罚,但本宫遣出去的人,自然也该让本宫来罚,不知这样,七王妃可还满意?” 卫央低头勾唇,不卑不亢的回道: “自是该如此。” 她的本意就是让这几个恶奴离开而已。 用话将皇后逼到这个程度就差不多了,若是再顺杆子往上爬必然会引起反效果,卫央晓得这个道理,自然是乖乖退下。 但是在卫央离开后的坤宁宫里,却是满地狼藉。 孝清皇后一挥手,把桌子上的茶盏悉数打落,温热的茶水洒落在名贵的地毯上,宫女们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 “娘娘息怒。” 身边的嬷嬷是孝清皇后的奶嬷嬷,自她未出嫁时就一直跟着伺候了,如今看到孝清皇后发这么大的火,心里对那卫央也是气的,连太子妃都没敢过来找茬,她一个国子监祭酒的女儿怎么就那么大的脾气? 不服[重生] 第15节 偏偏皇后娘娘一时不察还中了她的文字套,若是今日不将那几个嬷嬷收回来,传到圣上耳朵里,那便是大不敬。 嬷嬷安抚似的拍了拍孝清皇后的胳膊, “娘娘,咱们来日方长,何苦为了一个小丫头就伤了身子。” 孝清皇后低着头,指甲都已经陷进了肉里,她红着一双眼睛抬起头看向嬷嬷,声音哽咽, “奶娘,她为何就能如此?” 嬷嬷拍了拍她的背,眯着眼回忆道: “还是教训不够啊。” 不管你是多硬的骨头,一旦进了这皇宫里,所有的硬骨头都得给你打碎了,你的自由和思想都得给你碾成齑粉。 什么是对的?皇上就是对的。 可这七王妃偏生不走寻常路,非得用她那满身的硬骨头来挑战皇权,这第一回还真让她给钻了空子。 嬷嬷低声道: “娘娘,咱们来日方长,一个小丫头骨头再硬能硬到哪里去?” * 卫央这厢摆脱了几位嬷嬷,身心都畅快了不少,回到府内将那几个丫鬟给福伯送还回去,却遭到了福伯的拒绝。 “这几个丫鬟本就是为王妃备着的,生性好,春绿和夏雨手脚功夫也不错,是王爷专门叮嘱要给您的,只是老奴最近忙着王爷去郊外的事儿,就把这事儿给忘了,还望王妃莫要怪罪。” 卫央皱眉, “你说是王爷留给我的?” 福伯点了点头, “在王妃刚入府时,王爷就叮嘱老奴给您寻几个靠谱的丫鬟,一直都在办这事儿,这也是刚办好。” 卫央想了想,挑了两个顺眼的留下,剩下的还是给福伯退了回去,她道: “我生性自由惯了,也无需人伺候,她俩手脚功夫好,便留着保护我,其余的我有小雪和小月便可。” 福伯心里觉着奇怪,按照礼制,王妃房里须得有二十四个丫鬟,一等的,二等的,三等的,一个都少不得,少一个都觉着不被终是,可这位王妃娘娘,却一点也不介意,总想着人少一些,再少一些,和自家王爷一个性子。 卫央却不介意他的看法,领了春绿和夏雨回房,小雪早就等的急了,一见她回来,立马上前问道: “王妃,您没事吧?” 卫央拍了拍她的手, “能有何事?这七王府太小,容不下几位嬷嬷,便都送回去了,皇后娘娘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自是通情达理的收下。” 春绿&夏雨: “……”刚刚在宫里您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股子凌厉的劲儿,就好像是宝剑开了刃儿,让人不由得后退。 小雪却擦了擦眼泪的泪珠子道: “您有没有伤着?” “没有。”卫央道: “你之前说的那盛小公爷,可有在我师父门前闹出什么乱子来?” 小雪道: “沈神医怎么会让他占得便宜,任由他在那儿闹了一会儿便一阵扎在脖子那儿,也不知道是哪个穴道,愣生生晕在了街上。” “怕是又有的闹了。”卫央笑着摇了摇头。 她想的果然没错,盛家能暗地里告黑状把郁良发放到城郊,自然能用尽心思把沈丹青也给整了。 青乐巷的那家医馆是沈丹青一辈子的心血。他当年和夫人浓情蜜意时便说一定要在青乐巷开家医馆,高兴时开馆,不高兴时闭馆,如今他已经做到了,可夫人却走了,他一个人守着这间医馆,倒也逍遥自在。 但如今,高兴的时候少,不高兴的时候多。再加上喜爱喝酒,京城里的酒肆都被他光顾过了,哪家的酒最好喝,他门儿清。 可这也不是一个小辈能来他门前耀武扬威的理由,自是要给些教训的。 这万万没想到,盛家是个不讲理的。 当天夜里,青乐巷里发生了一场大火,火焰冲破天际,木头牌匾烧的咯吱作响,沈丹青从屋子里卷了些医书跑了出来。 大火烧的旺,再加上风势正盛,不肖半个时辰,医馆便付之一炬了。 沈丹青的头发都被烧掉了几撮,他坐在地上望着自己小半生的心血就那么化为灰烬,心里满是荒凉。 卫央知晓这事时已是次日一早,小雪急匆匆的跑进来, “王妃,青乐巷的医馆被烧啦。” 卫央一个激灵坐起来, “师傅呢?” “沈神医如今在卫家,好像状态不太好。”小雪道, “也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竟然一把大火扔到医馆的柴房里,昨晚的火势太大了,等到人们发现都已经来不及救了。” “还能有谁。”卫央一边穿衣服一边道: “除了睚眦必报的盛家,在这京城里就找不出第二个来。” 她草草洗漱之后,便赶去了卫家。 去卫家之前还专门绕过青乐巷,师父最钟爱的牌匾已经化为灰烬,这些所有的东西只肖一场大火而已。 卫央回去直奔师父的房间,只见卫李氏和卫清都站在门口,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卫央喊道: “娘,大哥。”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卫央,异口同声道: “你怎么回来了?” 卫央疾步走过去, “医馆都已经被烧了,我回来看看师父。” 卫李氏板着脸正打算训斥她,却被卫清给抢先道: “你师父好像病了,沈翊如今不在,你去看看。” 卫央一听,火急火燎的进了房间,只见师父的胡子和头发都被大火烧掉一些,看上去有些滑稽,人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向上方,眼睛浑浊无神,好似整个人都飘在外面似的,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卫央走过去,轻声喊道: “师父。” 沈丹青却无应答,他的眼珠子动了动,尔后又缓缓闭上。 卫景站了起来,沉声道: “你给他把把脉,看是什么毛病。” 卫央的手都有些颤抖,她深呼吸了几下还是伸出手去探上他的手腕。 脉象平稳,并无任何问题。良久之后,她叹息道: “师父是心病。” 众人退出房间后,卫清道: “这场大火来的怪异,冬日里能烧的这么旺,若不是沈师父一向睡眠浅,只怕人都要葬送在那里。” “你可知昨日在青乐巷发生了何事?”卫央的眼神闪过一丝狠厉,盛家人果然都是心狠手辣的主。 卫清道: “盛小公爷那事儿都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就没有不知晓的。你的意思是这火是盛府……” “除了他们还能有谁?”卫央咬牙切齿道: “也就那一家人视人命如草芥,若不是他们,郁良也不会惹了皇上的厌烦,更无须去那么远的地方。” “央儿!”卫景厉声喝道: “不可胡言乱语。” 卫央扫视了一眼周围,还有些丫鬟仆人在,她摇了摇头道: “爹爹,去书房里,我们好好商议一番。” 卫清将书房的门插上之后,卫央便道: “之前那盛小公爷在街上调戏我,被郁良废了一条胳膊,我带着师兄连夜去盛府将那胳膊给他接上了,熟料他却到师父那里闹,这才有了这些事。” 一番话解释完,卫清啧一声,上下打量了卫央一番, “妹妹,你是不是对自己的容貌有什么误解?那盛小公爷相貌不凡,眼睛也不至于那么瞎啊。” 卫央白了他一眼,朝着他做了个口型:唐姑娘。 卫清立马乖了,讪笑道: “嘿嘿,我也就是开个玩笑,妹妹莫生气。” 卫央喝了口茶水道: “郁良那边还生死未卜呢。” 卫景狐疑的看了她几眼,正色道: “央儿,你为何直呼王爷的名讳?” 卫央: “……”一口茶水哽在卫央的喉咙口,她低咳了一声, “这不是跟大哥在家中打闹惯了,叫名字比较舒服些嘛。” 卫清瞪了她一眼,卫景却信了,他只是告诫道: “在家中这样还可,若是出了外面,王爷定是会没面子的。” “女儿晓得。”卫央刚答应了一声,未料到卫李氏却拍了卫景的胳膊一下, “你就这样惯着她,迟早得给你闯出祸来!” 卫景呵呵的笑, “就这一个女儿,不惯着她惯着谁啊。夫人,你也是嘴硬心软,明明昨日还说想央儿呢,怎地她今日回来,你还板着张脸呢?” 卫央上前挽上卫李氏的胳膊,撒娇道: “娘,央儿也想您啦。” “这才几日。”卫李氏戳了戳她的脑袋, “哪有嫁出去的女儿如此频繁往娘家跑的?便是王爷宠着你,不说什么,你也得自己守规矩。嫁出去了便是皇家的人,岂可如此肆意妄为?” 卫央扁了扁嘴, “女儿这不是找你们想办法来了吗?” 她思前想后,还是将自己的想法给说了出来, “王爷在那边还不知会经历些什么,鼠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师兄去江南一带,回来只怕也得一个多月,师父这边又经历了这些事,如今能帮他的,也只有我了。” 昨夜躺在床上,她就在思虑这个问题。但牵一发而动全身,白日里刚进皇宫里闹了那么一出,只怕她现在已经是皇后娘娘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再提出要去京郊,大概还没出城门,就得被拦回来。 所以,她只能来找爹爹。 “你这是巾帼不让须眉啊。”卫清微曲起手指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 “但这野心是不是太大了些?” “大哥!”卫央恼道: “我这是在说正经的。” 卫清闻言也正经, “那你想如何做?” ———————— 第25章 拐带 卫央一把拉过卫清,将其摁在椅子上,缓缓道: “盛府家大业大,又有皇后和东宫撑着,七王府如今不过是圣上的弃子,什么用处都没有。孰轻孰重,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师父不过是稍稍惩治了盛靖一番,那些人竟敢连医馆都给烧了。” “之前郁良将其打伤,一转眼就被贬黜到了城郊,鼠疫非同一般,郁良一个不懂医术的,中间可操作的太多了,谁知何时就死在了外面。” 卫景瞥了她一眼, “净说些胡话!七王爷福气大着呢。” 卫央吐了吐舌头, “我这也是实话实说,话虽然不中听但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 卫清听她分析完之后,就陷入到了短暂的沉默之中,这确实是个很大的问题, “你打算怎么做?” 卫央抿唇,笃定道: “我得去。” “去哪儿?”卫清勾唇看向她,眸中带着戏谑。 “自然是城郊。”卫央道: “总不能刚一成亲便守寡吧,如今咱们也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卫清啧一声,笑道: “你这是想出去逛逛还是担心七王爷?卫家是卫家,七王府是七王府,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道理你明不明白?” 卫景的眼刀子嗖嗖的往卫清身上蹿,卫央也白了他一眼, “卫清,你抖什么机灵呢!如今是在谈正事儿!” 卫清也笑道, “我这说的不也是正事儿么?看看这人到底值不值得救,这搭上身家性命的事,自然得问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嘴角微微上扬,低下头在卫央身侧用气声道: “到底是因为我妹子喜欢呢还是因着利益呢?” 他笑得实在欠抽,卫央伸手就掐住了他胳膊上的软肉,卫清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龇牙咧嘴道: “疼疼疼……” “知道疼还不收敛些。”卫央佯装恼怒道: “如今都火烧眉毛了,你竟然还在开我的玩笑。” 卫清揉了揉自己被掐疼的胳膊,吊儿郎当道: “生活如此无趣,自然是要多开些玩笑才好过得下去啊。” 卫央白了他一眼, “你便说,这城郊是去还是不去?” “去去去!”卫清双手作投降状, “我家妹子的事儿,便是我卫清的事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竟会瞎贫。”卫李氏道: “清儿去自是可以,他在家中无事可做,去随着王爷锻炼锻炼也不是不可。但央儿你一个妇道人家,跟着去算怎么回事儿?若是被人知道,怕是要被戳断脊梁骨的。” 卫李氏一生克己守礼,从未有过出格的行为,对儿女也教养的极好,却未料想女儿出嫁后总是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让她捉摸不透,还和这世道格格不入。 便是打死她也想不到卫央已经茍活了一世,如今再次重来,便自有了一股傲劲儿。只当是卫家的几个男子将这唯一的女孩儿娇宠的不象样子,她这个做母亲的不及时敲打敲打,只怕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卫央听母亲这样说,自是心中不服气, “娘,王爷是女儿的夫君,他如今面临生死关头,做娘子的哪能坐以待毙?自然得去跟他并肩作战才对。” 卫李氏拍着她的手背道: “央儿,你这话在家里说说倒也罢了,出去可是万万说不得。你在家中为王爷打点好一切,这样他才能在外面安心,这便是并肩作战了,哪有随着夫君出去的道理。” 不服[重生] 第16节 “娘。”卫央无奈扶额,耐心解释道: “这话就算掰碎了揉开了讲,也不过是郁良一旦倒台,咱们家也得跟着完蛋。而现在,郁良因着我和盛家杠上了,若是这一次郁良完不成圣上给的任务,或是被奸人做些小动作,他死在郊外,最后也得给他个死得其所的名声。” 这样死了,连冤都没得诉一句。 若是你诉冤,那便是对圣上的不满。 这个名头,谁都担不起。 更何况,郁良是因着卫央才废了盛靖一条胳膊,卫央没办法对此坐视不理。 卫李氏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卫清揽着肩膀道: “娘,央儿也是担心妹夫,他们这新婚燕尔的,离不开也是正常,你不得给他们点儿机会吗?” 卫李氏: “这……” 她实在是怕了被皇后叫进宫里,明明觉着是教得好好的女儿,却得违心的说,女儿没教好。 卫央暗戳戳的瞪了卫清一眼,当她听不出来这是在打趣自己吗? 不过看在他替自己说话的份上,卫央还是顺着他的话道: “女儿也担心给父母亲的脸上抹黑,所以这不是回家找哥哥带我去么?有哥哥陪着,娘亲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卫景冷哼一声, “正是因着有他才不放心。” 卫清: “哎,爹,您这是偏见!偏见!儿子我年少有为,能文能武,怎么就不能保护好妹妹,让您放心了?” “哼。”卫景偏过头去, “你们二人可是想到了万全的法子?再说了,若是央儿走了,沈大哥那边可怎么办?沈翊贤侄如今远下江南,沈大哥的亲近之人只剩你一人。” 卫央道: “自是要先把师父这边安顿好才走的。” 卫李氏看着父女三人欲言又止,她这心里总觉得有些慌乱。虽然之前学的那些道理告诉她,卫央此等做法是不对的,但看着她处理事情井井有条,容光焕发的模样,她又不忍心打断。 大抵天下所有的母亲都是这样的吧。 只要儿女过得好,哪怕是有违她以前接受的思想,她也能接受。 卫央成功的拐带了卫清,先给他配了药方,让他那边准备一些大黄,朴硝,枳实,川朴,犀角,羚羊角,黄连,黄芩等药材,按照一定比例配上几十副,找不到的让他尽快想办法。 卫清看着药方颇感头痛, “妹妹,你这是在故意为难我?” 卫央放下手中的狼毫笔,冲着他莞尔一笑, “这都是治疗鼠疫必备的药材,还有一些都列在了药方里,一样都不能少,既然要去那就不能空手去。” 卫清将药方迭好,忽而叹了口气, “妹妹,你这么做当真只是为了卫家?跟七王爷一些关系都没有么?” 卫央正在写另一副药方,听他如此一问,手一抖,黑色的墨在纸上划出长长的一道,她连头也没抬,冷声道: “你废话怎地那么多。” “嘿!”卫清不乐意了, “哥给你忙前忙后,你竟还觉着我废话多?”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卫央道: “反正最后的结果是一样的,郁良若是死了,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具体请参考她上一世的悲惨,莫说郁良死了,只是因着他不在,她便被欺负成那个样子。 她自己怯懦,总想着再忍忍就好了,可是没想到那些人总能比你想的过分多了,你越忍让,她们就能更加得寸进尺。 是故卫央这一世谁都不让,任凭什么皇亲贵胄,说穿了,御赐的七王妃也是无比尊贵的,也不能是谁想欺负便欺负的。 郁良即便去了城郊她挨了嬷嬷的打,也能把这口气给出了。 她觉着自己想的很明白,可卫清却叹了口气, “真是当局者迷啊。” 说罢也不给她反驳的机会便离开了屋子,卫央在她身后喊道: “卫清!你又胡说八道什么呢!” 房间里只剩下了她的回声。 卫央颇为心烦意乱的写完了方子,将其交给门口的小厮, “去医馆里抓上五副来。” 小厮领了命令下去,她匆赶去房间里看师父。 沈丹青是个医者,自然知道自己是得了什么病,自然也能完美的避开这些想给他看病的人。 卫央到的时候,京城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大夫刚叹着气从他的房间里出来,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须, “心病还得心药医啊。” 卫央朝着他点了点头, “辛苦先生了,家师的病没别的解法,还得他自己想开。” 老大夫道: “天生的好苗子啊,就这么毁了。” “毁不了。”卫央笑着摇头,笃定道: “师父心胸一直宽广,不会将这种事长久的放在心上,他想通了,这病自然也就好了。” “惟愿如此。”老大夫道: “不然这花朝国百年不见的神医就此殒落,也太可惜。” “老瘪犊子,你跟我徒弟瞎胡扯什么呢!”沈丹青在屋内咆哮道: “你来探病就探病,文绉绉的扯一堆有的没的,还不赶紧滚!” “哎。”老大夫冲着房门口望了一眼,对卫央抛去一个同情的眼神,卫央无奈的摇摇头, “来人,送老大夫。” 沈丹青对于此事一直想不通,他是真没料想到,一个小小的盛靖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不仅冲着他人下手,而且连这医馆也一起烧了。 那是他大半辈子的希冀,是他一生都放不下的执念。 如今,一把大火将其付之一炬,真真是让人痛心疾首。 卫央进去后就听师父问道: “央儿,这盛靖要是死了的话,对你有没有危害?” 卫央道: “师父,做人还是要冷静。” “小玩意儿也忒不是个东西。”沈丹青骂道: “都是你们这些小辈的事,他也敢闹到我面前来。” 卫央无奈, “师父,我需要你帮我。” ———————— 第26章 噩梦 卫央的一句话成功让沈丹青睁开了眼睛,他眼也不眨的直视着卫央, “帮你?如何帮?” 卫央缓缓吐出两个字, “鼠疫。” “去城郊?”沈丹青摇摇头道: “不去。皇帝老儿分给七王爷的事儿,还是让他自己去做。盛靖那儿的事我没找他算账就不错了,还想让我去帮他的忙?不可能的。” 卫央无奈道: “师父,此事你若是要怪,那便怪我吧。千般万般皆因我而起,医馆我也没法儿再赔您一个的,即便造一个一模一样的出来……” 话完未说还,便给沈丹青给强硬的打断了。 “这是能重新再造一个的事儿么?”沈丹青愤愤道: “那黄口小儿欺人太甚!若是将这亏暗自吃了,我沈丹青也白在这世上活了一遭。” 卫央立马给他顺气儿道: “师父别急。徒儿没想让您去城郊医治鼠疫,只是徒儿学艺不精,不知若是大型的鼠疫该如何救治,又该如何切断传染源头。介时若有人提出想烧掉源头,又该如何做?” 沈丹青冷哼了一声,在床上翻了个身子, “这么多年的医术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卫央讪讪的摸了摸鼻头儿, “师父,徒儿知晓您难受,但这些您着实也没教过呀。” 即便是后来在烟县待了十年,她也没遇见过鼠疫这种东西。 “你还有理了?”沈丹青幽幽道: “当初青乐巷里那么多医书,你怎地不多看看?小小年轻就胳膊肘往外拐,拐完你哥又来拐我。你倒是对夫家尽心尽力,也不看看夫家如何对待你的?好歹也是个七王妃,怎么在大街上就被那盛小公爷欺负了?要我说,你当初就该让郁良把他给废了,爱是一条胳膊还是一条腿,好歹也是个皇子,难不成还能真的砍头不成?!” 沈丹青越说越气, “妇人之仁!卫央啊卫央,我当初是如何教导你的?要你对人好一些,医者仁心,但没让你对街上狂吠的疯犬也好脾气!你倒好,给招惹来一个难缠的狗皮膏药,如今一把大火烧掉我的医馆,你且说说,这事儿该如何?!” 卫央低咳一声,低下了脑袋,闷声道: “徒儿受教了。” 这事儿着实是她的问题,原本以为自己重活一世,对什么事情都尽在掌握之中,可没想到,生活总是会充满一个又一个的变量。 这前世没出来蹦跶的盛靖,就是个最大的变量。 上一世,直到师兄死后,青乐巷的那家医馆才倒闭的。如今,却是被付之一炬,她心里也不好受。遑论是盛靖,便是对整个盛家,都愤恨的不行。 若不是一把火烧了盛家会给卫家带来祸患,卫央早就拎着火把上门去了。 这世界上不讲道理的人太多,而盛家便是这不讲道理界的个中翘楚。 明明是盛靖当街惹怒王爷,调戏王妃,这才遭到了惩罚,可这盛家就觉得是郁良的错;明明是沈翊连夜给其正骨疗伤,却被说是医术不佳;明明是盛靖去医馆挑衅在先,沈丹青不过是反击而已,盛家却要暗地里来一把大火。 这口恶气,莫说沈丹青,便是卫央也忍不下去的。 她站在房间里,屋内燃着宁心静气的熏香, “师父,这事徒儿定会给您出了这口恶气的,您放心。” “用得着你?”沈丹青翻身起来,瞥了她一眼,从她身侧径直路过,走到从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喝,手指敲击着桌面,幽幽道: “他不是喜欢暗地里搞小动作么?那我们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咯。” 卫央知道师父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儿,而且一向有分寸,是故也没多问,反而是继续道: “师父,那鼠疫的事儿……” 沈丹青一巴掌直接打在了她脑袋上,发髻都给打乱了,力道却不重, “莫要以为自己成亲了就能把以前学的那点儿东西都忘了。你师父我教了十几年,可不是为了教一个棒槌出来。” 卫央吐吐舌道: “师父,我知道了。” 哎,把师父的心病给劝好,她就得挨一巴掌,做人好难。 沈丹青提笔写了注意事项,尔后将纸递给她,托着下巴缓缓道: “盛家的地形图你能搞来一份么?” 卫央狐疑的看向他, “师父……” “他喜欢放火,为师也没别的本事,那便下点药吧。”沈丹青慢悠悠的道: “剂量也不大,反正不会死人,偶尔拉个肚子,胃疼一下,全京城的大夫都治不好,大概也不错?” 卫央笑了笑, “如此甚好。” 心里想的却是:啧,得罪谁不好,你偏要得罪我师父。 * 卫清准备好所有的东西已经是在两天后了,京城里又下了一场大雪,雪花纷纷扬扬的飘洒在大地上,卫央和卫清坐在马车里大眼瞪小眼,良久之后,卫央愤愤咬牙, “卫清,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男人怎么了?”卫清吊儿郎当的回道: “男人也需要温暖啊。” 卫央盯着手炉, “娘是不是没教过你男女授受不亲?!” “娘把这道理还掰碎了揉开了讲给你听呢,你看看自己学会了吗?”卫清道: “妹妹,做人要谦逊。” “卫清!”卫央瞪他, “孔融四岁都会让梨了呢!你怎么二十岁还和我抢个手炉?” “妹妹,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卫清道: “这手炉可是我先发现的,我最先拿到手中的,怎么就变成我在抢了?不该是你在抢吗?” 卫央道: “这马车还是七王府的呢!” “这手炉上面又没写七王府的名字,也没写你卫央的名字。”卫清寸步不让, “我拿在手中也没什么不可?” 卫央张嘴上去就要咬他的手,吓得卫清立马松开了手, “妹妹,你怎么就改不了这个生气就要咬人的毛病!你是个人,又不是条狗!” 卫央捧着手炉,乖巧的端坐于主位之上,斜睨了他一眼道: “方法管用就行。谁让你总是抢我东西,一点兄长的气度都没有。” “谁说兄长就得让着你了。”卫清斜倚在马车壁上,漫不经心道: “大家生而为人,不过是比你早出生几年罢了,你怎地不晓得尊敬我?” “不跟你瞎贫。”卫央道: “你的嘴皮子就像是开过光似的,一说话就像是爆竹,噼里啪啦响个没完。” 马车在城门口缓缓停下,守城的人例行检查,福伯在外交涉。 卫清也耐不住性子,干脆撩开帘子,冲着那守城的侍卫喊道: “秦侍卫,是我。” 不服[重生] 第17节 “原来是卫兄。”秦侍卫朝着他拱了拱手, “年关将至,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家中远亲去世。”卫清道: “这几日天气寒冷,家父得了风寒,在家休养,我便带着舍妹去奔丧。” “您的妹妹不是已经嫁去七王府么?”秦侍卫问: “这位又是七王府的管家,难不成王爷……” “王爷去京郊办差了。”卫清笑道: “你想什么呢?此次死的人是我们在太原府的一个表亲。” 秦侍卫对自己错误猜测也觉着有些尴尬,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道: “如此的话,那便放行吧。” 待到出了城门,卫央才道: “也不知道师父动手了没。” 卫清皱眉, “嗯?” “无事。”卫央道: “师父打算给盛家平静无波的生活里加点调料,还不摘抄他动手了没。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们还能照应一番,如今咱们一出城,我这心里总觉着放心不下。” 卫清在她的脑门上弹一下了, “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你还不如担心担心自己。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呢。之前说着不想嫁,如今上赶着去帮人家。妹妹,你这样让哥哥很难做啊。” 卫央捂着额头白了他一眼, “难做什么?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你为何非要分的这么清楚。郁良也是因着我才被发配到那儿的,帮他也是过意不去。” 卫清幽幽的看着她,忽而轻笑了一声,兀自摇摇头道: “有些人吶,刀子嘴豆腐心哎。” 马车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卫央撩开帘子看了看漫天雪白的世界,忽然想起自己上一世的缺憾,低声道: “大哥,你什么时候娶唐姑娘啊?” 卫清原本还在思索此次的鼠疫,被她的话给弄得打了个激灵, “妹妹,你可别吓我。这一嫁人就跟看淡生死了似的,总催着我娶媳妇,脾性大变,难不成是郁良给你气受了?” 卫央白了他一眼, “我是觉着你该找个人好好管管你。” “我生性自由爱浪荡,找人管着多拘束啊。”卫清道: “有这闲工夫,你还是好好想自己的事儿吧。” “大哥。”卫央直勾勾的看着他, “我前些日子做了个噩梦。” “是不是又有人惹你生气了?”卫清懒洋洋道: “你打小就这样儿,一有人惹你就气得睡不着,一睡着了就做噩梦,这也值得……” “哥。”卫央神色严肃,声音中还带着微微的颤抖,雪花打着旋儿的从帘外飞进来,卫央掀开帘子的手慢慢握紧,眼里泪光闪烁, “我梦到你们都因为我,死了。” ———————— 郁良:我是不是不配在你的小说里拥有姓名?! 作者瑟瑟发抖:我想写你,可你不是在医治鼠疫么? 郁良:我的王妃呢?! 作者:别急,下章就让你出现,莫慌。你的王妃近在眼前。 第27章 睡吧 郁良此次去的地方叫昌平村,位于京郊西北方向。整个村子里都以种地为生,老鼠在这里的冬日属于常见生物,但谁也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会发生这么大的祸患。 卫央在来之前为了防止感染便给众人都做了面罩,捂住口鼻毛发,只余下一双眼睛裸露在外。 和卫清二人到的时候已是傍晚,昌平村的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害怕的不敢出来,生怕自己感染。 卫央敲了几次门都被拒之门外,是故连郁良的位置都不知晓。 卫清吊儿郎当的站在那里,肩上落了许多雪花, “做事一点章法也没有,连人都不知道在哪里就匆匆茫茫的赶来,你也是让人操碎了心。” 卫央回头瞥了他一眼, “我也从未来过这边儿,你若是厉害便自己去吧。” 卫清碰了个软钉子也不恼,等的就是她这句话,笑道: “就等你这句话了。”说着指向右侧, “妹妹,你看那边是什么?” 卫央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到一团黑影,皱眉道: “什么也没有呀。” 卫清无奈的摇了摇头, “愚蠢。” 话音未落便被卫央给掐了胳膊,卫清疼的往后撤了几步,一边走一边道: “那边有烟啊。这个时候除了官府的人以外,还能有谁弄这些,顺着方向过去总没错的。” 他话音刚落,便有人厉声问道: “何人在此喧哗?!” 卫央回头看去,竟是郁良跟前的侍卫,注意到他们的打扮之后还以为是哪里的暴民,立马指挥着人来抓他们,卫央道: “你家王爷呢?” 卫清也急了,还未等那帮人靠近便道: “王妃在此,大家都是一家人,别动手啊,不然我控制不住自己力道的。” “王妃?”侍卫道: “王妃如今正在京城,哪里来的王妃?贼人说谎话也不看时机。” “薛绍。”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郁良穿着黑色劲装,逆着光,整个人显得沧桑又柔和, “何事?” “王爷。”薛绍朝着他作了一揖, “有人冒充王妃。” 卫央急道: “郁良!” 郁良朝着她望了一眼,淡然道: “是王妃来了,封锁消息。” 薛绍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情况?王妃不应该在王府吗?为何要来这种地方?又脏又乱随时都有可能丧命。 郁良却是一步一步缓缓的朝着卫央走过去,而后在她身侧站定,低声问道; “你怎么来了?” 卫央没答,只是让卫清把自己带来的东西给众人分散下去。 卫清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俩一眼,无奈的摇摇头,默默做事去了。 事情有人做了,两人这才闲下来能说几句话,郁良拉过卫央的手腕,一言不发的往前走,暮霭沉沉,天色渐晚,细碎的雪花在空中飞舞,掉落在两人的眼角眉梢。 郁良带着她在田埂处站定,身后是整个昌平村,前方是漫无边际的大雪,久久没有言语。 卫央心里疑惑,却是一句也不敢问。 郁良站在她的前面,高大挺拔的背影让人觉得莫名安心,他的双手背在身后,良久之后低声道: “我就知道你会来。” 卫央上前一步,站在他的右侧,眼神干净澄澈, “你怎么知道?” 这事儿她只在家里商量了一番,其余人都不知晓的。 郁良侧过头看她,缓缓伸出手在她的额头上轻弹一下了,两只手捧着她的脸,缓缓低下头,和她额头相抵,低声道: “你担心我,卫央。” 卫央吃惊的想要往后退,却被他的大手紧紧的箍住,他的额头慢慢的摩挲过她的额头,两人隔着面罩,卫央还是能感觉到他灼热的气息,烫的她脸色发红,就像是被扔进了滚热的开水里,沸腾的咕嘟咕嘟在冒泡。 卫央别扭道: “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担心你实属正常。” “不。”郁良道: “卫央只是单纯担心郁良。” 和身份无关,也和地位无关。 卫央心道:这人真是奇怪,不过几日不见,为何有这么大的转变? 郁良的脑子里又蹦出来这句话,他低头在卫央的唇上啄了一下,脑袋抵在她的肩膀上,轻笑道: “这一点也不奇怪。” “难道不奇怪么?”卫央道。 郁良在她的肩膀处抵一会儿,站起来道: “待你看过生死,便明白了。” 这些天经历的生死太多了,郁良第一次见到这种死亡,他知道生命脆弱,却不知人在死后会有这么多遗憾。 那些人往往还有很多话要交代,但已经来不及了。死神的逼近让他们从此离开亲近之人,许多话就梗在了他的心里,随着他的死亡而消失殆尽。 郁良拉着卫央在田埂处站了一会儿,他问道: “若是有朝一日本王死了,王妃待如何?” “一个人自由些。”卫央道: “大抵是会替你收尸的吧。” 郁良轻笑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卫央有时很喜欢郁良的这个性子,温和的像是水一样。相处起来很舒服。 上一世她都没能和郁良好好相处,但这段日子相处下来,让她觉着,郁良真的是一个好人。 且不说能不能成为一个好夫君,但着实是个好人。 两人站了一会儿,便相携离开。 他们在这边儿的住处是村长的大房子,村民们已经死了一拨又一拨,那些死了的人都扔到了后山,每日侍卫们的任务就是将尸体扔到后山,村子里的人现在风声鹤唳。 还有的家里害怕将已得鼠疫的人带出去杀了,便将其悄悄的藏匿起来,郁良在这些日子里见惯了生死,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发涩。 在灾害面前,人类的力量总是不值一提。 两人回去之时,卫清已经带着小雪等人在熬药了,是卫央之前配备的预防鼠疫的药,喝过药之后,众人便开始着手安排房间洗漱,卫清只能和侍卫挤挤,几个丫鬟住一个房间,卫央自然和郁良住在一起。 卫央先洗漱,洗漱过后拿这医术倚在床边看,郁良洗漱回来之时便看到她微微蹙眉,嘴里还不知在嘟哝些什么,他缓缓走过去坐在她身侧,卫央十分体贴的给他让了个位置出来,郁良便上前也学着她的样子靠着。 卫央看书,郁良看她。 小姑娘的皮肤白皙,唇红齿白,眼睛也很漂亮,他一时间看得竟然出了神,直到卫央低声道: “你看着我做什么?” 郁良这才回过神来,他低笑了一声, “王妃太漂亮,本王一时不察竟然失了神。” 卫央皱眉道: “你总是本王,王妃的喊,我不舒服。”她知道这么做可能会让郁良反感,但她是真的想和郁良好好谈谈,在烟县那几年,她从未把他当成王爷来看,一向是以死了的夫君看待。 如今回来,她也还是不喜欢郁良总用这样的称谓,好似总高人一等。她知道郁良脾气好,也纵着她,是故她咬了咬唇,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我是卫央,你是郁良,我们是夫妻,在别人眼中是王爷王妃,为何在自己人面前还要如此称呼呢?” 郁良一时没搭话,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她看,良久之后轻笑了一声, “你啊你。” 小姑娘的想法总是这么与众不同。 他温声道: “原来我也不明白,为何人们总是要这样喊,只是嬷嬷教我这样喊,我便这样喊了,如今既然你不喜欢,那我便改。” 他答应的如此痛快,卫央倒是有些不舒服了,她总觉着不真实。 还以为会遭到他的拒绝,或者是很凶狠的怒骂她一通,说她不知礼数云云,但没想到他竟如此好说话。 卫央的一双美目也盯着他看,良久之后才缓缓道: “你脾气真的很好。” 郁良: “……” 小姑娘好像总是对他有所误解。 不过这样的误解也很好,起码他在小姑娘的心里很好。 和他说过这事,卫央的心里也舒服了不少,她今日是有些恃宠而骄的,京城里的规矩繁复,她听着就觉得累。若是上一世的卫央,必定不会有怨言,但如今的卫央只想简单一点生活。 卫央放下手中的医书,回头看郁良时便和他的眼神撞了个正着,她麻溜儿的往自己的被子里一钻,眼睛滴溜溜的转,郁良看着她的动作不由得好笑,伸手在她的额头上轻轻拍了一下,结果被卫央瞪了一眼, “你们怎么总喜欢拍我,都要拍傻了!” 郁良笑道: “怎么会?” 卫央别扭的翻了个身子,郁良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眼睛微微弯起,整个人都泛着柔和的光,让人看着就觉得心情愉悦,她竟不自觉地心跳加快了几拍,嘟囔道: “真的要傻了。” 郁良心知小姑娘害羞了,他也不再逗弄,灭了烛火后静静躺在她身侧。 卫央低声道: “盛靖把我师父的医馆给烧了。” “那神医呢?”郁良道: “他可有事?” 不服[重生] 第18节 “师父无事。”卫央道: “盛家可能有事。” 郁良轻笑了一声,侧过身子看向卫央,几番犹疑还是朝着她伸出手,像是哄小孩儿睡觉似的,拍了拍她的背。 卫央的身子僵硬了一下,郁良温声道: “睡吧。” ———————— 第28章 讲理 一夜无梦。 次日一早,卫央醒来的时候身侧已经无人了,属于郁良的位置已经冰凉,她缓缓起身发了会儿呆,这才开始起来洗漱。 外面的大雪已经停了,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起来之后小雪给她端进来热乎乎的粥, “王妃,这是王爷差人给您送过来的呢。” 卫央看了一眼,觉着有些不可思议, “王爷何时走的?” “天蒙蒙亮就离开了,说是不让喊您,让您多睡会儿呢。”小雪揶揄道。 卫央倒是没太在意她的揶揄,捧着粥一点点的喝完,问道: “外面的情况如何了?昨天带来的药可管用?” “大爷已经跟着去了,应当是管用的,沈神医的医术可不是吹嘘出来的。” 卫央点了点头,找了件深色的斗篷系上,帽檐儿轻轻搭下来,一步一步的往外走,每走一步就是个深脚印,脚都陷在了雪里。 她跟着小雪一路往外走,白日里的昌平村比晚上热闹一些,但所谓的热闹也只是多了些啼哭声。 已经感染了鼠疫的人脖子肿胀,穿着的棉麻衣服也发出恶臭,脚底还有脓水流出,看着就让人觉得心颤。而侍卫们来这里日复一日的负责将那些尸体扔到后山的大坑里,甚至还未咽气的,病得严重的,也一起扔到了后山。 但往往人还没咽气的时候,总还抱着一种能活的希望,不愿意去面对死神。 而昌平村里感染鼠疫的大多数是男人,家里的顶梁柱一旦去世,这对一个家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是故女人们宁可瞒着也不愿意让侍卫们发现,但往往造成的结果是一家子都感染了鼠疫。 卫央出来时刚好遇见这么一则情况。 男人感染了鼠疫,女人和家里的四个孩子都躲躲藏藏,若不是侍卫们闻着臭味寻过去,家里的四个小孩儿都得给感染了。 即便发现了,女人和大儿子已经被感染了,卫央过去之时,三个小孩子哭的泣不成声,瘦瘦小小的并排站着,女人泪流满面的望着那些孩子,用袖子揩了揩泪, “别哭啊,好好活着。” “娘……”小孩们哀恸出声,男人已经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士兵们将其放在担架上,卫央被这情形弄得心一酸,上前给男人把脉,薛邵正好在此,拱手道: “王妃,此人已经没得救了,您还是早些回去,这里乱,容易感染,卑职们贱命一条死不足惜,您得小心些。” 卫央抬起手摆了一下, “大哥带来的药给他喝了吗?” “喝过了,成效不大。”薛邵道: “一些症状轻的还能救,这人的脚踝已经烂完了。”说着他戴着手套的手翻了一下男人的脚,里面露出发白的肌肤,脓水落在地上化在了雪里,卫央知道,这人是没救了。 她缓缓站起来,低声道: “拉去烧了吧,还有后山的尸体,一个都不能留,要挖深坑,不然鼠疫还会继续感染,村子里的人就不要让其出去了。” 薛邵有些迟疑, “王妃,尸体要烧掉么?” 死人向来讲究个全尸,王妃此举可谓是将人搞的尸首无存,活人生气,死人也无法安息。 卫央叹了口气, “若是不烧的话,鼠疫的源头便无法灭绝,这个村子到时候都得没了。” “好你个恶毒的妇人!我相公如何得罪你了,你竟如此跟他过不去?烧人尸体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那妇人一听连个全尸都不给留,顿时破口大骂了起来,原本还想扑过来抓花卫央的脸,但被春绿和夏雨两人拦住了。 她声音沙哑,骂起人来就跟炮仗似的,噼里啪啦的说, “你个不要脸的!该千刀万剐的是你们啊!我相公一辈子老实本分,怎么就得把他尸体烧了啊,我们埋了他还不行么?” 卫央摇摇头,为难道: “尸体的身上有毒素,毒素会在土地里分解开来,最后说不准什么时候又得爆发,你们整个村子全都得遭殃。” 女人明显已经听不进去任何劝阻, “你们这些达官贵人哪里懂得我们小老百姓的苦楚啊!你们这些金枝玉叶的,上来就要烧人,这是杀人啊!” 卫央直勾勾的看着她,皱眉道: “若是不杀他,会有更多人死的。” “他们死就死了。反正我们也活不成,不如一起死了算了。”女人哭喊道: “我男人死了,我也不活了。” 卫央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小孩儿,一个个吓得哭都哭不出来,可怜兮兮的站在那里,身上只裹着单衣,有个小孩儿的鞋已经磨破了,露出了青紫的蜷缩在一起的脚指头,瑟瑟发抖的看着这一幕。 大儿子略微懂事些,他也得上了鼠疫,也就不怕被娘感染。上前扶过他娘,低声劝慰道: “娘,我早说过了,爹送给官兵说不准还有救,你不听,现在爹都已经死了,那死后怎么样也就随官兵去吧,总不能爹都死了,咱俩也已经染上了这要命的玩意儿,二毛他们也没办法活下去吧。” 女人这才稍微冷静一些,袖子往脸上一抹,揩了揩眼泪和鼻涕,红肿着一双眼睛问道: “你们能给我照顾好我的孩子么?” 卫央看了看那三个小孩儿,又看了看她,无奈的摇摇头: “自己的孩子还是要自己教养,我无能为力。” “你们这些杀千刀的贵人啊!怎么这天底下的大病都是穷人得!老天爷你没良心啊!我儿女们勤劳的紧,你们平日里吃饭金碗碗玉筷筷的,连给我儿一个窝窝头都舍不得,你们迟早要暴毙啊!”女人对着卫央便是破口大骂, “有朝一日我死了,变成厉鬼也得来找你们算账,都是一些没人性的东西!” 卫央无奈道: “你还没死,不过刚刚感染了这东西,还有得救。” 绕是脾气再好的人听了一大堆的没良心,不要脸之类的话,脾气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卫央尽心尽力的为百姓好,结果在百姓眼里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混蛋,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 那女人还在大骂,边骂边哭道: “你们这些达官贵人哪管我们的死活啊。要是今个儿我死了,我家这几条贱命也活不成,还不如就随着我一起去了呢。” 说着便要去找那几个小孩儿,拉着他们一起死。 大抵是没见过如此歇斯底里的母亲,那几个小孩儿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女人一见,更加伤心了起来, “好啊,我养你们这么大,竟是连老娘的话也不听么?生来就是一条贱命,哪里比得上这金枝玉叶的贵人,还不如早点随我去了,下辈子投个好胎去!” 卫央听着这话着实刺耳,且一句比一句讽刺,她的脾气也上来了,冷下脸来怒道: “孩子是你自己生的,自是要自己养。男人死了便要寻死觅活,不过是怯懦的不想活罢了,毕竟活着还得被世人戳脊梁骨,还得养活孩子,死了多轻松啊,从此无债一身轻。” 女人被她突如其来的怒气吓到,讪讪的往后退了一步,卫央却依旧风轻云淡,漠然道: “若是骂我能让你安心死去,那便死去,我还能差人给你个痛快的。” 女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里的泪不住的流, “就是想让你们这些贵人可怜可怜我儿,怎么就这么难啊。你们这些贵人都是不长心的啊,不过就是几餐饭的事儿,你们也不愿意可怜可怜我们,难不成我们就是生下来的贱命么?” 卫央深呼吸了一口气, “这天下的穷苦人多了去,我总不能一人一餐饭的管,你有手有脚,还没死就叫嚣着要我帮你养孩子,这是哪里的道理?” “更何况。”卫央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不是因为你可怜,别人就得多同情你半分。” 这样的人卫央上一世见得多了,在烟县时,多得是穷苦百姓,在那里呆十年,比她在京城待二十年学到的东西都要多。 最初卫央还觉着悲伤难过,后来便也练就了铁石心肠,不然迟早把自己都得搭进去,帮人可以,但要在力所能及范围之内。 拿自己的可怜之处去要挟别人的人,才是最可恨。 女人本来也是抱着讹人的心思来的,却没想到卫央倒是个油盐不进的,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一位夫人,说起话来寸步不让。想到自己相公去世时的模样,再看看自己的几个孩子,不由得悲从中来。 她一个趔趄坐在地上,手握成拳捶地道: “我的命怎么这么哭啊。嫁了个讨债的,好好的非要去帮他二爷家里去救人,结果自己染上这要命的玩意儿,回来还传染给我家孩子,可怜我的四个孩子,我要是一死,我的几个孩子也没好日子过啊。” 薛绍一个大男人,平日里最见不得女人哭,也最烦女人的眼泪,如今看这情形,恨不得把人拖起来打一顿,或是直接扔到后山算了,不是想哭么?那就去后山对着尸体哭个够。 但顾虑到王妃在此,他又生生忍住了。 待到女人发泄的差不多了,卫央才缓缓道: “又不是没得救。薛绍,再熬两副药给她,把那三个孩子带走隔离开来,观察一段时间,小心感染鼠疫。” 女人冻的脸色青紫,抬起脏污的衣袖揩了揩鼻涕眼泪,不可置信的问: “这……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生了他们,那就得对他们负责任。”卫央蹲下身子,平视着女人,用手指着那几个孩子道: “自己的孩子,可没有别人给你养。” ———————— 晋江的评论区开了,你们懂得吧~ 快拿评论淹没我吧 第29章 艰难 在昌平村里这样的事情不胜枚举,卫央在替人看病的时候总能遇着想让她帮忙照料孩子或是老人的,而卫央一次也没答应下来。 她只有一个人,没办法照顾那么多人。 即便有再大的财力,都没法真的一直养着这么多人。 卫央便开始思索一个法子,这个世道对女人和孩子总归不那么友好。男人们若是休妻了,再娶一个不是什么大事儿,但若是女子,带着孩子根本嫁不出去,还会被人指指点点。 这种天灾造成的家破人亡,和那个女人一样的情况犹如过江之卿,卫央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鼠疫的治疗只需要足够多的药材,卫央来时带的药材在第三日便已经告罄,但还有人不断的在被感染。 卫央觉着奇怪,她已经按照师父的叮嘱让人去隔绝感染的源头了,怎么还会有人在被感染呢? 寻了半晌,这才找到了问题所在。 在后山上有一个大坑,用于埋葬那些因为感染鼠疫而死亡的人,之前卫央来后便让人将这些尸体烧掉,但碍于当地的习俗,薛绍最终没忍心放火。 卫央站在山头,扯了扯前面郁良的衣袖,低声道: “若是不放火的话,这里还会死更多人的。” “他们死的已经很惨了,难不成连个全尸都没办法留么?”郁良道: “阿娘曾经说过,人活着总要有个念想,难道要连那些活人的念想都一起烧了么?” 郁良的眸子里盈满了哀伤,卫央的心竟跟着疼了一下,她的手攀上郁良的胳膊,顺着他的话道: “阿娘说得不错。但这些死去的人呢?他们总希望活着的人过得更好一些,死后即便是化成了灰烬,却还守在这一片土地上,可其他人还能活下去,不然他们的子子孙孙都只能葬送在这片土地上,和他们一起埋葬在此处。” 郁良侧过头看向她, “我不喜欢火葬。” 卫央忽然想起一件事。 这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上一世她去宫里的时候,听到有人说郁良的母妃是被一把大火给烧掉了。 那把火不知是她自己放的还是别人放的,总之在她快要死的那一刻,宫里着了一场火,尸骨无存。 当时听着还以为是宫人们在胡说八道,如今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天气寒凉,她伸出来的手冻的都有些抬不起来,却还是拍了拍郁良的胳膊,以示安抚, “那些死去的人一定希望活着的人更好一些。” 郁良望着满坑的尸体,两人的脸上都围着面罩,闻不到那些难闻的气味,只能看到他们死时的惨状,活着的时候无论是风光无限还是寄人篱下,死后都不过是一捧黄土或一把灰烬。 良久之后,郁良缓缓道: “烧吧。” 这一声烧吧算是给薛绍下了命令,纵使薛绍再不情愿那也得倒下油,把火把扔进去。 漫天的大火开始在尸体上蔓延,赤红色的火焰不停地冲击着每一个人的眼睛,卫央拉着郁良下了山。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抚她,郁良一向都是好脾气的,经常会和人笑,很少会看到这样的他,眼神里带着忧伤和怀念。 两人寻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卫央侧过脑袋看他,良久后低声问道: “你是想阿娘吗?” 郁良点了点头, “嗯。” 卫央鼓了鼓腮帮子,想要安抚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做,她瞪着大眼睛,良久之后才泄气似的道: “对不起。” 郁良也偏头看向她,忽而嗤笑道: “你对不起我什么?” “都没办法安慰你。”卫央道: “我嘴笨,从小到大除了师兄都没人安抚过我的,我也不会安慰别人。” 郁良直勾勾的看着她,忽而伸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 “我不需要安慰,只要你在就好了。” 不服[重生] 第19节 坐着,什么都不做,也很暖心。 郁良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不喜欢大火,一是因为母妃的宫里曾经起了一场大火,那场大火带走了他最后温暖的记忆。二是那么多人的尸体被焚烧,他总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十恶不赦的大事,他倒是无所谓,但他还有小姑娘,若是有报应因果,他怕报到小姑娘的身上。 虽然是杞人忧天,但他总不自觉的往坏处去想。 人一旦有了牵绊,就再也潇洒不起来了。 两人坐了一会儿,便相携回到房间里,这边的事情处理的也差不多了。经过这几日,卫央终于想到了一个好点子,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和郁良商量一番。 一回到屋子里,她先给郁良倒了杯茶水,双手捧给他,眼睛里还闪着光,看得郁良心里还有些发毛, “你这是作何?” 卫央把茶盏往他手中一塞,笑眯眯道: “我有一个想法,你想不想听听?” 郁良明白了,小姑娘这是有求于他呢,他笑了笑, “你且说来听听。” 卫央得了回复,跑去床边,在枕头边翻找了一下终于找到了自己这几日来苦思冥想的东西,她将纸递到郁良手中, “昌平村里的事情不是个例。国土之大,总有许多事情发生,许许多多的灾害,水灾,旱灾,洪涝,蝗灾,百姓们都是靠天吃饭,若是有个饥荒,这天底下得有多少人死去?还有这些天灾,一个鼠疫几乎夺去了昌平村一大半人的性命,余下的人也没办法在这里居住了,谁知道鼠疫何时会再次卷土重来呢?” “所以呢?”郁良抖落开手中的纸,卫央几乎是鬼画符一样的画了几个道道,他看的一头雾水,将纸张摊开在桌子上,摇头低笑道: “我竟是不知王妃的字如此独特。” 卫央: “……” 被嘲笑了字迹的卫央一点也不恼,郁良坐着,卫央站着,利用这个便利,卫央笑着捶了他的肩膀一下, “王爷写得一手好字便够了,至于我的字,自己识得便可。” 上一世卫央便被嘲笑过字迹这个东西,当时在家中还生了好久的气,如今再次听见也能够一笑而过,还能把上一世受得气给撒出来,还蛮开心的。 郁良却是摇头道: “可本王却不识得。” “那我便给你讲。”卫央挪了个凳子坐在他身侧,纤纤玉指点着一处, “京城的南苑街有一条巷子,那里有许多的小乞儿,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朝廷可以出资在那里建一个慈幼局,专门接纳流浪儿和这些被天灾夺去丈夫的妇人,可以安排一些活计给他们,定时发放钱财。” 卫央提起这些来便兴奋的不得了,给郁良讲着她的计划,熟料郁良却幽幽的看向她, “这便是你这几夜窸窸窣窣不睡觉的理由?” 卫央: “……”是的! 她讪讪的摸了摸鼻头儿,总觉着像小时候被娘亲逮着去爬树玩的自己一般,这熟悉的害怕感是怎么回事儿? 她讪笑道: “这不是问题的重点。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在这里建慈幼局,专门救济这些人群,不然等到灾荒出现了,介时那么多人纷纷涌入京城,那京城的治安也会变乱,一旦有了组织就会好管理许多。” 卫央的这个主意属实不错,但是一旦实践起来却有许多的问题。 郁良想的要比她多一些, “资金由谁来出呢?由谁进行管理呢?若是你说得这些都成为了实际,越来越多的人不去干活儿怎么办呢?” 这些问题是卫央早就想好了的,她勾唇一笑,有条不紊的解答, “资金的话可以申请皇上的援助,毕竟这是利国利民的大事,若是管理,我师兄可以,我也可以,或者你也成。建立起来慈幼局,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慈善组织,其核心是要让人自食其力,我们可以利用权势来为其提供渠道,比如让一些妇人给绣坊提供绣品之类,还能找些能人异士来教她们上课,学习一技之长,能够养活自己后便退出慈幼局。” 郁良的手指微曲,在桌子上轻轻敲击了起来,卫央站在他眼前,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等待着他的回应。 良久之后,郁良无奈的摇了摇头, “父皇是不会给出这一笔银子的,而且这些管理人员一点也不实际,沈师兄的本职是行医救人,你既想开医馆,哪里有余力去照看这些?而本王……我身上还有官职,怎能去照看这些?” 卫央咬咬唇,一时竟犯了难。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未料到竟还有这么多问题,还是郁良道: “若是想做,还须从长计议。” 卫央突然就泄了气, “在这京城里真是步步为艰,我自认想到累许多事情,却总有遗漏。” 郁良轻笑了声,摸了摸她的脑袋,漫不经心道: “只要你想做的,自是都得帮你做成。” 卫央抬眸望向他, “若是太过艰难呢?” “千难万险,有益于百姓那也是能找到支持者的。”郁良缓缓道: “你切莫失去信心。” 卫央觉着郁良这人有神奇的力量,他好似有种运筹帷幄的感觉,对着所有的事情都漫不经心,但期间又有着让人心安的坚定。 姑且,她先信了。 “那匪患呢?”卫央偏过头问他, “五百将士该如何剿灭匪患?皇上着明显就在欺负人。” 郁良摇摇头, “总有办法的。” 皇上让治鼠疫,那就得好好治,让剿匪,那便就得剿了,若是完不成,便是办事不利,如今的郁良只能把事情漂漂亮亮的办好回去,不然等着迎接他的又会是新一轮的腥风血雨。 但剿匪这事儿,一点也不简单。 ———————— 今天三次元有事,迟了。抱歉,鞠躬。 第30章 回府 匪患在昌平一带盘踞多年,平日里也不出来烧杀劫掠,一般劫的都是些过道人,非富即贵。 时而还会将劫来的财物分给昌平山脚下的百姓,占山为王时日久了,他们都称自己为侠盗,觉得自己干得是替天行道的正义之事,甚至在京城附近的小县里颇负盛名。 若是残暴的匪患,朝廷早就花费大力气剿了。但偏偏这些人是义匪,一个义字就让人不好办了起来。 正因如此,这烫手的山芋才扔到了郁良的手里。 干元帝打的一手好算盘,若是郁良剿匪成功了,无论是将其招安或是捕获其头目,那都是朝廷赚到了,毕竟只有五百将士,即便郁良失败了,朝廷损失的也不过是五百将士而已。 若是郁良不去,那便是阳奉阴违,藐视皇权,无论怎么说,这个理都在干元帝那里。 但没人想想,五百将士剿匪,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现在京城里多的是想看郁良笑话的人,郁良自是没法将这些都说出口的,他能做的只有安抚卫央。 卫央这个性子,逼急了现在说不准能去皇宫里大闹一场。 但没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父皇了,皇家无情不是说说而已。腌臜手段太多,他能做的也只是给小姑娘遮风挡雨,起码这一片天空是纯净无暇的。 卫央不晓得郁良心里的思量,只是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治鼠疫时亲力亲为,虽然面对那些人时还会不忍,但她能做的只有告诉他们坚强的活下去。 在烧掉后山的尸坑后,不少人到卫央这里闹,或站着或跪着在村长家门外悲哀痛哭,骂卫央是个不知趣的,是个挨千刀的,骂的卫央连门都不敢出。 也不知郁良是用了什么法子,这才让那些人闭了嘴。 卫央当时坐在屋里,没觉得难受,只是打心底里有一股悲凉。 世人总是这样,上一世她做尽善事,在死后被抛尸荒野,这一世她依旧想要问心无愧,却还是避免不了这样的事情。 但无论怎么说,一行十几天,鼠疫算是彻彻底底的控制好了,剩下的事情是剿匪,卫央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就此回到京城,之后也能安顿自己开医馆的事情,争取在年后能让医馆开张。 在这日吃朝食时,卫央放下碗擦了擦嘴,这才道: “事情既已完成的差不多了,我今日便跟大哥回去,这边若是有事,你给我递信便可。” 一听这话,卫清立马囫囵吞了自己嘴里的饭,反驳道: “妹妹,谁要跟你一起回去?我在这里可是要帮着王爷一起剿匪的!” 卫央瞪了他一眼, “你又帮不上什么忙,留下添乱罢了。” 卫清也回瞪她, “妹妹!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怎么说我也是文韬武略,刀枪剑戟样样精通,兵书也看了几百册,脑子也灵活,为何就不能帮王爷的忙?” 卫央无奈扶额, “哥!” 卫清若是留在这里,那一定就暴露了她这番不是来探亲,而是治鼠疫的事实,被有心人告到干元帝面前,又得费力气解释,且对郁良也不好。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卫央这才记着让卫清和自己一同回去,熟料卫清的侠义精神又不适时的冒了出来,非得留下。 卫清也不甘示弱, “怎么?我在这里是帮忙,才不是添乱。” 卫央愤愤咬牙, “你就是添乱。” 卫清终于吃完了最后一口饭,冲着卫央做了个鬼脸,一副教导的口吻, “妹妹,娘说让你食不言寝不语,教导了你多少回,你怎么就喜欢在饭桌上谈事情,多败人胃口啊。怪不得不招王爷喜欢。” 一旁的郁良安安静静的吃饭,不明白战火为什么突然就烧到了自己的身上,他不疾不徐的吃下最后一口饭,在兄妹两人的眼神注视下,动作优雅的漱了口,这才摆手道: “我很喜欢阿央。” 他说的坦然,一丝迤逦都不带,但卫央愣生生就听出了一层别的意思。 熟料卫清打趣道: “妹妹,你看看,王爷一个大男人都活得比你精致,真是不知你和他生活在一起会不会自卑?这么粗鲁还不晓得改,总是对着兄长呼来喝去,就是爹爹把你给惯坏了!” 卫央闻言二话不说就朝他的胳打去,冷哼道: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卫清吊儿郎当道: “这不是妹妹太过粗暴,我这个当哥的担心她什么时候被休弃回家,这个小祖宗又回去祸害我么。那总得有个受苦的人,王爷心胸宽阔,不和你计较,这苦就由王爷来受吧。” 卫央瞪他,越说越离谱 她哪里粗暴了?明明是为了他好,跟着郁良在这边剿匪,有过无功,之后他还得参加科考,卫央还等着他考个状元回去呢,结果他这边一点都不着急,并不介意自己身上的功过。 真真是气死卫央。 还有,和她在一起是受苦吗?她咬唇看向郁良,熟料郁良轻笑一声,摸了摸她的脑袋, “不苦。” 卫清慵懒的往后倚在椅子上,半眯着眼睛笑道: “王爷不嫌弃便好,我这妹妹自小便被惯坏了,若是不乖的话,就揍她,反正她皮实。” 卫央: “……”这还是人吗?这是什么哥? 她怒气冲冲的等着卫清,正要起身去揍卫清,结果被郁良拉住了手, “今日大哥随你一同回去,别气。” 卫央冷哼一声, “谁要他跟我回去,还是留在这里吧!免得挡了他建功立业的大路,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 卫清闻言立马在她的脑门上敲了一下, “我要是死了,你替卫家传宗接代么?” “反正你活着也不娶唐姑娘,注定孤独终老。死了吧!”卫央气急败坏的说, “这样我还能活的好一些。” 她一生气就红了眼睛,看上去楚楚可怜的,卫清立马老实了,蹲在她面前,冲着她做了个鬼脸, “妹妹别哭,哥哥错了。” 卫央心里恼了,才不搭理他,偏了偏脑袋,轻轻把他的头往别的地方一推,看也不看他。 打小卫清就喜欢这样惹她,先把她惹得快哭了再去哄她。后来在烟县,她时常在路上看到兄妹二人走在街上就红了眼眶。 如今时隔十年,再次体会到这种久违的感觉,她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如是想着,眼泪啪嗒啪嗒就落了下来,她嫁给了郁良,郁良因她被发配过来了,那她就得帮着郁良。 但家人是无辜的,卫央不能因着自私再让家人的前程断送在她的手里,这样回来还有什么意义? 卫清却不懂她的苦心,她也没法将自己上一世的经历跟卫清一字一句的讲清楚。 卫清一看她哭了,立马慌了,抬起袖子像小时候一样就去给她擦泪,可手抬到一半,就被人给挡住了,郁良朝着他摇摇头。 然后在他迷茫中带着慌乱的眼神里,郁良拿出干净手帕,小心翼翼的探上卫央的脸,一点一点将卫央的眼泪擦干净。 卫清: “……” 感觉自己心里受到了暴击。 郁良在卫央耳边轻声哄道: “大哥只是逗你的,不哭了,嗯?” 然后余光斜睨了卫清一眼。 那比刀子还锐利的目光让卫清打了个寒颤,他仿佛感觉到了郁良的杀意。 谁说这个王爷脾气好的?!那都是假象! 但……妹妹她平日里真的没这么脆弱啊。 不服[重生] 第20节 在家里打闹了许多次,也没见她哭成这样。 她一定是故意的! 卫清忽然有一种自己家养了多年的宝贝被人抢走了的感觉,当初送卫央出嫁时还觉得终于走了个祸害,如今看到有人护着她,本应是高兴的,却未料想心里一阵阵的发涩。 郁良轻声哄劝一会儿,卫央的情绪才慢慢缓过来,一回头就看见蹲在那里的卫清,正在发呆,她直接一伸手在他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卫清比她高太多,以往只有卫清弹她的份,如今正好乘此机会,她也能让卫清感受一下。 卫清和她平日的反应不太一样,他只是缓缓的回过头,直勾勾的看向卫央,带着些哽咽的说: “妹妹,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 卫央: “……” 经过一番打闹,卫清最后还是恹恹的跟着卫央回了京城。 卫央回去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张罗医馆,如今几乎都安排到差不多了,就看工匠何时能完工。 算算日子,师兄也走了差不多二十多天,若是快的话,在过年前便回来了。 这段时日里她都待在府内,没什么大事发生。 只是京城里又下了几场雪,偶尔郁良会来信,也不提剿匪的事儿,大概是怕她担心,是故她也不知那边的事儿进行的如何了。 唯一的大事约莫是盛国公在宫门口放了个屁,随后便急着找净房,结果没来得及去净房,就直接拉在了裤子里。 盛国公的脸旋即就绿了。 听闻整个盛家都是如此,盛家的老祖宗整个人都拉到虚脱,躺在床上动也动不了,盛靖也是如此,在家里摔了数十个名贵花瓶,一碗一碗的药灌下去,都不见好转。 小雪绘声绘色的将这事儿讲给卫央听,听的卫央直乐呵。 也算是恶人有恶报。 ———————— 第31章 古怪 盛家这事出的古怪。 自青乐巷的医馆烧了之后,盛鸿就觉得心里不安稳,晚上睡觉好几次都差点闷死在房间里,身边的小妾也勾不起他的兴致,每日早早的就睡下了,时常半夜惊醒。 这事儿是盛靖联系了他几个狐朋狗友做的,直到大火烧完,盛鸿才觉着不对劲儿,怎么儿子前脚被神医教训了,后脚就能着火呢? 他下朝之后便匆匆忙忙的问了,熟料盛靖一脸不屑道: “不就是一个大夫,跟小爷这里傲什么?敢当街打小爷的脸,那小爷烧了他的医馆都算是轻的。” 盛鸿当即差点被这个逆子给气晕过去,伸手想打他却被母亲给拦下了,母亲挡在那逆子的身前,漠然道: “不过是个大夫罢了,能闹腾出什么事来?若是还敢欺辱我孙儿,便让你妹妹解决掉算了,我的乖孙也是谁都能欺辱的?也不看看他是个什么身份!” 盛鸿无奈扶额, “母亲,这事儿非同小可。沈家虽不入官场,但那可是先帝御赐的招牌,当今圣上也朱笔加封,怎么能说烧就烧呢?若是查下来,那可是砍头的大罪!” 盛老夫人无畏道: “怕什么?有你妹妹顶着呢。一个替人看病的大夫罢了,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盛鸿心中惶恐不已,但从小便在母亲的鞭策下前行,他也不敢对母亲有所异议,只是觉着这事做的实在鲁莽。 只好寄希望于沈神医不知这是他家这个孽子做出来的胡涂事。 可事情过了七天,他觉得自己的肚子有些不舒服,唤来府中的大夫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他只当自己是吃错东西了。 可当夜他便拉的裤子都提不起来了,往往刚站起来,还没走出净房,肚子就已经咕噜噜的响了起来,无奈,他只好一直蹲着,脚都蹲麻了。 时间长了,他就站起来活动活动腿筋骨,可没想到,腿一哆嗦直接跌到了净房里,这事儿惊动了府里众人。 自小盛鸿就是个极为注重脸面的人,被捞起来后他在房里拿花瓣洗了一次又一次的澡,浑身都给搓红了,还是觉着头发丝儿都发臭。 连进房里睡觉,小妾看他都有了异样眼光,不愿意同他亲近。 他也没有那个心思,一连几日没去上朝,几乎都是在家里的净房度过的,后来被逼的实在没法子,专门开了个房间供自己解手。 可没想到,过了几日,府里竟然接连出了这样的事情。 先是盛老太太,半夜如厕的时候竟疼的晕过去了,疼的地方还极为离谱,那个地方可不是个干净的地方,绕是见过了大风大浪的大夫也没办法解决这奇怪的病症。 更何况,这盛老太太又不是个能受得了委屈的人,稍微疼一些便开始摔摔打打,房间里的名贵瓷器不知道被她摔了多少,大夫也束手无策,逼得急了也只能说出寒气入体这四个字。 盛老太太一生过得顺遂,想不到临老了,竟得了如此怪病,再一问,原来不止是自己一人有了这毛病,盛鸿竟比她还早一步。 若是一个人有了毛病,那可以说是吃坏了东西,但两个人的话,那必定是蓄意谋害。 偌大的盛国公府,岂容小人放肆? 盛老太太自然开始追查源头和真凶,但她还来不及查,人就已经拉的虚脱了,躺在床上动也动不了,但即便如此,她躺在上面的时候也仍旧体体面面,举止端庄,只是面部有些狰狞。 那这追查的重任便落在了身子尚好的盛夫人身上。盛夫人原是武将世家出身,家中兄长曾是护国将军,后来干元帝觉着这皇位坐着不安稳,明里暗里示意了几次,将军便交了兵符辞官归隐了。 他归隐不要紧,但已经嫁出去的妹妹,也就是盛夫人,一时间在盛国公府没了靠山,虽说余威犹在,但那毕竟只是余威,哪里闭比得上实权来的实在,再说彼时的皇后正是盛宠之际,盛国公府的人眼睛都长到天上去了,哪里看得起她一个藉藉无名的小女子。 是故她在盛家过得也十分艰难,虽生了一个盛靖,可唯一的儿子养在了盛老太太的膝下,给惯出了混不吝的样子,每次盛鸿来她房里时,她总想说几句,诉几句苦,最初盛鸿还会敷衍她几句,但时日久了,竟连她房里也不去了。 如今的盛夫人在盛府里的地位就相当于一个管家,管着府中的中馈,有事了便来找她,需要问罪了也来找她,但若是家中有什么好事,绝对轮不到她。 最初她身上还有股劲儿,有血性,不服气这盛家的规矩,但回了几次家,母亲和父亲的几房妾室都劝着她忍忍,反正有孩子,掌家权也在她手里,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呢? 反正男人都善变,看着颜色好的总会喜新厌旧,但她才是盛夫人,这是无法改变的。 慢慢的,她也就接受了这种生活方式,但漫漫长夜,生活孤寂,她的孩子也不在身边,没法教养,只好开始吃素,诵经念佛,活着还有个盼头。 这时候,她的身体无恙,自然得负责起了这一档子事,但心里也犯着嘀咕,若不是惹了仇家,谁会无缘无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谋害他们? 而且还这么巧,犯了病的只有他们母子二人,且还不是同时犯病,那只能说明是府里的内贼。 盛夫人有了一个明确的方向,正开始盘问下人时,却有仆人来禀告道,盛靖也开始拉肚子了,蹲在净房里半日都没出来。 而且一边如厕一边哼哼呀呀的惨叫,有力气了还会喊几句, “疼死小爷了!疼死小爷了!” 盛夫人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手指间的佛珠都变得有些凉,她再三询问下人, “府中可还有人犯了此类病症?” 下人中规中矩的回答道: “家中除了老祖宗,国公爷和少爷,再没人犯这毛病。” 话音刚落,就有下人来禀告道: “夫人,不好了。如夫人在净房里晕过去了。” 如夫人是盛鸿在迎她进门后纳的第一房妾室,长得美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谓是朵漂亮的解语花,比她这个武将世家出来的只能拿起刀枪剑戟的大小姐来,那可真是强了不知一星半点。 尔后没过多久,便又有人来禀告道: “夫人,椒兰苑的梅夫人也开始不停上净房了。” “夫人,庆香苑的竹夫人也开始了……” “夫人,大管家也开始了……” 这一日的盛国公府无比热闹,继盛国公爷和盛老太太之后,先是盛靖,尔后牵扯到了府里上上下下将近一百号人,府内的净房都不够用了,只好给他们备了木桶,专门弄了两个院子,丫鬟们集中在一块上,小厮们在一块。 而且这一次还不同平常,那个气味几乎是飘到了大街上,整个国公府外围都飘着一股特殊的气味,熏得行人都开始绕路走。 大家纷纷开始猜测,这到底是什么味道,像是净房的味儿,但转念一想,谁家的净房能发出如此大的味道,更何况还是如此豪奢的国公府内。 大家这么猜测着,盛夫人便着手差人封锁消息,想开始查都没有人手,一些得力的仆人拉的裤子都提不上来,她也只能掩着帕子坐在正厅里等这股味道散去。 整整一天一夜,盛国公府里不仅充斥着一股异味,还时不时的传出来一声声哀嚎,这嚎叫声此起彼伏迭加在一块,让人听着还觉得瘆得慌。 次日一早,盛鸿终是受不了家里的这氛围,找大夫开了些治这个的药,感觉身子好了一些后便去上朝了。 站在朝堂之中,看着端坐于主位上的天子,这才觉着自己再次活过来了,而且府内的大夫就是不自信,开的药房不是挺好的么?他这上了一早上的朝都没觉着肚子疼,大概自己已经好了。 回去之后也让他给其他人开一些,不然自己身上总会有一股异味儿。正好他还有个别庄,这段时日可以去别庄里避一避,顺带泡个温泉,带上自己这段时间最喜欢的小妾,凶手就交给夫人去查,他正好能清闲一段时日。 上朝时他的思绪都已经飞远了,直到下了朝才回还过来。但想到了这些,他的心情也好了起来,正巧他不想回家,于是便在宫门口跟同僚聊了一会儿。 就在这时,他感觉自己的肚子里突然有什么东西抽搐了一下,那种熟悉的感觉从他的肚子延续到了肛。门,他脸色瞬间大变,急着去找净房,可没走两步,他就听到了一声极为嘹亮的声音,一股难闻的气味儿从他的下体喷薄而出,与此同时,还有那恶臭的东西。 他竟然……拉在了裤子里。 年过不惑,平日里的身子还算硬朗,早上服了药后明明都没事了,可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在宫门口拉在了裤子里。 身后还有一堆在看着他的官员,他的同僚们正用那种错愕的,不可置信的目光盯着他。 盛鸿此刻找个地洞钻进去。 ———————— 第32章 出气 两股战战的盛鸿,在冬日里的宫门口,冬阳那冷冽的光打在他菜色的脸上,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一世英名就此毁于一旦。 是故,盛国公府的当家人盛国公爷在宫门口大小便失禁,尔后晕倒在宫门口,但因着味道太大,许多官僚都不敢上手去扶他,直到看见一队侍卫,找了副担架才把他从地上救了起来。 这事儿一时间成为了人们的笑谈。 而盛夫人开始寻找起了原因,她什么事都没有,但府里这么多人都遭了殃。在盛鸿的床前,她也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多行不义必自毙。” 这么多年的夫妻,说没感情是不可能的,但她如今看着面如菜色的盛鸿也只觉着可怜,竟生不起半分爱慕之情。 当年那个一把折扇数尽天下风流事的贵公子,在这生活的磋磨里也早变得面目全非。 盛夫人看着盛鸿,冷声问道: “到底是得罪了何人?为何竟搞出了这样的事情来?如今连府里的大夫都遭了殃,外面的大夫进来之后都是一副一筹莫展的模样,你们难不成要一直这样下去么?” 盛鸿脸色惨白,双眼浑浊,连日来身理和心理上的双重折磨让他劳累不已,他稍微抬了抬胳膊,有气无力道: “妇道人家,不懂。” 盛夫人气得简直想上去甩他两巴掌,如今也不看看是谁在替他操持着偌大的家业,竟然轻飘飘的来一句妇道人家,不懂,若是不懂的话,你这家里不若自己来看好了。 况且这话说的牛头不对马嘴。她问得罪了谁,盛鸿闭口不谈,明显是说出来会让人笑话的事。 盛夫人也不是个蠢的,知道在爱面子的盛鸿这里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去最好突破的地方进行,是故她去到了盛靖的房里。 盛靖虽一直养在盛老夫人的膝下,跟盛鸿几房夫人的关系也好,但他最怕的还是自己的生母,周身的气势就让他打颤,况且有时做了错事连祖母也护不住他。 毕竟他娘轴很的。 盛夫人到了盛靖房里后,盛靖刚从净房里出来,他如今的情况已经好些了,可以从一日三十多次净房变成了一日跑个十几次,看见盛夫人后,盛靖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感觉自己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尤其是当他娘那双眼睛一看向他的时候,好像他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被他娘给看穿了。 在这种时候,盛靖不自觉的就想去净房,可还没走,盛夫人手中的茶盏就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厉声道: “不许去。” “娘……我要拉在裤子里了。”盛靖轻声撒娇道,再配上他那张惨白的脸,这要是放在祖母面前,肯定要心疼的心肝宝贝的叫了,但盛夫人可没有娇惯他的毛病,冷声道: “那便拉在裤子里,为娘不嫌你臭,让下人给你备上足够的裤子。” “娘,那多丢人啊。”盛靖为难道: “有什么事您就不能等我先去个净房再说嘛?” 不服[重生] 第21节 说着他就要往外跑,可没想到盛夫人又一个茶盏摔在地上, “你今日敢走一步,为娘今日就进去看着你,反正也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嫌恶你。” 盛靖真是被盛夫人给打败了,都已经这么大的人了,被人看着上净房,那多不好意思。 他只能吸了又吸,憋着自己的那股劲儿和欲望,轻声道: “娘,您有什么话就说吧,儿子听着。” 盛夫人盯着他,将其上下打量了一番,一字一顿道: “你在外可得罪了什么人?” “儿子都已经这个样子了,哪里还有精力去得罪人啊。”盛靖无奈道: “娘,您是否又听着那些下人编排我了?若是被我知道了,看我不撕烂他们的嘴巴。” 盛夫人一巴掌拍在桌上, “这阖府上下,谁还有精力去编排你的闲话?堂堂国公府的少爷,学得和个市井泼皮似的,你看看自己的样子,成何体统!” “娘……”盛靖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被盛夫人训了也不敢有异议,这若是换成了别人,盛小公爷早就一脚踹到桌子去净房了。 “你前些日子干什么去了?”盛夫人缓缓问道。 “还能做什么?”盛靖道: “去学堂读书呗。” “你?”盛夫人冷笑道: “去学堂读书?为娘莫不是听到了今年最好笑的东西。” 一向胆大包天的盛小公爷这时也难得羞赫起来,摸了摸耳垂道: “儿子也是懂得上进的,都已经顽劣这么多年,自是不能再让母亲操心。” “可别。”盛夫人冷声道: “你这自小到大便没让我操过心,一直都是你祖母在管。如今我倒看看,你祖母将你管成了什么样子。” 盛夫人一说这话便觉得心酸,辛辛苦苦,拼着半条命生了个儿子,结果因着老太太喜欢,她就得送到老太太膝下养着,这么多年,儿子就跟别人家的似的。 她心里怎么不酸涩? 又不是没哭过闹过,但管什么用? 这些人吶,没一个把她这个已经失去娘家倚靠的媳妇放在眼里,后来她也发了狠的赌气。 想养?那便养吧。 看最后能养出个什么废物来。 自小到大,她都冷眼旁观着盛靖的所作所为,就看盛老太太和这一大家子能将其养废到什么成程度,果真,一点都没让她失望。 真真正正成了飞扬跋扈的少爷,视人命如草芥! 盛夫人当年也就是和婆母赌这一口气,如今自是不会再任由盛靖如此发展下去。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说一千道一万她还是得管! “来人啊。”盛夫人朗声道: “将我的鞭子拿来!” 一听到鞭子二字,盛靖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他如此害怕盛夫人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幼时顽劣,家中众人都纵着自己,他知晓自己有个母亲,而母亲对他总是很冷漠,他也想讨母亲的欢心,但祖母她们总在背后编排母亲的坏话。 时日久了,他对着母亲也漫不经心。 直至有一日,他对着母亲喊了一句, “你这个坏女人!” 彼时他已经九岁了,到了该明事理的年纪,话音刚落就惶惶不安,果然,他娘的脸色在那一刻也变了。 她先是冷笑了几声,而后也是这一句:来人,拿我的鞭子来。 盛靖吓得急忙后退,再快也快不过盛夫人的鞭子,年少时的盛夫人武功便很高强,虽在深宫后院中待了这么些年,依旧身手敏捷。 她手握黑色长鞭,在漫天飞雪中毫不留情的抽打着盛靖,一鞭又一鞭,两鞭子下去,盛靖的后背就已经裸露了出来,后面的鞭子都是敲打在同一个地方,盛靖恼了便吼道: “你这个老巫婆!” 盛夫人的眼角眉梢上全都落满雪花,眼里泛着热泪,她勾着唇,似哭似笑, “我这个老巫婆?我这个坏女人?盛靖!今日我便告诉你,你眼前的这个女人是谁!” “我十月怀胎,拼了命的生你,当初生你时几乎夺走了我半条命,身子自此亏损,再也没法儿生第二个孩子,为了你,我整夜整夜的不睡觉。你闹!我便亲自看着你,为此你爹和我闹了多少脾气,我今日的这一切,都是因着你!” 盛夫人字字铿锵,句句剜心,声音哽咽,在这漫天大雪里显得格外有腔调。 盛靖一时间都忘记了后背的疼,盛老夫人寻来之时,急得破口大骂盛夫人,可她不卑不亢道: “我的儿子,自然由我来教养。您想要膝下承欢,让他到您跟前去,我没意见,也不敢有。但您若是教不好他,那我这辈子做鬼都不会放过您。” 这话大逆不道很的,但偏偏将盛老夫人给唬住了。 盛老夫人看着站在雪地里犹如松柏的盛夫人,一时间竟什么话都骂不出来了。 那是盛靖印象里和盛夫人发火有关的为数不多的记忆,那一次足够让他铭记。 但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依旧会被鞭子给吓到,当年在雪地中盛夫人的模样给他留下了极大的阴影,他害怕的并不仅仅是鞭子,还有他娘拿着鞭子哭泣的样子。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试着求情道: “娘,我知道错了,您……您别哭好不好?” 盛夫人的一双美眸直勾勾的看着他,这双历尽千帆的眼睛里有着太多的不解,她轻声问道: “这么多年,将你放在祖母膝下,难道真的是我错了么?” “娘……”盛靖每次听着这话就觉得心里又酸又涩,他一咬牙道: “此次是我做错了,但我不后悔。” “不悔?”盛夫人道: “你放火烧别人家之时可有想过今日此等局面?阖府上下被你给害惨了!” “娘,您怎不说是那沈家欺人太甚!”盛靖气急败坏道: “我只不过是小小的施以惩戒罢了。” “小小惩戒?”盛夫人的语调上扬,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 “盛靖!你当真是被惯了个好啊!” 话音刚落,鞭子就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用足了力道,只一鞭子,便打的他皮开肉绽! 盛靖心中委屈的不行,依旧倔强道: “娘,儿子不明白!为何他们惹我便可,我却不能报复回去?” “你那是报复吗?”盛夫人道: “更何况,为何不反思一下他们为何惹你?” 盛靖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盛夫人便继续道: “在街上调笑七王妃,惹怒七王爷,去沈家医馆闹事,放火烧了沈家的御赐招牌。这一桩桩一件件,你哪一件事做对了?!” ———————— 第33章 赔罪 这些事情一点都不难查,几乎都是人尽皆知的事儿,盛鸿不愿说,那便找几个下人,一问便知。 盛夫人理清楚了其中的脉络,自然知晓了自家儿子做的这些蠢事,这才来兴师问罪。 盛靖被盛夫人说的面红耳赤,当初做的时候明明觉得自己义正言辞,但如今被自家娘亲一说,自己好像倒才是那个没了理的,他咬了咬牙, “分明是那郁良招惹我在先!” 盛夫人冷笑道: “你且说说,七王爷哪里招惹到了你?” 一问到这里,盛靖立马没了声音,别扭的扭过头去,哼哼唧唧了几声。 盛夫人又重复了一遍, “你既道七王爷得罪了你,那便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若你说得有理,为娘也不追究你的责任。” 盛靖依旧不言语。 盛夫人道: “既是你自己也说不上来,那便是你在哄骗为娘,这鞭子你挨得冤不冤?!” 话音刚落,朝着盛靖的膝盖处又是一鞭子,直接打的他跪在了地上,就连丫鬟们听的也是战战兢兢。 盛靖跪在地上,顿时红了眼睛,他喊道: “您在家中总夸他,我看他不爽!” 这个回答倒是出乎盛夫人的意料,她把鞭子放在桌子上, “哦?还有此事?” 盛靖顿时感觉自己的一肚子气都白受了,每次去看母亲时,总能听到母亲夸赞郁良,温和有力,待人接物都让人挑不出错处来,虽然生母早逝,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茍活下来,但一点都没惹上坏习气。 末了还感叹为何家中的这位小少爷就不能像郁良学学呢? 盛靖听完之后便深深的印在了脑子里,对郁良怎么也喜欢不起来,尤其是对着郁良那副谦逊有礼的模样,他就总想撕下郁良的假面具,肯定没人能在那样的环境下还是个善茬的。 他挑衅成功了,可也被郁良欺辱了。 这件事便变了性质,他咽不下那口气,那便想进了办法去折辱他,结果几个大夫又跑出来凑热闹,一时急起来,他便什么后果都顾不上了。 如今听母亲遮掩问起来,他这才缓缓反应过来,原是他从一开始就理解错了。 盛夫人无奈摇头, “不论是什么缘由,那都不能构成你伤害一个人的理由!” “纵使你不喜欢一个人,那也没有剥夺别人活下去的权利。杀人放火,你如今是样样快占全了,你觉着自己可做对了?”盛夫人掷地有声道。 盛靖默不作声的低下头。 盛夫人打量了他一会儿,叹气道: “跟我去沈家认错。” “不。”盛靖立马拒绝, “我死都不会认错的!我没做错!” 让他去认错,还不如让他去死。 “那你便以死谢罪!”盛夫人的手狠狠地拍在桌子上, “仅仅是因着你不喜欢一个人,便要对其家中放火。若是你日后讨厌一个人全家呢?是不是还要让人去杀其全家?!” “这世间不是所有人都围着你转的!”盛夫人厉声道: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怕就怕你不知错!” “草菅人命,目无王法是你错!调戏良家妇女,挑衅当朝王爷,是你错!知错不改,死不回头是你错!”盛夫人字字铿锵的数落着盛靖的罪行,她质问道: “即便如此,你还觉着自己没错吗?” 盛靖吸了吸鼻子,觉得心里又酸又涩,他红着眼睛,脸色苍白的看向盛夫人, “娘,我不去。” 盛夫人也直勾勾的看着他,母子对望了片刻之后,盛夫人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冷声道: “好!你不去!那便我去!这错总丢有人承担后果!那便我去!谁让我没教养好儿子!我拼了命生出来的东西开始在世间为非作歹,是我的错!我去认!我不要面子,也不要脸!” 这一字一句说的盛靖眼泪都快下来了,他跪着上前抱住盛夫人的腿,哀求道: “娘,您别这样说,我错了,儿子知错了……” “你哪里有错?!”盛夫人道: “是我错了!我去认错!” 盛小公爷为非作歹这么多年,盛夫人也没管过,但他就怕自家娘亲,是故他心一横,跪在那里颤抖着说: “娘……我……我去认错。” * 盛靖被盛夫人压着来卫府认错的这一日,恰逢卫央回家探亲。 这日的天气还算暖和,卫央穿着浅粉色的夹袄,梳着妇人发髻,正在房中和卫李氏商量卫清的婚事。 原来上次自昌平村回来,卫清便动了娶妻的心思,这话也不敢跟亲自跟卫李氏说,后来便差人送了个纸条到七王府,卫央看见以后可着实高兴了一阵子。 她上一世最想要的便是看卫清和唐姑娘成亲,然后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看上去就惹人疼爱,卫央定能把这个侄儿疼到骨子里,或者是侄女儿也成。 如今卫清终于开了窍,她怎能不高兴? 是故收拾了一番便回家中来了。先去看望师父,却未料想被人给直接轰了出来,碰了一鼻子灰的卫央难得没发牢骚,弯都不带拐的就去了盛李氏的房间。 两人正商议着该给唐家多少聘礼合适,那头便来禀报道: “夫人,盛家夫人到访。” 卫央和卫李氏同时交换了个眼神,不明白为何平日从不登门的盛家还会来人,难不成那盛靖又闹了什么幺蛾子? 但人都已经到了家门口,不接待是不可能的,卫李氏心中忐忑,但表面淡然道: “带我去迎接。” 盛国公的职位要比卫景高许多,是故卫李氏须得亲自出去迎,只是在出去的路上,卫李氏颇为忐忑的问道: “盛夫人亲自登门有何意图呀?咱们家也就你这一个女儿,这也嫁出去了,一没婚事商议,二没人情往来,八竿子打不到,如今突然到访让我这心里有些惶恐。” 卫央轻笑道: “约莫是来请大夫的吧。” 卫李氏恍然大悟,再结合近日京城里的流言,不由得道: “那你觉着,沈先生会去么?” “不去。”卫央笃定道: “今日就算盛家的人跪在门口,我师父都不可能去。” 不服[重生] 第22节 开什么玩笑。 医馆可是沈丹青捧在心尖尖上的东西,结果盛靖那个没脑子的纨裤子弟一把火就给烧掉了,是个人也咽不下那口气,尤其是沈丹青这种睚眦必报的人。 若不是顾虑到一把火烧了盛家可能会烧死许多无辜的人,沈丹青还存有善念,不然在事发当天,沈丹青能一把火扔到盛府,让其燃个三天三夜。 如今只是小惩大诫罢了。 这世上有两种职业的人不能惹,一种是夫子,一种是大夫。 前者教坏人,让你前程尽毁,后者医死人,让你命不久矣。 可这盛靖被娇惯坏了,竟然谁都敢惹,那就得试试,惹了的后果是不是他能够承担得起的。 卫李氏担忧道: “盛家官大,若是强逼着沈先生去呢?咱们家品阶低,惹也惹不过,这该如何是好?” 卫央拍了拍母亲的手,安抚道: “无事,这里还有个更高品阶的在这里呢。”她勾了勾唇笑道: “国戚再贵还能贵得过皇亲么?” 郁良再怎么不受宠,那也是皇帝的亲儿子,没道理被一个臣子欺负了去。 平日里懒得搭理盛靖,那只是郁良脾气好,可不代表卫央的脾气也好。 更何况若是把卫央逼急了,那她必然也能像师父那样,搞的盛府上下不得安宁。 在这方面,卫央和沈丹青简直是一脉相承。 卫李氏得到了女儿的安抚,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了一些,但还是隐隐觉得不安,她拍了拍卫央道: “切莫惹事生非,若能平平安安和和气气的将人送走,咱们多赔些笑脸也无妨,毕竟你爹爹还得在官场上待,你兄长日后还得入仕,得罪了盛国公府,路不好走啊。” 卫央道: “女儿知道,但这口气总得给师父出了,盛家教养出了什么样的儿子,他们自己若是没数,那便到圣上那里评评理,我还就不信了,这天下还真能被一手遮天了不成?” 再说了,沈丹青在皇上那里的位置可不低,毕竟是救命恩人还能得一道赐婚的圣旨,听闻医馆被烧,神医卧病在床后,皇上还差人送了大补的药品过来。 正是有这一份依仗,卫央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盛国公府怎么了?皇后又怎么了?没理的永远都没理! 母女二人相携走到府门口,以卫央的身份本应不必到门口来,但考虑到怕母亲受欺负,是故她也跟着过来了。 刻着盛国公府标志的马车停在府门外,看到她们来了,盛夫人拎着盛靖的衣领子从马车上下来。 盛靖自小都没受过这种屈辱,一时间手足无措,若是换个别人,他一定将这人的手逗砍了,但偏偏这人是他又爱又怕的娘亲。 卫央看着这情形,和卫李氏低声嘀咕道: “看样子是来赔礼道歉的。” 盛夫人没理会众人惊讶的目光,上前和卫李氏道: “不知沉沉神医可在贵府?” 盛夫人虽然没上过战场,但自小学习武艺,身上有一股京城贵女没有的飒劲儿,吓得卫李氏竟往后退了一步,卫央扶着母亲,上前一步道: “不知夫人找我师父有何事?” “盛家舒鸣带着不懂事的儿子来给神医赔罪。”盛夫人不卑不亢,眼神坚定,手中还拎着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的衣领。 ———————— 今天是我的错,我忘记发文了,玩的太浪。 为了补偿各位,今天晚上六点还有一更,用作赔罪。 第34章 赔罪(二更) 这一幕看得卫央心里解气的很,但她还不能表现出来谁知着盛夫人是个什么人?万一内里和那胡搅蛮缠的盛老太太一个样儿,那岂不是在她卫府门口就得打起来? 于是卫央憋着那股劲儿,看着盛夫人道: “这可担不起。虽然盛公子在我师父的医馆门口闹事,但也已经被我师父惩治过了,这等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师父想来不会放在心上。” 盛夫人看着她挑了挑眉, “你便是郁良新娶的王妃?” 这话说的,卫央当时就不高兴了。好似郁良以前还娶过一个似的。 从上一世到这一世,郁良从头到尾娶的王妃也只有她一个好么? 不对,后来还有尚书家的女儿,续了个弦来着。 但那也是在卫央走后了,听闻那女子也是个浪荡的,也不知郁良是什么品味。 她不高兴当即就在脸上表现了出来,沉声道: “本妃自是。” 盛夫人向来对内宅之事不太敏感,也不知卫央生气是为哪般,反而是感叹道: “这门亲事,郁良满意得很。” 这还用你说?卫央心里嘀咕道:本王妃貌美如花,贤良淑德,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治得了鼠疫救得了病人,他自然得满意。 盛夫人发呆了片刻,又将话题扯了回来,道: “神医自是不会讲此等小事放在心上,但我这孽子还做了些其他的事,这得我见了神医才能说。” 卫央颇为为难道: “师父因着医馆被烧一事,气急攻心,如今还卧病在床。也不知是哪个没心肝的,竟然放了那么一把火,我师父死里逃生后受了惊,短时间内无法见客,还望夫人海涵。”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闭口不提医馆是被盛靖烧的,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偌大京城,除了盛靖就没人再敢做这种事。 盛夫人听着也觉得颇为打脸但儿子做了错事,她这个当娘的难逃其咎。 她不是盛老太太,眼前就跟蒙了一层布似的,什么都看不见,满眼都是孙儿的好,别人家的都是些草,就她家是的块宝。 错了便是错了,家中有权势那也不能出去杀人放火,草菅人命,若是这时候不让他知晓这是错的,日后当了官,整个盛家丢丢跟着倒霉。 盛夫人看得透彻,也明白卫央是为何生气,任凭发生在谁身上,那都得气。 但她也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轻声道: “今日我上门来便是说这件事的,还请王妃通融一下。你去和你师父讲,就说舒鸣求见,他会见的。” 盛靖还是第一次看见母亲这样别扭的模样,好似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难言之隐一般。况且,他都已经活到了十八岁,还是第一次知道母亲原来叫做舒鸣。 卫央也是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这个名字对师傅来说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但看她那认真的模样也不似在作假,于是对着一个小厮摆了摆手,示意他去通报一声。 但卫央觉着,师父应当是不会见的。对于盛家的人,卫央觉得师父必定避如蛇蝎,肯定不会因为盛夫人的一句话就改变主意。 再说了,自从那把大火之后,师父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要不萎靡不振房间里做一整天,要么就是躺在床上喃喃自语,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偶尔来了精神,便坐在椅子上挑一整天的药材,清醒的时间少,也不太愿意见人,今日就连卫央进去,也都被他给轰了出来。 但没想到,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小厮竟然道: “沈先生让过去呢。” 这倒是卫央没料到的结果。看来师父和盛夫人之间竟还有些私情? 再想的多一些,一大堆的狗血桥段便在卫央的脑海里冒了出来,卫央顿时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得打了个哆嗦,这未免也太可怕。 难不成盛夫人就是她那个素未谋面的师母?而师母在和师父生下师兄后,又嫌贫爱富的嫁给了盛国公? 那盛靖和师兄还是兄弟? 这消息会让她晕过去的。 如实想着,她看盛靖的眼神都不对了起来。 不过今日的盛靖看起来格外乖巧,因着盛夫人在,盛靖也不敢再说上净房了,憋了一路觉得自己肚子疼的不行,但又不敢说话。 几人一直到了沈丹青的院子里,里面传来了浓郁的药味,盛夫人担忧的问道: “神医病得真有那么重么?” “小师妹,你这说的哪里话?”沈丹青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他只着单衣变从房里跑了出来, “师兄便是腿断了,那若你来了,爬也得来爬着见你。更何况,你喊神医,这不是膈应我么?” 这一声小师妹竟让一向刚强坚毅的盛夫人潸然泪下,她也朗声笑道: “师兄如今就是明震天下的神医,我叫叫又没什么。” 沈丹青就站在她面前,两人四目相对,都红了眼睛。 卫央心道,完了,预感可能要成真了。 她如今竟然很想跟郁良八卦一番她的师母竟然会是那个盛夫人! 而且,盛夫人竟然是师父的小师妹! 她的脑海里已经有了一个深情款款的形象,师父这些年来到底受了多少苦啊。 一个人操持医馆,一个人抚育师兄,还会怀念已经嫁作他人妇的盛夫人。 好苦,比黄连还苦。 很明显,这么想的不止她一人,盛靖看着这两人之间的互动,简直可以用柔情蜜意来形容,他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家爹爹头上绿油油的一片,而且,他也受不了自家母亲竟然会是这种人。 让自己赔罪道歉? 怕不是想要自己私会情郎吧! 一股无名怒火从心底燃气,盛靖忍着肚子疼上前怒道: “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娘!” 他一把将盛夫人护在身后,迎面对上沈丹青的目光,一时间竟有些发颤。 沈丹青看着他的时候像是一条毒蛇,刚刚还笑着的脸现在立马耷拉了下来,冷笑道: “你又算哪根葱?我跟你娘相识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卫央的心瞬间凉了几分,完了,果然是她猜测的那样。 师父会不会和盛靖打起来啊。 打起来的话她应该怎么办? 是帮师父还是劝阻盛靖呢? 这真的很艰难。 盛靖也恼道: “你和我娘是不可能的!我娘已经嫁人了,她很爱我爹!你才没有机会呢!” 说着说着竟然哽咽了起来,听上去还有几分委屈。 沈丹青的手腕转了转,抬眸风轻云淡的威胁道: “肚子不疼了?” 原本盛靖已经忘了这茬,但现在被沈丹青这么一提,他感觉自己的肚子又重新疼了起来,但现在他得护着娘亲,不能让自家爹头上有一片青青草原,是故他憋着一股气道: “才不疼呢!” 尔后他突然反应过来,眯着眼指着沈丹青道: “好啊你,我就知道果然是你!就是你在我们的饭菜里下了东西,这才让盛府上下开始……开始……” 后面的话说出来略显羞耻,盛靖竟找不出一个文雅的词来表达那个意思。 但大家都明白。 沈丹青勾了勾唇笑道: “哦?你说什么?我让盛家怎么了?纨裤子弟,说话要讲求正证据,你一言不合就如此污蔑我,我可以会生气的。” “就是你!”盛靖道: “你怀恨在心,这才在我们的饭菜里下了药,别人还解不出来这世上会此本领的人有多少?除了你就没第二个!” 沈丹青看着他摇摇头,笑道: “纨裤子弟,你知不知晓有句话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虽然你对我的医术很肯定,但也不能就此污蔑我,我可是会生气的。” “再说了,我怀恨在心?”沈丹青往前走了一步,直勾勾的盯着盛靖看,一字一顿道: “我为何要怀恨在心?你做了什么让我恨的事情吗?” 这话又抛到了盛靖这里,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沈丹青的手往他肚子上一戳,那个感觉又来了。 他必须得马上去净房!他捂着肚子的样子实在滑稽,沈丹青笑了笑,吩咐小厮道: “带盛公子去净房,免得在这里脏了大家的眼。” “你!”盛靖话完没说还就跳了起来,几乎是一路小跑的跟着小厮去了净房。 他走后,院子里安静了不少,卫央突然觉得,自己和娘呆在这里也会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不服[重生] 第23节 但她又很想听,如果事情进行到不可遏制的那一步,她还能劝一下师父,这样做是不道德的。 就在她犹疑之时,沈丹青看向她, “你为何还没走?” 卫央: “……”师父!千万不要做错事啊! 这事情可非同小可!千万不要坠入深渊! 她内心已经有千万句怒吼了,可只能淡然道: “徒儿怕师父病了,在此照看着。” 结果被沈丹青白了一眼, “你是觉着自己已经出师了?医术比我还好?” 卫央: “……”师父,你能不能做个人!在外人面前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她吸了吸鼻子道: “向来医者不自医。” 她如此坚持,盛夫人也道: “无事,便留在这里吧,正好我今日所说之事同王妃也有干系。” 所说之事? 卫央的第一想法是难不成盛夫人已经同盛国公和离,打算同师父再续前缘了? 这真的很危险。 ———————— 这是盛靖的赔罪,也是蠢作者的赔罪! 忘记更新了。 第35章 归家 几人进了房间里,沈丹青和盛夫人这才聊了起来。 盛夫人似乎已经忘记了盛靖还在净房里提不起裤子来的事情,她颇为感慨道: “一别已是十八年,后来听闻过师兄盛名,却再没来拜访过,这些年来师兄过得可好?” 沈丹青道: “我这个性子,自是什么都好的。” “翊儿呢?我也许久未见他了。”盛夫人道: “之前在街上见到过几回,长的和师兄很像。” “帮这丫头下江南取采药了。”沈丹青道: “像么?我倒觉着和苑儿像。” “都像。”盛夫人笑道: “翊儿是挑着长的。” “你呢?”沈丹青道: “自打嫁进盛国公府后便没你的消息,竟是那纨裤子弟的娘?” 卫央: “……”师父您可真不会说话。 盛夫人像是已经习惯了他这种直白的说话方式倒也没介意,反而道: “让你看笑话了,这么多年没联系,也是觉着怕连累你,那个地方不太好。” “这有什么笑话不笑话的。”沈丹青道: “盛国公府当初娶你的时候也是三媒六礼,八抬大轿将你迎进门的,难不成那盛鸿待你不好么?” “好不好这得看怎么说。”盛夫人想起家里的那些事情就觉着糟心,也不太愿意和他说。 当初一嫁进盛国公府就和师兄们断了联系,那样繁文缛节的家里哪里容得下江湖儿女们的爱恨情仇,时日久了,在小佛堂里度过了小半辈子,心如死灰,对什么也都看得淡了,可没想到,如今看见师兄,还是会觉得热泪盈眶。 沈丹青给她递了块帕子过去, “哭什么?定是在那里过得不舒服,也亏得师叔不在,不然定能打断盛鸿那老匹夫的狗腿。”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除了没自由,其余东西都是随心所欲的。吃的穿得也都不缺,生了个孩子都不用自己管。”盛夫人苦中作乐般的说道。 沈丹青听她这话便了然了,甚至感叹道: “我就知晓,这孩子肯定不是你教养出来的,若是你教养出来的,师叔真得给他打断两条腿。” “我师父近些年来还好么?”盛夫人道。 “云游四海去了。”沈丹青道: “当初你嫁人可气着他了,自那之后他也再不收徒弟,说是一个人落得个清净。” 忆及当日情景,盛夫人羞愧的低下了头,她当初也不想,哭过闹过,家人们也都无动于衷,那她也只能割舍一部分,她娘以死要挟,那她也只能割舍师父。 沈丹青也感觉自己说错话了,立马安慰道: “无事,这事儿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师叔定也不怪你,你还是大家疼爱的小师妹嘛。” “舒鸣有愧。”盛夫人哽咽道: “这辈子都无法赎罪了,若是有下辈子,那便让我投个好胎,成为自由人,定是会好好跟师父学艺,同师兄们一样云游四海。嫁人这种苦差事,有一次便够了。” “有苑儿的消息么?”沈丹青忽然问道。 舒鸣无奈的摇了摇头, “师兄,你还不死心么?” “死什么心。”沈丹青道: “她当初就是和我闹脾气,定是被你伯伯关起来了,不然怎么会这么久都不出现?不就觉着我没法替你家带来利益么?” 舒鸣道: “我伯父此人……一言难尽。” 生在官家,谁都办法挑个如意郎君。 她嫁给盛鸿是逼不得已,姐姐舒苑同师兄情投意合,两人在已故的师伯牌位前拜了天地,后来入了洞房,正式成为夫妻。 之后还有了沈翊,但姐姐却被大伯给带回家,后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现在的舒鸣大概能明白舒苑的状态,那便是心死了。 后来姐姐也没嫁人,但大伯怕她给师兄通信,再也没让她见过姐姐。 天下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也不知这礼教是在迫害谁?这利益牵扯到最后又能得到些什么!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玩意儿,反而让有些人迷失了自己,譬如盛靖。 她的孩子才不是那种不学无术的纨裤子弟,若不是放到了盛老太太膝下,她定能教养出一个文武双全,温和有礼的好儿郎。 但现在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迟了,盛靖已经成了如今的模样,她能做的也只有及时止损。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盛夫人才说出自己今日来的意图, “竟然是和师兄,那我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了,之前的医馆是我那孽子的手笔,我也知晓盛府上下是师兄做的。但我今日来并非兴师问罪的,而是带着我那孽子来赔罪的。” “既然是师妹的孩子,那必然不能杀。”沈丹青摩挲着下巴道: “但就这么放过他是不可能的,你也别心疼,咱们小时候谁不是这样过来的?既然做了错事,那就得有做错事的觉悟,不然出去草菅人命,岂不是坏了名声?” 盛夫人道: “我自是知晓,师兄想如何做便如何,我一句废话也不说。这孩子一直养在他祖母膝下,脾气被惯坏了,本性还是好的,顽劣归顽劣,以往没闹出大事来,我也就没管。此次在街上调笑王妃,他也是嘴欠的,被郁良教训了也是活该。”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没有丝毫偏袒。卫央对盛夫人才有了些许改观,不过算起来辈份,盛夫人似乎还是她的师姑? 而她的师母是她师姑的堂姐? 这关系有些混乱。卫央也对自己之前的想法有些不好意思。 她就说么,师父不是个私生活混乱的人。 果然,沈丹青看着卫央挑了挑眉, “发什么愣啊,还不赶紧叫师姑?” 卫央在他的眼神威胁下,不太情愿的闷闷的喊道: “师姑。” 盛夫人笑道: “是个好孩子。” “小师妹,日后你若是有什么困难便找我来,我帮不上还有大师兄,这没什么的。你家中不愿替你出头得罪盛国公府,我不怕。” “这份好意师妹心领了。”盛夫人道: “我这一生大概就是来还债的,前半生也安安稳稳的还了父母债,下半生还得还子女债,靖儿在别人眼中即便千般不好万般无赖,在我这个娘的眼里那也是能救的。经过这一回,我也算是明白了,跟谁赌气也不能葬送了我的孩子。” 当初就该把盛靖要回来,管那老太太是什么意见,爱上吊就去上吊,爱甩脸子就甩脸子,去了婆家后受得忍让和脾气也够多了,如今都到了这个年纪,她也没什么所谓了。 盛靖在外听着这一番话,竟羞愧的低下了头。 他对着世间所有人都能硬的起心肠,偏偏对母亲,一个不字也说不出口。 单凭母亲因他这辈子没办法拥有第二个孩子,他就觉着亏欠。 沈丹青也懂盛夫人的意思,笑道: “这一次权当给他个教训,若是还有以后,那就让他尝尝师叔以前的手段。” 盛夫人无奈摇头道: “那他怕是每日要哭着过了。” 在门外偷听的盛靖感觉自己的肚子一凉,他又急匆匆的跑去了净房。 纵使盛夫人来了,沈丹青也未将解药给了盛靖,只是稍微帮他抑制了一番,这还是在盛夫人摁头让他赔礼道歉之后。 在目送盛家的马车离开之后,卫央神秘兮兮的看向沈丹青, “师父,苑儿是谁啊?” “和你有关?”沈丹挑了挑眉, “医馆开好了?七王爷的匪患剿完了?闲得慌就去生个孩子玩,总是问别人的事情算怎么回事儿。” 卫央: “……” 师父还是原来那个对她毫不留情的师父。 * 郁良回来是一月后的深夜,这天正是正月二十九,刚下过一场大雪,天还昏沉沉的,是故卫央早早的便睡了。 睡着后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盯着她瞧,猛地睁开眼,竟然看见个胡子拉碴的人,吓得她往枕头下摸去,银针看着就扎在那人的天阴穴,结果被他轻巧的躲开,还顺带被人拽住了手腕,卫央此刻无比庆幸自己是穿着里衣睡的,这才没漏出太多。 但屋子里已经有些凉意了,虽然烧着地龙,夜半的气温总要低一些。 那人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望着卫央之时带着浓浓的情意,片刻之后,卫央试探着问道: “郁良?” “是我。”沉闷的房间里,一道沙哑中略带质感的声音传来,卫央心里竟有些惊喜。 今儿个白日里小雪还道,说不准过年都见不到王爷的面,毕竟那些匪患不是些什么好惹的茬,卫央对他回来也不抱什么心思。 只是平白有些担忧,匪患的势力盘根错节,他一个无权无势的王爷,怎么可能将其连根拔起? 原本还打算等到过了年,卫央等到城门开了之后,便去昌平一带找郁良,也算是一点补偿。 可没想到,他竟然回来了。 卫央是肉眼可见的欣喜,手抚上郁良的脸,胡子有些扎手,但她还是抚摸了几下,笑道: “你回来啦?” 郁良点了点头,给她盖好被子,搓了搓自己的手道: “嗯。” “事情可都解决好了?”卫央睁着大眼睛道。 “解决了。”郁良道: “他们同意招安。” “竟会同意招安?!”卫央也惊呆了, “你是如何说服他们的?这帮人不是号称宁愿死也不会同意朝廷的招安么?” “给了足够多的利益,他们便同意了。”郁良的声音沙哑,像是被沙子磨砺过一般,他拍了拍卫央的手, “你睡吧,我先去洗漱。” 说着给她重新掖好了被子,转身便往外走,卫央却紧紧拉住了他的衣摆,忐忑道: “你别走……” ———————— 第36章 阿芜 卫央也不知自己到底存着怎样的心思,反正此时此刻她看着郁良就觉着心疼。 不服[重生] 第24节 这人身上不知背负了多少东西,明明已经疲累到极致,却还会来她的床前和她说几句话,还会温柔的给她掖好被子。 和她想象中的郁良完全不一样。 上一世她一直都觉着郁良是个薄情寡性之人,不然怎会丢下她在这京城里踽踽独行,惶惶不可终日? 他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君主国家,对得起黎民百姓,却唯独负了卫央。 但卫央如今打从心底里觉着,郁良不是这样的人。 她……她只是还想和郁良说说话。 这些日子在这里躺着,她好似又回到了上一世一人独居的日子,每日夜里都睡不着,拿着棋谱无聊的摆弄着棋子。 如今郁良回来了,她好似完成了上一世的一个夙愿一般,她往里边挪了挪,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不太熟练的说, “可以先暖暖身子。” 郁良不解的望着她,言简意赅道: “身上脏。” “无事。”卫央道: “反正明日还会换床单的。” 郁良的眼神变得更深了一些,他虽然知道小姑娘不是那个意思,但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想歪了,不过这么好的机会,他自是不会放过,解下自己的外袍,轻搭在旁边的架子上,脱了靴子上床,轻躺在她身侧。 两人清浅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谁都没说话。 隔了一会儿,卫央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小臂,轻声问道: “你受伤了么?” 回答她的只有郁良轻缓又富有节奏的呼吸声。 郁良眼睛微闭,眼底是浓重的乌青,原来光滑的面颊也变得粗糙起来,倒有点像上一世卫央最后看见的骠骑大将军一般。 一月的时间,郁良就搞定了朝廷的一块心腹大患,这样的能力令人钦佩,也会让人开始惶恐。 即便他再不受宠,那也是皇帝的儿子,沉沉浮浮就在皇帝的一句话上,日后难免会被人给下绊子,也不知郁良介时会如何做? 卫央胡思乱想着,也慢慢睡着了。 除夕这一日,大家都起得早,一向沉寂的王府也变得热闹起来,贴对联,挂灯笼,还有嬷嬷给做了新鲜的糕点发放给众人,卫央也醒得早,醒来时发现被子里还是温热的,身侧躺着郁良,她们二人的睡相都比较规矩。 几乎睡前是什么模样,醒来后也是什么模样,是故卫央的手还搭在郁良的小臂上,她微微侧过头,就能看见郁良的侧脸,他的呼吸声比昨晚更加平稳,果真是累坏了。 卫央也不敢打扰他,她知晓郁良的睡眠一向浅,这段日子在外奔忙,肯定没有休息好,是故她动也不动,就那样眨巴着眼睛看郁良。 这世间的感情和姻缘着实是一件难懂的事。为何一个人会喜欢上另一个人?又是为何须得两人相携才能过一辈子? 她着实不懂。 尤其是在烟县看多了离合悲欢之后,世间的痴男怨女实在是多,而她不想做其中任意一个。 她觉着自己对郁良,责任和愧疚要比爱意更多一些的。 而郁良对她的情感也着实复杂的很,上一世到这一世,她一直都没搞懂。 若说郁良对她没感情,那是骗人的,毕竟郁良在上一世还时常给她寄信,言语虽少,但尽显关心之意,直到后来她在心中说想要和离,郁良的信迟迟未回。 她这才去了宫门口,后来也听闻他娶了新人,但他还会跨越千山万水找到自己所在之地,一步一步的给自己鸣冤叫屈,替自己杀了陆晟那一家。 她想了许久都想不明白,倒是突然对郁良的小胡子感兴趣了起来,她轻轻的伸手在他的胡子上揪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的转了转眼珠子,应当没人能看见她这举动的吧? 揪他的小胡子这件事儿,卫央做的小心翼翼又十分明显,直到把郁良给揪醒来,他一声闷哼,尔后翻了个身子,脸直直的对着卫央,和卫央的脸只有一丁点儿的差距。 他没睁眼,只是迷蒙道: “醒了?” 温热的气息打在卫央的脸上,一股热气从卫央的心底涌现出来,她的脸瞬间就红了,一直红到了耳垂,感觉都热的发烫。 卫央轻声应道: “嗯。” 郁良的手微抬,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再睡会儿。” “我起来。”卫央试着挣脱他的胳膊,但碍于郁良的力气太大,她完全挣不开,只好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又说了一遍, “我要起来。” 郁良的眼睛瞬间睁开,哪里有一丝睡意,他漆黑的眸子直勾勾的看向卫央,低声问道: “想我了吗?” 这话问的既直白又情意绵绵,问的卫央打了个激灵,她似乎是想……想了? 她有担心郁良能否解决,也忧虑过若是郁良解决不了会怎么办。 这算不算? 但她内心觉得郁良问的应该不是这个意思,是故她轻咬着下唇,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郁良盯着她看一会儿,忽而叹了口气,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啄了一下, “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卫央被这话给激着了,立马回道: “哪里没良心?我明明有担心你。” “只是担心么?”郁良道。 卫央点了点头,心想,我两辈子加起来活的比你多多了,你才是没良心。 郁良看着她轻笑,忽而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他附在她耳边轻声道: “我做了个噩梦。” “什么梦?”卫央问。 此话一出,郁良抱着她的手紧几分,他的喉结动了一下,微闭着眼睛,略带颤抖着说: “我梦见你死了。” 卫央的心也跟着紧几分,她突然想到了自己上一世死时的惨状,万箭穿心,暴死荒野,无人祭奠,来了以后还要再踩她几脚。 郁良缓缓道: “我梦到你在大雪跪着,说要同我和离。” 这……难不成郁良也重生了? 卫央立马道: “你还梦到什么了?” 郁良摇了摇头, “单是这两件事就够让我痛心疾首的了,哪里还敢梦些别的?” 卫央的心才放松了一些。郁良又道: “我梦见在你死后,我去替你收尸了,尔后一直陪在你身边,后来还同你埋在了一起。” 卫央不由得皱眉,上一世她只看见郁良替她刻碑立坟,然后再一醒来就是回到了自己的新婚之夜。 难不成上一世的郁良竟然跟着自己一起去了么? 这问题显然太沉重,卫央和郁良同时陷入了沉默之中,尔后竟都很有默契的跳过了这个话题。 两人在床上窝了一会儿,这才召来丫鬟们各自洗漱,尔后一同吃了饭。 卫央以前在烟县过除夕时都会包些饺子,自己一人拌馅,和面,擀皮,包成圆滚滚的饺子下锅,烟县的人吃的都是糯米圆子,作为一个地道的北方人,她还是吃不太习惯。 更何况,包饺子一向是过年时最有氛围的一项活动,以前还未出嫁时,卫李氏总会召集着一家人包饺子,下人们包自己吃的,而她们也包自己吃的。 是故如今在七王府也没例外,她亲自起来拌了馅,和了面,尔后立马将人都召集起来,阖府上下都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这是卫央真正意义上在七王府过得第一个除夕,原以为郁良不会做,没想到他包起饺子来还像模象样,甚至比卫央包的还要好看些,只是他这人不急不躁,往往得需好久才能包好一个饺子。 不过今日天气好,他慢悠悠的做活看起来还蛮赏心悦目。 郁良包了几个饺子后问道: “沈师兄还未回来么?” 卫央叹了口气, “说是今年回不来了,约莫得年后。” “是那边出了变故么?”郁良道。 卫央摇头, “师兄在信中并未说明,但应当无事。他做事一向有分寸。” 这个年过得平淡而温馨,有了郁良的加盟,卫央竟也觉出了些甜味儿。 大年初一这日是要进宫的,卫央去了后便安安分分的坐在那里,谁也不去招惹,逢人三分笑,是故也没发生什么事。 初五那日便可回娘家了,卫央起来早早的梳洗完毕,跟郁良一同回了卫家。 卫府的门口站着一个小女孩儿,约莫七八岁,穿着蓝色的夹袄,皮肤如同珍珠般白皙,眼睛宛若星星般璀璨,小小年纪就不难看出这是个美人坯子。 卫央刚一下马车,便注意到了她,脱口喊道: “阿芜。” 那小女孩儿回过头来,眨巴了几下自己的大眼睛,盯着她缓缓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呀?” 一开口便是浓浓的吴侬,虽然年纪尚浅,但毕竟在青楼里混迹久了,从小嬷嬷教的便是该如何接客,如何用手段勾住男人,是故她一双干净澄澈的眸子看上去总有种摄人心魄的美。 卫央的心竟然跟着动了动,她无奈的摇摇头道: “师兄呢?” “师兄是谁呀?”阿芜皱着眉头道: “是带我来的那人么?” 卫央点了点头, “就是他。” 阿芜道: “他好似被他爹训啦,都是我不好,不该说自己是从楼子里出来的。”阿芜说着便低下了脑袋, “我还以为大家都像我一样觉得楼子里也不错呢。” 卫央上前摸了摸她的头,故意大声道: “我梦里认了个国色天香的妹妹,让师兄顺带帮我找一下,可没想到还真能找到。既是如此有缘,日后你便是我亲亲的妹妹,什么楼子不楼子的,这种话可切莫再说。” 这是在和一直盯着她看的郁良解释缘由呢。 阿芜皱着眉头往后退了几步,瑟缩的厉害,卫央还想去拉她的手,却被她警惕的眸子给吓的生生顿住。 卫央不解道: “这是作何?” 阿芜脆生生道: “妈妈说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对你好的人,若有人对你好了,那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 我真的放了存稿!可这个晋江崩了!我刚看见……我去自杀谢罪! 但可怜的我已经好久没有看到小可爱们的评论了 第37章 误会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阿芜活得总是格外清醒。 她这话一说,卫央倒先愣住了,她舔了舔嘴唇,唇上还有今早刚涂上去的口脂,泛着甜腻腻的味儿。 有人天生就高高在上,而有人一出生就被世间抛弃。阿芜活得如此清醒和她以往所受到的那些残害不无干系。 但这么瘦弱的小女孩儿说出这种话来,总让人觉着心疼。 尤其是卫央曾见过她跪在地上不屈不挠的模样。 不管什么时候,阿芜总能给她意外的惊喜。 卫央慢慢走上前,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道: “你今年几岁了?” 阿芜道: “十岁啦。” 卫央低声道: “在楼子里受委屈了没?” 阿芜摇摇头, “没有。妈妈对我可好了,我听话,妈妈就不会打我,她说要好好养着我,这样日后才能赚许多钱。” 卫央听得又是心一酸,她蹲下身子和阿芜平视, “那你想留在那里吗?” 不服[重生] 第25节 阿芜低下了头,细细思索了一会儿,闷声道: “不呆在那里我还能去哪里呀?爹娘要养弟弟,姐姐们都饿死了,我在楼子里起码还能吃饱穿好,妈妈虽然脾气坏了点,但只要我乖巧,总不会受委屈的。” “以后跟着姐姐,姐姐也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卫央摸了摸她的的脑袋,却被阿芜躲开。 阿芜看着她咬了咬唇, “可我已经是沈公子的人了,妈妈出来时交代我得听沈公子的话。” 卫央道: “我是沈公子的师妹,他会对你好的,我也会对你好的。” “你为什么要对我好呀?”阿芜睁着一双大眼睛道: “妈妈说沈公子要我只不过图个新鲜,我们这样的贱命也只能沦落为玩物,不能奢望人对我好。” 卫央道: “我想对你好便对你好罢了,哪里那么多为什么。师兄将你买过来也不是将你当玩物。”她说着刻意弯了弯嘴角,上前揪了一下阿芜的脸, “你看你,长得那么漂亮,生来就是被人疼爱的啊。” 阿芜闻言却沉思了起来,眸子里是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深沉,她舔了舔嘴唇,苦笑道: “贱命永远是贱命,即便再穿的光鲜亮丽那也改变不了命格的卑贱。” 卫央轻叹了口气,有时候活得清醒还不如活得胡涂些。 不过见到了阿芜,她还是很高兴,牵过阿芜的手,带着她进了府内。 刚一进去就看沈翊跪在地上,他瘦削的身子跪的笔直,这让卫央大吃一惊。 她急忙上前安抚沈丹青, “师父,我又没惹祸,您罚师兄做什么?” 沈丹青凉凉的瞥了她一眼,指着沈翊道: “你问问这个孽子都做了些什么!” 沈翊一脸无辜,还带着些微薄的怒气, “我都说了是她胡言乱语,你怎能冤枉于我?” 沈丹青气急,随手拿了一个茶盏摔下去, “你这个孽子!你爹我从小就是这么教你的么?人证物证都有,你还敢矢口否认?!你说说你,是不是禽兽不如!” 滚烫的茶水顺着沈翊的膝盖处流动开来,氤氲的热气在空气中飘散,卫央难得的又感受到了沈丹青的怒火。 自小到大,师兄都是最乖的那一个,每次她犯了错,师兄都得是替她受罚的那一个,师兄自己做错事的情况几乎从来没有。 若说在卫央眼中,这世间完美之人少有,但师兄沈翊绝对算得上一个。 卫央朝着其他人抛了个眼色,卫景无奈的别过脸去,卫李氏徐徐的叹了口气,就连平日里不着调的卫清此时都默不作声,只是冲着卫央摇了摇头,低声道: “你别管。” 沈翊皱眉,扭头对着阿芜道: “我一路帮你,你便是这样报答我的么?” 沈翊的脾气温和,从来都不大声吼人,除非遇到极其不听话的病人,但此刻,沈翊红着一双眼睛,胸膛起伏不定,说话时沉着声音,反倒是像受了莫大的冤屈一样。 纠结之下,卫央决定还是相信师兄。 她颤颤的问师父, “师父,您先别急,听听师兄怎么说。师兄的人品您也是信得过的,他一向稳重,怎么可能做错事?” 沈丹青怒道: “就是平日里对他太放心了,这才让他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 沈翊冷哼一声, “男子汉大丈夫,做事情无愧天地良心,怎么就禽兽不如了?我什么都没做,你为何不信我?!” 卫央听着这话,心疼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现在已经可以笃定:师兄肯定受委屈了! 她活了两辈子,都没见过师兄用如此凄凉的语调说话,带着些悲愤,她想为师兄说话,可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晓,如今是两眼一抹黑,抓瞎着呢。 她也只能无视了卫清给她的提醒,上前揪着师父的袖子道: “您得先弄清楚师兄到底做了什么呀,不然如此大动干戈,到时候查出来是一场误会,那岂不是平白让人难受?” “哼,误会?”沈丹青道: “这事都查的明明白白了,还能是什么误会?我就是对他太放心,这才让他肆无忌惮了起来!之前觉着小师妹养了个纨裤子弟,想不到沈翊竟比盛家的那个纨裤子弟还不如!” 沈翊反驳道: “我没做过!” “我行医治病这么多年,难不成还能被骗了?”沈丹青斜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觉着我鬼手神医这个称号是平白无故得来的?那是你老子我这么多年替人诊治疑难杂症得来的!这天底下,还没你爹我治不了的病!也没你爹看不出来的毛病! 如今人证物证都在了,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沈翊红着眼睛,怒吼道: “我没做过!我没做过!我没做过!这话你还要我说几遍?!” 语罢,他又直勾勾的看向阿芜,一字一顿道: “你自己说,我到底有没有碰过你?!” 阿芜被那双眸子看得给吓了一跳,径直寻了个最近的人躲着,于是便躲到了郁良背后,她探出一双眼睛来无辜的看着沈翊,又环视了在场的众人一眼,这一眼让人觉得她无辜极了。 沈翊怒从心头起,想不到自己这一路上悉心照料,生怕她磕着碰着,结果照顾出来这么一个白眼狼。 一进门就反咬他一口,说已经是他的人了,竟还让他爹看了胳膊上的守宫砂,最可怕的是,她看起来不大,肚子里竟然都已经有了孩子。 他爹把了三次脉,气愤的厉害,直接把他给压制着跪在了大堂里。 绕是沈翊脾气再好,也受不了这个满口胡话的臭丫头了。 果然,好看的女人都长着一副蛇蝎心肠!这丫头小小年纪就已经变得如此可怕,真不知道日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早知如此,他就应当任由其在青楼楚馆自生自灭下去,何苦找这罪受! 阿芜退后的同时还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这模样几乎让众人瞬间坐实了刚才的看法。 卫景都不忍直视,明明是个好儿郎,怎么出去一趟竟变成了如此模样?真是让人痛心疾首! 卫李氏也只能在那里叹气,自卫央小时候,沈家父子便在卫府里住着,沈翊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明明是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怎么就能做出这种事来?! 卫清倒还有些同情沈翊,估计也是被这小女孩儿给设计了,想不到年纪轻轻就有这手段,经此之后,他也能长点心,别再看谁都可怜,说不准哪一天就栽了。 沈丹青又是一个茶盏甩过去, “我教你这么多,难不成就是让你威胁别人的?!” 沈翊跪的笔直,任热水浸透了他的衣服下摆,他也岿然不动,只是不停地喘着粗气。 果真是气狠了。 只有卫央看了看阿芜,又看了看跪在那里的师兄,她突然福至心灵,无奈的摇了摇头,走到郁良跟前,拉过阿芜的手,尔后握住她的手腕,给她把了把脉。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 卫央偏着头朝阿芜笑了笑,尽量露出个和善的表情, “你是自己说还是我帮你说?” 阿芜睁着大眼睛,眼泪顺势而落,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紧张兮兮的扯着卫央的衣摆道: “对不起。” 卫央摇了摇头,指向沈翊道: “你该说对不起的人在那里。” 阿芜看了一眼沈翊,立马低下了头,她耳朵尖儿都红了,却还是不敢过去。 卫央也不逼她,只是站在那儿好整以暇的看着,沈丹青斜睨了她一眼, “丫头,你又搞什么鬼?” 卫央无奈道: “师父,你为何就不相信师兄呢?” “这人证物证俱在,你想让我相信也得有个理由啊!”沈丹青道: “我这一生连青楼的门坎都没踏进去过,这小子倒从青楼里弄了个十岁的小女孩儿出来,还给折腾出了孩子,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可不得打他一顿么?” 沈翊没说话,只是怒瞪着他。 良久之后,阿芜颤抖着身子缓缓走到沈翊旁边,轻咬着下唇,跪倒在地。 她就跪在水滩里,哽咽道: “这些都是醉香楼的妈妈教我的,她说只有这样才能不被赶出去。” ———————— 你们真的不爱我了吗 真的真的不爱我了吗 最近都没有在评论区看到你们的身影了 让这个世界充满温暖好不好! 第38章 云游 阿芜的话令全家都沸腾了起来,只有沈翊发了狠似的盯着她。 她心中虽然害怕,但还是鼓起勇气继续道: “我临走前妈妈给了我一包药,说喝下去之后可以造成有孕的假象,这样的话才不会被主家赶走。” 她说完后往沈翊旁边靠了靠,低声道: “沈家哥哥,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我错了。” 沈翊冷哼一声,径直站了起来,阿芜一个不稳,直接摔倒在了地上,他也没理会,反而盯着沈丹青道: “如今事实真相大白,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么?” 沈翊这次是真的气狠了。 回来之后本以为能过一个温馨的年,从烟县紧赶慢赶的回来,结果回家第一下就遭遇了这样的事。跪的他膝盖都发麻了,最令人心伤是的竟然没人相信他的话。 难不成他的人品已经烂到这种地步么?! 还未等沈丹青开口,沈翊便径直往外走去,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卫府。 阿芜一个人孤零零的跪在地上,尔后想起了些什么,她一咬牙便站了起来,快速的追了出去。 待到两人走后,大堂里的人才回还过来了,卫清讷讷道: “我就说,沈兄不是这样的人。” 卫央白了他一眼,就知道马后炮。 卫景和卫李氏的脸上也尽惭愧,沈翊怎么说也是她们看着长大的,怎么能如此污蔑他呢? 这也怪他们,虽说那小女孩长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儿,一说话就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那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冤枉了沈翊,都已经是十九岁的人了,还能没有这点儿分寸么? 就连沈丹青的脸也是青一阵白一阵,直到两人走远了,他才问道: “刚刚那小姑娘说什么?” 卫央无奈扶额,耐心解释道: “师父,你之前没看出来也实属正常。烟县属南方,奇珍异草数不胜数,尤其是女子秘药这一方面,阿芜服的药乃是那边的秘药,能够造出女子怀孕的假象,但对身子的亏损极大,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用这类药的。” “至于她胳膊上的守宫砂。”卫央忽而笑了, “您看不出她胳膊上擦了粉么?” 沈丹青摇了摇头, “我当时诊出怀孕症状都气急了,哪里看得辽那么清楚。” “阿芜在青楼里待久了,谁都不相信的。”卫央道: “我之前做了个梦,梦里遇见了阿芜,她救了我一命,这次师兄去江南,我便托他找找,原以为是不了能的事情,没想到竟是如是神奇,竟真的找到了。” “你这做是的什么梦?”卫清插嘴道: “上次梦到我们打架都死了,这次还能梦见一个千里之外的莫不相干的人,而且还真的存在。妹妹,难不成你是个梦精?” 卫央: “……”真的,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卫央没理会他,继续道: “我知道师父您医术高明,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民间的一些方子有时也高明得很。” 沈丹青也不是个听不进劝的人,他也没吧么刚愎自用,只是被那件事儿给气着了。 他虽不说一生救人无数,也算是正直,怎么能忍受沈翊做出那种事来? 如今真相大白,他内心也羞愧不已,对于卫央的话也听不进去。 思索了一会儿道: “你要不去看看你师兄,这大过年的,总不能一个人在外边过吧?” 卫央道: “师兄得先散了这股劲儿才能回来呢。” 卫清觉着不好意思,他立马道: “我出去找沈兄,妹妹今日回门便在家中陪母亲说说话,正好妹夫也来了,跟父亲喝几杯,这等寻人的差事便交给我吧。” 话音刚落,人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卫央看着他溜得比兔子还快的背影道: “大哥莫不是转性了?” 卫李氏拍了拍她的手,轻笑道: “哪是啊。你哥自从定下了和唐家的事儿以后,懂事了不少呢。” 卫央闻言一惊, “定下了?” 不服[重生] 第26节 “这事儿本来也该提前和你说的。”卫李氏道: “但前段时间忙着过年,你哥那也是临时兴起,在小年那天回家后便闹着要我们去提亲。他长这么大,几乎也从不提什么要求,之前也考虑的差不多了,是故你爹便腆着脸去了,当天便连日子都定下来了。” 卫央笑道: “那可真是好事,大哥成了亲,我也觉着圆满了。” 卫李氏看了她一眼,无奈道: “你一个小姑子,说什么圆满不圆满。” 卫央吐了吐舌头,她这不是有感而发么? 上一世的卫清为了护她死在边疆,这一世就让他娶妻生子,圆圆满满的。 几人也没心思聊天,只是随意的问上几句,大多也就是卫景会问郁良几句剿匪的事情,郁良挑着讲讲,他语调轻缓,不太适合讲故事,本来是很热血澎湃的事情让他讲出来好像就觉得也没什么大不的。 聊着聊着,一直默不作声的沈丹青插嘴道: “你们这打算什么时候要个孩子?” 卫央刚喝了一口的茶水差点喷了出来,这问题,她想都不敢想好吗? 要孩子?房还没圆呢。 她到现在还是个处子之身呢,郁良对她好似也不感兴趣,每日的躺在一张床上,但他从来也不提圆房的事,卫央作为一个女子,虽然道理都懂,但对这种事情还是会由衷的产生恐惧。 是故她也不提,两人就这样也不错。 但这个话题突然被沈丹青给提出来,她耳朵都红了,卫李氏早就想提这个话了,但碍着郁良在,抹不开面子,本来打算是一会儿带着女儿悄悄的问话,可如今既然沈丹青都提了出来,她也就顺着话茬说下去, “这孩子的事儿,你们也得提上日程了。” 卫央囫囵的点了点头,磕磕巴巴的应答道: “知……知道了。” 郁良隔着桌子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沈丹青皱眉问道: “这个知道了是何意?具体什么时候回要?给个痛快话。” 卫央默默的翻了个白眼,这是说能给痛快话就能给的吗?她哪里知道什么时候圆房?什么时候有孩子? 俗话说得好,温饱思淫欲。 上一世她连个男人都没有,思考什么孩子的问题,如今郁良一直在身边,她也还是不想思考孩子这个事儿,总觉得闹腾。 更何况,有连感情都没有要什么孩子。 但她一向都不会忤逆师父的话,只能讷讷道: “看情况吧。” 沈丹青的耐心又快要到极限了,眼看着就要凶她,结果郁良立马道: “阿央如今还太小了不是您说女子得到二十岁要孩子才妥当么?我们还不急。”说着还往紧握了握卫央的手。 沈丹青似是松了一口气,尔后半眯着眼笑道: “算你小子还有良心,当初把阿央嫁给你是对的啊。” 卫央心道:那是你没看到他背信弃义的时候! 郁良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实在不知道他又做了什么事让卫央不高兴了,只听卫央道: “师父您又不帮我们夫妻二人带孩子,问这许多做什么?” 沈丹青看了她一眼,慢悠悠道: “老头子我过了今日就去云游四海咯,等你们有孩子了我再回来,看看有没有资质学医。” 卫央: “……”这么惨的吗? 还没出生就已经预定了要被师父摧残的局面。 她的孩子好可怜。 卫央低咳了一声,故作不解, “师父,这样就乱辈份了呀,您是我的师父,怎么还能做我孩子的师父呢?” 沈丹青斜睨了她一眼, “怎么?还怕我给你教坏孩子?” 卫央急忙摆手, “这怎么可能?师父您技艺卓绝,怎会教坏呢?只是徒儿担心这个辈份的问题……” 沈丹青挥了挥手, “放心吧,我才没那么多功夫,教个你就够费心的了。往后你的孩子,我也就随意指点而已。” 带了这么多年的徒儿,那肯定啦得看着她的孩子出生,他可不想重蹈师叔的覆辙,小师妹成亲之后就完全和他们这些人断了联系,安安分分的成了京门贵女,卫央虽嫁到了皇家,那也是他的徒弟! 卫央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但还有个问题,她弱弱的问道: “那您和师兄之间……” 问题不解决就去云游四海,那也太不地道了些。 沈翊的自尊心强着呢,自小什么都做的比同龄人好,就是为得沈丹青一句夸,偏偏这个爹是个奉行“不能夸,得骂”教育方针的人,是故沈翊一向都不允许自己出差错。 他自小就事事做到完美,这才从来都没被沈丹青骂过,但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沈丹青把他批的体无完肤,跪在地上的沈翊该有多难受。 可沈丹青却淡淡的闭上眼睛,拂了拂手, “时日久了,自然也就忘了。” 卫央无语, “师父,这样师兄心里一直都会有疙瘩的。” “那便有着。”沈丹青的态度也强硬了起来, “难不成还让我去给他赔礼道歉?” 天下哪有这种道理?! 爹给儿子赔罪!说出去哪还有半分颜面? 卫央便知道这是师父的面子心理又犯了,冷哼道: “那师兄将近两月未归,在路上风餐露宿的,本以为回家能有顿热腾腾的饭菜,结果未料想是一顿辱骂,您便是这样教养他的么? 大人总教导我们要知错就改,这话您也不止说了一次,为何您自己就做不到呢?!” ———————— 第39章 赔礼 卫央这话把卫景和卫李氏说的都惭愧的低下了头。 卫李氏是个性子软的,但在教导孩子方面一向是以身作则,是故她率先道: “这事儿今日是我的不对,一会儿等翊儿回来,我便主动向他道歉。” 她说着还戳了戳卫景的胳膊,其实大家一起相处了这没多年,谁还看不出来沈丹青只是单纯的拉不下脸来跟儿子道歉,现在她们给递个台阶,他也才能下得来。 卫李氏继续道: “翊儿自小就乖巧,一向都进退有度,待人谦和,如今都快要弱冠之年,都还没个媳妇儿,但他可不是贪财好色之人。这事儿怪我,一点都不过脑子的就给翊儿定了罪,待会儿等他回来,我必是要好好的赔礼道歉。” 说着她拍了拍卫央的胳膊,浅笑道: “央儿说得对,我们自小便教导她们要知错就改,勇于承担错误和责任,但自己都没能做好榜样,她们又能怎么学呢?” 卫景看着自家夫人疯狂的使眼色,立马也明白了过来,赫然一笑道: “夫人说的极是。央儿虽自小被咱们娇惯着,但也没养成飞扬跋扈的毛病,这不还是咱们以身作则得好么?如今像小辈道个歉也没什么,毕竟翊儿在外面受了这么久的苦,辛苦奔波回家来也没感受到一点儿家的温暖,是咱们这些大人的失职。” 卫央看爹娘都如此配合,心里暗自偷笑,但脸色依旧凝重,沉声道: “师兄自小就努力,虽然没娘但一点都不比那有娘的孩子差,缺少母亲关爱也就算了如今连父亲的一句夸赞都得不到,反倒还会受责骂。” 说着她便叹了口气,垂下头道: “真不知若是师娘看见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受到如此苛待会不会伤心呢。” 这几人一唱一和一应答的,让沈丹青的脸色都变得青一阵红一阵,待到卫央话音刚落,他便一拍桌子,无奈道: “好了!我同他说清楚了再走还不行么?” 真是一帮不饶人的主。 本来这顿家宴可以早早开始,可没料到发生了这样的事,卫清跑遍了半个京城才找到了沈翊,他的身侧还蹲着一个可怜兮兮的阿芜。 阿芜眨巴着眼睛,眼泪欲落不落,沈翊背过身站在巷子口,看也不看她。 阿芜嫩白的小手揪着他的衣服下摆,攥的紧紧的,卫清上前喊了一声, “沈兄。” 沈翊直接抬了抬手, “我不回去,莫要叫我。” 尔后蹲下身子,拉着阿芜的手腕,几乎是连拖带拽的把阿芜揪到了卫清的面前, “把她带回去给卫央,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他实在没有那个闲情雅致再去面对他爹,简直是无理取闹! 卫清急忙拉住了他,讪笑道: “沈兄这是说得哪里话?大家都是一家人,你这大过年的不回家过年要去哪里?大家之前都是猪油蒙了心,一时怀疑起你来,你若是气得话打我几下,这家改回还是得回啊。” “回去还不是被人冤枉的份?”沈翊冷哼道: “回去之后还指不定被人怎么编排呢。” “谁敢编排你啊。”卫清讪讪的摸了摸鼻头儿, “你现在就是家里的祖宗,大家都得供着,毕竟我们这没理么。” 卫清一边说话一边拉着他往家里走,另一只手还扯着像个小豆丁的阿芜, “你要是觉着气呢,那就打我,反正我皮糙肉厚的,也被家里打惯了,千万别生气,气着自己不值当。” 说着扬了扬阿芜的手腕, “这小丫头从哪里找到的?看上去可滑头的很啊,年纪轻轻懂得倒不少,还怀孕,演得跟真的死的,我们差点都被她给蒙骗了。” “今儿个要不是妹妹,你的救命恩人就得被冤枉死。”卫清说着就朝阿芜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你年纪轻轻,那青楼里的妈妈都是坏人,可别信她们的话。” 阿芜忍着疼摇了摇头, “不是,妈妈虽然脾气不好,但她对我来说是个好人。” “怪不得要被人卖去青楼呢。”卫清真是恨铁不成钢,又朝着她的脑袋敲了一下, “那妈妈把你买过去是等你长大了让你接客的,一点儿都不好。就你这脑子,被人卖了还得替人数钱。” 阿芜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泪光盈盈的看着卫清,一字一顿道: “我被卖了是因为穷,我家里吃不饱饭,所以把我卖给了妈妈。妈妈是为了让我以后给她钻钱,但她起码让我吃饱饭了。” 阿芜吸了吸鼻子,抬起胳膊擦掉眼泪,哽咽道: “我娘说了,没人会无缘无故对别人好的,吃不饱饭的时候看见谁都不亲。你们都是贵人,哪里懂我们活下去有多难?” 卫清被一个十岁的小丫头说的哑口无言,明明是个小豆丁,说出来的话总是意外的让人成熟。 他无奈道: “算了,我说不过你们女人。总之,你今日的做法是错的,你可明白?” 阿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讲道理哪里还分什么男女?不过今日的事是我错了,我对不起沈家哥哥,可他不愿意原谅我。” “你沈家哥哥脾气好,但也有底线,你可不能这么欺负他。”卫清道: “待你诚意够了,他也就原谅你了。” “多嘴。”沈翊斜睨了卫清一眼,看得卫清打了个激灵,但他只是耸了耸肩膀道: “你可别说,你一回来,家里立马有了年味,之前那几天,你和妹妹都不在,这年过得也没什么乐趣。” “纵使你不想回去看见你爹和我们,那你也得看看妹妹吧。” * 沈翊甫一进门,卫李氏便急忙上前给他赔礼道歉,然后若有所思的看了阿芜一眼,阿芜吓得缩到了沈翊的身后,紧紧的拽着沈翊的衣摆不放。 卫李氏道过歉,味精也上前和他道了歉,沈翊的脸色虽然依旧不好,但自小就养成的克己守礼的习惯还没有放弃,忍着不耐给两位长辈见了礼,并且嘴上原谅了他们。 心里其实还是有一些膈应的。原本以为卫家夫妻是他的第二父母,可没想到,亲爹不信自己的品行,这两人也不相信自己。 这心一下子就凉了。 凉了的心哪是这一时半会能暖过来的呢? 卫李氏看着他的脸色便知道这事儿得是个慢过程,她心中有愧,便一直用愧疚的眼神看着沈翊,而沈翊则用那种不疾不徐的目光盯着沈丹青看。 他倒要看看,卫家父母都已经给他道了歉,这位亲爹会不会拉下脸来给他赔罪。 沈丹青面对众人的目光,如坐针毡,良久之后终于站起身来看着沈翊道: “路上辛苦了。” 沈翊勾了勾唇角,冷笑一声,皮笑肉不笑的那种表情往往是最容易让人心里不舒服的,沈丹青看着他的这个笑容就觉得心里不耐烦,本想着明日出去之后就一切都好了,时间总会抹平一切的。 但卫央说的也有道理,他要是不做出个样子来,日后还怎么服众? 可这低头道歉认错实在是太难了,简直是把他的脸摁在地上摩擦,他还不能反抗。 做过良久的心里建设之后,在卫央的眼神鼓励下,他这才轻声道: “对不起啊,你爹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沈翊抬眸直视他, “这事儿你错了便是错了,头上顶着天下第一神医的名头难道就真觉得自己的医术天下无敌了么?你就不怀疑一下自己儿子的品行是否那么不堪?” 沈翊冷笑着把阿芜扯到自己身前, “你看看她,她刚刚十岁,身子还是八九岁的状态,她怀孕?你也信?!作为一个医者最基本的判断力都没有了么?” 沈丹青被自己儿子批的面红耳赤,这一生他最骄傲的就是这个头衔,可在自己儿子眼里这竟然一文不值,他心底怒火中烧,厉声道: “你爹不厉害,你倒是厉害,一走几个月不归家,回来就带着个青楼的小女娃,你让谁不多想?!” “你爹这辈子都没迈过青楼的门坎,你倒是好,还晓得从青楼里赎人了。难不成赎来做童养媳的么?” 沈翊被他被混账话气的胸口疼,他红着眼睛道: “即便是做童养媳又怎么样?我十九岁,又不是九岁,为何不能谈婚论嫁?你对我不管不顾,难不成还不准我自己找么?” 不服[重生] 第27节 卫央无奈扶额,这话真是越说越离谱了,她站到两人中间,大喊道: “你们都冷静些!” “今儿个过年呢,你俩是要把这个家都给吵翻吗?”卫央气急败坏道: “这么多年都相依为命过来了,你们还不知道彼此是个什么脾气么?非得在这一句两句上争个高低上下。” 沈翊冷哼一声, “还真是不曾解过。” 他话音刚落,沈丹青正欲反驳,阿芜便拽着他的袖子道: “沈哥哥……我……我肚子疼。” 她的脸色白的像纸,整个人都摇摇欲坠,几乎是把身体所有的重量都给了沈翊,半靠在沈翊身上,豆大的汗从额头上掉下来,她委屈道: “哥哥……我好疼……” ———————— 第40章 留下 沈翊坐在床边,给阿芜把被角掖好,这才回头斜睨了沈丹青一眼, “明白了?” 沈丹青自己做了没理的事,被儿子用话刺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好冷着一张脸任由他说。 阿芜躺在床上,紧紧拉住沈翊的手,低声道: “哥哥别气了。阿芜知道错了。你对阿芜好,阿芜知道,是阿芜鬼迷心窍,听了妈妈的话,但阿芜不想被哥哥赶走,想跟着哥哥。” 阿芜因着之前喝了那种秘药,从而导致肚子撕心裂肺的疼,疼完以后再一把脉,便是正常虚弱的脉象了,哪里有什么孩子。 沈翊还专门让沈丹青把了把脉,果真是个小丫头。 阿芜也是想一直跟着沈翊,从小到大就没遇见对她这么好的人,妈妈的好是给了她一口吃的和住的地方,她知道以后得还给妈妈。 她是个待价而沽的商品,若是养得好了,价钱高了,妈妈才会高兴。 但沈翊就不是这样的人,他从来不会对她说一句重话,在路上对她照顾的无微不至,她在路上曾问过,哥哥对她这么好难不成也想等她长大之后卖个好价钱么? 哥哥当时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你既然都叫我哥哥了,哪里会有哥哥卖妹妹的,日后定是给你置办一份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出嫁的。” 她害怕一回到这里,哥哥就不要她了,所以她才悄悄把药吃了。 那药其实一点也不好喝,特别苦,可对她来说,再一次的颠沛流离比那药还苦上几分。 可没想到让哥哥和他父亲之间吵了起来,阿芜是真的内疚,也生怕惹了哥哥的厌恶,她眨着那双漂亮的眼睛,虚弱道: “哥哥对不起,阿芜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沈翊把她的手弄开,重新放到被子里,温声道: “找你本来就是师妹交给我的事情,赎你的银子也是我师妹出的,你日后跟着她便可。” 阿芜摇了摇头, “不要,阿芜只想跟着哥哥。” 这边两人争执着闹着,卫央也看的揪心,她只是想把阿芜接过来,至于跟着谁她也不太在意,跟着师兄也好,留在她的医馆里帮忙也好,都可以。 卫李氏轻轻的拉了拉她的胳膊,带着她出了外间,轻声道: “你当真要把那女子带回去?” 卫央无奈的摇了摇头, “目前还不知道呢,我打算开个医馆,她到我店里帮忙的话也可以,若是想要留在七王府也成,但她现在好像更想留在师兄身边。” “什么?”卫李氏惊道: “你竟还想让她留在七王府?卫央啊卫央,你当真是胡涂。” 卫央被母亲说的一脸无辜, “怎么了?” 卫李氏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 “你当真自己还是在家中?身边跟着几个漂亮丫鬟也不碍事么?你看那丫头姿色如何?” 卫央道: “自是美艳无双,虽然她现在还未长开,但日后必定是倾城艳绝的美人。” 卫李氏戳了戳她的脑袋, “既知道她是个美人,怎么还往王爷的眼前拿?是生怕他不出去偷腥么?” 说着她直接掀开了卫央的袖子,果然看见了那一颗颜色鲜明的守宫砂,气得她差点就昏厥过去,她愤愤的打了卫央的肩膀一下, “都已经嫁过去快三个月了,莫要告诉我你们还没有圆房!” 卫央无奈道: “娘,王爷那么忙,哪有时间啊?” “忙?”卫李氏气得都差点破音,卫央吓得急忙上捂住了她得嘴,卫李氏依旧含糊不清道: “再忙还能忙的连碰都不碰你么?都已经嫁过去三个月了!卫央啊卫央,你可长点心吧!” “宫里难道没来嬷嬷教导你该如何行夫妻之礼么?”卫李氏道: “你已经是个大人了,肯定明白娘的话,女人吶,还是生个孩子最好,早点生下嫡子,你的王妃之位才会稳当,以后不管七王府抬进多少女人,你才是正妃。” 卫央无奈扶额, “娘,又不是生了孩子,男人就会对你好了。该纳妾的不依旧纳么?” “卫央你胡涂啊。”卫李氏道: “有了孩子你在王府就有了安身立命的根本,无需被人指摘。” “如今在府上也无人指责我的。”卫央道: “皇后不喜我,我也几乎不进宫惹她,在七王府里我执掌着中馈,也无人说我半句不好。至于王爷,您看他的品行如何?” “你师父看人一向是极准的。”卫李氏道: “他觉着人不错,那就是真的不错。” “既是觉着他品性不错,那便无需怀疑他。阿芜如今不过十岁,哪里遭得住这些事?”卫央道: “郁良也不是那种人。” 卫李氏眼神深沉的盯着卫央看了一会儿,无奈叹道: “央儿,你年纪轻,不懂。这男人的喜新厌旧和对美人的喜爱同一个人的品性无关。” “你瞧瞧你爹,他品性也不错吧?”卫李氏道: “这么多年来,他同我相敬如宾,在朝堂上也是有口皆碑,在府内让我执掌着家中中馈,但他不还是纳了两个妾室么?” 卫央默不作声。 卫李氏继续道: “虽说是长者赐,不敢辞。但若是真有那份心,他就该连房都不进去的,可那两房妾室于他而言还是烦闷时的调剂。央儿,这么多年为娘也想开了,你爹这已经做得仁至义尽了,放眼满朝文武,也再难寻出你爹这样的人来。” “做女人得大度一些,总归那些妾室的位置不能越过你去。等到你坏了孩子,再从自己看得过去的女人里挑几个给他做妾,他还会敬你这个正妻几分,莫要胡搅蛮缠,失了风度。” 卫央闻言,无奈的摇了摇头,她笃定道: “娘,我决计不会胡搅蛮缠的。” 卫李氏还当她是听明白了自己的话,当下而已放心了几分,继续叮嘱道: “千万不要跟娘阳奉阴违,王爷心疼你身子,你主动着些,早些生个孩子出来,比什么都强。哪怕有朝一日荣宠不在了,有个孩子安身立命。” 卫央继续保持沉默,她心道:若是有朝一日她觉着郁良不好了,那便和离算了。 为何非得委曲求全?上一世她等了那么久,可等来了一个好结果? 母女二人的思维都不在同一个空间里,反正该说的说了,该听的也听了,卫央是绝对不会过上一世那苦兮兮的日子。 她佯装点了点头,敷衍了自家母亲,尔后去看了阿芜,她坐在床边握了握阿芜的手,她的小手冰凉,手指纤细,嘴皮子哆哆嗦嗦的,还未等卫央说话,她便道; “姐姐,我知道您心善,是您赎我出来的,但日后我能赚更多的钱给您,您别让我离开哥哥好不好?” 沈翊在一旁道: “你一个女孩儿跟着我这个大男人算怎么回事儿?还是跟着我师妹,她会好好照料你的。” 阿芜摇了摇头, “阿芜不愿。” 说完后便眼泛泪光的看着卫央,她紧咬着下唇,浑身都在发抖,卫央见状,心道这怎么可能带走? 更何况自家母亲正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她,让她如芒在背。 即便阿芜愿意,大概她娘也得想尽办法拦下来吧。 无奈之下,她只好拍了拍阿芜的手背, “放心吧阿芜,姐姐不带你走,你留在师兄身旁,跟他学习医术,日后若是想了,便到我的医馆来。” 阿芜一听能够留在沈翊身旁,眼睛都亮了,可沈翊却皱眉道: “我一个男人,她跟着我多有不便,眼见着她也不小了,若是像今日的事情再发生一回,我身上便是有三张嘴也解释不清。” 阿芜急忙道: “沈哥哥,我错了。我向你发誓,今日的事再也不会发生第二回了,若有违此誓,便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毒誓发得一点都不含糊,便是连沈丹青也发话了, “留下吧。” 沈翊回头瞪了他一眼,卫央又扯了扯沈翊的袖子,轻声撒娇道: “师兄……” 沈翊: “……”真是没有办法! * 郁良正式上朝的日子在初八,当日便得到了干元帝的赞赏,从巡城御史换到了工部。 工部排名乃六部之末,职掌土木兴建之制,器物利用之式,渠堰疏降之法,陵寝供亿之典。凡全国之土木,水利工程,机器制造工程,矿冶,纺织等官办工业无不综理。 地位虽低,但事务可不少。不过郁良担任水部郎中,事务还算清闲,每日按时去,到点回,日子也算悠然自得。 而日子一翻过年,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准备卫清和唐二姑娘的婚事。 卫清那个皮猴子,自小就喜欢欺负自家妹妹,但对唐二姑娘却是爱护的紧,无论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紧着人家,幼时的卫央因着这个可没少吃醋,不过幸好她还有师兄。 卫清当初是这么说的:沈兄那么疼宠你,几乎对你有求必应,你有那么多人都爱你,但阿苑不同,她家里人都对她不好,所以我们要对她好一些。 阿苑便是唐二姑娘的表字。 若说起唐太丞家里的那些腌臜事,便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那人风流成性,暴虐无度,总喜欢在床上玩些花样,阿苑的娘当初便是被他那么玩死的。 但没办法,谁让人家有权有势,你只是个没地位的妓子呢? 妓子生下来的阿苑也一点都不招人疼惜,幼时吃不上好东西,脸色发黄,长得也不尽如人意,唯有那一双眼睛,看着就让人心疼。 如今说定了和卫清的婚事,她也算是从那个冰冷的地狱解脱出来了。 二人的婚期定在一月底,眼看着就二十天的功夫,卫央还想给绣两床被子出来当做礼物,聊表心意。 是故开医馆的事儿也只能先推迟了。 沈丹青去云游四海的事情并未和沈翊提及,第二日留下封信便离开了京城,心中只有四字:已走,勿念。 沈翊为此生了许久的闷气。 青乐巷的那家医馆被烧之后,沈丹青也没有心思再开一家,圣上御赐的招牌都被烧了,人也走了,沈翊没了就诊的地方,于是卫央软磨硬泡的让他去了自己的医馆,这样医馆便又得大整修,幸好小雪和小月是个办事利索的,这些事情交给她倒也放心。 卫央近些日子都忙着绣被罩,这些东西都是她上一世做过的。 后来听闻卫清战死沙场后,她一个人缝了两床鸳鸯戏水的被罩,然后拿到山上朝着西北的方向一点点烧掉。 这一世再做起来倒也不陌生,但毕竟是个大工程,再加上时间紧凑,她几乎每日都在赶工,临近其成亲之时,卫央更是连晚上都不放过,都已经二更天了,依旧拿着那根绣花针不停地穿插来去,手速之快,看得郁良都眼花缭乱了。 郁良放下手中的棋谱,走到她跟前倒了杯茶水喝,温声道: “时候不早了,该睡了,明日起来再绣。” 卫央连头都没抬, “再绣一会儿,马上便是大哥的婚礼了,我这边鸳鸯绣上一只,像什么样子?” “不是还有三日么?”郁良道: “你急什么?” “如何不急?”卫央终于舍得给他一个眼神,揪过自己正在缝的被罩道: “你看这里……还有这里,都没绣呢,既然要给,那就得给最好的。” 郁良幽幽的看着她,良久之后出声道: “央儿可曾给自己亲手绣过被罩?” ———————— 今天还有一章,感谢支持,鞠躬。 第41章 嫉妒(二更) 她们如今盖的被罩是卫央的陪奉,这是花朝国特有的习俗,女子成亲时都得亲手绣上一床被子,寓意吉祥。 可郁良眼尖,几乎一眼就看出来这两个的手法绝对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卫央愣了一会儿,讷讷道: “我……我绣了。” 开玩笑,上一世成亲之前她哪有那么好的刺绣技术,大部分都是她娘绣的,这一手技术都是在进了七王府后,既不允许她看医书又不允许她出门的情况下被那些嬷嬷们一棍一棍打出来的。 那一床被子上只有一朵小花是她的杰作,这时候被郁良直勾勾的看着,莫名有些心虚。 不服[重生] 第28节 卫央舔了舔唇,伸出小拇指比划了一下, “我只绣了那么一点点……” “一点点?”郁良挑了挑眉, “哪一点点?” 卫央扣了扣小拇指,心虚的望着床上那床被子,低咳了一声,稍微划了一个小圈, “就那么一点点。” 郁良盯着她久久没有言语,卫央忽然觉得心虚的厉害,她磕绊道: “我绣了一朵小花,真的。” 还怕他不信,立马扯着他的胳膊拉着他去床边看,翻来覆去找到了那朵小花,指给他看, “这个是我绣的。” 这一朵小花和其他的图案完全不在一个档次,线头还有些杂乱,就好像在精品中乱入了一个什么似的。 郁良以前对这些也不甚在意,但这几日看着卫央忙忙碌碌,他闲来无聊对比了一番,果真发现了不一样。 “王妃对自己的事儿都不上心,对别人倒是上心的很呢。” 卫央立马反驳道: “那是别人吗?那是我大哥。” 郁良不说话,就直勾勾的盯着她看,卫央干脆别过脸去,那张脸看多了容易让她觉得愧疚。 她又回到原位上,开始绣了起来,郁良的眼神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就没离开过,卫央尽力想做到岿然不动,但她的定力似乎还没那么好。 煎熬了一会儿后,郁良自顾自的上床去了,还背对着卫央搞得卫央莫名其妙,她拿着针的手一抖,尖锐的针就那样扎进了自己的肉里,她惊呼了一声,这要是搁在平日,郁良早就起身来看她了,可今日的郁良只是脊背僵直了一番,动也没动。 卫央一世委屈了起来,将手指含在嘴里,不高兴的把被子放到桌子上,也懒得收拾,直接吹灭了蜡烛上床去。 郁良一向睡在外面,今日她过去的时候也刻意避开了郁良,从脚边窸窸窣窣的爬过去,可人爬到一半,就感觉有一股力量拽住了她的胳膊,郁良直接把她整个人一拎,然后放到了自己的怀里,温热的气息交织在一起,郁良闷声道: “我不高兴。” 卫央自然知晓他不高兴,但他也没说自己是因着什么不高兴,卫央猜测了半晌,这才哄道: “要不等大哥婚事办完了,我闲下来就再绣个被子?” 郁良道: “这不是被子的事。” “那是怎么?”卫央感觉自己被禁锢的厉害,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她吞了吞口水,咕噜的声音响彻在房间里,郁良慢慢低下头,她能感觉到他的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近,果然,自己的唇上被轻啄了一口。 郁良道: “你当时是不是不愿意嫁我?” 卫央虽然很想脱口而出,那肯定是啊,但她还是求生欲满满道: “哪里的事?” 可她心里明明想的是,谁想嫁你啊。 郁良偏偏听到了,他整个脑子里环绕的都是那一句谁想嫁你啊。 他的手慢慢松开,尔后把被子给卫央掖的紧了些,翻了个身子,背对着卫央。 卫央觉着莫名其妙,她自认之前的那个回答已经不错了,为何郁良还是这种样子? 床上一共有两床被子,平日里她们就是分开睡的,但两人挨得很近,卫央还一直纳闷,这么大个床,为何郁良要一直跟自己挤着。 可没想到,今日她真的见识到了这床究竟有多大,两人之间可以再躺下一个人,她的手臂直直伸过去都碰不到郁良的背,她怀疑郁良睡到半夜可能还会摔下去。 卫央往过挪了一下,伸手碰了碰郁良的背,低声问: “你怎么了?” 郁良不说话。 卫央又戳了一下。 郁良便又往边上挪了一下。 卫央继续戳,郁良继续挪,三次过后,郁良果真摔到了地上。 一声巨响在房间里响起,今日在外面守夜的春绿急忙闻到道: “主子,发生了何事?” 卫央: “……”这你让我怎么说? 她生怕自己若是不回应,春绿会以为是她被刺客绑架了,是故急忙大声喊道: “无事!你别进来!” 郁良在黑暗中站起,没有看她一眼,从房间里匆匆离开。 月光通过窗棂洒进来,卫央可以看到他那笔直的背影。 不知为何,卫央竟感受到了一股凉意。 原来郁良竟是这样的人么?生气了便一言不发,然后毫不留情的离开? 她平日里最讨厌这样的人了。她本来就不太擅长哄人,更没经历过感情,这是哪里懂这些? 是故她也恼了,盯着郁良离去的背影愤愤的想:哼!再也不要理你! 尔后她一个人窝在被子里,久久未眠。 离开后的郁良匆匆去了书房,果不其然,他的鼻子和下巴处都磕坏了一小块,尤其是鼻子,一直在滴血。 大晚上的,他怕吓坏了小姑娘,这才匆匆赶到书房来,幸好平日里在这边也放着些简单处理伤口的东西,他处理起来也驾轻就熟。 鼻梁骨那里有些疼,但也只是内部疼痛,只要止了血便看不出来,但下巴处磕破了皮,白日里只要一看便看得出来。 如今坐在书房里想想,还真是好笑,想着让小姑娘哄他几句,知道她错在哪里,结果把自己给伤着了,真是得不偿失。 没办法,他只好在书房里将就了一晚。 * 卫央从那天晚上起,便再没见过郁良,虽说在工部干着最简单的事儿,但若是想要躲一个人的话,那可真是简单极了。 只需要每日早出晚归,还不回房间睡觉,这几日他都宿在书房。 这倒也罢了。可偏偏阖府上下的人都来劝卫央,有那些资历老的嬷嬷,让她千万别和王爷计较,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这冬日寒凉,哪能一直让王爷睡书房啊。 卫央这操作搞得十分懵,她心道:不应该是郁良在生我的气吗?为何听府内众人的意思,好似倒是我在生气了一般。 不知道的事情就要问,于是她召来了小雪。虽然小雪要负责医馆整修方面的事宜,但还住在王府。 她为人机敏,在府内也混得如鱼得水,作为王妃的贴身丫鬟,府内众人自是都敬她几分。 卫央不解道: “近日府内可以什么和我相关的流言?” 小雪摇摇头道: “没有。” “没有?”卫央更疑惑了, “一些年老的嬷嬷都已经劝到我这里来了,你竟然不晓得么?” “哦,您是说这事儿啊。”小雪笑道: “您和王爷两人夫妻之间,这是乐趣。一些嬷嬷担心王爷,这才折腾到您跟前了。” “担心他什么?”卫央道: “既没冷着也没饿着,怎么就需人担心了?” 小雪道: “王妃您有所不知。我听府里的老嬷嬷说呀,王爷喜欢您得紧呢,这几日看上去落寞不少,若是王爷哪里惹着您不高兴了啊,您便多担待担待,毕竟夫妻哪有隔夜仇。” 写着一张嘴巧舌如簧,说的卫央自己都差点儿信了。 明明就是郁良生了他的气,怎么现在变成了她生郁良的气呢?也不知道郁良是如何传的这闲话。 她冷哼一声道: “我可没生他的气。” “没生气那便更好了。”小雪道: “王爷给您面子,脸上都被挠花了也没说您半句,反而是说被猫给挠的,咱们这府里何时养了猫啊。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您做的,但王爷处处维护您,在府里给足了您面子,大家都觉着王爷这种男人真是可遇不可求呢。” “喜欢?”卫央微微抬眸,冷声道: “若是喜欢的话你嫁与他便好了。” 这话吓得小雪脸上的笑瞬间凝结,她立马跪倒在地, “王妃恕罪,奴婢对您忠心耿耿,绝对不会对王爷有任何企图。奴婢嘴笨,说话之时许是让您误会了,但奴婢万万没有僭越之意,王妃娘娘明鉴吶。” 卫央话一出口也觉着不对劲儿,她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但感觉心里酸涩得很,好似郁良若是要纳妾了,她定是不舒服。 而且很明显,还把小雪给吓坏了。她急忙道: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你快起来。” “王妃千万不要赶奴婢走,怒波是真心实意留在王妃身边的,对王爷万万没有男女之情,只是单纯觉着王爷待您好罢了,可想不到竟让王妃误会了。”小雪哽咽道: “奴婢日后必定唯王妃马首是瞻,绝不再说半句废话。” 卫央上前扶她,无奈道: “这事儿明明是我问的,你把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作何?” 是她一时间乱了心弦,竟什么话都说。 卫央此刻也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反正又酸又涩,像是喝了一整瓶醋似的,她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 “切莫将这事放在心上,我本无心之失,你若是听了进去还记住,我要更加愧疚的。” 小雪还啜泣了几声,顶着那双红彤彤的眼神问卫央, “那……王妃,您不会换掉我的吧?” “自是不会。”卫央拍了拍她的手道: “若是换了你,我从哪里去找这么得力的干将?” 她就是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罢了。 分明对郁良没有感情,但如今竟然会对小雪说出那种话,她在那一刻分明感受到了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 ———————— 第42章 开馆 事情一直持续到了卫清成亲那日,卫央本来对这事持有莫大的期待,但这几日的心神不宁,让她一直都没睡好,显得心事重重。 她迫切的想知道自己对郁良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态度,为何竟会如此发生如此大的转变? 她先出的府,马车已经在外侯着了,得在良辰吉时前赶到卫府,等了不一会儿,郁良便来了,他穿着蓝色的外袍,外面系了件黑色的大氅,脸色有些发白,也没看见脸上有伤口。 卫央一看见她立马上了马车,马车里放了手炉,热乎乎的,也不觉着烫,郁良上来后看了她一眼,规规矩矩的坐在她身侧,两人之间隔着小几。 马车缓缓行驶,郁良打开小几的机巧,拿出棋子,放卫央的面前轻轻递了过去,卫央看他,耸了耸肩膀道: “不下。” 郁良温声道: “那你想作何?” “坐着。”卫央道: “反正也不远,片刻便回去了。” 话一直都说的不冷不热,郁良舔了舔唇,问道: “生气了?” 卫央摇了摇头,不可置信的瞪着他, “难道不是你在生气么?” 心道: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那日明明二话不说就闹脾气是你的!对着我摆脸色还是你!最后摔下床二话不说就离开的人依旧是你! 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人的独角戏! 如今却来问我生没生气? 那就是:生气! 卫央就这么无缘无故的被生气了,她若是不真的生气都对不起郁良给她营造出来的氛围。 她鼓了鼓腮帮子,继续道: “你是王爷,生气也理所应当,谁让我只是个没势力的王妃呢?你愿意怎么着便怎么着,但能不能别让人觉着是我欺负你了。你好歹也是个王爷,能不能要点……要点……” 后面那个字她看着郁良的脸竟怎么都说不出来,明明都是平日里说卫清说习惯的话,如今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就这样,她在郁良的眼神下败下阵来。 是她输了。 她竟然说不出口,还差点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了。 卫央偏过脸去,不愿去看他,郁良拿着棋子自顾自的下了起来,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子,每一步都下得极为谨慎。 不服[重生] 第29节 待到棋局进行到一半,郁良闷声道: “你还从未给我绣过东西。” 卫央都已经快睡着了,的这种静谧的环境里,哪怕刚刚和郁良吵了架,但卫央还是觉得安心,一不小心就打起了盹,被他的说话声惊醒,迷蒙道: “你说什么?” 郁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无事,睡吧。” 卫央却是再也睡不着了,她迷迷糊糊得不知道听见些什么,但现在一想,感觉自己又想不起来,可越想不起来,她就越好奇。 还未待她细想,马车便停在了卫府门口。 今日的卫府张灯结彩,卫清穿着一袭红色外袍,满脸笑容,卫景和卫李氏站在门口迎接招待宾客,忙的团团转。 这还是卫央第一次看别人的婚礼,前一世自己的亲近之人都没能成婚,后来去了烟县,她怕触景生情,是故一次也没去过婚礼现场。 如今看到卫清那喜气洋洋的脸,心里高兴的紧,招呼人将自己带来的礼物送过去,一抬一抬的红木箱送进了卫府,卫央看着忽然福至心灵,她疑惑的朝着身侧的郁良看了一眼,彼时郁良已经和卫景寒暄完了。 卫央撞了撞他的胳膊道: “你之前在马车上说的是不是我从未给你绣过东西?” 郁良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似是心事被人戳破有些尴尬,他舔了舔唇,缓慢而又坚定的点了点头。 以这小姑娘的性子来说,以自己一直都不说,她可能一直都不会懂。 卫央没想到他气了三日竟是为了这个,最关键的是,他竟然会介意屋内的被子是不是自己绣的,有那么重要吗? 反正盖在身上感觉是一样的。 卫央气得拉过他的手,使劲儿捏了一把,尔后轻飘飘的丢下一句, “日后定给你绣一个。” 今日是独属于卫清的好日子,他和唐苑多年青梅竹马的感情也算是修成了正果,拜堂闹洞房时,自家妹妹可是一点也没放过他,被闹了几次大红脸,但心中依旧比吃了蜜还高兴。 待到夜深人静时,宾客散去,卫央这喜酒也吃完了,洞房也闹完了,郁良帮着卫清挡了几回酒,如今也喝得迷迷糊糊的上了马车。 坐在马车里,郁良拉着卫央的手不放,半闭着眼含糊不清道: “我前几日梦你竟同我和离了。” “假的。”卫央道: “梦都是反的。” 这话是纯粹哄郁良的,她心里想的是:你当日若是真的出征了,那咱们今必定和离。 郁良留在京城,留在七王府,是故有人会看在王爷得这个身份上给她几分体面,尤其是七王府里的那些下人,但郁良一旦不在,体面无存,有时她还真不晓得能否从那些嬷嬷的手里逃脱出来。 但凡有一丝机会,卫央都会去请求和离的。 熟料她话音刚落,郁良便拉着她的手道: “你又欺哄我。” 上次喝多的郁良明明不是这样,乖巧得很,这次不知怎地,竟开始闹腾起来,一双眼睛湿漉漉的,还带着些委屈,低声道: “阿娘,央儿要同我和离。” 卫央皱眉道: “假的,没有要同你和离。” “我都听到了。”郁良轻笑了一声,带着无限苍凉, “她不愿意嫁给我,若是有朝一日我不能护她了,她便要同我和离。” 卫央无奈,心下也知不能同喝醉的人计较。 “你听错了,央儿没有不愿意嫁给你。”卫央道: “你脾气好,长相好,对卫央也好,她很喜欢你。” “是么?”郁良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眼尾处微微上挑,带着一丝让人难以捉摸的妖艳,卫央一时间竟然看直了,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郁良看了她一会儿,又闭上了眼睛,嘴角微勾,带着笑意躺在了小几上。 不久后他就发出了轻微的呼吸声,卫央悬着的心莫名落了下来。 这郁良,喝多了之后还挺磨人。 但他对自己…… 卫央舔了舔唇,到底是为什么娶她呢?u这事儿真让人琢磨不透。 男人心,真是海底针。 卫央回府安顿好郁良后便在自己的针线筐里寻摸,想找一块适合郁良的布料还挺难,只好明日再去布庄专门买。 她最后寻到的布料是靛青色的花纹,绣的图案是青松,男子的爱附庸风雅,卫央觉着郁良应当也不例外,是故便选择了这个花样。 卫央绣好的第一日便拿给郁良看,可没想到郁良盯着图案幽幽看了半晌,最后缓缓道: “为何不是鸳鸯戏水?” 卫央: “……” 你一个大男人的荷包要个鸳鸯戏水合适吗?! 但想到前段时间郁良因着这事和她生了气,她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道: “那等我有时间再帮你绣一个。” 郁良当即便高兴了,将已经绣好的荷包别在腰间, “王妃果然蕙质兰心。” 卫央的这个有时间竟拖到了许久之后,这着实不能怪她卫清的婚事定了下来,她也要开始忙碌医馆的事儿,小雪办事利索,忙活的的差不多了,医馆的地界寻得好,离七王府不远,而且这离分开了两个格局,一面是沈翊帮人看病的地方,另一面是卫央专门开设的妇人医馆。 她这个属于半疗养半医治的范畴,看着自己的医馆缓缓落成,只差选个黄道吉日便能开张了,卫央便去算了个日子。 二月初九,宜开市。 新的医馆坐落在离青乐巷两条街的庆荣街,地段极好,无论去卫府还是回七王府都是极近的。 两挂鞭炮一放,牌匾一挂,卫央的医馆便开了起来,承了原来师父那家医馆的一半字:苑,以及卫央名字里的央,命名为“苑央医馆”,读的快了便是鸳鸯医馆,听上去倒有些不正经。 但卫央却对这个不甚在意,只要医馆能开起来便是好的。 医馆是开了,但来的人极少,大多来了还是奔着沈翊去的,是故卫央这个坐堂大夫竟没什么人来管,她每日去了,便在医馆里待一整日,竟连一个病人都没有。 卫央想到人们可能抹不开面子,或是顾及身份,但没想到竟连一个病人都收不到。 如此过了三日,她也有些气馁,和师兄告别后,走在回府的路上,竟遇到了以前未出阁前的密友,是王太傅的孙女,名为王扶柳。 两人关系也算不错,只是自她出嫁后便再没见过,如今见了难免寒暄几句。 但还没说几句,王扶柳的表情便难看了起来,她皱了皱眉,为难道: “阿央啊,按道理这话也轮不着我说,但毕竟是一块长大的,绾绾之前因着那事,听说如今被她爹逼着剃了头发当姑子去呢。你现在……” 绾绾便是之前逃了荣郡王的婚,和一个举子私奔了的女子,本是张太尉膝下荣宠的女儿,却被举子三言两语哄骗了,也算是识人不清。 之前进宫请安时还被四妃拿着话头儿来刺她来着,后来她想着去张太尉家拜访,却被拒之门外,想不到近几月没消息,绾绾竟要被逼着出家? 王扶柳欲言又止: “我也不想在你跟前提这个话,提多了显得我多小肚鸡肠似的,但我也是为了你好。你说你,嫁了个好夫君,但你也得在外给人家留些脸啊?好好的一个王爷,因着你在背后被人议论多少回了?” 卫央疑惑道: “这同王爷有何关系?” ———————— 【致各位读者的一封信】 各位亲爱的读者,你们好,在此我想说一下我的更名缘由。 本文原名就是《不服》,后来改为了《我重生后夫君有了读心术》,这个文名更为讨喜,更符合市场一些,但我写的就是不太符合市场走向的文,可以说是很小众,只是蹭了这两个热标签而已,我不否认我的市侩。 但这本书在面临完结的时候,我还是觉得《不服》这个文名更能表达卫央的心境,也更能表达我的心境。 虽然文名发生了变化,但文章的内容是没有变的。卫央依旧是那个不服输的女子,故事还是我笔下所写的那个故事。 望体恤,望周知。 第43章 闹街(二更) 卫央着实想不明白,她最近根本没做什么事儿啊,唯一做的也就是开了家医馆,但开医馆这事儿吧,是和郁良商量过的,一连三日都没生意,她心情也不好,适才听了张绾绾的事情,心里更是像堵了块石头似的。 是故她语气也不好,可以说有些冲,王扶柳人如其名,行动似弱柳扶风,说话也娇娇软软的,正是当下男人们喜欢的类型,那会儿她和张绾绾两人的个性更为合拍一些,虽说经常是三人行,但她更亲近张绾绾一些。 王扶柳一听卫央这语气,立马往后退了一步,咬着唇低声道: “我这也是好意劝你,不忍心看你步入歧途,绾绾都已经成了那个样子,我这也是希望你好。” 卫央无奈道: “我知晓你的好意,但我着实不知自己做了什么错事,需要你来此帮我指点迷津。” 王扶柳轻咬着下唇,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眸子里闪着泪光, “都已经是嫁出去的妇人,怎么还能出来抛头露面?你可是不知道,七王爷如今可被你给害惨了。原来他一出来,那可是何等的风光,世人都敬着爱着,但如今因着你,被人在背后戳着脊梁骨的骂。” “为何要骂他?”卫央反问道: “我做了什么错事么?” 王扶柳被她这态度给惊了一下,原以为点到为止即可,可没想到卫央竟是个油盐不进的。 她只得继续道: “你竟不觉得自己做错么?放眼望去,京城里的贵女哪有如你一般抛头露面的?娶回来的王妃不在家中好好呆着,不帮着王爷打理内宅,反而是出来和师兄一同开医馆,大家都说七王爷头上的草都已经三寸高了。” 卫央: “……”谁家偷/情会这么光明正大的偷? 夏虫不可语冰。 卫央心中自是知晓这个道理,所以她也没打算和王扶柳掰扯些有的没的,但王扶柳的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她自是不会退怯,免得这话到时候再传出去,直接变成了她卫央承认给郁良的头上戴了一顶绿帽子。 这个责任卫央可担不起。 更何况,家中的那位还是个爱吃醋的,连她哥哥一床被子的醋都吃。 卫央站直了身子,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假笑, “扶柳,暂放吗也算是姐妹一场,我自是知晓你为我好,但这些话你不觉着当着我的面说出来,就像是在打我的脸么?” “我没有这个意思。”王扶柳急忙否认, “我真的只是为了你好。” “我也承认你是为了我好。”卫央道: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跑到我面前来说这些惹人厌的话。” 王扶柳拍了拍胸脯, “那就好,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不高兴了呢。” 卫央心道:算你有点眼色,还知道我不高兴。 但她面上不显山不露水,继续笑道: “我知道扶柳你自小受到太傅的耳濡目染,对这些规矩看得比较重些。但我自小学的便是行医救人之术,这些东西都已经刻在了我的骨子里,不能因着我嫁人便有所改变。嫁人只是改变了我的所在地而已,我的心从来都未变。” 卫央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流露出自信的光芒,她站在街上,乍暖还寒之时,微风乍起,轻轻拂过她的碎发,她直勾勾的看着王扶柳,但王扶柳并不觉着她是在看自己,更像是透过自己在看一些别的东西。 卫央缓缓地一字一顿道: “岐黄之术,从未变过,我的心也从未变过。” 王扶柳往后退了一步,撞在了丫鬟身上,还踩了她的贴身丫鬟一脚,她吞了吞口水,忍着胆怯劝道: “阿央,你的岐黄之术不过是随意学了些,终归还是要以大局为重,若是惹了王爷恼怒,你可是要被休弃回家的。绾绾如今便是因着被荣郡王家退了婚,这才被她爹逼着剃了头做姑子去。” 卫央勾唇一笑道: “这主意便是王爷帮我出的。” 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喊声吗, “央儿。” 卫央回头看去,郁良站在落日余晖里,踩着轻薄暖黄的光而来,逆光而立,身形颀长,好看的宛若一幅画。 卫央冲着他笑了笑, “王爷,你来了。” 王扶柳盯着这两人的互动,不禁红了眼眶,身旁的丫鬟低声道: “小姐,莫要伤心,卫家小姐也只是占了神医的便宜,这才得了皇上的赐婚,您比她可好太多了,日后若是进了府,定能让王爷更疼宠您几分。 王扶柳的手搭在丫鬟的胳膊上,指甲都已经陷到了她的肉里,丫鬟平日也习惯了这种对待,明明疼的小腿肚都在打颤,但愣生生把这种感觉给逼了回去,她还能笑着道: “小姐比那只会丢人的卫家小姐强多了,还怕得不到王爷的宠爱么?您是太傅的亲孙女,那卫家小姐不过是个国子监祭酒的女儿罢了。” “论地位论身段论懂事,她哪里比得过您啊。”丫鬟继续拍着马屁,王扶柳的心气才顺了一些,她紧紧扣着丫鬟的手才松了点,算是逃过一劫的丫鬟暗地了松了口气。 而卫央根本没注意到这边的主仆互动,她往前走了几步,和郁良手拉着手,一同站在落日余晖里,宛若一对璧人,美不胜收。 两人站了一会儿,卫央这才想起来王扶柳还在那站着,她甩开郁良的手,上前浅笑道: “开医馆是我的事,想要替人治病救人也是我的事,同王爷五官。若说唯一有关的事,那便是王爷很聪慧,替我出不少主意。” 王扶柳欲言又止,但还没等她把话说出口,卫央便继续道: “我知晓你是想劝我,有这么好的一门亲事,好不容易攀上了皇家这门亲,不若安分守己在家中待着,但我做不到。” 不服[重生] 第30节 “你们都觉着出来抛头露面是丢人。”卫央的语气变得急了些,也更加的沉重, “可你们从未想过,若是有朝一日,你们患了病找不到大夫的时候,那丢不丢人?我做是的光明正大的事,堂堂正正的活在阳光下,从未做过对不起国家和百姓的事,那些说我的人,也不过是嫉妒罢了。” 说着她直勾勾的盯着王扶柳, “我知晓喜欢郁良,但我毕竟才是七王妃。” 她心思再粗也是个女人,那种爱慕的眼神她前世不知看了多少回,怎么可能看错? 原来还不知道王扶柳竟是喜欢郁良的。 估计今日若不是因着郁良,王扶柳也不会专程下马车来和自己说这些事,毕竟两人之间那些情谊,大概也随着她的嫁人而烟消云散了。 卫央在心里叹了口气,真是蓝颜祸水啊。 王扶柳当着郁良的面被人这么戳破了心思,脸上微赫,咬着牙道: “我才没有呢,你胡说!” 卫央笑了笑, “有没有,你自是清楚。” 王扶柳跺了跺脚, “你……你欺负人!” 卫央急忙摆手道: “我可没有,大家作为姐妹相识一场,你刚刚也劝我不要惹是生非,那我如今也回劝你一句,规规矩矩的,好歹是太傅的嫡孙女,堂堂正正的配个好人家,莫要自降身价。” 王扶柳咬着下唇,眼睛瞬间就红了,嘤嘤啜泣起来,她身侧的丫鬟看了立马安抚道: “小姐,您别哭呀。卫家小姐欺人太甚,咱们回府告诉老爷,您日后莫要再管她的闲事便是,免得狗咬吕洞宾。” 她一边说着一边给王扶柳擦泪,可王扶柳是真真的水做的女儿,眼泪流也流不尽,丫鬟急了,一跺脚,对着卫央便道: “卫家小姐,我们家小姐也是为了你好,你不听劝也就罢了,还这么侮辱于她。” “她同你可不一样,还是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你怎么能用这么下流的词来欺辱她呢?好歹曾经也是姐妹,您便是这样做人的么?” 卫央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手微微抖了一下,还未来得及思考,动作比手还快几分,直接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 丫鬟被打得偏过头,不消片刻,脸上就显现出了巴掌印,卫央的手还悬在半空中,手心有些发麻,她一向都不怎么打人,今日动手也是因着被气的狠了。 不过是一个丫鬟,竟然也对她来指指点点。 王扶柳以前便是这个性子,别人和她在一起,都得是听她的意见,不然就会哭,眼泪似落非落,总让人觉着是被欺负了一样。 没想到事到如今,她愈发的变本加厉了起来,竟还教唆着她的丫鬟,这大街上人来人往,几人又都不是小人物,不久便围了一群好事的百姓。 有些胆大的对着几人评头论足,皆都被郁良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卫央缓缓放下手,眼皮微抬,眼神狠厉, “知道我为何打你么?” 丫鬟哭诉道: “您是贵人,奴婢一个丫鬟自是不能对您说什么。但我家小姐也是被家中众人捧在心尖儿上疼宠的人物,您为何就不能善良一些呢?” “我?善良?”卫央指着自己道: “你觉着我不善良么?” 丫鬟道: “哪里有人这样在街上编排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的呀?您这明显就是欺负人,也就是看着我家小姐好说话,您才会这样。” 卫央冷笑了声,盯着她一字一句道: “若我是个心狠的,你现在就没办法在这里跟我说话了。” 这日头还不算凉,丫鬟穿着厚厚的衣服,竟然被卫央的眼神给吓得打了个哆嗦。 卫央此话一点也没错,这丫鬟实在太过逾矩了。 倒不是说她的举止,而是她说的那些话。 狗咬吕洞宾?说她欺负人? 那她便真真实实的欺负一下给她们看看。 ———————— 第44章 黄狗(三更) 暮色低沉,街边的小贩都已经开始收摊,卫央站在那里,她的身后就是郁良,他一言不发的盯着那些编排卫央坏话的人,眼神阴翳,那些人愣生生被他吓得闭了嘴。 而卫央则可以心无旁骛的解决这一对主仆。 王扶柳还在嘤嘤啜泣,自己的贴身丫鬟被打,自己也被卫央给贬到了泥里,而对面还站着她的心上人,这口气怎么能咽得下? 王扶柳轻咬着下唇,泪漪涟涟, “阿央,我知晓你讨厌我,但你着实不该那么说,我家丫鬟也不过是为了维护我罢了,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人,怎么如今竟会动手打人了么?” 以前的卫央就算不喜欢也会强忍着不说,毕竟她向来会给人留几分薄面,但如今的卫央重活一世,在烟县走过的路,看过的人,经历过的事着实太多,看事情的心境早就发生了变化,她没办法让这些人在她面前搬弄是非,甚至还光明正大的欺负到她面前来。 是故卫央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勾,眼神轻蔑, “王扶柳,我以前从来不大人是给你留几分薄面,也是为了你好,可你也并未领情呢。” 若是领情,就该领着自己的丫鬟,好好调教一番,而不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便欺辱一个七王妃。 尊卑规矩,难不成这王府都不教么? “阿央……”王扶柳一双美眸含泪望着她, “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盈盈也只是想劝你,她没有忤逆你的意思,你这样让我真的很难过。” 卫央直勾勾的看着她, “王扶柳,我不知道你在难过什么。你的丫鬟刚刚是如何称呼我的?卫家小姐?我是姓卫不错,但如今既已嫁给了王爷,那前面便是要冠夫姓,堂堂太傅家教出来的便是这些东西么?!” 王扶柳暗戳戳的咬牙,手里的帕子已经被她给攥的变形了,她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落下来,看得人心生怜悯,但卫央却别过脸去,依旧冷声道: “王扶柳,你我都是女子,也是一起长大的姐妹,你的丫鬟刚刚说的话,你心里比谁都明白。但我卫央奉劝你一句,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既然是太傅家的娇宠的地孙女,那便莫要自降身价来当妾。” “你!”王扶柳闻言伸手指向卫央,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才没有呢!我乃是当朝太傅嫡亲的孙女儿,要什么亲事配不上,何须自降身价?!” “那便好。”卫央微微笑了一下, “那便请你记住今日所言,可莫要等到来日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王扶柳才明白她这是中了卫央的激将法,心中又气又恼,愤恨卫央为何竟会是这样的人,心里埋怨自己以前有眼无珠,怎么就跟这样的人做了姐妹? 但对于卫央这样的姿态也是有些羡慕的,她虽说是家中的嫡孙女,但对于王家来说,她不过是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甚至连自己的婚事也做不了主,但卫央就不一样了,做女儿的时候在卫家便是千娇万宠,还由自己的师父给找了一门好亲事,嫁给了风姿绰约的郁良。 出嫁之后,上无婆母拘束,下无恶奴欺主,郁良对她的一切行为还纵着惯着,哪怕自己都已经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了,依旧无动于衷。 看着不远处的郁良,王扶柳的心里悲伤渐起,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才能收回自己刚才的话。 她明明就是想要嫁给郁良的,但此刻她只能轻咬着下唇,用那双好看的泪眸看向郁良,期待他能分一个眼神看看自己,她的家世一点也不必卫央差,她的容貌也不必卫央差,她比卫央温柔体贴多了,为何郁良不能看看她呢? 可郁良看都没看她,径直走向卫央,在她的肩膀上掸了掸,轻声道: “刚刚有柳絮飞在你肩膀上了。” 声音温柔,是她幻想中的模样。 王扶柳在那一刻的心都碎了,她看着卫央,啜泣道: “阿央,你不能这样,王爷待你这么好,你为何要让他承受非议?” 卫央惊诧了一番,尔后轻笑道: “我的人,何时也轮到你管了?” 王扶柳一时被噎的说不上话来,隔了一会儿,她才想到, “你嫁于王爷,那便是王爷的人,为何竟说王爷是你的人?你的心未免也太大了些。” 卫央闻言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她笑了一会儿,眼泪都已经笑了出来,笑的王扶柳心里还有些发毛,等到笑够了,她才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沉声道: “王扶柳,这话该是我问你吧?我嫁给了王爷,那我便是王爷的人,王爷娶了我当王妃,三媒六礼,八抬大轿迎我过门,我乃是御封的七王妃,是故王爷也是我的人,这有何错?” “王扶柳,倒是你。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在这大街上跟我掰扯女子的归属权,探讨跟夫君的婚后生活,还试图干涉我们夫妻之间的关系,您这心也够大的啊。”卫央看着她惊恐的表情笑了笑, “不仅如此,您的手也伸的真够长的。” 王扶柳被她说的都快要抬不起头来,身为一个闺阁女子,本应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今日在街上的所作所为,已经大大的超出了世人所能允许的范围,四周的百姓终于忍不住,开始大声议论起来。 “这王太傅家的孙女儿是不是想嫁给七王爷当妾,这才被七王妃当街凌辱了啊?以前还没看出来,七王妃看起来柔柔弱弱的,骂起人来一点也不嘴软。” “这你都看不出来?王小姐那是想去当平妻,依着人家的身份怎么着也得是个平妻,跟七王妃平起平坐的。” 这话让王扶柳的心里好受了一些,就是!她可是太傅的亲孙女,地位哪里比一个国子监祭酒的女儿低了?为何要给她做低伏小? 她有信心,嫁进王府以后,她才是最受宠的那个。男人都忍受不了卫央那样不定时给他戴绿帽子的女人。 可有人突然说道: “即便是平妻,那不也是妾么?地位哪里比得上七王妃,也不看看七王爷将王妃护的多紧?” “说的也是。”有人附和道: “上次盛小公爷在街上调戏七王妃,直接就被七王爷废了一条胳膊。见过王爷这么多次了,还是头一回见七王爷生那么大气呢。” 郁良对周遭的话置若罔闻,他侧过头对卫央道: “该回家了。” 卫央冲着他点点头,直接握住了他的手,并且故作不经意的在王扶柳面前晃了晃,在途径她身边的时候顿住脚步, “王扶柳,我不介意你关心,但我并未觉着自己做错了什么,绾绾也一样,她一定不会想要成为你口中的八卦来讲给另一个人听,若是还惦念我们以往的那些情分,便闭了嘴回家去,今日之事我便当做没发生过。” 说完之后,也不再管她的神情,不疾不徐的拉着郁良走开了。 回来的这一路上,卫央都都有些闷闷不乐,说实话,听到张绾绾的这样的消息着实有些难受,心里好像堵了块大石头似的。 张绾绾只是识人不清罢了,却被她爹逼着剃了头发出家当姑子,最关键的是,她还没办法见到张绾绾本人。 郁良察觉到了她情绪上的波动,低声问道: “怎么了?” “无事。”卫央懒得和郁良说这些,一来他帮不上忙,二来张绾绾的事情如今就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回到府里用过晚膳,卫央跟着郁良去了书房,她思来想去,还是开了口, “朝堂上是不是有人为难你了?” 郁良一愣, “何出此言?” 卫央道鼓了鼓腮帮子,看他这表情便知道肯定是有人用自己的事儿刺他了,不由得埋怨道: “这些人为何如此闲?管好自己的事儿不就好了么?” 郁良看着她笑道: “你做的事情本就让常人难以理解,他们提出异议不也是正常的么?” 卫央盯着他看, “很难以理解么?” 郁良点了点头, “你看自己做的这些事,都是改千年未有之变局,医女本就不是个受欢迎的职业,许多医女都是孤独终老的,你不晓得么?” 卫央这就不高兴了, “那天底下还不能少了医女,毕竟有些病还是女子给女子看更为方便。” “所以我并没有拦着你。”郁良随手抽了一本兵书出来,摊开在桌子上, “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这话说得有深意,卫央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她把这话细细品味了几遍,琢磨了一会儿,这才咧嘴笑道: “你说得对,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只要是对的,便是承担骂名又何妨? “你说医女都是要孤独终老的,那你当初又为何娶我?”卫央托着下巴问道。 这话题转的猝不及防,郁良手中的笔都差点掉在了地上。 他低头看着兵书,实则心思千回百转,眼神缥缈,最后反而是将这个问题扔了回去, “为何娶你,你自己难道不知道么?” 卫央: “……” 她……应该知道吗? 想了一会儿,卫央试探道: “难不成是因着长者赐,不敢辞?” 郁良终于抬起头来,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你觉得呢?” 这四个字说的百转千回,让卫央不自觉缩了缩脖子,她咋觉得有点不对呢? 但她就是这样啊。如果不是一道圣旨,她怎么会嫁给郁良?! 很不巧,这话又被郁良听见了。他舔了舔自己的唇,无奈扶额, “你真的失忆了么?” “没有啊。”卫央睁着大眼睛道: “我连小时候家里养的那条狗还记得呢,黄色的,特别可爱,就是后来死掉了。” 郁良: “……”好的,他已经活的连狗都不如了。 ———————— 今日激情三更,本文作者已全部写完,预计在一周内完结,所以这一周内都是大肥章。 不服[重生] 第31节 第45章 信我 卫央遇见王扶柳之后,还试探性的去了几趟张府,但都被拒之门外了,甚至连递进去的信也被拿了出来,张府的人对这件事情讳莫如深,提都不能提。 卫央碰了几次钉子,明白这事已经发展到无法容忍外人插手的地步了,她心里虽然难受,但也无可奈何。 不过话说回来,她的医馆开张五日之内都没有一个病人,虽然那日在街上闹了一通给自己打开了知名度,京城内的百姓都知道了七王妃开了一家妇人医馆,但大多数人都保持着张望的态度,没有人敢进来真的看看病。 而卫央的第一个病人竟然是盛夫人。 她来的时候带着贴身丫鬟,来了之后便道: “丫头,你快给我看看,最近我总是胸闷气短,喘不上气来,你看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这还是卫央的师姑,自然不能慢待,卫央立马让她上座,给她把脉之后,皱眉问道: “您是不是以往每年到了这几天就会这样?” 盛夫人道: “你怎么知晓?以往每年都在立春左右才会出现这样的症状,今年也不知怎么的,竟比往年提前了许多,而且症状也更重了,有时候在梦里都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甚至会从梦里惊醒,醒来以后便是一身冷汗。” 卫央大致了解之后,问道: “您以前坐月子的时候是不是遭受过什么重创?吹了冷风或是经常落泪,夜里整晚整晚不睡觉?” 盛夫人点了点头, “自打生了靖儿后,他太闹腾,为了哄他,我也睡不成,交给旁人我也不放心,只好凡事都亲力亲为,是故在第二年我的身子便亏损的厉害,自那之后这情况一年比一年严重,请过几次大夫也都治不好,你是师兄的嫡传弟子,医术自然不同凡响。” “谬赞了。”卫央道: “您这也不算是病,当年的调养不当以及您后来的养护都给您的身子造成了亏损,这些年来天气愈发寒凉,今年越发如此,天气的无常让您对外界的环境更加敏感脆弱,是故今年才疼的更明显了。” 若是搁到前一世,她也对这些症状不太知晓,毕竟师父主攻的还是些疑难杂症,对于妇人病方面还是知之甚少,但那些医书里留下来的也只是只言词组并不精细,她在烟县的那十年,一方面治病救人,另一方面也在着书立作,将这些症状和相对应的药方与脉象相对应,如今书虽然不在眼前,但那些东西都已经记到了她的脑子。 在烟县多活出来的那十年,她经历了许许多多的疑难杂症,妇人身上的病也是千奇百怪,像盛夫人这般症状的也有不少,是故这对卫央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您这病不算什么大毛病,但难就难在了调理。”卫央道: “体内湿气和寒气重,这才导致您一道这几天就开始复发,我给您给个方子,一日一次煎着喝,每三日来我这里做一次拔罐,尔后我会让丫鬟给您通过脚上的穴位疏通身体内的脉络,把湿气和寒气排出去之后,再换个房子,约莫两月就可以痊愈,往后如果保养得当,几乎是不会再复发的。” 盛夫人原本就是死马当做活马医,在府里听见下人嚼舌根,说七王妃开了一家医馆,害得七王爷被人嘲笑呢,她心道这起码也算是师兄的独苗苗徒弟,当初必定是看着她资质好才收的,那医术必定不会太差,再加上她这几日确实也难受得厉害,二者相结合,她这才来了这里。 可没想到,她这个多年未愈,且愈演愈烈的病症在卫央的口中竟轻飘飘的便能够解决,而且还说要根治,以前那些大夫来了府上,可没有一个说是可以根治的,都是先给她止了疼,等到第二年,情况会愈发的严重,是故她后来也就是忍一忍便过去了。 先不管卫央能够治不治得好,单就她这一份自信来说,舒鸣便愿意信她。 是故她喜上眉梢,笑道: “当真有这么简单?” “嗯。”卫央点了点头,一边提笔写药方,一边道: “往日的大夫要不是没看出您的症状来,要不就是不敢给您用药,我这药方虽然用药重了一些,但无须喝几日,约莫有十日便可以停了,之后通过疗养给您慢慢减除症状。” 盛夫人笑道: “那可真是更好。不瞒你说,我平日里最怕吃药,看到那黑乎乎的药,简直连看都不敢看,能少喝一日便少喝一日。” 卫央而已跟着笑了笑, “那我日后便用用心,研制出不苦的药方来。” 一边闲聊着一边写,几乎话音刚落,她的药方也写完了,吹了吹上边的墨迹,便交给了小雪。 盛夫人的丫鬟跟着小雪去取药,卫央带着盛夫人到了专门制好的隔间里,里面还烧着地龙,暖和的紧,盛夫人一进去便感觉一阵暖风迎面袭来, “这里可果真热啊,这几日还烧地龙,你得破费不少吧。” “嗯。”卫央也没藏着掖着,当初弄这个医馆,她就是奔着最高标准来的,这家医馆费了她大半的积蓄, “估计我这里开馆一年都挣不回来建这间医馆的银子。” 小小的隔间里有一张红木雕花桌,有一张床,上面铺着浅色的床单,床单上还有暗色花纹,看上去就价格不菲,盛夫人伸手摸了一把, “你这话可说错了。” “嗯?”卫央不解,一边拿自己的工具一边看她。 盛夫人道: “这京城里可不缺有钱人,不瞒你说,像我这样的毛病这京城里那些贵夫人身上基本都有,不过就是或轻或重罢了,你若是能给她们治好了,看那个多嘴还敢说你。” “她们连我这里的门都不登。”卫央道: “我也不瞒您说,您是我这里的第一个客人呢。” “有一就有二。”盛夫人冷笑了一声道: “那些人啊,就是面儿上端着呢,一个个表面上看着尊夫爱家,其实背地里不知道把家里那个花心的男人骂成了什么样,她们看着你能有如此成就,眼红你呢。” 卫央想不到盛夫人竟然如此直白的就把这话给说了出来,她也是微微一笑, “我对她们的看法并不关心,只是觉着他们在背后编排人的时候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盛夫人笑了笑,脱掉了自己上身的夹袄,这才觉得凉快一些, “她们每日里在家中除了和这个斗斗心眼,便是和那个争争宠,太闲了,不说些京城里的趣事,怎么能在那后宅里活下去呢?” 卫央点了点头, “也是。那您说她们身上的病是怎么回事儿?” 盛夫人一拍脑门,哎呦一声, “看看我这个性子,说着说着就跑偏了。前些年的时候我还会和她们聚一聚,参加个什么茶话会,如今也觉着无聊,便不再去了。也就是那时候,大家聚在一块会说说病症,她们给我推荐了几个大夫,医术都不怎么样。” “哦。”卫央心思一动,眨了眨眼睛道: “那她们身上的病症有比您还严重的么?” 治好盛夫人只是一个起点,传出去大家必定不会信任她的医术,说不准还会有人怀疑盛夫人是收了她的钱或是因着之前盛鸿的事情对她会有几分讨好和愧疚,这才帮着她说话。 但若是有别人就不一样了,尤其若那人是出了名的严苛,将其治好了之后,那一定会声名大噪。 看不起她?那便用事实来说话。 无论你是否愿意承认,她的医术是毋庸置疑的,她的所作所为是有利于他人的。 盛夫人想了一会儿道: “周将军的夫人。前些年周将军在外征战,她在府内地位不高,受尽了欺负,尤其是刚生下第一个孩子之时,婆母苛待,也没个人来替她主持公道,母家没落之后,她也只能忍气吞声,但怎么咽得下那口气啊?再加上孩子又闹腾,她坐月子的时候终日以泪洗面,后来几乎一到冬天,整个人就得在家中坐着,只要一出门必定受寒,没半个月好不了。” 卫央心道,真是瞌睡了就有人给送枕头。 周夫人此人,她也是有所耳闻的,听说年轻时嚣张跋扈,谁的面子都不给,但后来母家没落,周将军也出外征战,她便销声匿迹了起来,但若是谁惹了她,必定没有好果子吃。 尤其是,她十分直言不讳,对于喜欢的便会直说出来,对于不喜欢的,任是别人再怎么说也无法打动她的心。 为人耿直很的。 而且,如今的周夫人也是熬出头了,周将军战功累累,对她爱护有加,婆母也在前年逝世了,可谓是真正的大管家,若是真的能将她给治好了,那必定是一件值得称颂的事情,而且也不会再被人质疑自己的医术。 介时,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也会来找她看病了,毕竟没人在看到希望曙光的时候还能绷着,疼痛和面子比起来,面子自然不值一提。 如是想着,卫央的表情也松弛了下来,她道: “不知师姑同那周夫人的关系如何?若是好的话,下次可以带来让我看看。” 盛夫人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周夫人那可是顽疾,比我这严重多了,而且她那人如今也是口无遮拦,好便是好,差便是差,你若是给她治的一点儿不好了,那必定是个大麻烦。” 卫央扬起嘴角,自信道: “信我。” 如果是别的事情,卫央从没做过,可能还没有把握,但对于这方面,她可谓是专业级人物。 盛夫人看着她眼里的光,忽然像是被塞了一颗定心丸似的,竟莫名点了点头, “成,明日我给你将她带来。” ———————— 第46章 养他 卫央给盛夫人做了一个背后的拔罐和针灸,做这些都是要脱衣服的,最先盛夫人还有些不好意思,但后来看门关着,大家又都是女人,她也不再忸怩,脱掉自己的衣服趴在了床上。 卫央的手法熟稔,都是做惯了的事情,几乎是闭着眼睛都能找到穴位。她在小屋内点上了安神的熏香,盛夫人竟在卫央拔罐之时睡着了。 一觉醒来,屋内烛火昏黄,小火苗次啦啦的响着,她身上盖着薄被,身子是意料之外的轻盈。 穿上衣服去外间寻卫央,卫央正和阿芜说着话,交代她要好好照顾自己,给她银子的时候,阿芜却拒绝了,她道: “我如今帮着沈哥哥做事,他会给我银子,我以后还要赚很多钱,然后养沈哥哥。” 正在那边帮病人把脉的沈翊闻言不由得手抖了一下,他红着耳朵喊道: “师妹,你都教她些什么东西?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卫央无辜道: “师兄,这可不是我教的,是阿芜自己懂事,晓得报恩呢。” “她的恩人是你。”沈翊道: “可千万别找错人了。” 卫央冲着他的方向吐了吐舌头,拉过阿芜的手道: “你日后可以多跟沈哥哥学些医术,无事之时可让他教你辨认药材,但挣银子养他的话就别说了,你沈哥哥害羞着呢。” 阿芜如今也比刚来之时更放得开了,她嘿嘿一笑,亮晶晶的眸子看向卫央,点了点头道: “我知晓了,日后我偷偷想着,沈哥哥待我最好了,我要报答沈哥哥的。” 卫央摸了摸她的脑袋, “阿芜长大了。” 阿芜是个很好教养的孩子,她自小就聪明,看惯了世上那么多肮脏之事也没有对这个世间产生厌恶,知世故而不世故是卫央最喜欢的一种状态,也是阿芜如今的模样。 哪怕是年少时的阿芜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两人正说着,阿芜指了指身后, “姐姐,盛夫人出来了。” 卫央回过头去看便是一脸喜气的盛夫人,她笑道: “您睡醒了?” “你这是什么法子,我竟觉得身子无比舒畅,哪怕是趴着睡的,也没觉得心口憋闷,一觉竟睡到了这会儿,还没做噩梦。”盛夫人道: “要知道我已经很久没这样睡过一个好觉了。” 卫央道: “给您去了湿气,还点了安神的熏香,一会儿回的时候我让阿芜给您拿些熏香,回去睡的时候点上一支,睡的会好些。” 盛夫人没想到卫央还真是有两把刷子的,只做了一日,她便觉得体内排了许多浊气出去,若是时日久了,那将这病彻底治好也是有可能的,看来卫央没说假话。 卫央接着道: “今日您睡着的时候,我已经让小雪将按摩脚上穴位的方法教给了您的贴身丫鬟,您每日睡前洗了澡不管用,还得拿个木桶,最好是红杉楠木的,得用极烫的热水才行,一定不要怕烫,把脚给烫红了,烫上一刻钟便让您的丫鬟给您按上一刻钟,尔后再换上热水烫一刻钟,这样必定保证您能睡一个美梦,夜间也不会因着手脚寒凉而醒来了。” 盛夫人点了点头, “行,今日便依着你的法子试试。” 她说着便让丫鬟去结账,但卫央却摆了摆手, “您怎么说也是我的长辈,也是我的第一个病人,这次来算是给我捧场了,就不用给银子了。” 盛夫人道: “那怎么行?既是我的小辈,那便知道长者赐,不敢辞,你这药馆总得有进项,不然该如何经营下去?我可不想日后有个小病小痛的,找不到你人。” 卫央想了想,倒也是这么个道理,是故也不再推辞,只是和盛夫人再次商议起了周夫人的事情,她希望能快一些,但盛夫人却道: “前几日我给她递帖子,府里人说她去郊外的寒山寺辟谷祈福去了,她家儿媳妇入门三年了,依旧无所出,偏偏夫妻二人还恩爱得紧,周公子说什么也不愿意纳妾,直言若是休妻的话那他便去跟着妻子入赘,黄泉碧落生死相随。” 卫央闻言,惊讶道: “周公子倒是个性情中人。” 盛夫人也笑了笑, “是啊,跟周将军是如出一辙的性子。周夫人也没法,只好多去祈福,希望上天怜悯。哎呦,这话又说偏了,你且等着吧,只要她一回来,我便带着她来你这里一起弄。” 卫央笑着点头应答,目送她离去之后这才伸了个懒腰,今儿个一日算是结束了,终于有些进展。 而且她还将盛夫人说的周小夫人不孕的事情记在了心上,她可不是个没分寸的庸医,女子无法怀孕也有可能是男子的原因,但她若是想帮着治,那就得先确定周小夫人身上没隐疾。 女子出嫁三年无所出可以被休弃了,但周公子重情重义,冲着这份情,卫央也想帮。 是故她回去之后便和郁良打听了一番。 郁良听她问这种事儿,不由得皱眉道: “你问这些作何” 卫央只好给他解释了前因后果,他这才松了口气,还以为是她又有什么鬼主意了,他现在敏感的很,听不得孩子之类的词。 恰好对于周家的事情,郁良知道一些,便将他知道的悉数告知了卫央。 原来周家公子同夫人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人到了年纪便成婚了,感情如同蜜里调油一般,最初周公子不想要孩子,是故成婚第一年还没什么动静,后来在周夫人的催促下,终于将孩子这件事提上了日程,但却怎么也怀不上了,大夫都看遍了,也没找到问题所在。 最恐怖的是,两人都没也什么问题,但就是怀不上孩子。 是故周夫人才会觉着是风水不好,或是命里无子,经常会去寺庙里祈福。 卫央听完以后也没什么头绪,只好容后再议。 * 盛夫人带着周夫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三日了,经历了三日没有病人的现状,卫央看见二人心中欣喜的不行,她上前唤道: “师姑,周夫人。” 周夫人看见她还有些别扭, “你便是七王妃?” “是我。” 周夫人皱眉道: “你这医馆开了多久了?” “约莫快有十日了。”卫央道: “您跟我到这边来。” 周夫人狐疑的看了盛夫人一眼,低声道: “好好的一个王妃做什么不好,非得出来抛头露面?这样让七王爷情何以堪?更何况,她的医术真有那么好?到时候给我治不了病,我可不管她是不是王妃,一点面子也不给她留的。” 盛夫人撞了撞她的肩膀, “来之前都跟你说过了,医术真的好,不然我也不能那么给你推荐。七王妃又怎么了?你我年轻时谁不想做点别的事,只不过是被家里逼的没办法才在后宅里窝了那么多年,人家如今做到了你当初做不到的,你眼红啊?!” 不服[重生] 第32节 被盛夫人这么一呛,周夫人的脸色微赫,用手拍了她的胳膊一下, “都已经这么多年了,还是如此不给面子。” “你说话也从未给别人留过面子。”盛夫人道: “便是冲着她这份决心,我都得好好支持她把医馆开下去,更何况,她医术卓绝,天下有几家能够给女子治病的?你这些疑难杂症终于有人给你看了,还不赶紧感恩戴德,在这里挑三拣四的,活该你难受。” 周夫人无奈的叹了口气, “自打那会儿我便讲不过你,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这嘴皮子还是不饶人。” 盛夫人笑了笑, “我现在护短很的呢。” “上次七王爷还在街上折了你而自己一条胳膊呢,怎么你现在倒替人家说起话来了?”周夫人疑惑道: “难不成其中另有隐情?” “我那儿子不懂事,是该好好教训。”盛夫人冷笑道: “我婆母如今也管不了他,她如今沦到我手里,比以前懂事多了。” 周夫人无奈摇摇头, “你这个性子。” 卫央虽在里边忙碌,但对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也能理解周夫人说得那些话,但凡自己有点本事的人,哪个愿意屈居在后宅里碌碌无为终此一生? 但最后不都被逼得没办法了么? 你甘愿做米虫是一回事,但被人逼着做米虫又是另一回事。 血性和热血都在日常琐事中被磨灭完了,接着又是一代磋磨下一代,将这些悲剧一代一代的传承下去。 她所能够做的,便是独善其身,若有气力便帮助其他人从这种泥沼中走出来。 她把里边的事情忙碌好之后,对着外边喊道: “师姑,周夫人,进来吧。” 两人相携而入,一进来周夫人就感觉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她惊讶的看向盛夫人,盛夫人只是冲着她点点头,示意她放心。 这个房间和盛夫人上次去的房间不同,这里有一张红木桌子,有两张小床,中间隔着一扇屏风,卫央将小雪也叫了进来。 如今的小雪也算是深得她的真传,毕竟每日闲着无事,她便教小雪该如何做,每一步都指点到位了,小雪也聪明,对这些东西一点就通。 是故两人分开两端,卫央先给周夫人把了脉,多余的话也懒得讲,她身上的症状确实比盛夫人的重,而且两人还有些区别,盛夫人没有在怀胎时受了波动,而周夫人怀胎时受到了大的刺激,还差点害得孩子落胎,是故身体底子差得很。 同样的步骤,但是中间加了一项,卫央先给周夫人在光滑的后背上做了一次经络疏通,用了大力气,是故周夫人一直都哼哼唧唧的,卫央道: “您身上的这些穴位若是在普通人身上按是不会痛的,但您体质特殊,必须给您疏通好了拔罐才有效果,一会儿拔罐之时也会痛得。” 周夫人此刻眼眶痛得说不出话来,她心道:我若是下次还踏进你这个门,我便再也不姓常! ———————— 第47章 转机 周夫人毕竟还是个能挨得了苦的,她年轻时受多了磋磨,能从那样的婆母手下活过来,堪堪是受尽了苦头。 如今这点儿苦对她来说也不算是什么,挨了一阵子后,她身上便觉得舒畅起来,也不知是疼过那股劲儿了还是别的,总之身上很舒服。 卫央在她的背上弄来弄去,她也不觉得疼了。 这一次的卫央也是用足了力气,摁完以后手腕都有些酸,额头上的汗滴落下来,她抬起袖子擦了擦,周夫人如今也睡着了,拉过被子给盖上之后,和小雪二人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 小雪心疼的看着疲累的卫央,走过去搀着她坐在椅子上,给她轻轻的按起了肩膀, “主子,也不知道您是为了什么,周夫人明明就看不起您,您还给她治病,奴婢听了那些话都替您不值得。” “她看不看得起我有什么要紧?”卫央道: “反正我活着也不是为了让她看得起。更何况,她能看得起我的医术便足够了。” 小雪一边给她按手心一边道: “主子,奴婢不明白,为何您明明是个主子,却甘愿做这些奴婢的活计,这些事儿您交给奴婢们,奴婢们来做便好了,您金枝玉叶的,是天生的贵人,为何这么作践自己?” 卫央的手一僵,她反手握住小雪的手, “你觉着这种事下贱么?” 小雪摇了摇头,皱眉道: “倒也不是下贱,只是觉着像主子您这样的金枝玉,阖该高高在上,跟我们这样的人不一样,我们只是为了讨生活罢了,您又不需要。” 卫央叹了口气,温声道: “这世上哪里有什么贵人,我在你面前是贵人,到了皇上和皇后面前,不还是低人一等么?上等人和下等人都是对比出来的,你如今凭自己的双手吃饭,没有依附任何人,你活得心安理得。若是你足够有钱有名,那你便不必对别人点头哈腰。” “更何况。”卫央话锋一转道: “我从未将医术看作是下等人的技术,行医治病那该是多么伟大的事啊。” 她说这话的时候已经累极了,躺在那里便睡着了。 小雪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尔后在一抬头看见自家主子都已经睡着了,只好去找了一条薄被给她盖上,乖巧的去做自己的事。 卫央醒来的还算早,进了房间去看,发现盛夫人和周夫人睡的还挺香甜,在她准备关门之时,盛夫人突然睁开了眼睛,卫央关上了门,等了不一会儿,盛夫人便从里面出来了。 她伸了个懒腰, “早就醒了,但里面太舒服,太愿意起。” 卫央道: “那您怎么不再躺一会儿了?天色还早。” “早么?”盛夫人朝外看了一眼,刚好是夕阳西下时分,外面美不胜收, “今日的周夫人可是睡了个好觉啊,她之前跟我说已经有两年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卫央笑了笑, “她的药我已经交给她家丫鬟了,回去之后一日两幅,而且……她这段日子不要吃荤的,得忌口。” 盛夫人道: “你怎么不亲自和她说?” 卫央无奈摇了摇头道: “今日我得早些回去了,等不到周夫人醒来了。” “家中有事?”盛夫人问道。 卫央舔了舔唇,眼睛下意识的往四周瞟了瞟,低咳一声道: “今日王爷生辰。” 这个消息还是昨日从福伯那里听说的,郁良自小便不怎么过生辰,今年有了卫央,福伯怕惹了郁良的不高兴,早早地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卫央。 卫央打算今日早些回去给郁良做一顿饭。 盛夫人闻言便笑了, “那你先回,替我恭祝王爷生辰快乐。” “好嘞。”卫央说完之后便带着小雪回府了,在回府的路上买了郁良爱吃的马蹄酥,还让店家给包了一小块糖。 街上行人拥挤,天色渐暗,卫央心中已经定好了晚饭的食谱。 晚间,卫央做是的面,还炒了四个菜,做了一个汤,然后差人去书房里叫郁良。 郁良来时满面笑容,手中还握着信封,卫央道: “王爷这是听了什么事?如此高兴。” “郁诚打了胜仗,再过不久便能回来了。”郁良道: “我便知道,郁诚是有才能的。” 卫央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僵硬,郁诚不久后便要归来? 那上一世的郁良呢? 两人的才能是不相上下的,若是真的论起来,郁良绝对要比郁诚更善于行军作战,但郁诚只用了五个月,而郁良两年未归?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卫央完全想不明白。 郁良发现了她的异常,问道: “怎么了?” 卫央扯了扯嘴角,却发现自己如何也笑不出来, “无事。” 她只是不明白,为何上一世的郁良久久不归? 郁良却已经将话题转移到了今日的饭食上, “这些都是你亲手做的么?” 卫央点了点头,从桌子上拿起了一本兵书, “这是送你的生辰礼。” 这本兵书是孤本,她寻了许多地方才找到的,原本就是为了感谢郁良,想不到误打误撞到了他的生辰,郁良收了兵书后表情也不见欣喜,只是差人放好,这才开始了今日的晚宴。 卫央一顿饭吃的心不在焉,郁诚即将归来的这个消息如同一颗石子击打在她的心湖上,她着实不明白。 当夜,卫央便做了噩梦,她梦到郁良在战场上杀伐果断,但遭敌人暗算,断了一双腿的情景。 梦醒时,郁良正双眼幽深的看着她,卫央抿了抿唇,一开口便是哽咽, “我做噩梦了。” 郁良把她揽过来,拍了拍她的背,轻声问道: “梦见我了?” 卫央点了点头,她梦到了郁良的惨状,还有那双坚毅的眸子,她心疼的厉害,她突然轻轻揽上了郁良的脖子,轻声道: “王爷,我好像心悦你。” 郁良的脊背一僵,良久后,卫央还以为再也听不见回答时,他的声音里带着颤抖, “你刚刚说什么?” 卫央抽噎一下了,闷声道: “我好像真的心悦你。” 她会在医馆里无所事事的想起郁良,面对郁良的表情她总是无可奈何,做事情前会想到这样对郁良会不会有所伤害,知道他生辰后,一整夜都没睡想着给他策划惊喜,虽然并没有想到,但她的心确实,乱了。 她会因着梦见郁良而心悸,会因着王扶柳觊觎郁良而在街上宣誓主权,类如种种都证明了一个问题:她担心眼前的这人。 卫央上一世活了大半辈子都没体验过这种感觉,如今竟突然产生了这种让人害怕的情绪,她也是消化了许久后才有了这种说出来的冲动。 郁良却板正了她的身子,一双黝黑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她,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卫央一时间竟失了神。 还是郁良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一下,沉声道: “回答我。” 这话说得就像是在逼问卫央一样,卫央被他的语气竟给吓得瑟缩了一下,上一辈子没经历过这种事,她竟不知郁良是如此强势的一个人,她磕磕绊绊低声道: “我……我好像真的……心……心悦你。” “为何是好像?”郁良已经完全化被动为主动,他一动不动的盯着卫央, “到底是真的心悦么?” 卫央想了想自己这段时日的表现,尔后重重的点了点头,低声嗯了一下。 郁良突然像疯了似的抱住了她,将她紧紧地箍在怀里,他的脑袋搁在卫央的肩膀上,呼吸的热气悉数落在卫央的脖子里,他轻声道: “我心悦你许久了。” 从见到你的那一日,你问我,哥哥疼吗? 我便记住了你,久久不能忘。 只是记忆里的那个小姑娘,在赐婚之后,似乎再也没有想起来过我。 卫央也忘记了自己是如何睡着的,本来是一个极其难忘的晚上,但她却没出息的睡着了,早上醒来的时候身侧已经空了,伸手一摸被子,已经变得凉了,看来郁良已经离开许久了。 她也不知郁良是个什么意思。 他说已经心悦她许久了,但一点表现都没有,相敬如宾,从不逾矩一步,似乎真的像他说的那般,爱护她得紧。 卫央坐在床上出了会儿神,这才慢悠悠的起床,昨日的那个梦又浮现在了脑海,她的心莫名悸动,一种害怕的感觉涌现在她的心头,卫央咬了咬下唇,唤道: “小雪。” 小雪匆匆忙忙的跑进来, “王妃,合适?” “王爷是何时离开的?”卫央问道。 小雪道: “天还未亮便离开上朝去了。” 卫央问完之后一时之间发了懵,昨晚的那个梦到底预示着什么? 这一世的郁良根本没有去战场,从源头就已经掐断了所有的可能性,那她为何还会梦到那样的郁良?是上一世的过往还是这一世的未来? 这期间的关系简直剪不断理还乱,卫央思索了良久,还是没有理出一个头绪来,只好弄了些安神的东西吃了,这才去了医馆。 一连两日,医馆还是和往常一般的安静,但第三日便迎来了转机。 周夫人带着她家的儿媳妇一同来了,来之时,周夫人的脸色微赫,但难掩激动, “七王妃,那日你先离开了,我都没来得及和你说,在你这里做了治脏我终于睡了个好觉,疼是疼了些,但很管用。” 卫央也笑道: “对您管用便好,明日才是复诊的日子,您今日过来是……” 周夫人拉过自家儿媳的手道: “我这儿媳妇都已经过门三年了,依旧无所出,你能否给看看这究竟是什么毛病?” ———————— 不服[重生] 第33节 第48章 例外 周常氏对自己那日的想法还觉着有些不好意思,原本觉着是个庸医,却未料想是个神医,让自己多年的顽疾有了改善,这几日她睡觉也变得香甜起来,再也不像以前那般总是夜半惊醒,而后直接睁着眼睛到天亮。 能睡个好觉对她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是多么重要啊。 睡好觉之后,她的脸色都变得好了起来,这几日出门,儿子都能看得出来她的气色又变好,是故她又去问了盛夫人,她儿媳妇的毛病能不能让卫央也看看,盛夫人给出的建议是可,反正看一看也不会少块肉,说不准就看好了呢。 都已经看过了那么多的庸医,吃过了那么多药,说不准哪一次就管用了。 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心态,周夫人带着她儿媳妇来了卫央的医馆。 卫央之前在听说了周小夫人的病症之后,一直就心痒痒的想看,但碍于周夫人的性子和这事儿对于人家来说有些难以启齿,卫央便一直没说,但没想到周夫人竟然主动将其带了过来,这简直就是在给卫央递了个台阶。 心里虽然高兴,但卫央面上依旧不显, “跟我来里间吧。” 周小夫人的病症着实有些难以解决,但也不是绝对的有问题,她经期不调,身子虚弱,都不算什么大病,普通的大夫调养一番也是没问题的,可就出在一点上,在刚成婚的时候行房事的时候没节制,导致她的身子出了些问题,卫央几乎都不用把脉就知道周公子的身上肯定也有相同症状。 她当即便有些脸热,真是的。 虽然她已经成亲了,可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说这些问题难免有些羞赫,随即又想到,看看人家们,刚成亲的时候都是没有节制,而郁良和自己就躺在一张床上都不愿意碰自己,难道自己就那么没有魅力么?! 卫央心里难免愤愤,但还是安安分分给周小夫人开了药方,并且叮嘱她三月之内不要行房事,喝药调理过后才能行房事,对于素未谋面的周公子也开了药方,并且抓了十副药,叮嘱了用药的量,这才送走了周夫人。 待到她们二人走后,卫央便有些郁闷,她托着下巴坐在椅子上,满脸的不高兴,沈翊正好是行医的间隙,到这边倒水便看见卫央这幅闷闷不乐的神情,打趣道: “这是怎么了?最近生意太好?” “师兄!”卫央跺了跺脚,尔后想到什么似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盯着沈翊勾了勾唇角, “我问你个问题啊。” 沈翊被自家师妹这突然转变的态度给弄得猝不及防,擦了擦刚刚嘴角不小心弄出来的水渍道: “你问。” “若是一个男的成亲了都不愿意碰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卫央的眼睛亮晶晶的,十分有求知欲的盯着沈翊,看得沈翊心里发毛,但他心想,你问我一个没成亲的不如去问卫清! 但是对上卫央的那双眼睛,沈翊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斟酌了一会儿,用尽了他前半生所学, “应当是不喜欢吧。” 从一个男人的角度出发啊,若是成了亲都不愿意碰的话,要不就是那个女的太丑,但吹了灯的话都一样,那便是真的不喜欢那个女人,甚至可以说到了厌恶的程度。 卫央却还是不解,她咬着下唇道: “可若是那人对她有求必应呢?几乎什么事都听她的,还说心悦她。” 越说到最后,卫央的耳垂越来越红,沈翊盯着她看了良久,实在不知道师妹为何会问他一个从未和女子交往过的人这样的问题,但又思索了一下,惊讶的问道: “师妹,你说的人不会就是你和七王爷吧?” 卫央: “……”是。 她是真的搞不明白为郁良嘴上说心悦她,动作却一点都没体现,可他一切都表现的恰到好处,若说是利用她,但她身上还真的没有什么值得利用的点。 卫央真是想破了脑袋,也没搞懂这个问题。 是故心念一动,这才来问自己的师兄,可没想到师兄也是个一问三不知的,除了能够猜出这故事的主人公是自己和郁良外就没其他的贡献了。 卫央烦躁的摆了摆手, “师兄,您还是去看病吧,就别留在这儿给我添堵了。” 沈翊道: “这怎么是给你添堵呢?你的意思莫不是成亲这么久了,你和郁良竟然还未圆房?” 这话被一个异性问出来着实有些尴尬,但师兄能是别人么?不一样!尤其沈翊作为一个大夫,都已经看淡了男女之事,世上的人在他眼中大概只能分为病人和正常人,他的话中没有一丝八卦气息,同时也没有一点点的旖旎,是故清了清嗓子这才应了一声。 应完以后便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这都是些什么事啊,为何要跟师兄讨论这种问题?! 算了,她还是不说了,若是逮到空了,一定要亲口问问郁良。 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卫央这两世加起来,最讨厌的事情便是猜了。上一世她要不停地猜,郁良在那边到底做了什么?为何他一直在边疆回不来?一直要猜若是她逃了,那她的家人会怎么办? 到了烟县,她猜的人变成了烟县百姓,做人就没有一日安稳过,这一世她可不愿意猜了,若是能问得出来那便问,把心思猜来猜去的,不累么? 反正卫央是累了,这种累人的事情还是交给喜欢猜的人去吧,她这一世只适合直来直往。 所以反倒是周夫人那种性子更适合卫央的胃口。 但没想到卫央还没等到摊牌的时候,她的日子就变得忙碌了起来。 周夫人简直就是京城贵人圈里的一块活招牌,她说话直来直往,平常得罪的人也不少,但愿意信她话的人也不少,她跟着盛夫人来了两次后,见着人便拼了命的跟人讲卫央这里多么多么的好,如果来了,一定不会后悔。 而且周夫人的气色也说明了很大的问题。 之前的周夫人在这春寒料峭的时候,连门都不能出,一旦出门必定是捂得严严实实,生怕受了半点风寒,若有客人到她家拜访,周夫人几乎一律不见客,脸色也蜡黄,整个人没有半点生机,但是如今的周夫人简直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皮肤变得白皙,一双眼睛也变得炯炯有神,在这种时候,竟也能去参加个茶话会,赏花宴的,穿的单薄也不怕受了风寒,一有人问她身子是如何料理好的,她便开始夸奖卫央,直言卫央的医术是多么高超,她这个人相处起来是多么的舒服,总之各种夸奖,京城的那些贵族夫人小姐们,一个个的都开始好奇起来。 之前便听过了卫央开了家妇人医馆,但是生意一直不好,大家都保持着观望的态度,一个卫央而已,能掀的起什么大波澜? 虽说是神医的徒弟,但所学毕竟有限,一个女子,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里去?连殿前御医都看不好的病,她能有办法? 可如今的周夫人和盛夫人都在极力为她宣传,有的人还就不信这个邪了,都开始往卫央的医馆凑去。 这些人身上都有或多或少的毛病,但用卫央的话来说,都是些富贵病。 要不就是进补的多了,要不就是气性太大伤着了,还要更离谱的,懒得走路导致腰部受损,一动就疼。 卫央给她们看病时都觉着无语,但这些人毕竟有钱么,她这医馆的开办和经营需要银子,到时候若是开办慈幼局也需要银子,她也不能把银子推出去,是故她任劳任怨,一点都不带脾气的给这些人治病。 有时一天过去了,她都忘记自个儿今日做了些什么。 但也随着这些贵女们到来的,卫央的医馆变得热闹起来,几乎都是听了人们的推荐来的,几乎来过她这儿的,就没有说不好的。 眼看着医馆的名声越来越好,人们从原来的反对变成了支持,在短短的半月内,卫央开设的医馆发展的越来越好,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皇后气愤的摔了一个茶盏,怒道: “这卫央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嫁了人的女子,还是皇家的媳妇,竟如此抛头露面,做此等有伤风化的事情,真是丢尽了我皇家的脸面!” 嬷嬷在一旁劝道: “皇后娘娘息怒,七王妃做的这些事情已经引起了大臣的重视,有人已经在弹劾她了。” “弹劾的结果呢?”孝清皇后的指甲紧紧的抠着桌子, “还不是没人处理她。原以为是个跳梁小丑,想不到她倒给本宫上演了一场大戏,简直让本宫叹为观止。” “秋后的蚂蚱,再蹦跶又能蹦跶几日呢?”嬷嬷道: “这七王妃就是太有个性了,这才目无王法,之前教导她的嬷嬷是咱们中了她的套儿,但这次她引起了大臣们的怒火,挑衅王权和礼教,总有人能治她的。” “嬷嬷。”孝清皇后咬牙道: “即便是秋后的蚂蚱,我也不想在看见她蹦跶了,碍眼。” 嬷嬷愣了一下,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 “召唤进宫。”孝清皇后道: “我倒要看看,这医术若是医治皇子,不小心把皇子医死了的话,会不会还能在民间开下去?” 嬷嬷只是迟疑了一下,尔后立刻应道: “奴婢明白了。” 孝清皇后扯出一抹冷笑道: “明明是一朵人间富贵花,却非要做那些不入流的野草。” 嬷嬷劝慰道: “皇后娘娘息怒,她日后便会明白的,不管是谁,进了这皇宫,都得被折了羽翼。” “是啊。”孝清皇后轻笑道: “不管是谁进了这皇宫,翅膀都得给折断了。你以为自己能飞的又高又远,殊不知自己是在坠落。” 嬷嬷的心被揪了一下,她叹了口气,当年的皇后娘娘不也是么?觉着自己能做大事,能做些自己喜欢的事,结果抗争了这么多年,不还是被折断了翅膀? 这世上女子无一幸免,凭什么卫央就能例外? 那皇后娘娘都没做成的事,卫央也不能够。 嬷嬷领了孝清皇后的旨意,便下去安排了。 而正在医馆里给人治病的卫央竟打了个喷嚏,总觉得脊背发寒,是有人想害自己了。 ———————— 第49章 入宫(二更) 而此刻的朝堂上也分成了两派,就七王妃开医馆的这个事儿进行了辩论,一派觉着七王妃做的事对天下的百姓十分有益,另一派则觉着妇人如此简直是有伤风化,对花朝国多年来的礼教是一种挑衅。 支持前者的往往都是家中有人受过卫央恩惠的,比如周将军和盛国公爷,而支持后者的则是老顽固们,比如王太傅,祖宗之法不可废,祖宗之礼不可改,妇人们就该在家中相夫教子,若是如此抛头露面,那天下要变成什么样子? 两派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你一言我一语十分激烈,说的激动了,周将军便破口大骂, “你们这些老匹夫是没经历过我夫人的痛苦,整夜整夜都睡不着觉,如今七王妃好不容易让她有些改善了,你们这些人让七王妃停业了,我家夫人日后生病了找你们谁去?!谁赔我一个夫人!” 王太傅被周将军的口水喷了一脸,他后退一步,抬起袖子抹了抹自己脸上的口水, “你这个人也忒不讲理了些!我们如今说得是七王妃是否有伤风化的问题,你在这里扯你的夫人,你的夫人如何又不归我们管!” “对!”周将军指着王太傅道: “是不用你们管!说得好像你家里就没人生病似的,若是有人生病了,治不了怎么办?” “这世间的大夫如此之多,一个七王妃难道就能治了这世间所有的疑难杂症么?其余的大夫又是做什么吃的?”王太傅反驳道: “你的夫人难道离了七王妃便不能活么?!” 周将军一撸袖子,一口痰吐在地上,叉着腰,中气十足的骂道: “对!老匹夫,劳资今天就告诉你,我夫人这病快二十年了,找了不下几百个大夫,还真的没有一个能治好的,但七王妃真就给治好了,就冲着这一点,老夫就得给七王妃竖个大拇指,你瞅瞅你,这么多年来你做了点什么?!” 王太傅被周将军数落的没有一点尊严可言,但文人的风骨不能丢,他站在五大三粗的周将军面前,挺直了腰板, “老夫办了这么多年的学,教出了那么多学生,无一不是栋梁之才,总比你一个只会打仗和骂人的莽夫强!” “要不是我这个莽夫,你还能安安稳稳的活到现在?!”周将军道: “俺跟着舒将军马上安邦救天下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藏着呢?!” 王太傅: “……你……你蛮不讲理!” “你讲理。”周将军道: “你讲理便是开口祖宗之法,闭口之乎者也,枉顾她人生死,将别人的生死置之度外,只关心一些已经作古了的东西,没出息!” “你!你!”王太傅指着周将军,手指颤抖,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干元帝看着也吵得差不多了,沉声开口道: “够了,跟市井泼妇似的,还有没有点朝廷命官的样子?” “臣等惶恐。”朝臣们纷纷跪下。 干元帝发问了, “卫大人,七王妃是你女儿,你怎么看?” 卫景就知道肯定得问到他这里来,是故他早已想好了措辞,拱手道: “神医在收微臣小女之时便道,这是个学医的好苗子,是故微臣也没拦着,女子又如何?在场诸位谁又不是女子生出来的?为何她们只能相夫教子,有才能便去施展,总不能一直困在家中,当只金丝雀吧。” 卫大人这话四两拨千斤,从沈丹青那里说起,又引到了众人的出生上,令在场众人都细细思索起来,唯有王太傅的脸色愈发难看了起来。 干元帝明显是没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没有接卫景的话茬,反而是扭头问郁良, “七王爷觉得呢?” 郁良低头颔首,朗声道: “王妃开心便好。” 这个回答引起了满堂哗然。 “胡涂!”干元帝一拍龙椅, “便是她想去杀人放火,你也让她开心便好么?郁良啊郁良,朕竟不知你为了七王妃竟能胡涂至此!” 郁良谦恭道: “王妃是不会做出杀人放火之事的。” “你如何知晓?”干元帝道: “你那个王妃,心比天高。” “儿臣自然相信父皇的眼光。”郁良轻飘飘的一句将干元帝噎的说不上话来了,在场谁不知晓七王爷和卫姑娘是由皇上下旨赐的婚? 干元帝被这话一噎,自己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憋得一会儿,最后气哼哼的扔下一句, “此时容后再议,退朝!” 郁良却无半分胜利了的喜悦,他甚至站在原地叹了口气,卫景见状,上前问道: “王爷为何事叹气?” 郁良道: “王妃如此行径,真是容易招致心胸狭隘之人的嫉妒啊。” 不服[重生] 第34节 此时的朝臣们还未出门,听闻此言差点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上。 周将军却是哈哈大笑两声, “还是王爷慧眼识珠,王妃这颗珍珠才不至于蒙尘啊。不像有些人,就是看不惯别人好。” 刚刚在朝堂之上同周将军对峙的王太傅感觉自己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后槽牙都快咬断了,但他又不是那莽夫的对手,只好气呼呼的离开。 朝堂上的这事没争论出个结果来,有一派人一直为卫央辩护着,干元帝也不好明说什么,毕竟这婚事是自己赐下的,只好当做不知晓。 * 卫央接到入宫邀请的那日是个风和日丽的春日,她的医馆已经步入正轨,小雪和小月每日都十分忙碌,就连春绿和夏荷也加入到了她们的阵营之中,京城里的那些贵女们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受了恩惠之后也便没那么多的说辞了,卫央感觉心情好了一阵。 可没想到宫里等了这么久,终于来找茬了。 风和日丽的春日,她坐着七王府的马车,摇摇晃晃的进了皇宫,去的自然是孝清皇后的坤宁宫。 人还未走到门口,便遇见了着急忙慌的嬷嬷,一把拉过她的胳膊,哭的无比凄惨, “七王妃,您可算来了啊,老奴在此处等您许久了。” 卫央被她扯的差点掉在地上,惊呼了一声,在丫鬟的搀扶下才勉强站稳,皱眉道: “何事?” “我家娘娘肚子疼,怕是吃坏了东西,您快跟我去看看吧。”那个嬷嬷道: “听闻您是仙女下凡,医术高明,定能救得了我家娘娘的。” 卫央心中疑惑,宫中贵妃们生病了不去找太医,而是来这里找她?但还未来得及细想,那嬷嬷便将她连拖带拽的拉去了那个宫里,而卫央的心里也一直在打鼓,总觉得这是个圈套,但涉及到了人命,她就没有办法不动摇。 若是因为她的犹疑,真的丧失了一条人命该怎么办? 被这样的思绪干扰着,卫央一路跟着她来到了这位贵妃的寝宫,发现不是别人,正是四妃之一的德妃,她躺在床上吱吱呀呀,前额都已经被汗打湿了,一看到卫央来了,急忙唤道: “七王妃,你快来看看我这是怎么了啊?早上起来便撅着不对劲儿,听闻今日你要进宫,我一早便让嬷嬷去门口候着了。” 她说的急促,还带着些沙哑,听上去让人难受的厉害,卫央皱了皱眉,也没来得及细想,便上前给她把了脉,竟然有滑脉的迹象,在皇宫之内,子嗣是不容触碰的问题,上一世的沈翊就是因为纠缠到一起“皇子谋杀案”里被处死的,卫央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闪过,却没能完全捕捉到。 她只好颤着手给德妃掖好了被子,在嬷嬷准备好的纸笔上写下了药方,皱眉和德妃低声道: “有人想害您肚子里的孩子。” 德妃听后一愣,手心顿时握成拳, “我就知道皇后那个贱。人容不得别人怀上龙种。” 卫央对这些宫闱秘辛半点兴趣也没有,反正皇位不管怎么争,都落不到郁良的头上,为了爱惜羽毛,她们自然也要离这些东西远远的。 可没想到,总有人不让她好过。 晃晃悠悠的从德妃的寝宫里出来,卫央心里依旧有些发慌,再次来到坤宁宫的门口,她感觉天上的春日暖阳都有些刺骨寒冷,这会是一场阴谋么? 进去禀告的宫人出来谦卑道: “皇后娘娘已经歇下了,七王妃还是改日再来吧。” 今日宣她进宫的人是皇后,但她去的却是德妃的宫里。卫央心里有些没底,直到回了府里喝了两杯冷茶,心绪才安定了一些。 像是要印证卫央猜测似的,夜间用晚膳之时,卫央的眼皮便一直在跳,没过一会儿,宫里便传来了懿旨,宣七王爷和七王妃入宫。 入宫 卫央和郁良互换了一个眼神,郁良骨节分明的大手覆在卫央的柔胰上,在她身侧低声道: “无事,不怕。” 卫央心虚道: “我似乎知道是什么事了。” 郁良挑了挑眉看她,卫央鼓足了勇气,附在他耳边将今个儿白日里的事僵了,白日里觉得不是那么重要的细节,现在回忆起来倒觉得十分清晰,这大概就是在冤枉陷害她? ———————— 第50章 不解(三更) 宫里已经乱作了一团,德妃依偎在干元帝的怀里,哭哭啼啼了好一阵儿,干元帝也慢慢的安抚着她,皇后站在一侧冷眼旁观,但若是有人看她之时,她又会流露出惋惜的神情。 宫中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出过喜事了,卫央这一次算是触到了干元帝的逆鳞。人到了年纪,对于子嗣就会看得越来越重,尤其是对于这种对让他的皇位不会产生威胁的子嗣,是故听到德妃滑掉一脉之后,他心里愤怒极了。 再加上前些日子在朝堂上,因着一个卫央大臣们吵得不可开交,是故更加剧了干元帝对卫央的厌恶,本就是一个女子,好好在家相夫教子不好么?嫁给郁良半年多了,自己的肚子还没有动静,偏偏郁良还纵着,真是岂有此理! 皇家的威严被一次次的挑衅,如今就连皇家的子嗣也敢残害,这就是他当初亲自赐婚的结果? 干元帝心中怒火中烧,脸色也不太好看,尤其怀中的德妃苍白着一张脸,轻轻地哭诉道: “不关七王妃的事,她也不是故意的。” 一旁的皇后不由得翻了个白眼,看来她这人没找错,要换了人还引不起干元帝的怒火呢。果不其然,干元帝冷声道: “不是故意的便可以残害皇嗣么?” 卫央来的时候便想过了会是怎样浩浩荡荡的场景,可想不到现实中竟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宏大和壮观,干元帝,孝清皇后,四妃全都围在寝宫里,干元帝的脸色十分难看,一看到卫央来了便厉声道: “卫央,你可知罪?!” 卫央应当是跪的,但听闻此言不由得皱眉道, “不知儿媳何罪之有?” “你残害皇嗣,心肠歹毒,还不认罪?”干元帝眉毛都已经拧成了一条线。 卫央却朗声道: “卫央何时残害皇嗣?父皇说话也要讲求证据。” “你要证据么?”干元帝道: “好,那朕便让你心服口服!来人吶,传王御医。” 一位腿脚不便的年迈老人步履蹒跚的走了进来,拎着药箱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 “回禀皇上,七王妃开出的药方里有一味药是孕妇万不可吃的,而德妃娘娘也是因着这一味药才滑了胎。” 卫央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她在想,上一世的师兄面临的是否也是这样的境遇?师兄是个不争不抢的人,对谁也是一副好脾气,也从未将人想的那般坏过,却入了宫当了御医,成为了这些妃子们争宠的棋子,一朝不慎便深陷地狱。 等到王御医说完之后,卫央才冷声道: “王御医一张口便是信口雌黄,老则老矣,可莫要做些丧良心的事。” 王御医被她这话激怒, “你!你才是信口雌黄!老夫当御医已经三十年有余,七王妃可以质疑老夫年纪大了,但不能质疑老夫的医术!” 卫央四下环视了一圈,心中已经明了,今日这局就是冲着她来的,幸好她今日觉着不对劲儿,出于本能留了个心眼。 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干元帝便道: “卫央,即是如此,你可知罪?!” “卫央无罪可认。”卫央挺直了脊背, “从未做过的事情,卫央为何要认?烦请父皇将卫央开的药方拿来,卫央才好一探究竟。” 干元帝见她不疾不徐的为自己辩解,心底怒火顿时烧了起来, “事情都已经如此明了,你竟还在为自己狡辩!有什么好狡辩的!王御医在太医院里做了这么多年,难不成还会冤枉你么?” 卫央道: “王御医有没有冤枉我,我不知晓。但这其中绝对另有隐情,卫央请求父皇还一个公道。” “你的意思是朕冤枉你么?!” 卫央摇了摇头,朝着四周环视了一圈,嘴角勾出一抹笑来, “卫央可没这个意思,但总有人朝我身上泼了脏水。” 她站的笔直,眼睛里是坚定而锐利的光,郁良拉过她的手,轻轻的捏了一下她的手指,也朝着干元帝道: “我相信央儿。” “那你是在怀疑朕么?”干元帝怒道: “笑话!朕还须得去冤枉你的王妃?郁良!你是否已经被蒙蔽了双眼?好好睁开眼睛看看你的枕边人是个什么模样?别犯胡涂!” 郁良轻笑了一声,抬起头坚毅道: “多谢父皇提醒,但正因是枕边人,这才更能识得她是怎样的人。毕竟,枕边人只有一个,自是要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此话同父皇共勉之。” 干元帝: “……” 这口怒气哽在心口,干元帝一甩袖子, “放肆!” 郁良不疾不徐道: “卫央所做之事向来有她的道理,父皇先别急着生气,找到药方听阿央如何解释,若真是她做的,那儿臣愿和她同罪。” 宫内众人皆都大吃一惊,便是连卫央也没想到郁良会立下这样的军令状,毕竟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对于这种事,最好的做法便是撇清,可郁良竟愿同卫央一起共进退。 “谋害皇嗣可是死罪。”干元帝冷声道: “郁良,你真是活腻歪了么?” 郁良却往前一步, “若阿央是被冤枉的呢?父皇可否会还她一个公道?” 郁良的背影有些瘦削,但挡在卫央的身前却让卫央的眼眶发热。坚定不移的信任和敢于承担的勇气让卫央觉着心里充满了力量。 干元帝冷声道: “要什么公道?这事除了她还能是谁做的?” 郁良不疾不徐道: “是谁做的儿臣不知晓,但绝对不是阿央做的。” 干元帝被他这态度闹得恼火,但又怕吓着怀里的德妃,只好压着怒火道: “那你想何如?” “儿臣只想让父皇能给阿央的医馆一块御赐牌匾。”郁良道: “如同之前给沈神医的那般。” 干元帝望着郁良,久久没有言语,深沉的望过去,郁良也毫不害怕的跟他对视,甚至有些云淡风轻,带着十足的自信。良久之后,干元帝点了点头,沉声道: “好。” 卫央让人找来药方之后,只是看了一眼便发现了问题所在,那张药方上的最后一味药是被人另外加上去的,虽然自己很像,但她今日写药方之时加了些特殊方法,是故她勾唇一笑, “虽然不知何人要陷害于我,但这手段未免也太拙劣了些。” 她让人拿了一碗水,毫不犹豫的将药方放了进去,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那张药方慢慢变了样子,只见药方上的字迹都慢慢消失了,唯一留下的只有最下面的一味药。 卫央把纸拿出来晾在桌上,拿着手帕擦了擦手道: “今日原本是应母后之约入宫,却未料到在半路上被德妃娘娘的嬷嬷拉过来,儿媳没什么背景和后台,但学了这么多年医术,明知可能有诈,却还是没忍心抛下疼痛难忍的德妃娘娘,是故在写药方之时多留了个心眼。” “这种药,父皇应当见过吧?”卫央问道。 干元帝的脸色愈发难看了起来,想必已经料到了一些事情,卫央继续道: “父皇见多识广,应当明白儿媳这种技术不过是为自保,这药方上的最后一味药虽然和儿媳的自己很像,但并不是儿媳写的。” “还有,儿媳今日是在母后的宫门口被德妃娘娘的嬷嬷拉拽过来的,甚至都来不及拒绝。不若父皇问问,为何宫中有那么多有名的太医不用,非要用我一个藉藉无名的大夫,还得是从别的宫门口弄来?或者,父皇还可以问问,为何平日里几乎寸步不让的母后,为何在宣我进宫后还能允许我来到德妃娘娘的宫中?” 卫央一字一句都快准狠的扎进了人们的心里,干元帝的手握成拳,只需细细思索一番,便发现这里面漏洞百出,而他竟然还相信了,这真是在侮辱他! 干元帝从未这么憋屈过,直接抽身而起,德妃砰的一下摔在了床上,只感觉眼冒金星,不由得哀绵婉转道: “皇上,臣妾是无辜的啊。” 卫央对这种戏没什么兴趣,便拉着郁良起身告退。 皇宫里的尔虞我诈不适合卫央,这次是某些人的手段不到位,再加上卫央提前留了个心眼,用了些药令人出其不意,不然今晚她必定是逃不过的。 出了皇宫之后,月光轻轻的洒落在宫门口,卫央不由自主的站住回望了一眼这巍峨的皇宫,她突然想起这一世刚回来入宫后的那一遭,她们都在劝自己要在家中好好相夫教子,可这境遇竟是要不停拿自己的生命来做赌注。 若今日的事情没有德妃的手笔,卫央是断然不会信的。 她看完之后,偏头往郁良的肩膀上靠了过去,郁良低下头轻声道: “心情不好?” “只是觉着有些累。”卫央道: “甚至有些不理解某些人的想法。” “哦?”郁良道: “哪一些?” 卫央舔了舔唇,稍微踮了踮脚尖,在郁良的脖间吐了口热气,轻声道: “为何某些人说喜欢我,却对我能坐怀不乱呢。” 说完之后还在郁良的脖间咬了一下。 清冷的月光在这天地之间洒下银辉,郁良的手微动,直接将人揽在了怀里,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腰,哑声道: “你不懂。” ———————— 第51章 争执(四更) 郁良喜欢一个人许久了,还以为这辈子都不没有机会遇见她,可没想到上苍怜悯,竟能得到一道圣旨。 他从小就没得到过什么好东西,这次上苍赐给了他最珍贵的人,他得放在心尖尖上捧着,若是因着鱼水之欢和孩子的事就夺去他最珍视的人,那他必定会悔不当初。 郁良自认不是一个运气好的人,所以能够得到一分都是上苍怜悯,但这些话他不会讲给卫央听,阿娘曾经说过,能得一喜爱之人,必当爱之护之尊之敬之。 * 天气回还的极快,一连几场春雨下过之后,日子便变得暖和起来,卫央的眉头却愈发舒展不开,掐着日子,陕北一带的涝灾快要来了。 果不其然,四月初五的这日夜里,二更天的梆声刚刚敲过,便有人匆匆忙忙的来了府里,操着尖锐的声音道: “七王爷,皇上急召唤您入宫呢。” 卫央也披了衣服起身,郁良却握了握她的手, “没什么大事。” 不服[重生] 第35节 卫央抬头望向他,终是没忍住舔了舔唇道: “若是有地方发生涝灾,父皇让你出发赈灾的话,先别急着答应。” “你怎知是因为涝灾?”郁良不解道: “说不准是边疆战事再次告急呢。” 卫央皱了皱眉, “近几日的雨淅淅沥沥的下个没完,心里总是有些慌的,地界不好的地方发生涝灾不奇怪。” 郁良拍了拍她的手, “安心等我回来,无事的。”说着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 郁良走后,卫央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拿出了医书来读,心怎么也静不下来,外面又开始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拍打着屋檐,化成雨线缓缓落下,在人们的眼前幻化成雨帘。 她坐在那儿想了一会儿,心绪如同外面的雨声一般,杂乱的厉害。 次日一早,卫央是在桌前醒来的,身上披了薄被,她动了动胳膊,身子都被压麻了,抬起头来,郁良果然坐在对面,还没来得及思考便问道: “何事?” 郁良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低声道: “陕北一带发生了涝灾,父皇正在从几个皇子中选择去陕北的人。” “可是你?”事情倒真如同她料想中的那般发生了,不知为何,她的心里竟松了一口气。 郁良摇了摇头, “十一皇弟主动请命去了。” 卫央心下有了计较,可还未等她的话说出口,郁良便抢先道: “你之前说的事,我已经在筹办了,可还有些细节需同你商议。” 这时换成卫央不解了, “我之前说的事?何事?” 郁良无奈的摇了摇头, “如今涝灾已经发生,想必会有许多难民涌入京城,介时那些官员们为了爱惜自己羽毛不知能做出什么灭绝人性的事情,我便按照你的想法开始让人在京郊筹备安济院,地方已经找好了,只是人员方面……” 卫央先是愣了一会儿,尔后勾唇一笑,没忍住上前抱了他一下,温声道: “你真的很好。” 郁良无奈摇头, “你这是算在发好人卡吗?” “不。”卫央的脑袋在郁良的怀里蹭了蹭道: “这是夫君卡。” 郁良心里大喜,可还没来得及将人揽过来温存一会儿,人就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怀抱,信心满满道: “我知道人员从哪里来。” “哦?”郁良给自己倒了杯茶, “何处来?” “官员家眷中不乏想要建功立业,为百姓做实事的女子。”卫央道: “这些日子我在医馆可没有白待,跟那些大气的官员家眷们混的极好,有些人看上去不好相处,但褪去外表那一层壳,倒都是些重情重义之人。更何况,我还有开拓者。” 所谓的开拓者就是盛夫人和周夫人,这两人在京城中也算是豪门望族,往大了说,盛夫人可还是当今皇后娘娘的长嫂呢,单就这一门关系,想要攀亲的人就数不胜数。 卫央之前已经简单的跟盛夫人和周夫人两人透了个底,两人经过细细思索后都表示愿意支持她这个想法,有了这两人的引领,京城里势必会一股慈善热。 卫央和郁良的前期工作都做的不错,再加上两人都是干实事的人,郁良在京城中极有口碑,是故有些没事做的百姓们也都愿意帮着他做事,京郊那边算是另外建了个村子,只是房屋破旧了些,郁良出钱重新修缮了一番。 而卫央去找盛夫人和周夫人去商议做慈善的事情,三人一拍即合,当即便在京城里开始了募捐之旅,募捐这事儿也极有门道,一般的人都喜欢来哭穷,而盛夫人便将大家聚在一起开了个赏花宴,在来的这些人里面寻了几个好拿捏的,开始之前便给她们做了一番思想工作,说得这些人都泣涕涟涟,纷纷表示会多捐些钱,开始之后,这些人果然没让盛夫人失望,甚至有的捐出来的银子大大出乎她们了的预料。 有了这些人的打样,后边那些难啃的骨头也就不好意思一分也不出了,甚至连王太傅家中那个号称一毛不拔铁公鸡的儿媳妇都捐了一千两出来。 卫央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列了清单给盛夫人,尔后将这些银子拿来修缮房屋,屯粮,眼看着发生了涝灾,今年的粮食产量势必也很有问题,京城内粮食的价格逐步上升,卫央便差人去临县买了更便宜的,且几乎搬走了那个县一半的粮食。 在京城内做好了这些准备之后,如他们所料,陕北一带的难民在涝灾发生之后的半月里纷纷开始涌向京城,百姓们衣衫褴褛,有些孩子饿的悲伤痛哭,但饿了太久,嗓子都已经干的发不出声音来。 即便是提前有了准备,卫央还是被这么大的阵仗打了个猝不及防。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见灾民,但是第一次受到这么大的触动。白日里出去时看到是的衣衫褴褛,连温饱都解决不的难民,晚间回来时和她一同回来的都是些人间富贵花。 卫央有时也会感叹命运无常,世事难料,但她自己又实在没立场说这种话,神再伟大,也无法拯救所有人。 所以,必定有人在九天之上,有人在泥沼之中。 连着一个月,卫央和郁良都忙于难民之事之中,而京城中越来越多的贵夫人参与到了这项活动之中,她们白日里带着人去帮着安顿登记难民,夜里再伴着月色归去。 干元帝对此现象有些不解,直到一日的朝堂上再次爆发出了一场争吵。 依旧是以王太傅为首的顽固派和以周将军为首的支持派。 王太傅不疾不徐道: “七王妃抛头露面,有辱门风,还带着其他夫人一同抛头露面,实在令世人所不齿,让祖宗之法受到了挑衅!” 周将军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 “老匹夫,整日里就知道拿祖宗之法来说事。我倒要问问你,祖宗之法里哪一条规定了女人必须在家中相夫教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祖宗之法例哪一条规定了女人们便不能赈灾救人,不能做为国为民的大事?” 王太傅冷哼一声, “天下大事自有我辈男儿操心,轮得到她们越俎代庖么?皇上,恕老臣直言,依照七王妃这样的做法,必定要引起天下大乱啊。” “太傅所言有些夸大了。”干元帝如今也纠结的厉害,他打心里也觉着卫央是在胡闹,可卫央着实是将朝廷眼前的困境给解决了。 灾民泛滥,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境况,但卫央和郁良弄了一个安济院,让涌入的难民都实现了自给自足,不够的部分甚至都没要国库的补给,而是找这些大臣的家眷中出了,作为一个皇帝,他十分喜欢看到这样懂事的臣子。 但偏偏这个臣子是个女的,还是他一直都觉着行为出格的女子。 周将军说话就没有那么客气了,他冲着王太傅道: “你也说不上来吧!天下大事应当男儿解决,沙场御敌等血腥之事是该男儿去,但也不乏有英明神武的女将,北狄的女将多了去了,一个个在马上英姿飒爽的,可比你这个只会唧唧歪歪的穷酸秀才强多了。” “北狄那等不入流的小国,岂配和我等泱泱大国作比较?那边的风俗彪悍,女子当男子用,我等礼仪之邦自是不能那样的。男子就要有男子的担当与责任,女子就有女子应尽的衣物,若是都像七王妃那般,天下不就乱套了么?!” “如今盛夫人和我家夫人都跟着王妃一起救济难民,也没见天下乱成什么样啊?难不成你家夫人在家中便是给你洗衣做饭的?反正在家里也只会嚼舌根子,倒不如出去找点儿事做,天下这才清净了呢!”周将军说完之后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忽然摇了摇头,冷笑道: “你说这天下男子应当有男子的担当,那些赈灾济民之事应当交给男子去做,对也不对?!” 王太傅怒瞪着他,再次重申自己的看法, “就是这样!男子就该做男子的事,若是这些事都让女子干了,往后的男子莫不是要替女子生孩子去么?!” 周将军忽而勾唇笑了笑,冷声道, “那你在此还说什么呢?!还不快滚去赈灾救民?!堂堂七尺男儿,顶天立地,还不赶紧担当起你男子的职责?” 王太傅冷哼一声, “你这是无理取闹!” 周将军倒是不解了, “王太傅,你这是什么道理?我哪里无理取闹?你看你这人真是好笑,看不起女子也就算了,偏偏自己又做不到。承认别人那么好真就那么难么?!” 在龙椅上坐着的干元帝被这一句话惊醒,他顿时如坐针毡。 他也一向看不起女子,但没想到这次的卫央让他大开眼界,他也一直都觉着哪里不对劲儿,却不是因着王太傅一直在强调的祖宗之法,礼仪之邦,而是他发现自己竟无法容得下女子竟也能如此优秀。 此刻周将军坦坦荡荡的说出来,干元帝顿时觉得自己的心胸有些狭隘了,但他一时间还接受不了这个事情,只好直接忽略了他们的争执道,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一声启奏, “报,九王爷大获全胜,已在宫门口候着了。” ———————— 第52章 结局(复盘) 郁诚这一次不仅回来了,而且还真的带回来一个北狄的女将军,长得极为美艳。 他此次大获全胜,但没有赶尽杀绝,而是打算用和亲的方式来恢复友好邦交,那位将军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话,同时,她还是北狄皇室的公主。 一下朝,郁诚便带着维纳尔涵去找郁良,兄弟两人并肩走着,郁诚撞了撞郁良的胳膊, “七哥,听闻你那王妃很有本事啊。” 郁良笑了笑, “嗯,她很厉害。” 郁诚啧一声, “果然,夸起你那小姑娘来毫不嘴软啊。” “弟妹也很漂亮。”郁良看了一眼维纳尔涵道, “你俩很般配。” 郁诚这一趟走的黑了一些,也更沧桑了一些,但眼角眉梢的笑意却更多了起来,以前的他没有那么爱笑。 维纳尔涵听懂了郁良的话,朝着他灿烂笑道: “谢谢七哥的夸奖。” 一行三人去了城郊,郁诚在路上和郁良大谈塞外风光是多么的美妙,黄沙漫天和一望无垠的土地,那种自由感是在京城多少年都比不上的。 郁良默不作声的听着,偶尔应和几句,他总觉得那些地方,自己应当是去过的,不知在何时,反正在记忆的一个小角落里还留存着。 他们来时,卫央正好歇下了,她已经听说了郁诚大胜归来的消息,原本是应该高兴的,但她怎么也笑不出来。 为何这一世的郁诚出征就能那么快的回来,而郁良出征竟是两载未归,难道是郁良不想回来么?完全都不顾虑她这个留在京城受苦的王妃,是故等她逃离了,郁良才凯旋而归?! 若真是这样,卫央觉得自己可能是眼瞎了才会在这一世喜欢郁良。 但她又从心底里认为郁良决计不是这样的人,可其间又有什么隐情呢? 正好灾民这边的事情也解决的差不多了,安济院已经初步建立,也建立了最基础的规则,卫央便坐在凉棚下出神。 上一世的一些事情,她发现在记忆里已经模糊了。 对于烟县里度过的那十年,她记得的或许也只有一些家长里短的琐事,还记得有人欠了自己一百多两银子,若说有什么留恋的地方,她发现竟然没有。 在烟县呆了十年,竟然没有一丝一毫值得她留恋的地方。 卫央觉着也不算是自己薄情寡性,当真是烟县那地方带给她的痛苦要比美好要多。 坐着歇了一会儿,就发现有人在拍她的肩膀,她下意识的伸手把那人的胳膊给拽住,可那人的力气比她要大得多,只是一个简单的翻转,她的柔胰就被那人握到手里,郁良无奈摇头轻笑道: “你这防护是真的不怎么样。” 卫央看见是他,这才松了口气,低声道: “你怎么来了?” “阿诚说要来见见京城的奇女子,我便带他来了。”郁良侧了个身子,露出了身后的郁诚和维纳尔涵,卫央看见郁诚还有一瞬间的愣怔,她舔了舔唇道: “见过九王爷。” 郁诚摸了摸脸道: “难不成我去了一趟北狄,变得更凶了么?为何七嫂见着我竟比原来还害怕呢?” 卫央急忙摇摇头, “是太久没见着九王爷了,这才一时失了态。” 郁良看着卫央的状态也觉着不对劲儿,可想要使劲儿听见卫央说什么,却什么都听不见,无奈的摇了摇头,有些东西想要的时候没有,不想要的时候贼管用。 有时他连卫央在心里说我肚子好饿,我好想吃莲子糕都能听见,但到了这种状态极其不对劲的时候却怎么也听不见了。 所幸郁诚也不是真的来和她进行一次谈话的,只是稍微寒暄几句便和郁良约好有时间喝酒,尔后便带着维纳尔涵去逛京城了。 卫央的失神一直到晚间,她心神不宁到了极致,回去之后也没吃饭,一直躺在床上,无论郁亮怎么跟她说话也不搭理。 最后郁良只能和她一起躺在床上,过了一会儿,卫央咬了咬下唇,自顾自的脱去了自己的外袍,耳垂已经红的滴血,可手上的动作依旧没有停下,郁良的喉结动了动,温声道: “你这是作何?” “和你洞房。”卫央咬着下唇低声道。 他的手指仔细的摩挲过卫央的下巴,克制的哑声道: “你可想好了?” 卫央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伸手去解他的衣带,郁良直接反客为主,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 “其他事都能依着你,这事,得我来。” 卫央不是不喑世事的小姑娘,相反,关于洞房之夜的教育她接受过两回,但实战还是第一回,从没人告诉她原来这事是这么的疼,而她和郁良都是大汗淋漓,并未察觉出什么乐趣来。 但因着这事,她倒是累了,也不再心绪不宁了,倒头便睡。 卫央在迷迷糊糊间,听到了一道粗粝难听的声音: “恭喜宿主达成所愿,将为宿主开启前世上帝视角。” 卫央心道这特么算什么达成所愿?难不成夫妻之间入洞房真的是她心底真正的想法? 不不不,她不是那样的人。 随着这道声音的消失,一幅幅画面从卫央的眼前展开。 先是幼时的她扎着两个羊角辫,在师父的医馆里帮忙跑腿,有一日来了一个十分好看的小哥哥,他受了很重的伤,听说是被人给欺负了,所以挨了很多板子,屁股都给打肿了。 年幼的卫央不懂事,她拿着自己的小百宝袋去找小哥哥,然后在他面前把百宝袋里的蜜枣拿出来给他,甜甜的笑, “哥哥,吃了这个蜜枣,屁股就不疼啦。” 小哥哥原本还在笑,但对着她的后一句话顿时笑不出来了, 气呼呼的甩掉了她手上的枣,冷哼道: “谁要吃你的枣,难吃死了。” 小卫央很难过,但她没有放弃,她后来再也不说那样的话了,每日都帮着小哥哥端茶送水,还喂他喝药,给他讲故事,没别的,这小哥哥长得太好看了,她最喜欢的就是长得好看的人了。 小哥哥后来也会对着她笑了,有时候犯傻,她还会问, “哥哥,以后你娶我好不好呀?” 不服[重生] 第36节 那哥哥就会深思熟虑之后问她, “你知道娶是什么意思吗?” 小卫央点头,但她其实根本不知道,反正听大人说,这就是要一直在一起的意思啦,她喜欢跟这么好看的人在一起。 但那个小哥哥却特别郑重道: “好,以后我娶你吧。” 没多久,那个小哥哥的病好了,他就再也没来过医馆。 小卫央每日的玩伴可太多啦,长得好看的人也不少,没过多久就已经忘记了这个小哥哥。 但那个小哥哥却开始再也不跟别人拌嘴,变得无比乖巧,让大家尽量忽视他的存在,甚至不惜讨好他曾经最讨厌的太子,最后他终于封了王,有自己的府邸,出了皇宫。 这么多年,他没敢来找过他的小姑娘,害怕给她招来杀身之祸。 后来在路上擦肩而过时,他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她的小姑娘,这一次遇见的时候,他希望小姑娘能认出他,能像幼时一样叫他一声哥哥,可小姑娘只是看了她几眼,便走开了,一边走还一边道, “长得是好看,但看多了也眼乏。” 原来,他的小姑娘已经把他忘了。 * 后来,一道赐婚的圣旨下来,郁良兴奋的整夜都没睡着。次日他去找沈丹青,沈丹青便道: “举手之劳,幼时那丫头就说想嫁给你,我这个做师父的也算是满足她的愿望了。” 郁良很用心的筹备着他的婚事,把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但新婚之夜却收到了要出征的圣旨。 皇命难为,他也想为小姑娘挣个功勋,免得让人说她只是嫁了个废物王爷。 他的小姑娘得是高高在上的,不能被谁瞧不起。 所以,他选择了出征,他在小姑娘的额头上印下一吻,缠绵悱恻道: “等我回来。” * 画面再一转换,来到了塞外边疆。 郁良骑在马上,历历风声在耳畔响起,黄沙弥漫,遮挡住人们的视线。他手中的红缨长/枪上已经沾满了鲜血,他的脸上全是笑意, “将士们,冲啊,打完这一仗我们就能回去了!” 打完他就能去见他的小姑娘了。 毫无意外的,这一场仗大获全胜,郁良已经给京城里写好了折子。 可没想到,北狄的公主竟然看上了郁良,试图和郁良和亲,郁良用已有家室这样的理由进行了拒绝,可那公主并没放弃,她笑道: “你的妻子肯定是中原女子,哪里有我们塞外女子长得漂亮,更何况,我又不介意和她共享一个夫君。” 这女子和维纳尔涵有些相似,大概是北狄的另外一位公主。 郁良却笑道: “我家夫人小气的很,她不喜欢跟别人分享我。” “那你便休了她,娶了我想要多少小妾都可以。” 郁良道: “天下粉黛万千,都不及我娘子的一根头发。” “你这人未免也太迂腐。”那女子道: “我看上你是给你脸了,我们北狄想娶我的人多了去了,你又算哪根葱?不娶我,那我们便继续打下去吧。” 就这样,原本可以平息下来的战局又打了起来,这公主的战斗力一点也不低,郁良和她对打起来半分不留情,但也只是略占上风。 北狄的百姓都是还没学会走路就已经学会骑马了,是故在这里跟她们比拼马上武功,郁良占不到半点优势。 战争再一次如火如荼的挑了起来,副将觉着郁良未免太过迂腐,不过是娶了妻而已,再娶一房小妾又如何?难不成还看不上那北狄的公主? 是故,大家对郁良都进行了一番劝诫,郁良却笃定道: “若是娶回去,我娘子会不高兴的。” “女人嘛,回去甜言蜜语哄几句就好了。”一位副将如是说道: “天底下哪还有男人守着一个女人过一辈子啊。” 郁良却摇了摇头道: “你们不懂。” 他拥有的本来就不多,所以他太害怕失去了。 这样的结果就是,郁良在战争中遭遇敌军偷袭,被困花岩岗。那是第二年的冬日,距离他出征过了整整一年。 那时他差点没活着回来,若不是凭着强大的意志力,他绝对会死在战场上。庆幸的是他只断了一双腿,命还在;但不幸的是,他真的断了一双腿。 但他就凭着一双断腿,指点三军,用两个月的时间赢了北狄,可胜利的消息却被他按着不表。 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去面对卫央。 他挣到了功勋,却成了一个断了腿的废人。 小姑娘最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了,一旦她看到这样的他,一定不会再喜欢的。 阿娘曾经说过,如果美好的事物你注定得不到,那便让她离开你,只要能看着她高兴,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郁良在北狄无所事事了将近半年,等来了下一个冬日。 听闻卫央跪在宫门口请求和离,又听闻她独自一人逃离京城。那一日,郁良在帐篷内喝了一夜的酒,酩酊大醉之后躺在床上喃喃自语, “我的小姑娘就那样走了。” “我的小姑娘终于走了。” “我的小姑娘再也不属于我了。” “可我已经不再是我了,她走了才能过得更好。” “郁良太窝囊了,可他真的好想他的小姑娘。” * 第二日,郁良便带着大军往京城的方向赶,回到京城,以一己之力力排众议,为卫央换得了真正的自由。 等他回去之后,卫景已经辞了官,带着夫人回了太原府,卫家只剩下了一个卫清留在京城。 他知道她定居在烟县,那里是个好地方。 几年后,又有敌军来犯,刚成为状元的卫清主动请缨出战。 他和卫清在朝堂上僵持不下,但干元帝最后还是点了卫清去。 卫清在战场上遭人暗算,被困塞内,消息传到郁良耳朵里时,面对尚书递来的救人橄榄枝,他毅然决然的娶了那个草包花心女齐月,可卫清最后还是没能等到他的援兵到达。 与此同时,齐月的姑姑竟然在宫中陷害了沈翊,用一个莫须有的皇子让沈翊背上了谋害皇嗣之名,郁良竟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看着沈翊的尸首被挂在城门口,看着众人对他指指点点,看着他的尸首一日日的风干发臭。 在第三日,他从城墙上将沈翊的尸首拿了下来,为沈翊办了一场葬礼,给他备了最好的棺木,寻了最好的地方埋葬。 郁良想,他真没用啊,连小姑娘最后的家人都没有护住。 但他可以给小姑娘报仇啊。 于是,郁良的王妃和别的男人私通,齐月以七出之罪被处死,那些害了卫清和沈翊的人,他一个个的揪出来,一个个的报复,郁良彻底堕入了地狱。 往后的几年里,支撑郁良活着的唯一信念便是能够探听到卫央的消息,他时常在书房内拆开和卫央的消息而笑,那也是他唯一的光亮了。 可没想到,有朝一日光灭了。 听闻卫央死的那一日,郁良连夜赶到烟县,看到卫央尸体的那一刻,他没哭,但给卫央刻碑立坟之后,他抱着那块碑泪如雨下。 他的小姑娘,真的走了。 * 次日一早,侍卫来的时候便发现王爷抱着卫央的墓碑死去了,地上只有几个字:我想和我的小姑娘埋在一起。 郁良死的时候怕难看,所以只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了很深的一道,在划的时候还是笑着的。 他轻声说: “这辈子我都没读懂过你的心思,下辈子一定要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当初肯定是不希望我走吧。” “如果有下辈子,你能不能还做我的小姑娘?” 可惜这些话,上辈子的卫央都没听到。 没关系,这辈子的卫央听到了。 这些画面都看完之后,那道粗粝的声音再次响起来, “两位宿主的愿望已经达成,我们可以功成身退了。” 卫央感觉自己的心被撕裂开了似的,她哑着声音问道: “你是谁?” “一个游荡在四处为人们实现执念的东西罢了,不值得你记住。” “那我为何这一世还能回来?” “上一辈子错过太多了,重来一世让你们补回来。” 卫央问道: “那为什么郁良没有上一世的记忆?” “那对他来说太痛苦了,忘了更好。” 卫央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眼泪不停地从她的眼角滑落,那道粗粝的声音道: “一世一世又一世,只要想纠缠,你们会有生生世世。” “那我和他,还有来世么?” “多想无益。”那道粗粝的声音道: “珍惜眼前人吧。” ———————— 关于重生这件事情,我很赞同评论里一位读者说的:重生就是作弊。 我这篇文里没有苏爽的情节,女主只是经历了一世之后,变得强大起来。 重点还是只有一句:珍惜当下。 我们只要内心强大,不管前世还是今生,都能有不一样的活法。 人生,其实错过也是美的。 但有人的人生,一旦错过,失去的东西太多了,那我们便希望有个能够重来的机会。 我不喜欢虐渣,当然,也必须承认自己不会,但我也不提倡与世无争,争得是自己那一份体面,让自己活的痛快些,别人怎么样其实不重要。 当你强大起来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别人好像没那么厉害了。 虽然它是小说,但我希望看完的你不是一无所获。 废话不多说,我们下本书再见。 本书就此完结,我们下一本书见。 推荐新书:《粉的爱豆是我前男友》 文案如下: 提问:你为什么粉陆星野? 江眠:/微笑,因为他说死都不睡粉。 娱乐圈/破镜重圆/1v1/甜文 推荐好友古言《淑归》 不服[重生] 第37节 穿越女回到古代种果子发家致富到达人生巅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