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 第1章 《迢迢》作者:别雀【cp完结】 简介: 被渣过的前任捡回家后。ab 破镜重圆 梁迢x许方思 点击就看端方君子为爱发疯(?) 十七岁,许方思在校庆后台捡到一只突发易感期的可怜alpha,对方坐在三十公分外自持地盯着他的脖子咽口水。 许方思脖子发凉,正思量beta的命也是命,却听对方矜持问:“同学,肩膀能借一下吗?” 二十三岁,老茶馆里再遇,少年长成温润俊朗的成年男人,在梧桐影中笑盈盈:“赏个脸吗,许编?” 踹了梁迢很久之后,消失三年的人沦落街头被带回警局。作为唯一联系人的梁迢出现在,冷冰冰问:“求我吗,许方思?” 许方思低头默然半晌,终于:“求你,梁迢。梁迢还没勾起嘴角,就听许方思继续道:“求你,放我走。” * 许方思的一生苦果诸多,他自认所处是脏污烂泥,不敢攀附天之骄子,可还是被掬起。 ——梁迢不止一次地掬起这滩烂泥说:“我来了,许方思。” * ab/阴间三角恋/狗血程度up/双箭头很粗/两个固执鬼的双向奔赴 * 标签:he酸甜双向暗恋ab破镜重圆 第1章 帮帮我,梁迢 宁北路派出所在江边捞起来一个疯子,大半夜往水里趟,喊了半天没反应,捞上来也呆呆的,精神显然不正常。 值班室里一老一少两个alpha围着目光呆滞的beta,老黄问:“你叫什么?” 疯子浑身湿淋淋,抱紧了膝盖:“32路下班了。” 老黄只好找了件军大衣给他,疯子拿过衣服先闻了闻,确保上面没别的味道才敢披着,老黄再次问:“问你叫什么!” 疯子:“张思远。” 老黄点点头:“家在哪儿?” 疯子:“红湖村。” “哪儿?”民警同志掏了掏耳朵,感觉没听过这个名字,看向小刘:“哪儿的红湖村?” 小刘摇摇头——江北区的地名他烂熟于心,没这么个地方,江市有没有这个村也难说。 老黄颇有些无言,心说可能是老家,又问疯子:“有家里人吗?记不记得联系方式?” 疯子:“有个妹妹。” 有人就好,老黄掏出手机:“知不知道电话?我帮你打。” 疯子摇摇头。 那就查一下吧,老黄问:“妹妹叫什么?” “耿春花。” “什么?”老黄哭笑不得:“你不是姓张吗?” 疯子摇摇头,很冷静:“我姓王。” 围着疯子两个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啊?” 疯子蜷成一团点点头,信誓旦旦:“我叫王二狗。” “……” 老黄:“你不是张思远吗?” 疯子:“张思远是我妹妹。” 老黄:“……” 小刘:“那耿春花呢?” 疯子:“是我爹。” 问了半天什么结果都没有,一老一少颇为无语,正头疼着,另一个同事带来了好消息:疯子泡了水的手机开机了,两年前的款,联系人虽然少但好歹有三两个,其中有两个是系统默认的售后电话,还有一个叫王二狗的。 一看上次通话时间:一年前,响铃两秒,未接通。 死马当成活马医,打吧。 打过去没响两声,被挂了。 老黄望了疯子两眼,嘀咕说不能是个流浪汉吧,看衣服不像流浪很久的样子。 再打,死了——是说手里这个泡了水的手机。 好在小刘年纪轻人机灵记性也好,瞄了两眼就记住了那个号,换座机又试了一次,通了。 三更半夜,那边的人似乎没睡觉,听上去很清醒间或有一点翻书的声音:“你好?” 挂了骚扰电话又是标注宁北路派出所的电话,接起这个电话的时候梁迢心里存疑,结果电话打通第一句就问:“请问是王二狗先生吗?” 翻书的手顿了顿,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小刘忙自我介绍表明身份,接着说这边捡到了一个疯子,手机里没别的联系人,只有他一个, 安静一下,这位王二狗先生重复:“疯子?” 另一个同事同档案室出来,带着系统上查出来的名字:许方思,26岁,beta,南坪人,小刘读出a4纸上的名字:“叫许方思,南坪人……”说着,小刘嘀咕:疯子的名字还挺好听。 原本疏离的语气瞬间变得生冷:“不认识。”,然而这道冷淡的声音从话筒里漏出来的时候椅子上的疯子侧目看过来,抱着膝盖的手捏紧了,呆滞的目光也有了一点神采。 许方思在这间屋子里听到梁迢的声音,放缓了呼吸四处搜寻,最后将目光落在小刘手里的听筒上,眼睛从军大衣里露出来骨碌碌打转,衣服下面四肢都缩起来一些。 小刘这才发现这个疯子眼睛还挺好看。 细看两眼,虽然脸上脏兮兮的,但是收拾干净的话估计也不错,至少清秀。 可是再清秀也是个麻烦,这位王二狗先生说不认识估计是换号了,叹了口气要挂,电话那边忽然又问:“他现在在哪儿?” 啊了一声,小刘忙报了地址。 等人来的时候老黄去放了个水,小刘进去接了个电话,外面忽然传来哗啦啦翻纸张的奇怪声音和急促的脚步声,出来一看,那疯子不翼而飞,连带着放在外间的一沓空白记录本和一支钢笔。 第2章 ——跑了就算了,还当贼! 小刘头一次见这种场面,没搞清楚状况地挠头:“黄哥?”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一身闷响,原来是疯子跑错方向,撞花坛里了。 与此同时,小刘联系到的那位王二狗先生到了,值班室外面响起引擎声刹车声并亮起刺目的车灯,没想到这么快,老黄小刘闻声出来的时候花坛灌木丛里传来声响,紧接着爬出一个顶着军大衣的东西,定睛一看,不正是偷了纸笔潜逃的疯子许方思? 许方思摔得狼狈,寒风一吹,军大衣里面湿透了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冻得人直打哆嗦,小腿大腿被冻木了,被灌木划伤也没感觉到,等顶着一脑门树叶草皮起身才反应过来四肢周身火辣辣的刺痛,捂着手臂还没叫唤就看到奔驰车上下来的身影,逆着光只有一个轮廓,但疼出来的吸气还是被压了下去。 梁迢来了。 脑子里浮现这四个字的时候许方思感觉自己在做梦,摸了摸脑门,手是冰凉的,额头烫的,适应强光之后再看梁迢冷漠的脸,又分不清到底是不是做梦了。 他想,应该不可能,因为梁迢说过,再也别见了。 想到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树叶明明没有进眼睛但许方思还是使劲揉眼睛,就想小孩子受了委屈强忍着不哭,使劲揉眼睛以表示他只是眼睛不舒服绝对不是想哭那样,但是眼睛发酸鼻腔也发酸,说不出为什么委屈,低着头就有大颗的泪珠无声掉下,仅仅是因为看到了幻觉。 他想,他可能快死了,听说人死之前就会见到想见的人,还会看到生平的走马灯。 但是都会消失的,所有人都会走,何况一个幻觉? 他决定不再看那个幻影,想要挪出灌木丛,可是衣服被树杈钩住动不了,忽然,他被一股大力提了起来,忽然的悬空感,许方思惊呼,老黄小刘见状也急了——看这人的表情动作,还有那疯子忽然间的躲闪和挣扎,不像朋友,像仇人。 怪不得语气那么差说不认识转眼又说要来,时间这么短杀过来,可不就是怕仇人跑了? 老黄着急忙慌走过来劝解说有事好好说,梁迢冷着脸提着许方思进门丢在了门边的铁皮椅子上,满身划伤的许方思小声喊疼,梁迢睨眼瞧过来,许方思抱着膝盖没音儿了。 老黄跟在后面进来指着梁迢教育:“不是,你们究竟认不认识?你这人,好端端怎么动手呢?” 梁迢侧目看脏兮兮的人,很快又移开目光:“认不认识,你问他。” 许方思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冻的一直打哆嗦,也不敢直视梁迢,他此刻尚且沉浸在梁迢为什么会出现的疑惑中,闻言则悄悄打量梁迢眼色然后在梁迢冷硬的表情中迟疑片刻,一副心里有鬼的受气包模样。 梁迢看他几眼就冷着脸偏过头。 老黄上了年纪不看八卦也不了解名利场,因此不认识大名鼎鼎的梁迢,小刘则在看清梁迢那张脸的时候惊了一下——新锐导演,前两年拿了大奖。当然,娱乐圈里纸醉金迷成日里都是说头,拿了什么奖不值一提,值得说这位的出身,网上传言说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他知道的还要多一点:远远不止。 为了前途,小刘死命给老黄使眼色,但是老黄压根没能意会,还着急教训人说不能在派出所动手,而且要是能问出来,他们何必联系他? 梁迢轻嗤,对着椅子上缩起来当鹌鹑的人道:“好,那我问你。”他勉强心平气和却还是居高临下,“你认识我吗?” 这次迟疑了很久,许方思缓缓抬眼,又在对视上的第一秒迅速低头避免对视,然后缓慢地摇头。 梁迢脸上出现嘲色,又问:“所以,为什么叫我来?” 是派出所通知他的,他却非要为难一个神志不清的疯子,老黄帮他回答:“他手机里就你一个联系人啊!” 许方思抿着嘴,在这些对话中划分出虚幻与现实,当他意识到眼前的人不是幻觉的时候,眸光反而逐渐熄灭。 ——梁迢来了。 是真的。 梁迢问:“靳惟笙呢?”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许方思惶然,下意识推开身上的衣服,想起衣服下面的伤又卷回来,蜷缩成一团成了一个自我保护的姿势。 梁迢:“跟我走吗?” 许方思缓慢抬头,仔细打量梁迢冷硬的脸。 很冷漠的表情,就像问话的不是他。 许方思说:“不。” 梁迢抬脚就走,老黄诶了两声,奇怪怎么三言两语就聊崩了,他拉着梁迢不让他走,梁迢猛地指着许方思道:“他是逃犯,把他关起来吧。” 老黄啊了两声,刚要说这疯子的档案干干净净,小刘死命拽着他的袖子使眼色叫他别说了,然后第三个方向颤巍巍抓上来一只布满血痕的手,老黄拼老命没抓住的胳膊不动了,梁迢深吸一口气,看过去,刚才说不跟自己走的人又贴上来,用一种自以为谦卑其实能把人逼疯的低声下气口吻,有几分不明显的哽咽:“求你,放我走。” 还以为会听到别的,救我也好,带我走也好,什么都好,不成想,是这句。 脾性一向很好,甚至外界总夸赞不骄不躁温良恭俭的梁迢脸黑地可怕,忽然提起许方思的领子往桌上压,老黄要冲过来,被一句暴怒的滚出去呵退,小刘忙拉着老黄退出去甚至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第3章 掐着许方思的脖子,梁迢咬牙切齿骂出这辈子很少说的脏话:“我他妈放你走了,你走啊!” 许方思被吓得缩脖子,脸贴在桌子上被压得变形,摇着头说不要,梁迢更怒:“那你就呆着!” 三年了,谁没放他走了? 大声暴喝叫许方思头晕耳鸣,更不用说被掐着脖子无法呼吸憋红了脸,但他很坚强地挤出声音,断断续续说:“许妍死了。” 然后空气很快寂静下来,梁迢从重新缩成一团发抖的许方思身上看到悲戚和解脱。 许妍死了,所以他不用再跟这些人周旋,可以放心地走了。 梁迢轻笑,有点嘲讽地,轻声问眼前的人:“可我凭什么要帮你?” 思索了很短的片刻,许方思用发僵的手慢吞吞脱掉遮盖伤痕血迹的军大衣,又剥掉贴在身上的单薄的衬衫和牛仔裤,对梁迢露出伤痕累累的身体,迟疑抬头,像一只茫然的鹿,自以为掩饰好了喉咙中的哽咽,献祭般奉上贫瘠的身体:“帮帮我,梁迢。” 每当他有求于梁迢。 【??作者有话说】 *背景完全架空,地名与现实无关,ab文,大量私设,he,受被男二威胁强迫过,其余的雷点想到再补。 *然后我又开始敲碗要收藏,喜欢的话点点收藏吧拜托了! *注:胡言乱语的那一段有参考,冲浪刷到的 **ps:新文慎言球球收藏,伪骨年上 ,白切黑攻养弟弟 第2章 我也不是不挑 里头似乎是要办事,老黄被小刘扭到外面的时候急得跳脚,扬着脖子叫里头的小王八羔子别在他的地盘上欺负人,小刘忙捂着老黄的嘴叫他闭嘴,然后指着横在门口的车叫他看,老黄更怒:“门口谁值班?谁他妈把外面的车放进来的!” 小刘重新捂住他的嘴叫他看车牌,老黄气冲冲定睛,看清牌照,没声了。 过了半晌,小刘确信老黄不会冲进去了才撒手,问:“好了吧?” 老黄仍旧气愤,蹲下去点了支烟泻火,仍旧骂:“妈的,这些人!” 小刘掏出手机划了几下,找到想要的信息之后拿给老黄看,眼前一抹亮光,老黄正在郁闷,没仔细看,问:“干嘛?” 小刘说:“人家认识,真有一段儿。” 第一张照片上的人捧着奖杯对着镜头笑得意气风发,正是值班室里欺负人的那个王八羔子。 小刘在老黄耳边低声提醒:“梁!”真得罪不起! “看看。”小刘往下滑,出现一张剧组杀青合照,前排蹲着几个年轻配角,梁迢被主演等人簇拥在第二排中间,胳膊下面圈着个人,一群人身上脸上都砸着蛋糕笑得开开心心,梁迢怀里,许方思面对镜头,清清爽爽笑着。 老黄眯着眼仔细看,过了会儿才认出来,有几分难以置信:“这是那个疯子?” 往下看一眼横幅,“恭喜红湖村杀青大吉!” 想了想,忽然记起来:“我说红湖村这个名字那么耳熟……是电影啊……”之前上映的时候他还带着女儿去看过,蛮好看的。 “但是他们……”老黄扭头回去,隔着窗户看到僵持的两个人,小刘捂着他的眼睛:“还是别看了吧,人家这种人的事儿,咱们少操心。” 值班室里,许方思把自己剥干净,露出来瘦骨嶙峋像一根营养不良的豆芽的躯体,蜷缩着就更像,小腿布满渗血的划痕缓慢渗出血珠,坐在桌子上颤巍巍。 好半天,梁迢没动,许方思低着头,眼眶蓄满滚烫的泪珠,扯了扯梁迢的袖子,轻声:“梁迢……” “求你了。” 要他再帮他最后一次。 又过了很久,梁迢忽而发出一点轻蔑笑声,说出的话更轻蔑:“许方思,我就算再不挑。” 许方思颤了一下,低着脑袋眨了眨眼大颗的泪珠就啪嗒掉在膝盖上,紧接着被烫到似的,手指蜷缩一下之后慌乱地寻找刚被丢掉的衣服意图藏起自己蹩脚的身体,厚重的军大衣还没提起来,忽然,赤裸的贫瘠身体被罩住,身上落下带着梁迢温度的风衣,他被打横抱起走出去,冷风刮在脸上的第一时间,许方思嗅到很淡的香味,他忽然挣扎起来差点掉下去,梁迢抱紧怀里的许方思警告他:“别动。” 冷峻的口吻叫许方思动作停滞,梁迢给他裹紧大衣,对门外的一老一少说:“今天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牛逼哄哄的江a0008离开视线的时候老黄还在炸毛,小刘拉着他回值班室收拾残局,有点无奈:“黄哥,你都参加工作这么多年了,这种事应该比我见得多吧?怎么还这么冲动呢?” 也就是刚才那位不稀罕跟他们计较,换个别的谁,小肚鸡肠还不给你小鞋穿到死? 老黄冷哼,依然愤世嫉俗:“再他妈了不起也是他长辈了不起,他算个什么?” …… 许方思被丢进副驾驶,梁迢从另一边上车,车子横冲直撞地窜出去火气很大,许方思则被这不算超前的车速吓得闭上眼,过了会儿上了主干道才敢睁开,梁迢蹙眉不耐:“你怕什么?” 许方思摇摇头,一眼都不敢多看梁迢,好半天之后才迟钝地问:“我们去哪?” 明明梁迢拒绝了交易,还说他是逃犯。 梁迢讥诮:“你不是要跟我换东西吗?” 品出话里的意思,副驾驶上的人瞬间卷紧深色呢子大衣,好似刚才扒光了衣服自荐枕席的不是他一样。见他如此,梁迢又开始恼火咬牙。 第4章 不多时,车子停在了小区楼下,许方思攥紧拳头,大衣下不着寸缕的身体又开始发抖,车门开了,梁迢立在门外极不耐烦:“能走吗?” 试探着伸脚,露出半截伤痕累累的小腿和沾着树叶的脚,紧接着脚还没落地就被提起来抱住了,许方思呼吸急促,又在梁迢越发不耐烦的神情中沉默,开门进屋开灯,瞬间明亮的光线刺得许方思闭眼,被放在沙发上的时候他紧张地捏紧了大衣衣襟,然后梁迢蹲下去掀开了衣服下摆,他忍不住躲,梁迢又抬头,皱成一团的眉心看得出心情很差劲:“别动!” 许方思立刻安静,但是他以为的事情没有发生,梁迢在检查过那些伤口确定都是一些轻微划伤不需要去医院之后就找到医药箱给他处理伤口,处理完又把那件用以遮羞的衣服盖回去。 本想就此结束,但梁迢又太多不满要发泄,故而,他站起来又坐下去,顺着大衣下摆摸进去,许方思果然开始发抖,明显很害怕这种触摸,梁迢冷笑:“又不愿意了?” 抗拒的动作一顿,许方思迟疑着重复不久前梁迢的话:“你说……不要……” 所以究竟是谁一边说着求人的话一边又不肯付出代价? “呵。”梁迢伸手抬起许方思下巴强迫他抬头,“所以你又要心安理得,什么都不付出地利用我又一次?” “……不。”许方思摇头,又不知道该怎么辩解,脏兮兮的脸上一双眼睛通红,最终又主动扒开大衣领口,露出那副贫瘠的身体主动献身以示他并不是梁迢说的那么厚颜无耻。 可是主动脱掉衣服也一样厚颜无耻。 梁迢一肚子火不知道跟谁发,盯着许方思半天,许方思湿漉漉的眼睛只有很多的悲戚空洞,偶尔有一丁点廉耻和心虚作祟的闪躲。 讽刺极了。 梁迢想问许方思他在许方思眼里究竟算什么,他们那段日子又算什么,最终却只是在许方思再一次把自己脱干净献祭般裸露之后松手,站起来,居高临下地告诉许方思他的不屑:“说了,我也没有不挑到这个地步。” 而后,罩在眼前的阴影离开,脚步声远去。 梁迢丢下一句话:“随便找地方住,伤好了就走吧。” 今天这件事,权当又做了一次好人好事。 许方思重新把自己缩成一颗球,弓着腰在温暖的室内、柔软的沙发上飘零,梁迢回房间很久之后,安静的客厅有了啜泣声。 他埋首在膝盖中低声哽咽,为很多事。 离开的许妍,错失的梁迢,许方思破败无序的人生。 哭到最后精疲力竭大概是晕过去了,再次睁开眼是在床上,床边挂着吊瓶,房间里没有其他人。 大概是发烧了,思绪昏昏沉沉,许方思竭力回想睡着之前的事情,只想到他听见靳惟笙跟人打电话说许妍死了就开始头痛,太阳穴像是要裂开,甚至出现幻觉,然后听到靳惟笙一贯含笑温柔的声音:“阿迢。” 一个激灵,转瞬条件反射般紧张起来,紧接着梁迢的声音传来:“你怎么来了?” 靳惟笙说:“没什么,有事过来,路过这儿,顺便来看看。” 许方思很快意识到这不是幻听,靳惟笙真的在外面,他慌乱极了,几乎是扯掉手背上的输液针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门外,梁迢跟靳惟笙对坐,靳惟笙翘着二郎腿环顾梁迢的家:“好久没见你了,最近没什么工作安排吗?有没有新剧本想拍?缺不缺男主角?” 梁迢神色平静,“没有。” “怎么这么冷淡?”靳惟笙笑,“你对我越来越冷淡了。” “你想多了。”梁迢冷着脸送客,“你不是有事?” “嗯,丢了个人,来找找。”靳惟笙不太在意道,站起来参观梁迢的家,从博古架一路看过去,路过墙上大幅的泼墨山水,最后站在一扇门前,才继续说:“江市我这两年回来的少,各方面都不熟,你最近几天有没有听说附近有什么人走失?”,他说着扭回身看着梁迢,梁迢表情依然冷淡道:“没有。” 靳惟笙笑起来,也觉得没什么可能,毕竟已经过去那么久,梁迢这种人明面上再怎么温和,可是高门子弟谁没有傲骨?哪能受得了被人那么侮辱,完了还挂念着? 早八百年的老黄历,该过去了。 “好吧,你应该不会关注这些……对了,你这两年听到过许方思的消息吗?”说到最后还是不放心,所以还是确认了一下,问完这句话,靳惟笙仔细观察梁迢的表情,只见梁迢很快蹙眉,厌恶显而易见:“我不想再听到这个名字。” “也对。”靳惟笙彻底放心,点点头走过来,很理解地道:“年轻的时候谁还没喜欢过几个不值得的人?一个beta罢了,也没什么好回忆的,早该放下了。” 临走,靳惟笙不自觉又将目光落在那扇关着的门上——总觉得那间屋子里有人,但是房间里除了梁迢的味道外就只有很淡的香薰味,还有一点说不出的味道,是什么,他没分辨出来。 “对了,回家过年吗?”靳惟笙出门又回头,“咱们两家年底可能有喜事,你是不是得回去一趟?” “再说吧。” 送走靳惟笙,梁迢打开客卧的门,输液针在半空晃荡,针头渗出一滴一滴的药水,床上空无一人。他快走两步进去,“许方思?” 第5章 衣柜里传来细微的呼吸声,梁迢走过去打开柜门,许方思缩成一团藏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手背的止血贴已经被渗出的血液染红一大片。 楼下,靳惟笙的经纪人等在路边,见人出来了,跟过来:“惟笙,我们现在去哪儿?” 靳惟笙看向楼上,依旧觉得古怪,经纪人纪肖问他人还找不着,靳惟笙说:“算了,不找了,玩这么久也腻了。” 梁迢都放下了,他哪有那么多时间围着一个无趣至极的许方思转? 又走了两步,靳惟笙忽然说:“你查一查,梁迢身边是不是有人。” “嗯?”纪肖正疑惑,靳惟笙忽然停下脚,想起来那点不同寻常的味道是什么了——消毒水的味道。 第3章 “真死了?” 河里捞上来一具浮尸,警方很快确定死者身份:死者名叫许方思,男性beta,26岁,父母早亡,相依为命的妹妹在不久前因病去世,无亲无故,死因是酗酒失足。 原本只是众多社会案件中一起不起眼的一件,但很快有人从许方思三个字联想到当年闹得满城风雨的一段八卦,被时光尘封的八卦新闻随着许方思的死亡通告重新见光:从天赋出众灵气十足的新人编剧到因为抄袭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还有跟梁迢靳惟笙二人之间迷离的关系,以及当年红极一时又因为许方思处于舆论中心的电影《红湖村》。许方思的过往被翻出来,八卦的另外几位主人公当然也被牵连地不得安生。 要说许方思就离不开《红湖村》这部电影,梁迢靠着这一部电影拿到了第一个奖项,也因为这部电影有了他导演生涯的唯一一个令人诟病的污点;同样,《红湖村》本来是一部完美的作品,因为用过一个劣迹斑斑的编剧而有了污点,好在最后演职人员表上删掉了编剧许方思几个字又加上被抄袭者才平息众怒,许方思因此被业内封杀,当年众人大喊大快人心,如今听说许方思死得这么凄惨就更是了。 一个人品低下、靠着爬床和剽窃他人作品上位、朝三暮四劣迹斑斑的小人,死的再惨也叫死得其所。 骂完了还有窥私欲——当年抄袭的事情刚爆出来的时候有记者采访梁迢,梁迢说他相信许方思,而且承认了他们在交往,因为这个挨了好久的骂,好些人说他因为私人关系偏袒许方思,也有人因为梁迢暂时相信了许方思没有抄袭,然而没过多久,许方思自己出面承认了抄袭并向被抄袭者道歉,同时否认了梁迢“交往”的说法,那条澄清道歉的微博下面有人问既然不是在交往为什么还会有亲密照片流出,许方思回复的原话:成年人,生理需求,各取所需。 ——就是说炮友。 这话无疑当众扇梁迢耳光。 抄袭事件曝出前许方思偶尔会在自己的账号发表一些随笔,那件事情之后就销声匿迹,但是后来又有人拍到许方思出现在靳惟笙身边,举止动作似乎不一般。《红湖村》讲的是一个乌托邦式的故事,靳惟笙在《红湖村》里友情客串了一个配角,也是主角少年时期懵懂的爱慕对象,靳惟笙因此稳坐温柔白月光王座多年,哪怕靳惟笙转型很久也还有许多人对他持有白月光滤镜。 说回这三个人的关系,被拍到之后不久,许方思就主动承认在追求靳惟笙,微博发出的当日梁迢就注销了账号,那之后,再有记者采访梁迢,但凡问到跟许方思有关,脾气一向不错的梁迢总会黑脸,甚至有一个不懂眼色的记者不顾梁迢的拒绝接连追问因此被封杀,许方思三个字从此成为梁迢面前的禁忌,梁迢跟靳惟笙似乎也因此反目。 据传,靳惟笙和梁迢相识多年,二人家世相当,是很多年的好朋友,靳惟笙会出演《红湖村》也是出于梁迢的私人关系,然而关系不错的两个人居然都被许方思这个beta勾引到手,倒叫众人唾弃许方思卑劣的同时好奇这个beta到底有什么魅力? 问梁迢是没可能的,前车之鉴,多年来没人敢触梁迢的霉头,问靳惟笙就更不可能了,没见过吃瓜求证本人的,因此普罗大众大都不知道内情,只有几件发生在眼前的事情可以咂摸,其余全凭猜测。 梁迢的家世究竟如何网上众说纷纭,有说普通富二代的,有说勋贵之家的,梁迢为人低调,在外界看来就是朴素,自然比不上靳惟笙这个香车宝马、确定家里有政界背景的大财团嫡系继承人。流言说许方思是通过梁迢认识靳惟笙然后贴上去的——简而言之,拿梁迢当了跳板,另攀高枝去了。 总之,三年前的最后以许方思转投靳惟笙怀抱结束,三年后,许方思无亲无故,一朝失足成了江里水鬼,沸沸扬扬好几天,这两位老情人都没动静,倒叫吃瓜众人抓心挠肝。 ——好歹说一说许方思是怎么被始乱终弃然后大梦成空的,叫他们在骨灰下葬之前吃完最后一口瓜啊! 靳惟笙影帝流量两手抓粉丝有多可怕自是不必说,梁迢也有大批颜粉影迷,战斗力也不容小觑,何况沾上两个人的黑历史?许多人怕被二人粉丝手撕,吃瓜也只敢打字母缩写上蹿下跳,也有胆子大的,电话打到梁迢的工作室借着采访的名义问他的工作人员梁迢对许方思死讯的看法,没有新闻就硬炒新闻,非得吃到这一口流量。 彼时梁迢已经半年没有出现在大众视野,据说是在打磨新剧本,工作室在接受完前半段采访之后忽然听到许方思,愣了一下,然后很官方地回答:忽然间听到这种消息很惋惜,逝者安息。 第6章 再问梁迢,对方答:梁导磋磨剧本一向不与外界联系,恐怕还没听说。 明知是打太极也没办法,这篇报导就这么没滋没味地发表了,但是紧接着有意思的来了,一直沉默的靳惟笙居然在梁迢工作室的回应之后发声,在社交媒体上以昔日恋人的身份发布五百字长文追悼逝去的许方思,还在最后提到梁迢,说作为故友,梁迢大概也同样悲切。 靳惟笙的长文言辞恳切情感真挚,又说无论如何逝者为大,再有过错也该安息,若非对象是人品恶劣的许方思,众人简直要被他这一番哀切真挚堪比今已亭亭如盖矣的追悼辞打动,可这人是许方思,就要有人替靳惟笙不值了,大批的人追在靳惟笙后面安慰他,说因果有报,叫他不必为这种趋炎附势的人难过。 不过靳惟笙发完微博就再没关注网上的事情,而是问纪肖:“确认了,死的真是他?” 纪肖点头:“是他,基因对比没问题。” 尸体早就泡烂了,也没有找到任何证件,许方思的证件都在靳惟笙手里,但是衣服和dna都没问题,所以应该是真的死了。 靳惟笙叹气,状似惋惜:“就这么死了……真是,本来没想要他的命,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转瞬,又叹:“算了,死了也好,干净,反正他也不耐烦活着了……梁迢呢,没反应吗?” 他始终觉得那天的梁迢不对劲,那一抹消毒水味道也不同寻常,要不是许方思死了,他甚至怀疑许方思就在梁迢家里。 纪肖蹙眉:“惟笙,咱们现在是公众人物,说话做事还是谨慎一些。” 靳惟笙笑:“我也没做什么,你情我愿的事情,又不是我逼他,他有想要的东西才答应的……啧,说起来还有点可惜,没了他,我上哪儿找个这么有意思的玩具?” 纪肖越觉得靳惟笙心理有问题,但也没劝——劝不动。再说了,人家有资本胡闹,他就领着工资跟着收拾烂摊子就行了。 得了准信确定许方思死了靳惟笙才放下心,捏着眉心说头疼,要休息一会儿,进卧室的时候又低声:“我都那么说了阿迢也没反应,真的放下了?” 转念一想,也是,网上那些不明所以的人都说了,许方思这种人,烂透了,哪值得喜欢? 靳惟笙扯着唇笑出声,又叹气,交代纪肖:“帮我物色个新人吧,要差不多的,乖一点别生事。” 纪肖才要关门,闻言头疼:“你家里不是在给你挑未婚妻,这个节骨眼还找人……” 他说得轻巧,要求看上去也不高,但是“差不多”三个字就很为难人了,世上哪有那么多“差不多”的人? “我将来的未婚妻说不定也在外面养着人。”靳惟笙不以为然:“你放心地找,没人在意这个,实在不行,就找个beta,把准备给许方思的东西用上,钱给够了难不成还有人不愿意?” 哪怕许方思那种贱骨头不也得向现实低头? 纪肖又叹气:“行,知道了,你休息吧。” 【??作者有话说】 男二纯纯阴暗批…… 喜欢的话关注一下作者专栏吧,更新鱼塘会有小红点提醒的! 第4章 “什么手段?” 外头满城风雨的时候梁迢也正头疼,倒不是因为那些嘲笑他早年糊涂被人耍着玩的流言,更没顾得上靳惟笙那一番看似恳切实则倨傲鄙夷、贬低许方思又故意戳他不痛快处的悼词。 因为许方思好像疯了。 那天靳惟笙来家里,许方思的表现太反常,那天晚上从派出所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许方思精神状态有点不太对,但是那晚有效交流太少,况且许方思说许妍去世了的那会儿看着还行,他就理所当然以为许方思受到这种打击精神恍惚前言不搭后语也说得通,但是当他从柜子里把许方思弄出来的时候终于发现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许方思不对劲,靳惟笙的试探也不太对劲。 许方思从前是什么样?不说恃才傲物,至少也脊梁戳天不卑不亢,在他面前就更是了,即便生活磋磨人,最多也就是日子不好过消沉一点,怎么就成了个刮风下雨也要颤三颤,疯疯癫癫的胆小鬼? 况且当年他们分手之后他得到的消息是许方思远走他乡。 三年来他没有丁点许方思消息,最后一次见许方思是他出现在自己面前告诉自己他准备跟靳惟笙在一起,他怒不可遏,有近一年没有跟外界联系闭关学习,等他回来就听说许方思已经离开江市了,还拿走了大笔分手费。 梁迢是头一次恋爱,也是第一次被人背叛,他不屑许方思行径也觉得自己看错了人,想到常年住院的许妍又觉得许方思可怜,气过了,念着那一段旧情打听过他的现状,没打听到。 派出所里面他为了讽刺许方思提到靳惟笙,没想到许方思销声匿迹这三年居然真有可能跟靳惟笙有关系。 梁迢找人重新调查许方思销声匿迹这几年间的事,关系到靳惟笙的话可能不太好着手,不过眼下重点也不是这个,是神志不清的许方思。 他从衣柜里捡到缩成一团的许方思的时候因为刚见过靳惟笙又跟他聊到眼前的人心情很差,所以态度也很差,不耐烦地喊了许方思一句问他在干嘛,许方思浑身发抖,在他问完后躲得更进去,梁迢想把他弄出来,才刚碰到他肩膀,许方思就挣扎起来,嘴里不住求饶,念叨着“不要”“我错了”。 第7章 如此,再怎么也该看出不对劲,梁迢蹲下去想把人抱出来,许方思掩着口鼻非常抵触梁迢的气息,相争间衣架踢里哐啷掉了一地,最终许方思因为太激动,呼吸过度进了医院。 梁迢下意识把人带去军区医院,检查报告还没送到他手里,堂哥宁岩先知道了,开会间隙宁岩打电话过来,开口带着宁家祖传的严肃:“出息了,听说你把人弄晕了,浑身是伤地送到医院了?” 这还是简略一说,宁岩放大战友发来的病例照片,带了几分不明显的兴味总归还是教育偏多:“营养不良、浑身是伤、不明药物……晕过去?可以啊梁迢?” 梁迢也正在研究刚拿到手的病例,伤是那天的灌木划伤还有今天挣扎的时候不小心弄的几块淤青,至于其他的,他也好奇。 他没吭声,宁岩语气严肃:“说话!” “谁告诉你的?”梁迢没在意堂哥威压。 “你不用管是谁告诉我的,你只需要清楚,你这种做法可能带来的后果。” “知道了。”梁迢没心情解释,说了两句要挂,宁岩却问:“听说是beta,是不是那个许方思?” “别告诉外公。”梁迢蹙眉,准备简略解释一下他们其实没什么,眼下只是意外,宁岩没打算干涉但是要他别给家里找麻烦,换了一副口吻:“打算用这些手段,带回家里,我派人给你。” 梁迢:“……” “二哥。”梁迢透过玻璃看向病床上过分苍白的人:“什么手段?” 他有点好奇什么手段能把人弄成这样,堂哥显然是知道的,宁岩却以为这是叫他别管闲事,寂静片刻低笑一声语气稍有和缓:“好,你自己看着办……有分寸就好。” 打完葡萄糖许方思终于醒来,梁迢坐在病床旁边看新修订的剧本,不知道是不满意剧本还是不耐烦陪床,总之许方思睁开眼看到床边的人臭着脸,察觉病床上的人睫毛忽闪之后更是满脸不耐烦。 很沉重的窒息感之后,许方思眼前模糊的重影逐渐清晰,首先看到洁白的天花板,然后是病床,床边面色不虞的人。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物,呼吸停滞,许方思的记忆停留在被关在靳惟笙身边那些日子,他浑身冰僵苍白着脸:“阿妍呢?” 梁迢闻言蹙眉,因为许妍已经死了,而且是许方思亲口告诉他的,许方思却以为自己这样的话惹了对方不快,立即闭嘴,又在梁迢更不悦的时候小心翼翼抱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没事就行。” 梁迢从许方思畏缩的神情中察觉不对,拧眉语中要害:“许方思,我是谁?” 医生说许方思神志不清记忆错乱,可能会有智力问题,认错人也是正常的。但梁迢的心情还是在许方思期期艾艾说出靳惟笙三个字的时候降至低谷。 原本只打算做完好人好事就丢掉这块烫手山芋的梁迢不得不再次把疯疯癫癫的许方思带回家,许方思唯唯诺诺,车子停在梁迢家门口的时候他抠着手指看起来很慌张:“这是哪儿?” 梁迢没心情搭理他,刷开门禁上楼,许方思越走越觉得熟悉,同样也更焦灼,在许方思再次停驻不愿意前进问他这究竟是什么地方的时候,梁迢露出一个叫许方思后背发寒的笑,白牙森森:“你猜呢……当然是靳惟笙家。” 【??作者有话说】 嘴上:烫手山芋 实际上:终于找到了 小梁:一款嘴比鸡硬的傲娇攻…… 总之捡到疯疯癫癫内心活动十分丰富的老婆,之后就开始养老婆了! 第5章 说了对你没兴趣 家里无端多出来的疯子终于消停下来,晚些时候,梁迢有空关心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三角恋了。 隔年剩饭炒的火热,而且越来越离奇,把如今这个智力超不过八岁的弱智描述成了一个段位很高又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反派,把他和靳惟笙传成被美色迷惑心智的昏君,然而又有人反对,说:看脸的话,这三个人里能叫美色的显然不是许方思。 靳惟笙就不必说了,脸在江山在,至于梁迢,是那种棱角分明没有很有质感的长相,温润如玉说的就是他,单看只觉得矜贵,跟人站在一起就觉出非凡,片场花絮像正片,跟男主站在一起分不出谁是演员。 吃过山珍海味再看许方思:普通清秀而已。 跟梁迢的几张合照至多再加一个率性阳光。 那么又有人说了:被梁导这么搂着我也会是个率性阳光开朗的小孩。 梁迢拿着手机扫了许方思几眼,又看几眼八卦新闻下面讨论许方思的评论,许方思抱着膝盖背过脸莫名心虚,梁迢因为经年旧时被翻出来嘲笑暗自不爽着,看看祸水论再看许方思这张从前还能说阳光率性如今唯唯诺诺只有消瘦的脸嗤笑: “妲己长成你这样……”后半句原本想说妲己要是长成这样纣王大概能做举世明君,再一想自己确实栽在了这么一个普通的beta手里,又说不下去了。 妲己至少还知道迎合讨好纣王呢,许方思呢? 狼心狗肺?没心没肺?还是掏心掏肺?自然,掏心掏肺不是对他。 于是只剩下一点嗤笑。 许方思没听懂,悄悄抬眼瞄,只觉得靳惟笙不对劲。 梁迢丢下手机准备回房睡觉,许方思亦步亦趋跟在后面,梁迢走了两步又停下,问:“做什么?” 第8章 许方思回答:“睡……” 睡?隔壁客卧收拾好了不睡,要跟过来睡? 哦,忘了,他现在叫靳惟笙。梁迢咬牙笑地瘆人:“要跟我睡?” 许方思眼神疑惑:不用吗? 梁迢的话带着十足嘲弄,然而许方思没听见一样,越过他自发蜷缩到床脚的地上抱着膝盖乖巧坐好开始履行他的守夜义务,梁迢又不明白了,蹙眉问他这是哪一出,许方思说:“我好了。” 梁迢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旋即又觉得或许这只是冰山一角,还要更过份。靳惟笙那个人。 靳惟笙最会讨人欢心,不说在外面的形象,在家里那些长辈面前也是乖巧又风趣,但他早就知道靳惟笙是个什么东西。很小的时候他去靳惟笙家里送东西,亲眼看着靳惟笙把一盅热汤浇在佣人头上,然后他不紧不慢用餐巾擦手,给那个佣人道歉,稚气的脸上一派天真:“对不起啊阿兰姐姐,我也是不小心的。”原因仅仅是佣人布餐的时候溅了芝麻大点的汤在他的餐垫上。 那时候他就知道了靳惟笙其人心性不佳,气量狭小,锱铢必较。 一起长大那些朋友都不明白为什么世交之家的靳惟笙跟着他哥哥长哥哥短,阿迢来阿迢去,他却对靳惟笙这么冷淡,他始终没有戳破过靳惟笙的伪装却也不愿跟他虚与委蛇——与他无关便敬而远之,相安无事罢了。 直到靳惟笙把手伸到他身边的人身上才彻底撕破脸——也是他单方面,靳惟笙依旧若无其事来他面前炫耀他得胜。 靳惟笙似乎很喜欢抢别人的东西。 许方思蜷成一团埋着头,想也是被靳惟笙怎么训过,现在又是神志不清智力低下的状况,梁迢平复心情语气尽量温和:“去床上。” 许方思抬头,立即摇头拒绝,梁迢没了耐心,走过去抱起他往床上放,原本口头上的拒绝瞬间成了激烈反抗,许方思剧烈挣扎,肩膀差点撞到床脚,梁迢不悦地喊许方思的名字,严肃且大声,他立刻不挣扎了,畏缩着抿嘴,很显然被吓到,梁迢又开始烦躁,说:“不想睡这儿就去隔壁。”,然后他松手把许方思丢回地上,许方思却又捉住他的袖子小心翼翼:“你别生气,我上去,上去……” 他爬上床,不大敢跟梁迢对视,眼眶通红脆弱地像是即刻就能哭出来,但始终没有,发红的眼圈只是一种将要破碎的假象,实际上这点恐吓不算什么,尽管确实无助,但他在靳惟笙面前很少哭,他只是抱着膝盖在大床上无措着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 因为紧张,只有屁股和脚支撑身体,环着膝盖坐在床上像一座摇摇欲坠的小船,普通尺寸的双人床硬是被他弄出一副广阔无垠的感觉。 许方思对陌生环境害怕地过份,可能有应激反应,但大部分应该来自过去的三年。 梁迢心情复杂,问他这三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还以为许方思即使选了靳惟笙也会很快察觉危险离开,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许方思非但没离开,还被训成了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他想到宁岩说的“手段”。 许方思听不明白梁迢语气中的复杂,他只是觉得靳惟笙很奇怪。 靳惟笙一向喜怒无常,往往笑着但已经在发火,那种看似无害的表情最可怕,意味着他又想好了怎么折磨人,但是他已经很熟悉靳惟笙那一套了,经常是靳惟笙一个表情一句话他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还以为接下来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靳惟笙会笑咪咪羞辱和殴打自己,告诉自己宠物上了床就要被教训可是眼前这个靳惟笙好像更难捉摸,总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 三年,什么三年? 这三年发生了什么? 他到底什么意思? 梁迢看出自己问不出所以然,也没心情跟许方思再这么耗下去,拉开衣柜找出睡衣打算自己去睡客房,然而床上的人又是那种紧张小心的口吻:“……你生气了吗?”许方思以为自己今天的表现不好,靳惟笙连打他都没有,大概会迁怒许妍。 每每许方思唯唯诺诺又上赶着讨好,梁迢就会忍不住猜靳惟笙究竟对许方思做了什么。他已经叫人去查了,但怎么可能有许方思这个当事人知道的清楚? 牙关耸动,隐约有嘎吱声,梁迢回身:“所以你想怎么办?” 许方思在心里回忆靳惟笙生气之后自己能做的事,想了想,他手脚并用爬下床跪到了梁迢面前开始忏悔:“我错了,我是靳惟笙的狗,我不应该用两条腿走路,不应该说话,我是狗……汪,汪汪!” “够了!”梁迢眉心扭成死结,一把提起四脚着地学狗的人,许方思却以为自己的忏悔不够认真要挨打了,立刻抱着头做好防御姿势,然而他被丢到床上之后却没迎来拳打脚踢,靳惟笙只是在深呼吸数次后摔门而去。 于是他更迷惑,他好像搞砸了,靳惟笙好像更生气了? 想到随时可能被停药的许妍,他立刻跟出去,然后看到靳惟笙坐在客厅抽烟。 靳惟笙有演话剧,所以很爱护他的嗓子从不抽烟,每次拿烟都是别有用途。 许方思摸了摸后颈,那里有不太明显的一个凹凸不平,他是不太容易留疤的体质,被烫了很多次才会有这么明显的不平整。 此刻沙发上的人夹着烟,许方思就蹭过去蹲在地上主动露出后颈,梁迢不明所以没动,许方思又拨了拨衣领,明明很怕但还是把头垂地更低露出肤色匀称只有一道灌木划痕的脖子:“你来吧。” 第9章 烟灰抖了抖,梁迢拿开了一些,蹙眉:“做什么?” 没有回答,许方思以为靳惟笙还不满意,抬头怯怯看了眼沙发上的人,又低头,彻底露出后颈,低声保证:“我……不……不叫。” 梁迢猜测:“他咬过你?” 指腹落在后颈缓慢摩挲,许方思瑟缩一下,梁迢便肯定了这个猜测,碾了烟问:“所以这就是你想要的?” 半晌—— “许方思,我早就警告过你,离他远一点。”还是冷硬的口气,个中复杂无人知晓。 指腹还在后颈蹭,轻一下重一下,许方思越来越怕,牙齿哆嗦着磕在一起身体不住发抖明显很害怕,余光中捏着烟的手落下,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降临,烟蒂碾灭在烟灰缸里时他松了口气,粗糙的指腹却依旧没有离开。 “……疼不疼?”梁迢摸到了一个浅坑。 这个凹陷作为牙印范围略微有些夸张,他想起来以前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许方思是不给咬的,嫌疼,他骨子里也有一些alpha的劣根性,情到深处总磨着想要,得逞过一两次,只轻轻一咬,助兴而已,根本不能给beta一无所有的后颈留下丁点痕迹,但是现在许方思的后颈有一片细微的凹痕,他不由猜测这是咬过多少次,咬得多重才能留下? 讽刺极了,许方思对他吝啬却能为钱做到这一步。 捏着许方思后颈的手骤然用力,听得一声痛呼,无名火起,他嘲弄道: “你要是早说为了钱就能做到这一步,我当初何必呢?”梁迢生气极了,“……太出息了,许方思,你太有出息了!” 他早就警告过许方思,一方面又恨许方思背叛他,宁愿跟靳惟笙不人不鬼地跪地求饶也不愿意跟他张嘴,直到许妍去世才找到他说出一个求字,还是为了摆脱靳惟笙。 眼前的人看着唯唯诺诺,其实是又硬又臭的一块石头。 思及此,难免咬牙切齿,反手砸了烟灰缸。 许方思被烟灰缸四分五裂的动静吓了一跳,他胆子太小了,然而明明听不懂,却还是在梁迢叫他名字的一瞬间眼泪滚落,一大颗,砸在地毯上掷地有声。 他鼻腔发酸眼睛眨了眨,又是两颗眼泪,不明所以然而心中酸涩,回味着许方思三个字愈发酸楚,摸着眼角迷茫,摸到满手的液体又埋首呜咽,发出动物一样的悲鸣。 不明缘由,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太可怜了,许方思。 梁迢以为他是被吓到,瞬间烦躁无比,推开许方思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他何曾因为什么这么失态过?这几天心绪起伏都是因为这个人,心烦意乱起身把许方思留在客厅自顾自回房,进卧室关了门却还是忍不住,踢里哐啷又是一顿砸,其实不是对着许方思,但屋子里就他们两个活人,许方思自然以为这些怒气是对他,在外面胆战心惊大气不敢出,好久之后终于安静了,许方思以为他睡下了,慢慢挪动身体去卧室门口。 梁迢砸完东西过了半天,觉得外面安静地过份,打开门,许方思果然又蹲坐在门口当门神,神经紧绷着,见他开门便唯唯诺诺看他一眼又离远一点——不知道靳惟笙手段到底有多厉害,能把人训成狗。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翻涌上来险些再次发作,好在理智尚存,梁迢侧身忍着火:“进来睡。” 许方思没敢动,他就弯腰抱着许方思进门,往床上放的时候许方思又开始挣扎,梁迢把他按住口气颇不耐烦:“躺好。” 命令的口吻,于是许方思不动了,梁迢松手:“要说也应该是我怕你对我做什么,毕竟你前科不少。” 说这些许方思是听不懂的,梁迢没有跟前任同床共枕的爱好,更放话等人好了就送走,但是现在这么个情况,总不能放任他一不留神就窝在墙角睡吧? 许方思防备地看上上床的人,哭过的眼睛红扑扑睁着,显得很可怜,梁迢拉过被子不屑:“说了对你没兴趣,我还不至于对个疯子下手,豆芽菜似的,也不嫌塞牙。” 这句许方思听懂了,想了想豆芽菜似的自己沉默着抿唇,梁迢又叫他睡好,他就从豆芽变成直挺挺的豆芽菜,梁迢关了灯,听到许方思呼吸重了一下,又很快忍住。 想稍微开点灯,又觉得太明显,于是作罢。 过了会儿,要睡了,身边传来小声的问话:“许妍没事吧?” “死了。”梁迢不带感情道。 【??作者有话说】 表面:勉为其难跟你睡,豆芽菜似的,塞牙 实际上:妈的妈的妈的到底谁把我老婆弄成这样了!!! 第6章 七月夷则,八月南吕 许方思有点踟蹰,犹豫再三也只敢悄悄睁眼看另一边的人,窗户外月光透进来一点,那人安静躺在另一边,没一点发难的意思,很奇怪。 他跟之前差别好大,以前的靳惟笙一定不会说这种话,他会说:你要是不听话,许妍明天就会死。 也不会搓自己的后颈那么久却什么都不做,他根本不会无缘无故碰自己,他肯定会在自己放松警惕的时候把烟头按下来,然后拿膝盖压着不许自己挣扎,喊疼也不许。 出神间,梁迢出声:“你睡不睡?” 吓得许方思立刻闭眼,紧接着开始惆怅,他脑子里乱乱地,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今天是几号,月初月中靳惟笙心情好的时候说不定会允许他去医院探望许妍。 第10章 不久后,身侧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梁迢睁眼,见许方思睡着之前直挺挺的身体慢慢缩起来,在被子下面蜷成一条虾米。他起身看了会儿许方思睡着也四面楚歌的睡颜只觉毫无睡意,索性下床去看剧本,走到门口回头又看了一眼,许方思躺的那一块只有轻微的起伏,呼吸声也很浅,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床上有人。 他单薄地有点过分。 意识到自己在因为什么出神,梁迢不自觉蹙眉——他何必关心这个人? 不是等他好转一点就丢出去吗? 紧接着又烦躁:就许方思这个样子,得什么时候才能好? 总之心情不好肯定都是因为许方思这个麻烦。 思索间,床上的人发出一点梦呓,梁迢看他快从另一边滚下床,不想搭理,合上门又推开,绕过床尾捞了悬空在床边的人一把,紧接着听到他嘴里叫出一个名字:“梁迢……” 捞人的手臂顿住,想听他后面要说什么,但是又没声音了,但是眼珠子动的很快,眉心紧皱,显然睡得不安稳。 *** 许方思有一个不能说的秘密,他会在关了灯之后梦到梁迢。 靳惟笙不许他见梁迢也不许他提起梁迢,当然,他不可能主动提起梁迢,但是靳惟笙经常提起,每次提起梁迢意味着他又要找借口发火,所以千万不能被靳惟笙知道他总梦见梁迢这件事,好在应付这种情况他已经很有经验。 他梦见和梁迢的第一次见面,是入秋,在江北小巷子的一间老茶馆,那一年他们都二十二岁,但其实那是梁迢以为的第一次。 事实上他认识梁迢很早,早在高中时候,那时候他十七,梁迢才十六,距离十七岁还差几天——七月夷则,八月南吕,他们生日只差一个月,但是梁迢总不承认,每次说起来都要恼,甚至有反过来逼他喊哥哥的爱好。 高中的时候梁迢蛮出名的,长得好看,又不像别的青春期alpha那样暴躁无理取闹地欺负人,班里有很多omega喜欢梁迢,学校文学社也是,好些omega在课间休息的时候成群结伴地出去,假装路过梁迢他们班门口,其实就为了看一眼梁迢。 许方思本来不太注意学校里的‘风云’,无奈听的次数太多,也就对这个刚转学就挤掉上一任长发艺术生校草一跃成为喜新厌旧omega们新一任茶余饭后花痴对象的梁迢有印象了。 彼时奶奶还在世,许妍身体也不错,他们祖孙三个人不说富足,总之生活无忧,不必奔波也没有被生活逼到走投无路,他学习之余会参加社团,会在校庆的时候参加大合唱。 校庆结束之后他落了东西在后台,折返回去找的时候听到休息间里有声音,因为他是beta所以并没意识到当时的情况有多危险,在听到粗重压抑的呼吸后好心敲门问里面的同学需不需要帮助。 刚分化完成,信息素尚不稳定的alpha应对易感期的经验也不多,无从疏解身体中流窜的热流和嗜血的冲动,他不敢贸然离开空无一人的休息室,怕造成更为严重的后果,恰此时,不知死活的beta许方思出现,问他需不需要帮助。少年梁迢竭力睁眼,看到一轮柔和轮廓,穿着大合唱统一订做的红色领结白衬衫黑裤子,斜背着包站在几米之外。 帮他呼叫校医室,等抑制剂送来的间隙,梁迢身上忽冷忽热,身边陪他等的陌生beta没有一点信息素但却是敏感易燥alpha唯一能依靠的对象,因此他在煎熬许久之后比较冒昧地问这位陌生同学能不能借一借肩膀,许方思闻言愣了愣,然后很大方地拍了拍自己肩膀:“靠吧!” 少年梁迢舒了一口气靠过来,道了声谢,跟许方思印象中易感期狂躁的alpha形象相去甚远,然后寂静的空间中又是时不时的翻书声。 梁迢好奇:“你在看什么?” 许方思答:“诗经。”他早背过了,是答应带给许妍的注释版,忘在后台了所以回来拿,这会儿正好用来打发时间。 少年梁迢理智接近崩溃,没有信息素仅仅只有温热血液的脖颈也开始对他有吸引力,但他深知人家愿意借个肩膀给他这个正处于危险时期的危险份子已经是好心地不得了了,再咬人家一口也太说不过去,好在这只是个没有信息素的beta所以那点嗜血的欲望还比较好克制,所以他忍着血液中莫名的渴望找话题转移注意力:“哪一篇?” 许方思侧目看了一眼正在磨牙的alpha,默不作声将脖子远离一些,又觉得还能跟自己对话的alpha应该不至于立刻失去理智,便温声读:“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 少年梁迢重复:“七月……”,变声末尾遇上易感期,低哑到只有气声,许方思顿了顿,嗯了一声,感觉梁迢靠着的那边耳朵有点烫,也许是被这个alpha呼出的热气灼到。 身为beta,没有这种时期,也没有选修ao生理卫生课,更不可能意识到到空气中浮动的浓郁到能叫他这个beta嗅到的香味充斥危险,甚至有点新奇。 他继续念:“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少年梁迢跟读:“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还要往下读,校医室的值班医生挨个敲门过来,在信息素最为浓郁的这间门口站定:“有人吗?同学?” 第11章 …… 后来偶尔的几次,梁迢提过他高中的时候被一个好心的beta同学帮过,那位好心的beta同学还给他读诗,许方思总笑,高深莫测哦一声,梁迢要他读,许方思就撇嘴拒绝故作不满:“我可不是你那个好心的beta同学。” 医生打开抑制剂扎进快要烧化的梁迢胳膊上叮嘱他尽快通知家长,许方思盯着针头晃神一瞬,醒了,睁开眼,是一个阴沉沉的天气。 窗边坐着同样阴沉的靳惟笙。 他立刻清醒了,心脏激跳着坐起来,发现自己在床上的时候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儿,然后想起自己刚才做的什么梦,不知道做梦的时候有没有说不该说的,转瞬出了一头冷汗大气不敢出。 窗边的人正翻阅厚实的一沓纸张,发现他醒了,偏头过来,稍微蹙眉便足以令许方思忘记呼吸,然后他看到靳惟笙更加不快。 梁迢看了眼阴云密布的窗户外,又看一眼见了鬼似的许方思,撂下剧本问了句废话:“醒了?” 【??作者有话说】 梁迢:别问,问就是心情很差劲 第7章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不知道靳惟笙发什么病,发追悼词不够,又给梁迢寄来一些所谓的许方思的遗物,主要是几张合照,隐秘的角度,许方思总是背影,靳惟笙总在许方思左右举止亲昵。 梁迢看了剧本半天,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偏偏靳惟笙还要抱歉:本来想给你发单人照,但是我只有这些,他很黏人对吧? 许方思黏人吗?梁迢侧目过来,看到床上对自己退避三舍的人,明知是把他当作靳惟笙,但那晚派出所见了自己也是一个样,鹌鹑似的。 房间里气压低地吓人,许方思以为这人又要借故发作,缩在角落不敢应声,梁迢心烦意乱起身:“吃饭吧。” 梁迢独居,不外卖的时候偶尔也自己动手,许方思坐在客厅地上看着厨房里熟练洗菜下锅的背影更加困惑——靳惟笙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时候会做饭的? 还有,醒来的那会儿,靳惟笙明显很不高兴,但他居然……什么都没做? 发呆的时候他又想到昨晚的梦,以前也会做梦但都没有昨晚那么真实,所有的细节都好清楚,他差点以为那就是最近发生的事情,但是距离十七岁应该已经过去很久了,具体多久……多久了呢? 还有,明明连扎进梁迢胳膊的针头有多粗都记的一清二楚,他甚至记得来给梁迢打针的医生戴的眼睛是黑框的,拆开的棉签包装里还剩四支棉签,药箱最上面还有一包全新未拆的备用,但就是记不起来梁迢的脸,按道理说那应该是最清楚的才对。 许方思靠着沙发脚沉思,想不出结果就爬到沙发下面找到他藏在沙发下的纸笔开始做逻辑导图。 他意识到自己认知有点混乱,决定梳理一下,就从昨晚的梦开始吧。 许方思这个人看着无害其实很犟,当年是剧组里出了名的刺头,谁的面子也不给,曾经因为投资方想加一场可有可无的戏就冷嘲热讽一顿带资进组的配角然后严词拒绝,唯独对梁迢会收一收臭脾气,有一部分原因是那一次见面梁迢诉说的导演抱负和表现出的诚意,他们的创作理念很契合,还有一小部分大概是因为他对梁迢印象一直都不错。 高二校庆活动的休息室,梁迢被注射抑制剂之后昏睡然后被家里人接走,不久后梁迢转学。 那晚休息室里一个陌生同学的依偎不过是漫长青春期当中很寻常的一点碎片,但二十二岁的许方思在老茶馆见到二十二岁梁迢的时候依旧很快回忆起当年那个高出自己半个头的少年闭着眼眉头紧锁,带着脆弱和几分扭捏问他能不能借个肩膀靠一靠的样子,有点幼稚还有一丝丝少年时期特有的倨傲,大概他自己也觉得这种要求有点丢份。 许方思是第一次知道原来alpha的易感期还会变得敏感脆弱,他还以为易感期的alpha都是天生的暴徒。 总之,对视的一刹那许方思很轻易就认出对方,然后忍不住笑出来,沉重的心情也因此明快。 梁迢坐在蒲团上仰头也笑起来,二十二岁的梁迢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色轮廓,构成许方思对他的第二次印象:金灿灿,扑面而来的明朗。 彼时抚养他们长大的奶奶离世,许妍的病情初现端倪,是很罕见的遗传病,没有治愈办法只能靠吃药维持,医院说再发展下去或许就要常年住在隔离病房,而他,穷途末路,已经在四处寻觅别的工作,就在这时他收到了一封来自一个新建工作室的邮件,对方表现出了一些兴趣,但是红湖村已经被拒绝了很多次,所以赴约前许方思依然没有抱太大希望。 梁迢在见到许方思的一瞬间有些微难以发现的讶异,很奇妙,那首怪诞小诗的作者居然就是十六岁那个充斥未知渴望的晚上令他的心脏产生难以遏制的悸动的人。 但是对方看上去似乎没印象了,所以他很快收好那点惊讶,很自如地跟对方自我介绍,握手问候。 许方思自我介绍,说:“你好,我是许方思。” 梁迢说:“你好,许方思。”,然后在心里重复:久仰美名,许方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又遇见了,许方思。 所以那是一场二人均以为对方不记得所以假做初见的重逢,许方思从《红湖谣》这首诗开始,滔滔不绝地跟梁迢架构他计划中的美好国度,讲主人公生活的红湖村,梁迢起初全神贯注,后来对着许方思那件落下梧桐剪影的半袖衬衫。 第12章 心猿意马。 十六岁那晚红色的领结,洁白的衬衫,娓娓的诗经,气息干净的肩膀,没有信息素,但却奇怪地抚慰他的暴躁和敏感。许方思单薄的身体上有什么东西,蓬勃地吸引着梁迢。 许方思正在说话,忽然顿了顿,他发觉梁迢太沉默,以为他不感兴趣。 梁迢端起茶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浇灭了那一星点躁动,喉结滚动数次,目光落在许方思讲到口干舌燥的嘴唇上,落在他喉结起伏落下阴影的脖颈,道:“你继续说。” 时值九月,诗里说九月授衣,实际上…… 太热了,梁迢心想。 …… 早餐做的简单,热了牛奶做了煎蛋和一个炒蔬菜,取盘子装菜的时候发现客厅的人不见了,探头出来搜寻:“许方思?” 没人应。 关了火出来发现餐桌下面桌布在抖动,放轻脚步过去,听到纸笔刷刷的声音,桌布下面露着一只脚,还没掀开,又听到揉碎纸张的声音,许方思销毁证据后刚要爬出来就跟蹲下来的梁迢四目相对,他吓了一跳往后缩,梁迢伸手:“什么东西?” 许方思用力摇头,梁迢更觉不对,逼近一些想看许方思在搞什么鬼,许方思忽然从另一边爬出去,一张便签被他三两下塞进嘴里,梁迢站起来就看到他嘴巴鼓囊囊咀嚼着,想到那么大一张纸,顿时无语要他吐出来,不说还好,一说许方思嚼得更快。 梁迢:“……” 在博古架后面抓到许方思,将他按在怀里叫他把嘴里不知道能不能吃的东西吐出来,手指掏进许方思嘴里已经晚了,许方思用力到两眼翻白也要把那张写着《诗经·七月》的纸咽下去,掏了个空,梁迢反手捏了许方思消瘦的脸不悦:“吃了什么东西?” 许方思摇头否认表示什么都没有,脸被掐得发疼也咬紧牙关,梁迢松手,原本就臭的表情更恼:“许方思你几岁了?我还要盯着你别乱吃东西吗?” “……没。”否认出口,许方思又不明白自己想说什么了。面对那句质问他下意识就否认,有很短的一瞬间他好像很不想让眼前的人生气,但那一下之后他又有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那种错觉,还有,靳惟笙怎么会为他烦心? “……几岁?”他低下眼沉思,发觉自己复盘的时候忘了算这个,一想,脑子又乱糟糟,梁迢擦了擦手松开桎梏在怀里的人回厨房去端菜,许方思忽然出声:“靳惟笙……” 梁迢回眸,许方思又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对视片刻,许方思抠着手,很不理解自己想法地问:“你讨厌我了吗?” “什么?”梁迢问。 “……你要,”许方思努力理清思路,顺从逻辑地问:“你要,放我走了吗?” “放你走?” 许方思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头痛欲裂——不太对,不太对,太矛盾了,好多不对劲的地方,但是他说不清楚,只要一想就心口发疼,被人扼住咽喉般难以呼吸,就好像只要想起来他就会失去很重要的东西,许方思忽然蹲到地上揉胸口,用力揉捏以抵抗那种尖锐的疼痛,但又无法控制地思索几天来的种种不对劲,越想越疼…… 第8章 “……梁迢!” 许方思坐在桌前心不在焉地喝牛奶实际上支着耳朵听书房里的电话,他想知道这人又在密谋什么,刚才他莫名其妙心口痛,靳惟笙很看上去很着急,眉心深地能夹死苍蝇,但在命令他慢点呼吸之后居然没骂他蠢也没做什么,他现在已经摸不清楚靳惟笙出现那种表情的时候究竟会不会折磨人了。 梁迢在书房打电话,许方思直觉这个电话跟他有关系,过了会儿,书房里的人出来了,坐下之后表情如常,跟心事重重的许方思说:“待会儿去医院。” 许方思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呼吸急促地问:“要见许妍了吗?” 他有种莫名的冲动,格外迫切地想见许妍,又害怕见许妍。然而在他问出这句之后靳惟笙沉默了,夹了一只煎蛋到他盘子里:“吃饭。” 许方思拧眉看着那只煎蛋,又看了看装满牛奶的杯子,没一点胃口,又不敢违逆,只好看着对面人的脸色拿起筷子,动作笨拙,煎蛋夹起来又掉下去。 梁迢掀了掀眼皮:“快点吃。”,许方思立刻埋头苦吃,分量不多的早饭被他吃出一种苦大仇深的感觉。 梁迢咨询了几个医生,初步结论和那天医院的诊断一致,都是许方思这种情况大概率是被重大打击刺激到精神失常,但是时不时呼吸过度还心绞痛好像有点太严重了,他还有工作,马上就开始忙了,不可能全天盯着许方思,万一哪天什么时候他没注意到,许方思在哪个角落休克昏迷了怎么办? 靳惟笙不回答,许方思就当他猜对了,他们确实要去见许妍了,然而本来很迫切,又莫名心慌,最后归咎于靳惟笙的怪异。 按理说这几天靳惟笙就没有高兴过,总臭着脸,时不时大嗓门骂人,怎么会带他去见许妍呢? 许方思是个知恩图报的人,靳惟笙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更应该未雨绸缪应对随时可能发神经的神经病了,因此吃过饭他揪着阳台那盆发财树的叶子思考他是不是应该怎么主动点,至少搞明白靳惟笙到底在谋划什么。 还是……靳惟笙终于要放过他了? 第13章 三年的最开始,他计划找到机会就带着许妍走,但是许妍病情恶化,再加上靳惟笙威逼利诱,他越来越走不掉,靳惟笙一有不如意就要挑事发火,别说隔夜,一时半会都不会忍,根本没有出现过他一忍再忍的情况。 梁迢忙完出来发现许方思正在门口对他的发财树下手,绿叶落了一地,许方思蹲在地上发呆,他问:“你在干嘛?” 许方思这才发现自己无意间揪掉了这盆树好多叶子,推开花盆又挡在前面遮掩罪证,手足无措:“我没……我不是故意的……我……它……” 梁迢又没毛病,怎么可能计较这点小事?他知道许方思这个样子都是因为靳惟笙,想知道许方思经历的念头越来越迫切,又对这样的许方思毫无办法只能叹着气告诉自己耐心一点,许方思现在是个精神病患,他放缓语气:“好了,走吧。” “我们去哪儿?”许方思问。 当然是去医院。 然而本来表现得很激动的许方思忽然开始回避去医院这件事,许方思的意识不能自洽正在一个混乱的阶段,他七拼八凑建立起一道自我保护的屏障,认知混乱但是潜意识知道雷埋在哪里,所以才会有抗拒。 总之,他觉得胸闷,心里有很不妙的感觉,于是摇头拒绝:“算了,算了,改天再去看许妍吧……明天吧……” 梁迢察觉什么,凝视许方思片刻,许方思心慌至极,回避着梁迢打量的目光,过了会儿,梁迢说:“不看许妍。” 许方思表情变得迷惑:“嗯?” 在衣柜里面找许方思能穿的衣服,拿出浅色羊毛衫和大衣,又翻出一条格纹围巾,许方思盯着那个背影若有所思。 ——这衣服是谁的?靳惟笙的穿衣风格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他又打量这间房子,复古的家具,复古的陈设,博古架上的古董,墙上的写意山水…… 许方思开始思索:靳惟笙的喜好是这样的吗? 好像不是,靳惟笙的住所奢靡华丽,穿着也是。 以及,他刚才努力回忆以前的事情,总有种雾里看花的感觉,那些事情好像历历在目,但想列出来的时候发现一点都写不下来,他记性应该很好,却花了好久才默写出一首诗,再想索性直接连不起来,就像他有一串漂亮珠子,有一天绷断了,他本来应该知道珠子的顺序和穿法,但是当想把这些珠子重新串起来却发现无论如何也串不回去了。 他再次尝试回忆:他和梁迢见面是什么时候来着? 是夏天还是秋天?那天第一句话,梁迢说了什么? “梁迢……” 许方思喃喃念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梁迢如有所感回头,以为许方思恢复清醒了,却见许方思在出神,他一回眸许方思就回神,紧接着条件反射般即刻否认:“没!没有!我没有!” 靳惟笙一定听到他喊梁迢的名字了!一定听见了! 许方思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捂着脑袋脱口而出:“不喜欢!不喜欢梁迢!没有喜欢梁迢!” 他抓着梁迢袖子摇头极力否认他喜欢梁迢,无论眼前的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只知道否认,他扯着眼前人的袖子的手用力到发白,找出来的衣服落在地上,梁迢喊了两句要许方思冷静都没用,许方思压根没在听,最后梁迢只能捏着许方思下巴呵斥:“闭嘴!”许方思不说话了,梁迢又拍他后背抚他胸口:“……呼吸……慢一点……” 许方思耳中轰鸣,憋得眼底发红,胸膛起伏剧烈,仍然摇头,否认:“没看梁迢!” 有一次,靳惟笙看电视的时候播到了梁迢的访谈,许方思只很轻微地动了一下,甚至只听到一点点熟悉声音,扭头的瞬息没看到梁迢的脸靳惟笙已经换台了,但靳惟笙依旧发现他的小动作,他被抓着头皮拖进小黑屋里关了好久,靳惟笙忙完工作想得起来就来看他一眼,然后问他想不想见梁迢,他说不想,靳惟笙就笑:“怎么可能不想呢?他对你不好?” 他摇头不吭声,靳惟笙又生气了:“哑巴了吗?他对你好不好?” 他还是不吭声,靳惟笙没耐心了就扇他耳光,掐着他的嘴问他能不能说话,一遍遍追问梁迢对他好不好。 许方思被长久以来的磋磨弄地失去反抗意志,一般来说会顺着靳惟笙或者保持沉默,但那次鬼使神差,满嘴腥甜的时候,他说:“好。” “好?”靳惟笙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个字的意思。 他在很短的时间里回忆起他和梁迢的那一年,从共事合作的朋友到喜欢的人,彻夜长谈,梁迢起身沏茶的时候,晚上抱在一起,梁迢喊他许方思的时候。梁迢喊许方思三个字总带着点很特别的腔调。 对完思路聊得尽兴的时候喊许方思是酣畅淋漓了,眼睛都是亮的;早上在被窝里喊,胳膊压下来,要一起赖会儿床。他说不出来,本来很平的三个字梁迢一喊他就觉得缠绵,喊得快了就低低地,是暧昧的气声;喊得慢了,悠然的,憋着坏,往往还伴随一点挑眉,要来算账。 许方思在窒息的间隙恍惚了一下,很短的一瞬间觉得许方思三个字很陌生,或者梁迢叫“许方思”的时候遥远又陌生了。 他早就不是那样的许方思了,他现在不人不鬼,比路边的流浪狗还不如,流浪狗至少还有自由。 许方思重复:“他对我很好。” 第14章 然后靳惟笙愣了一下,紧接着大笑,说好极了,疯狂砸了一通东西之后把他关进狗窝命令佣人不许给饭也不许跟他说话,要他反省。 至于反省什么,那些话许方思听了足足三年。 靳惟笙问: “谁自己找上门的?” “想看他身败名裂?” “你这么可怜,梁迢知道吗?” 除此以外还有一些羞辱谩骂,来来回回就那几句,靳惟笙开个头许方思就能帮他说完。 但那一次他觉得这些羞辱的话离他好远,听不真切,靳惟笙骂的哪个不知廉耻趋炎附势偷窃他人作品的人跟他没有关系,他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 他听到许妍的哭声:“哥哥……哥哥……我们走吧。” 他听到梁迢问:“你老实说,《红湖谣》是谁写的?” 此刻,许方思在无意识呢喃出梁迢的名字之后记起小黑屋不见天日流逝的时间,想起狭窄的狗笼里四肢不能屈伸,想起好多天水米未进饿出幻觉,濒死出现幻觉的时候靳惟笙大发慈悲给他一碗水,要他跪着舔,他爬不起来也放弃了爬起来,靳惟笙就说:“你要是没喝干净,许妍明天就来陪你……她是omega对吧?” “或者,请梁迢来家里做客吧——想见他是吗?” 眼角滑下大股热泪,许方思哽咽:“梁迢。” 梁迢呼吸一滞。 许方思赤红着眼喊:“靳惟笙……梁迢!” 杀了他吧,这种日子,他过够了。 重逢数日,梁迢说脏话的次数直线上升。 无论什么身份,陌生人还是前任,他都找不到一点收留许方思还要听许方思说这些话的借口。 他说:“我真他妈贱。” 许方思听不清,耳中轰鸣尚未平息,靳惟笙看起来相当恼怒,但仅仅只有恼怒,没有落下的耳光,没有似笑非笑问他梁迢好不好。 许方思觉得悲哀,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还要维持到什么时候。他低声开口:“靳惟笙……” 梁迢嗯了一声,尾音相当复杂。 许方思推开靳惟笙的手,抱着膝盖侧身,相当绝望不报一点希望地乞求:“放我走吧。” 梁迢不知道过往靳惟笙的回答是怎么样的,梁迢的回答是:“……不行。” 许方思要是神智清醒,他可以嘲弄奚落,叫许方思低头看看他现在这副鬼样子走能走到哪儿去,但是许方思现在听不懂,所以什么都说不了。 顿了顿,梁迢说:“许妍还在医院。” 果然是这样的。许方思彻底放弃了,但他还是说:“我可以带许妍去流浪。”许方思很小声,“我们可以去四处看一看。” 许妍说她也很累,许妍说她想看一看外面的天,许妍说:“哥哥,奶奶说不怕。” 死亡其实是无需畏惧的东西,人类畏惧死亡只畏惧其未知,然而至亲在地下长眠,所以三尺之地未知也无需畏惧其冰冷。 相较于死,活着才艰难。 许妍花季之年。 许方思放弃了,顺从垂手,梁迢拿起地上的衣服:“把衣服换上,咱们出门。” 【??作者有话说】 众筹刀片…… 第9章 是他来晚了 许方思慢吞吞穿衣服,梁迢又去打电话,剧组要开始选角了,工作室问他时间安排,接完工作室电话他找的私家侦探也回信了,许方思穿好衣服听到隐隐约约的说话声,过了会儿说话声没有了,但是书房里的人在打完电话之后好久好久才回来。 梁迢出来的时候许方思站在窗户边盯着外面阴沉沉的天似乎在发呆,他盯着许方思看了会儿,侧面看过去,许方思的表情始终是平静的。但是二十分钟前许方思才扯着他的胳膊崩溃地说“放我走吧”。 没多会儿,许方思发现了盯着他看的人,慢吞吞扭头,梁迢说:“衣服弄好”,许方思没反应过来,梁迢就走过去帮他翻出压在里面的风衣领,许方思像一只反应迟钝的树獭,等梁迢弄完才后知后觉抬手,但是衣服已经弄好了,他只摸到那只还没离开的手,一来一回极快,温热触感稍纵即逝来不及察觉,只有梁迢被那一丝偏凉的触感刺激到感官,说不清那一瞬间是怜惜还是什么,鬼使神差,梁迢抽开手之后没落下,反而捏了许方思单薄的脸颊肉,动作轻又温柔,许方思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这人在摸他的脸,往后缩了缩表情很排斥。 梁迢收回手:“好了就走吧。” 许方思哑着嗓子嗯了一声藏起脸上的抵触表情,哭过发红的眼眶垂下,梁迢眼里就只有他眼尾一条可怜易碎的红痕,相当惹人怜惜,其来由是不久前提出的离开的恳求被否决。 他说“放我走”,说“求你”,低声下气毫无尊严,被拒绝之后只能隔着玻璃看外面灰败的天,连渴望也不敢表现出来。 许方思什么时候用这种语气说过这种话?当年要分手的时候可不是这种语气,而是冷冰冰的:“梁迢,别纠缠了,咱们就到这儿吧。” 许方思低声下气毫无尊严的时候他本来应该嘲讽许方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明明是他自己选的路。可是怎么忍心呢? 当年他像个傻子一样在所有人面前努力维护许方思、维护他们熬了很多个夜共同构建的美好国,但是许方思很轻易放下他和红湖村留下这句到此为止就开始玩消失,他再知道许方思的下落就是他跟靳惟笙在一起了,甚至是从网上知道的。 第15章 大半夜,他闯到靳惟笙家里问他许方思在哪,拍了铁门好久,许方思终于出来,身上披着靳惟笙的外套,浑身都是靳惟笙的气息,腿在打颤,嘴角有很新的小破口,眼眶发红,是一种他很熟悉的神态,一看就知道出来之前在做什么。 那个刹那愤怒充斥胸腔甚至有种失去理智的感觉,梁迢很凶地吼:“许方思,跟我回家!” 他找了许方思好久,找遍了许方思可能去的一切地方,可是最后许方思居然出现在靳惟笙的家里。他想带许方思走,可是许方思很冷漠,裹着别人的衣服隔着铁门静静看着他:“回去吧,梁迢。” 梁迢不死心:“你跟我走!你再找一找之前的手稿,肯定能找到的许方思!你跟我走!” 在那之前,许方思未经他同意单方面发布声明承认剽窃,在他准备好戒指准备对外公布关系之后对外宣称他们不是情侣关系,留下一句没有协商过的结束就另投他人怀抱,哪怕这样,他还是不死心,以为他们还有转圜的余地,但许方思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他摇头:“梁迢,不找了……我们已经结束了。” 梁迢试图说服许方思:“你先跟我走,你不要信靳惟笙,他……” 他本想告诉许方思靳惟笙是什么样的人,想让许方思不要被假象欺骗,别的事情都可以退一步再说,靳惟笙绝不是可托付的人,但是许方思打断了他的话,再次重复:“梁迢,我们已经结束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靳惟笙……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顿了顿,也许怕梁迢不死心,又补充:“我现在很好。”说这话的时候许方思低头没敢看梁迢,他身上是靳惟笙五位数起步的外套,背后是靳惟笙的豪宅,靳惟笙就在楼上,饶有兴味地欣赏梁迢低下头颅的这天。 这可是梁迢,同辈中的表率,别人家的孩子,进退有度的梁迢,他居然也会有今天。 兴许为了呼应许方思的话,门口的对讲机闪了闪,靳惟笙站在二楼落地窗前招手,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像才知道梁迢深夜造访一样意外:“梁迢?怎么这个时间来了?上来坐坐?” 梁迢像没听见,捏着冰凉的栏杆要许方思出来,然后靳惟笙慢悠悠下来了,漫步过来圈住了许方思开门,眉梢都是春风得意,似真似假地表达不满:“大晚上地,他现在是我的人,再被人被人拍到就真的说不清了吧?” 梁迢抡起拳头砸过去,还没落下又停下,靳惟笙根本没躲,但是许方思张着手臂挡在了靳惟笙前面。 额前碎发被风拂动,许方思条件反射闭眼,察觉拳头没落下来又睁开,靳惟笙这才慢悠悠拂开梁迢的拳头把人重新带进怀里,很亲昵地捏许方思肩膀。 许方思说:“梁迢,别……让我这么难堪,好吗?”,许方思用让人难以接受的服软的语气说出非常戳人心窝子的话,很小声,很清楚,像一根刺插进心口,那根刺真真切切扎了梁迢三年,每次记起来都要咬牙切齿。 三年前,梁迢问:“那我呢?” 许方思垂下眼回避,其实该说的都说了——结束吧。 靳惟笙看起来非常惋惜,局外人一样看戏,讽刺至极,难堪的明明不是依偎在靳惟笙怀里的许方思,明明是谁都在看笑话还一腔热血打上门,又被隔空扇了耳光的他。明明他才是最大的笑话。 确认再三,许方思心意已决,要他别再打扰他们。二十三岁的末尾,年轻气盛天之骄子的梁迢拊掌赤红着双目大笑:“好,百年好合!许方思。” 咬碎了一口牙,拳头捏得嘎嘣响,转身离开的时候靳惟笙还假惺惺挽留问他不进去坐吗,梁迢没回头,失望至极,只说:“许方思,如你所愿,那就不见面了……今天这条路,你别后悔。” 于是,《红湖村》里删了编剧许方思,梁迢扔了戒指,之后有半年时间销声匿迹,对外说是闭关进修,其实是宁岩一状告给宁铎风,梁迢父亲手腕铁血,说宁梁两家没这么没出息的后生,要他好好反省,梁迢被扔到山里随军种地,也算是散心,直到梁老爷子过寿才被赦免放出来。 应该反省什么宁铎风没指明,梁迢反省的结果是他眼瞎看错了人还付出了可笑的所谓真心——情情爱爱都是浮云,尤其许方思这种人,轻浮善变,施以真心无异于自取其辱。 从山里出来的时候宁岩带了瓶酒跟他聊天,喝完酒他跟堂哥掏心窝子说这些,宁岩摇头笑他:“谁让你反省这个了?” 他不说话,宁岩说:“梁迢,你说说,从小到大,你想要什么没满足过?” 梁迢没明白,半醉了低声喃喃:“二哥,我没要过什么过份的东西。” 宁岩又摇头,嘲笑他:“你还真是修身养性来的。” 梁迢性情太平和,也不知道随了谁。事实上骄纵蛮横有戾气点又怎么样?更何况靳惟笙那可是明晃晃的趁火打劫横刀夺爱!要是他,别说好声好气跟人讲道理,不打上门打对方个半死不活再把人抢回来就不姓宁! 依他看来,这一点上梁迢还不如靳惟笙。 但是说不定也是好事——可能是没那么喜欢。 所以宁岩又拍拍梁迢肩膀:“行了,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喜欢个什么人不行,门不当户不对就算了,人品低下攀附权贵,什么东西也往床上领,为一个那样的beta不至于……以后眼睛睁大点。” 第16章 这些画面从梁迢脑子里一幕幕闪过,再看一眼许方思—— 家里没有许方思的衣服,他的大衣在许方思身上像挂在小号衣架上,肩膀落下几寸,腰间空荡荡,围巾下面的嘴唇只有很浅的粉色,几乎没有血色。 不知道过了三年什么日子才会瘦成这样,睡觉睡不好,也不好好吃饭。他接到电话说许方思出现在派出所那晚他还因为许方思决绝的模样耿耿于怀,那根刺还梗在心口,许方思三个字从电话里传出来就又扎了一次,恨得人牙痒痒,他就想看看许方思当年选了靳惟笙,今天还得不得意,一脚油门轰出去带着十分火气,然后他看到许方思瑟缩成一团不敢跟人对视的样子,和当初挡在靳惟笙跟前说维护靳惟笙的话的那个人判若两人,还是恨得人牙痒痒。 他把自己折腾成了这副模样好像更让人不爽,他想过再见许方思的场面,他以为最让人不爽的是他跟在靳惟笙身边春风得意如胶似漆地出现,可原来不是。 许方思跟在他身后乖顺地走着,冷风吹了一小会儿之后就不只是眼尾泛红,鼻尖也红透了,走出小区下过街通道,又走了半段才走到公交站,梁迢没忍住给他扯了扯没能挡住脸的围巾,弄好了,厚实的围巾遮住了许方思大半张脸,温柔的动作叫许方思忍不住抬眸,红通通的眼眶勾着两只漆黑的眼珠子,瞧了眼前的人一眼,梁迢便又移开目光。许方思又开始沉思——他们要公交出门吗? 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其实是因为停车场有人可疑人员,可能是靳惟笙的人,但是梁迢说:“车送去保养了。” 许方思更疑惑,唇角眼尾因为困惑紧绷着,尖瘦的下巴微微抬起,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很陌生——从他破罐子破摔喊出梁迢两个字却没有招来意料中的窒息或殴打开始,眼前的人好像就变得不一样了。 这个人忽然之间不像靳惟笙,五官轮廓都在向另一个人靠拢,但他想不起来是谁,每当要思考脑子里就像有针在扎,跟想到要见许妍的时候不相上下的疼。 梁迢给他整理完围巾就收回手,天上飘下零星几片雪花,梁迢住的地方不算闹市,车站人不多,此刻只有他们,梁迢看着雪,许方思盯着他的脸,那道目光实在难以忽视,梁迢不得不开口:“许方思。” 许方思:“嗯?” “下雪了。”梁迢说。 脸上的目光终于移开,许方思开始盯着空荡路面上慢慢融化的雪,梁迢反而看了回去,许方思还在想事情,又扭头回来,视线猝不及防撞在一起,梁迢蹙着眉心,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看着许方思哭红又被冷空气侵蚀更红的眼尾。 他请的侦探到目前为止没查出来许方思经历了什么,但是查出来了许妍的死因:许妍是自杀。 梁迢在拿到许妍那份资料的时候看到了几个关键时间点,很轻易跟当年的事情联系起来: 那晚在派出所,他问许方思要不要跟他走,许方思说不要,他满带释然地说:“许妍死了。” 他以为许方思轻松了,终于自由,不必再跟他们这些人周旋。 事实上是许妍死后第五天,宁北路派出所在江边捡到许方思,说他正在往江里走,再走几米就到深水区了。 许妍第一次发病严重到需要抢救的时间是他获奖的那晚。那晚他被一群人架走灌了好多酒,许方思给他打了好多电话没能接通,再之后,他和许方思的恋情传出去,他被狗仔围追截堵好几天没能回家,电话被骚扰电话打爆,许方思的电话夹在其中也被拒绝了两通。 如今想来,他找人订求婚戒指的时候,许妍生死一线被好多家医院拒绝接收,许方思被逼到了绝境。然后抄袭和恋爱的事情出来,许方思提分手。 许方思发出道歉声明的那天,许妍被江市最好的私立医院收治。 许方思对靳惟笙是什么暂且不论,对他是什么心态也暂时不谈,许妍的重要却不需要多言,哪怕神志不清,只要稍微想起来一点许妍的事情就能崩溃,只要说一句许妍还在医院他就能立刻打消自由的念头没有底线地继续跪地求饶。 许方思为了许妍可以求靳惟笙,可以忍受被靳惟笙折磨。 所以不是他以为的什么背叛,也不是许方思选了靳惟笙,是他来晚了。 雪花越来越大,公交车晃悠悠停在眼前,身边的人没有抬脚的意思,梁迢的胸腔被难以言喻的滋味填满,以至于许方思试探地看过来的瞬间,他有点不忍心。 【作者有话说】 总感觉梁迢有种狗血文里温柔男二的感觉…… 所以这是男二上位文?(不是!!!) 第10章 “又带人来医院?” 纪肖因为给老板选人的事情头疼了好几天。 小心翼翼交上去几张照片,靳惟笙身体不舒服,接过照片随意翻了翻就不耐烦甩开:“都是些什么东西?” 纪肖叹气:“已经是挑过的了。” 靳惟笙的要求是差不多就行,可是还真没有差不多的,要知道靳惟笙说得轻巧,实际上挑剔的很,客观点说许方思的条件算不错了,干净清秀各方面都好,但就这样的当初入这位法眼留在身边三年还是沾了梁迢的光,许方思要不是梁迢的人,这位祖宗恐怕根本不会多看许方思一眼。 靳惟笙捏着太阳穴:“仔细挑了没?” 第17章 不是歪瓜裂枣就是小白花,看着就倒胃口。 纪肖苦着脸叹气,靳惟笙忍不住想起来那个欺负顺手的人,闭目更加不悦:“查到了吗?谁跟他通风报信的?” 明明下了封口令不许告诉许方思,不知道从哪儿知道的,前脚交代了处理干净,后脚许方思就跑掉了。 纪肖摇头:“没……” “没有?”靳惟笙随手砸了手边的花瓶愈发暴躁:“没人告诉他他从哪儿知道?梁迢有动静吗?”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这几天老觉得心神不宁,每次想起梁迢的反应就觉得不对劲,虽说当年梁迢是真的心灰意冷了,但是好歹有过一场,许方思死了梁迢一点反应都没有也太奇怪了。 纪肖依旧摇头:“一整天都没出门,估计在家闷头写剧本呢。” 靳惟笙闻言不屑一笑:“他还真把这个当正事儿了。” 一起长大的那些个里面纨绔二世祖有,干事业的有,听家里安排步步高升的有,进娱乐圈名利场名利双收的也有,唯独梁迢是一朵奇葩,名利场里不骄不躁,倒像是真为了做自己喜欢的事。 砸了咂嘴,靳惟笙叹着气笑:“也就是他了,我真是……何必跟他争呢?”现在想起来他耿耿于怀这么多年倒真是没必要,梁迢眼高于顶不假,但是跟这种人争高低根本没意思,他以前不知道找了什么魔追着梁迢不放。“早知道就对许方思好一点了,就这么死了,呵……” 这话纪肖就更没法接了,他又不知道这位爷跟梁迢争的是什么,许方思人死不能复生他又找不回来。想了想问:“那今晚那个局……” 圈子里听说靳惟笙身边缺人立刻就有大把的人上赶着献宝,这不,专门为靳惟笙组了个局请他去选妃,就在今晚。 靳惟笙确实无聊,虽然不抱希望却也还是答应了:“看看吧。” 纪肖点点头要下去安排,走了一步忽然想起什么般又站住,思衬着开口:“那个……于邱这两天联系我……”说着觑靳惟笙一眼看他眼色。 这个于邱是许方思的同学,当年他找到于邱希望他指控许方思抄袭,于邱最开始不愿意,价钱给了很高也还是犹豫,然后见了靳惟笙两次就鬼迷心窍似的答应了。那一年抄袭剽窃闹得沸沸扬扬,于邱正是被抄袭的‘苦主’,如今大名挂在《红湖村》片尾,靠着这个事情打响名气,如今也是小有地位的原创作者了。 小年轻心气高,这山望那山,三年前就有心思到现在还没死心。 靳惟笙掀了下眼皮,笑了:“他?什么意思?” 纪肖也笑,显然諵砜心照不宣,靳惟笙嗤了一声:“可以,让他今晚过来。” 说着靳惟笙又眯起眼闭目养神,他最近休息的不好,那张一贯具有欺骗性的脸因此有点慵懒无害,哪怕带着鄙夷也不让人讨厌,但是纪肖可不会被骗到,这些年给靳惟笙处理首尾什么事情没见过?靳惟笙是什么人他了解,一看这抹笑就知道他今晚有好戏看,砸了咂嘴的同时又忍不住恶寒。 于邱恐怕要遭殃。 人家明明醉翁之意不在酒,偏那个傻小子被这张脸蒙蔽,对靳惟笙死心塌地这么些年,被捧了一下就忘了自己姓什么,坐冷板凳也不死心,这可不是好相与的主,招惹了就没个好下场。 医院里,梁迢带着许方思从精神科出来又进了营养科,负责检查的女医生说得要一会儿,他在场的时候许方思表现得很紧张,医生每拿出一样东西就要紧绷半天,医生说可能是应激,梁迢索性去楼梯间抽烟,楼道里迷彩服军靴来来回回地路过,忽然听到军靴踩地下楼梯的声音,碾了烟抬头就看见宁岩单手插兜踢踏着腿从上面下来,梁迢喊了一声哥,宁岩从他手里拿过打火机把玩,又上下打量心烦意乱写在脸上的梁迢: “又带人来医院?” 第11章 应当是怜悯 梁迢视而不见堂哥的揶揄,只解释:“他身体太差,来体检。” “体检?”宁岩扬眉嘲笑:“什么关系都没有还带人来体检?” “……哥。”梁迢打断,“真的没有。” “那就扔出去呗。”宁岩双手环胸:“谈几天恋爱还要负责他后半辈子啊?” “……”梁迢无言以对,宁岩嘴上不饶人:“没放下就说没放下,真没关系,一个电话就大半夜上人家派出所去撒野?我听了都觉得稀奇,跟人再三确认干出这混账事的是我们家梁小四?” “二哥,别告诉家里,我……”又说起那天,梁迢满脑子许方思脱掉衣服的模样,说不清心中滋味,心烦意乱捻出一只烟,教养不允许他在兄长面前抽烟,再者打火机在宁岩手里,所以只在手里捻,宁岩又冷笑,道:“不告诉家里你准备怎么处理?” 梁迢眉心微动,思绪是断的:“等他好了……” 宁岩饶有兴味等他下文,等了会儿也没有,便交着腿斜倚在墙上嘲笑:“等好了就送他走?” 照医生那个说法,短时间内大概率送不走,再者,许方思现在是个死人,放出去在街上走有点骇人听闻,还要考虑靳惟笙会不会再生什么事端继续迫害许方思。 梁迢以为靳惟笙能道貌岸然这么多年,至今以一个相当正面的形象活动在众人视野也是一件奇事。 梁迢眉眼低垂不答应也不反驳,嘴角噙着一抹叫宁岩侧目相看的冷笑,宁岩换了条腿靠着墙壁:“梁迢,你的自由不小,有我们这些哥哥在什么责任什么压力都跟你没关系,咱们对你也没什么大期许,你也争气,没长成混账让我们为你操心,到了今天,你总不能为了这么一个人让家里跟着你丢人吧?”许方思风评很差,宁岩对许方思的态度向来是瞧不上,言语间轻蔑,连带着瞧不起为许方思伤神的梁迢。 第18章 “不是。”这一瞬间梁迢心里闪过很多念头,想跟宁岩解释他不会重蹈覆辙,想说前不久信誓旦旦不会再对许方思产生什么念头,转瞬又想起许妍的死,桩桩件件捋不清,到最后眼前出现许方思仰着头哀求的神情,跟从前意气风发的时候判若两人,叫人没办法置之不理,最终轻轻点头,将手里那支烟收回盒子里平淡道:“我知道。” 知道?知道是什么意思?听进去了还是左耳进右耳出了? 看他这样宁岩又恨铁不成钢,点着梁迢额头脸不红心不跳地朝令夕改:“不是,谁让你知道了?周围这些人家谁家里没点见不了人的腌臜事儿?早跟你说了,闯点祸没什么,别闹大给我们添堵就行,想要就留着!……成天板板正正成仙了似的!出息!”骂了几句脏话,梁迢应付不了一句,有人喊队长,宁岩直起身走了两步又扭头把打火机丢回来,梁迢接住,将心里那些嘈杂念头按下。 想要就留着…… 他问自己:想要吗? 时过境迁,他觉得他对许方思应该没什么执念,想来想去,就是喜欢过的一个人罢了,应该是不想要的,应该是怜悯居多,要说刻骨铭心也是因为被甩了那一茬,他觉得堂哥误会了,又觉得也没必要解释。 其实囫囵活着也有囫囵的活着的好,稀里糊涂懵懂和清醒着面对残酷的现实,梁迢觉得这么下去也好,而他只不过尽其所能地施以援手罢了,于情于理,就算是普通朋友也不可能袖手旁观。 宁岩上了两级台阶,又停下:“检查完了就快点带回去,最近这段时间别来这边。” 这么说大概就是这边有不方便的人,梁迢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准备回去带许方思走。 许方思检查好了,医生给他开了长长一条用药清单叫他在门口坐一坐,他拿着单子出来顺着人流漫无目的地走,走着走着看到住院部的指示牌,继续走就发现这里跟他以前去的医院格局不太一样,越走越陌生,忽然有人喊他。 “许方思?” 林昭起初疑惑,他没见过许方思本人也不太确定,那个侧影慢吞吞扭头,越看越觉得相似。 许方思听到喊声四顾,然后就在斜对面看到一个五官轮廓极精致,神情极为张扬的漂亮的少年。 林昭的漂亮很有攻击性,扫一眼就被他的漂亮冲击到以至于不敢多看,许方思印象中没这么一个熟人,可他确实在叫自己,他有点困惑。 林昭来探望长辈,瞧见这人的时候意外了一下,唯恐认错,喊名字试了试,环着胸走过来的时候仔细打量许方思:跟照片上相比憔悴苍白得多,神态上的差别也很大,所以就算长得像也还是不太确定,所以上下打量着又问了一次:“你是许方思?” 许方思迟疑:“你是?” 林昭露齿笑,漂亮面庞逼近了笑,很好奇地观察许方思:“我叫林昭,你不认识我——你不是死了吗?” “我死了?”许方思指着自己的鼻子,低头看了一眼,双脚着地,有影子,又开始疑惑。 他反应太有趣,林昭搓着下巴盯着许方思寡淡苍白的五官疑惑:“所以你没死?” 许方思点头确定:“嗯。” 当然了,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站着,江里那具尸体是谁林昭没多想,笑出声,挑手勾着许方思的下巴左右打量:“不是,你怎么跟脑子有毛病一样?” “啊?”许方思受不了陌生人触碰,微妙的香气顺着漂亮指尖传过来,很微弱,按理说许方思应该对信息素不敏感,可他却动了动鼻子屏息,退开半步无措,林昭又笑:“你不会真是个傻子吧?”说着左右看,“你怎么会来这儿?跟谁一起?” 没看见有别人人,许方思跟着林昭左顾右盼,许方思谁都还没看到,林昭在看见一道向这边过来的挺拔身影的时候变了脸色,瞬间扭身挡在许方思跟前背对着他,宁岩大步流星进了住院部,正要上楼,一缕木质香顺着微风飘来,而林昭在玻璃反光中宁岩身影消失在住院大楼门口之后松了口气落荒而逃:“我还有点事……下次有机会,带你见梁迢!”说着迅速消失在人流中,许方思听到梁迢的名字愣了好半天,想到某次藏起手机给梁迢打电话却不敢等接通就挂断,顿时心脏酸麻,等那阵感觉过去之后再找已经看不到林昭的影子了,这时梁迢终于找过来了,看见许方思捏着几张处方站在零散的病患里沉思,来来往往都是人,他捂着胸口,不避不让就那么站着。 梁迢快步走过去喊他:“许方思!” 许方思回神,差点被轮椅撞到,那人骂骂咧咧走开,梁迢自然而然接过那几张处方按着许方思肩膀带他回门诊大楼:“别到处乱走,走丢了怎么办?” 许方思越来越确定这个靳惟笙没有伤害性,口吻不那么凶,他刚才差点走掉靳惟笙都没发火,要是以前,靳惟笙已经给他扣上想逃走的帽子大发雷霆了。 许方思心里萌生出一点念头,觉得他可以试试看离开。 他决定暂时顺着靳惟笙好让他放松警惕告诉自己许妍的下落。 靳惟笙走得很快他快跟不上,小跑了两步也还是被扯得踉跄,许方思又跑了两步,还是跟不上,风衣下摆错乱地晃动,他只好气息急促地要求:“你……慢点!” 梁迢慢了两步把药方交给药房的护士,配药还需要一会儿,梁迢没说话,许方思掰着手指绞尽脑汁他在哪里听过林昭这两个字,虽说确定没见过,但是对方一副相当熟稔的模样,而且他感觉有点耳熟,可能听谁说过,思索的时候不自觉喃喃出声:“林昭?” 第19章 梁迢蹙眉看过来,“林昭?” 这两个字从靳惟笙嘴里念出来的刹那间,许方思想起来他听谁说过了:某日,靳惟笙状似无意提起,说梁迢家里在帮梁迢物色结婚对象,家世相当,书香门第,两小无猜,叫林昭。 书香门第的林昭逃命似的乱窜,从一楼大厅东出口逃到西出口,叉着腰上气不接下气地拍胸脯,确定没被发现才放慢脚步,没走两步就撞到一块硬邦邦的胸肌上,林昭痛呼一声捂着鼻子先声夺人:“你看不看路!”,睁开眼对上宁岩冷硬的眼睛顿时没声音了。 宁岩嗅到那一缕信息素的时候还以为是错觉,结果居然真是,抓到了发现这人果然又不安分地不贴阻隔贴就在外面晃。他拦着林昭的去路明知故问:“跑什么?” 林昭眼冒金星又不肯在宁岩面前示弱,揉着眼泪花还要扯出笑脸:“宁二哥。” 叫的生疏,宁岩冷哼着,也笑:“有用的时候是二哥,用完了就是宁二哥?” 林昭登时炸毛,左顾右盼做贼心虚:“谁……你小点声!” “嗯?小声干嘛?我说什么了怕人知道?”宁岩似笑非笑。 林昭咬牙切齿又泄气:“你……没什么。” 宁岩冷下脸逼近一步,握住林昭指着他的那根手指警告好了伤疤又开始蹦跶的人:“知道害怕就安分点。” 周围人来人往,多的是认识宁二公子和林家小太岁的,林昭唯恐那一腿被人知道,表情僵硬一瞬抽出手,口吻在很短的时间里变得疏冷:“这是我的事。”,说着扭头离开,宁岩在身后冷笑:“提起裤子就不认人啊……小阿昭?” 轻佻的称呼引来不妙回忆,林昭握紧拳头咬牙:“宁岩!” “宁岩?”宁岩咂摸这两个字低笑,“宁二哥也不叫了?” 漂亮的脸恼怒到极点涨红,林昭深呼吸,宁岩环胸漫步过来:“让我少管闲事,林昭,你倒是出息点,别落在我手里。” 也不知道是谁坏他的好事,林昭不理他继续走,被一只手强力拽回来拖进死角无人经过的角落,林昭连捶带打要他松手,宁岩也不笑了,按着人到墙上轻而易举制服张牙舞爪的人:“来医院又想干嘛?” 林昭又挣扎两下,没挣开,白他一眼没好气道:“舅舅住院了,我来看他不行吗?” 宁岩冷笑:“可以,不过……你最好只是为了看他。” 【??作者有话说】 周五了周五了 第12章 “许方思,你怎么办啊?” 等药的时候许方思有些心不在焉。 事实上重逢以来许方思经常处于发呆走神的状态,但是现在他很明显有心事,目光很焦灼地四处打量,不知道在看什么。 梁迢喊了他一身,许方思终于回神,转而心虚地低下头,梁迢说:“好了,回去吧。” 许方思点点头,心思却显然还在住院部那边。 许方思挂念下落不明的许妍的时候梁迢也在想事情,因为那通电话,一天之内他面对许方思的心情已经大有不同,再看神经兮兮的许方思便不再厌烦,甚至有了点耐心。 两人要回家,梁迢停下脚,心不在焉的许方思就撞到了他后背,梁迢回头,许方思抬头疑惑地看自己。 梁迢问:“你很怕我?” 许方思偏头愈发疑惑:“嗯?” 梁迢问了句废话,事实上许方思害怕的是靳惟笙,至于许方思对梁迢的态度—— 梁迢认真想了想,忍不住轻嗤出声——只是不愿意跟他走而已。 无论三年前还是三年后,哪怕时过境迁处境已有不同,可当他再次问许方思要不要跟梁迢走,许方思的答案依然是否定的。 梁迢的心情已经很平和,他口吻温和:“许方思,我是谁?” 许方思依然迟疑:“……你怎么了?”显然丝毫没有怀疑眼前这个人的身份。 甚至想:靳惟笙真的好奇怪,难道这是他新的折磨人的办法吗?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是什么?还是说……难道他又开始扮演梁迢了吗? 靳惟笙对梁迢的态度很复杂,表面上相当喜欢,接触的时候极为亲昵,对外以多年好友自居,对此梁迢没有否认过,然而私下里梁迢早就暗示过他靳惟笙有问题,他们三个的关系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一切都是从《红湖村》开始的,某天他收到一封邮件,对被拒绝了很多次的《红湖谣》表现出兴趣,说想拍《红湖谣》背后的故事,然后他不抱希望地赴约,然后成了他跟梁迢的开始。 《红湖谣》是一首短诗,这首诗之所以有,先是许方思的一个梦。 他梦见世外桃源似的红湖村: 宁静淳朴的小镇,粼粼波光的湖泊,一天两班按时上下班的破旧公交车,上上下下形形色色的乘客,草鞋布鞋小皮鞋绣花鞋一双双从他面前经过,等所有人走完了,提着花篮的老妪会在最后面慢吞吞下车——这是王二狗每天的消遣,他每天都在镇上招猫逗狗摸鱼,心情好了帮货车司机装卸货物,心情不好就叼着草叶子去破旧的站牌下面晒太阳看人,生活平静有趣。 直到某天,所有人都走完了,花篮和蹒跚的脚步没有出现,一双不属于这个地方、有轻微磨损但是锃亮的男士皮鞋停在面前,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是整洁的西装,垂在身边的手里捏着一只半枯萎的玫瑰。 第20章 王二狗抬头,看到令人晕眩的日光,感觉到一缕不属于红湖村的风。 靳惟笙出演张思远的那天好多人都去看,靳惟笙人气太高了,许方思也要去,他觉得这一幕很重要,对主人公和他而言都很重要,那时候他和梁迢还没戳破窗户纸,只有一点若有似无的暧昧,然而他去了片场才发现是副导演掌镜,梁迢压根没来。 副导演搞美术出身,运镜构图精益求精,再加上靳惟笙的脸,惊鸿一瞥当年那几秒钟的回眸直接把靳惟笙推上白月光宝座,那场戏一条过,摄影问要不要保一条,副导演摇头的时候还盯着监视器上连微风都恰好的画面出神,所有参与创作的人都觉得这一幕很难再超越,唯独许方思觉得索然无味。 美则美矣,但跟他梦里那一抹炫目的白光相比还是逊色。当然,不是说靳惟笙不够好看,也不是说这一幕有瑕疵,许方思后来思考过很久,最终觉得大概因为靳惟笙出演的张思远是片场众人包括后来观众们看到的张思远,所以他就是张思远,但他早就见过了他的张思远,受限于想象力表达,受限于文字有限,受限于真与假,没人能演出张思远。 收工之后靳惟笙请大家喝东西,许方思没喝,他去问梁迢怎么没出现,等他敲开梁迢房间发现梁迢也在看今天的片场的片段,但是镜头聚焦的却不是靳惟笙而是他,索然无味的表情跟四周或游离或激动的人群反差强烈。 梁迢神情自如关掉屏幕,许方思有点不自在,他们前不久才吵过架,矛盾虽然解决了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怪异的感觉,但他又觉得不太可能:梁迢一个alpha,各方面条件出众,有什么看得上他的可能呢?所以应该是错觉吧? 剧组同事对他的评价是一旦认真起来就是又臭又硬的刺头,回想跟梁迢的合作过程,创作过程几乎一直有矛盾,仔细想想,谁会对朝夕相对经常争吵的同事产生暧昧的感觉? 但是梁迢居然真的为他得罪投资方,当然这也有可能是为了维护创作话语权,但是那天吃完饭梁迢带着妥协叹息和怪异揶揄问“现在满意了?”的语气又很难不让人多想。 许方思在沉思,梁迢关了投影问:“不满意?” 两句话交错,许方思恍惚了一下,然后意识到梁迢问的是靳惟笙那段戏,他摇摇头:“他演得很好。” 客观来说,很难再找到比靳惟笙更合适的张思远,毕竟这个角色几乎没有内核的同时又很重要,说得不好听一点要个足够好看有点灵气的背景板就够了,然而梁迢听到他夸靳惟笙的时候表情有相当微妙的不快。 从梁迢房间出来又遇见靳惟笙,靳惟笙赶通告,本来要略过他,错肩而过的瞬间忽然停下,紧接着表情在很短一瞬间阴冷,虽然很快恢复亲和,但许方思还是被那一瞬间的弄得浑身发冷,靳惟笙用他标志性的和善笑容问:“刚见过梁迢?” 许方思还在回想那一瞬间的毛骨悚然是不是错觉,被这么问忽然心虚,蹭了蹭发红的唇角点头:“对,刚……在聊剧本。” 靳惟笙这才注意到这个浑身散发梁迢信息素的beta就是剧组编剧,看到许方思嘴角不对劲的颜色,微妙不悦而后带着意味深长的笑点头:“看起来,你们聊得很开心?” 所以某些种子从那一天开始埋下,后来的很多次,靳惟笙定制的香水跟梁迢的味道越来越贴近,给他吃的那药又会让他精神恍惚,他不是omega,分辨不出那些气味是单纯香水还是信息素,所以好多时候他都会错认,然后这种时候靳惟笙便半是暴怒半是得逞对他打骂羞辱,骂他痴心妄想不自量力,嘲笑他为了梁迢自我牺牲至此,梁迢却根本不知道,骂他庸人可笑。 那时候梁迢在干嘛?梁迢一片坦途,未来可期。 所以也就罢了,他们之间总要有一个人看一看四季,见一见天光,至于他,本来就在烂泥地里,也就无所谓更烂了。 某些回忆被勾起,许方思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捏紧,梁迢没发现,只在依然没听到正确答案之后长长叹气:“许方思,你怎么办啊?” 许方思:“嗯?” “别害怕我了。”梁迢颇为无奈:“就算我是靳惟笙。” 认错就认错吧。 第13章 “叫哥哥就不吃药” 宁岩从通道口出来就看到这两个人站在大门口大眼瞪小眼,白了一眼本想绕过去但是一肚子火没处发泄。 军靴踩地声极具标志性,不紧不慢定在旁边,许方思还在揣测靳惟笙又打算玩什么新花样就看到一张严肃冷冽的脸,吓了一跳下意识往旁边藏。 但是没有建筑。 所以莫名其妙藏在了靳惟笙背后。 宁岩是出了名的冷面罗刹,见此扯了扯嘴角,不笑只是严肃,笑了叫人后背发凉,以及许方思总觉得宁岩这个笑跟眼前这个靳惟笙某个时刻如出一辙。 恐吓完人,宁岩对着梁迢:“还不走?” 梁迢说:“马上。”同时抓住快退到台阶下的人挡在前面,许方思心事重重,被牵着也没察觉,只凭直觉藏到了相对不那么危险的人身后。 宁岩在见到许方思本人之后更不喜欢,目送二人走远,心说这个样子还不如别捡回来。 晚九点,江市某高档会所附近埋伏满了暗哨,宁岩坐镇后方等着收网的时候梁迢正在家里跟许方思协商,为几颗药。 第21章 许方思对吃药这个事情表现得相当抗拒,胶囊花花绿绿,还没拿出来许方思就躲到洗手间不愿意出来,梁迢敲门半天几乎失去耐心,拿着分好的药敲门:“许方思,我要踹门了?” 许方思窝在盥洗台后面瑟瑟发抖,还以为现在的靳惟笙变好了,原来他还是要折磨他。 梁迢叩门:“我要进来了……许方思?” 另一边,宁岩瞧着表问目标出现没有,暗哨给了情报,看到人进去了,又等了几分钟,宁岩果断下命令:“动手!” 梁迢最终暴力破门,发现许方思藏在盥洗台后缩成一团,猛力摇头拒绝这些药,断断续续念叨:“……我不逃……不逃走了……我不睡床,我不找许妍了……不要了!啊!”脑子里出现太多类似的画面,随即想起白天的打算,不能跟靳惟笙硬碰硬,他好不容易看到离开的希望,不能挑衅靳惟笙的权威,不应该提起梁迢。 梁迢很容易想通许方思为什么这么抗拒吃药,他蹲下去摸许方思的脑袋,尽可能放缓语气:“只是维生素,吃完身体会变好。” 许方思脑袋埋在膝盖中害怕靳惟笙暴力强迫,梁迢放下手里的东西把许方思的手腕解救出来,拍了拍许方思的头:“好,不吃了。”说完觉得自己快变成许方思的家长,犹记得从前都是许方思仗着大他一个月以哥哥自居,扬眉吐气地嘲笑:“许方思,你也有今天?” 许方思头抬起一点,很显然不信靳惟笙会就此作罢。 他清楚记得吃完这种花花绿绿胶囊的感觉,会看到很多画面,一切他思念的人都会出现,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甚至有点期待,但是很快看到的就不止想见的人了,还有很多不想见的人,很多谩骂,骂他的,骂梁迢的,骂他潜规则上位,骂他们剽窃他人成果,还有咒他去死的,咒许妍的,还有靳惟笙笑盈盈在他面前拆开文件袋给他看那些证据:“他明天就会上头条……其实也没什么,小问题,他们家不会坐视不理,这么点事应该还是能摆平的,只不过以后再也不可能出现在公众视野,也不可能再当导演什么的了……身败名裂而已……” 身败名裂而已。 相当轻松的四个字,轻飘飘的语气,满满的恶意。 他不得不认清现实,靳惟笙说的也是有道理的,他和梁迢从来都是云泥之别,红湖村只是暂时逃避现实的一场梦,梦醒了就结束了,他能带着许妍活下去就够难了,还妄想别的什么事情呢?能将梁迢和红湖村干干净净摘出去也算是没有辜负他们的心血,可是哪怕他已经跟梁迢一刀两断,靳惟笙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食言,说好了放他走,一次次反悔。许方思吃多了苦,和从前一样,咬着手腕痛苦地低下头,以此抑制内心想要质问靳惟笙的意志。 再后来靳惟笙可能看腻了就不怎么给他吃药了,他已经好久没被喂过药了,直到这一天。 梁迢捏起一粒药许方思立刻紧张,但是那一颗胶囊梁迢放到了自己嘴里就着水吞服,梁迢挑了一粒维生素吞服,咽下去之后才说:“真的是维生素。” 许方思浑浑噩噩的目光从梁迢手心剩下的药看到那半杯水,梁迢手心伸出去,许方思呼吸相当急促,还是不敢吃,梁迢摸了摸许方思紧绷的脸颊不再强求:“困了没有?” 联合行动还算顺利,清点的时候发现大鱼没捞到几条,反而抓到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宁岩的手下报告说顶层包厢里人去楼空只剩下一个omega,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磕了药,被抓了一点都不配合,还要看他们军官证,扬言是他们长官的小表舅,过年得磕头拜年那种。 手下没汇报完宁岩就知道是谁了,没想到林昭又出现在这种地方,还“不知道喝多了还是磕了药”,扬了扬手:“带过来。” 林昭和包厢里查到的一袋子胶囊被一起带过来,来的路上还在嚷嚷要他们轻一点,宁岩扫眼过去,林昭步履虚浮明显醉的不轻。部下汇报说是新近流行的玩意儿,近来在声色场所红灯区很流行,有致幻作用,可以用来助兴,宁岩摘下手套接过塑封袋端详片刻,又看向林昭,林昭见了宁岩放下了心,他喝多了,软趴趴挂在身边身姿挺拔的alpha身上,也不收敛身上的信息素,扶着他的alpha目光止不住落在林昭身上,又按了按手腕上的抑制环,显然受影响了。 宁岩接过林昭,勾着防咬颈环看了一眼,没看到伤口就给他戴回去,林昭看到这么大阵仗明白过来什么,形势比人强,于是一点都不见白天趾高气昂的样子,表情也客气起来,也不当小表舅了,乖乖叫:“宁二哥。” 宁岩却不大给他面子地冷笑,看向手下:“不知道喝多了还是磕了药?” 林昭正欲否认,然后发现宁岩问的不是他。 眼前这个情况这两位明显认识,刚这个omega靠着他的时候宁岩那眼神要吃人似的,眼下宁岩的手就在林昭后颈那种地方捏着,不久前还查看了颈环,估计还不是一般的认识,警方的人马上过来了,按流程的话到时候想捞人可就没这么简单了,想了想,很懂事地打算顺水推舟,结果林昭还懵着就被宁岩喂了一颗药进嘴里,手下看懵了,林昭着急要吐出来,被宁岩捏着牙关强迫咽下去,林昭破口大骂,宁岩看也不看直接将他塞上车:“不用验了,关起来。” 与此同时,会所后门处,靳惟笙面色阴沉上了房车,纪肖坐回靳惟笙身边刚交代司机快走就被甩了一耳光。 第22章 梁迢的家里,许方思刚听到不用吃药了,狐疑望着面前的人,梁迢收起药勾着嘴角:“许方思。” 许方思:“嗯?” “叫哥哥。”放过许方思之前,梁迢掐着许方思的脸很恶劣地笑:“叫哥哥就不吃药。” 第14章 提都不愿意提起 “……” 许方思被送回房间的时候勾着手指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偷瞄过去,这人又一副正经模样,叫个哥哥不痛不痒,但他就是很不痛快,又不敢发作。 * 前男友,还是半个傻子。梁迢以为他们如今的关系,给许方思睡一次他的床就算是非常破例,决不可能再让这种不清不楚的事情发生第二次。 尽管因为许方思那句纠结到极点的“哥哥”心情不错也还是毫不犹豫开了客卧的门然后把水杯药片都放到一边,见许方思两只手抠在一起,明显还在为那一句稀里糊涂的哥哥纠结,他心情更好,心说慢慢想吧,想破脑袋也没用,然后敲了敲墙壁提醒许方思回神:“要给你留灯吗?” 许方思听出话里的意思,手掌不自觉攥紧,梁迢自顾自留了一圈光线昏暗的灯带:“早点休息,今晚不要打扰我,我要工作。” 许方思点头,继续纠结靳惟笙到底抽什么风,是不是又在计划什么阴谋?难道他的目的真的只是为了听一个哥哥吗? 许方思觉得靳惟笙可能病入膏肓了,鉴于他确实没再为难自己,许方思就也没介意他莫名其妙的恶趣味,安安分分躺下去作入睡状。 过了会儿,客厅没动静,许方思探头出去发现书房门虚掩着,轻手轻脚跑出去在沙发下面找到藏好的纸笔又迅速跑回客卧,然后趴在地上继续推理…… 是夜,许方思写写画画半晚上,合眼之后继续做梦,梦到他跟梁迢刚分开那段时间。 起初靳惟笙并没有表现出别的意图,他只在梁迢不在他四顾无依的时候拿出一大笔钱和那足以证明红湖村被用来洗钱的证据逼他离开梁迢。 许方思不明白靳惟笙这么做的动机,问靳惟笙:“你很讨厌梁迢吗?” 靳惟笙愣了好半天之后大笑:“是啊,你才看出来?” 但是不太对,靳惟笙话里话外只表现出对他的轻蔑。之后的很久,许方思始终想不通靳惟笙对梁迢的心态。 刚开始被靳惟笙带走的那段时间,靳惟笙以不信任为由切断他跟外界的一切联系,他只能通过每天几分钟的通话确定许妍没事。 梁迢找上门那天,他正翻着一本旅游杂志打发时间,其实看不进去,尤其靳惟笙在。看了一会儿,靳惟笙觉得没意思,他出声:“很无聊?” 许方思并不知道梁迢就在外面,他拍上杂志不太愿意跟靳惟笙多说:“很无聊,所以你打算把我软禁到什么时候?” 靳惟笙哼笑:“机会来了。” “……梁迢就在外面。” 话音还未落地,许方思已经快步去到窗前,果然看到铁门外拍门按门铃的人,远远一眼已经可以想象梁迢这些日子过得有多不好,他攥紧手心,差点冲动跑下去。 然后靳惟笙走上前到了他身后,隔壁搭在他肩上,许方思感觉被毒蛇攀绕,立刻推开:“你做什么!” 靳惟笙不屑皱着眉心:“你算什么东西?我可不是梁迢,还不至于对什么东西都下得去手!” 许方思余光看到楼下的人,疑心梁迢看得到这扇窗户,然后靳惟笙走到他身后,影子重叠在一起,他还没拒绝靳惟笙就掐住他的脖子语气不善:“别想着闹事,你敢跟他胡说,我保证,明天那份材料就会公之于众。” 许方思只好忍耐。 他按照靳惟笙的指示披着靳惟笙的衣服去见梁迢,梁迢果然很憔悴。 四目相对的时候,袖管中许方思的拳头时刻攥紧,不大敢看梁迢的眼睛,梁迢每说一次“跟我走”他眼睛就红一点,到最后说出来的拒绝已经连自己都骗不了,所幸梁迢没看出来。 靳惟笙说,许妍的未来如何都在他今天的表现,就算不在乎梁迢的将来也想想自己的妹妹。 是,即便不是为了梁迢。 麻木地演完这出戏,梁迢离开之后,他表情灰败地丢掉靳惟笙的衣服自以为一切都结束:“什么时候让我走?” 靳惟笙不紧不慢:“着什么急?再等等。” ——还以为拆散这两个人才是最有趣的,但是现在他忽然发现了新的乐趣。 靳惟笙开始热衷于分享动态的时候在不经意间露出一点蛛丝马迹,边边角角,要么半只手掌,要么一点衣角,或者干脆出席活动的时候要许方思坐在助理的位置。 所以很快,许方思的下落就从捕风捉影变成众人皆知,有好事者问靳惟笙跟许方思是什么情况,靳惟笙还是一贯那种令人心驰神往的温柔表情,很保守地将他们总结为朋友,但许方思是什么人?他在这种关头离开梁迢跟着靳惟笙是什么目的还不明显? 几乎所有人痛心疾首要靳惟笙不要被这个卑劣的beta蒙蔽,甚至有人直言这个许方思绝对会让靳惟笙跟梁迢一样沾上洗脱不清的污点。 不久之后,有人问梁迢怎么看待红湖村编剧剽窃的事情,梁迢冷着脸说没有看法,又有人问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还有没有联系,于是采访还不到一半梁迢就一点不给媒体面子地离开。 第23章 靳惟笙给许方思看梁迢的采访视频,欣赏够了许方思看到这一幕时极力回避的模样心满意足关上电视啧啧个不停:“啧,提都不愿意提了。” 许方思眼下乌青,眼底布满红丝,看着屏幕的眼神已经有点迟缓:“你什么时候让我走?” 靳惟笙不理他,自顾自好奇:“他到底喜欢你什么啊?我有时候其实挺弄不明白梁迢这个人的,这么些年就没听说过他喜欢什么东西什么人喜欢到不得了,你们认识才几天,怎么他就喜欢上你这么个东西了?” 许方思不再搭话,靳惟笙觉得无趣,摔了遥控器回房间休息,许方思依然不被允许联系外界和离开,也很久没见许妍,他跟过去质问靳惟笙什么时候履行承诺放他走,纪肖没拦住,靳惟笙刚躺下就被打扰,很不爽地随手捞起一个花瓶砸出来,瓷片溅了一地,许方思停在门口,靳惟笙让他滚出去。 彼时许方思也一身戾气,忍了这么久已经到了极限,得不到准信,当即提起门口摆件砸回去,动静大到惊动一楼的保镖。 那天的结果是靳惟笙受了点轻伤,许方思被关回房间,那是他在靳惟笙家行动受限的开始,并且许妍的食物里出现致敏原,他被关在房间里通过电话听许妍急促却无用的呼吸声,不得不低下头恳求靳惟笙。 *** 次日江城日报有新闻:接到举报,市中心某高档会所存在组织大规模情色活动和药物滥用的情况,抓到的人当中不乏上流社会和公众人物,还抓到了好几个小明星打了个聊胜于无的马赛克就被发出来,甚至有传言说靳惟笙也被抓了,不过很快靳惟笙公司就发了律师函辟谣。 第15章 梁迢,我很想你 梁迢熬了个夜,天蒙蒙亮的时候才要睡,回房之前发现客卧门虚掩着,走过去就发现他前一晚亲眼看着躺倒在床上的人窝在墙角睡着,有点无语又莫名觉得意料之中,抱着胳膊看了半天,发现许方思睡得很沉,想走又管不住脚地走进去,笑骂自己多管闲事,但还是走过去把人抱起来放上床,但才刚碰到床许方思就醒了,睡眼惺忪发现眼前放大的靳惟笙的脸表情立刻惊悚,梁迢松手他就落在了床上,许方思面色发白心脏乱跳,反应了半天才想起什么放松了点,梁迢困极了没发现他的反常,只问:“不是让你上床睡吗,怎么又在地上?” “……床上……有点睡不着。”许方思慢慢道。 他可能是太久没睡床了,躺在床上反而不太睡得着,靠着墙壁才有一点安全感。 梁迢无语,想说点什么又闭嘴了,忽然,余光瞥见前一晚顺手放在床头的维生素不见了,他问:“药呢?” 许方思跟着看过去:“我……吃了。” 顿了顿,用一种肯定的眼神赞扬眼前的人的诚信:“是维生素!” 梁迢:“……呵。” 那之后的好多天的后半夜,梁迢都能在客卧墙角捡起来一只许方思,至于为什么是后半夜,因为前半夜许方思也在忙。 忙什么梁迢不知道,总是也是通宵伏案,哦不,伏地。 他有时候出来倒水,站在门口都能听到笔尖划拉纸张的声音,时不时停下,可能是在思考。 然后有一天,划拉声没了。 第二天他发现沙发下面的中性笔没油了。 这一天,许方思吃饭的时候眼睛一直往梁迢书房的方向瞄,来这里这么久,他从没在梁迢面前表现过要进去的意图,自然,也有那三年的缘故。 梁迢假装没发现,起身收拾碗筷,许方思立刻跟在后面帮忙,甚至先梁迢一步地打开洗碗机——梁迢感觉许方思情况好像比靳惟笙来那天逐渐稳定了很多,说话也正常了很多,但他莫名有种许方思认知更加错乱的感觉,某些时刻,许方思的行为和认知相当割裂,譬如他本该恐惧‘身为’靳惟笙的他。 ——他逐渐不那么畏惧梁迢,但他依然认为梁迢是靳惟笙。 比如某一天,梁迢在书房工作时间有点久,眼睛不大舒服便闭着眼睛休息了会儿,然后感觉眼前光影晃动,微微抬眼,发现许方思正轻手轻脚摸进来,他假装熟睡地合上眼皮,然后感觉许方思在进来之后趴在了他眼前的桌子上,似乎是在观察他,他稍微表现出一点醒来的征兆,许方思立刻逃走,然后过了会儿又在门口偷看,发现他抬眼也没再慌张地逃开。 * 收拾好卫生,许方思看起来心事重重,梁迢依旧去工作,许方思跟在后面欲言又止几次,直到书房里的人主动开口:“看不看书,要不要找几本书?” 许方思愣了好半天,连忙点头,在门口顿了顿,仔细观察梁迢的表情,然后在得到允许之后试探地走进这片陌生疆土。扭身对着一书架书目眩,太久没有阅读,甚至看着书脊上的方块字有点发晕,两米出头的书架瞬间突破天际,成为不可逾越的一堵高墙,而他需要在高墙上挑选一片砖瓦。 偏过头,书桌前的人已经低头工作了,似乎并不关心他会看点什么。 许方思的手带着点颤抖地在书丛中流连,一本本滑过去,胸腔中的心脏因某种久违的情感发出兴奋的野马般的嘶鸣,甚至眼眶滚烫干涩,某个瞬间很多个散落在曾经的段落画面在眼前闪过,时光疾速倒退到从前某日,他和某人,浮光掠影最终又都碎在大脑尖锐的刺痛中。 第24章 那是距离他很远的日子了。 许方思站在书架前犹豫,几次三番偷觑桌前那人的表情,当他将手伸向一本戏剧理论,靳惟笙表情没有一丝变化,最终,许方思拿起不远处的元杂曲,桌前的人就像太阳穴长了眼睛似的,指着桌子对面说:“坐这儿吧。” 许方思已经好久没有摸过书籍的质感,厚实的纸张搓在手里恍如隔世,翻书的声音好似从另一个世界传来,摩挲半天一页都没翻过去,忍不住抬头看对面的人,浓密的眉毛下眼睛低垂,连放松的唇角都很温和。 梁迢并不知晓,或者说并没有刻意注意许方思的反应,不过许方思摸走一只笔的时候他瞥见了,但是没动声色。 这天,凌晨三点,梁迢照常去客卧的墙角捡人,许方思依旧靠在那个角落熟睡,那一块地毯都陷下去一些,地毯下面压着一角纸张。 梁迢想:家里该换新地毯了。 或许得换厚一点的,墙也得贴软点,毕竟不能让客人住得不舒服。 转瞬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觉得自己疯了。 将许方思放在床上,果不其然,又醒了。 梁迢照常打招呼:“我回去睡了。” 许方思不如往日清醒,朦胧间看到虚幻的轮廓,痴痴开口:“梁迢?” 正欲离开的人动作停止,猜测了很多次许方思恢复正常之后认出他的表现,唯独忘记了他要怎么跟许方思见面。 若他日重逢,凭何以对? 其实应该嘲笑他一下,但是轻视恼怒的情绪在连日相处中早已消弭,现在只是有点唏嘘许方思的可怜,毕竟许方思实在可怜。 梁迢最终没说话,只那么安静站着,眸光神情都在黑暗中隐匿,许方思以为他是又梦见梁迢了,这种情况还算常见,他语气随意,又有点痴:“你怎么样啊?” 梁迢:“什么?” 许方思轻声笑,思念也阑珊:“有没有成为了不起的大导演?有没有圈一片地放马?” 梁迢意识到许方思现在是正常的,现在是作为分手后的许方思在关心他的后来,半梦半醒间。 他说:“都没有。” 许方思困倦地打哈欠,闻言叹息:“不喜欢了吗?” 笑容敛起又绽开,梁迢也很自如,他们以前开过玩笑,许方思说他们将来要是分手了,肯定潇潇洒洒各不牵挂,他说:“……没喜欢过。” “嗯?”许方思愣住,梁迢又笑,假装他们是爱恨都释然的老朋友:“许方思,我可没说过自己要当什么了不起的大导演,我也没说过想养马。” 这都不是他向往过的东西,说想当江湖草莽行侠仗义的不是他,说想徒步翻雪山的也不是他,说要背着包当边城浪子的更不是他,这么五彩缤纷,都不是他做过的梦。 良久,许方思恍惚:“……哦,对,是我说的。” 不错,电影节前夕祝梁迢前程似锦的是他,要梁迢大有作为的也是他,梁迢反过来问他的愿望:是不是成为很厉害的编剧?还是想去环球旅行? 然而许方思思索过后说:“不是。” 他说:“想去西北放马,有一小片山头,养十来匹马、几头羊羔,支一个蒙古包,天气好的时候出去放马,天气不好了就围着炉子煮茶,等大雁南飞就迁徙,暖和了再搬回来,和古代人一样逐水而居。” 他告诉梁迢想去当农夫牧民的时候极度渴望他们就这样私奔,没有靳惟笙,没有许妍,没有红湖村,没有肮脏和负累,没有所有的一切,只是梁迢和许方思,一无所有的两个人流浪到某地,山不清水不秀也没关系,差不多就停下驻扎了。 他极度渴望,差点要求梁迢放下名利抱负和他立刻奔逃。 许方思想起来了,也想起来梁迢问这个问题的时候靳惟笙已经把材料复印件发给他,威胁他早日离开梁迢,他挣扎到领奖前一天,那天梁迢有点紧张,他也心事重重,他们抱在一起彻夜长谈,聊到最后就这么天南地北地乱说。 当时梁迢说:“好,过几年咱们就去西北定居,咱们找个山头养马,到时候我挑水你浇田,早上我要走了,你出门送我,跟我说四哥再见,嗯?” 梁迢是独生子,这个排行是他们父辈世交家混在一起长大的小子们的,亲如手足,他行四。 往常的话,他大概会骂梁迢又趁机占便宜,那天心不在焉根本没注意。 梁迢以为他背叛的时候,他像个自以为是的英雄那样,一往无前地喜欢着梁迢。 那一晚他们窝在一起聊到深夜的那些话,消散在记忆中的碎片就这么聚合成了一把尖刃无知无觉剐了为俗世腌臜低头的他,许方思眼皮滚烫,笑意下翻滚着沉重呜咽,都被夜色掩盖,但终究笑不下去,只觉得生命苦涩如斯。 总会有人被辜负的,生活总这样不圆满。 随即想起他如今身陷囹圄,但也不想梦里的梁迢烦心,便低声失望:“我去不了了。” 终究只是梦,烂泥才是现实,偶遇只是南柯一梦。 梁迢没听清,发出一点疑惑,许方思又笑了一下:“……梁迢,我很想你。”在梦里,所以不吝惜思念,毫无遮拦地表达。 三年,日日夜夜,每一天都好想梁迢,思念到几乎发疯,思念到沉重的黑夜里摸着墙角一遍遍写下梁迢的名字,直到那一小块壁纸被划烂,直到指尖发烫流血磨出厚茧,干涸成褐色的印记凝固在无人发现的角落。 第25章 思念口不能言,喉舌也快要疯魔地突破皮肤嘶吼出那两个字。 靳惟笙浑不在意道:“忘了吧,别想他了,我放你出来。” 清醒的时候沉默,意识不清的时候摇头。 不能忘啊,忘不掉,千万不要忘掉,许方思,你有的东西不多了。那是梁迢,照进许方思的梁迢,支撑他一次次睁开眼的梁迢,说要陪他养马种田的梁迢。 “什么?”梁迢追问,然而没问出来,许方思已经困倦地闭上眼睛,“真好啊,又见到你了。” 他以为是做梦,所以炽烈又温柔地望着梁迢,慢慢合眼。 第16章 “阿嚏!” 许方思感冒了,因为前一晚没盖被子。 往日他靠着墙角睡着,第二天都会离奇地回到床上,这天也是,但是被子没有跟之前一样妥帖地盖在他身上,而是他盖在被子上。 思索半天,他觉得自己可能昨晚梦游到一半就睡了——他应该得病了,所以才会每晚梦游从地上回到床上,他每天吃的那些药里面除了维生素还有治精神病的,这应该就是他经常感觉时间错乱、记忆连不成串的原因。那些药渐渐起作用了,他不再成日里惶然,不会再稍微思索就头痛欲裂,他正在努力厘清正在发生的事情找迷宫出口。 猛打几个喷嚏后,许方思余光看到地毯下面的纸张,浅棕色的地毯下那点白色很扎眼,他立刻跑过去把那几张纸压到地毯下面藏起来,又觉得不安心,拿出来四处环顾,找可以藏下这几张纸的地方,床下柜子里都想了一遍,最后还是放回原地,想了想又摸出来圈了几个地方,对着杂乱的推理叹气。 梁迢心情极差,具体表现在做早餐的时候沉着脸,放餐具的时候动作很重,眼角总在剐人——这个家里能被他剐的只有一个人。 不知怎么,许方思心虚极了,低着头专心洗佐餐的黄瓜小番茄,总感觉‘靳惟笙’在瞪他,悄悄回头,发现‘靳惟笙’移开目光,末了又扭头来剐他一眼,看上去相当不爽。 后背发凉,许方思没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靳惟笙’看他一眼不说话,端着豆浆就走了。 许方思端着洗好的小番茄出来坐下,发现面前是他不爱吃的草莓酱。 蓝莓果酱在对面,对面的人拿餐刀剜了一大块抹在面包上,然后很用力地拧紧了果酱瓶。 许方思:“……” 欲言又止几次,他默默吃完盘子里的东西,对面的人又开始收盘子了,动静还是很大,许方思犹豫了下,试探:“我来吧……” 然后得来一个眼刀。 梁迢顶着两个黑眼圈剜了许方思一眼,许方思低下头,不敢看他。 梁迢收了盘子走了,塞进洗碗机之后去了书房,很用力地拍上门,但是那门跟他作对一样,关起来之后又弹开了一些,许方思张了张嘴,将剩余的话咽下去没再自寻晦气,但是书房那人翻书敲键盘的声音莫名地大,时不时丢下一本书换一本,闹得许方思也不得安宁。 他又开始揪客厅那棵发财树,上次被揪掉叶子的地方纷纷发出新芽,掉落在花盆里的叶子居然也扎根了,大叶子上发出圆润的萌蘖,绕在‘大树’旁边,雨后春笋般生机勃勃。竟不知道是这里温度实在适宜还是这株植物太好养活。 “啪!” 又摔了一本书。 许方思尽力思索他不开心的原因,一个分杈快被他揪秃,又开始把揪下来的叶子插进土里,这些要是也生根,这个花盆很快就要看不到土面了。 “阿嚏!”许方思揉了揉鼻子,继续埋土… 忽然—— “药吃了没有?” 语气很冲,叫门口‘栽花’的人动作一顿,许方思悻悻然找到装药的抽屉挨个抠出铝板吞服,书房的人却又走出来翻出两粒感冒药丢在桌垫上,然后冷着脸回去。 许方思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打算吃掉,又一声气冲冲—— “等会儿再吃!” 好的,等会儿。 许方思蹲在茶几前面的地上盯着表等,隔五分钟看一眼书房里,那人拿书遮着脸,看不到表情。 很多个五分钟之后,许方思问:“好了吗?” 那人换了个方向:“随便。” 吃过感冒药昏昏欲睡,趴在茶几上就快睡着了,许方思忽然看见沙发下面的中性笔,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 太困了,醒来再丢吧…… 不知什么时候,身上落下一条毯子,靳惟笙的脸近在眼前:“许方思?” “嗯……”接近梦呓。 “昨晚的事你还记得吗?” 许方思喃喃:“没见过……” 梁迢:“……” “我要出趟门,不许乱跑。”梁迢又恢复了那副又臭又硬的样子。 许方思清醒了,晃了晃脑袋,犹豫再三,抓着跟前的人裤脚问:“你是不是快破产了?” 梁迢:“什么?” 许方思顶着一张压出红印子的脸相当认真地分析:“你都没有大别墅了,也没有佣人,连饭也要自己做,也没有出去工作,是没钱了吧?” 梁迢:“……” “是破产了还是被封杀了?”许方思很诚恳,顿了顿又摆手生怕这人误会:“你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可能就是忽然喜欢住小房子喜欢不被人打扰,然后还喜欢做家务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就是想说……” 第26章 梁迢挑眉等他下文,许方思低头避开他的眼神:“你……我虽然吃的不多,但是养着我也很麻烦吧……我对你其实,没什么用……” “要不……你……不如……”因为感冒,许方思鼻音很重,清嗓子也没用,还是瓮声瓮气,“你让我走吧,我觉得……” 许方思还抓着那截裤脚,不敢太用力也没敢松手,梁迢保持离开的姿势一会儿,忽然抽身回了书房,那片布料从手中滑出,许方思搓了搓指尖,有点意外:“你……你不是……”要出去吗? 梁迢很冷漠地关上门,隔绝外面的视线,这次也没有砸书的声音了,很安静。 等了会儿,许方思摸出沙发下面没水的那支笔,左右看了看,将它埋在了垃圾桶最底下。 又过了会儿,里面的人出来了,找出风衣换上,许方思还坐在茶几跟前的地上,梁迢要走了,许方思还以为他不会搭理自己,然而梁迢忽然说:“不许乱走。” 刚有一点心思的许方思手指抽了抽,蜷缩在原地不说话。 梁迢忽然觉得不能放许方思在家。 车子停在茶楼下,到了地方梁迢没急着下车,等了会儿,一个戴半框眼镜看上去就很精练的青年男人从另一边上来:“哥,在这儿谈什么?”往后看了眼,余光看到一个一身黑的人,哟了一声:“这是?” 许方思戴了只棒球帽,帽檐下只有一双眼睛秃噜转,李律愣了一下,还以为老板这是金屋藏娇了哪个新晋流量不方便见人,回想一下,记忆里没这么一号人,于是又看梁迢,梁迢却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交代:“我上去见个人,你帮我看着他,别让他下车乱跑。” “啊?”李律这下确实惊讶,“我还以为你喊我来谈正事呢……”最近工作室都忙翻天了,只有他这个打杂的稍微好一点,今天梁迢在群里问谁有时间,他还以为自己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没料老板喊他来居然是陪小情儿! 梁迢下车走諵砜了,李律好奇至极,扭身过来凑近了打量这究竟是何方神圣——众所周知,老板自打三年前受了一次情伤就神鬼莫近了,尤其,这好像是个beta? 更好奇了,李律嘴上热情地招呼着,实则仔细观察后座的人,看到半截尖细下巴,苍白毫无气色的嘴唇,秀气的鼻梁,只堪称一句清秀的面孔。 待看清那张脸,李律倏然间起了一身鸡皮: 这不是许方思吗?他不是死了吗! 与此同时,梁迢见到了约他的人。纪肖守在门口,进门,靳惟笙却也不是一个人,屋子里混着杂乱的信息素,时不时响起不雅的喘息,靳惟笙领口大敞,怀里坐了个同样衣衫不整的人,吐着舌头喊靳惟笙“笙哥”,梁迢本来没有在意,只不太明显地屏息,直到看清于邱的脸。 【??作者有话说】 撩完就失忆的小许233…… 本章的小梁: 表面冷漠,内心无能狂怒:他到底在说什么!!!他昨晚说的那是什么!!!啊!!!啊!!!!!啊!!!!! 第17章 三年 梁迢最近一直在风口浪尖上,好些媒体想采访梁迢都被拒绝,靳惟笙也是说了好多次才约到梁迢——本来想直接上门,但是梁迢说家里不方便。 他总觉得不大对劲,尤其那晚林昭说遇见许方思。 靳惟笙抱着于邱,梁迢只在最开始那一眼稍微侧目,之后全程目不斜视,不给于邱多一个眼神。 靳惟笙问他电影什么时候开始拍,梁迢说还不知道,靳惟笙问他能不能透露题材,梁迢没有敷衍靳惟笙的耐心,很直白地问:“你不是有话要说吗?” “哈。”靳惟笙靠着软垫懒洋洋笑,于邱贴上去撒娇,靳惟笙说:“你不是说不感兴趣吗?” 江里刚捞上来尸体那时候他问梁迢要不要许方思的东西,梁迢还很冷淡地说不要呢。 空气中散发着对面二人浓重的信息素味道,梁迢伸手开了点窗,靳惟笙笑了一下,用力捏于邱的脖子,于邱娇娇地叫,靳惟笙好奇:“你碰过omega吗?” “这跟你没关系。”梁迢偏着头不看对面混乱的画面,靳惟笙嗤:“咱们一起长大的交情,这有什么不能聊的,我就是好奇,你难道没试过跟omega吗——要不要试试?比beta有意思多了。”说着就想把于邱推过来,果不其然从梁迢脸上看出厌恶。 “其实我也明白了点。”于邱爬回来撒娇,靳惟笙盯着梁迢的脸有点出神了,甚至有点恍惚,感觉从梁迢脸上看到了许方思寡淡的面容,或者是因为眼前这个跟许方思有牵连的人,他想起许方思。 其实最开始对许方思没兴趣,只想拆散这两个人,也没想把许方思怎么样,但是看他们分开就肝肠寸断要生要死似的,他难免就有点好奇这个喜欢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许方思心甘情愿身败名裂也要保住梁迢,许方思又是什么宝贝能让梁迢这么放不下? 许方思最开始来他身边那半年许方思简直称得上桀骜不驯,浑身戾气,一言不合就炸,不是动手就是动嘴,但是没法子,许方思的软肋都在他手里,再怎么不驯也得驯。 一想到那时候的许方思又有点烦,时间越久越这么觉得,转瞬又不屑——一个beta而已,敬酒不吃吃罚酒,他要是早点低头,何必走到今天呢? 他又没比梁迢差到哪儿,他不感恩戴德就算了,非要反着来,要是早点看明白现实,他们兄妹肯定都活得好好的。 第27章 “许方思跟别的beta确实不一样。”靳惟笙端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忽然有点感慨:“他其实还挺有趣的。”至少有本事让他也惦记这么些日子。 桌下两拳紧握,梁迢忽觉忍无可忍,险些跟靳惟笙就这么撕破脸,靳惟笙恰在此时回神,又笑:“只是忽然死了,想起来有点可惜。” 他像真是怀缅老朋友那样问梁迢:“你还记得许方思的样子吗?” 梁迢盯着靳惟笙:“他这三年究竟在哪儿?” 靳惟笙耸肩:“啊,我怎么知道,大家不是都知道吗,当年他拿了钱就走了。” 那张脸上一点阴郁都没有,很讶异地看着梁迢,梁迢极想砸过去一拳头,靳惟笙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低头亲了亲于邱,于邱立刻缠上来索吻,靳惟笙躲开了:“你不会觉得他是跟我在一起吧?” 梁迢后槽牙几乎咬碎,许方思躲在柜子里抱着脑袋打颤的模样出现在面前,靳惟笙还在笑,笑得很无辜,桌子忽然被掀翻,于邱吓了一跳,连滚带爬躲到旁边,靳惟笙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格挡,“你干嘛梁迢?你要跟我动手?” 梁迢没听见似的,照着靳惟笙那张骗了好多人的脸砸,靳惟笙躲闪不开只能跟梁迢扭打在一起,于邱吓坏了,跑出去喊人,纪肖进来看到这一幕也惊呆了,连忙拉架,纪肖急得尖叫:“梁导!梁导!我们还有通告呢!砸破相了你让我怎么跟剧组交代啊!”梁迢就跟听不见一样拳拳到肉地砸,靳惟笙也没留手,二人昏天黑地打了一通,最后是纪肖喊来保镖才把二人分开。 梁迢也挂了彩,吭哧喘着粗气,于邱站在旁边噤若寒蝉,纪肖找来冰袋给靳惟笙敷脸,好一会儿,梁迢抬脚要走,靳惟笙忽然出声:“东西不要了?” 这下几乎就是赤裸裸的挑衅,梁迢回身,靳惟笙舔着后槽牙笑:“好像是什么记事本还是日记来着?我还得找找。” 于邱眼神闪烁求助地望着靳惟笙,梁迢险些再一次扑上去,好在保镖眼疾手快拦住了他,梁迢死盯着靳惟笙:“是你逼他的。” “什么啊。” 靳惟笙偏头:“那本子是他落在我这儿了,我帮他保管。”顿了顿,很不理解道:“他亲口说的喜欢我,怎么就是我逼他了?你要为了一个许方思跟我翻脸吗?” 梁迢反问:“翻脸?” 靳惟笙立刻笑出声:“对,我忘了,咱们没有交情,所以我就更不明白了,你究竟对我有什么意见?” 梁迢说:“你会付出代价的。” 靳惟笙推开帮他处理伤口的纪肖整理了一下衣服十分嚣张:“你总得顾及咱们两家的面子吧?” 垂在身体两侧的拳头嘎嘣脆响,梁迢俯视靳惟笙: “你算什么东西?我凭什么顾及你的面子?” “呵……”靳惟笙弯着眼睛笑盈盈, “梁迢,我算什么东西,你说了不算,但是下周的采访你会去的。” 梁迢离开之后,靳惟笙按着嘴角受伤的地方吸冷气,拨开了黏在身上关心自己的于邱颇为不耐烦,于邱抓着他的胳膊不松手。 “惟笙……”于邱红着眼把手捂到后颈刚被亲过的地方,梁迢在的时候靳惟笙抱着他亲他还跟他调情,还提了让他跟梁迢一起上访谈的事,这些事情都让他有了一种错觉,以为靳惟笙对他不一般。 靳惟笙满肚子不爽,越看于邱越觉得碍眼,盯着于邱一会儿忽然笑了,这笑又让于邱神智错乱,靳惟笙拿了支烟出来,于邱很有眼色地爬过去给他点烟,纪肖刚送走梁迢回来就看到靳惟笙拿着闪着火星子的烟朝于邱勾手,于邱欢欢喜喜靠过去了,靳惟笙又把烟递到了于邱嘴边,于邱吸了一下,紧接着一声惨叫,那烟按在了于邱后颈发红的腺体上。 然后是阴沉冰冷的话音:“你算个什么东西。” *** 没多久梁迢就回来了,梁迢没有立刻上车,把外套丢到垃圾桶又抽了一支烟才上车,上来又开窗,李律觉得奇怪:“热吗?” 寒冬腊月丢衣服。 梁迢看了眼他又看了眼后座的热门,许方思也好奇地看他,不过李律很快嗅到梁迢身上属于omega的信息素,张了张嘴又在梁迢警告的眼神中闭嘴。 看眼时间,也就三四十分钟,没想到老板还能抽空艳遇,李律忍不住往后看,许方思显然察觉不到梁迢身上沾了的信息素,开始盯着窗外看,三年时间江市变化不算大,天一黑,依然灯红酒绿,不过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些了,花花绿绿的招牌映入眼帘,喧嚣地很遥远,像梦里的场景,他舍不得眨眼的望着外面,梁迢从后视镜里看到许方思的侧脸,跟他刚回来的时候相比越来越鲜活。 闹市区李律下车了,车上只剩下二人,梁迢沉默开车,许方思总觉得前面的人偶尔扫过来的眼神有点奇怪,像压抑着什么火。 【??作者有话说】 注意保暖咳咳啊大家咳咳咳,不要感冒咳咳咳,感冒会被咳咳咳传染流感咳咳咳…… 第18章 “热的” 回来之后许方思乱糟糟的脑子里莫名出现很多杂乱的片段:路上匆忙的行人,医院乱糟糟的脚步,虚掩着门里含糊的话音,他心慌极了,趴在地上找他的纸笔,一回头发现一双眼睛正盯着他,本该在书房工作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倚着门框。许方思吓了一跳,梁迢缓缓回神,许方思这才发现对方只是盯着自己的方向出神了。 第28章 他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梁迢看了半晌:“你在找什么?” “没有。”许方思摇头,还在想要找点什么借口,忽然,梁迢两步走过来蹲下到了他面前,他吓得后退,张着嘴磕巴着:“你……你……” 梁迢盯着许方思:“你喜欢靳惟笙?” “啊?”许方思更磕巴,慌忙摇头,又矛盾地点头,又摇头,半天也不知道哪个答案是眼前的人想要的,看他表情也猜不出来,最终在梁迢高深莫测的目光中讪讪闭嘴。 梁迢仔细观察许方思的表情,许方思开始躲闪他的打量,梁迢忽而又问:“喜欢梁迢吗?” “没有!”这次相当肯定,没有一丝犹豫,也不知道半夜三更说“梁迢,我很想你。”的人是谁。 简直自找不痛快。 今天赴约也是自找不痛快,明知靳惟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还要去,明明是许方思自己都不要了的东西。 还有,靳惟笙以前还披着人皮装一装风度翩翩,现在干脆装也不装了,卑鄙地明晃晃。 “……呵。”许方思还在心虚,梁迢忽而起身走开,书房门被很用力地甩上。 又上火了。 隔了一会儿,有不明显的敲门声,许方思提着医药箱在门口盯着脚尖:“你……你的手破了。” 梁迢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两个手的手背关节处都有伤口,都快结痂了,又看目光躲闪的许方思,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许方思不敢看他,递出医药箱:“还在流血……” 在梁迢越来越犀利的注视下,许方思把医药箱塞到梁迢怀里就想走,结果刚转身就被抓住了。 “我自己包不了。”梁迢盯着许方思心虚的脸。 包扎的时候许方思一眼都不敢多看,很迅速地缠好纱布就溜之大吉——他总感觉眼前的人不对劲。 许方思胡乱缠了几圈丢下一句“好了”一溜烟就没影了,梁迢缓缓回神,低头一看:两个蝴蝶结。 呵。 幼稚。 半夜,梁迢给宁岩打了个电话,宁岩不耐烦极了:“什么事?” 梁迢自发简洁地问他家里有没有什么事,他总觉得靳惟笙话里有话,然后那边传来很奇怪的声音,似乎是隐忍的闷哼哭腔,这种声音……梁迢一看时间,发现已经凌晨了。 梁迢忍不住挑眉,含蓄地问:“二哥,你那边……有人?” 宁岩捂住怀里人的嘴,弄红眼了根本没时间敷衍梁迢:“有什么话明天再说,挂了。”然后不等梁迢说话就掐了电话。 忙音之后,意识到自己撞破什么的梁迢:“……哦。” 不知道是受了于邱的影响还是大半夜给宁岩打电话被那边暧昧的声音勾起心火,梁迢感觉口干舌燥,喝了一杯水,顺路去客卧,许方思依然在墙角睡,他没跟以往一样把许方思弄回床上,只是蹲下去仔细打量许方思的脸。 他睡着了,睡颜还算安宁,气色比刚来的时候好了很多,但还是苍白,梁迢再一次意识到许方思这三年过得有多不好。 眼前的人忽然蹙眉,眼珠子不安地转动,像是要醒。 等了一会儿也没醒,梁迢起身要走,身后传来许方思略微沙哑的声音:“梁迢……” 梁迢以为他醒了,不料许方思眼睛是闭着的,是在说梦话。 些微无语,又想起这人还感冒着,梁迢弯腰下去抱起许方思:“欠了你的……” “梁迢……” 又是一声。 梁迢;“……” 梁迢:“明天最好能记得今晚喊了多少句梁迢。” 许方思迷迷糊糊,感觉身体浮在了半空,微微睁眼看到若隐若现的轮廓,于是意识到他又见到梁迢了。 许方思忍不住伸手抚摸,微凉指尖触到皮肤,燥热瞬间退却,紧接着重新蔓延,梁迢立刻僵硬了四肢险些同手同脚跟许方思一起栽进床里,他半跪上床但是忘了抽出胳膊放下许方思,许方思丝毫没有意识到他们现在是什么姿势,只在发现碰到梁迢梁迢没有消失之后更肆无忌惮地抚摸梁迢的脸。 “热的。”许方思说。掌心皮肤触手生温,甚至有弹性。 梁迢:“你……” “梁迢,好真啊。”许方思轻声,“你能听到吗?” 没有回应。 果然是梦。 所以更无所顾忌,他直起身,把额头贴在了梁迢额头,让他们靠得更近。 压下去的燥热忽然被勾起,从额头流窜向全身,梁迢松手推开许方思要走,忽然被钩住手,许方思握着缠着纱布的手,眼睑缓慢忽闪:“多陪我一会儿吧。” 梁迢尚在疑虑,许方思变本加厉,抓着梁迢的手腕抱了上来,耳朵贴到了梁迢胸口。 “好暖和。” 第19章 “还亲我了” 等梁迢反应过来自己又被前任非礼,许方思已经在他怀里呼吸均匀,和上次一样,发完疯就睡地死沉。 上次他大脑发空丢下许方思走了,这次被许方思带着滚到了床上,胳膊还被压着。 梁迢借着灯带的微光细看许方思的脸,不自觉抚摸,像许方思摸他一样,先很轻,然后指尖缓慢落实。纱布拂在脸上兴许有点痒,怀里的人躲了一下,梁迢解开纱布重新落笔,他的轮廓被时光磋磨地十分清苦,只有苦,没有一丝锋利,但能划伤梁迢。 第29章 和许方思呆在一起的这些天,经常被他气得哭笑不得,但是不能细想。 三年,要是那晚他没接到那个电话,三年又三年,那些不堪入耳的咒骂诅咒都会变成真的,许方思是江底水鬼,唾沫钉子会把许方思钉死在江底永世不得超脱,等他再次得到许方思的消息就又是通过网上,他人口中,上一次得知背叛,这一次是死别。 到今天为止,还有人在许方思的死讯下评论大快人心,没有人赔偿许方思的三年。 梁迢盯着许方思很久,在没想通自己为什么要顺着许方思的拥抱躺下之后又将许方思抱紧了一点,脑子里过了数遍许方思讲起红湖村侃侃而谈时候意气风发的脸。 想起许方思俊朗鲜活的脸。 “一年前为什么给我打电话?”梁迢低声问,“那时候在干嘛?他在欺负你吗?还是……也是这种晚上,你又想起了一个叫梁迢的人?” “所以为什么响了一声就挂了,怎么不接通呢?” “你明明知道,就算……”就算…… 无意识呢喃出一些诘问之后,动荡的心绪瞬间平静。 梁迢惊觉,时至今日,他还是无法对许方思的事袖手旁观,哪怕他们再无瓜葛,哪怕许方思单方面背叛,可是刚才那一瞬间,他很清楚,要是一年前他知道那个响铃两秒的骚扰电话是谁打来,掘地三尺他也会找出许方思。 所以就算分手的时候说了狠话,他也不会眼睁睁看许方思落入陷阱。 两次,错失许方思的求救两次。 他想,他会还许方思一个清白。 至于此刻,这个拥抱,许方思神志不清时候说出的想念,是另一笔需要计算公平的帐,是许方思欠的。 “许方思,有本事下次清醒的时候别躲,也这么扑过来。” “……现在才知道想起我,到时候,有种把这些话再说一遍。” “……还是好起来吧,我可没那么多耐心陪你过家家。” 次日,许方思对着床上另一边的凹陷和莫名其妙出现的纱布发呆,他把那条纱布缠在手上毫无头绪地绕,到底想不明白这个东西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洗手间里,他发现自己脸上有一点可疑的褐色,像干涸的血迹,蹭了蹭,很容易就掉了,不是他的。 想不明白,走出洗手间发现客厅坐着个人,双手环胸脊背挺直像是在等他。 梁迢刚跟工作室交代完工作,说了下周那个采访,听到开门声又见许方思蹑手蹑脚打算退回去,不屑地嗤着喊了许方思的名字。 许方思很紧张地“嗯”了一声,然后把离奇出现在他手里的纱布藏到身后,但是梁迢很快就发现了,他问:“你藏的什么?” 这种口气令许方思更加确定这是他的责任,否认也很迅速:“没有!” 梁迢:“……” 本来随口一说,这下莫名占领道德高地:“……那不是我的纱布吗?” 昨晚走的时候忘带了,怎么在他手里。 许方思支支吾吾:“……嗯?是吗?”他提起来,像是才认出来一样点头:“嗯,对,还给你。”说完纱布就落到梁迢眼前,“喏。” 梁迢:“……” 为了一条纱布差点忘了正事,他抓住丢完垃圾就要走的人:“知不知道你昨晚干嘛了?” 许方思警觉:“干嘛了?” 梁迢逼近一些凝视许方思;“你最好想起来。” 许方思其实很紧张,但是蹙眉认真道:“我在睡觉。” 梁迢:“中间没醒?” “诶?”许方思心道不妙:梦游的事情真的被发现了? 难道纱布是他昨晚梦游出来拿的? 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怪不得他是这种眼神看自己,试问谁能不用奇怪的眼光看待一个半夜偷纱布的变态呢? 许方思诚恳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这下换了梁迢摸不准,许方思低着头盯脚尖:“我不是故意拿你纱布的。” 梁迢:“……呵。”见鬼了。 确定他确实不记得他半夜扯着人的袖子说“你多陪我会儿。”还要自己抱他的事情,梁迢说:“你昨晚抱我了。” 许方思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梁迢继续说:“还亲我了。” 额头贴在一起的时候鼻尖差点就碰上了,鼻尖都碰上,岂不是就要亲上了? 所以他岂不是差点就被心怀叵测的许方思非礼了? 这人做梦的时候都说那种话,给他亲到岂不是让他得逞了? 这算什么?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许方思闻言如遭雷击,梁迢抓着他步步紧逼:“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算什么?” 许方思怀疑人生半晌:“你……睡觉不锁门吗?” 梁迢下意识:“锁啊。” 许方思愈发难以置信:“那我……梦游还会开锁?” 所以他以前在靳惟笙别墅的时候怎么没有梦游跑掉? 梁迢:“……我们先不聊这个,我们在说你半夜总耍流氓的事情。” 眼前的人看上去很难接受这些事情,但许方思觉得更难接受这个事情的是他,他明明记得自己做梦梦见的是别人,抱的也是别人,怎么就抱上这个人了呢?而且梦里就只抱了一下,怎么还能亲人家呢?亲……还有……总?? 第30章 是说不止一次? 他很抱歉地看着梁迢,看得梁迢嗓子眼发干。 梁迢深呼吸几次平心静气,问:“许方思,我是谁?” 许方思十分歉疚:“……对不起。” 梁迢的目光逐渐严苛,许方思低下头:“……我。” 这样的气氛下,梁迢意识到什么,他松手了,许方思掉在了地上,第一天见面时候的那种浮躁感再次出现,许方思咬着发白的嘴唇纠结,梁迢以为许方思终于恢复正常了,未免在许方思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的时候他又心烦便提前摸出烟点了一支,许方思垂着脑袋,不到山穷水尽之前不会开口的样子。 梁迢问:“我是谁?” “……我。”许方思不敢看他,“我不知道。” 梁迢没想到的答案。 那一瞬间不知道是心落在实处还是失望,他很复杂地看着正在抱歉的许方思,在打破现状之后才意识到他也还没做好重逢的准备。许方思抬头了,诚恳地说:“我实在想不起来,我总觉得我们应该是朋友,但是我实在想不起来我还有什么朋友了……” 梁迢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呼地起身,许方思顿时闭嘴,盯着他走开的身影,梁迢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上不来下不去,灌了两大杯冰水也没降下去火。 这晚许方思又梦见梁迢,梁迢心情好像很差,把他捞起来丢上床就走了,他喊了好几声也没用。 可能梦里的梁迢知道他亲了别人,也吃醋了,他开心又失落,开心在梁迢居然还吃醋,失落在梁迢居然还吃醋,转念再一想,这只是个幻想。 唯一对不起的……所以睡醒了跟白天那个不是靳惟笙的靳惟笙道个歉说明白一点吧,他不是故意的,他有喜欢的人,纱布也不是故意偷的。 【??作者有话说】 纱布:报告,这里有两个恋爱脑! *发烧一个礼拜了反反复复一直都不好,最近流感好严重大家一定注意防护不要感冒啊阿嚏! (本来是存周五的稿但提前一天已经成为一种特色所以顺便晚安叭) 第20章 弦绷断了 梁迢家里来客人了。 许方思听到说话声觉得耳熟,开了道门缝偷看,林昭发现门缝里的人脸之后看看许方思又看看梁迢:“啊……啊?你……你们?!!” 梁迢被林昭吵得头昏脑胀,看到许方思困惑的眼神就更是了:“我们怎么了?” “没什么,所以我住哪儿?”林昭已经开始给自己挑选房间,环视一圈发现梁迢的公寓只有两卧,便问:“你们睡在一起?” 林昭撇嘴,哪怕发小也难掩偏见——果然,alpha都是一个样,脑子里只有下三路,拽出许方思凑近了仔细嗅,几乎已经笃定梁迢必定行了不轨之事,许方思不明所以往后退,梁迢略微不爽:“你做什么?” 林昭耸肩:“我看你怎么欺负人家了。” “我欺负他?”梁迢掀起眼皮,许方思默默扭头回避对视,林昭又问:“哪间是我的房间?” 梁迢说:“没有你的房间。” “嗯?”林昭狐疑,“你不是有两间卧室吗?难道你们不睡在一起?”许方思身上梁迢的信息素倒确实不重,林昭说半信半疑看着梁迢:“那我跟他住。”说着挽起许方思的胳膊,许方思还没反应过来,梁迢立刻蹙眉:“不行!” “那我总不能跟你住吧?”林昭把这许方思肩膀挑眉:“我们孤a寡o……不是,你那是什么表情?” 梁迢说:“你们两个就不是孤a寡o了?” 林昭侧目打量许方思,许方思显然还没意识到这个家里发生的事情,林昭笑得十分欢快:“他看着很可靠啊!还是你怕我干什么?” 梁迢:“这不好说。” 林昭撇嘴:“你放心,我对beta不感兴趣。” “那也不行。”梁迢不知道林昭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你怎么忽然要住我这里,回家住不行?” “投奔啊。”林昭挽着许方思的手朝梁迢眨巴眼:“我这不是走投无路了嘛……”宁岩不知道抽什么疯追着他咬,他还有事情要做,想来想去,只能藏到这了。 梁迢皱眉:“被人拍到怎么办?” “你跟他住不怕被人拍到?”林昭反驳,“要说起来,他现在可是黑户。” 梁迢:“……” 梁迢:“反正你们不能住一起。” 林昭冷笑:“哦,想跟他睡你早说嘛!” 梁迢不接茬:“我帮你开酒店。” “不行!”林昭松开许方思:“你把手机放下!我不去酒店!” 许方思终于听明白,林昭要来家里借住,没地方睡,他想了想:“没关系,我可以睡地上。” 梁迢:…… 林昭:? 林昭指着梁迢难以置信:“你让人家睡在地上?” 被控诉渣男的梁迢按着太阳穴:“那你睡我房间。” 许方思问:“那你呢?” 梁迢:“我睡地上。” 许方思:“啊?” 梁迢:“……呵。”他居然当真了。 梁迢眯着眼皮笑肉不笑:“你不想跟我睡?可你昨天不是……” “我……”许方思紧张起来,怕林昭知道他半夜三更梦游耍流氓的事情,只好答应下来,可是梁迢不依不饶:“我们有言在先,你要是对我图谋不轨……” 第31章 许方思刚想说要不他还是睡地上,林昭先不干了:“你干嘛欺负人家?” 梁迢:“你问他。” 许方思:“……我的问题。” 家里多了一个人,许方思又去墙角揪发财树思考人生,上次揪下来的叶子都发芽了,得找个新花盆了。 林昭好奇地蹲下来看:“你在干嘛?” 许方思:“插花。” “插花?”林昭拿起长了新芽的叶子仔细观察,看到新的花一样的芽不由惊叹:“好可爱!” 过了会儿,林昭小声问:“你们真的没住在一起,他没把你怎么样?” 许方思看了看书房门,摇摇头。 林昭托着下巴沉思,又过了会儿;“你是不是被他骗了?” 梁迢看不进去一个字,摔了剧本出来看到两个人头对头不知道在嘀咕什么,电话响起来,宁岩终于回电话来,梁迢接起来:“二哥。” 林昭瞬间不动了,竖着耳朵仔细听电话那边的人要说什么,但是梁迢顺手关上了书房门,听不到了。 宁岩听上去有点心情不佳:“做什么呢?” 梁迢说:“在家。” “在家?”宁岩嗤笑,“又陪着你那前男友呢?他怎么样了?” 梁迢说:“没有,在看剧本。” “切,看剧本……”宁岩嘲笑。 梁迢又觉得心烦,打火机捏在手里有以下没一下地打,宁岩听了也心烦,“上次半夜给我打电话干嘛?” 梁迢记起来那天,有一点轻微的尴尬:“没什么……也没想到你不方便。” “当谁都是你呢?”宁岩舒坦了,“对了,最近听说过林昭的消息吗?” “林昭?”梁迢刚要告诉宁岩刚见过,就在家里,书房门就开了,林昭猛烈挥手示意他别说,梁迢停顿了一下宁岩已经开始怀疑:“怎么不说话?” 林昭双手合十求他别说,梁迢皱眉,道:“没……哥你今天不忙吗?” 宁岩:“有点私事,休假了。” 挂了电话,梁迢凝视林昭,那双眼睛跟宁岩三分相似,严肃起来的时候极有压迫感,林昭叹气:“算了,我住酒店去。” “那晚是你?”梁迢几乎很快猜到,林昭脚步一顿,脸上的笑消失了。梁迢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你们两个怎么……” 林昭立即解释:“没有,是意外。” “意外?”梁迢挑眉拿起手机:“那我问问他。” “你别!”林昭扑过去抢电话扑到了梁迢身上,许方思想去找几个空花盆正好路过门口,一偏头就看到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 三个人六只眼睛对上,许方思立刻逃走,梁迢则推开林昭,林昭不依不饶要他别问。 “你做什么?”梁迢嗅到林昭的一丝信息素,很用力地推开林昭:“你怎么没有阻隔贴?” 林昭不以为意:“忘了……你不要告诉他我在这儿!” 梁迢跟出去看许方思,发现许方思又在欺负那盆绿植,对刚才看到的事情似乎没一点反应。 ——也是,许方思现在不认识他。 林昭跟在后面出来了,梁迢再一次重复叫他贴阻隔贴,林昭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你们都跟我爹似的!不就是阻隔贴吗!你们家有吗?” 没有,梁迢又一副一点受不了他信息素的样子,林昭只能自己下楼去买。 林昭走后许方思还在花盆跟前发呆,空气中仿佛还浮动着林昭留下的那一丝很细微的信息素,钻进身体里四处流窜,引得梁迢周身不适,本想回书房,脚却不由自主向许方思走去。 待许方思发现后背落下一片阴影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背后的人提着他起身一起滚进了沙发里,许方思吓了一跳尖叫出口,还没问他怎么了就发现身上的人眼睛红透了,好像完全失去理智。 许方思惊恐极了,拼命挣扎,但是这种时期的alpha力气大得惊人,许方思的挣扎一点撼动不了身上的人,梁迢闭眼呼气,脑子里全是许方思的脸,睁开眼,许方思奋力扭动身体想要离开。 烦躁极了,他俯身凑近许方思的颈窝嗅不到一点可以缓解难受的气息,只有沐浴露的味道,理智陷入煎熬,他知道眼前的人精神失常根本不知道是谁要强迫他,同时又忍不住想起那晚派出所,许方思主动剥干净衣服说:“梁迢,求你。” 他还欠自己一次,梁迢心想。 可这是趁人之危。 接近崩溃的拉扯中,不知道是幻觉还是真的,梁迢似乎听到极其微弱的声音:“……梁迢。” “啪”地一声,弦绷断了。 【??作者有话说】 哦吼 第21章 吻他细密的破口 林昭走了两条街才找到药店,买完阻隔贴回来,在门口就嗅到非同寻常的味道,意识到梁迢进入易感期之后本想离开又想起来里面还有一个许方思,简短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良知占据上风,留许方思一个beta面对alpha的易感期也太不道德了,他心想:我动作快一点,进去拉起许方思就跑,然后再给梁迢喊个医生。 这么想着,林昭默数一二三然后开门,结果撞见不可言说少儿不宜的场景。 推开门的林昭愣住,沙发上被压死的人也意识到门口来人了,许方思挣扎两下,想要提醒身上的人反而被按住,他憋着眼泪提醒:“人……有人……” 第32章 梁迢充耳不闻,易感期的alpha领地意识和攻击性都极高无比,浓郁带着攻击性的信息素叫林昭瞬间软了脚,他勉强关上门,深呼吸几口才心有余悸拍胸口——差点。 林昭默念:“可不是我不想救,实在是晚了……”这么说着,思索自己之后应该藏到哪儿才能不被宁岩找到,结果刚转身便撞上一块坚硬胸膛,林昭捂着发酸的鼻子眼冒金星,宁岩一把抓住林昭手腕:“又要上哪儿去?” 林昭奋力扭动手腕试图挣脱:“你松手!怎么到哪儿都阴魂不散!” 宁岩冷笑:“我阴魂不散?东西呢,交出来。” 林昭否认:“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你放手!” “好,不着急,咱们有的是时间。”宁岩说着扛起林昭就走。 门外脚步声响起又消失,许方思被梁迢的味道包裹着,疼到眼前不断炸开一簇簇白花、然后意识空悬,满世界只剩下几枚刺破皮肤的尖牙。 梁迢叼着许方思的脖子持续灌注进大量信息素,甚至许方思平坦的后颈鼓起,但是仍然不能缓解他身体中流窜的高热和无从发泄的暴虐,怀里的人除了喊疼给不了他任何反馈。 梁迢发觉他大概喜欢上一个beta的时候不以为然过,他以为人类区别于动物的最可贵的东西是理智与人性,他以为信息素羁绊对于心意相通的人而言大概是多余的,但是事实上他没有看懂过许方思,许方思这个人复杂至极。许方思是一座出口不定的迷宫,许方思是个对信息素产生不了反应的beta,这就导致了他非但找不到许方思灵魂的出口,也不能引起他身体的反应。 他对后者本来是不屑的。 太可悲了,许方思这么一个可怜人却拥有不爱的自由,而梁迢,哪怕天之骄子,也会在某些偶尔的时候,比如说心理极度脆弱敏感、占有欲又膨胀的易感期产生某些他本来不认可的、可悲的退而求其次的想法:许方思要是个omega就好了。 总之满脑子残暴的想法,他想起宁岩说的“那种手段”,想起靳惟笙诧异又戏谑地问:“你不会没碰过omega吧?”,想起许方思说“不要”,于是在许方思适应了一些的时候故意用了三分力气咬下去,没有继续灌入信息素,单纯为了咬许方思一口。 许方思疼得收紧手掌,梁迢想:咬死他算了。 许方思被疼痛刺激地清醒一些,手不自知伸向前方却也没能爬动一点,伸出去的手指只能无力地蜷缩,以此对抗不知何时才能停下的痛苦。 他脑子发白,从医院醒来的那一天开始回忆,无意识,走马灯一般回忆。 第一次察觉不对是他从医院带自己回家那天那个古怪的笑,他看笑话一样看认知失衡的自己,第一次怀疑这个‘靳惟笙’的身份是那晚他复杂地看着自觉蹲在床脚的自己。 靳惟笙怎么可能花时间揣摩任何人?他疑惑极了,方方面面地推断,怎么也想不到还能有谁收留他。 不是没想过某个可能,可是最后都推翻了,他潜意识里觉得绝对不可能是梁迢,不止因为当年决裂时候的狠话,他总觉得还有别的什么时候,他们彻底结束了。 可是被扑倒的时候,那么紧急的时候,就算他是beta也看出来眼前的人进入易感期了,他见过靳惟笙的易感期,靳惟笙一直很暴躁,一直在摔东西,打了抑制剂也没很大用,所有人都躲得远远地,刚才他要是认错人了后果一定很严重,可他脑子里第一反应却喊出了梁迢的名字。 然后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作者有话说】 怎么说呢,心疼又好笑,他们两个好好玩233 12.06ps:本来审核通过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杀了个回马枪,一脸懵地删减(哭……,总之过了这章小梁小方就是过命的交情了 第22章 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那之后许方思没再喊出一个“梁迢”,梁迢也没闲心求证这场意外开始之前是否真的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他只在纾解中途吻许方思,咬一切可以咬的地方:干净的脖颈,平坦的胸膛,突起的喉结,柔软的舌…… 用尖牙刺穿许方思,像此前每一天想的那样,看一看许方思这张刀枪不入的皮下面究竟藏了什么不可见人。 梁迢把身体中翻涌的热度通通倾注给这颗干瘪的豆芽菜,发泄够了积攒了很久的恶劣和不满,然后终于开始享受正餐。 可是被他嘲笑过的豆芽菜一样干瘪的身体很快就满目疮痍,许方思不再挣扎,也许是接受了,也可能没力气了,化身顽劣猎手的alpha不满早早放弃挣扎的猎物,贴着许方思耳畔看似预告其实恐吓,以及,也许还有给猎物最后一丁点反抗机会的意味:“我要来了?” 没有动静。 只有埋在沉重呼吸中的抽噎,忍耐接连的标记显然透支掉了许方思所有的力气。 梁迢有些烦躁,手掌在茶几下面胡乱翻找,但是早不是三年前了,他单身已久,茶几下面什么都没有,梁迢最终收回手,又咬了许方思一口,逼他:“吭声。” 他可能还有一点点理智,只有一点点,许方思要是想在这时候打退堂鼓,也不是不行。 探出头顶的手收回一些,本能地找点什么抓住好应对接下来的事情,可是没抓到沙发,反而抓住了一只青筋暴起的手,这种时候什么都是稻草,许方思下意识捏紧了那只手,捏在了好借力的手腕上,意识到这是谁的手便又松了一些,梁迢滚烫发红的皮肤上留下几个白印,又缓慢消退。 第33章 然后,塌下去的脊背鼓起来一些用了点力气紧绷着,没有说话,但是好似做好了什么准备,心脏某处被这个动作弄得软化,翻腾的负面情绪也消化了一些,梁迢忽然就满意了。 他低声喊许方思的名字,没有立刻开始,而是敲了敲许方思紧绷的脊椎,凸起的骨节在发抖,他说:“别紧张。” …… “许方思……试试?”好半天之后,又是吹拂在耳边的炙烫的低语,许方思听到这种夸张过份不可理喻的要求奋力挣扎起来:“没有!我没有!” 还没逃脱抓回来,许方思哀声求饶:“不行……不可以……梁迢……不可以的!” 拒绝大概完全没用了,alpha的某些恶劣是天生的,尤其这种时候,都是一样不可理喻,听到拒绝的话,恶劣会加倍。 梁迢想,这是他应得的东西,许方思先勾引的他,谁让他喊梁迢? 谁让他在派出所剥干净衣服了? 谁让他半夜三更说那种话? 谁让他刚才摸自己的手背?通红的双目往前一看,手背上一道道红印,挠破了,怀里的人兴许早就发现了,所以现在只抓着沙发,沙发湿透了,有一个人形轮廓,软透了的豆芽被翻开,躺在梁迢怀里大口呼吸着连连拒绝:“不行,会死,真的会死的!” 他可能又认错人了,梁迢从没有这样过,他可能确实认错人了,梁迢一直都很温柔。 梁迢心里也有一些担忧,很快那一星点的理智就被恶劣因子淹没,他低下头吻干净许方思眼下的咸水,觉得这些液体中染了他的味道,很奇怪,alpha应该不会对自己的信息素有反应,可是这些细小的分子从许方思身上散发出来的时候就好像变得不一样了,不会属于谁的许方思好像可以属于谁了。 梁迢垂眸看着许方思,忽然勾起了嘴角:“死不了的,许方思,做个爱而已,怎么会死呢?” 这可是不可一世的许方思,铁骨铮铮的许方思,天塌下来也能顶住的许方思。 梁迢拖着许方思的手让他挂在自己脖子上,然后继续,不过他愿意安抚可怜的许方思一下,他实在哭得太惨了,嘴皮都咬破了,咬肿了,红扑扑,泛着光…… 梁迢的眼睛不断地落在那两片翕合的嘴唇上,他心想,beta可比omega麻烦多了,想接吻也要人猜。 他低下头,吻了许方思齿痕遍布的嘴角,然后缓慢舔舐那些细密的破口,吻入被他信息素渗透的嘴唇。 世界忽然变得安静,一切嘈杂之外,许方思怔了好久,眼泪一大股一大股决堤般汹涌,不是因为疼痛,也不是因为alpha易感期过激的性行为,无可言说,只是感觉胸口空洞的位置猛然间破了一道大口子,所有的风霜雨雪都灌了进去,呼呼的风声震耳欲聋,他快被吹成一块破烂。 他无端希望这个吻即刻结束,被alpha弄死在易感期也没关系,不要再吻了就好,他真的会死,还是不要温柔了,这比残暴要命的多。 可是他祈求狂风骤雨的时候梁迢反而停下了,很耐心擦他的眼角,蹙着眉不知道麻烦还是怎么:“算了,算了,我慢一点……不弄了,不弄了,你别这么哭……” “许方思,不弄了!” 梁迢无奈极了,抱着人放到了胸口,被无论如何也擦不干净反而越来越多的眼泪吓到,又不知道治水的办法。 还是算了,哭成这样了,连强迫也没兴趣了。许方思变得太娇气,胆小又娇气,越来越是他讨厌的样子了,所以算了吧。 但是许方思的行为也很难捉摸,他胡乱抹掉眼泪,哽咽着断断续续说不清楚一句话,但是非常坚持:“我可以……可以,你不要亲我,你亲我就不行,来吧,来吧,我可以的,你继续,你可以重……重一点,我没关系的!” 说着还点点头以表示他的话绝对可靠,他绝对铁骨铮铮——区区一个前男友而已,区区一次前男友的易感期而已。 *** 可怕的易感期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许方思以为,他能再次睁开眼看到天空大概是上天的同情心。 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缓慢环顾四周,屋子里陈设都很陌生,像酒店,床边坐着正在敲键盘工作的李律。 李律起身倒水,发现许方思醒了,惊讶了一声之后举了举杯子:“你喝水吗?” 许方思摇摇头要开口,然后发现自己的嗓子像砂纸磨过,又干又疼张不开嘴,李律笑了笑,转身又去接了杯水给许方思,许方思慢慢爬起来,看了看身上,有衣服,他记得他都好久没衣服穿了,合理怀疑可能有一周。 关于过去几天发生的事情,他如今的大脑浑浑噩噩记不太清楚了,好在事情不复杂,就算忘了,看一看身上的痕迹,感觉一下四肢百骸的酸痛也就了解了。 他抱着水发呆,难以置信他居然真的出现在梁迢身边,那个随时随地在发脾气挑刺找茬的人居然真的是梁迢。 ——应该是的吧?从当时他叫“梁迢”然后对方的反应推断,应该没出错。 阴阳怪气、不理人、动不动就摔门吓人、把果酱拧得很紧放在他够不着的壁橱顶上、做难吃的饭逼他吃完的那个人是梁迢。 许方思觉得很割裂,也许是太久没见,时间让他们都变得不一样了,他变成了一个记忆力低下精神失常的神经病,梁迢更奇怪,居然变成了这种幼稚鬼。 第34章 困扰他大半个月的问题解决了,打成死结顺不明白的那些困惑也都有了也许合理的原因,那么剩下的问题就还有两个:他是怎么来到梁迢身边的?许妍怎么样了? 许方思怔怔开口:“他人呢?” “谁?梁哥?”李律头也不抬道:“他今天有个采访,去电视台了。” “采访?”许方思回神,李律点点头顺嘴道:“嗯,对啊,跟于编剧。” “……于编剧?”许方思扭头过来,李律正要继续说,猛然间记起来这几人个之前的爱恨情仇,瞬间闭嘴,许方思却已经带着迟疑猜测:“于邱吗?” 李律没有回答,但是许方思从他的脸上看出来了。 “一起……采访?”许方思表情发怔,目光无意识跟着李律摆动,李律挠了挠头:“啊……说是要合作。” 许方思抱着膝盖坐起来,心想:梁迢原来相信了。 他想起来了,他们闹翻以后,梁迢删掉了他的名字,在主创一栏加了于邱的名字,靳惟笙特意给他看过。 现在梁迢跟于邱一起接受采访,还要合作新戏,采访的时候说不定还会谈起红湖村,于邱会用说起自己心血的语气聊红湖村里的人,梁迢会补充,跟主持人一起探讨。 “啊,那个……你饿不饿?”李律见气氛不对起身找吃的,“我听梁哥说你生病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许方思问:“他和于邱关系很好吗?” 李律:“啊?不……不吧?应该?”就他所知,基本不联系。 但是许方思从他迟疑的表情中笃定梁迢跟于邱绝对联系紧密。 合作的话,梁迢会不会也跟于邱合作到一张床上?毕竟当初就是那样的,他只不过去梁迢房间问他怎么不掌镜,梁迢就亲他,梁迢说不定是惯犯,就喜欢勾搭同事。他很自信自己绝对不可能在工作的时候表现出不专业,就算他那时候确实有一点动摇也绝对没有想过要跟梁迢发生什么,毕竟当时…… 刚好一点的身体好像瞬间又变得不舒服,胸口闷闷地,他感觉自己吃了很大的亏。 试问哪个beta会冒着生命危险陪一个alpha度过易感期?就算omega,没有标记关系的情况下大概也不会做这种傻事,可他居然在那种时候告诉梁迢没关系。所以梁迢又是怎么看他的?或者说,梁迢是不是实在没别的选择了? 午饭李律叫了外卖,许方思没胃口,李律就自己咬着汉堡,吃了两口好奇:“那你们现在是……复合了?” “我们?”许方思抱着膝盖愤慨道:“没有。” “没嘛?”李律半信半疑地嘀咕:“但是我看你们,挺是的啊……” 都躺一张床上了,而且许方思身上alpha的信息素那么浓,听说老板易感期刚过去,易感期都一起过了,这可是过命的交情,这还没有复合? 屋子里有些安静,只有李律吃汉堡的声音,过了会儿,许方思忽然说:“我们没在一起过。” 李律:“啊?” 那网上那些新闻怎么回事?不是说他们谈过,他老板还被甩了吗? 疑惑还没落地,许方思幽幽开口:“我们只是炮友,各取所需,睡完下床就互不认识。” 李律:“呃……” 不是,这是他能听的? 而且这番话怎么这么耳熟? 三年前他老板被甩是不是也是这么一个借口? 八卦欲和好奇心熊熊燃起,他感觉自己要是把这句话录下来放到网上能再炸一次,又疑心听了这种话的自己会被老板灭口,李律脖子凉飕飕,许方思声音发闷:“这些话不能告诉他。” 李律:“啊?” 许方思想明白了,他现在寄人篱下,梁迢肯收留他这个精神病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他还是不要挑破他们的关系让他们之间更加尴尬,就这么稀里糊涂着吧,等他找到许妍就带许妍走,至于易感期,就当分手炮算了。 哼。 虽然有点晚,但是也没办法了,他又不能拽着梁迢领口让他还回来,他又没有易感期,这种事怎么还? “你就说我一直没醒,我们什么都没说过,我也不知道他是谁。”许方思交代李律道,然后嘀咕:“我就当自己被狗咬了一口。” 李律:“啊?” 第23章 蔷薇的死讯 工作室那边有事,李律先回去了,梁迢回来的时候许方思在装睡,许方思听到开门声,然后卫生间里水声响起,似乎在洗澡。 原本只是胡思乱想,这下几乎证实了不对劲,许方思听了一会儿,水声停了,他闭上眼继续装睡,卫生间门开了,梁迢拿着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出来,推开门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僵直着身体一动不动,像一具尸体。 易感期的时候他其实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但是因为没有抑制剂,他那时候也没多少判断力,许方思又拍着胸脯大言不惭,所以还是有点过了,医生以为他玩了什么过份的花样,给许方思开了很多营养补充剂,千叮咛万嘱咐说beta不能这么玩。 算算时间,许方思该醒了,看这样子估计确实醒了,梁迢本想着体谅许方思一下,让他再逃避几天,可是关上门却又咽不下这口气,刚合上的门忽然又推开了,许方思瞬间神经紧绷,他希望梁迢只是随便看一眼,但是事与愿违,清爽的沐浴露味道骤然浓烈,紧接着被子被掀开,天旋地转,他被提起来逼到了床头,梁迢似乎一点不意外他在装睡。 第35章 许方思睁开眼正对上梁迢审视的目光,他低头回避,梁迢就不屑地冷笑。 “躲什么?”梁迢口吻冷峭。 “……什么?”许方思小声嗫嚅。 “许方思,你怎么不敢看我?”许方思明显是心虚,至于为什么要心虚……呵。 梁迢站直了身,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看着许方思要他从实招来,许方思则认真反思自己演技是不是太差。 顿了顿,许方思抬眼看着梁迢摇摇头:“没有。” 不对劲。 梁迢偏头打量许方思:“许方思,我是谁?” “你是……”许方思眼皮眨了一下,试探:“靳惟笙?” 梁迢蹙眉:“嗯?” “应该……不是吧?” 迟疑的话音落下,有一种微妙的氛围在二人间铺陈开,许方思在想怎么糊弄过梁迢,梁迢则想起他家客卧地毯下面的那些纸张,密密麻麻的关系图。 关于这个奇怪的靳惟笙的真实身份许方思推测了十多页纸,从对他表达过好感的大学室友猜到剧组某个场务,箭头乱成了毛线团,唯独没有出现过梁迢的名字。 许方思在那些纸上一条条列下这些可能的人跟他的关系,写下他们做过的惠及过他的事,写下他们有可能救他收留他的原因。 那些清单连高中时候告白过的学长、某个配角的助理帮他带过一次饭都写上了,梁迢一条一条仔细地看,才知道许方思虽然脾气不好,居然也挺受欢迎的。 可是他呢?十多页纸,没有一个角落出现过梁迢两个字。 许方思宁愿相信几面之缘的陌生人会救他都不愿意想想眼前朝夕相对的人有可能是那个说着跟他恩断义绝又忍不住找了他三年的梁迢吗? 梁迢心想,只要许方思说出正确答案他就不计较这些了,他就不再执着于许方思当年莫名其妙的选择,他就原谅许方思,反正他们已经不明不白发生了关系,在这么不清不楚地走到一起又怎么样呢?反正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因为许方思三个字破例。 许方思则盯着眼前的人陌生的脸,模糊的五官在脑子里组合,他的面容终于逐渐清晰,他告诉自己:这是梁迢。 分手之后还愿意收留他的梁迢,阔别已久、每天忍不住想起的梁迢。 他眨着干涩的眼皮,喉咙里发出滞涩的声音,困惑又迟疑:“是……谁啊?” 梁迢盯着许方思,要他自己想。 他想,只要两个字,他就原谅许方思当年的所作所为。 许方思捂着额头痛苦地叹息:“谁呢?” 可是,会不会是认错了? 明天醒来,他还在吗?万一这只是一场梦呢? 梁迢问:“谁呢?” 许方思垂着眼,目光落在空悬的某处:“我总觉得会有人来救我的。” 梁迢:“嗯。” “最开始的时候,我觉得我可以自己走掉。”最开始他是这么以为的,他只要离开梁迢就可以自由。“然后后来,我以为,他会来……” 梁迢问:“谁?” 许方思像是没听到那样,继续自顾自地说:“但是我们闹得很难堪,我完全伤了他的心,他表面上好说话,其实也很骄傲的。” “所以我想,他可能不会来,然后我就开始想一些更不可能的人了,许妍……奶奶……有时候觉得,张思远会来。” 许方思蜷成一团:“我总想起他。” “他会在很不可能的时候出现,带着快枯萎的蔷薇花,出现在我面前,问我想不想去湖边走走。” 那是红湖村里张思远的台词。 他踩着日落出现在了王二狗面前说:“能带我去湖边走走吗?” 奶奶没有回来。 卖花的老人抱着花篮在花丛下长眠,远方来的陌生人带来了蔷薇的死讯,天亮后公交车不会再来,梦醒了一切就消失,帷幕落下故事也就此完结,没有后来。 床前垂眸的人沉默着,沉默间,许方思想:于邱会怎么解读这一幕呢?梁迢又会怎么说? 今天的采访,主持人会问这个问题吗? 有人知道那支蔷薇花的下落吗? 梁迢出去了,没多久烟雾报警器就响了,梁迢在会客厅抽烟。前台打电话问他们情况,梁迢说没什么问题,但是客房部还是派人来确认了一次没有发生火灾才作罢。 许方思站在镜子前看自己的脖子,扭得很过去才能看到几个交叠在一起泛红的牙印,本来的一个浅坑被覆盖,完全看不到了。他脑子里还有一些零星的印象,他记起来梁迢咬完他又低着头吻他,吻嘴唇,然后吻到后颈。据说alpha和omega的结合过程,舔舐可以愈合标记造成的伤害,梁迢有亲吻这些地方,但他没有腺体,伤口也就没能愈合。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方枘圆凿,鸡同鸭讲,驴唇马嘴,即便努力也没有用,根源都只是不合适罢了。 即便不是生理上的原因,也是一样的,开始就有问题。 电影首映那天,梁迢包场带他去看电影,落幕的时候梁迢问:“许方思,红湖村讲的是邂逅吗?” 前一天的采访,记者问主创团队这部怪诞含蓄的电影讲的是什么主题,许方思反问看过预告片的记者看到了什么,彼时全网期待的都是同一幕,那个记者自然也一样,她问:“是邂逅吗?” 第36章 夕阳,美人,花,浮光般的一场梦,当然是邂逅了。 许方思说:“你们觉得是就是。” 电影播完了,放映厅陷入一片黑暗,许方思吻上梁迢的嘴唇,吻到最后梁迢吻了满嘴咸涩,那是许方思的答案。 他酣畅淋漓地写完红湖村,看似所向披靡,可是,穷途之歌而已,梁迢牵着他走在雪夜里给他捂手,问他下一个故事要写什么的时候他很迷茫。 他把这当成他这辈子最后一个故事来写,他像一只刺猬,前所未有尖锐地捍卫这个故事,在一切无关紧要的地方尖锐,不容许一点点瑕疵出现在他的梦里。 于他而言是告别,他没有遗憾了。 “都讲完了。”他如释重负地说。 甚至在讲完这个故事之前还遇到了梁迢,还好这个故事遇到了梁迢。 那晚,他那样殷切地希望时间停在那一秒,故事就停在那一秒,定格在大片热烈永不凋零的花丛,片尾不会播完,灯光不会忽然昏暗。他那样珍惜他拥有的一切,可是最后都会失去。 不是邂逅,是告别,是说,所有人都会离开,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他想讲的是这句话,可是居然有点舍不得告诉梁迢,因为梁迢牵他的那只手那么温暖,梁迢问他还想写什么的时候,他居然真的有渴望继续写下去。 可是即便没有靳惟笙,他也应该明白他为什么接近梁迢,应该明白得到东西就要付出代价,如今只是从风尘仆仆变成满身泥泞而已。 三年后,许方思对着镜子里同样已经相当陌生的脸:“可是,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你要是告诉我,你是谁就好了。” 那样的话,他就不能再回避,就该逼着自己醒来了。 关于许方思为什么要提起张思远,同一个屋檐下的两个人有两种不同的看法。 许方思只是意识不清胡言乱语,梁迢则只能想到靳惟笙。 他本来觉得许方思应该好一些了,现在又怀疑他病情可能加重,又或者諵砜他对靳惟笙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所以当年他那么做并不是违心的? 梁迢碾着烟,在电视倒影中看自己——他有什么地方比不上靳惟笙吗? 长相不如他?不如他有钱? 眉心的沟壑越来越深,到最后烦得不行,电话忽然响起来,家里的电话,梁迢接起来,老宅的佣人听起来慌慌张张:“阿迢啊,你外公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小梁:我究竟哪里不如他!(抓狂) 第24章 梁迢的喜欢 许方思先是听到客房服务,过了一会儿,梁迢接了个电话急匆匆就走了。 房间安静下来,他走出来,总统套房里配着电脑,就在办公区的桌子上,想了想,他走过去坐下,打开浏览器输入:梁迢 采访。 很快,页面跳出一排采访视频,按照时间排序,最上面的是一个营销号裁剪的片段,封面上正是梁迢和于邱二人对视,文案叫:这么多年了…… 略微犹豫,许方思点开了那个视频,于邱的声音从扬声器孔传出来:“嗯,当时写红湖村的灵感是出去采风,看到一片很美的风景……对,当时就觉得那么美的景色,应该有一个惊艳我一生的人出现……” 镜头特写给到梁迢,梁迢靠在浅色沙发中静静听着,表情无波,可以解释为专注,也可以说是不感兴趣。 主持人问他们红湖村里最喜欢的镜头是哪个,于邱耳根有可疑的红:“张思远出现的那一幕吧,简直封神了。” 许方思眨了眨眼,屏幕里,梁迢脸上没有一点多余表情,但在于邱开口的瞬间眉心动了动,有一些凌厉。该到他回答了,主持人和于邱都看过来,梁迢说:“太久了,忘了。” 没料到他会说这种冷场的话,主持人有点失措,录屏没有屏蔽弹幕,弹幕也吵得不可开交: [不是聊创作吗为什么一直问红湖村?] [前面那个,还不是因为你们梁导拿得出手的只有这一部抄袭作品啊?] [抄袭又不是梁导抄袭,搞清楚对象好吧?] [人都死了就别提了,晦气] [……] 弹幕比较密集,许方思出神了一会儿之后就满屏都是骂他的话了,其中一句很显眼: [这么多年还忌讳,死了也不愿意提,看得出来有多恨了] 夹杂在一大片[死人别提了,晦气]里,许方思一眼就看见,胸口闷闷地,视频片段就到这里,营销号评论区也都是差不多的发言,还有一些好奇八卦的问题,问是什么瓜,下面大片回复科普当年的事情,许方思不想看,要关上,又看到推荐搜索的几个词条:梁迢 许方思 、靳惟笙 许方思、许方思、许方思妹妹。 犹豫再三,许方思点进【许方思妹妹】这个词条,然后看到一个多月前的新闻: 江北捞出一具成年男性尸体,死者身份现已证明:许某,男性beta,26岁,无亲属在世。 很简短的几句话,许方思来回读了几遍,捏着鼠标的手不自觉抖着,他在心里希望是假的,新闻说他死了,但他还活着,湖里那个人不是他,所以无亲属在世说的应该也不是他。 可是再往下翻,非警方的媒体账号为了引人注目不再给死者信息打码,文案里明明白白写着许方思,写着他的妹妹也在不久前因病去世,他依然不愿意相信,啪地拍上电脑,离那部宣布了他们兄妹死讯的东西远远地,起身走了两步,又忍不住看已经休眠的电脑。 第37章 眼前闪着乱七八糟的雪花点,脑子也忽然要炸开似的疼,铺天盖地的记忆汹涌着想要破土而出醒来,又被雾蒙蒙的意识阻挠,他抓着头发胡乱地扯,希望外部的疼痛可以暂时中止内部的混乱,可是窒息的疼痛愈演愈烈,他疼得蹲下去,深色的地板也看不清楚,满世界都是乱七八糟的颜色,耳边传来嘈杂的人声,熟悉的,陌生的,有人喊他的名字,有人破口大骂喊他抄袭狗,有人冷冰冰笑着,有人关切问他家庭地址。 他好像忽然就不会呼吸了,喉咙里传来紧窒感,连开门声也没听见,靳惟笙的脸很清晰地出现在面前,那张被很多人惦记的脸上挂着名为嘲笑的表情,笑吟吟说:“许方思,很久不见啊。” 以为是幻觉,可是他发现他不能一眼认出梁迢,却能很明确地认出眼前的人是谁,包括空气中微弱的那一丝木质香,刻在骨子里的恐惧立刻翻涌起来,靳惟笙罕见地蹲下来跟他平视,兴味十足:“没想到,还真是你。” …… 梁迢赶回家的时候他母亲也回来了,给他打电话的何阿姨正送医生往外走,梁迢跑得头发有些乱,气息也很喘:“怎么样了?” 医生表情轻松:“刚做了检查,血压有点高,别的都好。” 听得这话梁迢下意识感觉不对劲,梁知舒挽着披风从楼上出来,梁迢抬头对上母亲打量的目光。 造物主的偏爱在梁知舒身上体现得分明,出生起就是梁家唯一的掌上明珠,结了婚又被丈夫捧在手心半辈子,年近五十了脸上没有一点岁月的痕迹,明艳大方四个字放在她身上恰如其分。 母亲这样从容,必定没什么大事,梁迢呼吸平复:“外公怎么样?” “你外公没事。”梁知舒两只手臂挽在胸前,从容道:“只是家里叫了你很久叫不回来,喊你回家吃顿饭。” 说是吃饭,可是已经快十点了,尤其梁知舒这样的姿态,就更没可能是普通吃饭了。 梁迢说:“妈,我还有事。” “忙着谈恋爱吗?”梁知舒笑了笑:“不急在这一会吧。” 梁迢抿唇:“不是。” “不太重要,阿迢。”梁知舒缓步下楼坐到桌前,漂亮的眼睛徐徐一扫,从容却带着重量:“你爸最近忙,还没时间管你的事情。” 阿姨端了杯安神茶过来,梁迢也坐过去,阿姨又给他倒了水,梁知舒端着茶喝了一口:“上个星期惟笙来家里了。” 上星期?他见过靳惟笙之后? 易感期来的很奇怪,没有一点征兆,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是见了靳惟笙之后易感期才忽然发生不对劲的,当时林昭也在家里,差点闯了大祸。 他来家里做了什么呢? 梁迢眼皮直跳,心里极度不安,同时莫名记挂起酒店的许方思,不知道李律到了没。梁知舒抬眉:“所以有话跟妈妈说吗?” 梁迢说:“是一点私事,我会处理好。” “跟谁接触是私事,但是关系到两家的关系就不是了。”梁知舒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切自由都是有限度的,明白吗?” 梁知舒口吻柔和,话里的意味却并不,这些人家的关系错综复杂,于情于理都不好翻脸,尤其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他说什么了?”梁迢问。 梁知舒此刻不是一个母亲,她代表着一群人,梁迢的手落在膝盖上,母子二人十分有距离感地面对面。 短暂的交锋之后,梁知舒锋利的眼尾弯了一下:“阿迢,你在害怕?” 梁迢眼皮微弱地动了一下,梁知舒放下茶杯,嘴角也弯起:“很少见你这么紧张,害怕我提什么要求吗?” 梁迢说:“我会拒绝的。” “可是,我还什么都没说。”梁知舒两腿交叠,客厅温度偏低,她身上的毯子披得高了一些,梁迢牙关莫名发紧,对峙的时候没有心虚,面对母亲戏谑的探究反而心慌。许方思还在逃避,他也没做好重新开始的准备,可是他们已经发生了意外,现在的情况他说不清楚,但是他很明确地知道他们目前的情况跟母亲眼里暧昧的隐意是不一样的。 “如果我说,要你放手呢?”梁知舒问。 “我会拒绝。”梁迢答。 “舍不得?” “是不能。”梁迢看着自己身前那块桌面,首先比较明确的是责任感,他不可能放这样的许方思离开,所以也算坚定。白瓷反着头顶吊灯的光,有些刺眼,梁知舒不急不徐地紧逼:“非要你放手呢?” “我没有靠家里得到什么东西。”梁迢莞尔,莫名有力量。 梁知舒挽着披肩的手指动了动,要说什么也被打断了,梁迢继续说:“您说自由是有限度的,可是我没有依靠家里得到什么,我也不想为此牺牲什么。” 片刻沉寂之后,梁知舒的声音有些失真:“什么意思?” “我没想做什么跟家里对着干的事情。”梁迢说:“但是,公平是应该的吧?” “你知道你这句话会造成什么后果吗?”梁知舒蹙眉:“妈妈不是要你……” “我不知道。”梁迢打断她的话,“妈,这是我们的事情,有什么后果我会自己承担。” “你承担得起吗?”梁知舒手上戴着颜色纯净的祖母绿,光滑的蛋面有一圈散开的光,戴着戒指的手指捏紧了披肩一角有些用力,指尖发白更显得指甲莹润有光泽,竟比那颗蛋面还要好看。养尊处优一辈子,细枝末节处都是优雅无暇的,哪怕生气也不见厉色,反而眉心起的波澜有几分让人琢磨的复杂。 第38章 与梁迢话中对应的,依靠家族,也被家族困住的金丝雀是说她。 可是,梁迢口口声声没有依靠家里,于事实上的亲缘而言也不够分量,得没得到,牺牲不牺牲不是他几句话就能撇清的。 “人任性的机会是很少的。”梁知舒说:“你很早就应该明白。” “惟笙上门来,说是给你赔罪。”安神茶已经凉了,梁知舒抿了一口之后就再没动,此刻却又端在手里,冰凉的浅棕色茶汤泛起一阵阵涟漪,她垂眸:“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暂时没人想拆散你们。” 这话便已经是退让至极了:靳惟笙道过歉了,家里也居高临下允许他们在外面做一对‘暂时’的野鸳鸯,所以适可而止,所以感恩戴德吧。 “梁女士,你过得好吗,这些年。”梁迢忽而挑唇,笑意变深,同梁知舒五分相似的眼眸向下弯着,这一刻母子二人身上有一种相似的平和的咄咄逼人。 外人眼里风光无限的梁小姐,夫妻恩爱家庭美满的梁小姐,她珠联璧合的婚姻。 那个瞬间梁知舒想了很多,想起梁迢出生前一年,她和丈夫关系还很紧张,她十分不情愿结婚,他们至今没有婚礼,当年宁铎风是想办的,可是宁家觉得绑着新娘进花厅实在不好看。 领证前一天,她还在跟父亲商量哪条路线逃婚比较方便。 老将军划了几条线路,她问:“这些路线保险吗?” 梁将军说:“不,这几条是自寻死路。”,然后又画了一条,她又问:“这条可行?”,梁将军摇摇头:“这条方便他包围。” 她气馁极了,抓着门口警卫员不放,说要不跟他生米煮成熟饭,当年医学还没这么发达,不能清洗标记,被标记了宁铎风应该就没办法了。梁将军黑了脸,摔笔走人。 凌晨三点,她翻墙,越过围墙,正落在宁铎风怀里,宁铎风扛起人直奔民政局,半夜三点叫人来敲章子,逃婚成了迫不及待领证。 那时候也有人问她:“多好啊,宁家公子对你一片痴心?能给的都给了,你还想要什么啊?” 她不大喜欢宁铎风的桃花眼,她不喜欢连喜欢也要通过掠夺得到的人,她不喜欢太自我,不听她意见的人,但是这些在旁人眼里都是不重要的,所有人都觉得他们门当户对天作之合,父亲觉得对方是可托付之人于是放纵他强取豪夺,感情总能培养起来的,何况还有牢不可破的标记关系? 可是嫁给宁铎风和嫁给门口那个眼生的警卫有什么区别呢? 但是梁迢出生之后这些都已经过去了,宁铎风在外铁血,对她一向是温柔的,她也终于接受自己逃不出金丝笼的事实,信息素的羁绊是一场十分真实的骗局,能让爱和不爱都走向唯一的终点,所有人都明白,所以放任她挣扎,将这些都看作玩闹,他们都知道再怎么桀骜不驯的omega也会被驯服的。 失神片刻,梁知舒觉得她已经分不清这些年的真假,梁迢的五官融合了他们二人的长相,比起丈夫的凌厉柔和了很多,可是此刻柔和下来的五官无端带了嘲讽。 他们已经是所有人眼里的恩爱夫妻了,所以梁迢又是怎么发现的呢? 她忽然想起跟梁迢牵扯了很多年那个人是个beta,很短的一瞬间后背起了一层冷汗,这天之前,她跟所有人认为的都一样:太麻烦了。 如果不是beta,事情会简单得多。 梁知舒从儿子的脸上看到了怜悯,于感情一事不得其门而入的人居然在嘲笑自然与社会双重认可的相配,可是很多年以前,她也反叛过。 刹那间,她脑子里有一个念头,似乎明白了梁迢为什么会喜欢一个beta。 “想听什么?”梁知舒冷静了下来,门窗也许没有关好,她身上有些冷,于是觉得谈话该就此结束了。 “其实有时候不改变现状也是一种办法,太激进打破了现状,即便解恨,可是对你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梁知舒放轻了声音,眼睛看着窗外,脑子里出现某年的夏天,想起一个很自由的午后,她躺在秋千上晒太阳,情窦初开,梦见了某个英俊不凡的人。眼下梁知舒是个十足温柔的母亲,十分真心地希望梁迢得到他想要的人:“哪怕是为他,梁迢,他现在需要的是你所谓的公平吗?”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梁迢没能注意到,梁知舒起身留下最后一句话:“太晚了,明天再去看你外公吧。” 【??作者有话说】 别聊了!你老婆被人偷走了!!! 4000+,补了昨天的债噢(跑走 第25章 被绑架 许妍死了之后许方思从他那里跑出去的时候许方思瘦得不成样子,几乎就是骷髅上面一层皮,脑子也不太好,胆子特别小,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吓破胆,更别说现在这样跟人对视,现在看上去身体好了不少,脸上有了点肉,甚至看到自己之后也没跟以前一样畏畏缩缩目光躲闪,靳惟笙很奇异地发现许方思好像哪儿变得不一样了,好像是有点人的样子了。 “梁迢居然还能要你。”带着点复杂的兴趣开口,靳惟笙托着下巴看了会儿许方思,许方思自始至终都是那个表情,带着惊恐脸色惨白,有点绝望。 靳惟笙以前是很喜欢这个表情的,但是今天觉得有点乏味,他看了会儿,问:“这段时间过得开心吗?跟梁迢呆在一起……” 第39章 林昭说的时候他还半信半疑,直到听人汇报说梁迢找人订制地毯才觉得不对劲,梁迢什么时候是在意这种生活细节的人了? 一想到许方思居然就这么藏在梁迢身边一个多月他就气得想笑,这两个人怎么还能碰在一起?这两个人,到底是谁还在惦记谁?梁迢居然真的没放下许方思? 靳惟笙说:“我有没有警告过你不许见梁迢?” 许方思几乎忘了呼吸,魔鬼般的话音钻入大脑,后知后觉要跑,还没站起来就被抓着手摔回地上,靳惟笙甩了甩扭到的手腕蹙眉:“上哪儿去?” 许方思不回答,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外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千万不能被抓回去! 大脑还没接受许妍去世的事实,他浑浑噩噩不肯相信,医生明明说过只要接受治疗许妍就不会有生命危险,还有新闻说他也死了,又是怎么回事呢? 他现在有点后悔了,应该好好跟梁迢说话的,可是,好好说又能说什么呢? 马上就到门口了,许方思拼命地跑,然而一股大力袭来,靳惟笙捏着他的肩膀,一只手臂紧箍着一心向外冲的人,许方思拼命挣扎,毫无章法地咬了靳惟笙的虎口,他咬的十分用力,靳惟笙看到虎口处深刻的牙印时表情已经相当狠厉。 激烈挣扎的许方思出了一身汗,房间里原本很轻微的信息素味道便从许方思的毛孔呼吸中溢出,带着某种花香的气泡酒味道从微弱到难以忽视,接连不断从许方思身上散发出来。 靳惟笙专门找人定制过这个味道的香水,这个味道他们都很熟悉,许方思作为beta对信息素不敏感,这个味道除外。 眸光一动便看到许方思后颈堆叠的齿痕,已经结痂了,看恢复程度可能过去有三五天,还有深深浅浅的吻痕,也快要消失。 三五天了,许方思身上至今还有没有散尽的信息素,明明是他亲手下的药,明知道梁迢中招了却没离开家肯定是跟许方思一起度过的,可是靳惟笙依然愤怒。 三年前他逼许方思穿梁迢换在更衣室的衣服,他不止一次地用仿制的香水逗弄许方思,可是这一天他忽然间无比愤怒,想到许方思前不久和梁迢发生过什么不再感兴趣,而是滔天的怒火。 他提着许方思的领口将他抵在墙上咬牙切齿:“敢背叛我,我是弄死你还是弄死他呢?” 被咬破见血的虎口同样溢出微弱的信息素,两种气息混在一起几乎构建出许方思所有的噩梦,他挣扎地更激烈,靳惟笙没准备,又被挥到一拳,嘴角处传来血腥味,这下他失去所有耐心,表情阴沉下来掐住许方思的脖子:“趁我还不想跟你计较,许方思,别不识抬举!” 眼前因缺氧而模糊,一块手帕被按到嘴上,刺鼻的气息传来,药效很快发挥作用,许方思就这样失去意识。 * 考虑到工作和许方思,酒店离工作室地址不远,步行只需要七分钟,李律早前离开之后就在工作室帮忙筛选简历,整个工作室都在加班,九点多的时候他接到梁迢消息叫他过去陪许方思聊会天,简单给工作收尾后李律赶去酒店,在前台拿了备用房卡上楼,打开门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李律以为许方思自己跑出去了,给梁迢发消息汇报说房间里没人,梁迢没有立刻回复,他在房间里转了两圈,没有发现异常,去了前台调监控,前台说按规定不能随意查看监控,吵闹间梁迢终于回电话了,酒店经理也出来询问情况,梁迢刚跟母亲聊完就看到李律的消息说许方思不在房间,打电话过去,恰好听到李律跟酒店工作人员争执,他问:“怎么回事?” “梁哥,许老师不在房间,我出来看个监控,他应该是自己出来去哪儿闲逛了吧?”李律猜测。 许方思很有可能是自己离开的,今天聊天的时候许方思明显在回避他的问题,不排除恢复记忆的可能,从始至终,无论是错认还是认出来,许方思都表达过想离开的意愿。 【??作者有话说】 快!去!找!老!婆!!! 第26章 他命令许方思喜欢他 不过许方思再怎么想走梁迢也不可能放任他这个样子在外面乱跑。 他让李律先找,他马上回去。 梁迢讲完电话准备回酒店,引擎声响起,刺眼的车灯照过来,江a0008靠边停到了大门口,宁岩听说老爷子身体不舒服连夜赶来,下车看到梁迢在门口,问:“梁爷爷怎么样?” 梁迢说没事,然后从堂哥手里拿过钥匙:“哥,车子借我一下。”说着已经从一侧上车,宁岩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且有话要问,在车子掉头的瞬间动作敏捷地跃上副驾驶,“干什么?” 梁迢答非所问:“我的车在停车场。” 看这心烦意乱的样子就知道有事,梁家园子里安安静静不像有事,只能是因为那个beta了,上次也是这样,三更半夜开着他的车上人家派出所耀武扬威去了。 宁岩啧了一声,带着不耐烦:“又怎么了?” 梁迢说:“走丢了。” “丢了?”宁岩挑眉,紧接着笑了一声,毫不留情戳穿梁迢可怜的自尊:“跑了吧?” 梁迢沉默。 “呵。”听说梁迢撞了南墙宁岩心情大好,扣上安全带仰面躺进座椅,梁迢心情明显差劲,方才从别处吃了闭门羹的宁岩却连语气都轻快三分:“煮熟的鸭子还能飞?” 第40章 梁迢紧握着方向盘,一直关注着手机上的消息。 宁岩在心里琢磨:该不会易感期的时候给人玩出阴影才跑了吧? 不是没可能,他是alpha他清楚,易感期的alpha求偶被拒绝闹出社会案件的比比皆是,出人命也不是没有过,平日里再怎么衣冠楚楚也是一样,社会性和人性完全丧失,劣根性和阴暗面无限放大,基本上就是一个陷入持续求偶状态的高攻击性禽兽,许方思一个beta又安抚不了梁迢,把人吓跑了也说得通。 说起这个宁岩就不得不吐槽,梁迢易感期那天他去堵林昭,本来想进去打个招呼再走,也掐了林昭乱七八糟的念头,他听觉比一般人敏锐,何况当天满溢的攻击性的信息素,不用进去也知道是怎么了,然后打算走,结果听到里面这俩人临门一脚了还有心思闲聊。 他实在不明白,谁家都人到弄床上了还有时间玩认人游戏?怎么,梁迢两个字是抑制剂,能救命? 那个beta脑子坏了说些脑残的话还能理解,梁迢也跟被传染了似的,说的话一个比一个脑残加起来没八岁,他听了一耳朵乱七八糟险些吐出来。 要他说,床上干服了还有什么不听话的? 宁岩侧目打量梁迢:“这是去哪儿?” 不是去梁迢家的路。 梁迢说:“最近住在酒店。” 宁岩:“酒店?” 梁迢:“……家里在装修。” 宁岩默认是易感期折腾地太严重不得不重新装修,那就更说得通人为什么要跑了。 砸了咂嘴再不多问,原本要说的事情也觉得可以推后一些,过了会儿李律来电话了,梁迢接起,李律说:“梁哥,没看到有人从顶层下来啊。” 顶层套房的电梯是单独的,进出都有监控,按理说只要有人进出不应该看不到。 梁迢过去还得一会儿,闻言眉头紧锁:“看仔细了吗?还有没有别的通道?” 李律盯着电脑屏幕嘀咕:“没了吧,又不可能从窗户走……” 无心之言,梁迢却想起许方思被找到那天是要往江心走,太阳穴一突突脚下没收住,车子往前窜了一大截,宁岩眼疾手快抓住车顶把手,李律听到这边的异常:“梁哥?” 梁迢还没回答,李律从一个分镜里看到路边眼熟的背影,下意识道:“诶?靳老师的经纪人?” “谁?”梁迢心中浮起不妙的预感,比许方思自己走掉更糟的情况发生了。 宁岩也听到了,反应了一下靳老师是谁,问:“靳惟笙?” 梁迢问:“确定是他的人?” 李律本来是随口一说没料到真的找到了线索,调整进度条,从酒店侧门那个监控看到了疑似靳惟笙的背影,抱着昏迷的许方思。 许方思的下落有了,车子再次启动,宁岩收起那副看热闹的样子锁着眉心严肃问:“三更半夜就这么找上门?” 梁靳两家往前数三辈人是世交,往后数又绑着利益关系密不可分,何况孙辈刚有喜事,靳惟笙前不久上门拜访,特意说起当年的事情,说是要跟跟梁迢赔罪,实际上没人把小打小闹放在眼里,甚至主动提起的靳惟笙没被怪罪,有耿耿于怀嫌疑的梁迢才是被敲打的那个,靳惟笙名为赔罪实为告状。 要是因为一个许方思让两家闹得面子上不好看,原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情就未必了。 这些事情不必说梁迢也该明白,但是宁岩问了,梁迢諵砜也拒绝了;“我不可能让他带许方思走。” 宁岩点点头,看不出是赞同还是反对:“我觉得也是。” 梁迢:“……二哥。”他从后视镜里对上宁岩的眼睛,今晚闹一场,明天家里就能开大会。 宁岩铁青了脸,觉得今天这趟不该来,且不说家里能不能瞒住,这两个一个导演一个演员,都在名利场里混迹,名声还不小,就算他帮着瞒下来说不准网上比家里早翻天。 宁岩捏了捏眉心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按理说,我现在应该把你绑回家。” 梁迢抿着嘴:“哥,我一定得带他回来。” 一样的话说两遍,宁岩彻底没脾气了,撇过脸看向窗外,他有点想不通那个许方思到底有什么不一般的,能让这两个祖宗大动干戈。 直接联系靳惟笙联系不到,靳惟笙经纪人也关机了,梁迢四处打听靳惟笙的下落,最后从一个朋友那知道靳惟笙一周前就就给私人飞机申请了航线,明显有备而来。 梁迢不得不求助宁岩,一对视,梁迢是什么意思就分明了,宁岩不太想插手这件事,黑着脸扭头,梁迢放低姿态拜托宁岩:“哥,第二次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落在靳惟笙手里,他会没命的。” 宁岩对着窗外道:“那跟我没关系。” “……哥,你说的,没什么东西是不能要的。”梁迢焦躁极了,车子疾速驶往机场,同时恳求冷硬不肯帮忙的宁岩:“我没求过你什么,这是第一次,哥,求你了。” “……他真的很重要。”他终于对宁岩说。 良久,宁岩终于无奈:“知道了。” 江市最近有一个重要的国际会议,高速路口设了闸口,宁岩说:“我叫人帮你看着,取消航线的事情我没有权限,只能尽量帮你。” 梁迢应了一声,宁岩刚准备骂他几句撒气,忽然电话响起来,在看清来电显示的时候宁岩怜悯地看向梁迢,把屏幕转给他看:“二叔的电话。” 第41章 这个时间打电话来估计是被惊动了,梁迢不说话,宁岩也没立刻接起来,给梁迢最后一点挣扎的时间,但是心里已经知道最后的结果了,三年前梁迢为许方思要死要活的时候宁铎风已经看不过眼一次了,这次恐怕真的要动手。 梁迢不理会,争分夺秒追赶有可能已经起飞的人,顿了顿,宁岩接通电话,宁铎风旁边有呼呼的风声,声音也带着肃杀:“给你三分钟说清楚前因后果,然后带着那个小兔崽子滚回家。” * 靳惟笙带着昏迷的许方思离开酒店一路往机场去,江市夜景还不错,未曾结冰的江面波光粼粼反射城市的五光十色,开车的是纪肖,后视镜里靳惟笙带着微妙笑意的表情其实很可怕。 他一动不动盯着许方思,跟以往都不一样,以前靳惟笙没可能正眼看许方思,把许方思带在身边更多的时候也只是起到一个安眠和消遣的作用,但是今天靳惟笙抱着许方思出来,直到上车居然也没放下。 纪肖试探着提醒:“惟笙,你受伤了?” 靳惟笙嗯了一声,纪肖继续道:“下个星期有一个节目,你的脸……” “推了吧。”靳惟笙提起许方思仔细观察许方思的脸,无所谓道:“最近几个月都别给我安排工作,给我点时间。”他说着勾起嘴角,不知道是跟谁说:“我们好好玩一玩。” 许方思昏迷着,他感觉自己被拎起来,被掐着下巴左右观察,他可以听见靳惟笙说话,也知道靳惟笙要带着他出国,他十分焦灼,可是沉重的四肢做不出一点动作。 靳惟笙看了会儿,莫名觉得许方思变顺眼了,一直以来许方思都说不上好看,当年拍红湖村的时候许方思风评尤其差,因为脾气差。 他是友情出演,进组第一天就听到有人议论编剧不好说话,有人想稍微动一动剧情加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都拒绝,当然,他是不会在意这种事情的,只不过那两个工作人员你一言我一语还提到了梁迢。 “就那么一点戏份根本不影响,露个脸制片也高兴,两全其美的事情,不知道许编怎么想的。” “关键梁导本来都同意了,现在又不加了,投资方撤资,这个片能不能拍完还不一定呢。” “……也不知道许编怎么跟梁导说的,居然真的说动了。” 靳惟笙年轻的时候有过一些怪异的悸动,准确地说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 最开始只是好奇长辈口中懂礼貌知进退的梁迢,那些赞扬把梁老将军的外孙描述成一个十全十美的小绅士,他本来是不信的——那些人夸他的时候用的也是差不多的话,但其实人人都怕他:趁母亲不在家进出父亲书房的那个佣人、进父亲办公室,十多分钟之后出来对着镜子补口红的秘书、故意落东西在他书包里又在父亲的车启动的瞬间匆匆跑过来搭讪的幼儿园老师…… 他们都害怕自己,但是不敢跟人说,对旁人提起的时候也是用很多好听的词夸他。 他也可以笑得彬彬有礼,他也可以伪装成乖巧懂事的可爱小孩子,所以那个梁迢当然有可能一样——他听母亲跟她的牌搭子聊天,梁迢的父母根本没有感情,到现在都没有办过婚礼,之所以结婚只不过是利益结合,所以他们更可能是一样的了。他很期待见到这个同类。 第一次见面,梁迢确实跟那些人形容的一样很有礼貌,梁阿姨让他分玩具给弟弟他就把玩具推过来,让他把画册递给弟弟他就指着书架问他想看哪一本。 梁迢的父亲回家来,冷硬的表情在花园外就开始消融,等进门已经有了一种生硬但是熟练的柔和,他脱掉军装首先寻找妻子,梁迢母亲似乎是在挑选什么宴会要用的珠宝,听到军靴声便提着裙边下来,关心外面冷不冷,梁迢父亲脸上的生硬也消失了,走过去搂上妻子纤细的腰回答:“不冷,今天在做什么?” 然后梁阿姨指着坐在一起玩玩具的他们跟丈夫介绍家里的小客人,梁迢父亲扫过来的目光不冷不热,回看梁阿姨的时候又变得温柔。 其实他见过梁迢父亲在外面的样子,不苟言笑十分严肃,是出了名的冷面罗刹。 他想,这一家三口都很会伪装——比他那对各自玩乐的父母会伪装得多。 然后他开始观察梁迢,他实在好奇这个家庭什么时候才会褪去其乐融融伪装显示出原本荒诞可笑的样子。 起初梁迢应该是愿意交朋友的,但是某一天开始,梁迢开始讨厌他了。 好像是他对家里新来的佣人发脾气被看到之后。 第一次有人对他表现出讨厌,他觉得新奇,于是更热衷于接近梁迢,可是对所有人都好说话的梁迢对他十分冷淡——即便是厌恶,梁迢也不会说出来,只是不动声色地远离自己。 他就像真的是众人夸赞的那样没有瑕疵。 以及,长期的接触中他也没能发现梁迢家庭的裂隙,不知道是他们太会伪装完美的生活还是传闻有误。 他是天之骄子,按理说没必要吃谁的闭门羹,即便对方是梁迢。 可是偏偏,他就喜欢看梁迢不舒服蹙眉的样子,梁迢对他冷淡他偏要倾力热情,然后叫所有人都发现梁迢的冷淡,将不友好的责任都推卸给梁迢,再享受谦谦君子梁迢的厌恶排斥又碍于种种不能开口表示的矛盾。 这是他的乐趣之一。 第42章 有权有势多出纨绔,二代圈子奢靡成风声色犬马,他们渐渐长大,身体趋近于成年,能玩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尤其十七八岁的时候,腌臜手段刺激丑闻屡见不鲜,梁迢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远离这个圈子,甚至高二的时候转学到普通高中,越来越跟他们泾渭分明。 他相当不快,同时又开始好奇:梁迢难道真的跟他不一样吗? 身边的朋友有玩alpha的,他有点好奇——不是说alpha之间信息素互相排斥,干那种事几乎没什么乐趣可言? 那朋友说:“你不觉得看一个跟自己一样强壮的alpha被弄出痛苦的表情特别带劲吗?”,说完之后不久,那个朋友就带着他的alpha情人给他们现场表演了一番玩弄alpha的手段。 他有了一些隐秘的念头,可惜梁迢不是那种能被赏玩的身份,有些念头就只能在脑子里想一想。 他想得到什么一贯都是理所应当的,而当这样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有了只能看不能吃的东西就很容易变成执念。所以哪怕只是一个一闪而逝的念头,每天一闪而逝,终究会积累成越来越强烈的执念。 他对梁迢的心情日复一日变得复杂,梁迢对他的态度从始至终冷淡疏远。 念头最强烈的时候他甚至想过给梁迢下药试试看,是被最后的一丝理智劝服——动了别人家里可能还会帮他善后,动了梁迢他大概会被五花大绑丢去梁家赔罪。 而且梁迢其实不止对他冷淡,梁迢对所有人都很冷淡——指的是内里。只不过对他到了连敷衍都不耐烦的地步而已。 所以当他发现梁迢居然对某个人特别之后当下就起了不一般的兴趣。 那天拍完戏,他在剧组遇见一个beta,身上带着有些似是而非的信息素——他没靠近梁迢仔细嗅过,但是确定那就是梁迢的信息素,那是惦念多年的直觉。 那个beta不自觉咬着嘴唇,跟他打了招呼之后就步履匆匆逃走,有趣极了。 不能动梁迢,就动一动梁迢的东西,让梁迢也尝一尝前所未有的滋味,背叛的滋味对他而言应该也很新奇。 感情和喜欢真是太脆弱的东西,这些东西在传说中神乎其神,其实相当容易瓦解,他是这么以为的,可是当他拍出一张巨额支票的时候许方思居然看也不看拒绝。 但是最终他还是达到了目的,用一份对梁迢毫无威胁的材料。 太可笑了,跟他以为的完全相反,许方思是个傻瓜。他对许方思刮目相看,倒不是因为他对感情的忠贞,他只觉得许方思愚蠢。 他看着许方思焦虑,看着许方思在心血被剥夺之后出神良久,最终失魂落魄地去书房看书,跟剧组传闻的暴躁易怒的偏执狂不太一样,他并不暴躁,焦虑只是因为被困,甚至是忧郁的。 他经常盯着天上发呆,只有梁迢的消息才能吸引他的注意,哪怕一点视频片段,哪怕只是发音相似的两个字。 他为了梁迢身陷深渊却似乎一点都不后悔,相反,他的喜欢好像坚不可摧。 许方思是太奇怪的人,最开始只是冲着给梁迢添堵去的,可是即便灵魂乏味如他,对除梁迢以外的人不感兴趣的他,也难免好奇蝼蚁的孤勇从何而来。 同时还有一些梁迢和许方思的照片作为佐证,照片上那个梁迢他不认识,照片上的许方思也跟被他困在家里那具行尸走肉不一样,他们的感情跟他知道的丛林法则不一样,或者说,他对所谓的喜欢知之甚少。 他开始好奇,他想,梁迢看中的人应该有什么过人之处,又或者喜欢确实是什么人间美味,他想跟许方思再谈一笔交易。 他命令许方思也喜欢他几天,就像喜欢梁迢那样,许方思拒绝了。 这个世界上有了第二个拒绝他要求的人。 但是没关系,不肯交出对梁迢的喜欢也没关系,他不稀罕,许方思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随便摔随便砸。 喜欢这种可笑的虚无缥缈的东西,本来也没什么稀奇的,许方思这种臭石头扔到哪里都讨人厌,明明一无是处,有什么资本拒绝他? 他剥夺许方思的一切,时间、自由、尊严,驯化他,让他变成低贱的附属物,只能摇尾乞怜的可怜虫。 到许方思死的那天为止他都没有后悔,迄今为止他都没有后悔过,之所以抓他回来只不过是因为他不应该擅自逃走,只不过是因为没有许方思这条狗看门,他的失眠越来越严重。 靳惟笙抱着许方思,城市的烟火映在许方思脸上忽明忽暗,许方思忽然眉心紧锁露出痛苦的表情,靳惟笙在心里思索这一次应该给许方思佩戴什么样的枷锁。 许方思在梁迢身边过得不错,梁迢究竟有什么魔力? 其实当年许方思要是答应他的条件,他也会对许方思很好,他也不用吃苦,偏偏许方思不识抬举。 靳惟笙掐着许方思的脖子固定他的上半身,手掌迁移就摸到了许方思脖子上的痂,意识到那是怎么来的便愈发不爽,他问:“腺体移植准备好了吗?” 他曾经想到一个让许方思更加听话的办法:给许方思装一个人工腺体。 不是什么太难的手术,难点在于他要求的信息素比较特别,研究所那边没有合适的配型,培养不出来十分相似的供体,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有六七分相似就可以了。 第43章 然后手术前夕,许妍的死讯被许方思知道了,新闻说他投江死了,这件事情就搁置了,他叫纪肖再找一个合适的人但是一直都没找到。 靳惟笙忽然觉得他不喜欢那个味道了,源源不断从许方思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点细微的味道,曾经很迷恋,现在莫名觉得厌恶,大概是alpha的本能,他的所有物被这个气息染指。 纪肖回答:“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做。”,靳惟笙却沉吟着若有所思:“你说,是不是应该给他换一个信息素?” 又是纪肖没办法回答的问题,他专心开车,靳惟笙蹙眉沉思,越来越觉得带着梁迢气息的许方思不喜人。 他问:“有消毒湿巾吗?” 纪肖从抽屉里摸出一包湿巾给靳惟笙,他接过,抽出一张擦拭许方思后颈,但是那几个结痂的小点又不是污垢,擦也擦不掉,相反,蹭掉结痂之后反而更加显眼。 许方思感觉后颈刺痛,一下又一下的擦拭和酒精的刺激令他痛苦低吟,车子停了,靳惟笙阴郁地丢下消毒湿巾:“还有多久?” 纪肖探头出去看:“好像堵车了,前面在安全检查。” 【??作者有话说】 不会b变o嗷!!(好像剧透了但是为了让大家安心)(好像也没有安心,em…… 雀的盆友锐评靳惟笙:六边形变态 小梁会不会脚踏七彩祥云从天而降?! 入v啦,谢谢老板们的支持!晚安! 第27章 没有许编,食不下咽 二十三岁末尾的那个夏天潮湿又闷热,漫长到好像过不完,可是一眨眼,似乎又很快过去。 拍摄无比顺利地进入尾声,剧组聚餐,服装师回来放东西,见许方思还在服装间隔壁的小会议室写东西,问:“许老师不去吃饭吗?今天梁导请客!” 许方思就是躲着梁迢才藏在小会议室没出去,中性笔夹在指尖转了半圈,莫名想抽烟。 他摇摇头:“你们去吧,我今天要回家。” “又去看妹妹?”服装师检查好东西笑一笑,随口道:“许老师兄妹感情很好吧?真羡慕你有妹妹,我弟弟就知道跟我吵架。” 许方思应了一声不多解释,他在外面不太提起私事。 服装师说了再见走了,许方思合上笔记又翻了两页工作日志,始终看不进去一个字。 要回家是借口,其实今天没安排,该写的东西也写完了,他没有这几天表现出来的那么忙,但是每天埋头伏案表现出一种繁忙的无暇顾及任何人的状态。 是在躲着梁迢,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梁迢,那天去梁迢房间,话说到一半梁迢忽然亲他,他没顾得上听解释就落荒而逃,明明做了莫名其妙事情的是梁迢,但不敢见人的却是他。 其实只不过是一个吻罢了,只是……不对,怎么能说只不过呢? 这个问题很严重。 许方思蹙眉,呼出一口热气站起身来到窗前,天气太热了,太阳已经西沉,天边却还有一团熔岩似的火红,像是不情不愿一天的结束,窗口吹进来的风也是烫的。 毫无思绪,对那个吻和夏天之后的事情都是。 写完红湖村他还能做什么呢? 恐怕再也没有这样的灿烂的日暮给他了吧? 往日吵闹的片场令人心烦,最后几个人相约去打车,说话声走远,忽然安静下来却又有点不习惯,许方思心里乱糟糟,又郁闷,在狭小的会议室来回踱步。 这天是周末,不如真的回趟家看看许妍。 不如回家住几天吧,这几天工作不太忙,而且这里的工作马上就结束了,满打满算不过一个月,到时候就不必再考虑他跟梁迢该怎么见面了。 很快就结束了。 到时候就带着许妍离开江市,找个地方重新开始生活吧。 他回房间收拾了几件衣服又检查了一遍订正过的剧本才回家,剧组和家里一南一北,到路口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夏天,路边有摇着扇子乘凉的大爷大妈,还有抱着冰棍坐在路边吃的小孩儿,老城区基础设施差,路灯坏了大半年都没修,继续往里走就没灯了,坑坑洼洼的路面只有一些细碎的月亮的光。 随着深入,路越来越窄,不到两米宽的窄巷子两边都是墙,路面被两边围墙遮住光黑漆漆,周边只有许方思自己的脚步声,马上就到家了,许方思忽然感觉有人在看自己。 就在前面不远处,一道黑影立在大门外,猩红的火光明灭。 有可能是周边的流氓小混混。 许方思停下脚没过去,顿了顿,扭身准备若无其事离开,然而身后传来脚步声,那人走得很快,几步就要追上来,许方思又走快了点——就算要打架也得离家远一点。 不知道许妍在不在家,他怕贸然发出动静吓到许妍,同时觉得得搬家了,虽说许妍平时住学校,但偶尔回来一次要是遇上这种情况就糟了,都怪他没考虑到这一点,还好遇到这种情况的人是他。 许方思捏紧了手里的翻盖手机,随时做好反击的准备,忽然,身边一阵热风,黑影跟他并肩了,滚烫的夜风裹挟着没散尽的烟草味。 “许方思。” “……呼。”许方思悬起的心忽然放下,他手心全是热汗,站定呼出一口气,说不清是劫后余生还是无语更多,两人在狭窄的小巷子里面对面了,梁迢掐了烟不快:“见了我跑什么?” 第44章 许方思咬牙切齿:“大晚上站在小黑巷子里堵人,你有毛病吧?” “……”梁迢后知后觉刚才的情况好像确实有点吓人,他有点理亏,看许方思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好笑,袖口挽起的胳膊环在胸前往前逼近了点,好笑地问:“你以为我是坏人?” 许方思瞪他一眼,因为夜色,这个眼刀毫无威胁,梁迢只听见许方思还没恢复正常的呼吸。许方思牙根痒痒:“你说呢?我刚才都想好怎么报警了。” 月黑风高堵在偏僻巷口抽烟,怎么想都不会觉得是好人。虽然事后想一想,那个轮廓跟小混混有区别,但是人一紧张哪还有时间想这些? 但是事出有因,梁迢问:“那白天,你干嘛躲着我?” “……嗯?”这次换了许方思语结,顿了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脑子里想着给这几天的反常找点借口,却因为他们之间过于紧凑的距离更不自在,他往后退,不料直接退到了墙上,梁迢捏着他肩膀拉他回来,在许方思开口前说:“墙上脏。” “……”许方思总觉得不止因为这个,毕竟梁迢抓完他的胳膊落在他肩膀上还没收回去。 “问你话呢,躲着我干嘛?”梁迢圈着许方思肩膀,像好兄弟之间勾肩搭背一样推着他往外走,“饿死了,附近有吃的吗?” 梁迢一句接一句让人没有插话的余地,想抖掉肩上的手也没有机会,许方思闻言更是无语:“你们不是去聚餐了吗?不是吃海鲜大餐去了?” “唉?这是怎么,不高兴了?”梁迢笑。 许方思没话好回答,梁迢指着分岔:“走哪边?” 许方思带着他走,梁迢继续追问:“不喜欢吃海鲜?” “……还好。”许方思答。 “那是怎么了?”渐渐走到了有月光的地方,梁迢扭头就能看到许方思的脸,许方思耳根发红,脸上分明是窘迫。 那天被亲了之后许方思的脸也挺红的。 他忍不住想,要是被剧组的人看到,那些人估计会觉得稀奇,脾气古怪的许编脸上居然会有这种神情。 那张嘴平常滔滔不绝的时候他就忍不住走神,好歹讲的还是有意思的话,那天房间里只有两个人,许方思又开始嘴皮子翻飞,可是偏偏说着他不感兴趣的人,难免就…… 梁迢微不可察叹气,觉得自己大概是有点唐突了,但是谁让许方思那么认真分析靳惟笙跟张思远的适配性呢? “你……那你怎么没吃饭?”许方思终于反应过来以攻为守:“总不能请客的人还没饭吃吧?” “没办法,许编不在实在是没胃口,简直食不下咽。”梁迢开着玩笑,路两边逐渐有灯火了,小酒馆后厨的窗户开着,师傅赤膊颠锅大展手艺,爆炒鸡杂出锅,没了遮挡,灶台上火舌喷出很高,许方思的表情忽然就很清楚了,他扬眉看回来,微蹙的眉心写着无奈,耳根红晕逐渐退却。 许方思眼睛里写着什么东西,本能地拒绝又开始蔓延的暧昧,梁迢没发现,他又开始走神,对着许方思明亮的眼睛。 “等你等了两个小时。”他半真半假道:“听人说你回家了,在你家门口等你,结果天黑了也没见人。” 许方思没话说了,他没料到梁迢会这么直接,以为太极还要打一阵子,还在想拒绝的事情。 梁迢也终于回神,意识到自己三两句把帷幕挑了太高,不过也没什么懊恼的感觉,他胳膊还压在许方思肩上,优越的身高让他的顽劣有了发挥的余地,他居高临下睨着许方思,质问他:“聚餐也不来,也不回家,上哪儿鬼混去了?” 葱姜蒜一炸,小龙虾下锅,刺啦一声,又是一阵火光跃起,窄巷子里瞬间香气扑鼻,老板娘看到路上好半天没挪脚的两个人探身出来揽客,一口气报了一串菜名,许方思抿嘴避开梁迢的目光:“进去吗?” 【作者有话说】 我的更新时间形同虚设,甚至可以说一键反选,这就是p人的计划,没有flag就创造flag再倒,凑! 第28章 野男人的味道 夫妻小店,跑堂的是老板娘,掌勺的是老板,店面不大,但是店里几张桌子几乎坐满了,周围是热闹的交谈,桌上都是夜市常见的东西,花甲田螺小龙虾和重油重盐的小炒,进门才坐,老板娘先送了瓜子凉菜和两瓶啤酒,热情道:“看看吃什么,菜单墙上都有。” 梁迢扭头看墙上的菜单,炸串小炒,名字都很平常,他问许方思:“吃什么?” 点完菜老板娘去后面上菜,许方思拿着瓶起子开啤酒,梁迢倒了点酒端着玻璃杯涮了杯子,啤酒沫子泼在地上起了一道白沫,许方思见他动作熟练不由好奇,眼神飘过去梁迢就开口了:“小时候跟我哥在外面玩,总吃大排档。” 明明是他先好奇,梁迢解释了他又觉得怪异,他没必要说这么仔细的。 梁迢洗完杯子重新倒了两杯酒,冰啤酒进杯子,玻璃杯外面瞬间起了一层雾,梁迢举杯:“许编?” “嗯…?”许方思嗓子眼发痒,端起杯子碰了一下,仰头喝完了一杯酒放下杯子才发现梁迢只喝了一口,然后就盯着自己看。他低头看:“我身上怎么了吗?” “许方思。”梁迢双手交在一起托着下巴,方才戏谑喊他许编的人又带着几分严肃和探究,就在许方思以为他要说什么正事的时候,梁迢盯着他问:“你干嘛躲着我?” 第45章 聊回去了。 许方思:“没……”梁迢眉峰一斜,许方思不说话了,梁迢叹气:“是因为我那天吗?” 许方思:“……” ——明知故问。 梁迢也顿了顿。 他以为许方思有点喜欢他的。 他准备再说点什么,许方思忽然拿起酒瓶又倒了一杯仰头喝完,杯底砸在桌上沉闷地响,梁迢哑然看着他,许方思清了清嗓子找回声音说:“没什么的其实……” 梁迢:“嗯?” 许方思:“我知道,做这行的压力都很大,大家都会适当释放压力的。” 梁迢诧异:“……什么?” 许方思抬眼盯着他,冰凉的液体灌进肚子里,他整个人都凉快下来,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也是。 “我说……可以理解。”许方思呼出一口气,脑子里闪过连日来的相处,自从梁迢那次因为换制片的事情跟人动手之后他们之间就已经不对劲了,相处了这么久梁迢是什么人他大概清楚,没有触及底线的事情他不会理睬,那件事……其实不太要紧。 只是他太暴躁了,他很迫切地希望红湖村没有瑕疵所以草木皆兵地觉得一切变动都会毁了红湖村,现在开始反思,其实没有必要那么大反应的,梁迢也没有必要迁就他得罪投资方。 梁迢对他不一般。 “我知道剧组里面大家都比较放得开,这种事情很多,也没人放在心上,我躲着你……不是躲着你。”许方思轻咳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嗓子眼有点堵。 写红湖村的时候他已经感觉到吃力了,他需要一遍遍推断自己写下的话有没有颠倒,有没有逻辑混乱,有没有前言不搭后语。他时间真的不多。 他想,梁迢对他的欣赏……梁迢需要的可能是稳定契合的创作搭档,他可能办不到。 “只是……”许方思打算说他将来没有继续创作的规划,还没开口就被梁迢打断。 “你在想什么?” 许方思愣了一下,看到梁迢笑意消失的神情,不由猜测梁迢之后要说什么。 这个开头……可能会说点似是而非模糊的话,及时表明他并不是那种意思吧。这么说好维护他们本来的关系。 许方思想明白了,觉得就这么顺水推舟也好,他的目的也是这样。 “理解什么?”然而梁迢是这么反问的。他似乎愠怒,不过没大表现出来,只是定定盯着许方思:“你以为我亲你是因为压力太大需要发泄?” 有些暧昧的话题瞬间严肃起来,许方思没料到他会反问地这么犀利,同时反应过来梁迢的意思,自觉没了立场,当即要解释:“不是,我……” “回锅肉来喽!”老板娘上菜来了,问他们要不要米饭,方才的僵持气氛顿时消散,旁边桌子要酒,老板娘应了去上酒了,梁迢却还盯着许方思:“我压力确实很大。” 许方思莫名哑然,梁迢拿着小酒馆里的竹制筷在手里碾:“你那天谢我是为什么?” “啊?”许方思显然忘了。 梁迢放下筷子,心情压抑极了,原本想的循序渐进也抛诸脑后:“换了制片方那天,你晚上洗完澡来敲我的门。” 许方思:“啊?那晚……”他努力回忆,“就是……想谢你啊?” 梁迢加重点:“十一点,洗完澡。” 许方思后知后觉:“你不会以为我是要……” “我觉得你很有可能。”梁迢说。 许方思:“我怎么很有可能?” 梁迢:“就冲你刚才说的那番话,你就很有嫌疑。” “……我是比较遵守规则的人。”许方思好半天只能这么说,说完才补充:“而且,beta也有这种道德约束吗?” 十一点,洗完澡…… “潜规则也是规则。”梁迢幽幽道:“而且你很懂的样子。” 许方思:“……” 回家时许妍已经睡了,听到声音打开小卧室,见果然是许方思,困倦喊:“哥哥。” 许方思低着头含糊应了一声,然而清醒过来的许妍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许方思,你不对劲。” “叫什么许方思……”许方思抬头,许妍蹲到了他面前打量他的脸:“你谈恋爱了。” 是肯定句。 野男人的味道,嘴巴红红的,十天半个月不着家。 【??作者有话说】 许方思:十一点,洗完澡怎么了?!!!我问心无愧,是你心脏! 第29章 实在不行你咬他一口 许妍一口咬定一定他刚见过什么野男人,许方思再怎么解释晚饭的辣子鸡很辣也没用。 当然了,他也不是完全问心无愧,梁迢看着正经,不知道怎么回事,追人的路子偏得离谱。 许妍人小鬼大,揪着他的袖子断言:“alpha,花香……”顿了顿,分辨出那一丝气息是什么,“洋桔梗。” 还有一点微弱的酒精气息因为许方思喝了酒,信息素残留又很少被忽略掉。 许方思于是知道了那次在梁迢领口嗅到的那种特别的花香是什么,确实很特别。 那双跟许方思十分相像的眼睛扑闪了一下,困意一阵阵,许妍终于嗅到那一丝气泡酒的甜味,打着哈欠评价:“好奇怪的味道。” 许方思哑然,“许妍,你该睡觉了。” “明天是周六。”许妍蹲在地上,脑袋枕在胳膊上,“哥哥,你真的跟alpha在一起了啊?” 第46章 许方思沉默了下,说:“没有。” “你在骗人。”许妍揉着鼻子,困倦的眼角有生理性的眼泪,她蹭了一下鼻尖把困意压下去,侧着脸盯着许方思说:“哥哥,他是不好的人吗?” 许妍很聪明,心思敏感,关心哥哥。 许方思说:“不,他是很好的人。” 许妍笑了:“你也是很好的哥哥。” ——所以你们很相配。 许方思明白她的意思,他笑了笑:“但是真的没有。” 许妍经常觉得她的哥哥有很多心事,这晚许方思笑着说他和那个气泡酒alpha没关系的时候她又有这种感觉,她扯着哥哥的袖子喊他,哥哥不说话了,又表现出那种沉默。 许妍问:“电影什么时候能上映啊?” 许方思说:“很快了。” 很快了,但是哥哥还是不开心,甚至更加沉默。 许妍原以为可能是因为红湖村被埋没,这个故事被买下的时候哥哥明明很高兴,现在终于要被大家看见了,哥哥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许妍回房间的时候睡衣袖口露出来一块青紫,一闪而逝,许方思看到了,抓到许妍问她怎么回事:“学校有人欺负你?” 许妍收回手若无其事:“没有,是体育课,打排球,垫球太用力了。” “是吗?”许方思拧眉——垫球会造成这么严重的淤青? 许妍背着手关门嫌弃:“我们omega是这样的。” “……”许方思梗了一下,意识到许妍确然是个年纪还小的孩子,他忙着工作,对许妍的关心太少,而许妍关上门晚安:“好困啊,我要睡了。” 许方思每次回来都是睡客厅沙发,沙发上有薄被子,天气太热,他没盖,躺下发现梁迢一分钟之前发消息了:【睡了?】 脑子里说别回复,手指却不由自主:【要睡了。】 梁迢:【好,我不打扰了,晚安。】 许方思:【嗯】 十多秒之后,说着不打扰的梁迢又发:【许方思?】 不知怎的,许方思心口猛地腾上一团火,烧到耳根,他自认不是脸皮薄的人,可还是觉得怄地慌。 梁迢跟他抱歉,说不该做那种事,然后问他:“所以要补偿吗?” 补偿的方式是以牙还牙:许方思也可以强吻他。 “反正大家都看得开,没什么的。” 太热了,风扇在许妍房间,他想透口气,于是拉开客厅那扇小窗,滚烫的风刮进来那一刹,许方思在老城区房子二楼逼仄的窗口看下去,又看到一点明灭的火光。 梁迢似有所感抬头,也看到窗口的人。 两分钟后,半小时前小店门口分开的人在许方思租住的房子下面碰头。 许方思十分无奈:“你怎么又在?” 梁迢说:“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许方思:“嗯?” 梁迢:“这里确实不安全。”所以才会跟过来送他回家。 许方思更迷惑:“我什么时候说过?” 梁迢说:“平时会有乱七八糟的人吗?打劫什么的?” “……”无语片刻,许方思说:“我是个成年男人。”除却今天外几乎没有什么情况。 “……是。”梁迢清了清嗓子,“但是可能会有一些变态。” 许方思看着梁迢,梁迢说完后半句:“专挑成年男人下手。” “……你这样的吗?”许方思问。 “我这样的。”梁迢答。他也知道这很牵强,但他没管住脚。 许方思彻底无语。 相处大半年,他以为他比较了解梁迢的为人,但现在不太了解了,他说:“原来你是这么追人的?” “其实不是。”尽管目前来看他的所作所为没什么说服力,但梁迢还是解释:“本来要走了,但是……”但是今晚本来打算跟许方思抱歉,然后问一问许方思的意见。 至于追人…… “会有点打扰吗?”梁迢问:“我没追过人,不太有经验。” 当然了,不提倡上门堵人,只是许方思逃避地太明显,甚至影响到正常交流,虽说拍摄末尾,许方思这边没什么要紧事了,但这种回避的处理方式不太许方思,也让他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还是说,许方思只有在创作上极端,对感情就是混沌温吞? 梁迢蹙眉——又或者,许方思那番话是认真的,他以前在剧组也这么做过? 至于他半夜发消息给堂哥描述这件事,堂哥得知他想请人吃饭就大费周章请了全剧组主角却没到场之后嘲笑他三十多条信息这件事,他自动忽略。他自己没什么经验,也没人能给他建议,堂哥的建议也没有可参考性,宁岩说: 【想那么多干嘛?带上床,事一办再趁着气氛好告白,说点甜言蜜语,还有不成的?】 【实在不行你咬他一口,我不信这还不成】 【但是什么人啊?你这张脸一摆还不够,还得花心思?】 口袋里手机不停提醒,全是宁岩,许方思提醒:“你有消息。” 梁迢说:“是不要紧的人。” 本就是为了打破沉默,说完反而更加沉默。梁迢掸着烟灰:“其实只是不放心你自己回家就跟过来了,我走了,你别放在心上。” 他发现他因为许方思破例了太多次,甚至干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第47章 宁岩见发消息没回应便打电话过来,梁迢摸出手机接了,许方思还没走,于是听到听筒里传来的男声:“什么人啊,叫你这么难受?” “什么吃饭告白,都是白扯,不如捆家去。”宁岩刚卧底回来,说话的时候带着匪气:“所以你在哪儿,能摆平吗?我去帮你抓人?” 宁岩声音不小,许方思闻声带着吃惊看过来,上门堵人又尾随人回家的梁迢霎时间觉得自己清白不保。 【??作者有话说】 梁迢:完,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第30章 他在被迫赶路 楼上轻微地吱呀一声,许方思以为是风,梁迢却看上去。穿着睡衣的许妍撑着下巴出现在窗口:“许方思。”然后看向梁迢,好奇打量这个深夜出现在楼下极有可能就是许方思幽会对象的人问:“他是谁?” 梁迢对许妍印象不太深,那晚是她第一次见许妍,小姑娘撑着脸在窗口看他们,十一二岁,一双眼睛跟许方思很像,但是骨碌碌打转的样子比许方思灵动,甚至可以说狡猾。 ——许方思不蹙眉不焦躁的时候其实很温柔。 他其实很好奇许方思究竟在着急什么,他们的人生还有很长,他们还有很长的将来,但是许方思身上总有一种急促感,等待红湖村面世的时候,哪怕仰头吻梁迢的时候也在分神。 梁迢始终记得高二那个炽热的晚上,许方思沉静的音调,气息干净的肩膀,温暖干燥的颈窝。他很知道许方思是怎样的人。 他记得那本书,带着注音和白话解释,显然不是高二的读物,他被带回家的时候看到许方思收拾东西,那本书被收进包里,所以那应该是给许妍的书。 在一起之后,梁迢提出跟许妍一起吃饭,许方思总找一些借口推脱,所以他和许妍一直不太熟,但是从许方思这里知道过一些许妍的事情。 他知道了很多关于许方思的事情,抚养他们的奶奶,人小鬼大的许妍。 许妍比许方思小十岁,许妍小时候很喜欢黏着许方思,许妍身体不好,许妍想当医生。 说起许妍的时候许方思眉心才会松懈一些,表现出一些不含杂质的温柔。 梁迢总扣着许方思肩膀凝视许方思,他觉得自己跟许方思之间蒙着一层迷雾,许方思试图防止他们关系过于亲昵。他曾以为那是许方思的戒心,是许方思朝三暮四的原因,是许方思不屑与人相交,是以,重逢以来,他高高在上审视许方思的苦难,以为这都是因为许方思自找苦吃。 梁迢在很久之后才明白许方思为什么着急:许方思急着赶路,慌不择路没有目的地赶路,他一路而来走的辛苦又匆忙,一直被逼迫,他被迫从平坦的小路走到崎岖的山间,又被赶到山穷水尽的悬崖边。 他偶尔会在路边看到一簇很好的花,他想停下看一看,可是来不及,他伸手摸一下就要被荆棘刺伤,多停一会儿就会被身后的巨石压趴下,他不得不短暂看一眼之后更加竭力地奔跑,但他还是败倒在沉重的负累下,他带着太多东西,他竭力挣扎,他拼命呼吸,他不得不按照要紧程度抛弃身上的负累们只留下最珍惜的东西在胸口,可最后还是被剥夺,全都失去。 许方思有的东西本来不多,但他是相当懂得满足的人,可最后一无所有,他失去所有的那天很坦然地涉水去江心,那里还有最后的东西:许方思的自由。 但也被剥夺,世上总有自私的人,满怀复杂地留下这个执拗到最后只剩下绝望的许方思。 三年之后的重逢,死亡报告说,许妍在深夜给自己注射了一针空气引起血液栓塞,抢救无效去世。很简短的几句话。 鬼马精灵的许妍,十二岁的夏夜撑在窗前打量哥哥男朋友的许妍,立志做医生救助更多人的许妍,离开在她很好的十六岁。 许妍临死前给许方思留了话,但是许妍的死讯被靳惟笙拦下,所以那句话未能如约转达。 那天纪肖跟靳惟笙谈事情,书房外没有人,他在门外听到纪肖说:“许妍的后事处理好了。” 那几天他总是胸口发闷,总有一种感觉,像奶奶去世那天一样的感觉,好像是很重要的人要离开了,可他想不到会是谁,他万万没想到会是病情稳定的许妍。 钻心的痛袭来,许方思痛不欲生,靳惟笙的话仿佛就在眼前,许妍死的那天,他不小心摔了靳惟笙的水晶杯,靳惟笙罕见地没有发火,盯着他半天,问:“许方思,你说愿意装腺体对吧?” 听说国外有一种技术可以治疗许妍的病,可以让许妍离开隔离病房,他和靳惟笙做了一笔交易,靳惟笙找人培养了一个桔梗信息素的腺体。 他没有怀疑,迟疑地点头,想:太好了,许妍终于可以呼吸外面的空气,终于可以看一看太阳光了。 但其实许妍已经先一步自由。 许妍在纸上留下一句话,要护士转达,许方思没能见到那张纸条,但是这一天,许妍出现在他的梦里,已经不是当年鬼马灵精的半大少女,没了圆润的下颌,她变得苍白,变得消瘦,变成萎蔫的一枝花,但是盈盈自由。 她喊:“哥哥。” 许方思眼角留下来两滴眼泪,滑到脸颊上,沁入对面人的领口。 靳惟笙感觉到肩膀发凉,撷住许方思下颌发现他在哭,有些奇怪地眯眼,许方思则在虚空里伸手,想摸一摸许妍消瘦的脸颊。 第48章 “许妍。”许方思开口,带着苦楚,“许妍。” 许妍不再反叛地直呼其名,她带来没来得及传达给哥哥的话:“我们拉勾了的,哥哥。” 许方思摇头:“疼不疼啊许妍?” 许妍摇头,眼角弯着,看起来在笑,可是许方思看到她苍白的嘴唇,深陷的眼窝,于是那个笑一点都没能给许方思宽慰。 许妍说:“你得说话算话。” “很疼吧?”许方思一遍遍问。许妍看上去坚强,其实很喜欢黏人,小姑娘都是这样的,别人家的小姑娘都是这样的,可是许妍小小年纪就习惯了一个人住在单独的隔离病房,习惯了一个人忍受药物带来的不良反应。她离开那天哥哥也没能在身边,他作为哥哥没能负到一点责任,他太失败了。 许妍消失了。 他们答应过对方要好好地活着,许妍要好起来,当很厉害的医生,许方思要努力写故事,当很有名的编剧。 许方思把嘴唇咬出血,靳惟笙睡到半夜被许方思的哭声吵醒有点不痛快,听到他做噩梦说胡话更恼,好在许方思嘴里叫出的名字是许妍,而不是其他让人不快的名字。 他们从江市离开已经三天,本来有出国度假的计划,但是那天差点不能脱身,好在他察觉不对,带着许方思从高速离开,现在在一栋海边别墅里,周边没有人烟,除了纪肖没人知道他的下落。 许方思现在是他的了,他已经想好怎么把许方思据为己有,只要等手术完成。 但是这样也不太好,他才睡了一个好觉,许方思这个样子太麻烦了。 凌晨四点,纪肖接到靳惟笙的电话,靳惟笙说:“我记得向回说有一个什么药的副作用能让人失忆?” 不如让他忘了,他就不计较许方思逃走还被梁迢碰了的事情了。 林昭说他们这种野蛮人注定得不到想要的,靳惟笙摸出抽屉里的镇定剂给许方思扎了一针,许方思果然松开咬着嘴唇的牙,哭声也低下去。靳惟笙忍不住笑了——他想要什么不都是唾手可得? 【??作者有话说】 小梁能不能立刻脚踩七彩祥云从天而降!!! 立一个新的更新计划,试一试一周五更,周一周四休,p人试图有序() 第31章 离婚吧 天亮了,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传来,靳惟笙被海浪声吵醒,靳惟笙心情很好地下楼吃早餐,纪肖回消息了:【向医生说那个药对大脑伤害很大】 他说:【叫向回过来。】 那一针镇定剂剂量很足,许方思一时半会醒不来,半天过去都没醒,向回下午就来了,打完针说许方思身体状况不太好,要给许方思输葡萄糖,靳惟笙同意了。 “手术什么时候能做?”靳惟笙问。 向回拆开输液针给许方思打针,闻言答:“移植之前要打一星期适应剂,他现在身体不太好,效果可能会不太理想。” 靳惟笙不快道:“上一次不是也打了吗?” 向回回头看了眼靳惟笙,那张人畜无害的脸满带阴鸷,向回扭头回来给许方思输液,说:“上一次指标也不算好。” 靳惟笙冷哼:“我看他现在挺好的。” “指标没达到的话,移植了也未必能成功。”向回耐心解释:“他先天条件本来就不是适合移植的那类人,成功几率不算太高,前期准备不足的话会增加失败几率,风险很大,最好等他身体好一些。” 靳惟笙不耐蹙眉:“你关心他?” 向回觉得靳惟笙这样草木皆兵很可笑:“我是医生,考虑这些是我的工作。” “没有你为什么要在乎成不成功。”靳惟笙嗤了一声,看向昏迷的许方思:“他是我的东西,弄死了也是我的。” “……”向回无话可说,“好,我回去准备。” 向回走后不久,床上的人开始皱眉,显示出一个有些痛苦的表情,镇定剂快过时效了,靳惟笙本想继续给许方思打镇定剂,待看到许方思痛苦的表情又丢下安瓿瓶,准备好好打个招呼。 靳惟笙勾起嘴角丢下针管打算等许方思醒,但是这个过程比较漫长,期间纪肖来别墅告诉他跨年晚会推不掉,官方邀请,他必须出席。 靳惟笙颇为不快,参加晚会意味着他要回江市,才这么几天,他还没玩够,怎么能就这么回去? 纪肖无奈:“靳总昨天找我,问我你在干嘛。” 靳惟笙冷哼:“你怎么说的?” 纪肖说:“我说你在度假,但是……这种时期怎么瞒得过靳总?” 两人走到阳台,纪肖喋喋不休劝靳惟笙别忽然玩消失,靳惟笙不耐烦:“知道了,过几天就回去。” “那他……”纪肖看向房间里那人,忧心忡忡。 纪肖有这种担心很合理,上一次他们能神不知鬼不觉把许方思藏起来,这次不一样,听说梁迢被宁家人关起来了,但是宁家不可能关梁迢一辈子,肯定没几天就放出来了,靳惟笙也不可能躲太久,总要见面的。 以前没见靳惟笙对许方思有多上心,带在身边当条狗,非打即骂,别说在一张床上搂着睡,呆在一间房里,许方思只能蹲在墙角,睡觉的时候许方思只能蹲在床脚守夜,靳惟笙睡不好,不喜欢许方思比他睡得好,其他时候的衣食住行,但凡不顺心,许方思就是顺手的沙包。 第49章 这么几年下来,许方思成了惊弓之鸟,第三年的时候差不多就是骷髅上面一层皮。一个多月不见,许方思变化很大,脸色好了很多,也没有各种淤青伤疤。 时隔三年又经过当年的事情梁迢还能毫不在意地跟许方思重新来过,梁迢的心意天地可鉴,他们就这么弄走许方思,不好办。 “惟笙,别做太绝吧。”纪肖叹气劝解,还有一丝丝良心未泯,觉得靳惟笙放过许方思也挺好的,当年的许方思他见过,那么一个人沦落到今天…… “不就一个许方思吗?你想要什么样的没有?因为许方思跟梁迢闹翻,划不来。”纪肖苦口婆心,也是怕被靳惟笙家里追究,他没有靠山,被迁怒处理就是一句话的事。 “什么意思?”靳惟笙冷眼扫过来,“让我放了他?” 纪肖后背立起来汗毛,悻悻然闭嘴,靳惟笙挥手叫他滚,纪肖要走了,又忍不住停下脚:“惟笙,我说真的。” 靳惟笙眼神凌厉,纪肖忍着牙酸叹气:“就算不是因为梁迢,你……” 顶着靳惟笙可怕的眼神,纪肖说:“你没觉得你对许方思的执念非同一般吗?” 照着从前,许方思逃走被抓回来要面对的必定是严苛的教训,但是这次,离开江市那天靳惟笙抱着许方思没松手,到了这边之后靳惟笙好像对折磨许方思失去了兴趣,反而不想起冲突那样,给许方思打了几天镇定剂。 这些之所以会发生也是跟梁迢有关系,靳惟笙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调来了梁迢带着许方思出现在医院的监控,他以为靳惟笙看完会发火,但那晚靳惟笙语调奇怪:“他把梁迢认成我了?” 他知道许方思脑子出了点毛病,有时候会认错人,但是许方思认错梁迢之后怎么也没多害怕梁迢?还敢偷看? 意想中的大发雷霆没有出现,靳惟笙反而很有兴趣地问:“他这么看过我吗?” 纪肖对靳惟笙说:“你要是觉得放不下,要不试试好好对他,你看他现在……” “不需要你教我怎么做!”靳惟笙打断纪肖的话:“我也没有对他不一般,我就是好奇。”他冷冷勾唇,“我想看他喜欢人的时候有多贱。” 喜欢是多可笑的东西,许方思能为梁迢和许妍付出这么多,他有点好奇而已。 “我想让他喜欢我,然后再被我踩在脚底下。”靳惟笙脸上完全染上笑意,带着一丝势在必得,许方思认错梁迢时候那种忍不住探究的表情出现在脑海,他说:“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吗?” 事实证明只要对许方思好一点许方思就会变成哈巴狗,许方思要是个能被标记的omega一定更有意思。 纪肖无言半晌,觉得靳惟笙没救了,摇摇头:“我先走了,你记得给靳总回话。” “让向回动作快一点。”靳惟笙更觉得不能给许方思再一次逃走的机会,到时候板上钉钉了,就算梁迢放不下也不得不放下了。 距离许方思失踪过去一周,梁迢从昏迷中醒来,那天为了逃脱父亲派来的人的围追截堵发生了一点小车祸,他撞到头昏迷了两天,一醒来发现自己在父母家里,在他少时住过的房间,他下楼,梁知舒坐在客厅看书,见他出来放下了手中的书:“醒了?” 梁迢没有话可说,几步就要出门,梁知舒问:“一句交代都没有吗?” 梁迢说:“我要带他回来。” 眼见梁迢要出门,梁知舒站起来,竟有几分慌乱:“阿迢,是因为赌气吗?” 是不是因为叛逆,才去喜欢一个beta? 梁知舒想了好几天,想不明白梁迢那晚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因为他们这些人的庸俗,梁迢就非要‘清高’? 梁迢回头过来,眼眶深陷不修边幅,和往日里的模样相去甚远,他不解:“什么?” “一定要是beta吗?”梁知舒问。 “什么beta?”梁迢每走一步都觉得天旋地转,但是许方思还没找到,他不能再犯一次同样的错,梁知舒还要说什么,梁迢已经快步走了,只不过还没走两步就被刚回家的宁铎风堵住,梁迢欲要闯出去,被宁铎风一掌劈晕,梁知舒眼睁睁看儿子倒在地上,惊呼一声跑过去,宁铎风提起梁迢拖回客厅:“人呢?” 他留了警卫看管梁迢。 梁知舒说:“我让他们走了。” 妻子语气不对,宁铎风察觉,对上妻子冷静下来的眼眸。梁知舒说:“他不是犯人。” “什么意思?”宁铎风眉心皱成一个川字。 梁知舒问:“是他犯了错吗?” “他给家里惹了麻烦。”宁铎风坚毅的眉眼紧蹙,不解妻子表情为何忽然这样淡漠。 “离婚吧。”梁知舒忽然说。她察觉这许多年来,她好像一直被困,只是有一段时间,她忘记了,而此刻,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把儿子关起来的丈夫令她记起来,她也是囚徒。 梁迢大概长在了不好的土壤中,她想,无论梁迢为什么一定要那个beta,但她应该为梁迢做点什么,也为自己做点什么。 【作者有话说】 以为能写到小梁救老婆,结果小梁还在赶来的路上。。。 没关系,先来一点父母婚姻危机 第32章 我先帮你解决这个麻烦 梁知舒说出这句话之后宁铎风的表情有一瞬间凝滞,或许是困顿,他认为妻子在开玩笑,他这样爱她,对外说一不二不容置疑,对内尽可能周到地捧着从小就觊觎的明珠,他们结婚多年夫妻恩爱,所以她在开什么玩笑? 第50章 宁铎风丢下梁迢侧首,梁知舒已经不再看他,快步回房间挑出一件浅驼色的风衣后出来,很冷静地说:“我会找人拟定离婚协议,之后的事情,梁家会派人来跟你交接。” 宁铎风拦住她的去路:“你去哪里?” “回家。”梁知舒说。 “梁迢呢?”宁铎风看向地上昏迷的儿子。 梁迢已经二十六,不适合在这种时候作为借口,梁知舒闻言忍不住笑:“他不是我一个人的儿子。” 宁铎风眉峰不自然地动了下,不解妻子为何一夜之间变成这样,梁知舒推开他:“你也该认识现实了。” “怎么爱人,怎么做丈夫,怎么做父亲,而不是一味自说自话。” “我做的不够好吗?”冰山似的脸阴沉着,谁见了都要噤若寒蝉,但梁知舒并不害怕,她扬首,漂亮的脸上极为轻蔑:“多么好?你给我的这些,旁人难道不能给吗?” “我想要的,有什么得不到?”她自然有底气说这种话,盛极一时的花,谁都想为她雕琢水晶瓶。 梁知舒说完便走出这栋宁铎风为她修建的黄諵砜金宫殿,宁铎风失神片刻,再看向梁迢的目光就相当冷漠了。 妻子是在看到他二话不说打晕儿子之后发火的,结合为梁迢说话的那几句。问题一定出在梁迢身上, 宁铎风下手很重,梁迢昏迷了大约二十七分钟,这二十七分钟,宁铎风的部下用一种相当惊人的效率把梁迢和那个beta的事情查了一个底朝天并汇总过来,详细到梁迢十几岁第一次易感期时候的某个好心同学。 有几分钟,宁铎风在考虑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掐死梁迢。 当初要孩子只是因为他工作繁忙,怕妻子无聊,再者,三口之家要稳定一些,他总疑心妻子不甘心就这样被婚姻束缚,所以才要了一个孩子,如今看来不如不要。 宁铎风冷漠地想,梁迢比他想象中还要废物。 最终是考虑到就这么掐死梁迢无法跟妻子交代和一丝少到几乎没有的为父责任感占据上风,他给宁岩打电话叫他派人过来看着梁迢,他自己则去梁家登门赔罪,哄妻子回来。 没有见到梁知舒,梁将军在客厅独自捻棋子,见他来抬了抬手,宁铎风走过去坐下,梁将军指着桌上的象棋:“有时间吗?陪我下一局。” 下棋的时候宁铎风显然心神不宁,梁将军自然知道,但是梁知舒十九岁心性不定的时候他能帮着外人治她,如今这两个人都快五十了,他总不能还压着女儿按头把她捆回去吧? “别看了,不在。”梁老将军说。 宁铎风冷硬的眉眼压低了,很恭敬地问:“知舒在哪儿?” 梁将军挑了挑花白的眉毛:“想好怎么哄了吗就问?” 宁铎风胸口闷着火,恨不能把梁迢提出来招呼一顿鞭子,又不得不忍下,他说:“梁迢的事情我会帮他处理。” 想来想去,不就是妻子不忿那臭小子在外面吃了亏,护短才生气?小打小闹的事情,闹起来难听,说出来丢人,可既然妻子生气了,就帮梁迢处理掉好了。 “帮他?”梁将军举着车往前走了一步,“你打算怎么处理?” 宁铎风世家出身却没有丁点世家公子的姿态,向来奉行拳头才是硬道理,梁老将军谋算着他此刻毫无耐心下棋,很轻易便摆好阵连杀他几子,宁铎风这边顷刻间兵败如山倒。 这就赢了。 梁将军摇摇头拄着拐杖起身,负手转了一圈,回头:“所以查清楚了吗?” 看了个大概,几个毛头小子打打闹闹过家家,闹得不得安生。 宁铎风说:“大概知道了,梁迢没出息,叫人骑在头上欺负。” 梁将军也护短,闻言黑了脸:“骑在谁头上?” 宁铎风哑口无言,梁将军挥手:“想明白再来,要不然见了也是白见。” 宁铎风要走,梁将军又丢过来一个u盘,“看看,一把年纪还没我外孙明白。” 宁铎风以为这是关乎梁迢这场闹剧或者他婚姻的关键东西,回家立刻开电脑插上u盘,未料想是前几日岳丈家的监控,梁迢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梁女士,你过得好吗,这些年?” …… 梁迢度过了相当焦躁的几个小时,他想了一切办法逃走,可看管他的是精锐,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那两个警卫,屋子里能拆的东西全拆了也没用,他从没这样深刻地认识到强权之下的束手无策。 在他不知道第几次要求见父亲之后,宁铎风终于来了。 三个小时过去,他稍微冷静了一些,大概可以保证不会掐死不孝子才来。 他拿着一些材料——这几个小时让他对梁迢的废物程度有了一个更加深刻的认识。 宁铎风勉强冷静地坐下,梁迢二话不说想冲出去,他示意那两个人抓住梁迢,然后把那些材料一份份地铺开,继续冷静。 “没有靠家里得到过什么?”宁铎风问。 啪地一声,靳惟笙曾用来威胁许方思的举报材料砸出去:“要是你不姓梁,会有人上赶着帮你解困?” 梁迢被扑面而来的文件砸得偏过头,看清上面的东西,他脑子乱糟糟:“这是……” “是什么你心里清楚。”宁铎风说着又丢下一沓材料,横跨十六岁到二十六岁,他和许方思的十年就这么铺陈在纸上,用词很客观,但是图文并茂,甚至散开的某张照片,大概是二十岁的许方思,一身白衬衫站在梧桐树下,他没见过。 第51章 仅仅半天时间,他们糟糕的来龙去脉就被整理地清清楚楚。 宁铎风深呼吸,深邃锋利的眼眸看梁迢的时候不像是父亲看儿子,眉心浅浅的川字看得出他极度不耐烦。 “你母亲要跟我离婚。” “什么?”梁迢有些意外,话题扭转跨度太大,他还以为父亲要怎么教训他。 宁铎风眼刀剐他:“因为你。” “因为我?”梁迢愈发不解,旋即想到那天他对母亲说的那些不尊敬的话。他有错,于是沉默。 宁铎风见他又是这样温吞哑巴的样子,愈发不快,冷声道:“我先帮你解决麻烦,然后再跟你们算账。” 【??作者有话说】 宁爹:我来教你怎么横刀夺爱,废物! 昨晚地震了室友亢奋到两点,早上差点爬不起来,好困的一天,码字的时候感觉在梦游,晚安晚安 第33章 许妍在哪 许方思的耳畔传来沙沙的脚步声,是拖鞋踩过地毯,漫不经心,可以听出主人悠然。 哗啦的海浪声,湿咸的海风。 来人发现许方思的异样,脚步声停在门口,许方思也睁开眼。 他看到洁白的天花板,繁复的花纹蔓延到墙角,拉着一半的窗帘上是细密的海棠,从清晰逐渐隐没在阴影中。 很熟悉的奢靡风格。 思绪迟钝运转,昏迷前的记忆缓慢出现,许方思看向脚步声停止的方向,靳惟笙倚在门口,双手环胸注视他。 许方思眨了眨眼,没有表现出靳惟笙预料中的惊恐,眼神也并非混乱的懵懂。 靳惟笙觉得新奇,他没有着急开口,但是唇角漾开一点笑,他很开怀,因为有什么东西失而复得了。 是许方思,原本他以为无甚要紧的一条狗。 许方思侧目看到床边的药瓶,悬在架子上,继而伸手举在半空,手背上扎着输液针,药水源源不断流入他的静脉。 靳惟笙也看到那只惨白到可以看清静脉的手,前一晚颊边的余温仿佛还在,这让他心情不错,于是没在意许方思的忽视,他扬声喊:“许方思。” 许方思看过来,靳惟笙眼角勾着笑,嘴角噙着笑,满眼期待与顽劣,等许方思的平静破裂——许方思这种反应肯定是在思考,等他认清现实的时候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但,并没有。 许方思慢慢坐起来,闭了闭眼以适应药物残留带来的不适。靳惟笙发现了他的反常,三年前的许方思好像回来了。那一瞬间他心情很微妙。 许方思张嘴,胸腔发出破锣一样的嘶鸣,咽喉处仿佛黏着强力胶水,动一动都觉得费劲,他清了清嗓子,同时继续闭眼,直到脸上完全没有情绪才再次看过来。 “许妍呢?”他问。 还是嘶哑,几乎只有一点气声,但是诡异地平和。 靳惟笙哧地笑出声:“许妍?” 许方思不动,等他答案。 答案理所当然,要不是因为许妍死了,眼前这些根本不会发生,许方思根本不会离开他。 靳惟笙笑眯眯惋惜道:“你不是知道吗?”说完便饶有兴味盯着许方思,他看似尽在掌握,可是总有一种无力感,面无波澜的许方思让他有了一种很难把控的感觉,他不喜欢,如何击碎许方思的淡漠他颇有心得,等待的片刻中,他胸口涌动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兴奋,他希望许方思那张脸立刻扭曲出痛苦。 可是许方思的反应并不如他所愿,许方思又眨了眨眼,他眼睛太干,除了生涩的疼痛外榨不出一点水分,仿佛已经为许妍哭过。 确实是这样,前一晚许方思一直在哭,同时絮絮叨叨说一些跟许妍有关的梦话。 等了很久都没等到想要的反应,许方思的平静让人捉摸不透,靳惟笙有点说不清的烦躁,他收起笑看着许方思,许方思重复:“我想见她。” 盯着许方思看了会儿,靳惟笙沉着脸不快:“你这是在……命令我?” 许方思还没说话,忽而一道疾风,靳惟笙大步来到他面前掐着他脖子迫使他抬头,“想见她?好啊,求我,许方思,你跟我低头我就让你见她,正好,你毛病好了,我们好好算一算……” “啪” 忽而一道脆响,床头柜上的水晶花瓶碎了一地,浅色鸭绒被溅上一道猩红,原来是许方思挣掉输液针甩了靳惟笙一耳光,管子里回的血随着药水流出来,甩在被子上触目惊心。 靳惟笙侧首捂脸,过了片刻才不得不接受方才那一瞬间发生的事情:许方思确实,扇了他一耳光。 许方思惨白的脖子上很快浮现一道青紫掐痕,靳惟笙缓缓回头神色莫测,许方思因动作剧烈胸膛起伏不定,清亮的眼眸含着关不住的恨意对准着靳惟笙阴鸷的脸,他一字一句:“我、要、见、许、妍!” 靳惟笙感觉到自己舌尖弥漫开血腥味,而许方思眼睛赤红,吭哧喘着粗气蓄势待发——他能做什么? 许方思凭什么敢用这种眼神,这种口气跟他说话? 靳惟笙笑了一声,极冷,温度适宜的房间在瞬间凛然刺骨。 血液慢慢缓慢在鸭绒被上渗开,下一秒,许方思被抓着头皮拖下床,靳惟笙拎垃圾一样提着他拖行,许方思用力挣扎,但这些靳惟笙都不放在眼里,未料被猛然间爆发的许方思挣脱扑倒,他们在地上滚作一团,又一只白瓷花瓶砸落碎了一地,瓷片溅开,许方思只觉颊边生凉,然后就有温热液体流下,他捡起一片白瓷扑倒靳惟笙,瓷片抵在靳惟笙颈动脉旁,半边脸上鲜血遍布,配上苍白的脸像一只厉鬼,他咬牙切齿:“许妍在哪?” 第52章 瓷片上也在滴血,但是许方思感觉不到一点疼,他恶狠狠盯着靳惟笙,靳惟笙还没从许方思忽然的爆发中回神,瓷片便压低了些许,许方思怒吼:“许妍在哪!” 许妍要回家,他要把许妍带回家,许妍已经忍受了太久的孤独,许妍那么害怕一个人可总是不说,连最后闭眼的时候也没人陪她。 靳惟笙只起初有点意外,在许方思厉声逼问两次之后看向许方思粘满血的脸,像一只死不瞑目的鬼魂。 他想,真可怜,走投无路,能用来孤注一掷的居然只有一条命,太可怜了,蝼蚁。 靳惟笙轻声道:“许妍的骨灰在南山公墓。” 许方思收了点动作,摇摇晃晃起身,靳惟笙问:“你要去哪儿?” 许方思凌厉地看过来,穷凶极恶地看他一眼,靳惟笙忽而笑出声,在很短的一秒钟里放弃了某个再给许方思一点机会的念头,短促地叹气:“你想杀我。” 许方思握紧拳头。 靳惟笙大笑出声,他用手背蹭了蹭受伤的脖子:“许方思,现在就是机会,你现在不杀我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说完,靳惟笙发现许方思在犹豫,那片瓷片缓缓被捏紧,许方思确实想杀他,可是许方思还想去看死成了一把灰的许妍。 太可笑了,靳惟笙笑出了眼泪,他发现许方思刻骨的恨意居然敌不过想见一个死人的希冀,所以许方思这辈子都逃不掉了。 “许方思,你还有三秒时间犹豫。” “什……”手臂一阵刺痛,靳惟笙不知何时打开一支麻醉扎进许方思小臂,许方思当即甩开,可是药剂已经推入肌肉,靳惟笙翻身起来,两色碎片纷纷染血,靳惟笙也被瓷片划得全身都是细碎的伤口,可他像是不知道疼一样毫不在意地拖着逐渐没有力气的许方思出门丢在地上,纪肖听见声响出来被两个血人吓了一跳,靳惟笙阴着脸:“向回呢?叫他回来!” 许方思不知道靳惟笙叫向回来要做什么,但他能听到的也仅此而已了,麻醉剂起效,他很快失去意识。 纪肖没听清靳惟笙的话,看到他的一身血急匆匆回头:“你等会儿,我叫医生来处理伤口,你别动!” 马上就要参加晚会了,靳惟笙这样子怎么见人? 靳惟笙不理会,砸落手边半人高的花瓶:“叫向回过来!” 许方思不可能喜欢他,他知道了,那他就没必要手软了,还敢咬人,所以痴了还是傻了又有什么要紧? 【??作者有话说】 快了快了马上就过去了,咱爹马上到,给靳的刀子在磨了 第34章 桔梗走廊 腺体移植还要一段时间准备,靳惟笙再没耐心驯化失去掌控的人,况且那个腺体跟他契合度不高,能影响多少不好说,他又失去了许妍这个把柄,本来只是突发奇想,现在却觉得不如让许方思彻底失忆重新开始。 鲜有他得不到的东西,区区许方思,不值他花费更多心力。 向回连着来了几天,许方思的胳膊上很快布满了针孔,自那天爆发冲突之后许方思一直处于昏沉状态,起初他被关在逼仄的杂物间,后来他们似乎带着他转移了地点,靳惟笙连着好几天换地方住,最后他被丢在充斥葡萄酒气息的地下室,这个地方他很熟悉,曾经有一年时间靳惟笙把他关在酒庄的地下室。 固定时间会有人进来给他注射药物。 那个药研发之初是用于治疗神经紊乱,药效不错,因为副作用太大而被弃用。 刚注射完的几个小时许方思会非常疲惫,手指都不想动,随着药物代谢,他会清醒一点,思绪也会稍微明朗,他就能想起他身在何处,发生过什么,这些意识又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模糊,他本就混乱的大脑正被药物破坏地更加彻底。 那一扇门开开合合,靳惟笙没再来过,向回偶尔会跟负责监督的纪肖说话,他通过那些对话拼凑出自己的处境,知道了靳惟笙非但要给他装那个早就培养好的腺体,还要让他失忆。 时间仿佛倒回三年前,靳惟笙某天突发奇想说:“要不,你试试喜欢我吧。” 那时候许方思已经知道靳惟笙不会放他走,他听着这话没反应,靳惟笙又状似不经意地说:“不提梁迢了。” 靳惟笙偏爱洋桔梗,可他不能对梁迢出手,他扭曲的心态不难猜透。 回忆现实交织,许方思忍不住呵出低笑,恨到不能自已,吓了向回一跳,他翻看许方思瞳孔,纳闷:“晕着啊……” 打完针要走了,看着才几天又惨得不成样子的许方思,忍不住恻隐之心拿出擦外伤的消炎药和纱布清理许方思掌心血肉模糊的伤口,纱布裹了一圈又一圈,许方思低喃出声,向回刚要低头细听,纪肖推开门:“完了吗?” 向回若无其事收拾着药箱抬头:“好了。” 昏暗的地下室,纪肖一眼就看到许方思手上扎眼的洁白纱布,干干净净白得突兀,跟狼狈不堪的许方思格格不入,他抿了抿嘴,并不赞同向回行为,两人一对视向回就明白了。 向回叹气,纪肖摇头。 “我送你出去。”纪肖说。 向回点点头往外走,地下室重新陷入黑暗。 送向回出去的时候纪肖尽职尽责问进展,向回耸肩:“我也不知道具体,毕竟是一项副作用,当初没有深入研究过。” 第53章 纪肖点头:“手术呢?” “新年之前尽量吧。”向回站在大门口看门内,靳惟笙的私人酒庄奢靡华丽,华丽之下唯有空洞,和主人一样。 向回开车离开酒庄没开多远就接到林昭电话,讶异很久不联系的林昭怎么会联系他,向回停车接通:“林昭?” 林昭语气严肃:“学长,我有事找你帮忙。” * 纪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虽说到如今都还是风平浪静,可他总觉得事态严重——不到一星期,靳惟笙换了四个住处,江市风声鹤唳,实在是…… 忽然电话响起来,纪肖吓了一跳,是靳惟笙父亲的助理来电,犹豫了片刻才接起,原以为又是通过他了解靳惟笙行踪,然,接电话的不是助理,是靳父本人。 靳父开口自带威压:“惟笙在哪里?” “靳总……”纪肖犹豫。给他开工资的是靳惟笙,可这两边他都得罪不起。 听他迟疑,靳父不再兜圈子,只说:“让他接电话。” 话没说完,纪肖屏住呼吸——靳惟笙出来了。 靳惟笙拖沓着脚步绕过楼梯下来,整个人看上去阴沉沉——睡不好,再加上频繁更换住所、脖子上的伤口。 看到纪肖接电话,他不悦:“谁?” 靳父听出靳惟笙出现,道:“电话给他。” 纪肖递出电话:“是靳总。” 靳惟笙看也不看便挂了,纪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觉得靳惟笙不应该:“惟笙,靳总说……” “管好你自己的事。”靳惟笙不耐烦极了,两天前就被警告过了,这次计划不周全,惊动了太多人,他把怒火都记在许方思身上,摔了电话问:“向回来过了?” 纪肖觉得靳惟笙状态不对,但也没多说,只回答:“刚走。” “人呢?” 这次是问许方思。 纪肖说:“还在昏迷。” 靳惟笙想去看一眼,他想把许方思带回卧室,昏迷的许方思总不会惹恼他了,这么想着就要往下走,走了两步又回头:“今晚回海棠湾。” “啊?”纪肖讶异:“海棠湾?” 最开始去的那栋海边别墅。 梁宁之好决裂成了江市茶余饭后的笑柄,梁迢进了医院,跨年晚会的彩排靳惟笙没有出现,又有传闻许方思死而复生,江市此时满城风雨,海棠湾的住址也被泄露,他们才从海棠湾离开,那边别墅外面蹲满了记者,靳惟笙明显不想被家族左右许方思的去留,这个时候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思索间,固定电话响了,纪肖走过去接起,靳父忍着怒火道:“你们现在在哪?” 纪肖看过去,靳惟笙表情相当不耐烦,纪肖为难道:“靳总,我们……” 靳父直言:“那个beta,要么处理掉,要么给梁家送回去。” 靳惟笙眼神阴鸷要他挂断,纪肖左右为难,不等他做出反应,外头似乎传来汽车声,引擎轰隆隆,不知是排量不小还是数量众多,纪肖还没注意到这点动静,靳惟笙却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什么快步下楼,走到一半,汽车声愈发清晰,来不及了。 他摸到墙边开关按下,狠戾看了纪肖一眼,纪肖后背一凉,靳惟笙说:“我带他先走,你拖住他们。” “啊?”纪肖还没反应过来这个“他们”是谁,整齐划一的急促脚步声传来,靳惟笙已经反身往地下室去。 宁岩带了一支精锐小队力求速战速决,靳惟笙关掉各个入口也没用,酒庄各条通路四面八方在很短时间内布满守卫,宁岩带着人闯进别墅的时候纪肖刚管好通往地下室的门。 纪肖已经预料到来人不好对付,却没料一回头对上的会是黑洞洞的枪口,他当时一腿软,话也说不出,宁岩笑盈盈,和蔼地问:“惟笙呢?” 纪肖咽着口水:“……走……走了。” “从这儿?”宁岩往他身后看了一眼,枪口并不移开,宁岩偏头那一瞬间,纪肖看到宁岩背后的梁迢。 梁迢眼底薄红,颈侧贴着一个强抑制帖,上次一点点就能诱发易感期,这次距离梁迢住院的消息传开不过四天,再往下果然又看到梁迢手腕上的抑制手环,纪肖也是人精,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 宁岩脸上挂着笑却显然没什么耐心,枪口在纪肖额头点了点,纪肖从善如流:“出口在酒庄东面的展馆。” “还有吗?” “……宴会厅也有。” 宁岩冲对讲交代了一声,虎口摩梭着冰凉的枪身,依然笑着:“密码。” 纪肖举着手回头在面板上点了几个数主动带路,梁迢跟在宁岩后面,稍快一步就被宁岩回头一个凝视:“老实点跟着。” 宁铎风交代了,梁迢该吃点教训,梁迢该明白他的自以为是离开梁宁两个字一无是处。 ——此前宁铎风基本没有插手过梁迢的成长,他懒得管,梁迢对他而言只是装点家的一个必要的东西,有了就好,至于梁迢会不会成器,会变成纨绔子弟还是继承两家荣光又或者庸碌一生,他不看重。 但他发现梁迢长成了他最讨厌的样子,梁迢这二十多年过得太顺利,居然让他有了一些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臭毛病,迂腐窝囊,自视甚高。 恰逢其时,他觉得妻子那句话应该奉送给梁迢才对,梁迢才应该认清现实。 第54章 ——想保护人,靠的应该是拳头够硬。 当然,最主要的泄愤,这一点宁岩也有猜测,毕竟三叔一把年纪还要翻墙见老婆,梁迢是罪魁祸首,最主要还没见到,梁阿姨得知梁将军背着她接待宁铎风,当即收拾东西搬去研究中心住,研究中心的守卫可不管你是谁,这是明晃晃告诉某些人:歪门邪道没用了。 信息素躁动使得梁迢格外烦躁不安,路过一条摆满香水的走廊,宁岩吸了吸鼻子:“手环过期了?” 不应该吧?刚才出门才换的,军用的东西应该没这么不靠谱才对。 梁迢也嗅到那一丝熟悉的味道,同他的信息素很相似,很多缕,互有细微差别,似乎来源于墙壁上那些折射幽暗灯光的水晶瓶。 纪肖不敢多话闷头带路,宁岩检查了一下梁迢的手环发现没过期便继续搜人,又走了一段,他们走到了一间地下室门口。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点,小梁要找到老婆了 咱爹持续破防,老婆离家出走破防,翻墙也见不到破防,倒霉孩子没出息破防2333 经此一役,小梁将会认识到拳头的重要性 小方也要开始痊愈了,要虐完了!要谈恋爱了! 第35章 新时代棒打鸳鸯 地下室里空荡荡,对讲机也没动静,出口守着的没人见到靳惟笙,宁岩拿枪顶着纪肖后腰:“交代清楚没有,还有没有别的岔路?” 纪肖满头冷汗,声音都在颤:“真……真没了!” “没了怎么不见人?”宁岩眯眼威胁:“难不成靳惟笙还能长翅膀飞了?” 梁迢在屋子里环顾,目光最后落在墙角一块地方,那里的地面有一小块没有灰尘。 没有许方思。 宁岩咬牙:“玩我?” “真的,之前许方思真的在这儿!”纪肖举着手着急道:“靳惟笙说他带着许方思走,我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不远处忽然传来清脆的碎响,很快花香浓郁起来,宁岩警觉看向梁迢,发现梁迢状态还好,那些味道是从外面传来——他们刚路过的那个方向。 来不及多想,二人快步冲出去,那条摆满香水的长廊两边的架子全都倒下,火苗随流淌的液体蔓延开,几乎封住他们来的那条路,宁岩打开对讲机叫手下在别墅一楼围堵,而后准备带着梁迢折返,梁迢却忽然回头往那间地下室走去。 地上的灰尘有脚印痕迹,大多是往返于门口和那个墙角,但是角落里有一个柜子,嵌在墙壁中所以让人觉得体积不大不能藏人。 柜子上着一把u型锁,宁岩持枪两枪打开,梁迢蹲下去打开柜子,许方思手脚都被绑着不省人事,蜷缩着被塞进柜子里。 地下室有橡木酒桶和红酒,火势越来越大,纪肖趁乱跑了,宁岩蹲下去要帮忙,梁迢隔开他们抱起许方思,宁岩手臂落了空,有点担心地说:“你没事吧?” 梁迢听不进去,被宁岩连拖带拽离开地下室,桔梗长廊传来爆炸声,地下室死凝的空气剧烈晃动,花香像碾碎了一万亩桔梗那样浓郁,气味浓烈到宁岩觉得不适,梁迢却像不知道那样只轻轻捏许方思手腕,喊许方思的名字:“醒一醒,醒一醒……许方思?” 烟雾太大,他们从出口出来的时候正有一架直升机从别墅顶上起飞,不出所料的话靳惟笙应该在上面,地下室传来二次爆炸,酒桶一个个炸裂,红酒混杂着洋桔梗的气息再一次炸开,空气被桔梗占领,许方思终于恢复一些微末意识,梁迢声音在颤,许方思抓到了梁迢的手环,摇头说:“别听。” 爆炸声太大,梁迢没有听清,但许方思是在说完之后才开始瞳孔聚焦的。 事后很久,梁迢才想明白许方思那天说的是什么,他想,许方思的脑子确然是坏掉了,首先不论生死关头他在关心别人,即便要说,他也应该让他别看,别闻,而不是别听——气味是不会通过听觉转播的。 所幸许方思口齿不清说了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动作却是有用的,他伸手捂住梁迢口鼻,梁迢就嗅不到那些洋桔梗了,裹着崭新纱布的手捂在梁迢脸上,梁迢嗅到灰尘、铁锈、颤抖。 许方思目光蒙昧,只下意识知道有些真相令人作呕,不该被公之于众,但是梁迢已经知道了。靳惟笙故意的,他把他不该见光的畸形意图明晃晃地公之于众。 回程路上,宁岩内心反复纠结,宁铎风的命令是不许梁迢碰到人,但是梁迢现在非但碰着,胳膊搭在许方思肩上就没放下来过,他强迫许方思靠在他身上,隔绝外人的靠近。 易感期圈领地是这样没错,可宁岩觉得这可能不是易感期的原因,梁迢纯属是受打击太大,应激了。思前想后要不要强行分开这两个人,最后也放弃了做恶人——反正就这几个小时,回了家自有人棒打鸳鸯。 本想象征性叹口气为他们可怜的将来默哀,未料身后那两个人过于旁若无人,宁岩听了几句便恨不得将耳朵塞上或者将这二人丢下车。 先是许方思,怀着一种分手后不得不被前任抱在怀里的心情找话题开口:“你手怎么了?” 梁迢就看自己的手背,开柜子的时候被锁划破了一层皮,这会儿正缓慢地渗血珠,他说:“不小心蹭了一下。” 许方思就稍稍沉默一下,用一种尽可能疏离实际上莫名其妙的语气说:“那你要……小心一点。” 第55章 梁迢:“嗯。” 又过一会儿,许方思指着梁迢手腕上的手环:“这是什么?” 梁迢说;“抑制手环。” 许方思看着梁迢,在他脖子上也看到小型抑制贴:“你发、情了?” 没记错的话,他被靳惟笙带走之前,梁迢的易感期才过去不久。 宁岩抱胸在前实在听不下去,用力咳了几声,无奈后座的人恍若未闻,梁迢环着许方思不放手,许方思动了动肩膀,想说话又难以开口,这一幕宁岩在后视镜里看得一清二楚,牙酸的同时觉得这两个人能分开这么些年实属活该。 他索性闭眼不再看,但对话还是一句不落钻进耳朵。宁岩相当无语。 许方思哑着嗓子踟蹰:“谢谢你。” 梁迢低声:“谢什么?” 许方思:“……救我……两次。”还有派出所那次。 梁迢记起来自己那天态度恶劣。 他道歉:“对不起。” 许方思用了点力想脱离梁迢的怀抱,没挣脱,也不好意思太明显,他觉得可能是因为梁迢生理状态的原因才会这样,面上尽可能若无其事,他摇摇头:“不,是我谢你,你没有对不起我,我很感激你。” “感激我什么?”梁迢瞥见许方思不断扭动的肩膀,不动声色圈得更紧,许方思则在梁迢问完后沉下眼眸低声说:“很多。” “……谢谢你收留我这么久。”许方思说。 “……嗯。”梁迢答。 “带我去医院。” “嗯。” “……来救我。” “嗯。” 许方思没话说了。 “没了吗?”梁迢追问。 “就是很谢谢你。”许方思又重复了一遍。 “不应该是我谢谢你吗?”梁迢问。 许方思疑惑,梁迢忽觉舌根发涩。他想,许方思这辈子或许不会对他主动开口,譬如那份举报材料,譬如许妍的病,譬如在酒庄,许方思第一反应为什么是捂住他的鼻子。 梁迢问:“许方思,你喜欢过谁吗?” 是不是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变得笨拙,才会一味埋头向未知处摸索,才会自我否定,反复地变成很差劲的人——他是这样的。他从前以为是因为喜欢,他喜欢许方思,所以为许方思做了一些破例的事情,他不以为这是谁的错,他认为这只是对喜欢的人的丁点无需计较的退让,可事实恰恰是他不会喜欢人。 所谓自以为是,所谓自视甚高,所谓阴差阳错。 许方思也很无辜,许方思也很笨。 “自尊很重要吗?” “啊?”许方思明显觉得意外,他觉得这不是谈风花雪月的场合,他也没有一点暧昧的想法,看向梁迢,却也没在梁迢表情中看出什么暧昧的意思,相反,梁迢目光幽沉而复杂。 许方思却在一瞬间想到他一无所有,所谓自尊更是。 他对靳惟笙摇尾乞怜,在梁迢面前狼狈不堪,所谓自尊早已一丝不挂。他笑不下去,眼尾都垂下,默不作声当他们从未开口过。 ——自尊大概不很重要。 不等他们说完,车子猛然急刹,宁岩忍着作呕踹开车门下车:“滚滚滚!滚下去聊,别跟我车上恶心人!” 医院到了,许方思惨兮兮再不抢救可能会死,至于梁迢,反常进入易感期危险度极高,本来应该关在隔离间,现下也该继续住单间去。 丢下两人,宁岩跟宁铎风汇报任务进展,简要描述过后,宁岩又想起靳惟笙收藏的那上千瓶香水,想了想,说了。 对此,宁铎风的评价只有三个字:“脏东西。” 宁岩点头称是,又说这两个人都安顿好了,准备收队回家,宁铎风却制止了他和稀泥的行为。 “把梁迢带走,没我允许,不许他们见面。” 宁岩啊了一声:“我带他走?” 许方思做了很多检查,期间又昏迷过去,他醒来不久,高级病房来了一位中年男人,一身军装,表情冷峻不已。 许方思从他脸上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想了想,知道这是谁了,他没有先开口,他不明此人来意。 宁铎风言简意赅:“听说靳惟笙培养了一个腺体。” 许方思默然。 宁铎风又说:“那个腺体跟梁迢契合度很高。” 许方思不解,宁铎风倒没有卖关子,在许方思困惑的时候冷声道:“他为你要死要活做这么多蠢事,你不打算回报他一下吗?” 不待许方思开口,宁铎风很快速地说完:“我问过医生了,这个月应该可以做,你准备一下。” 居然就这样做好决定。 宁铎风要走,许方思茫然问:“梁迢呢?” 【??作者有话说】 咱哥:迟早被小情侣酸死 咱爹:我也是一片好心……(但是最好还是别好心了。。。所以老婆为什么跑了爹你还不明白吗。。。 第36章 契合度95%,喜不喜欢? 宁铎风一点都不喜欢许方思,屈尊降贵来见他只不过想看看让梁迢一而再再而三栽跟头的究竟是何方神圣,见到了发现不过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beta。 宁铎风没工夫给许方思解惑,腺体移植是通知,在他看来这是解决问题最有效的办法,至于梁迢的下落,他没有这么没出息的儿子,梁迢让他满意之前不可能有机会见到这个beta。 第56章 从医院出来,宁铎风觉得麻烦解决了大半,回到单位叫戚秘书给研究中心致电。 梁知舒作为omega代表担任研究中心荣誉院长,大部分时间只需要出席一些重要场合象征性表明官方态度,研究中心有她的办公室但常年空置,然而近期不一样,梁知舒对宁铎风提出离婚的事整个研究中心都知道,宁铎风叫佣人连着一个星期送花的事众人也都看在眼里,但梁院长似乎不为所动,花都送去堆肥了,梁院长忙着干大事:筹办一个公益基金。 长久以来,建立关系的二人若想解除关系,omega所付出的代价远高于alpha,包括且不限于高昂的手术费用和身体的损伤。 这个基金将被用来研究更加低危的标记清洗技术,还有帮助有此类需求却没有足够资金的omega。 ——研究中心众人戏称其为分手基金。 事实证明,即便是梁知舒,想要做这么一件事也是困难重重的,首先,梁知舒提出的意义就不被认同,更多人以为她很可能只是因为自己的婚姻问题才突发奇想,研究中心有更重要的任务。 梁知舒正因为这些阻碍气恼,戚秘书打进来内线电话,说宁大校来电。 听说许方思带回来了,梁知舒以为宁铎风有正事要说,于是接通了电话。 电话通的第一声,宁铎风的声音从听筒传来,他尽量和缓又带着丁点埋怨,显出一些柔肠来:“知舒。” 梁知舒嗯了一声,宁铎风就叹气,微妙地不悦:“你已经一星期没回来了。” “我们的事情还没解决。”梁知舒说。 “解决了。”宁铎风接过话,“我把那个beta带回来了。” 梁知舒说:“我听说了,但是……” 妻子肯接电话,宁铎风心情已经好了大半,连带着对梁迢和那个beta的不满也低了一些,他继续说:“问题我也都解决了,那个beta很快就会变成omega,现在……” “嘟嘟嘟——” 急促的忙音后,宁铎风看了听筒一眼,以为掉线了,可是再拨过去已经无法接通。 戚秘书提着一口气说:“梁院长最近在研究院……” 宁铎风蹙眉看过来,示意他说完,戚秘书擦了一把汗,小声说:“在筹办一个公益基金。” 宁铎风:“嗯?” 顿了顿,他说:“那就找人拨钱过去。” 妻子想做的事情他从来都是支持的,尤其这种时候,更应该支持以显示他的诚意。 戚秘书看他确确实实不知道梁知舒的动向,纠结要不要解释那个‘分手基金’,宁铎风却已经不耐烦地叫他走。 戚秘书如蒙大赦离开,宁铎风又拨了一遍电话,还是无法接通,戚秘书刚走到门口,宁铎风又交代;“把技术中心的电话拿过来。” 戚秘书在心里叹气——再这么下去整个军区的电话都要被研究中心拉黑了。 宁大校换了电话拨回去依然碰了一鼻子灰的事情略过不表,外面流言四起,梁迢靳惟笙重回漩涡中心。 梁迢的电影开拍在即,导演却下落不明,靳惟笙先是缺席跨年晚会彩排,紧接着锦时财团名下多家公司传出存在资金问题,进而牵扯出一些灰色产业。 要知道锦时明面是靳家掌权,实际上背靠多家,这就算有问题也没人敢提,毕竟这么一个庞然大物,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几方博弈之后即便又流言也很快被压下,只不过靳惟笙身在名利场备受关注,长时间不出面,前段时间聚众淫/乱的艳闻又被翻出来,这次有照片为证。 上次锦时集团出面半带威胁给靳惟笙站台,这次不知是自顾不暇还是怎么,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撤掉通稿,并且靳惟笙工作室也没有动静,靳惟笙的影迷私信挤爆了靳惟笙工作室的后台信箱,工作室也无能为力。 靳惟笙失联了,纪肖也联系不上,老板和老板经纪人双双失踪,后台的质问他们回答不了一点。 还有最最离奇的大部分人认为是假的的传闻:许方思还活着。 互联网上梁迢靳惟笙的粉丝各执一词,不变的是许方思的黑白照满天飞,所有人都默契地认为死人之所以是死人就是因为他是死人,不管是真是假,他最好是个死人。 此时事件中心的三个人天各一方地被拘禁,梁迢被关在军区隔离易感期士兵的隔离间,许方思住在军区医院的病房每天被充气球一样输大量营养液准备手术,靳惟笙则生平头一次落魄地住地下室牢房, 连纪肖的待遇都比他好一层。 梁迢住在隔离间,手环上的信息素波动一直都很稳定,可他再怎么保证自己不会失控也没用,宁岩偶尔想起这里有个不成器的弟弟就来看一眼,第一天带来一张照片,第二天带来一块纱布,第三天带来一本信笺纸。 “你要不写个检查?反思地诚恳一点,三叔说不定就心软了。”宁岩隔着防弹玻璃好心建议。 梁迢略微无语地看着宁岩:“反思什么?” 宁岩说:“你就写你太窝囊了,不应该这么没出息。” 梁迢:“……” “我妈现在在哪儿?”上次住院梁女士打电话来慰问过,这次回来还没来得及问梁女士动向。 宁岩说:“还在研究中心,听说三叔每天打电话过去。”但似乎几乎打不通,而且导致他们那栋楼办公室的电话都被拉黑。 第57章 见梁迢沉默,宁岩幽幽叹气:“你就别想了,军令如山,这个年你估计得在这儿过。” “……”梁迢觉得写检查不如跟他爹立军令状说他一定会哄梁女士回家。 他举起胳膊上的手环:“我这样不浪费资源吗?” “不浪费啊。”宁岩耸肩,“医生说了,随时有可能反复,你出去也不安全,万一在外面招惹了哪个omega……不如在这儿呆着,还能提供研究数据。” 经化验,梁迢血液中的物质是研究中心某个半成品药剂,怎么泄露的还没查清楚。 梁迢抿嘴:“哥,我很担心他。” “不担心。”宁岩环胸斜眉一笑:“他好得很,特护病房,而且,三叔给你准备了一份惊喜。” 这种语气…… 梁迢觉得不太对,可他再要问的时候宁岩已经走了,他顺着墙坐倒在地上,感觉血液有点变烫就按了按手环上的按钮,抑制剂进入血液,他很快冷静下来。 四下无人,隔离室尤其安静,很久不打理头发有点长了,垂下遮着眼睛,他在地上写写画画,写一些无意义的字句,过了会儿才想起这是谁喜欢做的事情。 他不知道许方思现在在做什么,很多时候他都不知道许方思在做什么,三年前许方思坐在窗前看天的时候,许方思勾着他的脖子弯眸浅笑的时候,许方思半夜从他怀里脱出拿出笔记本奋笔疾书说他有一点想法的时候。 许方思消失三年的时候。 他习惯注视许方思专注的侧脸,抿嘴疾书,拼命地追赶时间,他觉得那个情景很好看,他喜欢许方思专注的神情。 后来他逼自己忘掉,他和很多人一样,曾有过怀疑许方思的时候。 喜新厌旧、朝三暮四、肤浅恶劣,很多个贬义的难听的词,反复出现,动摇,出现,隐匿。 一周前彻底崩毁。 重逢之后,他从来没有正视自己的心里,他没有承认过他对许方思余情未了,他用居高临下的怜悯遮掩他的不甘心,用讽刺的话责难懵懂的许方思,他自欺欺人地告诉所有人他才不会放不下许方思,可是不是的。 他喜欢许方思,很喜欢,喜欢到可以无视他的背叛,无条件地对无论多狼狈的许方思张开手臂。 也不是梁女士说的,是因为他是一个beta。梁迢想,等他出去,他要和母亲道歉,他不应该对母亲说那种话,还有,他要很认真地解释给母亲不是因为许方思是beta,他从没有因为赌气或叛逆而喜欢许方思,也不因为任何外在的附加价值,他喜欢许方思只是因为许方思是许方思。 许方思是谁?是一个很倒霉的人,命运戏弄,亲人死别,喜欢上一个不够成熟没有能力一点担当都没有的人。 他不知还能怎么形容自己,他一直沉默,实际上逐渐承认父亲的蔑视,离开梁字他可能什么都不是。 他还要告诉许方思,他会告诉许方思,他没那么没用,许方思那么脆弱的身板,不必在地窖里桔梗长廊爆炸的时候帮他掩住口鼻,永远都不必。 他会告诉所有人许方思很好,许方思的喜欢也很好。 宁铎风希望他反思什么他知道,同时在这一刻,他空前理解三年前许方思那些追赶时间的迫切从何而来,他本来也还有一段故事要讲,可是来不及,来不太及了,他有种预感,再不从这里出去,许方思就会彻底毁掉,他不放心把许方思交给任何人。 许方思有一个没讲完的故事,现在他也有了,那个还没修改到彻底满意的剧本现在应该摆在他公寓的书桌上,将会经历很久或许永远的弃置。 手环低声嗡鸣,他又按了一下,对着空荡的地面低声:“许方思,万钟于我何加焉?” 距离新年还有三天的时候,梁迢获得探视机会,可以隔着玻璃看许方思一眼。 起初他不解许方思怎么会住在特护病房,然后宁岩撞他肩膀眉梢起舞:“手术安排在元旦,洋桔梗的,契合度95%,高不高兴?” 【??作者有话说】 爹你小心一点…… 第37章 只要用力就能划烂一切 病房的窗口往下可以看到另一栋楼大厅的电子屏,这栋楼上住的大概都是显赫,平日里总是很安静,凌晨尤其,许方思穿着单薄的病号服轻手轻脚下床,把淡蓝色窗帘拉开一道缝隙,月亮几乎圆满,他看着对面那块电子屏,秒针归位的一瞬,时钟清零,同时下方显示的日期从12.31跳成了01.01,又开始周而复始地重新累积,好像年年岁岁都一样,又好像会不一样。 新的一年开始了,至于新的人生,大概还有九个小时。 所谓的新并不是说会变好,但毕竟他想不到他的人生还能怎么差,所以也勉强在心里说了句不知道对谁说的新年快乐,然后才觉得有点对不起梁迢,兜兜转转,居然还是变成了他的困扰。 梁迢的父亲说梁迢本来不会有污点,他也觉得。 梁迢的父亲还说:“你没必要报很多幻想,允许你留下并不是说你们可以肖想什么,你们最好都弄清楚自己的位置,我不想再帮他收拾烂摊子,你最好也别妨碍他的前程。” 妨碍一词恰如其分,甚至是委婉的。 站在梁迢父亲的角度,他完全理解他这些话,服从安排就是给人家不添麻烦的最好办法,至于他心里那些微末的念头,他自知不该提出。 第58章 他看的出梁迢的父亲大概是个独裁者,大概雷厉风行,可其实还应该问一问梁迢的。 所以梁迢愿意接受变成一个不人不鬼劣等omega的许方思吗?或者说愿意接受许方思吗? 大概是不愿意的吧? 万象更新的那一秒,江边炸开绚烂的烟花,明明离得很远,但是许方思仿佛嗅到了硝烟味,又或者感受到了烟花中心炙烫的温度,他再一次明晰外界的热闹,甚至似乎听到值班室里可乐易拉罐撞击还有新年祝福的声音,医院值班的人也在庆祝新年。 许方思凑近玻璃去看外面的烟花,对面的楼太高,烟花被挡住了大半,许方思出门往楼梯间去,那边可以从两栋楼中间的缝隙看到江边,可惜等他回过神往出走的时候烟花已经落幕大半,等他走到楼梯间,江边的天幕已经彻底冷却,只剩下建筑上变幻的霓虹灯。 刚要回去,不料旁边传来低低的咳嗽声,许方思心跳了一下,扭头看过去,楼梯上坐着一个穿着病号服披着羊毛衫的老人,乌木拐杖横在三级台阶上,老人靠着墙吸烟。 狭小的空间顿时弥漫开呛人的烟雾,许方思愣了愣不知道说什么,倒是那老人隔着烟雾眯眼瞧他。 许方思稍微颔首算是打招呼,然后坐了过去,自觉摸着烟盒要顺一支,被拐杖砸了手背,吞云吐雾的老者夹着烟数落许方思:“年纪轻轻就住院了还抽烟?” 见者有份,烟民里的江湖规矩,许方思没料会挨这一下,捂着手背揉了揉,心说难不成时过境迁江湖规矩变了?随即听到后半句就剩下无语。 总之烟盒被拨回老人脚下,许方思默不作声,那老人又从羊毛衫口袋里掏出一块糖递过来,“吃糖吧。” 这下许方思彻底无言了,那老人却带着几分不耐烦催促:“拿着,发什么呆?” 许方思听话接过,还是想抽烟但没再动手,剥开糖纸放在嘴里,橙子味水果糖的甜味在嘴里化开,很普通的口味,可许方思回忆才想起他似乎有很多年没吃过糖了。 他似乎本来就不怎么吃糖,潜意识觉得自己大概不喜欢这种味道,含在嘴里才发觉这种一下腻到舌根又炸开的酸甜滋味有多吸引人,连日输液,他感觉自己呼吸都是药味,那种味道太熟悉了,降低排异反应的药,连输七天就可以手术,上次输了七天,他在最后关头听到许妍的死讯跑出来,这次也是第七天,还有八个多小时,他就要拥有一个新的器官。 植入腺体可能会影响寿命,必定会影响健康,而且未必成功,他作为beta生活二十多年,很可能接受不了突如其来的信息素发生失控,过往的案例中这种情况很多。 总之这个腺体就是一个随时爆炸可能的源头,最好的可能是他变成一个劣等的孱弱omega。 这次被抓走,向回给他注射的那个药说是可以治疗神经紊乱,所以他目前没再陷入神志不清的状态,他清楚记得那天在派出所里梁迢的话,梁迢带他回家他很感激,但他也不会抱有不应该的期望,他很明白自己的不堪,从没想过和梁迢重归于好,更何况用那种身份。 梁迢大概也不会对未来的配偶不忠。 倒先不用考虑其他的问题,抛开一切就事实而言,梁迢说过对他不感兴趣,而他也明白如今的自己毫无可取之处,他和梁迢其实没什么可能了,所以这一番折腾耗时费力其实毫无必要,只是这道理无从讲述,就只好任其发展了,好在最终受害的也只有他,于其他人而言没什么大的损失。 许方思已经想好将来怎么办,等做完手术他一定要先去看一看许妍,再看一看奶奶,最好能等到梁迢的新电影上映,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时候,最好可以吧。 然后之后…… 许方思以为,自己已经无家可归。 许方思看着自己扎满针孔的手背,又翻过来,瓷片划烂的手掌已经结痂了,他不太容易留疤,但这个太深了,所以有一道很突兀的凸起横在手掌中心,握拳的时候那种异物感就好像手心还握着那块瓷片,只要用力就能划烂一切。 他攥紧手心感受那一瞬间的刺痛心想:也不算完全徒劳无功。 他会有一个很接近梁迢味道的腺体。 他居然有一丝庆幸这个腺体是洋桔梗的,可是实际上他极度抗拒一切洋桔梗的气息,甚至对这种味道产生生理性的厌恶,只要闻到就作呕眩晕。 他被洋桔梗和气泡酒的味道困了三年,靳惟笙爱好在他困顿的时候用这种手段戏弄他,他很清楚那不是梁迢,他不可能嗅到那么明显的味道,他是个对信息素迟钝的beta,梁迢以前不愿意告诉他那是什么味道,他追问梁迢就扑倒作势咬他:“咬你一口你就知道了。” 然后笑笑闹闹地含糊过去,有几次咬了一下也是浅尝辄止,梁迢很有分寸,他也不想他们产生太多羁绊,所以只隐隐约约知道是花香,也猜到梁迢为什么不乐意告诉自己。 ——大概就如同十七岁校庆后台那晚,梁迢吞着口水向他借肩膀时候的窘迫一样吧。 托靳惟笙的福,他知道了无限贴近梁迢信息素的味道是怎样的,尽管因此痛苦不已。 然后那一次梁迢的易感期,梁迢的标记终于不再有分寸,他短暂地对信息素敏感了一会儿,然后终于知道梁迢的信息素是什么样子的。 第59章 有点甜,有点醉人,不是想象中毫无攻击性的花香,笼罩起人的时候其实也很有压迫感。 洋桔梗是很好的花。 四舍五入算起来,他陪梁迢度过了两次易感期,虽然他起不到什么大的作用,易感期只是交\配的话很难缓解热潮,所以上次最后梁迢其实还是用了很多抑制剂,只不过可能普通抑制剂应对易感期有些不够看,所以后期他们还是做了很多次,他也首次认识到十七岁的自己敢于陪一个处于易感期的陌生alpha还没出事是有多大的侥幸,还好那是梁迢。 听说梁迢现在还在隔离室,这次梁迢应该有足够高级的抑制剂吧? 吃着糖,外头烟花彻底消散,老者的烟也抽完了,萍水相逢大概就这样结束,可老人没急着起身,反而问:“这么年轻住院,什么毛病?” 许方思说:“脑子有毛病。” 倒不是为了骂人,但意思是差不多的。 老人笑出来,苍老的声音愉悦不已,拐杖点着地面故作愠怒:“好好说。” “那就没什么病吧。”许方思含着糖:“老伯,你呢?” “我看也是,就是瘦得没人样。”老人打量这个年轻beta,然后答:“家里烦心事多,出来消停两天。” 许方思狐疑,嘎吱咬碎了嘴里的糖,“来医院消停?” “是啊。”老人理所当然指着楼梯间:“这多好?” 许方思含着糖想:抽烟还得躲着人,确实好。 见他发呆,老人笑了,眼尾深纹露出来显出几分疏朗,他又问:“你住哪间?” 许方思报出一个房号,而后没来得及注意老人眼中莫名的打量就被循着说话声找来的护士打断。 “谁在楼道里?” 二人同时噤声,护士已经到了近前,看清是谁之后立马上火了,又不敢大声计较,只能嘴里数落着:“您又抽烟了?说了不能抽烟,您那个肺的片子您自个儿不看吗?” 许方思跟着站起来,嘴里的糖出于心虚三两下嚼碎咽了,护士转头看到他,更恼火:“你怎么也在这儿?” 许方思张了张嘴没话说,护士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烟盒上。 “我……没”抽到呢。 许方思没说完又被适时插话的老人一盆脏水泼下来:“你看,冤枉我了吧?这大过节,我看江边热闹过来看烟花,他蹲着抽烟,我就聊了两句,吃了块糖。”说着拿出糖纸展示。 护士目光在两人间徘徊,最终怀疑的目光变为审视,许方思彻底说不清了。 许方思看出护士对那老人的尊敬,自然,能住这里的病患非富即贵,也因此他刚才没有乱说话,也不曾打听对方身份。 在那老人拄着拐杖蹒跚回病房之后他跟在护士身后回自己病房,护士倒没为难这个可怜beta,叹了口气叫他早点休息准备好明早的手术,许方思点点头,越过窗帘缝隙看对面,已经一点多了。 江边的人都散了,霓虹灯也尽数暗下。 他躺回去闭眼,准备迎接莫测的来日,却在躺下没多久之后又听到脚步声。 有人敲门,可是没人进来,护士查房一般会说的,他有点疑惑地出门去看,走廊里没有人,只是墙角多出一个花盆,一截枯枝插在泥土中,看不出是什么,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他端起花盆,花盆下弹开一片纸,许方思的心忽然重重地撞击起来,明明不知道这是什么可他先一步鼻酸,有点害怕又有点迫不及待地拿起翻开。 第38章 难道他变了? 许方思七点钟就醒来了,上衣口袋里装着许妍的纸条,睁开眼的一瞬间他立刻抹了抹口袋,摸到纸片锋利的折角后又用力按了按胸口。 其实他一整晚都没睡好。 天还没有完全亮,屋顶好像下了一点雪,他依稀记得梁迢带他出门来医院的那天也下雪了,他当时对着梁迢的侧脸发呆,梁迢则在雪花摇摇晃晃飘下的时候对他说:“许方思,下雪了。” 他拿出纸条又看了一遍,纸张已经有点陈旧,字迹是很规整清秀,看得出写下这句话的时候许妍心情平静。 【哥哥,照顾好我的花】 落款也是一朵小花。 许妍的蔷薇正在越冬,突兀地立在花盆里像一截枯枝,花和纸条不知道是谁送来的,原本应该是在靳惟笙手里,但是靳惟笙现在似乎下落不明。 他没有被限制联系外界,病房里有一部座机,只不过他没有必须联系的人,知道靳惟笙失踪还是因为病房里的电视连了网,可以看一些八卦新闻。 新闻上说某个偏僻山区坠毁一架私人飞机,八卦新闻挖出来那是靳惟笙的,所以有人猜测靳惟笙是不是遇到飞机事故遇难了,但是锦时不承认,靳惟笙工作室也不发声,所以目前停在猜测阶段。 距离九点还有两个小时,护士开始一间间查房,到他这边之后问完例行问题之后要他准备好待会儿手术,许方思点点头,在护士做好记录准备离开后蓦然出声:“那个……” 护士停下脚步回头,许方思望着门口出神:“我能,见一见梁迢吗?或者别的谁……都行。” 即便是梁迢父亲,他也应该为自己争取一下——经过一夜的冷静,他心底重新生出生的希望,他不只代表自己,他还要代表许妍活下去。 他盯着墙角,有一瞬间觉得眩晕,几天来这种感觉时常出现,靳惟笙给他用的药对他的中枢神经造成了一定程度的伤害,而且临床试验不足所以不知道最终结果究竟会怎么样,可能是失忆也可能彻底发展成智力障碍——毕竟许方思有精神病史。 第60章 原本已经不太在意了,失忆还是怎么样,植入这个腺体之后又会怎么样,他刻意回避心里的某些念头,刻意地抛弃自我意识,自毁般随遇而安,直到这盆花出现。 护士看起来有点为难,许方思屈膝握紧掌心的纸条,从中汲取许妍的生命力:“可以吗?” 无言间,外面有人催促,护士不愿意沾染是非,说了抱歉之后走了,许方思在稍微的无措后来到茶几前拿起电话听筒,凭短暂的回忆拨出去一个号码,很久的忙音之后听筒中传来毫无感情的电子音提示无人接听,许方思有些挫败,他害怕自己今天就死在手术床上,他和花都再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他又拨了一次,依旧是漫长的忙音。 就在他做好准备听到电子音之后,那边忙音中断,这说明电话被挂断。 他看着听筒怔愣良久,终于反应过来是梁迢挂了电话。 出神间,护士进来通知他做最后一次检查,许方思眨了眨眼放下听筒,问:“能稍微晚一点吗?” 腺体移植是对身体伤害很大的手术,安排许方思接受手术的是军区的人,上次宁岩带梁迢来探视他们才知道大名鼎鼎的梁迢原来就是那位的儿子,以此为关键词搜索很快就能知道这间病房的beta是谁——正是当年玩弄梁迢感情的那个渣男。 其间内情他们内部早就八卦过了,在他们八卦过之后没几天,很奇怪地,网络上一切关于梁迢的消息都被删除,要说是因为家族名声,过往三年那些新闻好端端存在着,所以更可能是别的原因,这像是某种讯号,于是他们这些看过八卦的人三缄其口,权当不知道021号病房病人的身份,对他令人同情的将来也全然漠视。 长久以来许方思都表现得很配合,忽然间反口叫护士蹙眉,当即严厉道:“不行!” 许方思在这一秒茫然着梁迢的冷漠——梁迢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将要接受手术,如果知道,如果他对自己确然没有兴趣,那他就应该中止这场闹剧,如果……他保守地想,梁迢有可能对他怀恨在心,所以放任这件事情发生。 如果那样的话,他确实有可能不理自己,冷眼看自己流落去更无助的境地。 可梁迢会这么做吗? 他不是才从靳惟笙手里救出自己吗? 还是说,这是不冲突的事情?救自己出来和报复自己并不冲突? 所以梁迢到底是什么想法? 那盆花,难道他以为错了,不是梁迢送来的? 许方思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仍然茫然着,麻醉师举起那粗的有些过份的针管绕到背后帮他进行皮肤消毒,紧接着许方思清晰地感觉到金属刺入皮肤穿透背部,冰凉的药液流入骨髓,他逐渐失去意识的时候还在想:难道梁迢变了? 宁岩训练完听到自己抽屉里那部手机不断震动,这并不奇怪,梁迢那部电影已经筹备完成就等着开拍,如今一声不响消失了,他那个工作室现在是热锅上的蚂蚁。 摸出手机挂断,宁岩把手机丢回抽屉去看梁迢,梁迢信息素稳定下来从隔离室换到了普通禁闭室,宁岩转着钥匙从外面打开门,梁迢从洗漱间出来,宁岩转着禁闭室的钥匙倚在门口:“东西帮你送到了。” 梁迢道了谢,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八点了。 靳惟笙被关在地下暗牢不知道多久,他身上还穿着那天酒庄里的睡袍,睡袍很久更换脏乱不堪,拖鞋踩在黑漆漆的地面早看不出高昂的价值,原本为了做造型好看的半长发丝垂在眼前遮着眼睛狼狈阴郁,更不用说乌青的胡茬和深陷的眼窝,梁迢站在铁栏外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样子。 他睨着靳惟笙不说话。 听到脚步声响起的第一瞬靳惟笙已经提起精神,哪怕处境狼狈可他在看到梁迢的一瞬间还是不可一世:“要放我出去了?” 他自信外面的人不会不管他,不管是他那对冷血的父母又或者指望自己上位好不被排挤出去的那些舅舅们,宁铎风抓了他不也没把他怎么样吗? 宁岩环胸站在梁迢背后,见靳惟笙沦落到这种境地还能猖狂不免惊奇,轻啧了一声低声道:“他还挺淡定。” 梁迢没有多的话对靳惟笙说,他只问:“我要的东西呢?” 许方思和许妍有一些东西遗留在靳惟笙手里,他们兄妹都有写日记的习惯,许妍的护工说许妍的东西最后都交给靳惟笙了,至于许方思的笔记本,很早前靳惟笙就说过在他手里。 靳惟笙扬首看了梁迢半天,忽然笑:“我给于邱了。” 梁迢微微垂眼并没有生气,短短数日,靳惟笙居然感觉有几分看不透梁迢,他挑眉:“前不久于邱找上我,也问我许方思的手稿,我觉得那东西没用,就丢给他了。”顿了顿,笑得更加恶劣:“我家门口有很多垃圾桶。” 第39章 许方思,新年快乐 靳惟笙似乎笃定阶下囚的生活不会持续太久,但梁迢拿枪顶着他额头的时候他还是骇然了,不过宁岩撇了下脚尖身体前倾的时候他又松了一口气。 枪口指着靳惟笙,“东西在哪儿?”梁迢手腕用力,枪口对着靳惟笙额心,微垂的眼睫下酝酿着阴郁,靳惟笙心惊过后,举着双手。 ——他好像真的把梁迢逼疯了? 梁迢这种面面俱到的假人原来也会愤怒,靳惟笙忍不住扯嘴唇。 第61章 这同样说明另一件事,三年前尚且不解,三年后靳惟笙双手举起做投降姿态时却觉得这也没什么稀奇。 因为这是梁迢,因为那是许方思,梁迢愚蠢,许方思也一样。 嘴里传来一丝血腥味,靳惟笙不由想,他不可能重蹈梁迢的覆辙。 许方思。 心里默念这三个字,眼里闪过一丝阴鸷,如果许方思不能乖乖留在自己身边就最好是个死人。 “给你可以,我要先出去。” “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梁迢道。 靳惟笙没想到有朝一日这种话会从梁迢这个好好学生嘴里说出,新奇之外又有几分扭曲的快意,但他现在没机会大笑,所以只在叹了一口气之后说:“那就没有。” 梁迢不说话,搭在扳机处的手指落实了,像是下一秒就会扣动,靳惟笙往后仰了仰,哪怕对峙输了也忍不住讥笑: “许方思自己都不在乎了吧?” 从暗牢出来已经快到晌午,宁岩从贴身的衣服里摸出烟递给梁迢一支,收回去的时候又摸了摸腰上的战术包确认自己扣好了才放心,他心想梁迢胆子越来越大,什么东西都敢抢了,一方面又有种欣慰。 雪还在下,二人在路边就该分道扬镳了,但是谁都没动。 宁岩说:“你跟三叔好好说,你是他亲儿子,他不会真的为难你。” 这话绝对是安慰居多,他们心里都清楚,上次他告诉梁迢许方思要被移植腺体之后梁迢去见了宁铎风,谈话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宁铎风在听完他的来意之后仅仅问:“你凭什么向我提条件?” 人是他救回来的,要杀要剐关梁迢什么事?能把他丢到医院治疗已经是大发善心了,至于梁迢,没有一丁点跟他开口的资本。 无论许方思还是梁迢,他们的意见都是无足轻重的,他们没有选择要不要的权力。 “哥……”梁迢拿着烟没有动,他说:“我要他死。” 要谁死不消明说,靳惟笙确实动不得,靳惟笙失踪这么久那边还没有动静,明显也知道达到目的前靳惟笙不会出事,股东大会在即,博弈还没开始。 靳惟笙的死活梁迢没有决定权,许方思的去留也是,梁迢想要什么得自己争取,而现在的他什么都得不到,仇人软肋都是绝佳的把柄,上好的磨刀石,至于梁迢,聪明讲理,有了这样趁手的雕琢工具,自然很容易就能出锋。 良久,微微纷飞的雪好像在霎时间变大,雪片哗啦啦砸到地面连风也凌厉起来,梁迢问:“哥,你有没得到的东西吗?” 宁岩斜挑着眉哧地笑了一声,似是无所谓道:“人这辈子哪有十全十美的?” “是,哥。”梁迢蜷缩手指,清瘦的指节在冻得发青,他往医院的方向看,说:“我自己选的。” 宁岩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这种无所谓话语的时候可能露出了同情的表情,也可能还有想起另一个人时候的复杂。 梁迢舒了一口气:“哥,我也发现了,有些我想要的东西,看上去明明就在哪儿,但是其实我不能要……有一个天平,两边的东西都是我想要的,我都很想拿起来,但我只能拿起来一边,只要我动手,另一边的东西就会掉下去。” “这么说好像也是乐观了。” “……天平两边的东西都不在我手里。” 听上去是被打击地严重了。 宁岩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却也没什么好说的,因为事实就是这样。 最终只是拍了拍梁迢的肩膀。 每个人都会成长,至于割舍的那些东西,舍得舍不得都是个人选择,站在哥哥的角度看这未尝不是好事,他跟三叔立场其实是一致的。 “接人去吧。”宁岩说,“估计差不多了。” 梁迢深色的呢子大衣上落满雪,只在路边站了很短时间手臂衣摆就都积起一层白,他点点头,顿了顿才做好准备似的抬脚往医院的方向走,宁岩看他一步步往前走,光看背影都觉得沉重。 没见到的时候一天问几十遍,要见了,不敢了,刚在里头拿枪指着靳惟笙放狠话的时候他还在心里夸了两句呢,所以人的意志其实是很坚韧也很脆弱的东西。 他摸出火点燃烟,站在雪地里抽完那支烟,然后才往另一个方向去,路过一座红顶建筑,一身白大褂的林昭从里面出来,看到他后脚步一顿,然后他们在很短的一瞬间错肩而过,宁岩眼神冷漠像是没看到。 本以为就这么结束这场意外偶遇,林昭却又在他们擦肩三五步之后听到宁岩开口:“林昭。” 林昭停下脚回头,宁岩也扭头回来,雪很大,导致宁岩的五官不断被雪花遮掩,林昭看不大清宁岩的表情,他只听到宁岩问:“你得到想要的东西了吗?” 三番五次接近自己,胆大包天盗窃机密材料,冒着犯罪的风险帮那个人戴罪立功。 “是你给梁迢下的药吧?”宁岩问,但是几乎是笃定的,梁迢第一次易感期的时候林昭出现过,第二次按理说残存的药物不足以致使信息素紊乱,也是在林昭去过梁迢家里之后,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林昭也冷着脸,公事公办的语气:“上校。” “哧……”宁岩低头笑了,看到自己的领花后更觉得无聊,林昭这张漂亮无情的脸好像在很短时间内失去了吸引力,被风雪裹挟至鼻尖的鸢尾气息也是,冰凉美艳但是令人憎恶。 第62章 “好……温泽是不是快放出来了?接下来是什么安排?跟那个叛国战犯双宿双飞?” “温教授是冤枉的!”林昭蹙眉语气激动,又在片刻后撇过脸,冷冰冰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宁岩却在近前一步的时候停下,也没说出林昭以为的关系他们私事的话,更没做出逾矩的事情,只盯着林昭冷冰冰公事公办:“林昭,你们最好,真的都没问题。”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林昭站在原地张了张嘴,心口好似有一点微妙的憋闷,他听说宁岩领了处分的事情,他把这归咎于歉疚,总之目送宁岩离开然后扭头回到红顶建筑内,门口保安见状关切询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林昭摇摇头回办公室。 梁迢踩着雪走到住院部,随着楼层上升,走廊里的人越来越少,他走到病房门口,手术中的灯早已熄灭,推开门进去,许方思躺在病床上。 麻醉效应还没过,许方思还没醒,他脖子上缠着几圈纱布,嘴唇脸颊都呈现一种几乎透明的苍白。 外面的天是乌压压的白,窗帘是乌压压的白,病床是乌压压的白,陷在被褥中的人亦是。 梁迢走过去才想起来抖掉身上的雪,半融化的雪扑簌簌落了一地很快彻底消失,他坐下,握住许方思的手觉得有点烫,差点喊护士进来,随后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手太凉,放在衣服里捂了捂才拿出来再一次握住那只没有输液的手,但还是凉,所以很快许方思就被反常的凉意弄得睁开眼。 视线由模糊到清晰,思绪也是,他看到梁迢。 梁迢握着他的手。 许方思扭了扭头,感觉脖子上缠着纱布,麻醉还没过,他感觉不到后颈的异物,也感觉不到疼,但是梁迢按着他肩膀的动作让他确定某件事情已经发生,于是停下试探,安静地躺好。 “梁迢。”他说。 很奇怪,他现在很清楚知道这是真的,也很明白梁迢就在他面前跟他面对面,但是他的心脏无端感觉到平静,就好像早已停止搏动那样平静,眼前的梁迢活生生,还是他喜欢的人,但是他好像不会再悸动了那样平静,就好像过往三四年间的那些悸动都很远了那样平静。 梁迢点点头:“许方思。” 然后就是很长一段沉默,许方思是确然没什么要说的了,梁迢明明打过腹稿,却也在这一秒忘了要说什么。 最终只是一句很晚的:“新年了,新年快乐。”在这一天已经过去一大半的时候。 许方思点点头:“嗯……快乐……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小许: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有点失望 手术没做啊没做,梁迢不会让这种时期发生的!(所以猛抱亲爹大腿233 第40章 出去散散步吗? 梁迢握着他的手,问他疼吗,许方思摇头,梁迢在新年的第二天环着他走出病房来到一座陌生的房子,大雪积满屋顶和周遭空地,全世界都是苍茫干净的白色,梁迢站在门口说:“回家了,许方思。” 许方思迟钝地点头:“……嗯。” 梁迢站在他身后没有催促他往前走,许方思也像不知道抬脚似的就那么站着,像故事无端落幕,又莫名返场。 他在器具叮当的手术室里疑惑了一些时间,醒来见到梁迢的时候已经没有很多问题要问了,梁迢柔和的眼眸垂下看着他,带着一些终于的感慨松了一口气,他似乎明白又好像不懂,于是那些问题也在每每看到梁迢的时候欲言又止。 梁迢带着他进入这座安保严密的房子,每天早出晚归,走的时候跟他打招呼,回来之后带着一身疲惫,又对自己笑一笑。 许方思感到极度的惶恐不安,梁迢再也没有碰过剧本,也不提电影的事情,当然也没说他现在在忙什么,但是许方思长了眼睛,他会看。 梁迢带着一天比一天浓郁的戾气踏进这扇门,他看上去疲惫极了,他像汲取力量一样投进他怀里,然后在第二天整理好着装,一丝不苟到袖口的褶皱,然后回头朝他一笑:“许方思,晚上见。” 这天又是,梁迢的脚步声从屋外响起,梁迢知道他无聊的时候喜欢看雪,所以这里的雪没有清理,只清出供人经过的一条小路,天又下着雪,皮鞋踩在小路上有轻微的嘎吱声,许方思给蔷薇浇完水站起来,从暖房里走出来的时候梁迢正在门口换鞋。 他看到自己后疲惫的眉眼松懈了些许,走过来的时候身上裹挟着未曾消融的冰雪气息。 梁迢张开手,等许方思自己撞进来,许方思如愿进入他臂弯,他就俯身埋入许方思颈窝,鼻尖触到纱布,有些痒,梁迢说:“可以拆掉了吧?” 创口不大,很早就可以拆掉纱布了,但他还是下意识裹上纱布遮挡那个不起眼的鼓起。 许方思点点头,梁迢就伸手摸到了纱布尾端的结,许方思又有些沉默地低头。 梁迢发现了许方思的情绪,他勾着纱布挠了挠许方思的后脑勺,有点痒,许方思躲了一下,梁迢说:“以后就是我的omega了。” 许方思鼻尖动了动,抿成一条线的嘴角也细微抽搐,梁迢笑:“不愿意吗?” 许方思缓慢抬手捂住后颈阻止梁迢继续挠他,说:“梁迢,你……” 梁迢等着他继续说,许方思却又没话了。 许方思变得很沉默。 第63章 当然,不是忽然,从医院接他出来的那天开始许方思就变得很沉默,梁迢知道他认识的只是三年前的许方思,三年后的许方思他其实至今还没有正式的认识过,许方思本来就习惯满怀心事,如今更是吝啬开口。 今日风雪交加,梁迢捧起许方思的脸:“想出去走走吗?” 许方思是太瞩目的弱点,梁迢现在走的路险而峻,原则上许方思是不被允许外出的,许方思自来到这里也没有提过任何需求,安然被软禁着。 ——安然是软禁他的人来看。 梁宁两家都很满意许方思这个人质的表现。 但梁迢偶尔会疑惑,许方思太安静太沉默,他在看到许方思木然表情的时候忍不住想:许方思是不是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 三年结束之后,迎来更多的三年。 梁迢本来庆幸于自己找到了某个保护许方思的办法,又在那一秒疑惑自己跟靳惟笙有什么区别?对许方思这个囚徒的生活更加善良一点吗? 很多次他都希望许方思停下那些欲言又止,将拦截在嘴边的那些埋怨或是什么说出来,但许方思越来越善于隐忍,或者说木然。其实说出来他也毫无办法。 他们正在错误的路上走得更远,但是他没有别的选择。 许方思在他掌心抬头,苍白的脸上有一丝困顿。 梁迢把他按到怀里:“出去走走吧。” 风雪极大,并不是适合散步的天气,厨娘再怎么尽心尽力地烹饪,再怎么严苛地盯着许方思服用营养剂也没让许方思的皮囊被撑起丝毫,他自顾自地萎靡着,同花盆里再怎么精心呵护也无动于衷的枯枝一般。 保姆认为那是一盆死花,但许方思每天最重要的日常就是照顾花,浇水、施肥、补充光照。 暖房里出现很多别的花,很多名贵动人的花在优渥的条件下纷纷展露妍丽争奇斗艳,姿态万千的花冠在充足的水肥下各个窜得很高,唯独那一盆蔷薇了无生气地立在焦褐色的土壤中,所以必定是死了,但她无法对每天精心照料这盆花的许方思说出任何一个字。 纸片一样的许方思差点被大风掀翻,梁迢很自然地把他按进怀里,许方思便弓下腰缩进来一点,许方思个头其实不矮,头顶几乎到梁迢鼻尖,但是过瘦的身躯让他的身高变成了短处,让他更像一截枯黄的竹竿。 梁迢索性掀开风衣把他裹进怀里,许方思就不得不跟他面对面了,这次散步发生的太突然,他们都没有戴围巾和帽子,许方思的脸被冻得青白,只有鼻尖和嘴唇发红。 梁迢微微低头,呼吸的白气被风卷成一缕长烟,风声呼啸着,但许方思忽然觉得耳边安静下来了。 离开重重监视,他们好像有了一点谈话的空间。 梁迢问:“冷吗?” 许方思问:“你还拍电影吗?” 微微沉默。 他又问:“为什么呢?” 梁迢依然没有回答,许方思没敢抬头,他似乎明白致使梁迢沉默的罪魁祸首是谁。 没有谈话的日子里,他也能拼凑出他们如今沉默依偎的关系属于什么——梁迢一言不发地将他罩在羽翼下,企图将从前的那些事情都深埋,给他们翻开新的一页,可是这样的一页已经牺牲了所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曾经捍卫过的一切都被推翻才剩下的如今两个莫名捆在一起的人。 那么他当初的选择又算什么呢? 他在心里揣测梁迢这样做的动机:一些歉疚、一些同情、一些……或许是喜欢。 “……对不起啊梁迢。”许方思眼角鸦青的睫毛很快结了霜,梁迢的角度看下去看不到许方思愧疚的瞳孔。 “你怪过我吗?”梁迢问。 许方思忽地抬头,极为不解地看着梁迢,就像是梁迢不明白许方思为什么率先道歉一样,明明先这样做的是许方思,先一步牺牲的也是许方思。 “那我不是很想原谅你。”梁迢说,“怎么办呢?” 【??作者有话说】 今天提前更!明天的稿存好,然后就要粗去丸了,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41章 我现在很讨厌洋桔梗了 许方思还有很多话想说,关于梁迢的剧本。 他想说他其实偷溜进梁迢的书房看了剧本,他很喜欢那个故事,两个少年傍晚向西,沿着公路顺着风在日暮时候追赶落日。 十六岁勇敢又鲜活,拥有让他羡艳不已的蓬勃生命力,仅仅文字都能让他想象到迎面而来炽热的风,不像这个大雪天的寒风剐人脸,他其实非常期待在大荧幕上看到这个电影,他觉得梁迢一定能拿奖,可现在梁迢就这么放弃了那个故事。 他觉得可惜,这些情绪清晰地传达到梁迢眼里。 许方思问:“那怎么办?” 梁迢问:“你怎么办?” 话题好似还在梁迢说不原谅他的那一句,也好像已经谈到别的事情了,许方思问梁迢的电影怎么办,梁迢问许方思的故事怎么办。 许方思觉得他跟梁迢是不一样的,他当时做的选择就当下而言是最好的,但梁迢不是。 他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原来还有事情瞒着梁迢。 算起来,他是有正当理由的。 梁迢看着许方思再一次酝酿出想说话的欲望。 许方思说:“我的病……不是因为靳惟笙。”或者说根源和靳惟笙没有关系。 第64章 大雪呼啸,梁迢不动声色扣紧许方思的肩膀,然后见许方思很平静地说完一切误会的根源:“可能是天生的……上大学的时候严重了一些,医生说要吃药控制。” “但是吃药也没用,越来越严重,吃药也治不了,还会写不了东西。” “所以呢?”梁迢问:“这和你甩了我有什么关系?” “啊?”许方思震惊后磕磕巴巴不知道说什么:“我没有……不是,我是说之前……” “之前?”梁迢打断:“之前怎么?” 许方思总无法在梁迢面前说出太脏的事,于是没办法理直气壮说起以前的事情,梁迢在他心里有很奇特的地位,高如繁星,洁如枝头新雪,不容玷污,梁迢不止是他喜欢的人,还承载着一些他不能走到终点期望和失望。 许方思最终只是说:“我还以为,你会拍完这部电影。”然后继续拍很多电影。 他没表现出很多惋惜,他的情绪在药物影响下变得很难有大的起伏,同样,许方思很淡声地说:“我又开始忘东西了。” 梁迢发现了一些端倪的。 许方思反应迟钝,有很多时间坐在一个地方脸上是思索的神情,他问许方思在想什么,许方思的眼睛会变得更加迷茫,他以为是因为陷在方寸之地的生活,其实是药物的副作用。 梁迢问:“你开始忘什么了?” 许方思说:“我高中的时候就见过你。” 梁迢垂着情绪不明的眼眸:“是吗?” 许方思终于开怀了一点,他是快忘了,但是有人根本都不知道。 他说:“是,你靠在我肩膀上。” 梁迢也勾起一点嘴角:“嗯,然后呢?” 许方思想,梁迢不记得,那就任由他杜撰了,他说:“你问我借肩膀靠,叫我哥哥。” 梁迢笑出声,那一点笑很近的传到耳朵里,又好像隔着很远的风雪,梁迢问:“这么想当我哥哥?” 许方思眨了眨莫名酸胀的眼睛:“本来就是的,我比你大。” 二十三岁末,梁迢听许方思和许妍打电话答应许妍一众割地条款,忍不住吃许妍的醋,许方思耸肩:“你叫我哥哥我也这么照顾你。” 梁迢毫无心理负担喊:“哥哥,许方思哥哥,方思哥哥?”,然后在许方思难为情的时候一下扑倒:“现在呢?” 哥哥应该照顾弟弟。 又很久,梁迢抱着许方思,两个人好像在雪地里变成一整个难分彼此的冰雕,梁迢说:“你不是还记得吗?”虽然篡改台词,但是明明还记得。 许方思说:“可能很快就忘了。” 他们快要在雪地里天长地久下去,梁迢问:“那你也要很快就忘了我吗?” 许方思心想,可能是的。 他说:“我会尽量慢一点。” 所以还是会的。 “但是……”许方思感觉到梁迢低头埋在了他颈侧,他说:“你真的要标记我吗?” “如果到时候我真的忘了,那你……”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吗? 如果他变成一个活体标本,很难想那种样子的许方思有什么意思。 他料想了一下失忆之后的日子,某一天他睁开眼忘了自己是谁,那时候他和梁迢可能已经有了那种怪异的坚固的联系,他或许会以为自己天生就是一个依附他人的omega,偶尔困惑为什么对过去一无所知,但也很快就被伴侣的温柔打消。 或者有一天,梁迢厌烦了,那时他也不知道他们曾有多么好的时光,他就在半清不楚中被抛弃,那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许方思不太确定梁迢现在想要的是什么,梁迢的温柔专注又让他有了一些动容,同时觉得惭愧。 他确然无处可去了,他本来就无法再将任何故事述之于笔锋,那么,客观一些来看,梁迢在他陷入绝境的时候从天而降地出现,给了他很好的走向,他应该心怀感激地接受这些施予,捧着梁迢放弃一切才换来的安定生活安心地等在那座房子里,每天送梁迢出门迎梁迢回来,欣喜地看他步步高升,甚至他会忘记过去的事情,成为一个彻底剩下幸福与安定的金丝雀,而不去想这些是否牢不可破,是否是恒久而有益。 构思了千万遍的话吞咽回肚子里,许方思无法对梁迢说出任何拒绝了,甚至觉得不安于现状的自己是怎样地不识好歹。 许方思终于舒了一口气,梁迢抱紧了他:“抱歉。” 这种时候的抱歉让许方思更笃定了是肯定答复,梁迢会在时机成熟的时候标记他。 他还没做好一个beta转变为omega的心理准备,因此有些无措地张了张嘴,他不知道梁迢只是察觉他的让步松了一口气歉疚于当下生活的压抑才这样说,梁迢在许方思耳边低声:“也要拜托你对自己好一点,许方思,我很担心你。” 他在部队的隔离室下决心出来后要告诉许方思他的心意,听在许方思耳朵里就是因为他的身体,某件计划中的事情才不能很快完成。 梁迢在重逢第一天就说他的身体倒胃口,虽然可能是狠话,但多少也能体现意见。 许方思点点头,努力做一个给主人家不添麻烦的金丝雀:“好。” 他们就这样鸡同鸭讲着说完,梁迢心里不踏实,便又碰了碰许方思的后颈说:“我现在很讨厌洋桔梗了。” 第65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66章 由那份举报材料可知,许方思应该很喜欢他,由易感期许方思主动献身可知,许方思仍旧喜欢他,那么其余的缘由都不应该成为许方思退缩的理由——事已至此,他们都不应该有退路。 甚至某个间隙,梁迢心里闪过一个想法:如果许方思真的做了那个手术就好了。 现在看来,植入定位器除了保护作用之外也很有其他必要。 【??作者有话说】 小梁黑化……(bushi) 第43章 你一定要很喜欢我 许方思在梁迢心怀杂念的这个瞬间一无所知,他只在听完梁迢的话之后觉得惭愧,他点点头算是答应了梁迢的请求,然后想到他已经没有别人了,所幸还有梁迢,轻轻点头后觉得自己不够真诚,便又重重点头,以表决心。 “真的很谢谢你。”许方思郑重道谢。 “所以,能不能收留我一晚?”梁迢握着许方思的那只手臂风衣袖口中又戴着一只抑制手环,抑制剂很有效,他无意在这种时候做什么,但有一些想看着许方思的渴望。 他疑心精神病会传染,被关在隔离室那些日子,他总出现幻觉看到许方思的影子,还有很小时候的事情。 梁迢知道自己在易感期的时候格外敏感,格外需要依靠人,这应该起源于一些家庭因素,很小的时候他也有喜欢黏着父母的阶段,孩童时期宁铎风对他尚有耐心,算是一个有威严但也慈祥的父亲,梁女士就不必说了,温婉无双的好母亲,但是不定期的时间,宁铎风会以易感期的名义叫人把他送到外公家独享梁女士的温婉,梁女士偶尔心疼,可梁迢一贯不大会卖惨,比不过易感期专横且厚颜无耻扮演弱不禁风的父亲,因此总被抛诸脑后十天半个月。 因此,梁迢以为易感期的人应该是有特权的,应该有肩膀可以依靠,因为他厚颜无耻的父亲就是这样把宽阔近母亲两倍的肩膀倚进母亲怀抱索求温柔的,他曾在偶尔不想懂事的时候气愤短短半年易感期八次的厚颜无耻父亲,拒绝跟着司机离开,年方四五的幼齿小儿站在门口胡言:“我也易感期了!” 随之而来的自然是嘲笑,宁铎风听得这话便道:“那你就更应该去找你的omega了。” 梁迢幼年黑历史不多,这算是一件,同时又成了一种执念,长大的过程中他逐渐明白性别和生理,明白信息素的羁绊,也逐渐知道alpha即便是易感期也很不应该那样弱不禁风。 他日渐稳重,又窥得一些父母看似完美无缺的婚姻中怪异的地方,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憧憬过将来给他倚靠的肩膀是怎样的。 单薄的还是温厚的,娇小的还是可靠的,那人的信息素又是怎样的?醉人的?和煦的?激烈馥郁的?平平无奇的? ——是干燥温热的,白衬衫,红领结,音调温和的。 至于气息,夏夜就燥热,冬日就凌冽,被抱久了就是洋桔梗。 他是一张白纸,可以被任意颜色沾染,同时也很难被任何气息彻底沾染——对此他曾不以为然。 但怎么能不遗憾呢?人没有十全十美的,梁迢听到那很多句“他要是个omega就好了”的时候,除了不屑他们只会仗着天生羁绊外,又怎么能不羡慕他们的天生羁绊? alpha的恶劣也是天生的,造物主似乎偏爱这种恶劣的生物,给他们捕猎者的一切优势让他们可以轻而易举俘获钟意的猎物,这对绝大多数人而言是恩赐,对于梁迢而言,这是潘多拉的魔盒。 ——打开之前,人们并不知道里头藏着的是祝福还是诅咒。 宁铎风至今未能踏进研究中心一步,梁迢知道,那就是得到太轻易所对应的代价,或者说惩罚。 许方思对此一无所知,他在一点点震惊后劝慰自己平常心地看待——也许重新开始就是进度飞快,再说有易感期那次在前,也不算突然。 他迟疑着,缓缓点头,梁迢却觉得自己很下流,尽管他没有一点下流的念头,也没想借此得到什么,但他在很短的一瞬间开始唾弃自己趁人之危,随即又唾弃伪善却不想后退的自己。 “我好像要变成坏人了。”梁迢说。 在许方思对他有猜疑之前,梁迢先一步自暴自弃:“人真的会变,你会一直喜欢梁迢吗?无论是做导演的梁迢还是不择手段的商人梁迢?” 他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殷切地希望被肯定,本来是很简单的,但许方思不说话,他咬着嘴唇,没做好梁迢忽然问“喜欢”这种话题的准备。 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唯有鼻尖耳尖被冻得发红,语塞过后依然自惭形秽地不敢玷污这样的一个词,说不出一个是字。 隔着袖口,梁迢按了按手环加大抑制剂剂量,发觉袖口有一点坚硬,是某种深色液体渗入毛呢大衣干涸后留下硬化的斑渍,很大一块,大衣看不出来,最下层的衬衫却有一丝腥红。 一小时前他见了于邱。 “你一定要很喜欢我,许方思。” 这是如今牵扯他的安全绳,失去这根线他就会彻底变成怪物。 他状若无意地低喃,将达摩克利斯剑同时悬在许方思和自己的头上,然后带着许方思回家。 这一天什么都没发生,梁迢躺在许方思房间的地毯上揽着许方思说话,主要是他要求许方思说话,他会应和。 许方思已经很久没说很多话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梁迢就问他最近生活上的事,许方思于是从暖房最先开花的唐菖蒲说起:“那是很娇贵的花,一般不会在冬天开的。” 第67章 梁迢嗯一声:“但是开了。” 许方思又继续说,说有一盆兰花,叶子有点发黄,不知道是不是缺营养,梁迢就回答明天会让人找一找花肥。 说了很久,许方思又没话了,已经深夜了,该休息了,梁迢每天那么忙更应该好好休息,但是梁迢似乎不太想睡,许方思说得嗓子有点哑他就起身倒水,等许方思喝完了又继续揽着许方思说话:“你说你很早就认识我,那么早就在学校跟我有交集,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许方思说:“很久远了,我也记不太清,你可能更不记得。” “说一说吧。”梁迢静谧注视许方思略有遗憾的脸,觉得许方思的遗憾可以表现得再明显一些,那样他就可以很用力地抱许方思了。 “你记一点,我再记一点,以后你忘了我就说给你听,我忘了你也说给我听,这就很公平了对不对?” “……嗯。”许方思点头,眼角沁出一些温热的水液,他犹豫再三,一遍遍记起梁迢带着很莫名的沉重戾气要自己一定很喜欢他的那句话,可始终无法给出确定的承诺。 梁迢问了很多事,唯独绕开那三年,但是怎么绕开呢?他终究变得很懦弱,没有担当,不敢承诺,不敢直面梁迢的感情。 新春将至的时候,梁迢交给他一份礼物,许妍的日记,扉页贴着红艳艳的枫叶。 打开第一页:【今天天气很好,我也很好,窗户前面有两只麻雀,小胡姐姐说我最近情况很稳定,可以带我出去抓蝴蝶,黄色的,长大可能是菜青虫,但是现在很漂亮……】 许方思合上日记,梁迢说:“过几天天气好一些,我带你去公墓好不好?” 许方思抱着日记用力点头,有一些发病征兆,梁迢拍着他肩膀要他冷静,许方思很快冷静下来,隔了会儿翻开日记又看了一眼:【日期 9.23】 晚上梁迢跟他挤地毯睡的时候说:“最近有一些麻烦,可能会传一些绯闻,对象是林昭,只是利益关系,很快就会解决,然后会澄清,我觉得得先告诉你。” 本来不应该多想,可许方思平时迟钝的思绪一下就想到了梁迢是什么时候得到的这本日记? 所以那本日记算是安抚吗? 第44章 你在害羞吗? 靳惟笙失踪近两个月,锦时集团本该平稳过渡的股东会莫名闹起争端腥风血雨,网上的消息从各种猜测演变为阴谋论,甚至有把梁迢退隐的事跟靳惟笙失踪联系在一起的。 短短两个月,梁迢从筹备新电影的新锐导演摇身一变成了贸易协会委员候选人疑似要通过曲折的方式步入仕途,绝大多数人认为这两件事风马牛不相及,毕竟也有可能是太子爷闲情逸致够了回家继承江山,虽然好似是与传闻中的背景不相干的路线,但谁知道是不是先去历练几年呢? 要硬说太子爷冲冠一怒为蓝颜,且不说许方思配不配得上当太子爷的蓝颜,靳惟笙来头也不小,不可能就因为这么简单的原因被失踪吧? 说来说去,又说回了阴谋论,锦时摇摇欲坠十有八九是上面有人对这个庞然大物有意见了,从靳惟笙身上开刀也不是没可能。 许方思觉得梁迢应该知道靳惟笙在哪,至少这些东西大概都只能通过靳惟笙或者纪肖拿到,而纪肖也是在靳惟笙消失的时候一起失踪。 梁迢回家的时候偶尔带着疲累,带着戾气,有时候甚至肃杀,他在很短的时间里杀掉了原来的梁迢,正在成为许方思不认识的人,面对自己的时候尚且如此,何况新闻里那个站在话筒前做发言的政客? 许方思想,也许这也是一种刻在基因中的能力,同时又好奇,梁迢的位置太显眼,不大像是被栽培。 总之关于许妍的遗物这件事,事实证明是他小人之心,梁迢在外面征伐,在家尽力营造一个轻松的乌托邦,尽管这座房子是牢笼,但梁迢有在认真营造出家的感觉,他很用心地呵护许方思这一株野草,是许方思被那三年折磨成了惊弓之鸟,习惯性猜疑。 只有半本的日记,许方思隔几天才看一页,许妍说呆在医院无聊的时候玩纸雕,梁迢就在抽屉里拿出一只纸雕,做的很简单,只是一张白纸刻出半只翅膀,半只翩跹的翅膀放在台灯下就和投影形成了一只蝴蝶,纸片挪动,蝴蝶就开始振翅,许妍说窗外的梧桐叶子掉光了,梁迢就拿回来两枚梧桐子的标本,许妍说她喜欢上了某个新男团,主唱声音很好听,贝斯手很酷,梁迢就给他带来一张半旧的光盘,重金属的前奏在总是很寂静的别墅里响起,然后是密集的鼓点和贝斯。 新春将至的时候梁迢抽空休息半天,带他去南山公墓看许妍,前一天别墅来了理发师帮他理发,剪了一个寸头,额头和耳朵都露出来显得很精神,第二天很早许方思就开始收拾自己,浅色的衬衫羊毛衫和深色的西装,戴了一条格纹围巾,梁迢陪他在南山下的花店里挑了一束很新鲜的水仙。 梁迢等在墓园外,许方思把一簇冰雪一样的水仙放在许妍墓前,拂掉墓碑上的积雪就看到了许妍的照片。 十六岁生日拍的,很漂亮,她很瘦,但很有生气地朝镜头笑,哪怕是黑白的照片许方思也能很轻易想起许妍高兴的笑声。 “哥哥有在帮你照顾好你的花。”许方思轻声道。 陪他去过公墓梁迢还有事,许方思被独自带回别墅,车子很迅速地穿过钢筋混凝土的丛林,许方思心情轻快,梁迢说他对自己知之甚少,但梁迢分明很懂怎么照顾许方思,或者说梁迢很懂怎么挑动许方思活下去的欲望,从病房外的蔷薇开始。 第68章 晚上回家的时候梁迢手腕上的手环消失了,意味着这一次的信息素波动平稳度过。 许方思身体好了很多,也终于拆掉纱布接受后颈多出来的东西,出乎意料的是那个东西一直都很安静,梁迢受药物影响信息素不稳定,时不时就要佩戴抑制手环,他却除了能摸到那里多出来东西外并没有感觉自己跟从前有什么不一样。 或许是手术效果不好所以才迟迟没有反应,但这又跟他知道的那些失败案例不一样,但是这方面他确实不太懂,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总之这样也好——梁迢说了,他现在开始讨厌洋桔梗了。 想想也是,经历那种事还怎么喜欢的起来?所以何尝不是一种好事? 但许方思依旧有些惭愧,因为他对梁迢的那些不好的猜忌,同时又有一些无力感,他帮不到梁迢任何事。 已经有不太官方的媒体开始捕风捉影地报道梁迢和林昭的事情,用词极尽可能地暧昧,说他们在某著名餐厅约会,说梁迢绅士送林昭上车,说梁林天作之合。 梁迢挂好衣服过来听到娱记的话笑了笑:“吃醋吗?” 许方思关了电视放下遥控,梁迢已经坐下将他揽入怀中开始每天的充电环节,梁迢凑近他肩膀时呼吸清晰可闻,就像在吸嗅一样,许方思不由凝神,疑心自己后颈会散发出不好的气息。 梁迢一无所知,略带疲惫道:“今天感觉怎么样?” 许方思说:“很开心。” “因为见了许妍?”梁迢话音也放松下来,许方思嗯了一声,梁迢说:“等将来情况好一些,你可以想去就去。” 许方思又嗯了一声,梁迢却似乎有些不满地问:“还有吗?除了很开心,没有别的吗?” “什么别的?”许方思被梁迢莫名的眼神看得莫名发烫,厨娘在厨房煲汤,那是一位很严肃的妇人,或者说这间别墅里的人都是很严肃的人,没有七情六欲只是机器那样恪尽职守地看管这里的两个犯人,许方思和他们几乎没有交流,平日里和梁迢会有凑近和拥抱之类但是没什么羞耻的感觉,因为不含有暧昧,但是现在他出现一种耻于被那些会呼吸的摄像头看到的感觉。 许方思清了清嗓子移开目光,梁迢撷住许方思下颌叫他转回来,因为成日面对一些棘手的事,稍微凝视也有一种压迫感:“许方思,你在害羞吗?” “……没。”否认的话欲盖弥彰,反而烧着了最后一丝羞耻心,梁迢忽而笑了,长时间紧绷的眉眼松懈着,把许方思压倒在沙发靠背上捏他的耳朵嘲笑:“你看,都红透了。” “梁迢!”许方思尽量压低声音害怕引人过来,梁迢捏够了许方思烫手的耳朵又开始摸许方思新剪的寸头,青黑的硬茬从指缝滑走,有点扎手,手感很好,今天的许方思很有生气,于是他也很高兴。 许方思身体亏空太大,很难养回来,所以一直都很瘦,但是终于不再是那种憔悴枯瘦的样子,他眼睛变得有神,又黑又亮,被戏弄之后回避的神态让梁迢也汲取到生机,甚至许方思重新有了几分清秀俊朗的端倪,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总是没有三年前游刃有余,显得有一些稚拙。 现在做的那些事让梁迢觉得厌烦,但是许方思的变化又让他可以继续坚持下去了。 在许方思羞愤快要爆发的目光中,梁迢漫不经心:“昨天讲到哪里了?是不是我跟你告白被拒绝那里?” 在梁迢的要求下,许方思正被迫复述当年的事情以免他有一天忽然失忆。 在这种翻旧账的语气下,许方思有些底气不足,他避开梁迢变得有压迫性的目光看着墙角不知什么时候多出的发财树道:“没……没拒绝,是……考虑。” “噢。”梁迢语气淡淡:“你的考虑就是告诉追求你的人,你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作者有话说】 小梁:工作好无聊,调戏一下老婆 第45章 梁迢要订婚了 回忆已经到了他们在一起的前夕,他们说的很慢,每天一点点地聊,他们都知道是因为什么——他们的过去少得可怜。 好的时光仿佛只有惊鸿一样的十七岁和剧组打打闹闹的那些天,能称之为甜蜜的时光不过二三。 梁迢想,说干了过去,该想一想将来了。 于是在说到许方思终于想通接受他的这一天,梁迢打断了,他问:“许方思,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许方思不说话,梁迢撑着脑袋侧躺在厚实柔软的羊皮毯上,背后是湛蓝的天幕,这间别墅压抑,卧室却有很大的观光窗,可以看到江市最广阔的天幕,梁迢躺在绵羊毛毯上像天方夜谭里说的神明,他看了看许方思之后状似不经意地说:“要不要写点什么?或者……别的想做的?开一间花店,或者咖啡馆什么的?” 许方思以前说过,他们的奶奶很喜欢养花,他们以前的家有个小院子,院子里种满了各种花,后来奶奶去世,为了给许妍治病房子卖掉了,也没人养花了。 趴在毯子上说话困了正在打盹的许方思手指忽然不受控地抽搐了一下,像被某个字眼刺到那样然后也尽量轻松地笑一笑:“……写什么啊?” “我已经很久不写东西了。” “试过吗?”梁迢伸手摩挲着许方思的下颌:“许方思,你都没有试一试,我还记得你以前说想环游世界,然后写一个公路故事呢。” 第69章 很短的一瞬间,许方思想到梁迢的新故事,想到梁迢那间公寓的书房里有一排游记和摄影图集,他心脏被重重地撞了一下,下意识开口:“你的新剧本……” “新剧本怎么了?”梁迢看着许方思,许方思哑声说完:“是……公路片。” “是啊。”梁迢理所当然,坦率到这两件事情像是不沾边,又或者坦率到一点都不隐瞒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很多事情的真相其实就是这样的,荒谬和正确同属。顿了顿,梁迢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你偷看我的剧本了?” 许方思坐了起来,房间里没有开灯,他嘴皮子不断碰在一起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日渐模糊的记忆忽闪忽闪变得很清楚,他跟梁迢说过的很多话都变得很清楚,那些无意的胡诌,雪山草原林海,荒芜的公路,湿地中成群结队的牛羊,越过无垠山脉后的大海,他骗梁迢说他想去,梁迢就当真了,即便他背叛梁迢,梁迢也还是准备了这样的故事给他们作为结尾。 许方思忽然觉得自己很卑劣,他的身体开始发颤,梁迢发现他不对劲便也坐起来:“你怎么了?许方思?” 试探着拍他后背,许方思嘴角落下一线腥红,他把自己的舌头咬烂了,然后抓着梁迢的手腕说对不起。 梁迢没太明白,许方思很用力地捏着梁迢,像是溺水途中抓着浮木那样不肯松手,又不得不道歉。 “对不起,我不太认真,我当时……说这些,对你不太认真。”他敷衍地勾勒了一些不存在的期待,梁迢认真地想把这些期待实现。 许方思说话太用力,嘴角的血让梁迢慌神,梁迢用力捏许方思的牙关要他别咬,许方思推开他的手继续抱歉:“我当时,只是想谢谢你,对不起,谢谢你还记得。” 怪不得他要被靳惟笙肮脏的感情牵连践踏,是他忽视真心在前,梁迢那么认真对待他,可他只是为了感谢梁迢为他穷途末路的理想做出的努力,感谢梁迢会喜欢他这么一个只会惹麻烦的人,感谢梁迢解决了很多麻烦。 所以没有什么忽然想通了接受梁迢,只是因为没什么别的谢礼,梁迢又恰巧喜欢他。 梁迢明白过来许方思的意思之后许方思已经冷静下来了,他握着梁迢的手饱含歉意地看着梁迢,梁迢则有些出神。 ——他以为许方思很喜欢他,他以为许方思接受他是因为喜欢,被靳惟笙胁迫也是因为喜欢。 “那你为什么要答应靳惟笙的条件?”梁迢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空洞,他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个时候就不用打破砂锅问到底了,但潜意识还是问了。 梁迢平日里似乎无坚不摧,却在某个方面也是执拗到不可理喻的人,他白天像机器一样不知疲累地运作只是因为有一个念头支撑着他,是他想到许方思意识不清地时候说梦话说他的名字,很期待地看幻觉一样地喊他,是幻想许方思对他弥足深陷,为他赴汤蹈火那样地喜欢,是想着绝不会辜负许方思。 但是现在他有些犹疑,许方思赴汤蹈火到这样可怜,是为了梁迢吗? 就像他当年接受梁迢,是因为喜欢梁迢吗? 那么,现在呢?现在接受这些:空荡的房间,梁迢的豢养,莫测的前路,是因为什么? 所以许方思在感情上总表现出他以为的潇洒随性,却很迫切刻苦地对待红湖村的细枝末节。 而这些话,这些状似的向往和憧憬的话也不过是随口的敷衍。哦,忘了,接受靳惟笙还有一个原因,许妍因此得到了最好的医疗条件。 至此,梁迢都明白了。 梁迢在深夜两点钟离开那栋别墅,他表情很平静,可是心跳前所未有地快,信息素接近暴动,他感觉再不离开的话他有可能在这里变成什么怪物。 天亮之后别墅里的人们依旧按部就班进入自己的角色,梁迢的去留对他们似乎没有影响,许方思在浑浑噩噩半晌后明白过来梁迢为什么生气,等他想要解释的时候梁迢已经离开并且联系不到。 许方思舌头的伤口愈合的这天,花房里又有一株花要开了,是一盆球兰,很多个花苞一起绽放就会形成一个花球,开起来会很好看,他前天跟梁迢说的时候梁迢说到时候可以一起看,这一天球兰开了,许方思在广播的江市晨报里听到梁迢即将订婚的消息。 他记得梁迢说只是权宜之计,不会真的订婚,但是打开报纸,头版就是林昭挽着梁迢手臂的照片。 【??作者有话说】 恋爱脑小梁深受打击() 第46章 要参加我的订婚宴吗? 梁迢消失在许方思视线很久。 天气稍微暖和,室外花园里的雪开始融化的时候,梁迢和林昭正式举办订婚宴。 新闻上林昭挽着的那只手臂上又戴着抑制手环,媒体用很暧昧的字句猜测林昭陪梁迢度过易感期的细节,订婚宴前夕,消失在深夜的梁迢出现在深夜,许方思嗅到一丝仿佛不属于梁迢的味道,甜腻的。 现在这一丝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为那些猜测做出了佐证。 许方思觉得奇怪,他以前不会对信息素这么敏感,除非信息素浓度到了一定程度,想了想,可能是后颈那个沉默的器官带给他的能力,这样的能力叫他越发哭笑不得,同时越觉得无奈。 手环还在梁迢手腕上,房间里很暗,梁迢不在的日子许方思不太想看外面,就把那扇太广阔的窗户遮起来了,光源就只有窗帘缝隙泄露的一丝月光,漆黑的手环表面反折一些幽暗的光,他进来坐在许方思房间的墙角,跟许方思隔着一个人的空隙。 第70章 许方思习惯了黑暗可以看到一些,他看到梁迢的下颌仿佛尖锐很多,不知道是因为反复陷入信息素躁动还是工作太辛苦。 “我明天要订婚。”梁迢很平静地开口,仿佛一个通知。 其实梁迢说他要跟林昭假装订婚的时候他就想过这一天了。 许方思是天生的悲观者,人生的数次转折都走向越发不堪的境地,很多人不能体会到的身不由己他早就尝遍,他太明白人类在宿命面前的无力,只不过他当时担心的仅仅是事情走向会不受控制,他刻意忽略心里的不适,尽可能不再给梁迢增加负担,只是绝望地想哪怕梁迢这么努力他们最后可能仍然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可他还是心存幻想,想着哪怕有一丝可能,哪怕他果真要作为一个omega生活在梁迢身边也好,他接受,却没想过最终是这样的局面。 总之也算是做好了准备。 许方思很短地嗯了一声,空悬的心终于落在皴裂的泥土中,最后一丝妄想也寂灭。 他不由猜测这些日子梁迢的想法转变,是不是在知道他当年的心态之后终于发现他卑劣的嘴脸,然后做出了新的选择? 其实也是应该的,从任何角度来看都是林昭和他相配一些,林昭也没有欺骗过梁迢,梁迢应该有一个可以携手可以给他助力的未婚夫和配偶,而不是患有疾病经历复杂只能是拖累受人唾骂的惯骗许方思。 ——如今的许方思对一切的一切没有一点提出异议的权力,从很早开始这就是他的处境,他很明白,许方思的心情从愧疚变得失落,他用这一个平静的音节表明接受,他也只能接受。 无意识间,许方思又握紧手掌,右手手心的疤痕仿佛隐隐作痛,他好像又握紧了瓷片。 这样的平静看在梁迢眼里当然又是另一种意味,梁迢想起他告诉许方思他要跟林昭假装订婚的时候许方思也没什么反应,他当时小心翼翼地跟许方思提前解释,惟恐这样的行为让许方思觉得不舒服,但许方思其实不在意。 许方思低着头,两只手抱着膝盖贴着墙坐着,光线太暗,梁迢看不到许方思脸上的表情,但这一声嗯表明许方思依旧没什么意见。 梁迢靠着冰冷的墙壁,手指搭在膝盖上,想来想去,终是觉得自己可笑,他笑出一声:“许方思,想来参加我的订婚宴吗?” “梁迢。”许方思声带发涩:“你是,认真的吗?” “什么是认真的?”梁迢反问。 许方思手指绞尽,很艰难地忽视掉不断钻进鼻息的香气带着几分强作的冷静开口:“订婚。”顿了顿,继续说:“林昭很好。” 身份匹配,样貌匹配,林昭那样的人和梁迢很合适。 “……不算吧。”梁迢声音发冷:“不是很认真,只是需要。” “和你一样。” 他很平静,在听到许方思呼吸停滞的瞬间心脏发麻,但有一种报复的快意。 许方思心脏尖锐地疼了一下,他扭头过来解释:“不是的……” “我也有困难需要解决,我也很感谢林昭在这个时候出现。”梁迢低声道:“所以,我这么做,没问题吧?” 许方思的心脏被团成了一团,捏紧了又踩扁,他摇摇头:“我喜欢你的。” “是因为什么?”梁迢呵笑:“因为我及时出现给了你一份工作,还是因为我帮你完成了你的愿望?” “许方思,除了红湖村你就再也没想过动笔了吧?” “但是还要绞尽脑汁地敷衍我,还要应付我这个穷追不舍的追求者,很头疼吧?” “没有。”接二连三的质问,许方思抓住梁迢的手又被拨开了,梁迢站起来成了很高的一道黑影,居高临下地反问:“没有?” “我是不是一个笑话?”梁迢问冷笑:“那么多人都觉得我可笑,你是不是也一样这么觉得?看着我为你犯傻,收来路不明的钱,因为当年的事对你怀有愧疚,想尽一切办法地哄你开心,三年了,我还在等你——许方思,你现在说的喜欢我能信几个字?这是你的施舍吗?” 梁迢的质问许方思一个字也无法反驳,能拿出的只有他的真心,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东西,廉价但也算珍重,可是梁迢已经不相信了,所以他只能咽下喉咙里苦涩的辩驳接受指控。 梁迢离开的时候许方思伸手想要抓住他的裤脚,但梁迢并没有被这一点力气挽留住,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天亮的时候,居然真有人接许方思去参加订婚宴。 宁岩环胸坐在前排浑身冒冷气,许方思一左一右坐了保镖一样面无表情,狭小的空间中气氛冷滞,车子很快到了宴会厅,宾客来来往往,他们却没有从正门进去。 许方思准备了一些话,他本来不打算挣扎,可是前一晚梁迢的话让他意识到什么,他组织了一晚上语言,想要尽可能真诚地告诉梁迢当年的事并非如此,他对自己莫测的前途感到无力并不是他对待感情不认真的理由,恰恰相反,是因为这样才没敢很轻易接受,他从来都不想做轻浮放荡的人,也不希望因为他的行为让梁迢做出不理智的选择,当然,这是体面一些的说法。 直白一点,他听到梁迢说他不认真,也许是三年前的许方思未死,他居然有那么一丝想要挽回梁迢。 他摸了手心的荆棘一夜,许妍的日记一遍遍看,梁迢在他耳边问他将来想怎么过的话音一遍遍闪现,他不甘心,好不容易才从荆棘丛里走出来,好不容易又跋涉到梁迢身边,好不容易看到冰雪化冻, 第71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72章 “我只是,只是……不想呆在他身边。” “好,我会安排……”梁知舒说到一半,门口忽然传来一点脚步声,不知何时,楼下已经没有梁迢的身影。 门开了,宁岩站在门口提醒梁知舒时间差不多要回去开会了,除此之外还有另一道深沉目光,许方思不敢回头,就在刚才,他又一次做出了背叛梁迢的选择。 许方思仿佛被梁迢的目光弄得窒息,他不知道梁迢听到多少,他能做的只有回避,像之前很多次一样。 梁知舒抚了下裙摆的褶皱起身,又是一道急促的脚步声,胳膊缠着纱布的宁铎风快步出现在门口,梁迢像不知道一样杵在门口被一把推开,同时梁知舒的警卫出现阻挠宁铎风进来。 梁知舒是知道宁铎风出任务回不来才出现的,谁知梁迢青出于蓝做了墙头草。 宁铎风喊她小名,梁知舒冷着脸无动于衷:“我们现在是不方便见面的关系。”然后在警卫员的保护下越过拥挤的门口,路过梁迢身边时说:“既然是交易妈妈就不跟你讲什么情面了,在商言商,月底之前拟好协议送到我办公室,我先走了。” 宁岩护送梁知舒离开,宁铎风自然追过去,梁迢走进去站定在墙边透过小扇的窗户往下看。 他特意挑的角度。 林昭应付完宾客向上看了一眼,许方思在他身边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还没细想,林昭上来了。 他走进来跟许方思点头打招呼,然后说:“我还有事,要先走,剩下的事情交给你了。” 梁迢没说话,依然看着下面的宴会厅,林昭拆了领结扭头,撞上回来找人的宁岩,这一下撞得不轻,林昭捂着脸退开一步抱歉,宁岩没听见似的跟他擦肩而过,林昭没得到回应,随手丢下领结揉着鼻子走了。 宁岩说他来带许方思走,梁迢看着许方思面无表情地问:“你要走吗?” 【??作者有话说】 小梁黑化程度100%…… 爹学一学怎么哄老婆,小梁学一学怎么强制爱,咱爹和儿子教学相长…… 不是,爹妈要离婚,未婚妻和堂哥有一腿,老婆一有事就想着走,好惨的小梁,好精彩的一家人!好邪恶的关系! 第48章 或者情人? 要走的。 昨夜伸手捉他的许方思眼眶微红地摇摇头,单方面、轻飘飘地结束了这一次的欢喜,从躺在他身边回忆从前到决定放弃中间隔了不足一星期。 他们之间隔着不足两米的距离,梁迢越觉得自己可笑,他迈开腿一步步过来到了许方思面前,宁岩催促一声:“梁阿姨还在等。” 梁迢的情绪在听到许方思没什么犹豫决定再次放弃他的时候已经被抽干了,他脑子里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梁迢越过许方思看着宁岩声音很平静:“哥,我要反悔了。” 许方思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宁岩懂,不止许方思不想做他人的第三者,梁知舒也不想梁迢变成那种不择手段的人,腺体的事情不出她所料,她以为就她对梁迢的了解,梁迢会二选一,许方思已经表明了不想留下,梁迢也戴上了订婚戒指,那么她会帮梁迢保护好许方思找机会送他走。 宁岩两只手抄在胸前挑眉,有点意外,旋即觉得这也没什么稀奇,毕竟已经见过梁迢徒手杀人,人总是会成长的。 “好,那我走了。”宁岩说着走出去,甚至贴心关上了门,下楼的时候还提醒服务人员不必急着打扫二楼。 梁知舒被宁铎风带走了,车也被开走,宁岩没车回去,林昭的车停在路边,宁岩当作没看见,双手抄兜走了两步,林昭摇下车窗主动问:“回去吗?” 宁岩摸出一支烟点燃后看向林昭:“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车里有暖气,林昭穿得少,降下车窗后就有些单薄了,没有领结约束的领口敞开着,喉结被衬衫磨得微红,手搭在方向盘上:“我要回研究中心,顺路,随口一问。” “我问你订婚的事。”宁岩叼着过滤嘴咬得嘴里一股苦涩味道,他有些不快地蹙眉:“你不是又看上梁迢的什么东西了吧?” 姓温的显然不干净,要不然不会在脱密期重新羁押,林昭要是还抱着捞人出来的念头……宁岩嗤笑一声,无意跟林昭计较那个人的事情:“知道楼上在干嘛吗?你们将来结了婚要还是这个样子也没关系?” “名利场,你说我图什么?”林昭打断宁岩的话,他的鼻尖被冷风吹红,说话间翻动的两片嘴唇艳地刺眼:“别说背着我,当着面又如何?” “你还真是……”宁岩呵了一声:“真大度,有你这样的贤内助,梁迢应该很高兴?” 宁岩一边说一边往前走,林昭按了两声喇叭,宁岩说:“我没有坐前任床伴车的爱好。” 银灰的保时捷跟上去,林昭问:“弟婿呢?”宁岩黑了脸,军靴踩雪发出很清晰的嘎吱声大步流星向前走,车子慢悠悠跟着:“或者情人。” 宁岩忽地回头凌厉地看回去,不只鼻尖,林昭眼尾也红了,他呼出一口滚烫的空气似真似假解释:“我的未婚夫一直在易感期。” *** 休息室只剩下两个人。 “不是说喜欢我吗?”梁迢面无表情。 没有回答,许方思垂在身边的双手捏紧了,连呼吸都很克制。 “你还骗过我多少?”梁迢看着合上的门,林昭留下的领结落在会客的沙发上,酒红色在浅色沙发上很扎眼。 第73章 梁迢原本想给许方思他喜欢的东西,但他不知道许方思想要什么,猜来猜去也只有自我感动,现在好了,他只需要知道许方思不想要什么就够了。 不想留在梁迢身边,不想做受人唾弃的第三者。 梁迢牵起许方思横列荆棘的手端详片刻,那只手心布满掐痕,似乎可以说明许方思并非表现出来的这么无动于衷,在许方思的疑惑中梁迢扣住那只手,然后给许方思看他的订婚戒指,一定要许方思看清楚上面的每一处细节:“是你喜欢的款式吗?” 许方思感觉梁迢神情语气都不大对劲,他想抽回手,同时不想看那只戒指,梁迢握得很紧,许方思使劲抽手:“梁迢……” “许方思,你还想去哪里呢?”梁迢把他推到沙发跟前,手环开始闪红灯,许方思注意到之后用力挣扎提醒梁迢:“你的手环在提醒,梁迢,你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梁迢打断他,“非常冷静。” 梁迢拿起林昭的领结,细长的带子绕过许方思喉结紧绷的脖颈,“还记得你答应过我多少事情吗?” “怎么说的来着?”梁迢细致地系好那只精致的领结,忽略眼底红丝几乎叫人相信他是冷静的:“你是不是答应我要跟我重新开始,想没想过会有这一天?”梁迢语气没有一丝起伏,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可是现在这是别人的了。” “许方思,你怎么会戴着我未婚夫的东西?” 许方思霎时觉得心口酸痛,甚至感觉嗅到了林昭残留在领结上的气息,伸手想摘掉那个东西却被梁迢很轻易地将双手反剪在身后,抑制手环传来急促的嗡鸣,梁迢毫不在意关掉提醒又按了一下,注射了一些抑制剂等血液冷却才问:“许方思,这次想走,是不是又要再求我一次?” 一幕幕记忆闪过,包括自己不知廉耻剥掉衣服献身的画面,许方思难堪别过脸,梁迢掐着他的下巴迫使他跟自己对视:“什么都可以用来交换,只要能离开就行,是吗?” 梁迢也回忆起许方思那天的神情,一样怯懦,一样逃避,一样固执,一样想要离开他。 可是他还有什么做得不好吗?他已经这么努力了,许方思却还是要抛弃他,许方思从来都没想过跟他同进退。 许方思终于挣脱,他极力推开梁迢有逃离的意图,这下彻底惹恼梁迢,梁迢三两下解掉自己的领带捆住许方思挣扎的双手,要做什么显而易见,许方思慌了神语无伦次要梁迢别这样,可梁迢听不见似的,很迅速撕掉了许方思身上的衣服。 许方思在中途的时候不小心咬到了舌头的伤口被梁迢误以为要自杀,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智彻底崩盘,被关回别墅的时候许方思嘴里塞着领带,脖子上还挂着那只领结,手脚被后来拆下来的窗帘流苏绑着,一切可以限制行动自由的东西都被利用到,回到别墅之后这种东西就更多了,别墅最大的那间卧室抽屉里摆满绳结手铐,是宁岩早前给他准备的‘礼物’,更多只是一种调侃,梁迢以为他永远都用不到的。 许方思被丢到梁迢的卧室梁迢的床上,没有宽阔的观光落地窗没有厚软的羊毛毯,灰漆漆的色调几乎没有住过人,梁迢的电话一直在响,工作上的事、梁知舒的电话还有订婚宴的后续事宜,他必须在最短时间内解决这些,可是有什么意义呢? 许方思侧卧在床上呜呜地说不出话,四肢受制,嘴角还有没有擦净的血迹,目光哀然看着自己,梁迢看着自己的手,有一种想要掐死许方思跟他同归于尽的冲动。 【??作者有话说】 你们四个都玩背德普雷是吧! 这个家越来越精彩…… 第49章 你个骗子 抽屉里有几支助兴的药,梁迢的眼角靡红浑身滚烫,他感觉宴会现场注射的抑制剂快要失效,也可能是犹豫愤怒,他把手指搭在实木抽屉的边沿微微屈伸,碰了这些他们就彻底没有回头路了,许方思在旁边发出呜咽声,奋力地摇头表达抵触。 把他从靳惟笙的酒庄带出来之后他们什么都没发生过,做得最多的只有牵手和拥抱,许方思在这些不越界的温和接触中逐渐自如,可是这些日子对随时可能失控的梁迢而言相当不容易,但他很小心,时刻注意着,稍有迹象就注射抑制剂。 许方思看似衰弱需要耐心养护,可梁迢又何尝不是走在摇摇欲坠的钢丝绳上? 梁迢闭上眼,眼前出现一张死不瞑目的脸,是当年为靳惟笙提供那份材料帮靳惟笙威胁许方思的人。 成年alpha的力量很可怕,仅仅两拳那个人就倒下了,短暂晕厥之后开始吐血,又是两拳,眼球爆开七窍流血。 血溅了梁迢一手。 闭着眼梁迢就能想起那天的触感,指骨发烫,很脏,腥臭无比,如果有人尸检会发现那人的颅骨肋骨几乎成了碎块,连宁岩也说他太过了。 他本来没想这么做,可是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苟延残喘的求饶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没有声息,但他耳边一直嘈杂,死人的声音萦绕在耳边语无伦次交代许方思是个怎么样宁死不屈的犟种,靳惟笙对许方思做过多少该死的事。 ——带许方思回家没几天,许方思把他错认成靳惟笙跪在他面前低声下气地求饶。 他开始杀人了,那是第一个,之后还会有第二第三个。 第74章 他在回家后抱了许方思很久,冒着大雪带他去雪地散步,跟许方思在雪地里谈心,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假装只是因为放不下许方思,假装很冷静地要求许方思跟他重新开始。 稍微清明,梁迢睁开眼看到许方思蓄了一层水雾的眼睛,漆黑的眼睛里不止有害怕,还有点担心。 许方思哀然地看着他,仿佛不懂,仿佛洞悉一切知晓他在怎样的穷途中,梁迢终觉走投无路,可是又不知道究竟还要怎么样。 ——他担心什么呢? ——何必在这种时候又给他一些若有似无的宽慰? 他抱起许方思开始解那些乱七八糟的绳结,碰到许方思略微鼓起的后颈,皮肤下面只有一个微型的信号发射器。 他后悔地想:早知今日,不如当时错到底好了,反正即便没有梁迢许方思也会为靳惟笙装上这个器官。 抑制剂确实开始失效,梁迢感觉自己的血液开始沸腾,那种异于其他alpha的易感期的脆弱又要开始,他需要一个肩膀,可是许方思想要离开他。 太令人绝望了。 口水洇湿的深蓝条纹领带被拿掉,许方思被按进怀里勒地胸腔作痛,下意识想拍一拍发出微弱哽咽声的梁迢,可惜他手臂被捆得发麻暂时挣扎不开,只能感觉到拂过脖颈的滚烫气息,洋桔梗的气息浓到令人目眩,梁迢的呼吸让他有一种后颈被烫到的错觉,那个他以为存在其实没有的器官仿佛在发烫。 上一次梁迢叼着他的后颈带着坏心和任性反复啮咬,原本的烟疤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很多浅浅的白点。 洋桔梗的气息空前清晰,由于某种错觉和心理暗示,他感觉理智正在被气泡酒侵泡着消失弥尽,可是比起将要发生的事故他觉得梁迢的状况更让人担心。 “梁迢,不要这样。”许方思声音发颤,缓慢伸手环住梁迢轻拍他肩膀,缓声轻唤,梁迢似乎冷静了一点,可是下一秒,他重新用手束住许方思手腕。 许方思欲帮他按下手环注射按钮的动作被迫终止,梁迢捏着许方思的手腕反问:“不要怎么样?” 许方思额头出了一层冷汗,梁迢抚摸他手心的动作令他不安,他回握梁迢的手尽量平稳,然后开口试图安抚暴走边缘的人:“你现在很危险,先打抑制剂好不好?” “还想跑是吗?……还是觉得我这样很可怕?”是吧,应该很可怕。梁迢没有照镜子也觉得自己大概像一只野兽,alpha发, 情的模样能好看到哪呢? “不是的。”许方思摇头,顾不上想别的,跪立起来抱着梁迢跟他交颈,梁迢身上很烫,像一块滚烫的热炭,许方思主动安抚他,语无伦次地解释:“对不起,是我的原因,我没有办法帮你,我是一个beta……我……而且你已经……” ——他认为是这样的原因。 梁迢推开他:“好,你出去。” 许方思又爬回去抓起梁迢的手想帮他注射抑制剂,可是手环上抑制剂那个格子显示余量不足,红灯闪烁的频率越来越急促,许方思拉开抽屉想要找新的胶囊放进去,抽屉里只有手铐和几支只写着编号没写用途的药,许方思看到那几支药品的时候像被烫到一样手很迅速地缩回来。 “你现在滚出去。”梁迢垂着眼,仿佛给他机会:“许方思,既然不认真,想离开,那就不要管我的死活了。” “不要赌气梁迢,替换胶囊在哪里?”许方思再一次握住梁迢的手,这次没有动他的手环,温凉的手掌还带着勒出来的淤红,疤痕的触感扫在手背上,许方思自相矛盾的关心很奇异地令梁迢不再迷茫。 梁迢忽然伸手将许方思按到怀里,然后埋首到许方思颈间,许方思身上沾着一丝林昭的味道,来源于没有拆下来的领结,他一把拽掉,闷声问许方思:“你不觉得你对我很差劲吗?” 原本的挣扎顿时没了声息,许方思动了动嘴唇发觉无从反驳。 “我打了好久抑制剂。”梁迢低沉湿热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带着控诉和不满:“你住院的时候我被关在很小的隔离室,感觉体温升高就打抑制剂,饿了就补充营养剂,想说话的时候就对着墙自言自语。” “把你带回家之后我也打抑制剂,你就在我面前,你已经在我怀里了,我还是只能打抑制剂。” 许方思停下脑子里乱糟糟的念头自我谴责:“对不起。” “我不想要对不起,我不要对不起!”梁迢眼底发烫,掉下来的水珠也滚烫,烫得许方思不能动弹,更不敢再想离开的事。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想要什么?许方思,你真的是个傻逼!” 他有在意过许方思不能让他标记,不能陪他上床吗? 说说话就够了,牵手就够了,拥抱也足够了,许方思明白就够了。 可是许方思愚蠢至极,他不需要许方思对他有什么作用,只要许方思继续敷衍他、假装喜欢他就好了! 许方思也忍不住哭,他圈住梁迢的脖子低声啜泣,梁迢抹掉眼泪几欲发狠,可是开口却让许方思忍不住鼻酸。 梁迢质问:“我拼尽一切地想留下你,可是你每一次都说走就走了,我的喜欢是很没必要的东西是吗?” “不是的……”许方思摇头,梁迢却已经不想听了:“闭嘴吧,你说的这些话从来都没实现过,你就是个骗子!” 第75章 “……我是个骗子。”许方思只好答应,梁迢不断发出指控的嘴唇已经贴到了他做过手术的地方,滚烫的嘴唇从侧面贴在温凉的皮肤上,梁迢声音低下去有几分哀求:“如果是敷衍……为什么就不能一直敷衍下去呢?许方思,既然是不太认真,那么跟谁玩又有什么区别呢?你都能答应靳惟笙做腺体手术,旁人随便几句话你就放弃我……对谁都能委曲求全,为什么对我这么冷酷?” “你是仗着我喜欢你,仗着我非你不可吗?” 许方思被这句话彻底击溃,他从没想过梁迢是非他不可的。 这种话让他彻底失去思考能力,甚至忘了梁迢抱他的那只手还带着订婚戒指,他在哽咽中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节喊梁迢的名字,大概是无可奈何,再一次认命了。 许方思真是很会随遇而安,可他只是没得选,等他有得选他就又要走了。 梁迢无比悲戚,稍微停顿后内心便被某种嗜血的冲动填充,他很迅速地拆除注射器,许方思终于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再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你对我不好,我也不要对你好了。” 梁迢低声宣告他和许方思的约定全都作废,从此以后将要开始互相厌恶的决定,眼底红丝令人惊骇,冰凉的针尖刺入皮肤的瞬间许方思很明显地呼吸停顿,梁迢注射的动作一顿,然后更加果断地推干净那只药,随后在许方思的惊呼中把口袋里的替换胶囊和一次性用具一起丢进垃圾桶然后踢得很远,之后甚至很有条理地拿出一块新的酒精棉给许方思的胳膊止血。 他欺骗自己:只要这些步骤有条不紊这件事就是对的他就不会后悔,然后在许方思伸手往前爬,想要把他的替换胶囊捡出来的时候把人拖回来,“不许捡!” 他将下颌埋进许方思汗湿的颈窝然后扣住许方思不老实的手,从侧边脖颈开始啄吻,感受许方思被药物调动起来的热度,他諵砜开始期盼地等待药效彻底发作,就像等着一块蛋糕烤透然后甜蜜地出炉,就好像等许方思彻底失去理智也是必要环节之一。 许方思不肯放弃,试图跟陷入易感期的偏执鬼讲道理:“可是不能没有抑制剂!我没有办法帮你缓解……你先打药我们再说好不好?”说着又想去找替换胶囊。 “可以没有。”梁迢打断并把许方思拖回来道:“你再说话,我就把你的嘴堵上!” 然后又开始重复:“反正你只会骗我。” 说完他索性用手捂住许方思的口鼻,不想听许方思这张嘴再说出什么讨厌的话,也不要给许方思一点点反悔的机会,许方思先毁约了,许方思怎么对他他也要还回去,反正到了这一步,他们都讨厌彼此就对了。 【??作者有话说】 啊,酸酸的…… 哭唧唧控诉老婆不爱我,一个月的年下怎么不算年下了! 下周可能比较忙,提前更了 第50章 没关系,才两天 许方思的舌头又受伤了,这次是被梁迢咬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起初只是接吻,只是接吻的动作略微粗暴,可是梁迢吻舐到他舌面伤口的时候忽然生气,在许方思被药性控制的时候硬生生咬得许方思清醒了一会儿。 卧室太大,梁迢打定主意要许方思不舒服,想来想去选了之前他们住的那间卧室的衣柜。 狭窄黑暗又闷又小,很好地满足了给梁迢安全感和困住许方思两个条件。 梁迢打定主意要许方思说不了话。他故意折磨许方思,想让许方思明白他被关在格子间里的时候有多难过,他在狭窄到让人窒息的衣柜里把无处可逃的许方思逼到角落侵犯,许方思拒绝就咬他的舌头,许方思忍不住低叫也咬,许方思发出一点声音就咬,直到许方思明白过来为什么,时时刻刻忍耐着不发出一点声音才转移阵地咬别的地方。 两天过去,许方思舌面布满微小的创口,舌头被信息素弄到发麻失去知觉,忍不住咽下的口涎都是洋桔梗气泡酒。 衣柜里的羊绒衫和大衣还有备用床品乱七八糟垫在脚下潮湿粘热,周围的空气粘腻潮湿像捣碎流汁发酵到恰好度数的酒浆,那一支药早就失效,许方思第不知道多少次求梁迢打一支抑制剂,因为舌头受伤说出来的字模糊不清,梁迢两个字都叫不明白,还没说完梁迢又捂住他的嘴: “闭、嘴、” 梁迢按着许方思的脖子压到怀里,手环太吵他拆掉丢在外面了,他身上热潮一阵阵,抱着许方思没有丝毫缓解反而愈演愈烈,他好像憋太久需要一次性发泄完,但是还是体谅地给了许方思一点休息的时间。 额头贴在一起,好半天,许方思没动静,梁迢用自己的额头撞了许方思一下,脑门钝钝一痛,方才昏昏欲睡的许方思吃痛睁眼,梁迢低头又咬了许方思嘴角一下刺激他清醒,尝到自己的信息素之后觉得满意,然后没什么人性地要求:“不许睡!” ——连做这种事都不认真,许方思真是很讨厌。 许方思被折磨得五感迟钝听不明白话,被咬了才清醒一些,听明白又无奈。 按照以往,两天应该差不多,可那是打抑制剂的情况下,目前梁迢没一点肯用药的意思,再这么下去他们都会出问题。 “打一针好不好?”许方思趁着梁迢在自己嘴角吸吮血液的时候含糊开口,“就一针,打完……再继续?”后半句几乎是绝望的,梁迢则摇头,在他刚才犯规的嘴唇上又钉下两个破口以示警戒。 第76章 嘴唇也肿了,许方思已经感觉不到疼了,他靠在梁迢肩膀借力,缓了半天耳边眼前都是白花花的噪点,半晌无奈道:“我好晕啊。” “梁迢……我撑不住了。”说着感觉意识模糊,然后彻底陷入黑暗,这次梁迢再咬许方思就彻底没有反应了。 周三的江市晨报,梁迢林昭的订婚现场合照赫然出现在头条。 周四,梁知舒出席会议之后参加采访,有记者提问问到梁迢和林昭什么时候办婚礼,梁知舒的回答官方到不像说自己儿子:“不大清楚,我不太插手他的感情生活。” 周一的订婚宴,江市名流去了大半,可是梁迢父母没有一个露面,宁铎风身份特殊神龙见首不见尾也就罢了,但是常常出席公开活动的梁知舒居然也不出现。对此梁知舒给出理由:工作繁忙抽不开身。 也难怪梁迢在娱乐圈混了那多么年没人猜对他的身世,要不是没有否认亲缘关系,众人简直要以为这一家三口是陌生人,当然,这是从梁知舒单方面来说,大校亲自带队维持秩序这种事还是相当罕见的。 今天举办的只是一场普通学术交流会议,只不过出席的研究员有参与保密计划,原本只需要抽调一个小队,谁知宁铎风带着一列军官礼服绶带地到场,硬生生叫众人以为有重要领导莅临才能出动大校级别亲自保驾护航,等到最后也没见着什么大人物才回过味。 “那……”那记者也是胆大,瞟了不远处的宁铎风八卦道:“很多人关心梁院长和宁大校的婚变传闻,是真的吗?” 看样子……说实话也看不出来是不是真的,宁大校负伤带队气势逼人,像是来给人下马威,梁院长一眼都不多看好像毫不在意,更像关系紧张的政敌。 ——虽然事实是宁铎风指挥完演习回来听人说梁知舒上一次夸了某个军区负责安保工作的军官很英俊他才刻意带着手下盛装出席,意图勾起妻子的回忆。 众人想:看看,这就是政治联姻,说散就散,这么一想,梁迢也蛮可怜,爹不疼娘不爱,只有冷冰冰的家产和荣誉可以继承。 问这个问题的记者没敢太大声宁铎风依然扫过来一眼,那记者胆怯缩脑袋,梁知舒稍微颔首之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从安保队伍隔开的通道中离开,宁铎风站在最前面注视她从面前路过,侧首的瞬间脖子上露出几道锐器諵砜划出的血痂,是周一订婚宴之后交涉失败被抓的。 梁知舒手上今天是一只粉钻戒指,近些年很少见她戴,很年轻的款式,很有年代的东西。 离开人群后秘书帮她拉开车门,梁知舒上车之后车子没有马上离开会场,人群散尽后另一面车门上来了穿着军装礼服的宁铎风,宁铎风上车执起梁知舒的手端详片刻检查那只耳光有没有让他心爱的人受伤。 梁知舒抽回手神色淡淡:“谈正事。” 宁铎风觉得这也是正事,他再次捏起妻子的手:“下次轻一点,或者我帮你打,好不好?” 梁知舒抽出手:“没有下次,如果你愿意签离婚协议的话我们现在应该毫无关系,你现在做这种事很出格。” 这算什么出格呢? 他们年轻的时候他做过更多出格的事情。宁铎风不满妻子对他越来越没有耐心:“梁迢不是得到他想要的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 这种情况叫做得到他想要的了,梁知舒气笑了:“他变成这样你不应该负全责?再者说,我什么时候说过是因为他?” “他自己选的。”宁铎风不太赞成梁知舒的指责,他吻了妻子的手背亲昵地喊她小名然后对妻子败坏梁迢的名声:“这只能说明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甚至有几分赞赏的意味。 梁知舒忽然觉得今天的戒指选的不好,这枚戒指似乎是早年宁铎风在某次拍卖会拍入。 “你把他教成了什么样子?他已经选好了结婚对象就不应该再跟许方思纠缠!”梁知舒漂亮的脸上全是不满。 ——不顾他人的意愿,未达目的不择手段,这都是跟宁铎风学的。 “我说了,是他自己选的。”宁铎风说:“该做的我已经做了,其他的事情我不会干涉。” “而且他本来就应该这样,你以前太惯着他。”他又变回独断专横的独裁者,他认为梁迢从前那个样子才令人不快。“珠珠,你该好好考虑我们的事情了,我忍了很久,你该回家了。” 宁铎风终于撕下伪装故态复萌,梁知舒也冷脸:“我有很多事情要忙,今天见你只是因为合作项目,你要是没时间可以让其他人过来谈。” 随后梁知舒敲了敲车窗司机便上来了,宁铎风勉强平和:“珠珠,如果你是因为梁迢的事情对我不满,你可以自己去跟他谈,他走上这条路没有一点是我逼的,他想要权势地位也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我甚至没有帮他疏通任何关节,怎么走也是他自己选的。” 宁铎风捏住梁知舒手腕制住梁知舒抗拒的动作,司机没有如预料中那样请宁铎风下车,反而启动车子向第六警备区驶去,那是宁铎风的地盘。 “如果单纯是不满意我,那大概没有办法了。”宁铎风的语气勉强说得上温柔但也无解,平和只是多年和睦生活的习惯,他骨子里的本性从来都没变:“我可以接受你为新进党做事、可以接受你公开发表支持那些蠢货的言论、甚至可以支持你成立那个基金,但你是我的,从来如此。” 第77章 “只要我活着一天。” 别墅里的眼睛们在局势难以控制后通知宁铎风的秘书,对方说梁迢信息素失控可能会发生危险,戚秘书表示会转达给大校,十分钟之后戚秘书回电:让他们随便折腾,不用理会。 接电话的时候梁知舒就在身边,怕她没听清,宁铎风甚至主动解释:“梁迢信息素暴动,不肯用抑制剂。” 在梁知舒咬牙切齿的神情中,宁铎风揉了揉妻子的额心轻吻了一下,说不上是火上浇油还是安慰:“没关系,才两天。” 梁知舒挥开那只手怒喊:“停车!” 车子平稳行驶,宁铎风甚至代她致电研究中心告假。 梁迢在第二周周一的早晨接到戚秘书的电话,对方转达宁铎风的指令,要他在下午三点半到四点之间给梁知舒的办公室去一通电话。 戚秘书说:“大校希望您说清楚对许先生的打算,时间最好控制在五到八分钟,梁院长时间很紧张希望您不要过多占用。” 在给梁知舒打电话之前,梁迢需要先解决家里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小梁发疯:咬死你 第51章 借刀伤人 许方思体力耗尽晕过去之后梁迢终于用了抑制剂,佣人帮他们叫了医生,他在确认许方思不会有危险之后当天下午离开别墅去处理积压的工作。 梁迢花了一些时间冷静。 许方思的舌头伤痕累累,他有好几天说不了话,然而舌头的伤痊愈之后他也一样没有开口的机会。 出于很多原因,梁迢拒绝听许方思说话,或者也是一种回避。 在许方思选择放弃的时候他们之间已经没了交流的意义,反正许方思没有想过坦诚,他也没办法再相信许方思任何清醒状态下的神情和说的话,所以什么都不用说了。 其实那晚许方思说的话不至于把他逼疯,只是有一些自嘲觉得想要许方思的真心太难了,可是稍微冷静又能想明白不是这样的,毕竟无论论迹还是论心,许方思做的那些事足以证明他没有所谓的不认真,真正令梁迢走向极端的是他终于想明白许方思为什么从来没想过向他求助。 ——许方思没有不认真,相反,他很认真,但与之对应的是他自顾自承担起一切,从来没想过梁迢可以依靠,一旦有挫折,一旦有危险就选择抛下梁迢牺牲自己。 没有靳惟笙也会有别的事情,一切挫折都可以击溃他们脆弱的联系,许方思从没对这段感情抱有信心,他接受一切挫折,接受所有的委屈,却没有想过在这些痛苦之后得到点什么。 梁迢不能忍受许方思随时做好离开的准备。 强扭的瓜好歹也算一个结果,梁迢甚至开始理解靳惟笙那个神经病的思维。 他有了一套很固定的时间表:早上七点二十起床,看十分钟许方思,花十分钟洗漱,花十分钟在暖房,然后再看十分钟许方思,八点钟出门工作,晚上八点钟准时回到别墅吃晚饭,看一会儿报纸,这期间许方思一般呆在房间里不出来,九点钟去监控室回顾许方思一天的行动轨迹,许方思一般在九点四十左右醒来,佣人会盯着他吃饭吃药,许方思活动的范围变小,只往返于卧室和暖房。 十点钟给许方思吃药,他从宁岩那里拿到的一种新药,副作用很小,原本就是针对beta研发的所以作用很好,几乎只要三五分钟就能起效,这个过程他不会陪同,他会花一点时间等待,等确认许方思被药物控制之后再回卧室,许方思彻底被药物操控之后卧室里会出现挣扎声,他们一般在十点二十三分开始上床,期间许方思会意识不清地喊他的名字,粘连在唇齿间的恳求,像亲密无间的情人。 虽然知道许方思根本不清醒,哪怕明白是蜜糖裹刀,梁迢也还是会忍不住多听几声。 问宁岩拿药的时候宁岩反倒开始费解;“这种时候了还有什么好折腾的?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还这么折腾,累不累?” 不过宁岩的劝说梁迢压根听不进去,不过几天没见,梁迢好像变了个人,阴沉沉沉默着。 医生上次批评了他纵欲的行为,所以凌晨一点之前一般会结束,然后他带着许方思去冲澡。 冲澡期间许方思会逐渐恢复意识,忽略前提,那种带着尚未完全退却的朦胧情、欲色彩的表情甚至可以看作沉沦,就算明知道不是。总之冲澡这个环节偶尔花费的时间会多一些。 他会在许方思彻底恢复意识之前给许方思吃助眠的药物,也是医生开的,据说对许方思的病情有益。总之许方思可以一觉睡到天亮他离开,因为催情药的关系每次吃药许方思都很抗拒,但是没关系,他已经可以很熟练的捏开许方思的牙关强迫他吞咽。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起初的几天许方思还有力气去暖房发呆,后来的几天他有些消沉,即便醒来也不愿意下床,能跟他说话的人本来只有梁迢,如今梁迢彻底不跟他交流他便彻底沉默。 八点钟,梁迢回家了。 许方思听到汽车声,然后是脚步声,厨娘在楼下说今晚做了鸡汤,梁迢问:“他吃过没有?” 厨娘说没有。 许方思侧躺在柔软的羊毛毯上看着窗外发呆,梁迢进来的时候也没有反应。 梁迢弯腰抄起许方思,许方思便瑟缩一下,梁迢问:“为什么不吃饭?” 第78章 许方思眼角怏怏垂着,没什么力气般沉默着。 梁迢把他的脑袋扶到自己肩上,自己靠着墙坐倒让许方思依偎在他怀里,手掌顺着宽松的棉质睡衣摸进上衣到了胸口,梁迢还穿着西装,衣料摩擦扑簌簌,袖扣贴在皮肤上冰凉又刺激。 许方思脸色苍白地挣扎,露出来的皮肤上布满深深浅浅的红点。 “不想吃饭我们就做点别的。”梁迢另一只手按着他的脊背道。 终于,许方思张嘴发出一点声音,这是几天以来他在清醒状态下说的第一句话: “没什么胃口。” 梁迢笑了下,没什么所谓地问:“没胃口还是跟我赌气?” 许方思移开目光,梁迢托着他的腰起身带他去餐厅交代厨娘上菜。 在梁迢的注视下,许方思喝了几口汤,然后说吃不下了。 梁迢点头。 回房间的时候梁迢忽然改了主意,带许方思去放映室。 很久以前他们很喜欢在深夜窝在沙发上一起看电影,搬到这里之后由于某些原因放映室长时间空置,这是第一次启用,许方思有些不明白,狐疑的目光看向梁迢,但在轻快的音乐响起的第一时间面容失色,呼吸急促地瑟缩到沙发一角发出恐惧的声音。 梁迢像没发现那样,放好录像带便将许方思揽到怀里,无视许方思反常的颤栗把下颌搁在许方思肩上温声说:“看电影吧。” 最先出现一个空镜,晴朗布满柔软白云的天空和金灿灿的湖面,迎风晃动的槐树枝桠,破旧的花坛长椅,含苞待放的刺玫花墙…… 许方思闭上眼慌乱摇头反身想跑被梁迢抓住,梁迢圈住许方思的腰拿下颌拨出许方思的脑袋:“怕什么?” 手掌抓紧梁迢的衣服,许方思失声闭眼:“别这样,梁迢……求你了……我不行!” 轻快的音乐之后开始有脚步声和招呼声出现,一双双脚出现在镜头里:陈旧的布鞋、锃亮的皮鞋、点缀小花的红色小凉鞋…… 然后是年迈公交车的缓缓停在长椅前,陈旧车门发出年久失修的嘎吱声费劲地打开,老人挎着花篮脚步迟缓地跨上车。 许方思闭着眼脑海中却还是难以自制地浮现这些画面,大脑空前活跃地让他回忆起这些画面,他反应越来越大,甚至额头出冷汗干呕,勉强摸到排插也拔不掉电源,终于,轻快的音乐消失,银幕暗下去,光线也消失。是梁迢按了电源。 梁迢的脸有大半隐没在黑暗里,难堪的情绪迟迟不能消失,许方思伏在梁迢膝盖上大口喘息,梁迢安慰地轻拍许方思后背帮他顺气,然后说:“要是你不能好好地,我们以后就这样生活了。” “可以吗?许方思?” ——不也是有反应吗?反应比从前他小心翼翼呵护的时候活跃多了。 你看,互相折磨实在是很简单的事情,靳惟笙做了那么多,他想要借刀伤人简直太容易。 许方思发出一点哽咽,过了好久才缓缓平复,梁迢伸手揩掉许方思眼角的水痕抱他起身,许方思推开他说:“我可以走。” 梁迢点头:“嗯。” 从放映室出来桌上出现重新做的菜,梁迢只给许方思盛了一小碗粥,看他吃的实在费劲便也没再强求,倒是许方思以为他们还会逼他看电影费劲吞咽,梁迢夺下碗给他擦嘴:“可以了。” 在放映室耽误了一些时间,不过许方思一天都没有出卧室,连暖房也没有进去,没什么好看的,如此,便到了日复一日的又一环节。 梁迢倒水的时候许方思偏头看着墙壁,梁迢走过来的时候他浑身紧绷,杯子放在桌上,梁迢伸手过来露出两个药片:“吃药。”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不可以这么对老婆!! 第52章 反正你是大好人 “不是催情药。”似乎才看出来似的,梁迢端着杯子往前递了递,故意问:“还是想吃那个?” 在许方思开口之前,梁迢先一步道:“今天没心情。” “……”许方思欲言又止,捏过药片吞咽,仰头的时候露出清瘦喉结的脖颈上满是细密的红点。 这一秒之前,梁迢确实没想做什么,但是情欲大概也是成瘾物,一旦开始放纵便很容易被这些信号轻易挑动。 许方思放下杯子,忽然发现梁迢幽深晦涩的目光,他动作僵硬呼吸也停顿,梁迢把杯子推到里面一些拧暗台灯然后上床来圈住许方思躺下:“不做,今天早点休息。” “……还是想去地上睡?” 之前不做的时候梁迢陪许方思睡地上,最近许方思每每都是累晕过去,倒没有入睡困难,也就无所谓地点,今天虽然还是吃了助眠的药,不过目前来看许方思很紧张。 “……不用。”许方思说。 “嗯,那就睡吧。”梁迢帮他掖好被角,动作间手腕上的手环微微闪烁几下。 过了一会儿,许方思感觉脑子发钝,但是到底睡不太着,可能是因为梁迢呼吸粗重,也迟迟没有睡着。 “很怕看电影?”终于,梁迢开口。 这里的电影大概特指红湖村。 事关那三年,许方思不想搭话,便装作没听到,只是梁迢状似平淡道:“你的手稿找到了。” 靳惟笙失踪当时于邱去国外参加文化节正巧逃过一劫,于邱很聪明,意识到不对之后投靠锦时,这些东西也都交给那边,废了一些功夫才拿到。 第79章 心口一紧,许方思不自主发出一点声音,黑暗掩饰了很多表情,但是梁迢很清楚感觉到许方思过快的心跳。 他想,也不是靳惟笙说的那么没意义。 “那首诗还记得吗?”梁迢声音平和,仿佛恢复矛盾爆发之前那个温柔的人,可是一个多小时之前他还在逼自己看电影。 许方思迟迟不说话,梁迢忽然在他耳边开口:“鲤鱼吻着水面,有一个温暖的雨天……” “梁迢。”许方思打断他,梁迢嗯了一声,许方思挤出一个“我”字说不下去。 仅凭一本笔记很难洗清他亲口承认的事实,梁迢如今的身份也已经不适合再牵扯进八卦新闻里,再加上靳惟笙至今下落不明,原本就一些不利于梁迢猜测,除了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之外几乎没有好处。 不用看清也能读出许方諵砜思的迟疑,梁迢笑了一下,感觉逐渐可以揣摩出许方思的想法了。 他搁置这个话题说:“明天我要跟林昭一起出席发布会。” 许方思果然没动静了。 订婚戒指已经收起来了,梁迢说;“一整天都会呆在一起,林昭这两天好像有点不舒服,说不准会临时出意外。” 许方思彻底没有声音,翻身背对梁迢隔开一段距离,梁迢起身把他翻过来压到身下,许方思挣扎起来,梁迢很容易就压制住。 梁迢说:“躲什么?” 黑暗中梁迢目光明亮,许方思偏头避开,脖颈处拧出的线条显得很固执:“你要订婚结婚的话,我们就不应该再保持这种关系。” “什么关系?”梁迢问。 “……现在这样。”许方思不敢轻易定性是什么关系于是闪烁其辞,梁迢哼笑:“我非要呢?” “不要吧。”许方思声音很淡尽可能平静,终于说回那天:“不得已的话,让我走吧。” 梁迢的母亲说他不应该出现在外面,会有人对梁迢不利,她可以安排研究中心的工作给他,那里不用接触外界,算的上安全。 这就叫不得已了。 梁迢动手剥开许方思的领口露出大片苍白的皮肤,手掌在他胸膛忽轻忽重游走,很轻易便激起大片酥麻,一定要逼许方思说点什么:“我没有觉得不得已,非要让你留下呢?” “……我做不到。”许方思奋力隔开梁迢的动作但是无济于事,他呼吸错乱抗拒:“梁迢,我做不到这样!” “为什么做不到?觉得对不起林昭还是单纯做不了地下情人?”梁迢伸手摸向床头柜:“那就用药。” “别……”许方思制止梁迢拿药的动作,梁迢停下,许方思扯着梁迢的胳膊生怕那种失控的情事再次发生,梁迢收回手依旧盯着他,许方思声音发颤:“求你了……” “求我,可是你有什么诚意吗?”梁迢握住许方思肩膀:“而且,你在求我做什么啊?” “放你走?” “那我做这些是为什么呢?” “……好玩是吗?” 许方思可以不求回报,他却不能,他目的明确,要救许方思,要达成梁迢所愿。 “你觉得我一定会无可奈何地接受摆布跟林昭弄假成真那我就跟他弄假成真,那我就自己走到这一步,但是我又舍不得你。”梁迢注视许方思:“你看,这也是两全的办法,只不过得委屈你一点,不过……名分而已,反正你是大好人,一定不在乎,是吧?” 许方思摇摇头,梁迢擦掉他眼角那点水光:“别哭,许方思,哭有什么用?” “你也不在乎我想不想要,我凭什么要理会你要不要?” “别这样……梁迢,别。”许方思轻轻摇头,梁迢又笑:“拒绝有什么用?要是我也跟你说:别,许方思,别这么对我,不要放弃我,你会听我的吗?” 手环不断闪烁,梁迢却连语气都没有起伏。 “至少公平一点好不好?”梁迢耐心地擦许方思的眼角,不允许许方思流露一点软弱。他不承认这是心软,他觉得这是在替自己讨回公道。 总之不可能是因为看到许方思枯寂无神的表情心疼,不可能才这么几天又被许方思可怜到。 “许方思,现在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你明不明白?”梁迢声音越来越低,他帮许方思合上衣襟退下来重新把人揽到怀里,在那种说不清的不甘和无奈中结束这场逼迫。 许方思推开他缩到另一边背对他,他觉得明天可能也下不去手了。 【??作者有话说】 好好好,没有心软我信了 第53章 不当交易 许方思的喜欢不影响他头也不回地同他背道而驰这个悖论已经成为恒久折磨梁迢的议题,而他像是想不到别的更好的办法,常常用一种相当拙劣的方式报复许方思,陷入不快了就翻开伤口看一下,一次次地翻看,发现许方思疼了,发现还在流血,便开始满意。 许方思时常觉得割裂,梁迢的面目在青春和成熟之间反复闪回,有时候变成阴郁怆然,每当变成后者,他就相当难过。 或许那种极端的难过也不只是因为前一夜梁迢又想起他说从前不认真之后愤恨难平,便在许方思低声说实在很累能不能不要之后摸出一粒药片吞下,苦涩的药片化在舌尖,梁迢开始亲吻许方思,然后咬着他的耳垂告诉他新来的omega助理在他桌上放了一盒手作曲奇而不告诉许方思他们部门所有人都有,然后一边欺负他一边问他想不想吃曲奇,蓝莓味的。 第80章 又或者问许方思他又要跟林昭出席新的活动,林昭的领带是浅棕,他应该选什么颜色比较搭。 是会难受的,那种时候的回避和抗拒或许就是梁迢想要的反应,梁迢的手段不比不想上幼儿园而大喊大叫引起注意的稚子高明,但许方思难过极了,同时明白梁迢的意思:在意我一下。 最伤人的一次是梁迢易感期反复,许方思被折磨到凌晨几近天亮,梁迢已经从狠厉变得温柔,许方思忽然好奇为什么梁迢这么失控他却没有嗅到一丁点信息素,一点点都没有,他本该很敏感才对。 很好的一夜,梁迢却忽然觉得心口梗窒,于是吻着许方思吸嗅的鼻尖嘲笑许方思多此一问:“当然是有别的omega帮我,林昭和我契合度不错。” 许方思应该相当在意,否则不会觉得鼻酸窒息,同时很难过,眼泪喷涌。 无关梁迢像小孩一样强行掀开一坛醋给他们乏味又窒息的沼泽生活加入一些风波,无关梁迢在夜里凶狠地对他、耳语指责他薄情,他的刀锋并不伤人,相反,映出两张可怜的脸,令人难过,他们不应该变成这样。 这样的可怜人本来只有一个。 如果他没有再次出现,梁迢就永远不会变,梁迢就永远是他记忆中的样子,斑斑梧桐影,朗如朝阳,有一些讨人喜欢的恶劣也坦坦荡荡,追人不大会绕弯子又叫人无法拒绝。 就算不欢而散,还会为不明不白失踪三年的前任写一个故事作为缅怀。 梁迢之前一次次啄着许方思的后颈问他:“有没有什么感觉?”,仿佛催促许方思早日成为他的附属,这样的催促中许方思逐渐产生惭愧,仿佛他没能长出那个器官是很对不起梁迢的事,梁迢一次次问,他越来越怀疑自我,甚至厌弃地觉得他对梁迢失去了最后的作用。 这一日的伤心中,许方思同时得知另外的事情:梁迢大概已经知道那三年的细节了。 ——和那部电影一样,和梁迢有关的一切经过那三年都成为噩梦,包括信息素,他在认出梁迢之后极力压抑着没有表现出来他对气息的敏感,但是梁迢终于一点一点发现。 上次说讨厌洋桔梗是为了欺负许方思,不告诉许方思他其实没可能被标记也是,梁迢对许方思怨恨颇多,同时很希望许方思抓着自己破口大骂,但是许方思变得彻底不像他,没有一丁点自我意志,把所有的情绪都埋在了时常低垂的眼眸中,而他想方设法让许方思不能淡然处之。 梁迢不愿意细想他首次异常易感期的时候许方思是抱着怎样的信念浸在他令人厌恶的信息素里陪他度过。 梁迢试图找回曾经的许方思,温柔没有用,鼓励也不行,反而在探寻曾经的时候发现一些不好的真相,成为他们本就难以契合关系中的又一道裂痕。 总之,梁迢现在很认真的讨厌洋桔梗加气泡酒。 只是他仍旧不愿意细想,许方思是不是比他更讨厌。 梁迢用前所未有的血腥的手段给了许方思一个教训,旨在令许方思明白梁迢是许方思不可放弃之人。 许方思的病情有一些反复,很多时候盯着梁迢看半天都觉得那副五官可憎,他在脑海中拼凑出的并不是梁迢的脸,他每天花费大量的时间从头到尾梳理,却依然会在梁迢踏入家门的时候心惊片刻,疑心自己迷失在噩梦里没有醒来。 走出噩梦是因为他有一些用来开启正确大门的钥匙,比如如期冒出丁点嫩芽的蔷薇,比如压在地毯下的许妍的日记,比如梁迢在易感期反复的时候不再忍耐,会很理所当然地将他捞进怀里从颈侧开始亲吻,然后带着异常的热度带着他卷入床榻间,但不像那次那样凶狠,也不会让他嗅到信息素,因此他身上虽然有很多看起来过份的痕迹,但也只是看起来,很快就会好。 出现在时政新闻中越来越有其父之风的梁迢,给他用药在他迷乱后胡乱吻他眼睫鼻尖、耳廓锁骨,狠辣地逼出他一声声荒唐音调的梁迢。 有些东西正在向面目全非的方向发展,梁迢干燥温暖的手掌在黑暗中摸到他宽松睡衣中的时候不再问他:“许方思,想不想?”,而是一边啄吻一边抚摸然后在过线很多后无视他的逃避直接开始。 ——当许方思找到正确的钥匙之后他就会明白自己现在在谁身边,同时挑选出正确自洽的记忆,但是很多时候,哪怕明知道面前的人是梁迢,他也还是觉得恐惧。 按理说是可以的。 人可以不太有廉耻和道德,这并非生存必须,他可以忽视心理上的不适把自己摆在弱者的地位理所当然地告诉所有人他拒绝过只是拒绝不了,就像拒绝不了奶奶离世,拒绝不了许妍生病,拒绝不了靳惟笙摆在他面前的交易,就像拒绝不了以往发生在他生命中的任何苦难,他不得不随波逐流,许方思是不得不信奉命运不可扭转之人,可当令他不得不的这个人变成梁迢,他又觉得不应该这样。 梁迢说写日记是很好的习惯,他能够陪许方思说话的时间越来越少,又或者是因为某次说到最后发生的龃龉,总之他不太跟许方思说以前了,以后也没得说,但是他建议许方思重新捡起写日记这个习惯,当下的事或者以前的事,梁迢说等他闲暇一些他也会写,就当提前适应老年痴呆,将来忘了就拿出来翻一翻,他们还可以交换着看,这么一想竟然相当有意义。 第81章 日记议题中梁迢提到了以前和当下,他终于不再问许方思的将来了,但是许方思有很多想问的话,梁迢对他的态度确然天翻地覆,但他究竟不是为了铁石心肠而铁石心肠,他只是不能失去许方思。 至于这件事情从何时开始,许方思也不大清楚。 回忆的话,记忆褪色实在迅速,怎样在一起他他居然也快要记不起来,只是记得当年他的逃避风格就初显端倪,梁迢进一步他就退一步,可是梁迢进了好几步之后,他竟然鬼迷心窍真的在十一点洗完澡之后去敲梁迢的房门了。 梁迢开门后以为许方思这次确实是为了正事,由于前次谈话略微尴尬,很有风度地遏制自己不正的心思,不太看许方思浴袍领口的涔涔水汽,也先一步排除许方思可能有不正的心思。 许方思因为某种怪异的定位,不想在梁迢面前表现太生涩,于是清了清嗓子问:“听说梁导这边可以走捷径?” 梁迢愕然,许方思挤进去合上门以避免他们的权色交易被近期一直在八卦他们的同事们发现,然后低着头看到了自己的浴袍。 说实话有些鲁莽,这个决定是在十分钟前开始冲澡的时候冒出来的,他莫名想起梁迢说他某次半夜敲门像是居心不良,披上浴袍之后居然真的居心不良敲开梁迢的门,浴袍没穿整齐像是有备而来,至于露出的胸膛还有大片水珠,头发也湿漉漉,事实上只是因为热血上头的仓促。 当时是为了缓解羞恼的玩笑,而在他语无伦次向梁迢道歉说当年不认真之后,只剩下玩笑。 所以这样草率的开始,那之后常俗的甜蜜,会有留给梁迢刻骨铭心的时刻?叫他念念不忘三年不惜一切还想重新来过? 许方思尽可能客观地思考,想来想去,哪怕抛弃百分之一万的妄自菲薄,他又有什么地方值得梁迢放不下呢? 许方思捂着心脏静了静,闭上眼,梁迢复杂的神情出现在眼前,逐渐变成靳惟笙的脸。 他翻开膝盖上空白的笔记本写了几笔,才描述到以前跟奶奶许妍住的四方小院,石板台阶几个字写下之后,脑子里的画面骤然散开,思考很久也没能继续落笔。 想不起来了,许方思盯着空白的纸面想。 许妍的纸雕静静躺在飘窗上,他看了蝴蝶一眼,在笔记本上画了一个蝴蝶轮廓,又花了一朵小花,他希望将来自己忘完了的时候看到这只蝴蝶还能想起来许妍,画完然后很疲惫地靠在暖房的飘窗上睡了过去。 太阳西斜,梁迢按时回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作者有话说】 打算多更一点速战速决,今天应该还会再发一点 第54章 给我一个机会 料峭的寒冬终于有了过去的迹象,花园的冬青丛上厚厚的积雪开始融化,太阳照在屋子里也有暖意,许方思的头发长了一些柔软地垂在耳边,映着金灿灿的太阳光,靠在飘窗上打盹的时候像一只困倦的猫。 春暖了,暖房里在隆冬盛开过的花反而纷纷过了花期——叶子还生机勃勃,花冠已经纷纷萎靡,就像在说:好时节提前来过就会提前过去。 总会过去的,好的和坏的,或早或晚,总量恒定。 发现又有一盆花凋谢后,梁迢提议:“换一些新的吧?” 角落里的发财树倒是一直生机勃勃,许方思很早以前说这是他除了仙人球以外唯一能养好的盆栽,建议他将来装点家里的时候试一试,果然很好养活,哪怕十天半个月忘记浇水也不会轻易死掉。 许方思现在似乎不止擅长养仙人球和发财树了,又或者暖房里的条件实在优越,但是梁迢不善养花,如今更是没什么耐心等它们的再一次花期,只能将养鱼的经验套用到花上,决定勤养勤换,也防止许方思厌倦,虽然他不知道这些花许方思有没有喜欢过,但是通过这些东西怀念亲人也许可以延缓遗忘,他能想到的调动许方思生气的事情实在不多,或者说许方思在乎的人真的好少。 许方思从睡梦中缓缓苏醒,夕阳正好正对着脸,尽管不晒也有些刺眼,他没能很快睁眼,便侧脸蹙眉,发丝遮着眼睛或许发痒,许方思眨了好几下,梁迢忽然被这样的场景挠了一下。 梁迢坐过去帮许方思遮住眼睛,许方思重新闭上眼,轻轻唤一声“梁迢”,梁迢感觉又被挠了一下,他拨弄了一下许方思渐长的头发,嗯了一声。 “几点了?”许方思问。 “不知道。”梁迢没抽出几秒钟看表,等许方思回过神梁迢已经走了。 空气中遗留一丝反常的气息,许方思跟到卧室,梁迢已经进了浴室,迟疑片刻,许方思敲了敲门,水声停下,里面的人问:“做什么?” 许方思扭了一下门把手,没拧开,他喊了梁迢一声。 门把手转了一下,里面的人出现在门口,手臂上缠着的纱布,丢在旁边的衬衫上沾着血迹,梁迢盯着许方思,许方思看着梁迢的手肘:“你受伤了?” “没什么。”梁迢依然盯着许方思,许方思今天有点不大对劲,从进门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这会儿更是。 许方思盯着他的手肘目光不动,梁迢忽然有了跟他开玩笑的心情:“好看吗?” 他身上已经沾湿了,开门前裹了条毛巾,水珠顺着精悍的肌肉线条往下流,最终汇成一股。 第82章 戏弄的话让许方思耳尖充血,梁迢心情愈发好,拉着许方思进门,浴室门从里面关上,许方思慌了一下之后因为梁迢胳膊上的纱布没敢挣扎:“……受伤了,能洗澡吗?” “只是一点擦伤。”梁迢依然盯着许方思目不转睛,许方思看了看自己身上不知道有哪里不对,顿了顿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冒昧,支支吾吾:“我……我先……先出去,你……洗吧。” “我觉得你有话想跟我说。”梁迢说。 “你的伤……” 在许方思的迟疑中梁迢解开纱布露出下面的擦伤,面积很大但不是很深,“没有很严重。”梁迢说,然后把毛巾放到许方思手里要他帮自己擦后背。 “怎么会受伤呢?”除了那片擦伤许方思还发现几块淤青,他没敢下手,梁迢托着他的手叫他干活,很随意地解释:“路上出了点车祸,没什么大事。” 过了会,梁迢按住心不在焉走神的许方思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了?” 许方思动了动嘴皮似乎有话想说,看到梁迢的表情又沉默下去,擦完后背把毛巾还回去准备走了,又被一只胳膊捞回去:“帮人帮到底吧。”梁迢没得到答案有些不快,按着许方思的手往下,浴室里热气蒸腾,许方思险些被忽然升腾起的热度烫死,梁迢却一本正经,若非部位不对,险些要让人以为真就是帮忙洗澡。 差点白日宣淫,好在梁迢的电话疯狂咆哮,许方思趁机逃去勉强可以说大庭广众的客厅散热,随手打开广播就听到里面说江市城关某路段发生车祸,肇事车逃逸,牌照系假。 还没听完,梁迢出现关掉了收音机,沙发上的人手指不自在地抠了抠看过来,梁迢说:“我要考虑给家里断网断电了。” 许方思点点头:“对,要不然我就会听到你的桃色绯闻。” 太稀奇了,梁迢一时间忘了计较,坐过去有些诧异地打量许方思,托着许方思的下巴左看右看,看得许方思刚散去的热度差点卷土重来才说:“出息了啊许方思?” 许方思心想,他不过是省略掉梁迢挑拨的这一步罢了。 可是梁迢忽然来了兴趣:“我有什么桃色绯闻?” 说老实话,确实没有很多,梁迢是那种洁身自好的人,哪怕在浮躁的娱乐圈除了跟许方思也没有很多绯闻,如今最多就是在哪里见林昭然后被拍,大多数媒体都比较有分寸,只会说他们天造地设,也有一些总喜欢影射林昭梁迢是又一对宁梁的,将来利益不合必定一拍两散,一般只说林昭梁迢的不会有人理会,提到宁梁的话很快就会被撤稿。 许方思想了半天,桃色绯闻没想到,只想到某个媒体把一个新人导演称为‘又一个梁迢’。 梁迢听完,没忍住笑了:“嗯?所以呢?” 许方思心想,所以这就跟已经有人谋杀梁迢一样,说明梁迢是一个有身份的人了。 他没说好多人惋惜梁迢就此退隐,只说:“大概也算是一种认可吧。” 毕竟没人说哪个很有天赋的编剧是‘又一个许方思’。 今天的会话实在令人开怀,梁迢没忍住,按着许方思倒在怀里:“你到底怎么了?忽然这么好?” 许方思就是这种人,一旦他变得很好说话或者开始对你好,加倍地好,很有可能就是提前酝酿着要做对不起你的事情,这甚至可以作为解答许方思人生观的公式:逼到绝境了反而开始放纵,今朝有酒今朝醉,醉完,散了就散了,他独自去夜里走他的独木桥。 许方思不知道自己的脾性已经被梁迢摸索清楚,他迟疑着,觉得就目前他们一塌糊涂的关系基础,直达目的显得他有点不够真诚,于是琢磨着表达技巧尝试先起兴一下:“今天下午,我做了个梦。” 梁迢听着呢:“嗯。” “梦见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諵砜 “嗯。” “我们两个的事情,我都快忘了,但是忽然很清楚地出现在梦里,就跟才发生不久一样。”许方思捉着梁迢的衣襟把玩着,显得有些莫名的心虚。 很短暂的停顿,许方思继续说:“你上次有点冤枉我,我明明很快就答应了……” 调动记忆大概也需要一些时间,梁迢揽着许方思回忆了片刻,回过神的时候许方思已经很简要地说完了他在睡梦里零星捡起来的记忆。 梁迢想:真是恍如隔世啊。 他居然已经有些想不起来那时候的许方思是什么样子了,也快要忘记那时候在一起的心情,那时候似乎连表白之后的惴惴和收到否定答案之后的失落都是值得回味的,而如今的朝夕相对和不肯放过对方,头破血流,似乎只是为了一个最后的结果。 就只是圈了一个目标,然后拼尽一切地爬上去,中途用什么手段已经来不及顾忌,棱角磕伤彼此也不管不顾。 “你要不要给我一个机会呢?”许方思很缓很缓地说出当年梁迢说过的话,说出这话的瞬间,心里那些嘈杂的念头很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他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一直被迫地往前走,梁迢也在被迫地往前走,他们这样跌跌撞撞,最终都会溺死,他要想一想办法,想来想去,梁迢的心结是在许方思身上,他到底不明白许方思有什么好,但是可以试一试。 感情的事情是最难两清的,如果有人跟你说要十分还十分那一定是耍流氓,所以许方思现在做着耍流氓的事情,他垂着头,紧绷的手指看得出来紧张,停顿之后继续说:“我可能……不会是很好的对象,性格也不好,外貌普通,还总是不问你的意见擅自做决定。” 第83章 事实上许方思只是换了一个方式将自己献祭出去。梁迢沉默着,不知道是什么态度,客厅外有低低的脚步声,许方思意识到这里的空间不太私密,想要挣脱却已经不能了,于是也只好强撑着勇气说下去。 “我是……上次的意思其实不是说我对我们的感情不认真,我的意思是……我可能有点悲观,这么说只是给自己的一种退路。”许方思说着忽然有点难过,人的性格具有很复杂的成因,生活环境、与生俱来、后天际遇,这些全都很难改变,越想越觉得他不可能变得更好,可他又确实很希望他们可以有一个好的结果,从在一起的第一天就这么想着——谁会不想要跟梁迢这样的恋人偕老呢? “我的意思是,我只是一直都做着很坏的打算,只要在一起一天我都会很认真,只是害怕忽然有一天……” “忽然有一天?”梁迢插声进来,许方思停顿了一下,梁迢伸手摸了一把,许方思的脸上满是水痕,声音也早都充满哽咽。 梁迢替他说完:“忽然有一天,梁迢的喜欢会消失?还是忽然有一天,许方思又遇到了不能承受的挫折,于是决定不拖累梁迢离开?” “后者的话,大概是因为梁迢不够喜欢许方思吧。”梁迢低声说。 “不是的。”许方思反驳。 “是的。”梁迢说,“你的所作所为就是这样说的。” “我只是……”话说到这里,没得反驳。 “如果你当时知道我和他家世相当,如果你当时知道那个举报不会对我造成什么伤害,你会选择跟我坦白吗?”梁迢语气其实不太严肃,甚至轻柔,语速也是缓和的,只是即便他再怎么和缓,许方思也还是无言以对。 许方思其实可以在这时候解释:会有伤害的,就算你不会像他骗我的那样锒铛入狱,你也确实有可能因为这个污点无法继续在影视圈混下去。 这样的理由在四年前站得住脚,四年后也是,但是放在今天这个背景下,问话的人和被问的人都清楚问题不在于这里。 许方思说不出来,梁迢就替他回答:“你已经替梁迢预设,觉得他没有那么喜欢你,觉得你在他那里没什么分量,或者你觉得这是你自己的事情,跟梁迢没有关系——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不够亲密而已。” 不知不觉,话题已经向许方思把控不住的方向走去,他原本只是想告诉梁迢他那天说的“不认真”不是说对待感情的态度,他只是想用这种说法表明他的人生态度不太积极,他只是希望梁迢的自责少一些,可是没想到会爆发更大的矛盾。 “可是我现在知道错了。”许方思拼命擦着脸上的液体,袖子上湿了一大块,梁迢手心也湿透了,他抬起头的时候眼眶还在不停歇地涌出清澈水液,但也顾不上了,他一鼓作气地说完:“所以我真的很差劲,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第55章 “哦。” 许方思的认错可以说是敷衍至极,换算成一般吵架的话约等于用“好好好都是我的错”解决问题。 梁迢不太满意,问:“所以你觉得问题出在哪里呢?” “可能……”许方思抹着眼泪,就在梁迢以为他会听到什么深入肺腑的检讨的时候—— “……你非我不可吧。”许方思重复某天梁迢的话。 梁迢气笑了:“谁说的?” “你吧。”许方思吸了吸鼻子,“还是我听错了?” 梁迢:“……” 大概因为实在纠缠不清,说到最后已经是一团烂账,又或者因为这是重逢以来,许方思首次主动踏出一步,总之世界就是这样不公平,梁迢大发雷霆也不得其法化解的不甘居然真的被许方思的主动中化解,可是他又为自己的不甘心就这样被抚平而不甘心,所以他还是问许方思的求和是什么意思什么目的。 目的的话,许方思可以举出很多例子,比如他希望梁迢以后不要再给他吃乱七八糟的药了,梁迢自己也不要吃,以及希望梁迢在床上的时候可以轻一点,频率最好也降低一些,他的时间已经足够少了,晚上花很多时间在上床这件事上的话,他白天就要花很多时间补觉,他也不想再从梁迢口中听到别的人,林昭或者谁,他不想做什么地下情人,暖房的那些花都很好,等花期到了还会开所以不用换,梁迢想要抱一下的话也不用提前设置手环闪灯,那样的话他们还要多上一次床。 许方思声音发闷,絮絮叨叨地说,梁迢沉默地听,听到这里打断:“所以你又看出来了?” “你根本就没有认真骗人。”许方思莫名有几分气愤。 “那你为什么要被骗?”梁迢问。 许方思又不说话了。 谎言拙劣到令人发指的话,可能是因为怕对方不明白,因为不知道对方会忽视自己到哪种地步,所以只好一遍遍地检查自己的破绽是不是足够显眼。 许方思其实应该说因为看明白了你的意思,因为终于开始明白梁迢有多想要许方思,他应该这样回答,梁迢应该就会高兴一点,但他又不想这么说,因为事实上也是这样的:“因为我也想抱你一下。” 梁迢想要许方思拥抱的时候就是许方思想给梁迢拥抱的时候,梁迢对许方思轻轻说话的时候许方思也想轻轻回应,许方思本来就是喜欢梁迢的,事实上就是这样的。 第84章 “所以呢,就这些吗?”梁迢追问,不知道在不满意什么。 “我们一定要在这里说吗?”许方思用湿透的袖子擦完眼角,反复的摩擦让眼睑发烫,客厅里兴许有七八个摄像头,有人想的话甚至可以切换角度看他们说悄悄话。 梁迢则觉得这个黄昏应该不会有人理会他们。 “所以,犯人还能要求审讯室的人少一些吗?”梁迢用一种不满意的语气说, “哦。”许方思又擦了眼角一下,梁迢非要抬起他的头看他现在哭得一塌糊涂的脸,他不想给梁迢看,回想那么多年人生,他几乎没有对谁这么哭过,也并没有受什么委屈,只是想解决一下他和梁迢之间的问题,但就是管不住自己。 “所以没有了吗?”梁迢托起许方思的脸颊锲而不舍。他发现那两只眼睛周围一圈已经全都红透了,指腹揩了一下,很烫,睫毛全湿着,一直打颤。 同时许方思不得不正视梁迢。 有的,当然还有的,他从上次就想告诉梁迢这不是他的责任,只是天有不测风云,虽然当年医生说过许妍的病只要按照医嘱吃药基本不会恶化,而一个人再倒霉也很少有可能单纯因为噩运一下子陷入那样绝望境地,只是,被那种人嫉恨,即便不是那一次也还会有下一次。 但是说这些又过于沉重,今天他只是想告诉梁迢:“我想,让你也高兴一点。” 可以不用再一遍遍地在许方思被强行挑起的难过里拨弄寻找什么,可以不要被复仇这种事情压得喘不过气,他努力把许方思挖出来的时候自己也不要陷下去。 也不想只有梁迢一个人努力,就算帮不上什么忙也至少不应该成为一个拖累。 他确实骗过梁迢,但是骗梁迢的时候又是不是真的这样想呢?那是不是一种下意识,觉得那样的生活是值得追求的,所以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不好的事情,是不是那些愿望已经实现了? “你会有什么愿望还没有实现吗?”许方思问,“或者什么想做的事情?” “刚才在浴室就有。”梁迢说。 许方思瞬间推开梁迢后退:“除了这个。” “……抱一下之后上床也不是顺便,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梁迢定定道。 “……哦。” ——什么乱七八糟。 隔了会儿,像是没有后续了,许方思偷偷瞄了梁迢一眼,当场就被抓获。 “看我做什么?”梁迢问。 “没有。”许方思答。 梁迢说:“有吧?我看到了。” 他们中间隔着一点距离,许方思不自觉往另一边挪了点,而后又往回挪了点,最后还是停在原本的距离。 “林昭确实很好。”许方思忽然说。 “嗯?”梁迢疑惑。 “很吸引人。”许方思补充。 “哦?”梁迢蹙眉。 许方思:“……你们经常在一起,你也经常说他。” 梁迢眉头蹙地更深:“是。” “而且你们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关系。” “嗯。” “我很难过。”许方思声音很低,“你说别的人我也会很难过。” “有多难过?”梁迢语气没有起伏,眉头微挑。 “……心快碎了那么难过。”许方思声音发闷。 顿了顿,梁迢学着许方思的语气:“哦。” 许方思:“……嗯。” 梁迢:“说实话,我没太看出来。” 许方思也学梁迢的语气:“有吧?” “嗯。” “……你再嗯的话,我要没话说了。”许方思嘴唇抿成一条线,看得出来确实绞尽脑汁了。 “但是我确实觉得你别有用心。”梁迢抓着他的肩膀压在眼前逼他面对面:“要不然你怎么可能这么自觉?” “……我还好吧?”许方思挪了挪腿调整姿势把手搭在梁迢肩上,不大有信心道:“我只是……”想了想,只是不下去,又泄气,“但是你也不应该那么做吧,你明知道……” “梁迢,林昭真的很好……”许方思再一次重复。 “知道了。”梁迢终于答应了一声:“很快。” “多快?”许方思问。 “很煎熬吗?”梁迢疑声质问,“我觉得你决定要走的时候很果断啊?” “我以前不知道你这么记仇。”许方思很无奈,又很失落:“但是我真的说不出来不在乎的话。” 梁迢第二天去研究中心送东西顺便当信使,还没踏进办公室,梁院长就说;“花丢出去。” 梁迢站在门口似乎有点为难:“宁大校说,东西送不到您手上的话就把我丢进山里。” 梁知舒从面前的文件里抽出一份翻开:“过来签字。” 梁迢把那一束香水百合安置在会客沙发上,梁知舒掩了掩鼻子问:“你不觉得这个香味很刺鼻吗?” “宁大校喜欢。”梁迢借了母亲桌上的钢笔在参与腺体试验的知情书上面签字,仗着没人知道跟梁知舒告状:“宁大校觉得您到现在不愿意回家是受到了我的挑拨,昨天喊我去办公室拿枪顶着我的脑门问:‘我受伤的话你母亲会不会来看我?’ ” “他受伤?”梁知舒打量他两眼,“拿枪顶着你的头?” 梁迢合上钢笔把文件递回去:“是,宁大校逼我邀请您周天晚上八点在望江楼共进晚餐。” 第85章 “哦。”梁知舒检查了几遍文件,之后只说出这么一个字,梁迢感觉母亲的语气不大对劲,又说不上来,梁知舒把记录了试验数据的硬盘收好,梁迢问:“所以您去吗?” 梁知舒:“不去。” 也不算很意外,但是梁迢觉得父母婚变这件事他确实有责任,低声说:“我觉得宁大校真的会打断我的腿。” 梁知舒托腮,慈祥地看着梁迢弯了弯唇角:“哦。” “你不觉得你活该吗?” 又是那个语气怪异的“哦”,道别之后出来,遇到林昭,林昭远远给他挥手,走过来问他:“我的数据呢?” 梁迢指了指办公室里面:“都在一起。” 林昭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有点新奇地问:“你怎么一脸心虚的表情?” 梁迢感觉面皮发烫,总觉得母亲的表情像是嘲笑,一般情况下也没人二十四小时盯着监控看,而且那边安排的是父亲的人,就算有人看到监控按理说也不会传到母亲这里。 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林昭忽而凑过来:“所以你给许方思用的什么药?是不是c-213?效果怎么样?是不是完全没有副作用?” 梁迢蹙眉:“你怎么知道的?” 林昭双手环胸一脸得意:“你也不看看那个药是从哪里流出去的。” 梁迢去找宁岩求证的时候发现宁岩不在,问宁岩的副官,副官说宁岩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负重十公里去了。 梁迢去操场找堂哥,宁岩刚跑完十公里躺在草坪上休息,见了他问他做什么,梁迢问:“昨晚你是不是看那边监控了?”,宁岩坐起来叉着腰喘粗气,阴阳怪气学:“但是林昭真的很好~” 梁迢沉默,最后问:“你还给谁看了?” 宁岩刚跑完十公里火气很大,闻言咧出一嘴大白牙笑地十分欠揍:“我发给宣传部的兄弟帮你们剪了个合集,然后给三叔梁阿姨拉了个群,都发了。” 梁迢:“……真的吗?” 顺便给父亲复命说东西送到了,话也送到了,梁迢去的时候宁铎风不在,戚秘书说他会转达,梁迢要走的时候宁大校正好从指挥部回来,路过梁迢身边目不斜视,但是梁迢有一种直觉:他得到一个巨大白眼。 【??作者有话说】 小梁:家人们谁懂啊!!!中二现场被直播了! 好好笑的一章,但就是莫名心虚,明明没写什么虐的东西但就是很心虚,明明比约定的还多更!但就是很心虚!!总觉得自己是后妈,真bad! 算了,后妈的事情先放一放,先笑吧233 第56章 “小点声,我偷来的” 锦时在动荡时期扶持过国家经济,民众口碑很好,其背后也有亲近当权一派的派系,即便成了毒瘤也不好直接摧毁,旗下一些涉及民生的产业正在被以各种方式分割收公,还有一些不能公开的涉密项目需要谨慎处理,这些不是一时半会能处理的,经济方面更复杂,调查组就成立了四个,还要开听证会,不出意外的话,锦时的案子可以专门出一部法案。 靳惟笙的工作室早成了一盘散沙,锦时自身难保,有一些小道消息说靳惟笙失踪多时是因为参与走私泄密,被秘密羁押了。 这消息从最开始被认为是无稽之谈到后来越来越像真的,靳惟笙在牢里长久的无人问津中逐渐意识到锦时兴许要倒了,第不知道多少次审讯,他要求见许方思。 负责审讯的警员们没听过这个人面面相觑,靳惟笙便改口要见梁迢,话递到梁迢跟前,梁迢挑了不太忙碌的一个下午去见靳惟笙。 几个月过去,靳惟笙比上次见面更加狼狈,瘦了很多,面容也不比从前英俊,脱去伪装只剩下阴鸷和不甘心。 梁迢进门坐到长桌尽头,宁岩随后跟进来坐在梁迢旁边的椅子上,靳惟笙似乎不满第三个人的出现:“我只跟梁迢说。” 宁岩耸眉:“要饭的还挑上了?”说完给梁迢递眼色,表示这才是他们正常成年人会说的话,而不是什么恶心吧唧还故作严肃的腻腻歪歪。 客厅里的摄像头已经全都拆掉了,梁迢当作听不懂堂兄的挤兑,也不管吞了苍蝇似的靳惟笙,解了西装扣子:“听说你想见我?” 靳惟笙开门见山提出要求:“我想见许方思。” 宁岩嗤了一声,好半天没人说话,靳惟笙只好自己说下去:“你让我见许方思一面,见完了我就交代。” 这话倒是令人意外,审了这么久都没松口,见许方思一面就愿意交代? 梁迢没说话,明显不想做这个交易,靳惟笙压抑的平静带着疯狂:“你还不明白吗?” “你该不会以为他们保我是因为亲情吧?哈哈哈哈哈!” “只要密钥还在我手上,他们就不会放弃我,你想给他们定罪,名单和密钥对你也很重要吧梁迢?” 靳惟笙亮出让他肆无忌惮的底牌之后死盯着梁迢,像是笃定梁迢会动摇,梁迢迟迟不说话,宁岩忽然清了清嗓子,桌子下面,梁迢紧握的拳头松开了一些,他说:“不行。” 说实话,宁岩差点帮梁迢答应了,见一面又掉不了一块肉就能拿到这么重要的证据,但是看梁迢这模样,没杀人都算好的。 “梁迢。”靳惟笙下巴朝天:“酒庄地下室的东西你看到了吧?” 靳惟笙笑了两声:“那你也知道我对你感兴趣了几天了吧?” 第86章 宁岩眉心紧蹙起来,梁迢神色无异,靳惟笙笑得更肆意:“你知道我送许方思的第一件东西是什么吗?就是一瓶香水,你知道他当时是什么反应吗?” 宁岩侧目看了梁迢一眼又看了墙角监视器一眼惟恐局面失控,靳惟笙嘴皮子不停:“他当时的表情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我第一次见他那么害怕,看我的眼神特别……厌恶?”靳惟笙回忆着说出这两个字,“然后……” “就这些吗?”梁迢似是很冷静地开口打断了靳惟笙的回忆,宁岩松了一口气,梁迢看了一眼时间:“如果你说不出什么有营养的话可以继续在这发烂。” 总之,见许方思没可能。 二人起身要走,靳惟笙见他们居然不要送到手的线索,脱口而出:“你要让于邱开发布会?” 没想到还有人能把手伸进来,宁岩不悦:“你消息倒灵通。” 靳惟笙不理他,盯着梁迢,梁迢没说话,靳惟笙斜勾着嘴角语带深意:“我劝你别这么做。” 从探视室出来,外头的风和阳光吹散了一些阴暗,二人在门口站了会儿,宁岩说:“其实要是……” “不行。”梁迢直接拒绝:“想让他开口办法多得是,我不会让许方思来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宁岩回头看了一眼外墙灰漆漆的监狱,以为梁迢不信任这里的安防,他说:“这里工作做得很好,不会……” “不是这个问题。”呼出一口浊气,梁迢抬头看了一眼蓝盈盈的天,风卷流云,似乎平静,他说:“我不可能让许方思再见他。” 靳惟笙已经亮出筹码,自然会有人来给梁迢施压,宁岩欲言又止,不过这么简单的事情梁迢不可能不懂,最后只说:“他现在这么一闹就是个定时炸弹……时间可不多。” 这天梁迢比往常晚回家一个多小时,梁迢先去暖房找人,没找到——天气渐渐暖和了,许方思呆着太无聊,想在后面开一片空地种点菜,兴许是在菜园子里。 飘窗上放着许方思的日记本,他翻开来看,本子里除了花和蝴蝶之外又多出一张照片,也不算照片,杂志上面剪下来的图,许方思在梁迢臂弯里看着镜头,清清爽爽地笑着,八卦杂志把原本的大合照放大截取之后的,有点糊,印刷的纸质也一般。 汽车声响过之后许方思放下铲子洗完手回来,恰好发现梁迢在翻他的本子,当即冲过去藏起来:“你怎么看人家日记?” “不能看吗?”梁迢抬高手臂问。 “当然了。”许方思夺回日记之后左右寻找藏日记本的地方,从搁工具的架子看到柜子,梁迢有些不爽他的行为:“不是说好了将来可以换着看?还是说你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又还没到将来,我都没写完。”许方思瞪他:“而且你也没给我你的!” “我还没写。”梁迢伸手去夺,被躲开了,许方思抱着日记往外跑,被梁迢抓住,梁迢问他:“照片哪来的?” 胶水都还没干,刚贴上不久,梁迢声音太大,许方思竖着手指嘘了一声要他不要声张:“我偷来的。” “偷来的?”梁迢疑惑,许方思声音压得很低:“王阿姨的。” 王阿姨就是别墅这边的厨娘,长着很老实的一张脸,平时很严肃,话不多,只有用餐时间出现,倒没看出来还有这种爱好。 梁迢问:“她怎么会有这个?” 许方思摇摇头,猜测:“可能为了了解雇主吧。” 顿了顿,梁迢好笑地箍住许方思:“你直接说她好奇八卦算了,一本正经我还以为你要给她找个什么爱岗敬业的借口呢。” 陈年杂志,也为难她能找到。 “多不礼貌?人家也就是工作之余调剂一下生活,这点自由还不能有了?”许方思往外看了一眼,没看见厨娘才放心:“再说了,都跟你说是偷来的了。” “没事,她发现了我就帮你开除她。”梁迢似真似假道。 “开除?”许方思瞪着眼:“还帮我?” 梁迢点头似乎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错:“是啊。” “你!”许方思恼火极了:“你现在真是发达了,说开除人家就开除人家,还要我背锅?” 梁迢耸肩:“什么叫背锅,你不杀伯仁,再说,她都看过这些了,你说她会不会也觉得你是睡来的工作?” 可见当年那些媒体写的八卦梁迢也看过。 “我不跟你说了!”许方思恼羞成怒尽力挣扎:“杂志我还没还回去呢!”他指着架子上的杂志,封面是当年很火的一个模特。 “先别还了。”玩笑说到一半,梁迢忽然没了气势,抱着许方思抱得很紧,下颌放到许方思肩上,许方思立刻不动了,也不再思索日记要藏到哪里,拿着本子回抱住梁迢。 就这么安静地抱了一会儿,许方思察觉一丝尘土的味道,还有汗味,紧接着有一点点血腥味。 “……你又受伤了吗?” 他缓缓松开梁迢,发现梁迢手背上有一些小破口,骨节红得不正常。 “很久不活动了,路过我哥那里,打了会儿沙袋。”梁迢解释。 许方思还是觉得梁迢不大对劲,但他没再追问,只是牵着梁迢的手说:“那我能做什么吗?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没什么胃口。”梁迢说。 第87章 许方思想了想:“你最近有时间吗?我们要不出去走走吧?你之前说等天气好了就去踏青,或者去看许妍?” “……或者……或者你可以把我带出去。”许方思声音小下去目光有点闪避:“我可以帮你跑腿,端茶送水打印文件什么的。” 虽然气氛很好,但梁迢还是怀疑地看着许方思,许方思不敢回视,画蛇添足地胡言乱语:“也可以当那种秘书。” “呵。”梁迢轻笑:“许方思,你骗人的技术也没有高超到哪儿。” 许方思抿嘴,梁迢说:“锦时的听证会我不会出席,我们两家有亲属关系,我需要回避。” 许方思彻底沉默下来,这表明梁迢说中了。 梁迢忽然轻嘲一笑:“我快要觉得你前面说的那些话和这些天的配合全都是为了这一个目的了。” “我只是觉得我在他身边呆了那么久,对他们做的事情有一点了解,可能能帮上什么忙。”许方思解释,但是梁迢的表情依然在很短的时间内变得很冷,许方思只好换话题:“而且就算不是为了调查,端茶送水还是可以做的吧?” “我不缺端茶送水的秘书。”梁迢语气变得很冷,许方思敏锐察觉,扯住梁迢快要抽离的袖子,“可是我觉得你在外面真的很危险。” 时不时受点伤,会遇到人为的车祸。 “所以呢,带着你给我挡枪吗?”梁迢冷眼睨他,许方思也不知道自己恰好在不对的时间点撞在了枪口上,只觉得梁迢态度过于强硬,还在思索怎么做梁迢的工作或者怎么不让梁迢生气,迂回地帮点忙的时候,梁迢已经很快速地安排好了他们都去处。 第57章 蓝莓曲奇 梁迢没给所有人反应的时间,就连许方思,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进山的路上了。 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时候许方思还没有实感,车子走在坑坑洼洼的路上,他茫然地环顾夹在道旁的山:“真的出来了?” 他以为能出来半天就不错了,结果梁迢说有一个考察工作需要离开江市一段时间,他们居然……就这么走了? 梁迢说:“你不是想跟我出来给我端茶倒水吗?” 但是好像这种工作也轮不到许方思,考察队一共十几个人,加上司机安保队伍有近三十个人,他们在河滩上停下休整的时候队伍里的人纷纷拿出干粮,许方思也从包里拿出三明治递给梁迢。 梁迢吃到一半被属下叫走去一旁说话了,许方思坐在河边的石头上吃东西,山里气温还低,河面上有浮冰,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悦耳的声音:“我自己做的雪花酥,尝一尝?” 许方思偏头看到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娃娃脸少年,二十出头的样子,端着小盒子,里面码着整整齐齐的小甜点。 许方思还没回应,手里已经多出来一块雪花酥,他道了谢,那少年没走,反而在他身边坐下,小声问:“你真是许方思?” 许方思:“……嗯?” 是不是呢?貌似自己现在应该是个死人? “应该是吧?”少年盯着他看了几秒后道:“虽然你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许方思头发有点太长了,出发前他跟梁迢说想理发但是只得到一个发圈,现在半扎着头发,露出来清秀的脸,带了点疑惑看着对方。 ——一副熟悉他的口气。 omega笑了笑,伸出手来跟他握手;“我叫李青楠,你可以叫我青楠,我小的时候可喜欢多吉了!” 许方思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多吉是谁,他第一部 被改编成电影的小短篇里的主角。 多吉是高原上的一个少数民族小男孩,他在放牛的时候捡到了一只受伤的大雁,他很喜欢那只大雁,于是把大雁带回家悉心照顾,但是大雁是迷路了才会出现在高原,等它养好伤它还会回到雁群。 许方思终于想起,左手捏着李青楠给的雪花酥笑了笑,有点怀念:“那个故事……是写给我妹妹的。” “我也想有个给我写故事的哥哥。”李青楠有点羡慕:“多吉放走大雁的时候我真的好难过,绘本和小说我都买了!电影看了好几遍!我在那时候就开始为你流眼泪了!” 他愤愤不平,一度令许方思怀疑他是特意来给自己寄刀片的。 梁迢回来就听到这一句,眉心挽在一起看着许方思和李青楠握在一起的右手,许方思这才意识到自己握手忘了收回来,李青楠颇有点不舍,拿起放在旁边的小盒子说:“我做了甜点分给大家,梁处要不要尝一尝?” 盒子里已经不多了,梁迢没动,反而拿了许方思手里的那块咬了一口,李青楠眼皮一跳心痛地阻止:“许编还没吃……” 许编? 梁迢笑了一下看着许方思说:“他不喜欢。” 许方思:“……” 李青楠半信半疑:“……是吗?” 梁迢冷哼:“他喜欢曲奇,蓝莓曲奇,对吧?” 许方思:“……” 关于蓝莓曲奇,有什么回忆浮现在脑海,然后很快明白过来眼前的李青楠是谁,梁迢若无其事,把咬了一角的甜点送回许方思嘴边:“很好吃,不要浪费人家的心意,尝一下?” 李青楠听到蓝莓曲奇后很高兴地说:“曲奇我也会做,上次做过!还带到单位跟同事们分了,你喜欢吃我下次烤好了送给你!”说着掏出手机相当兴奋地要求留联系方式:“你电话多少?有微信吗?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 第88章 在梁迢愈发不快的目光中,许方思摇头:“我没有手机。” 没有手机? 李青楠怀疑地看向梁迢,再一想,他们一行开了三辆车,其他人都在两辆中巴上,最前面的越野车上除了司机只有这两个人,一路上梁迢都不给许方思接触其他人的机会,自己过来多说了几句话就感觉被针对了,难不成…… 梁迢没理会李青楠怀疑的眼神,倒是许方思欲言又止,想跟李青楠解释不是他想的那样,但是梁迢没给他机会,推着他上车:“吃好了没有?我们还要赶路。” 重新出发,许方思说:“你干嘛对人家那么凶?” 梁迢冷哼:“有吗?” “有。”许方思说:“我们就随便聊了几句,你就给人家冷脸,你以前……” “我以前怎么了?”梁迢横他一眼,“我怎么没看出来,原来你人缘这么好,第一次见面就能聊得这么开心,人家都为你哭过了……你对我怎么没这么好说话?一见面就跑?” “我什么时候……”许方思无语:“你觉不觉得你有时候很幼稚?” 梁迢冷哼。 “他说他小的时候看过我的作品,被虐哭了。”许方思解释。 “哦。”梁迢环胸看窗外冷冰冰:“干嘛跟我解释,我又没说不行……就那么几分钟,都聊到小时候了,够深入的啊?” 又隔了一会儿:“……你对观众都这么和善吗?真是个好作者。” 还小时候,这么说显得可爱吗? “那我以后都不跟别人说话行了吧。”许方思松开梁迢的袖子靠边坐,气氛就这样冷却,半途中宁铎风的秘书打电话,梁迢接起来,戚秘书问:“您怎么突然出去考察了?” 要死,梁迢刚从贸协调到财政,从早上开始,好几批人找梁迢,两边都联系不上,一问:去考察了。 梁迢拿宁铎风随口的威胁当借口:“不是你们大校的命令吗?办事不利就滚去山里玩泥巴?” 戚秘书迟疑,显然不明白自己的领导怎么能管到人家完全不相干的单位,然后电话里传来一声砸杯子的声音,宁铎风怒斥带着人溜之大吉给他留了烂摊子的不孝子:“你最好这辈子都别回来!” 梁迢挂了电话,从后视镜里看到后脑勺对着自己的许方思愈发不爽,抓着人拽过来先发制人:“你干嘛跟我生气?” 许方思臭着脸:“你先跟我生气的。” ——真是越来越有出息,都敢这么跟他说话了。 梁迢不认账:“我哪有?不是你跟别人聊天聊得开心晾着我?” “你现在越来越会颠倒黑白了!”许方思咬着嘴唇愤愤,梁迢却不知道反思,只一味觉得是许方思的不是,指责许方思:“你对第一次见面的人都能谈笑风生,但是总想从我身边离开是为什么呢?” 也没有总想吧?许方思想。 “许方思,我带你回家那天,你在哭什么?”梁迢问出压在心里的话,他实在好奇那天他从派出所捞出来人,把他丢在客厅的时候听到的压抑的哭声是什么原因,仅仅因为许妍吗? 那天晚上他看到自己的时候又是什么心情?他是怎么脱口而出放他走这种话的?他能在后面做梦没有意识的情况下说出来“梁迢,我很想你”这种话,又能在好不容易见面之后毫不犹豫提出离开。 但是许方思已经想不起来了,在他说完之后露出几分迷茫的表情:“我什么时候哭过?” 也就这种时候,梁迢才能放下不甘心,叹着气把许方思捉在怀里,可仿佛依旧不能避免许方思的消失——许方思正在以各种方式消失,像一把流沙,握得紧一些还是松一些都没有办法阻止手心变空。 拥抱的姿势太紧密,嘴唇离脖子很近,许方思感觉到湿热的呼吸和梁迢沉重的心跳,对此他也无可奈何,他能想到的能安慰梁迢的方式已经都做了,用各种办法配合梁迢作天作地地发泄不满,但是生老病死实在是人力不可逆转的事情。 梁迢俯首亲了许方思一下,嘴唇落下的位置太暧昧,导致许方思以为他又在亲那颗坏死在后颈的种子,他觉得梁迢变化越来越大,但是最后也只是选择忽视,只微微叹气:“对不起。” “什么?”梁迢问。 “……会不会有点失望?”许方思问,但已经帮梁迢回答:可能是很失望。 “失望?”梁迢意识到许方思想错了,但他不想解释,他又亲了一下:“没有完成我这个愿望,是不是应该赔我一个别的?” 许方思嗯了一声,梁迢却没有说他想问什么,反而说起别的不相干的事:“你记不记得有一个很出名的剧,男主给女主一粒种子,告诉女主,等种子开花的时候他就会回来?” 许方思想不起来了,但还是嗯了一下,梁迢却也没有说下去:事实上男主从未来而来,知道他们的后来是悲剧,所以试图改变未来,那粒种子是一枚石子,永远都不会发芽。 许方思后颈也没有种子,所以理所当然不会发芽。 所以,既然不能变成梁迢所有…… 后半句,梁迢忽然不大想说,他也觉得自己变坏了,成了电视剧里的反派,于是暗示完之后又很不爽地压下大公无私的念头蹙眉换了一句:“不许再跟李青楠凑在一起!” 回去就把李青楠调走,调到郊区,让他多烤饼干、多看电影、吃着饼干好好哭! 第89章 “啊?”许方思很意外,同时想起梁迢歪曲过的事实:“他说曲奇是分给同事们的。” “我又没有说只给了我一个人。”梁迢一点不觉得惭愧,甚至指责这点小事情都要记得的许方思:“是你非要多想。” 许方思暗地磨牙,只觉得梁迢退圈后也没有落下,甚至能在语言上熟练运用蒙太奇手法。 他们考察的村庄在冬天经历一场雪灾房屋受损严重还在重建,没地方借宿,晚上只好在村庄附近扎帐篷,梁迢被当地领导缠住多说了几句,回来的时候发现白天才闹过,没一会儿许方思和李青楠又头对头坐在一起兴高采烈,还没走近已经听到李青楠崇拜的语气:“你十九岁就写出这么厉害的作品了!你真的好厉害!” 许方思相当虚心地摆手,李青楠捧着刚从火堆里掏出来的烧红薯强调:“你真的很牛!” 很牛的许方思还没接话,余光看到一只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梁迢,想到下午才因为李青楠对自己太热情闹过别扭这会儿他就又跟李青楠坐到了一起瞬间有点心虚,只好递出半个地瓜行贿:“你要吃吗?刚烤出来的,很甜……” 这种讨好的语气,李青楠戳了戳许方思带了几分怀疑:“他真的没有威胁你吗?” 【??作者有话说】 小梁:有话都跟我说,外面都是坏人,不许理! 第58章 能不能看看你的…… 三人六目,原本的滔滔不绝忽然安静。 都怪梁迢表情实在不好看,李青楠默默咬着红薯不再说话,许方思挪了挪屁股悄悄戳梁迢,梁迢问:“做什么?” “你要不要先走开?”许方思跟梁迢说。 站在李青楠的角度他很能理解,谁能在领导面前笑得出来呢? 梁迢气得牙根发痒,只觉得带许方思出门可能是个错误的决定,许方思又揪他的袖子小声:“就一小会儿~” 尽管场面并不友善,但是从远处看,三个人围着火堆分地瓜的场面还是很有爱的,考察队是临时组起来的,几个几个扎堆,悄悄议论梁迢平易近人,还有八卦梁迢跟许方思这两个人的,主题有二: 许方思居然真的没死! 梁迢居然真的会吃回头草,还吃得津津有味! 抛开三角恋不提,同吃同住分一个地瓜悄悄牵手,还挺甜。 这周围有个景点,附近驻扎的还有零星游客,有人录旅游vlog的时候扫到了火堆旁边的三人,许方思正揪着梁迢袖子说好话,视频发到网上之后很快被諵砜发现。 要休息之前,李青楠勾弄着火堆说:“我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住帐篷,感觉跟露营一样,还挺好玩的。” 李青楠家庭条件应该不错,说话做事都有一种天真,很容易让人喜欢。 “晚上很冷的。”许方思笑了一下,不由叮嘱:“睡觉的时候多穿点,睡袋拉好。” “你也是。”李青楠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准备回自己帐篷,忽然问:“你们要住一起吗?”他指着不远处的帐篷,帐篷有多的,扎帐篷的时候大家都动手了,只有梁迢坐在旁边看,许方思只扎了一个。 李青楠嘀咕:“只知道坐着看的渣男。” 许方思看了眼亮着应急灯的帐篷点点头,李青楠撇嘴:“你不觉得他不对劲吗?” 许方思:“嗯?怎么这么说?” “他处处管着你还不给你手机跟人联系。”李青楠压低声音也听得出来愤怒:“你别被他pua了!他们这种人都很会伪装!” 许方思没忍住笑出来,也压低声音假装严肃:“但是我们认识很久了啊。” “就是因为这个!”李青楠恨铁不成钢:“你想,你们以前闹得那么不愉快,他肯定是借机欺负你!你别被他骗了!” 要不然怎么可能放任抄袭的谣言不管,还把许方思的身份抹掉让他变成黑户,不给他联系外界?这个问题很严重的! 一下午的相处,李青楠已经从心底坚信许方思不是那种抄袭的人,而且从创作手法来看,红湖村就很许方思,怎么可能是抄来的? 反观于邱,除了借着红湖村有了点话题度,之后写的东西全是垃圾。 李青楠对他们的了解大概停留在八卦新闻写的恋爱插足分手这种事情上,见许方思不说话着急到不行:“你不会还对他死心塌地吧?男人多的是!干嘛在一棵树上吊死啊!” 许方思恍惚了一下,嘴角的笑愈发温和,梁迢大概忍无可忍,从帐篷里探头出来:“许方思,你要不要休息了?” 许方思站起来说来了,同时小声说:“他很好。” 独留李青楠唉声叹气怒骂男色误人。 往回走的时候许方思感觉某个方向有人在看他们,怀疑地扫视,很快,值班的保镖带过来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同时缴获一个摄像机和一部手机。 拿过来那人的摄像机和手机,梁迢翻了几张,都是几分钟前拍的,李青楠和许方思、自己和许方思,打开手机看到他的社交账号,一个几千粉丝的旅游博主,上一条发布时间是一小时前,评论区有人发了其中一个画面的截图,问:这个人怎么这么像梁迢? 下面回复: :旁边那个像***(能说吗?上次骂了几句被炸号了。。。 :谁谁谁?干嘛打码?!什么瓜! 第90章 :就是那个谁,去浏览器搜lt前任应该还能看 然后有娱乐号问博主在哪,什么时候拍到的,能不能确认一下,可以有偿,并且发了定金,这人已经发了几张照片过去。 照片上梁迢站在帐篷门口,许方思正向着梁迢走过去。 保镖把对方的信息发给同事,问梁迢这人怎么处理,许方思也看向梁迢。 那人不住道歉说他第一次犯能不能从轻发落,许方思动了动嘴皮,静了会儿,没人说话,那人忽然开始跟许方思求情,许方思有点无措,又看向梁迢,梁迢说:“照片发我一份。” 保镖:“嗯?” 就完了? 许方思觉得很奇妙,刚才李青楠才说了这件事,转眼就发生意外,从帐篷缝隙往外看,他和李青楠坐得远,梁迢应该听不到那些话。 见许方思回来了还看着外面发呆,梁迢更不高兴:“还看,聊天聊得忘记自己姓什么了吧?” “啊?”许方思回神,问梁迢:“那些照片……” “也没什么见不得人吧?”梁迢臭着脸,明明许方思是为他好,但他就是觉得许方思很多时候的顾虑都没有必要。 许方思觉得梁迢可能是忘记他有婚约的事情了,但他提出这件事梁迢也只是不理他,依旧问他凭什么跟李青楠说话抛弃自己。 “他的取向是一米九钻石男大。”梁迢上下打量许方思不屑道:“人家不喜欢你这样的。” 许方思的关注点则在于—— “什么是钻石男大?” “而且……”许方思迟疑:“你怎么会知道他的取向是什么?” 因为李青楠的简历就这么写的,入职之前他扫了一眼。 梁迢:“……这不重要,我的意思是他不会喜欢你,而且你现在是一个潜在的omega!给不了他幸福!”他强调。 至于什么是钻石男大,梁迢觉得不解释也罢,许方思则捏了捏自己的胳膊,贴着骨头没多少肉,又低头看一眼下面,梁迢问他干什么,许方思撇嘴:“你对我也很不满意吧?”他还记得重逢的时候梁迢嫌弃的神情。 梁迢:“嗯?” 许方思推开梁迢,把两只挨在一起的睡袋拉开,把自己那只放到梁迢一米开外背过去准备躺进去:“我知道的,你不用说了。” 梁迢:“……”许方思一直都很会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他差点忘了。 他掐着许方思后脖颈拧回来,许方思双手推拒,梁迢恐吓:“你胆子越来越肥了?” “本来就是。”许方思偏着头。 “也对。”梁迢换了副面孔幽幽道:“二十出头的小孩,嘴甜讨人喜欢还会做饭,谁能不喜欢呢?” 许方思开始恍惚—— 从十七岁算起,他们认识已经快十年,但是梁迢说他不记得高中的事情,如果从二十三开始算,这是他们认识的第四年。 梁迢叹气,用一种惋惜的口吻说:“可是人家小时候就在看你的作品了,你想想,七岁,你上大一的时候他可能还在准备小升初的考试。” 玩笑开着开着,梁迢好像开始认真了。 ——梁迢似乎总在患得患失。 许方思回神了,莫名其妙搭话:“你的厨艺真的很一般。” 梁迢:“什么?” 许方思逃走钻进睡袋重复:“青楠做的甜点很好吃。” 梁迢这下真的生气了,许方思已经用睡袋封印好自己,他弄不出来,便连着睡袋把毛毛虫一样的许方思捞起来质问:“我厨艺一般?” “才吃了一块雪花酥就青楠了,嗯?” 许方思闭着眼睛装死。 “许方思,说话!”梁迢恼火极了。 许方思说:“本来就是很好吃啊!” 梁迢:“……” …… 熄灯后很久,梁迢忽然问怀里的人:“为什么这么喜欢李青楠?” 许方思呼吸平稳,梁迢自言自语般问:“……因为他喜欢你,还是因为他的信息素也是蔷薇?” 那么巧,都是蔷薇,野蔷薇和百叶蔷薇。 呼吸声依旧很平稳,但是梁迢知道这人没睡着,他声音更低,近乎自言自语:“你好像真的很开心。” 还好,这样就很好。 “但是不要分给别人太多,我好像有点贪心。” 由于没有采取遏制手段,第二天天亮的时候,许方思死而复生的事情在反复的流言中终于坐实。 林昭出席会议,被记者堵在门口采访怎么看待他未婚夫带着前男友出差的事,林昭给梁迢打了十几个电话,最后语音留言破口大骂说梁迢有毛病,许方思提醒梁迢他的手机一直在响,梁迢嗯了一声:“骚扰信息。” 队伍开始走访,李青楠衣服没穿够生病了,许方思正好在营地照顾他,吃完药闲聊,李青楠又追问:“你真的不觉得梁迢对你不好吗?” 许方思摇头:“你觉得他哪里不好?” 其实也没有哪里不好,但是李青楠就是觉得梁迢配不上许方思。 许方思听完忍不住笑:“不应该都觉得我配不上梁迢吗?” “谁说的?”李青楠撇嘴:“我就觉得他不好,他有未婚夫还跟你纠缠,也不帮你说话。” “……也不能怪他吧,都是我自己选的。”许方思声音淡下去,“他是很好的人。” 第91章 “我觉得你就是被他灌了迷魂汤!”李青楠一边咳嗽一边愤愤:“你还帮他说话,有本事你让他现在发申明告诉大家你是清白的,然后跟未婚夫解除婚约啊!” 许方思沉默了,李青楠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许方思忽然问:“我能看一看你的腺体吗?” “啊?”饶是经常大言不惭,李青楠也愣住了,然后迅速脸红耳朵红:“我……你……我……” 许方思像是也知道这要求有多冒昧,见李青楠这么大反应,很快解释:“没什么,我就是好奇,没有冒犯的意思,你觉得不方便的话……” “我可以的……”李青楠害羞道:“但是看过omega的腺体可就要对人家负责了……” “这种语气……”许方思回头,果然看到梁迢面黑似铁地立在门口,不知道听了多久。 他呆住,李青楠已经准备掀衣领:“不看了吗,方思哥?” 许方思面皮煞时烧红,想解释,总觉得百口莫辩,梁迢瞪了李青楠一眼抓着许方思离开,很生气的样子,许方思跌跌撞撞,叫梁迢慢一点,出了李青楠的帐篷许方思才发现其他人也都回来了,此刻都用一种相当兴奋的八卦目光偷看,同时怜惜地打量梁迢。 ——早听说许方思不一般,这下可是亲眼所见了,就是不知道梁迢什么想法。 被又一次戴绿帽子的梁迢抓着许方思去河边,河面还有一层薄冰,许方思弱弱解释:“我没想干什么……” “就是……好奇……” 那天梁迢莫名讲花种和石子的事,他就跟李青楠借来手机查了一下,然后有了一些怪异的猜测——其实也不算很奇怪,如今的梁迢总是这样,这可能也是一种报复:让他们的关系布满瑕疵,只是为了遮掩最大的那一道裂隙。 冰面下的河水汩汩地流动,梁迢咬牙忍耐心中蔓延的暴戾,许方思却以为这又是刻意的表演。 “我不会再骗你了。”许方思态度诚恳:“梁迢,我这次会很认真。” 许方思也想不到弥补裂隙的办法,但他觉得自己现在已经不会再让梁迢失望了,所以这些小的摩擦,就当是相处的乐趣吧。 “这跟你看别人腺体有什么关系?”梁迢不解他此时这种大事化小的态度——这是小事吗? 腺体那种地方怎么可以随随便便看? 他放任许方思跟李青楠相处,他觉得交点朋友是好事,但是许方思不知道交朋友的尺度在哪里吗? “看完是不是还要摸一摸?摸完了呢?”梁迢闭眼仰头:“许方思,我能随便找个人咬他腺体吗?” 许方思终于回过味道,他以为只是有点不礼貌,但梁迢的形容让他明白“我能不能看看你的腺体”这种要求似乎跟“我能不能看看你的鸟”差不多。 他勾着梁迢的手解释:“是我没考虑清楚……我没想太多……” “我再怎么没想太多也不可能随便找个人咬他一口。” 梁迢沉静盯着他,许方思就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过了会儿,梁迢不再看许方思,呼出一口浊气后说:“我要把他调走。” “嗯?”许方思愣了一下,梁迢说过很多此类的话,大都是吓人,但是今天好像是真的。 他试图解释:“不是,是我的问题,我问的他,跟他没有关系……” 梁迢推开他的手不打算继续谈论那个碍眼的omega,他开始后悔,这次出行不应该带李青楠,本来是为了逗许方思开心,但是现在不开心的变成了他。 第二天李青楠居然真开始收拾东西,说要回江市,许方思去找梁迢没找到——自从前一天下午吵完架梁迢就再也没有出现。 李青楠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骂梁迢小心眼,收拾到一半忽然尖叫了一声,握着手机冲到许方思帐篷里猛晃不明所以的许方思:“于邱要开记者发布会!” 许方思愣了一下,然后听到外面有人跟梁迢打招呼,梁迢问:“人呢?” 那人指了指许方思的帐篷,梁迢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结果发现这两个人又凑在一起。 还没来得及跟许方思分享于邱发布会预告说的事就被丢出来了,想起梁迢的表情,李青楠有点后怕,想进去阻止一下,又觉得后背发寒。 身边的同事拉他走开一些劝他别找死,李青楠摸了摸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听话地走开了。 ——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作者有话说】 也甜了几章了吧……(不是说下一章就那什么的意思!! 第59章 钥匙和锁 梁迢走过来的时候身上带着很重的寒气,眼底发红,跟那次状态很像。 他已经冷静一晚上了,他觉得他们的关系好不容易好一些,许方思的情况也有很明显的好转,身体和精神都比原来好很多,他带许方思出门就是为了散心,但是当他看到许方思和李青楠又在一起的时候脑子里轰的一声,又翻天了。 可能精神病确实会传染,不被许方思传染也会被靳惟笙传染。 夺回公主和金银财宝之后,勇士长出獠牙。 喜欢的东西可能确实要放在家里关上很多道门才能安心。 ——患得患失到最后是不是都会这样? 他们之间隔着几米的距离,梁迢没有着急过去,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可能有些吓人,许方思兴许会觉得讨厌——他总以为掩饰得很好,可其实每次许方思用那种憎恶的眼神看过来的时候他都会发现。 第92章 梁迢嘲弄地想:贪得无厌的嘴脸能有多好看呢? 靳惟笙装作漫不经心地提出想见许方思的时候,他居然有点照镜子的感觉——是不是当年他对许方思放狠话叫他不要后悔的时候也是一样的? 许方思终于动了一下,梁迢思索着之后要怎么说怎么做。 大约有那么几秒钟,梁迢感觉嫉妒的恶种很迅速地突破天际,他就那么看着许方思,放任许方思厌恶或逃避,然后…… 但是很意外,李青楠被同事拉出去之后许方思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几乎没有犹豫地走过来捂着梁迢冰凉的手:“你去哪了?昨晚我找了你好久。” 梁迢这才发现许方思眼睛下面有一圈乌青。 许方思非常惭愧:“是我的问题,我没想过腺体对ao来说都是很私密的部位,我只是想求证一下,我对他没一点别的想法……但是还是不应该,以后都不会了。” 梁迢听着许方思的反思,忽然抓着许方思的手放到自己的脖子上,许方思话音一顿,疑惑地看着他,梁迢哑声开口:“腺体我也有。” 许方思:“……嗯?” “想看还是想摸都可以……差不多的。”梁迢低声开口,眼底红丝看起来有点可怜,沙哑的声音也是:“许方思……,你摸一摸我的,怎么摸都可以。” 梁迢身上寒气很重,但是脖颈温度偏高,手掌下面那个突起也是,柔软的,有血液和脉搏脉搏。 许方思稍微动了一下,那双本来有些凶戾的眼睛就蒙上了雾气,呼吸也乱了,大约因为这种地方比较敏感。 许方思想收回手,梁迢按着他的手强迫他蹭了几下,然后低头给他看:“长这样,知道了吗?” “……知道了。”许方思回应,安抚一样,又摩挲几下,梁迢紧绷的脊背就放松了,许方思像是才意识到,把手环到梁迢后背拍了拍,又道歉:“对不起。” “嗯。”梁迢接受了。 “可是梁迢……” “嗯?” “……” 过了会儿,觉得自己不应该什么都不告诉许方思,装可怜卖惨这种手段七岁的梁迢不屑,二十七的梁迢为了骗取喜欢的人的愧疚与可怜,犹犹豫豫地拿了出来:“二十三岁的时候我翻了一星期论坛,看别的alpha怎么跟beta谈恋爱,收藏了一百多个帖子。” 许方思疑惑了一声,兴许想起了什么回忆,梁迢挑明:“你也应该学一学怎么跟alpha谈恋爱,至少不应该犯这种错。” “……好。”许方思答应,然后感觉嗅到了梁迢的信息素,只有一点点,接近于无。 他下意识嗅了嗅,梁迢先是僵硬,然后很快推开许方思。 二人出现的时候其余人都有些惊讶,显然没想到那么大的矛盾居然这么快就解决了。 考察工作照常进行,梁迢忙的时候许方思就在村子里闲逛,村子里有几个小孩经常来这边玩,有时候会捡垃圾,被发现了几次但是没有驱逐,队伍里的几个姑娘反而把自己带的零食拿出来给他们分,渐渐就不怕生了。 有时候许方思在自己的本子上写写画画,这些小孩就围在旁边看,其实他们并不认识字,但是看得很认真,许方思问他们怎么没上学,几个小孩总是腼腆地笑,说话也扭扭捏捏说不清楚,他们身上的衣服都很旧还有补丁,鞋子也破破烂烂,大概是经济原因。 梁迢电话很多,一般都是工作上的,这天晚上晚餐之后梁迢又消失了,许方思出去找他,听见他跟林昭打电话,林昭似乎先骂了梁迢几分钟解气,期间梁迢拿着听筒离耳朵很远,等林昭骂完了才放回耳边,紧接着许方思听到一些零星的字眼:信息素……阻绝……失效…… 梁迢跟下属开了个短的总结会,许方思盯着梁迢的方向发呆。 过了会,梁迢走过来了,告诉他这里的工作快要结束了,问他想不想逛一逛再回去。 许方思有点神游,梁迢猜测:“是不是有点无聊?” 李青楠走了,队伍里其他人不会像李青楠那样主动亲近许方思,基本上没人跟许方思说话。 “之后的几天我就没这么忙了,我可以陪你。” 不知道听进去没有,许方思迟缓地点头。 睡觉的时候许方思被梁迢揽在怀里,他们两个人挤在一起,许方思忽然伸出手,缓缓探到梁迢颈侧,在梁迢带他抚摸过的那一小块皮肤上抚摸,梁迢问他做什么,许方思说:“洋桔梗很好。” 梁迢沉默,许方思抬眸,把那天跟李青楠说的话也说给梁迢:“你也很好。” 梁迢没犯什么错,梁迢为什么因此付出代价? 许方思这么惋惜,梁迢反倒笑起来:“可是,没什么用不是吗?” 许方思看着他不说话——怎么会没什么用呢? alpha的信息素拥有太多意义:与生俱来的地位,社会划定三六九等的标志…… 人人趋之若鹜,梁迢却主动放弃。 梁迢抓住许方思的手蹭了蹭:“小的时候,我问梁小姐……就是我的母亲,我问她,腺体和信息素有什么用?” “她告诉我,信息素会带给a和o附加的愉悦,所以可能是上帝的礼物。” 许方思说:“我是beta。” “但是beta没有这种礼物。”梁迢说:“我很好奇,就这么问她,我说万一我是beta怎么办?那我是不是得不到礼物了?” 第93章 “她说:不会啊,那你就会得到最单纯的爱。” “所以这本来只是附属品而已。”梁迢说:“而且对我来说,不是礼物。” 从来不是,非但不是礼物,还给喜欢的人带来灾难和噩梦。 “许方思,你不会因为我没有信息素就不喜欢我吧?” 许方思看了他很久,还是说:“我是beta。” 梁迢捧着他的脸颊:“所以有什么关系呢?” 他不会因为有信息素而得到许方思,也不会因为失去信息素而失去许方思,一把打不开锁的钥匙,丢不丢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许方思心情复杂极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难过,而梁迢,原本是真的不在意,却好像在这一秒意识到:这才是能让许方思愧疚难安,不得不留下的枷锁。 他像是首次琢磨到许方思喜欢梁迢的实质那样豁然开朗。 离开的时候,那几个孩子又来偷看,许方思隔着人跟他们招手,有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也学着许方思晃手,手里的一簇黄的紫的小野花柔软又鲜艳。 车子走起来的时候,许方思把那一簇花夹在日记本里。 这一幕自然被梁迢看到,他问:“也是很重要不能忘记的人?” “……很可爱……是很好的际遇吧?”许方思合上本子说。然后问:“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有学上?” “还不知道。” 许方思回头,他们还在路边晃手,梁迢摸了摸许方思半长的头发,又发现了许方思向外延伸的触角。 “会尽快的。” 回江市途中,队伍里有人窃窃私语,说即将召开的那场发布会。 路上信号不好,没法看直播,只能从网上断断续续得到消息,许方思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打量越来越多,梁迢面容镇定,实际上手已经在抖。 【??作者有话说】 恋爱脑是1的美德(bushi) 第60章 当作一个惊喜 护送于邱进场的有三批人。 于邱站在摄像机前的时候清了清嗓子,还没说话已经开始流眼泪,底下有按捺不住的记者吆喝着叫他快点说,到底有没有抄袭这回事,于邱抿着嘴表情难堪,但还是娓娓开口: “今天站在这里是为了向我曾经的一位朋友道歉,大家应该都认识他,今天之所以站在这里就是为了向大家澄清一件事……” 起初,于邱按梁迢要求的在媒体面前说明当年的情况:许方思是红湖村真正的原创,他只是在无意间看到许方思的初稿,然后找了一个很像红湖村的地方伪造了一些影像痕迹假装早就去旅游过,然后按照红湖村里的人物设定写了一些灵感小记,以此诬陷许方思。 他拿出了当年用来诬陷许方思的那些照片的底片,和伪造过的照片两两对比,上面显示的时间足以证明许方思的清白,于邱声泪俱下地反省,台下镁光灯不停闪烁,有一些媒体是现场直播,于邱说的话和拿出的证据很快在互联网上传开。 至此,许方思彻底洗清作为一个创作者的冤屈。 然后,有记者问:“既然真相是这样,许方思当初为什么要公开承认抄袭?” 于邱抹着眼泪看过去,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做出一副更加沉痛知错的表情:“所以在这里,我还要向他再一次抱歉,我不应该在知道他急需用钱的情况下趁人之危用这种事情要挟……” 众人了然——原来是为了钱出卖自我。 说实话,这种事情多得是,时过境迁,除了当事人早没人在乎了,要不是因为那三个人的八卦,于邱开这个发布会根本掀不起一点水花,再一想,于邱这个既得利益者会在时隔几年之后站出来主动帮许方思澄清,恐怕不是被逼的就是好处给够了。 说来说去,还不是少爷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游戏? 太精彩了,靳惟笙表面光风霁月梦中情人实际私生活混乱违法乱纪只手遮天,梁迢看似谦谦君子,结果家里放一个高知懂事的未婚对象,转眼又跟许方思分一只烤地瓜,能在这两个人身边周旋的许方思又会是什么简单角色? 还有这个于邱,没一个省油的灯。 众人纷纷这么想着,刚对许方思升起的那一丝怜悯瞬间化为云烟——还不如多挖点劲爆内幕好发通稿! 台下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于邱却没再回答,反而就着上文细说起来许方思的可怜,从无父无母跟奶奶相依为命说到许方思那个体弱多病的妹妹。 于邱擦了擦眼泪,楚楚可怜的姿态几乎叫人误会他才是受害者。 于邱对着镜头深深鞠躬:“我其实一直都很后悔,也非常自责,所以这几年我经常去医院看许妍,陪她聊天。” “……知道她自杀的消息的时候我难过极了,我不知道她怎么会忽然想不开,她自杀之前我还去看她了,还给她带了你的照片。”于邱通红的眼睛直视着摄像机,带着哭腔:“我告诉她你过得很好,你也很想她,要不是因为她,你可能都坚持不下去,她还叫我好好照顾你……” 话说到这里已经有一些怪异了,但是没人顾得上质疑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是什么含义,会场忽然一片哗然,因为于邱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台下的黑衣保镖忽然冲上去打断压着于邱往后面走,紧接着另一批人也冲上去阻止,但是这些只有现场的人看到了,会场信号莫名中断,最后的画面是于邱声泪俱下地抱歉,说他没想到许妍怎么会想不开自杀。 第94章 想不开?自杀?为什么会想不开?许方思妹妹不是生重病才会去世吗?原来是自杀啊? 李青楠也在看直播,画面卡断之后骂了两句什么破网,想到许方思神情温柔地说多吉是写给妹妹的,因为妹妹年纪小,不太会面对离别,而当时抚养他们长大的奶奶离世,所以写了这个故事给妹妹。 仔细一想,好像许方思所有的作品中都能尝出来一丝类似的滋味,即便美好如红湖村,结局也是王二狗踏着夕阳离开红湖村往不知名远方走去,远方未必有卖花的老人、未必有带着蔷薇出现的远方人,仔细一想,好像也是离别。他莫名有一些心梗,但也没多想,只是感慨许方思的人生有一些太坎坷。 车子在山路上晃晃悠悠地行驶,车上气氛已经从怪异变成沉默,原因是梁迢下了封口令不许有人提起关于发布会的任何细节,同时网上的直播录屏也在清理,但是短时间内还不能清理彻底,关键词封了一条又一条,总有人能想方设法地发出去。 就连看似沉默的队伍也有人暗中交流: :【太子爷怎么看着不对劲呢?】 :【对啊好奇怪,烽火戏诸侯不就是求美人一笑吗?怎么回事?】 :【可能是惊喜吧,不想让咱们捅破】 :【是吗?我看着不对劲呢】 不过他们想错了,梁迢本来也没打算将这件事当礼物,也并不着急讨许方思一笑。 他只是希望将来的某一天,很偶然的一天,他们终于想要回味早已远去模糊的从前,许方思已经不害怕看电影的时候,他们依偎在一起等着银幕亮起,音乐渐强切入,刺玫花墙出现的时候,许方思在片头看到自己的名字,像发现剧情里隐藏的彩蛋那样。 然后,许方思疑惑地看过来,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他就像不太清楚许方思疑惑这有什么好疑惑的那样反问许方思怎么了。 他多希望他们的一辈子平静无波、只有一些无聊的玩笑地平庸地过去。 只是为了帮许方思取回本就属于他的东西,并不是为了让他感恩或者如何,梁迢亏欠许方思的东西还有很多,他想一点点地都塞给许方思,用一些好的东西替换那些不好的,但是又遇到了意外。 梁迢看向许方思,许方思看着车窗外的山山水水,眉眼平和。 于邱一番话,不明内情的人也就只能疑惑,但是事件中心的几个人几乎瞬间明白前因后果。 知道许妍自杀真相的人不多,从以往的一些谈话里可以知道许方思也以为许妍是突发急症意外离世,他其实一直都在刻意忽视这个问题,他捡到许方思的那时候许方思精神失常大概率是被许妍去世的消息打击到,但是许方思不知道许妍是自杀。 哪怕去墓地探望许妍,许方思也认认真真地修饰自己,反复照镜子问他:“梁迢,我看上去有没有精神一点?” 靳惟笙想要借助许妍控制许方思,所以也不会多事戳破许方思的谎言,所以那三年,许妍被瞒地很好,或者有一些疑惑,但总是被许方思搪塞过去,直到某一天,于邱听说靳惟笙打算给许方思装人工腺体。 ——这意味着靳惟笙终于不耐烦再跟许方思周旋,或者说,他终于还是向许方思妥协。 不知道许方思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所有人为他失心疯。 名利的滋味太美妙,可这是于邱偷来的,并且随时可能失去——他只是靳惟笙毁掉许方思过程中随意捏取的谁都可以替代的一颗棋子,按照这种走向,他不敢想,今天只是放弃折磨许方思,明天他会不会幻梦到头一场空? 所以他出现在医院,告诉许妍许方思为了救她遭遇了什么,许妍那么喜欢哥哥,很果断地选择了不成为哥哥的拖累。 然后事情发展很顺利,许方思知道许妍死了,失魂落魄地走到了江里,那晚于邱就跟在许方思后面,亲眼看着江水淹没许方思腰际,只差一点点,就要淹到头顶了,可是许方思被捞上来,还被梁迢带走了。 他不得不想别的办法,首先是从靳惟笙手里拿走当年的证据,但是靳惟笙居然也在调查许妍自杀的事,他做的事情很快就被靳惟笙发现,他被靳惟笙丢给一群alpha玩,差点弄死,但是后来靳惟笙忽然留了他一命,原因是许方思还活着。 靳惟笙是个神经病,说因为他许方思才会逃走,所以每天折磨他,直到再一次抓到许方思才让他找到机会逃走,走的时候还偷走了靳惟笙收起来的许方思的手稿和当年伪造出来诬陷许方思的那些照片底片。 于邱贯会审时度势,靳惟笙失踪之后梁迢开始搜寻他的下落,他不得不投靠锦时牟取活路,然而锦时只拿他当筹码,梁迢不会放过他。 靳惟笙的母亲想见靳惟笙一面,为此开了一个高价,于邱的澄清是附加条件,只是没人想到除了澄清,于邱居然还藏了一手玉石俱焚。 想到许方思很快就会知道许妍是因为谁死的,被塞进后车厢的时候于邱几乎忍不住笑。 走着走着遇上山体滑坡淹没了路面,他们不得不绕路走一段盘山路,到了中午,队伍停下休整,有人去河边汲水,许方思在悬崖边看到一簇山里小姑娘送他的那种小花,往前走了几步,梁迢忽然很紧张地抓住他问他干什么,许方思指着崖边:“你看,开花了。” 第95章 梁迢眼皮不停地跳,心脏也胡乱跳,有一瞬间甚至幻听了,觉得许方思嘴里说出来的不是“开花了”,而是别的什么话。 许方思不明所以站在路边,梁迢嘴唇发白地伸手要他回来:“别过去,这边土层松,不安全。” 许方思疑惑地看了一眼那边悬崖上的石面,没再坚持,只是感觉到梁迢不对劲,还没问什么,梁迢电话响了,他看了眼屏幕又看了许方思一眼,挂掉电话握着许方思的手腕把他带回车里,然后才看了一眼手机 是靳惟笙的母亲,梁迢把那个号码拖进黑名单,然后收好手机,见许方思盯着自己,主动解释:“工作上的事。” “很棘手吗?”许方思似乎没有怀疑,梁迢有点僵硬地笑了一下,思量怎么隐瞒才是万无一失。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最万全的办法其实还是隔绝许方思和外界的接触,可是那样的话…… 许方思在梁迢身上感觉到一种如坐针毡的紧张。 【??作者有话说】 爬走…… 第61章 实在很久了 江市是一个晴朗的天,车子驶入市区宽敞的八车道时梁迢开了点车窗,清凉的风灌进车厢里终于吹散了一些不好的气息。 三辆车子分道走了,路过市中心,商场前的广场上还有一些没有拆干净的节庆饰品,还有新年时候上映过的几部电影的巨幅海报,上面有一个熟悉的名字,是当年带许方思入行的老师,现在是大编剧了,甚至能出现在海报上。 许方思多看了两眼梁迢就发现了,问了句在看什么,许方思回神之后提起海报上那个人:“安老师说按照一般定律,我是活该赚不到钱的那种人,但是狗屎运很好。” 鲜少有人说许方思的运气好,梁迢就丝毫不觉得许方思运气好,但是许方思显然有话想说。 “在遇见你之前,红湖村已经被拒绝过很多次了,我把本子拿给安老师看,他一直骂我,说不知道这是什么垃圾玩意儿,不知道我脑子里的水什么时候才能流干。”许方思忍不住笑,到如今回过头来提起当年四处碰壁的那段日子,居然觉得很轻松。 梁迢不认同:“还好吧?红湖村赚了很多。” “所以我好像运气确实还不错,被骂的一无是处的本子也能遇到懂它的人。”许方思说。 许方思的手被牵起来了,司机恍若未闻,只是降低行驶速度,许方思一点不回避自己的缺点,梁迢握着许方思温度偏低的手:“我觉得你写得很好……不,你本来就很厉害。” “梁迢,说老实话呢?”许方思另一只手划在车门上,他仿佛在失散的记忆里寻觅到一点什么碎片,他又想起那个让他倍感困惑的问题:梁迢是什么时候开始非他不可的? 非他不可是结果,那么起因呢? “在接受那个本子之前,或者应该问在电影上映之前,你对红湖村有信心吗?” 从商业价值来说,红湖村确实很差,否则也不会四处碰壁没有人愿意接手,哪怕许方思自己也没想到电影上映之后居然会有那么好的反响,能赚到钱实在出乎所有人意料,他有种感觉,梁迢也是一样以为的,虽然第一次见面他们就敲定了合作,但是依照面谈之前梁迢表现的态度,许方思本也没抱太大希望。 许方思一度以为跟他联系说想看看剧本的那个人是来骗大纲梗概的骗子,到现在,跟上一个困惑一样,想不通当年梁迢图什么。 “嗯?怎么忽然问这个?” 梁迢几乎忘了当时的想法,许方思问过才想起来自己当初的意图。 梁迢的父母叔伯外公祖父对梁迢各有一套教育理论,这方认为他应该接受西方精英教育;那边觉得梁家就这么一个独苗不能长歪,应该把他丢去军校磨一磨性子早点成器;这个觉得都什么年代了得让孩子自由发展;那个认为梁迢要继承家族荣光,短短二十多年,梁迢皮球一样在各类普通学校贵族学校以及青训计划里滚来滚去。 那是梁迢的二十三岁,他拿着导演系的毕业证书留学回来,回家之后被父亲翻了个白眼,梁小姐也有些意外,她明明记得梁迢说的是想转金融系。 ——当然,金融学位也拿到了,只是梁迢觉得自己应该没机会用得到,所以早早压在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垫桌角。 种子在很早、十七岁前夕忽然的易感期时候就埋下,经历了风霜雨雪和漫长的冬天终于到了春季,蠢蠢欲动的时候,所以除了第一面是意外,之后几乎就是一场纯粹的意图不轨。 起初没打算买这个本子,虽然有一些感兴趣,对方也有一些作品了,但他除了对那首小诗惊艳过一会儿之外并没有信心将这个故事拍得好看,至于为什么约许方思见面,是因为当时许方思发表作品用的是笔名,看完那首诗又在业内某论坛看到这人的主页,点进去发现跟他想找的人是同校同专业同届,于是打算交个朋友,好通过这样曲折的办法认识一下许方思,他惦念了很多年的那个人,不料朋友交到本人。 ——梁迢喜欢许方思实在已经有很多年了。 哪怕隔了这么久,经过了这么多时间和世态的磋磨,梁迢也还是能想起那天在小茶馆里散落进窗口跳跃的阳光,然后他一抬头,发现来的人是许方思。 那一瞬间心脏几乎停跳,他完全愣住,还没做好准备见许方思,许方思已经逆光站在窗前朝他笑了。 第96章 第二次,比起十七岁前夕的懵懂,这次梁迢很清楚地感觉到心脏的背叛。 可能因为梁迢是一个雏鸟情结很重的人,会对第一眼看进心里的人一直心动,也有可能因为许方思实在令人挂怀,总之二十三岁的梁迢在完全没做好准备的情况下见到许方思,也在完全没准备的情况下拍着胸脯保证他会给许方思呈现最完美的红湖村。 现在想起来,当时的梁迢年少气盛、狂妄自大,但是许方思病急乱投医,居然莫名其妙相信除了毕业作品之外没一部正式拿得出手作品的梁迢,把最后这个作品交给了梁迢——虽然事实证明他没有看错人。 许方思问梁迢对红湖村有没有信心,他很有信心,就算红湖村没能取得当年的票房成绩,对梁迢来说也是完美的作品,他这么告诉许方思,许方思愈发确定接下本子之前梁迢的态度。 那么,梁迢又是因为什么决定拍红湖村呢? 已经想过很多可能了,总不可能梁迢被他的才华折服吧?许方思问出这个疑惑,梁迢反问:“为什么不行呢?” 许方思无奈:“梁迢……” 梁迢看着他。 许方思嘴皮有点干:“我是想问,你以前见过我吗?” 梁迢说:“见过吧,你告诉我的,易感期,我靠在你怀里喊你哥哥。” “我是认真的。”许方思眼睑发红:“梁迢,你是不是其实……” 许方思斟酌着用词,怕说了情绪太浓烈、羁绊太深重的字眼,而梁迢就那么沉静地看着他。 为什么从来都不愿意想那个最可能的可能呢? “其实早就不可自拔了。”梁迢叹息着,仿佛是怨懑,仿佛是轻叹,无可奈何:“许方思,我真的喜欢你很多年了啊。” “你怎么能……才发现呢?” 他轻轻说着反问的话,车子停在了一个不知名公园,气温还低,花坛里只有几棵杏树有了春色,好消息是杏树是先花后叶的树,所以风扑簌簌吹的时候落下来的是星星点点嫣红的花瓣,就好像好时节提前造访,为了弥补有些人梗在喉间数年不肯先开口的呢喃。 ——造物主残忍,居然在这样细枝末节的地方慷慨。 许方思眨了下眼睛,一大颗水珠就砸在了膝盖上,但他仿佛没有感觉到那样一动不动。 梁迢表情平静:“我还以为你要想很久,可能是太难了,许方思,这个问题一定很难吧?” 要不然怎么会想这么久呢? 谁都有可能收留许方思,场务也有可能,大学同学也有可能,旧时的邻居也有可能,唯独没可能是梁迢;梁迢为什么会把狼狈的许方思带回家?一定是耿耿于怀背叛,一定是不甘心,一定是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唯独没可能是喜欢到无法自拔。 梁迢易感期的时候许方思慷慨地奉献一次又一次不求回报,他以为补偿梁迢的不甘心和怨恨就好了,可是梁迢除了不甘心和怨恨,更多的是还和三年前一样喜欢许方思,正如三年前的心脏还如十七岁前夕那晚一样悸动。 他的心动从隐秘到昭然,从始至终。 梁迢最不愿意跟许方思表白,因为许方思从来都选择性地听,选择性地看,哪怕逼到临头也不敢直接问,他会只记得重逢那晚拍上房门的背影留下一句:“伤好了就走吧。”而不会听梁迢一次次地恳求他留下。 【??作者有话说】 啊好困,就这么点吧,先睡了,明天再写 第62章 都跟你说轻点了 “什么时候啊?”脸上的液体已经冰凉了,司机下车去湖边抽烟,车上只有他们,许方思呆呆坐着,这样问。 明明是没想过的事情,可是说到这里又觉得也不算突兀,他才算过他们的以前,他只能想到他答应梁迢之后他们只好了很短的时间,然后就是漫长的分离,再见面似乎已经失去了循序渐进和敞开心扉的机会,但是十七岁是很好的,青春懵懂,荷尔蒙萌动,如果那算是初遇的话,许方思也会对梁迢一见钟情。 “你想听许方思说他真的计划过的将来吗?”膝盖上的水渍逐渐晕开,几点嫣红的花瓣落进车窗,许方思勾着梁迢的手指:“跟你约着见面那天之前我一直在找工作,有一份外地的工作,做电话客服的,工作内容是推销理财产品,朝九晚六,午休一小时,底薪六千块,我那时候刚卖掉以前和奶奶妹妹住的小院子,手里有了一点钱,许妍身体状况稳定,短期内不会很拮据,当时正在考虑带她去外地工作。” 很普通,甚至有点太平凡,平凡到不好意思说出来给当年的梁迢听。 梁迢脑海中仿佛浮现许方思描绘的生活:他们去到新的城市租了一间小房子,许方思按时上下班,许妍偶尔生病在家休息,大部分时间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出去上学玩耍,有那样一笔钱周转,生活只是节俭,远没到困难的地步,许方思很认真地工作,许妍渐渐长大,一切都慢慢好转。 如果他没有出现的话应该就是这样的,但是因为他的出现,原本的轨迹被打乱,许方思因此遇到靳惟笙人生彻底毁掉还失去了最后的亲人,许妍因此丧命。 “可是,我是想说,我和红湖村运气都很好。”许方思出声打断梁迢的思绪。 “什么?”梁迢问,垂下的眼睫对上许方思的目光,那双眼睛清透无比,像回程途中路过的山涧,很轻易打散梁迢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但他还是在心里反驳:怎么可能呢? 第97章 怎么可能是运气好? 不止不是运气好,他这个男朋友也当的不好,简直糟糕透顶。 “我的意思是,我们能遇见你,运气很好——遇见你是很幸运的事情。”许方思说。 许方思凑过去,额头轻轻地贴了梁迢一下,他不知道梁迢今天为什么这么紧张,但是无非还是因为外面的事情。 “梁迢,我现在说这些可能很快就忘了,跟你说之前也记得不太清楚,但是刚才有一瞬间忽然就想起来了……你说的话还算不算数?我现在说给你听,你以后就会说给我听?” 梁迢动了动嘴唇没能发出声音,早在闹翻的那天,他对许方思做那些过分的事情,他以为他们已经回不去了,但是许方思像没发生那些事情一样凑过来,很温柔地在他耳边说话,问他之前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他喊了一声许方思,许方思嗯了一声,自言自语般继续说:“还算数吧?虽然我是骗了你,可是我也只是想说一点我觉得好的幻想,我其实是很想跟你私奔的,我有好多喜欢的诗,都是关于私奔的,白天和晚上出发的都有……” “许方思……”梁迢环住许方思,手掌捧着他的脑袋:“又要开始骗我了吗?” “我其实想过我到底骗了你什么,想来想去,觉得遗憾的只是我们可能没办法顺利地走到一起,我觉得我们很不合适,从前就不合适,红湖村的成功太偶然,更不用说我可能再也写不出东西了,你才刚出道,才要开始闯荡,后来……我觉得我这么……” “许方思!” “我觉得我们已经越走越远了,更没可能了,但是你忽然说你心里还有我,还想跟我重新开始,我就有点犹豫,那时候脑子也不清楚,每天苦思冥想,有时候觉得你可能疯了,有时候觉得你是不是可怜我,要么就是因为我找上门,迫于压力不得不接手。” “我是什么滥好人吗?”梁迢问。 许方思没接话,自顾自继续说:“所以就胡思乱想,觉得我们随时可能结束,尤其你这样的身份,肯定还会有很多身不由己,我们肯定不会有结果的。” “……为什么呢?” “电视剧都是这么写的。”许方思说。 “什么电视剧?” “……晚间八点档。”许方思补充:“有些还挺好看的……怪不得人家能赚钱。” “所以你真的会看肥皂剧?” “肥皂剧怎么了?”许方思不认可梁迢这种质疑的语气,蹙眉认真道:“存在就是有价值的,人家很成功好不好?”他以前其实想过要不要转型试试肥皂剧,还构思过一部家庭伦理剧,没写是因为安老师那次把他骂地狗血淋头。 ——梁迢还以为搬到新家之后许方思窝在沙发上盯着电视的时候是在走神。 梁迢:“那现在呢?” “梁迢,已经很好了。”许方思正色起来:“你一直都很好,所以……不用做什么勉强自己的事情。” 许方思用很委婉的方法,很费劲地把回忆拼拼凑凑,只是想告诉梁迢这句话。 梁迢早就明白过来,但在许方思亲口说出来的时候还是觉得五味陈杂。 “那我做了勉强你的事情呢?”勉强许方思留下,给许方思吃那种药。 “真的没有什么不好吗?”梁迢反复观察许方思的表情,想了一遍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不觉得许方思说的是真的,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想信。 但是会考虑和耿耿于怀这种事情的梁迢让许方思沉重的心在很短的时间内轻松,他语气松快: “但是我是哥哥。” 许方思绞尽脑汁地想梁迢有什么地方不好,想来想去,只能想到他烤面包的时候会烤的有点干,只是一点点干,一点都不影响吃,只能想到煎蛋里有一点碎蛋壳,很好挑出来,盐没撒匀,但那样也很好吃,除此以外,梁迢没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什么都没有。 梁迢没有犯任何错,不用为他的噩运承担责任。 “有证据吗?” “什么?” 梁迢重申:“有证据吗?”他从身上摸出证件,问眼前没有身份的黑户,“还要掏出来比比吗?” 许方思破涕为笑。 送许方思回家后梁迢似乎有急事,很快就出门了,许方思去暖房看了花,蔷薇展开了几片叶子,阳台边又有一株重瓣石竹开花了,他回客厅看新闻,发现电视没有信号,打开广播,只有音乐电台,其余就不必说了,他不由沉思——难道是因为八点档? 不至于吧? 他有点奇怪,问其他人也不会有答案,只好等梁迢回来,期间在笔记本上记下了今天想起来的事情。 梁迢先来找林昭,没在办公室见到林昭,林昭的助理说林昭出去了,梁迢思考着要不要顺便拜访梁小姐,林昭却从大厦后门进来。 后门通往训练基地,梁迢问他怎么会从这里进来,林昭举起采样管晃了晃:“取样。” 擦肩而过的瞬间,梁迢在林昭身上闻到alpha的信息素,侧目看到两个红点,林昭正把采样管放进保温箱,发现梁迢的目光后知后觉后颈的牙印,露齿一笑:“前天去酒吧玩,忘记戴颈环了。” “注意安全。”梁迢说,除了当下表面上的未婚夫关系,他们也算半个发小,于情于理这样的关心都是应该的。 第98章 林昭嗯了一声,捂着脖子走了两步忽然又站住:“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还要一段日子吗?” “有急事。”梁迢跟着进去,看林昭在柜子里翻找工具,然后问他需不需要麻醉,梁迢摇头:“我赶时间。” 林昭嘴上说着自己没做过这个不熟练,梁迢可能要吃点苦,同时手起针落很果断地把采样针扎进梁迢的腺体,梁迢额头几乎立刻覆上一层冷汗,林昭快速取好组织样本放进冰箱,低声嘀咕:“主动结扎的都是好男人。” 听说梁迢回来直奔林昭办公室的宁岩恰好推门进来,敏锐的听力捕捉到这句话还没开口问谁结扎了,先看到林昭脖子上的牙印。 梁迢缓过来一些,起身跟宁岩打招呼,宁岩没听见似的,直勾勾盯着林昭的脖子,林昭警惕地往后退了点,发现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并且是自己名正言顺的未婚夫,索性直接躲到了梁迢背后,宁岩皱眉:“你的脖子?” 林昭清了清嗓子扯梁迢的袖子埋怨:“都跟你说轻点了。” 梁迢:“……嗯?” 【??作者有话说】 哥:…… 第63章 我有的他也有 宁岩问梁迢回来有没有去看心理医生。 梁迢摇摇头,宁岩递出烟,他伸手接过在手里捻了捻。 “还是再看看吧。”宁岩挖苦道:“一个家里两个疯子也太夸张了。” 之前梁迢跟他问有没有靠谱的心理医生,他以为许方思要看医生,结果梁迢说是他看,那段时间是梁迢压力最大的时候,好像调查许方思的事情也有了点结果,徒手砸死人这种事是有点过,看医生也能理解,但是隔了没多久居然跟林昭假戏真做地订婚,又问他有没有伤害小一点的助兴的药,说要给许方思用。 宁岩觉得梁迢跟许方思有点太折腾了,他都觉得累,而且梁迢确实有点神经兮兮,别仇还没报,又疯一个,所以给他找了个医生。 宁岩的语气有点奇怪,梁迢没在意,带着几分轻快的笑靠在研究中心室外的栏杆上:“我觉得我好了。” “哦?”宁岩挑眉,有点好奇他怎么忽然好了,还有,脸上这个笑怎么这么蠢? 梁迢嘴角弧度更大:“哥,我那么对他,关着他还给他下药,有好几次都把他弄伤了——我那时候管不住自己,一看见他就想起来他要离开我,然后忍不住就想欺负他,弄伤了又开始后悔,感觉自己很过分,那段时间简直快疯了,所以才想看心理医生。” 宁岩闻言眉心皱成一团,梁迢呼出一口气:“但是他说不怪我,说我没有错——怎么可能没有错呢?我那么过份,他说这话我自己都不信,但是他这么说,所以就算我做的有点过分,他的意思也是不怪我,原谅我了。” 宁岩听明白了,爱情才是灵丹妙药。 那种熟悉的作呕感再次出现,他也转过身看向栏杆外的草坪,以免自己呕出来,梁迢还想继续说,宁岩已经厌烦了,打断梁迢的话说;“靳惟笙刚从手术室出来,派人送回第六警备区的监狱了。” 锦时内部最终分裂成三派,靳惟笙的父亲靳原正在暗地转移财产准备退路,要不是被盯上控制了恐怕早就人间蒸发了;靳惟笙小叔为首那一派趁机收揽小股东低价抛售的股份,是一群正在观望的墙头草;还有一派明面上的主心骨是靳惟笙的母亲,背后站着大树,主张交出上面想要的那几项核心技术,主动投诚以谋生路。 靳惟笙手里的东西要是拿出来,首当其冲的就是靳原,锦时那群人出了名的不讲伦常血缘只看利益,靳惟笙被投毒,宁岩觉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下的毒,但是梁迢不这么觉得。 “说不定是他自己干的。” “自己下毒?”宁岩蹙眉:“先不论他这么做目的是什么,上次有人给他递消息,我已经换过一批看守了。” “可能是之前送进去的。”想到于邱发布会上那些刻意的话,还有那天靳惟笙劝他不要让于邱出面澄清,梁迢沉下脸:“他还没有死心。” “没死心?”宁岩斜眼看过来。 “许妍自杀身亡,于邱见了许妍告诉她许方思因为她才会遭遇那些事是导火索,许方思不知道许妍是因为这个才自杀的。”梁迢解释:“发布会上于邱那些话是故意说给许方思听的,他想把许方思再逼疯一次……也可能想跟逼死许妍那样逼死许方思。” 宁岩明白了:“不是,都这种时候了,他怎么还惦记许方思?” 死到临头,就算想不到办法全身而退,至少想想怎么争取宽大处理,结果有机会就闹这种事? “我不可能让他再碰许方思一根汗毛。”梁迢说。 宁岩沉默了一下,不得不提到自己真正的来意:“我就是想跟你说这个事,上面让我来做你的工作,锦时这个事你是功臣,想给靳原定罪的话……” “哥,没别的办法吗?”梁迢侧脸过来:“非要我带许方思见靳惟笙一面才能有结果吗?要是没有许方思这个人,案子还能不查吗?” ——没道理这么多人都被靳惟笙牵着鼻子走,说到底,靳惟笙不过一个阶下囚,他们不过觉得无非一个许方思,出事也就出事了。 宁岩没话说了。 不远处的办公室门轻轻合上,不多时,林昭提着保温箱出现在楼下往检验中心的方向走去,宁岩忽觉烦闷,打着火点了烟,拧眉问:“你跟林昭是怎么打算的?” 第99章 “不知道,现在解除婚约影响不好。”梁迢说:“而且上次我跟林昭提,林昭拒绝了。” “他拒绝了?”宁岩语气似乎更加不满,梁迢点头:“他说有未婚夫能少一些麻烦,单位好像有人骚扰他,哥你知道吗?” 宁岩表情变得很难看:“骚扰他?什么人?” “不清楚。” 林昭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深处,梁迢想起林昭后颈的伤口和林昭蛮不在乎的表情,评价道:“……但是他确实容易招蜂引蝶,长得不错,性格也辣……” 宁岩:“……” 梁迢叹了一口气:“上次我跟他说要不要解除婚约,林昭说要是许方思同意的话他想跟我结个婚。” “你怎么好像对他意见很大,我记得你们以前关系还不错?”梁迢好奇:“小时候林昭老喜欢跟在你后面喊你宁二哥,我记得那时候他舅舅说要跟咱们家订娃娃亲,问林昭想跟谁,林昭想了两天,还哭了,最后说选不出来,能不能两个都要。” 孩童时候的话长大了再说也还是很有趣——前提是说的人和听的人都当玩笑。 梁迢越说宁岩表情越难看,听到这句的时候冷哼一声:“绿帽子你就这么戴着?” “没关系,我有的他也有,我们年轻人心态比较包容,也比较看得开。” 宁岩:“……呵。” 梁迢:“但我总觉得林昭身上的信息素有点熟悉。” 宁岩:“……对了,怎么不见你带手环,好了?” 他之前问过给梁迢检查的医生,医生说一时半会好不了。 梁迢看了眼自己的手腕点了点头,低着头看不出情绪:“好了。” 宁岩没多想,说客没当成,天也不想聊了,多看梁迢一眼都觉得堵得慌,但是梁迢准备走了宁岩又觉得更不舒服,这口恶气出不来可能会折寿。 他拦住梁迢:“有几天没活动手脚了,跟我去训练场活动一下?” 前段时间都是梁迢主动提,宁岩没空了就打一会儿沙包再走,今天宁岩觉得不舒服想跟他比划两下,梁迢却拒绝了:“我得回去看看许方思。” 宁岩气笑了,活动着手腕拖着梁迢下楼非得把这顿拳脚喂给梁迢才解气:“没事,很快,不耽误时间。” 林昭送完样本接到一个电话约他见面,他想起办公室没关,但是也没什么要紧的东西,于是直接打卡下班,往市区著名的红灯区去,经过他被宁岩抓到过的那家夜店想到什么,靠边停车从抽屉里摸出一个贴纸贴在后颈,然后戴上颈环,检查贴纸的时候从后视镜里看到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一身长黑风衣扣着鸭舌帽低着头,在几人簇拥下走进一道暗门。 找地方停车的时候林昭不由自主回忆在哪见过,上楼的时候终于想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哥:退一步越想越气! 又要被恋爱脑塞狗粮吃又被扎心,好惨的一天 第64章 不是你主动爬*? 年轻漂亮的服务生托着菜单过来问他们喝什么,林昭选了杯低度鸡尾酒,向回要了杯柠檬水,然后从包里掏出一个u盘:“你上次给我的文件分析出来了。” 捏着u盘的手指一顿,金属色的u盘在指尖转了半圈,林昭垂着眼睑:“……没问题?” “没问题,相关性很不错。”向回不知道这是谁的试验结果,也没注意林昭脸上的表情,回忆着数据上的几组注释随口说:“不过有几个处理好像是破坏性试验?……我猜的,那几个序列感觉在哪儿见过……”向回皱眉,“嘶……想不起来……” “是去年吗?”林昭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提醒:“你们公司去年是不是做过一个关于几种药物破坏特定基因序列的相关性检验,编号03578那个。” 林昭问得太精确,向回反倒不确定了:“是吗……想不起来了,我得回去看看记录,你怎么知道的?” “不用了。”林昭嘴唇有点失色,服务生端着饮品过来,弯腰低声告诉他们再过一小时一楼有蒙面party,收到花最多的omega全场免单,说着在他们桌上放了两只面具和一枝玫瑰,然后殷切地看着林昭,显然很希望他参与。 林昭脸上的笑有点僵,摇头拒绝后那服务生惋惜地离开,朝不远处的经理摇摇头,往常这种活动林昭一定很乐于参与,向回问他怎么了:“数据有问题?” 林昭摇头:“没问题。” 他自己分析了一次,比向回这边早几天出结果,这几天他想了很多可能,甚至想是不是自己的技术问题,什么地方搞错了,直到这一秒他才不得不认清显。 何况除了这份夹在普通材料里交出去的数据外还有一起交出去的药物样品,那个药的效果已经在梁迢身上得到验证——温教授确确实实把s+级别保密计划的研究成果夹带在普通的技术交流材料里泄露给了别国。 向回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那几个序列是不是……” “师兄。”林昭喊了他一句,向回反应过来——林昭知道的项目估计是保密项目,对方交给他们公司检验的时候也签了保密协议,近在嘴边的几个字咽回去,向回端起柠檬茶喝了一口,林昭说:“还要麻烦师兄帮我保密。” 向回点头说那是当然,而后又想起另一件事:“对了,上次你让我再检测一下那个治疗神经紊乱的药,也有结果了。” 第100章 向回从包里拿出一份报告给林昭看,林昭翻了两页,忽然反应过来街角那个背影像谁。 ——靳惟笙。 他跟靳惟笙不算太熟,主要因为抚养他长大的舅舅不喜欢靳家满身铜臭不许他跟靳惟笙多接触,温教授的一部分试验项目是锦时出资资助,之前为了调查温教授的事情不得不跟靳惟笙打了几天交道,然后在不知情的时候告诉靳惟笙许方思还活着。 直接翻到最后,报告上最后写着药物作用,密密麻麻的专业术语总结一下就是对治疗精神失常有效果,有几率致失忆或记忆错乱,作用有滞后性,建议剂量48小时20单位。 “你给他打了多少?”林昭问。 “三天,四针。”向回收回报告,“但是减了剂量——他现在怎么样?” 林昭摇头:“我没见过他。” 林昭喝了酒向回送他,向回的车停在后门,林昭经过楼梯从正门出来,一楼的舞会已经开始了,路过人群的时候不时有人对林昭吹口哨,他没心情,目不斜视往外走,在门口等车的时候还在摩挲口袋里的u盘,同时宁岩的话不时出现在脑海。 林昭有点晕,兴许太久没喝酒,低度也有些上头。 再有一个月温教授就能无罪释放——如果那份交流材料没问题的话。 为温教授辨证的那份无罪证明里面,研究成果那部分的证明材料正是他提供的,但是现在,推翻那份材料的证据就在他的口袋里。 他低头靠在路灯杆上思索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想来想去觉得头痛欲裂,尤其宁岩嘲弄的表情不时出现在眼前,只顾着揉捏眉心,没注意到有人靠近,等反应过来,已经被按着肩膀推到了墙上。 扑面而来一股汗水混着尘土的气息,跟纸醉金迷的酒吧格格不入,林昭吓了一跳,抬头发现是还穿着作战服的宁岩。 “又来觅食?” 上次订婚宴林昭主动挑逗他没理会,前几天林昭在研究中心用了过期抑制剂差点酿成事故,不得已给了他一个临时标记,距离那天过去才多久就迫不及待出来找人了? 宁岩蹙眉盯着他,手上翻看颈环的动作丝毫不客气,翻开发现里面贴着阻隔贴,贴纸下面的牙印结痂了,林昭乖得反常,他动作冒犯也没炸毛,反而有几分令人惊奇的愁绪。 “宁岩。”见来人是宁岩,林昭松了一口气,旋即想到身上带的东西,握着u盘的手心霎时出了一层粘腻的汗水,宁岩敏锐察觉:“手里是什么?” 林昭翻开手心露出小巧的u盘:“实验记录。” 太反常了,宁岩愈发怀疑,提起u盘看了看,发现林昭眉心动了一下似乎有点紧张这个东西,宁岩笑了一声收走u盘,林昭果然来夺:“明天要用,你……” “先说,怎么又来这种地方,未婚夫回来也满足不了你?” 林昭没心情跟他玩笑,伸手讨要u盘:“我还有事。” “有什么事?”宁岩问:“急着找人解决需求?” “跟你有什么关系?”林昭皱着脸推了宁岩一把,没推动,屈肘打过去也被躲掉甚至被反制,宁岩很轻松制服林昭的挣扎嗤笑道:“真是用完就丢?老情人马上要出狱了就要跟我划清界限?他知道你为他付出了这么多吗?”宁岩挑起林昭的下巴无视林昭的愤怒表情:“你说,到时候新旧情人见面,还有一个未婚夫,你怎么应付?” “宁岩!”林昭气红了眼睛止不住地发抖,宁岩反而笑出声:“什么表情?当初偷东西的时候不是你主动爬的床?怎么现在一副受欺负了的样子?怕被人知道?” “林昭,那你倒别干亏心事啊……” 接连的嘲笑传入耳畔,往常没觉得,今天却莫名刺耳,以至于林昭嘴唇发白喊出“二哥”的时候宁岩都没反应过来,等宁岩愣愣擦了下林昭下颌,果然摸到一颗冰凉水液的时候,林昭眼睛红透了,眼角处滚落几颗大得惊人的水珠。 怪得很,林昭张牙舞爪极力反抗的时候他都没觉得心疼,开车跟在他后面主动勾引的时候觉得无趣,这一秒却出现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他养的小猫在外面闯祸,受了委屈之后在家门口徘徊,就是不进来,他一开门就调转身体向着别处,不想被看出来在外面混得不好吃了亏,又忍不住委屈,强装镇定,其实是一种等着主人喊它小名毫无芥蒂喊他回家取暖的可怜神态。 宁岩搓了搓指腹,那滴液体很快在指尖蒸发,林昭还红着眼睛,宁岩笑了一声,狠心抹杀那一瞬间心头出现的怜惜:“本事见长,会装可怜了。” ——他又不是不长记性,对林昭心软能有什么结果?没什么好结果,林昭害他的时候可没心软过,眼下可怜巴巴喊二哥,准是又怀了害人的心。 宁岩忍不住嘲弄一笑,再看林昭脸上的表情,漂亮的脸,水涟涟的眼睛,通红的鼻尖,楚楚可怜的神情,天生无害惹人心软的模样。 林昭没说话,宁岩主动松手,不再看林昭:“行了,逗你玩的,爱怎么折腾……随便你吧。”说完抬脚往另一间酒吧走去,向回的车终于缓缓出现停在路边,短短的几步路林昭却走得晃晃悠悠,仿佛醉得厉害,又好像是没有力气,他又看了眼宁岩离开的方向,人影已经消失了,果真毫无留恋。 林昭顿了顿,忽然关上门追过去,向回探出车窗问他做什么去。林昭头也不回:“师兄你先走,我有东西丢了!” 第101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102章 林昭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被拉黑,准备打电话过去的时候有人敲门,一个面生的士官拿着他的u盘:“林主任,队长让我送东西给您。” u盘的链子在他手里微微荡着,电话还在耳畔,里面同样传出忙音,林昭点了挂断放下手机伸手:“好,帮我谢谢你们队长。” 那人摆摆手:“不客气,队长去约会了,待会儿回来我帮你转告他。” 林昭怔怔哦了一声,想起来那天他跟上去要u盘,跟进去看到宁岩搂着一个长相乖巧的小o凑近了调情。 等人走了把刚放进抽屉的u盘拿出来看,过了会儿把u盘收进旁边的密码柜里开始工作。 周末林昭抽时间去了趟军区医院,依然还没进去病房就被赶出来,林昭没见到舅舅的面,只看到拐杖甩出病房摔成了两截,护士在旁边劝他说老爷子最近心情不好,叫他下次再来。 林昭点点头,从医院出来找了个木匠订了一支拐杖,付完钱地址选在了军区医院。 许方思是第一次来研究中心,别墅的司机送他来的,梁迢从单位过来,还在路上,司机把他送到研究中心之后在门口等,梁知舒的助理出来迎他,许方思跟着他进门上楼来到名誉院长办公室的会客间,梁知舒开完会从楼上下来,比许方思晚一步进门,助理正要给许方思倒水,听到高跟鞋的声音后很自觉地给梁知舒泡了红茶。 梁知舒比起订婚宴那天穿得干练许多,助理上茶的时候她抿了一口红茶问许方思要不要换杯别的:“喝了茶晚上会不会睡不好?” 许方思有点意外,比起上次见面,梁知舒似乎消瘦了一些,也没有上次那么周全地装扮,刚开完会的原因脸上还有几分没散去的凌厉,却莫名令人觉得比上次亲和近人。 他还没回答,梁知舒就说:“平时一个人呆在家里反而会休息不好吧?养花逗鸟看起来悠闲,也很无聊——闲暇的时间太多也不好,很磋磨精神。” 听起来像是有经验,好奇心还未起,梁知舒已经主动解释:“怀梁迢的那段时间他父亲害怕出事,也这样管过我。” 她的用词委婉模糊,许方思却莫名听出一些什么,助理换了一杯花茶给他,许方思端着香气扑鼻的茉莉花茶道了谢,梁知舒看他局促,也不为前次扮演的反派解释,只说:“梁迢过来还要一会儿,你可以自己在这里逛一逛,别走太远就好。” 许方思点头,梁知舒喝完茶走了,林昭找她签字,路过会客间看到许方思,探头进来:“你先到了?” 许方思还没答应,首先看到林昭办公室门口同样在等人的向回。 【??作者有话说】 周末忙忙碌碌地结束,白天搬砖晚上码字,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加班!学校都快走空了我还不放假(爆哭 先晚安,错别字明天再改555 第66章 会好起来吧 从山区考察回来许方思病了一场刚好一些,梁迢每天早出晚归一直在忙,许方思并不知道今天来做什么,林昭留了句稍等就进了梁知舒办公室,许方思站起来往外走了几步,向回也看见了他,隔着很远向他颔首致意。 许方思想不起来这人是谁了,但是有一种浑身难受的下意识,向回的出现好像拨弄到了不好的回忆,他蹙眉思索在什么地方见过向回,林昭已经出来了,路过门口喊他:“我好了,我们走吧。” 面对林昭的时候许方思相当不自在,但是林昭丝毫没有他的负担,走了两步发现他没动甚至伸手挽着他往前走,同时向回也抬脚,往林昭办公室隔壁的实验室走去,许方思反应过来问他做什么,林昭很意外:“梁迢没有告诉你?” 梁迢打电话给林昭,林昭站下接通,许方思听到听筒里传来梁迢的声音:“你带他过去了?” 林昭看了许方思一眼,朝他笑了一下,然后骂太慢,许方思有些局促地看向别处,忽然被戳了一下,林昭把电话递过来:“他要跟你说话。” 许方思干巴巴应了一声接起来,梁迢听起来还在路上:“有点堵车,我可能还要一会儿。” 许方思:“嗯。” “林昭想给你做个检查,其实我还挺纠结的。”梁迢的声音淡下去,“许方思,你有什么看法吗?” “我是不是也应该学一学你,淡然一点看待结果?他告诉我可以帮你做一下检查看药物作用严不严重,正向居多还是负面影响更大,我其实已经在期待了,但是林昭叫我别抱太大希望,许方思,可是我好像没有办法淡然地面对这种明明很小但是有可能的可能性。” 林昭走开了,许方思好半天都没说话,梁迢的声音不断传出来:“会不会有什么惊喜……或者奇迹呢?” 梁迢知道他只是在说一些白日梦一样的话,他们朝夕相对,许方思的状况没人比他更了解——许方思已经开始忘记一周前的事情了。 甚至有时候忘了他们已经和好很久,在他递出普通的营养补充剂的时候以为那又是不好的药。 “我是不是有点太贪心了?”梁迢问,“但是又很想让你答应我。” 许方思摇了摇头,随即想起梁迢看不见,可是很快,他发现他其实不能给梁迢什么保证。 梁迢想要的承诺似乎,是他没办法决定的。 他只能说:“我会好好写日记。” 第103章 “会好起来吧?”梁迢温声追问。 “你还要很久吗?” 良久,梁迢回答:“很快。” 林昭去联系检查需要的仪器,向回也来了,他穿上白大褂准备器材的时候许方思越觉得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向回发现许方思一直在看自己,又朝他笑了一下。 林昭发现气氛有些沉默,主动找话说:“听说你生病了?” “有点感冒。”许方思回答:“前段时间……”话说到一半,想起来自己跟梁迢出去被拍到,似乎还因此给林昭添了麻烦。 说老实话,他不太明白林昭跟梁迢是什么关系,印象里靳惟笙好像说到过他们是青梅竹马。 “你们很早就认识吗?”许方思问林昭。 林昭拖了张椅子过来坐在许方思跟前,像是准备好好说,许方思有点紧张,林昭先笑起来:“我们?” “我和梁迢?” 许方思点点头,林昭咂嘴:“感觉你没有前几次见面那么好玩了——你紧张什么?”顿了顿,“不会是因为我和梁迢的婚约吧?” “他没跟你说吗?我们闹着玩的。” “闹着玩?”许方思重复,虽说梁迢说过他们是各取所需互帮互助,但是林昭语气中有一种自嘲,他觉得奇怪,认真看着林昭,林昭又笑了一下:“我有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我想救一个人。” “进研究中心就是为了帮他洗清冤屈,但是我们家说出去好像跟梁迢他们是一个圈子的,实际上都是笔杆子一类徒有清高的虚名,所以进来了也没人给我撑腰……也不会给我撑腰,哪怕我再努力、做出再多的成果也还是被排挤,职称上不去,权限也不够,根本碰不到我想要的东西。” “——然后我跟梁迢吃了几次饭,被拍到几次之后我提升权限的申请就批复了。”说得兴起,林昭翘起二郎腿,漂亮的脸上哪怕嘲弄刻薄也让人讨厌不起来:“你能理解那种感觉吗?满脑子热血一门心思就想救一个人,当时觉得自己可帅了,奋不顾身什么都放弃了。” “结果亲近的人离开了,所有人都对我失望,为了救他众叛亲离,他们都觉得我是执迷不悟。” 林昭近乎单方面倾诉,本以为木讷的许方思不会发表意见,可许方思说:“既然是很重要的人,很想做的事情,就还是有意义的。” “嗯?”林昭看向许方思,许方思表情认真:“能做成这么难的事情,很厉害。” 林昭愣了一下,紧接着没忍住笑了出来,眼尾有些抖:“要是做错了呢?” “可是当下做出决定的时候,你一定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人的力量是很渺小的,也没有办法未卜先知,我们能做的只有尽力阻止和尽力弥补。”许方思说。 “弥补?”林昭重复一声,许方思点头。 林昭觉得许方思是在说风凉话,梁迢完全信任许方思,甚至愿意为许方思放弃象征身份的信息素,许方思当然没有这种苦恼。 “我还挺羡慕你的。”林昭纯粹羡慕道:“什么也不用想,梁迢保护你保护地那么好。” 开解林昭的时候还有话说,提起梁迢,许方思沉默了。 向回准备好了,戴好手套走过来叫许方思躺到床上去,同时要林昭帮忙辅助操作仪器,向回拆封注射器的时候,许方思忽然想到他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了。 大脑在很短的一瞬间被潮湿黑暗的回忆充斥,甚至手臂传来幻痛,许方思一把推开向回朝外跑去,待二人反应过来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 自靳惟笙对梁迢说他手上有重要物证之后他就被重点监管起来,到这一天,监视的人换了不知道多少批,问讯的人也换了又一批,他被二十四小时监听,甚至药物辅助、测谎仪之类的东西都用上了,居住过的住所也搜查了一遍又一遍,连暂居过得酒吧也底朝天地翻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 就在审讯方焦头烂额、被审讯方痛苦不堪,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靳惟笙看到踏着残雪跌跌撞撞出现在通着电网的高墙下的人。 心脏剧烈跳动起来,甚至久违地出现了血液沸腾的感觉,靳惟笙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那个身影:“让他进来,他过来我就告诉你们东西放在哪!” 【作者有话说】 又好晚了,晚安晚安! 第67章 不要害怕 林昭向回怔愣过后林昭指着台面,那边的盘子里本来有几把用来解剖组织的手术刀,现在乱七八糟散在不锈钢盘子里:“他刚才是不是……” 他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少了一把。 许方思慌不择路跑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面前是一堵灰色的高墙,光秃秃的围墙最上面拉着防翻越的电网,每隔一段就有岗哨,环顾四周,三面都被高墙围堵,唯有他来的方向是一条窄长小巷。 向回从后面追出来,同时还有三个闻声跟过来的哨兵,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渐渐回荡在四面八方,像找不到出口的噩梦。许方思在看到向回的脸出现在拐角那一瞬间浑身戒备握紧了手术刀,向回立刻举起手要他冷静:“别误会,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帮你做个检查……” “许方思!” 凌厉的声音传来,打完电话之后梁迢总觉得心神不宁,于是打开监听,而后便听到听到林昭和许方思的对话,紧接着许方思出现异常,最后几公里路车子油箱险些冒烟,好在没出什么事。 第104章 由于着急,梁迢早上出门时候打理地一丝不苟的头发跑散了一些,此刻随步调迎风浮动着,那三个哨兵正要抓住许方思这个无端靠近巡查范围的可疑人物盘问,梁迢已经越过他们把许方思扣进怀里。 看到梁迢出现的时候许方思收紧了手里精巧的小刀,失去血色的面庞紧绷着,下颌紧咬,梁迢护住他的时候他把刀刃藏进内侧装进外套口袋,许方思后背依然紧绷,梁迢缓声问他怎么了,同时带着迫人的气势审视向回。 ——许方思很久没出现这种应激反应,这个人不对劲。 向回没说话,只站在距他们一段距离的路边举着手表示自己没有威胁,为首的哨兵对梁迢敬了个礼回去了,许方思抓紧梁迢的衣襟急促呼吸着,林昭也跟过来了,对梁迢解释刚才要开始给许方思检查,许方思忽然激动地冲出来了。 梁迢环着许方思拍他后背,同时许方思激荡的心跳砸在他的胸口。 “为什么不等我来!”梁迢怒声质问,许方思站在灰墙下孤立无援的姿态让他莫名心惊胆颤,尤其这个地方。 宁岩处理完手边的事姗姗来迟,扫了在场众人一圈之后目不斜视走到梁迢身边问怎么了,林昭张了张嘴有几分底气不足:“我不知道你还要多久,想着早点开始……” “没事……”许方思在梁迢又要发火的时候稍微冷静了一些打断梁迢的迁怒,梁迢差点以为许方思受到刺激又要出事了,但是许方思貌似从那种不好的境地走出来恢复了正常,在他怀里慢慢恢复平稳的心跳,虽然肩膀还在抖。 向回带着几分担忧看着许方思,许方思想起来酒庄地下室,他昏迷的时候有人给他喂水,恍惚只能看到白大褂,倒进嘴里的液体有一种奇怪的甜味,应该是葡萄糖注射液——可以补充生命必须的糖分和水分。 这种东西对医生而言很好携带。 所以虽然向回说的没有恶意应该是真的。 “我没事,是……”许方思平复了一下,再次解释:“可能是忽然……忽然不知道怎么,魇住了吧。” 这个理由几人都接受了,梁迢也是,对许方思来说被检查室那种环境刺激到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所以梁迢才想陪着许方思。 “还做吗?不做了吧。”梁迢轻声,拍着许方思后背,生怕惊扰到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许方思。 不久前还蛮横要求许方思给他许一个好结果,现在又把那些期许抛诸脑后,自觉不该有太超前的幻想,应该满足于现状,如今这样就很不错了,反正他们无论安之若素还是被迫都早就做好了很差的准备。 “看一看吧。”众人注视下,许方思彻底冷静下来,反过来对众人抱歉并且安慰梁迢:“我真的没事,刚才是意外。” “那我陪你。”梁迢手心出了汗,牵着许方思往回走,“我们慢点走?” 许方思稍微笑了一下,回握梁迢的手说:“真的没事,你这么紧张他们会觉得我很没用。” “你有用。”梁迢揽住他的肩膀:“是我的问题,我应该回去接你。” 貌似更紧张了。 许方思叹了口气,安静同梁迢十指相扣,林昭跟在二人身后,身边就是冷着脸的宁岩,他数次欲言又止,但是宁岩根本没有看过来一眼的意思,这也不是好说话的场合,于是只好作罢,向回跟在最后,目光不由落在许方思被手术刀撑出痕迹的口袋。 几人逐渐前后错落着回到研究中心,这边灰色高楼审讯室里,靳惟笙被三四个人按得死死地,原本干净的双层防弹玻璃的窗户上印着几个血印,全是靳惟笙激动之下砸出来的,玻璃毫发无伤,拳头血肉模糊,滴滴答答滴着血。 “许方思!我要见他!让我见他!”靳惟笙仍旧不死心地向前冲,然而单凭靳惟笙一句想见是没用的,室内几人无权做主正在打申请,此刻只能阻止靳惟笙闹事。 梁迢全程陪着许方思,倒比许方思这个躺在仪器下的人紧张,向回开启一个头盔一样的仪器然后在面板上调试,对许方思说这个检查需要在头顶插固定几个电极片,通很小能量的电流,梁迢眉心紧蹙看着电极片上细小的针尖:“这种不会有问题吗?” 向回拆开电极片给他看:“基本没有伤害,也很少出现痛感——针头很小,电流也很微量。” 梁迢有些草木皆兵了,同时许方思有一些话想问向回,便对梁迢说:“你要不要先出去?” 梁迢拒绝:“我在这里陪你,你不要害怕。” 许方思:“……” 他觉得害怕的另有其人。 梁迢不放心,总觉得针尖上的寒光刺眼。 许方思非常无奈,虽然他刚才是有点反应太大,但那是因为忽然想起之前的事情,误把幻觉当成现实,好在顺利逃出检查室,外面的环境很陌生,手术刀划开指腹的时候有刺痛,梁迢及时出现,毫不犹豫地抱他,紧张地喊他的名字。 “我没事。”许方思拍一拍梁迢的手:“但是你在这里我真的有点紧张,万一结果很差呢?” 前后不过一小时,梁迢转眼改了说辞:“怎么样都不要紧,好就好,不好也没关系。” 在许方思的坚持下,梁迢最终还是出去了,只不过出去之后立刻开了许方思身上的监听。 向回帮许方思弄好电极片,然后叫许方思放松一些什么都不要想,仪器发出密集的滴滴声,隔了会儿,向回又指挥许方思回忆前一天的事情。 第105章 屏幕上出现连续的波动,向回在本子上做记录,许方思低声开口:“你是靳惟笙的医生吗?” 向回写完一行后回答:“不是,只是有一些业务上的合作——他们家在生物和医学的研究上投了很多项目,算是我的甲方。” 许方思明白了,继而问:“能治好吗?” 向回回答:“不确定,听说你有精神病史,最近有发作吗?” 许方思不太确定:“应该……没有,或者比较轻微?” 向回:“可能跟那个药有关系。” 许方思:“嗯。”他也感觉到了,同时在某段时间频繁认不出梁迢的时候感觉到那个药正在失效。 关于病情的谈论就此告一段落,这一项检查将要结束的时候,许方思问:“向医生会关心娱乐八卦吗?” “嗯?”向回揭电极片的动作一顿,许方思补充:“不久前,有一个叫于邱的编剧开发布会,据说是要澄清一件几年前的事。” 仪器摘下后许方思坐起来了,沉静地看着向回。 向回不太关心娱乐八卦,但是关注过许方思相关的新闻,许方思一开口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了,因此自然而然接话:“他对你道歉那场发布会是吧?” 关于那场发布会,最后一次听到是李青楠欣喜地告诉他于邱要对他道歉了,那之后再也没有人说起过。 当然,有可能是因为于邱临时反悔发布会没有开成,可是向回的反应这么自然,那么没有人跟他说,梁迢也不提起,大概是因为还发生了什么不能告诉他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好晚了又,希望假期我的更新时间可以阳间一点orz 第68章 他不方便! 宁铎风一有时间就去梁家喝茶,梁老将军不堪其扰,亲自出马来问梁知舒究竟是什么打算,结果被梁知舒这个大忙人晾在办公室半天,好不容易有人推门进来,一抬头,是梁迢。 梁迢也很意外,打了招呼之后坐过去给梁老将军添茶,梁老将军被晾了半天气不打一处来:“还倒!灌了一肚子水,梁大小姐现在是大忙人,老子想见她一面也得预约!” 梁老将军对自家讨债的女儿起了恼火就喊她“梁大小姐”或“我们家大小姐”,每每喊完自觉白头发都要多出一脑门,结婚生子之后梁知舒似乎懂事了,倒是有很多年没给梁老将军这么喊的机会,如今再喊,倒有种回到了二三十年前鸡飞狗跳时候的心情。 梁迢一心两用,替母亲解释:“她在在开会。” “每天都开会,开不完的会!”梁老将军翻着白眼:“装什么?早几十年吃的什么白饭?一把年纪了开始折腾,死丫头。” 前一句一把年纪,后一句死丫头,梁迢默然,梁老将军拐杖杵地似乎怒不可遏:“你这个妈打小就不让人省心,行事鲁莽!不计后果!” 自然,这也是二三十年前的事情了,同宁铎风闹翻之前的梁知舒是大家闺秀,名门贵妇,闹翻之后又成了新进党一派的重要人物,叫什么思想先进的omega领袖,一茬一茬的思想理念,在他看来旧瓶装新酒都是狗屁,反正总有各种不重样的马屁拍上来,要不是梁老将军借着年事已高身体不好的幌子不好叨扰,还不知道要应付多少上门攀关系的人。 梁老将军瞪了梁迢一眼:“你那个爹也不差,自己没本事,看不住媳妇,干我什么事?娶的时候不跟我商量,现在要我帮他找人?” “他是看我一把老骨头还能折腾,再过几年我死了他是不是还得从坟里把我翻出来?” 梁迢无奈喊了一声“外公”,梁老将军更气:“你也一样,不让人省心!” 耳机里,向回正在跟许方思说病情相关,梁迢分心注意,垂眼沉默着,梁老将军怒完又叹气:“你觉得你妈妈是个什么意思呢?你说她这么折腾,是不是有什么大志向?” 梁迢答:“权力是好东西。” 梁老将军微睨他一眼,哼了一声:“才知道?” 梁迢点头,梁老将军感慨:“你比他们好一些,至少比那个死丫头强,最起码知道进退,她当年要是有你稳重,我何必呢?” 他就这么一个女儿,梁知舒当年要是收一收玩心有如今的野心手段,他何必满怀愁绪地把掌上明珠送给别人去相夫教子? “你跟我透个底,她真想跟你爹离婚?”梁老将军压低声音,梁迢迟疑着点了点头——他们母子已经促膝长谈过了,他向母亲道过歉,并且当日表示过不屑的一切,如今正在想尽办法获得,他问梁知舒是否因为那些话耿耿于怀才同父亲闹成这样,他心里其实不是这样想的,也并不是为了跟家里对着干才搬出家里去拍电影还有找一个beta恋爱。 搬出家里是为了方便,拍电影是因为喜欢,跟beta恋爱是因为喜欢的人是beta。 至于那天说的话,只是就当下而言的一些不经细想的偏见,因为看出母亲要跟他谈判才会那样尖锐地冒犯母亲,他其实没有觉得父母的婚姻有很大的问题,只是在那样一场注定不会善了的谈话中选择尖锐地放大了一些他捕风捉影的往事——事实怎么会有人假装恩爱一假装就是二十余年? 可梁知舒说不是,梁知舒被梁迢一语惊醒,她发觉自己的棱角被婚姻与追捧磨平。 她现在无法确定自己对丈夫是喜欢还是依赖,离开家的第一天她以为自己应该分辨自己对丈夫和家庭的感情是怎样的,为了清净来到挂了虚衔的研究中心,然后她终于想起,人生的价值应该不止小情小爱,想明白这些之前,她可以做一做除了梁小姐、宁太太以外的人。 第106章 梁老将军听完倒也不觉得意外,他的女儿他还是了解的,只问:“离了之后呢?什么打算?跟你爹那边一刀两断,从研究中心出去想升到哪儿去?” 梁知舒似乎没那么大野心,只想做点小事,只不过被凑巧的党争捧到了一个高度,真正有想法的其实是梁迢,许方思与堂哥大概都以为他是想堂堂正正杀了靳惟笙,事实上只不过因为不能保证全身而退,他还有和许方思的将来。 在他尝过权力的滋味之后更觉得山外有山高,还想更加肆无忌惮却尚有不足,所以怎么能不渴望? 他看着梁老将军:“外公,年底竞选,新进党想要我手里的选票,我想……” “诶?”梁老将军愣了一下之后拍了梁迢一巴掌:“刚夸完你稳重!不到一年越几级?想上天啊?你当自己有几条命?” 梁迢挨了当头一巴掌,紧接着又是一拐杖,梁老将军又开始破口大骂:“你那个爹也是有毛病,谁家当爹的说不管就真撒手不管了?让你干这么些糟烂差事!” 嘴上是这么说的,不过听得出来对梁迢还是满意的,不过还是太浮躁,哪有人一点不缓冲只想着一飞冲天的? “枪打出头鸟!” 话音未落,梁知舒桌上的电话急剧响起来,叮铃铃个不停,说话声一停,梁迢本想接起来叫对方稍后再打来,未料接通就是宁铎风怒极的吼声:“梁知舒,你敢做手术!” 梁迢愣了一下,梁知舒推门进来,梁老将军暂时没听明白宁铎风发什么疯,皱着眉心问母子二人:“什么手术,身体不舒服?” 资助omega脱离不健康关系那个基金正式成立,在经过一些调侃之后梁知舒决定这个基金正式的名字就叫分手基金,研究中心投了一大笔经费改进清洗标记的技术,希望将这项手术对omega的伤害降到最低,但是标记清洗手术对身体伤害巨大还会影响寿命的印象在民众中根深蒂固,为此,基金会征集了一批志愿者,01号志愿者正是基金发起人梁知舒。 名单本来是保密的,只有研究中心几个高层知道,问题出在靳惟笙那里。 靳惟笙坚持要见许方思,许方思是梁迢的人,已经有很多批人做过梁迢的工作了,最终结果就是不行,无论开出什么条件梁迢都不愿意让靳惟笙达成所愿,这次他们只好从宁铎风和梁知舒这里下手,负责审讯有好几个部门,主要是跟江市基本没有利益牵扯的第三区刑讯人员,辗转找熟人联系宁铎风的时候恰巧找到研究中心下属生物安全中心的一个处长,那人联系宁铎风的时候有意无意一提,这事情便泄露了。 梁迢没说话,看起来似乎不惊讶。 他劝过母亲冷静,毕竟伤害再怎么小也是有的,但是他的信息素阻断手术还需要亲属签字,梁知舒作为志愿者参与项目却不需要他们任何人同意——总不能某个想要脱离暴力行为的omega清洗标记还要得到施暴者允许吧? 因此他仅仅是知情。 梁老将军在听清宁铎风的话之后变了脸色,梁知舒很冷静地从梁迢接过听筒挂断,问他们为什么不在会客间等,然后帮梁老将军从口袋里掏出降压药叫他先吃药,梁迢的耳机里传来许方思和向回的对话,许方思问向回知不知道前几天那场发布会。 座机电话再次急促地响起,看得出来电话线对方的人相当着急,梁知舒依然按掉,外面走廊里传来很规律的军靴踩地声,耳机里和门外同时响起不远处的敲门声,对方报出所属部队的番号,是第三区的人,然后问许方思放不方便跟他们走一趟。 许方思问他们去做什么,他们说去了就知道了。 梁老将军捂着胸口还没冷静下来,梁知舒让开一点路给梁迢,梁迢推开门快步走过去:“他不方便!” 第69章 祝你平步青云吧 梁老将军这次真的进了医院,宁铎风打了数次电话终于接通,对着听筒咆哮“谁敢动你一下我就弄死他”的时候梁知舒等在急救室外,很冷静道:“我今天有时间。” 第三军区的人锲而不舍,正试图说通梁迢,梁迢还在应付那些人,没回来。 许方思站在医院走廊的另一边,听梁知舒对梁迢的父亲说:“你们区医院三楼,来谈谈吧。” 林昭宁岩一前一后姗姗来迟,宁岩表情不好看,林昭跟在后面脸色也很差,宁岩喊梁知舒梁阿姨,问梁老将军怎么样,梁知舒说只是血压有点高,没什么大事。 不多时,一个眼熟的老人拄着一条断了后被铁丝拧在一起的拐杖下来,梁知舒喊他齐叔叔,宁岩喊齐爷,然后看了林昭一眼,林昭在老者出现的时候往前走了两步,被无视后又退了回来。 几人进去病房寒暄,主要是关心梁老将军的身体,许方思站在门口发呆,林昭在他旁边低声开口:“众叛亲离什么滋味儿啊?” “啊?”许方思正在发呆听到这句话,林昭抱着胳膊说:“你是不是挺了解?” 若非对林昭的些微了解,简直要以为这话带着十分恶意,许方思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林昭问的应该是当年他背叛梁迢跟了靳惟笙的事。 林昭目送那群人进入病房:“有没有后悔过啊?” “后悔?”许方思想了想,“应该……有吧?” “那要是给你一次再来的机会,你还会放弃梁迢吗?”林昭这么问,但实际上许方思后悔的并不是这件事。 第107章 许方思思绪不由放远,他从庆功宴那晚开始想起。 许妍的免疫功能有异常,发作的时候免疫系统高度敏感,外界的环境、空气中的微尘,任何一点东西都能让她痛苦万分,普通的药物没用,医生推荐了一种特效药,定期用药之后的许妍和平常人无异。 他从酒店赶去庆功宴的途中接到邻居的电话,许妍突然发病被送去医院,抢救的时候医院说没有那种药的库存,别的医院也调不到。 那个药很贵,偶有断货,许方思害怕出现意外向来备足,家里和学校到处都准备了,他返回家里取药,打开冰箱,没有找到哪怕一剂药。 他打给梁迢求助,打给认识的医生求助,打给很多人,甚至在从不分享私事的社交平台求助。 没有多久许方思就明白了,如果他不答应靳惟笙的条件的话,全城都不可能找出一剂药。 那时他已经答应靳惟笙会离开梁迢,庆功宴之后他就会带着许妍离开江市,他会循着遇见梁迢之前假定的轨迹庸庸碌碌地过完这辈子。 林昭问重来一次许方思会怎么选,但他其实没得选的,梁迢电话打不通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庆功宴酒店的楼下,靳惟笙给了他另一个包厢的地址,就在庆功宴包厢的隔壁,他肆无忌惮,根本不怕许方思搏——拿什么博?许妍的命吗? 事后靳惟笙总拿这件事出来说,自诩是他们兄妹的救命恩人,要许方思对他感恩戴德,然后在许方思不配合的时候给许妍停药,让许妍一次次性命垂危。 许方思没有很快回答林昭的问题,林昭也许也没想刨根问底,因为事实上他也不是那种会对犯过的错耿耿于怀妄想着重新来过的人,他是唯物主义者,比起这些假如更相信自己,现在问这些…… 林昭想,可能是因为惋惜。 但是惋惜……说到底,有什么用呢?世上没有后悔药也没有重新来过这件事,所以于事无补。 “再来一次的话。”许方思接了话,“梁迢总是把很多责任包揽在他身上……”他的话还没说完,林昭忽然笑了一下又否了这个假设:“我们都没有机会重新来过了,但是可以补救——你说的。” 许方思沉默了,林昭说:“靳惟笙想见你。” 听见这个名字许方思下意识蹙眉,同时想起不久前敲开检查室门的两个军官:“他们是来带我见靳惟笙?” “是啊。”林昭靠在墙上:“好早之前就有这么回事了,上面叫梁迢顾全大局,梁迢转眼把你带出去游山玩水了。” 林昭很快想起自己被堵在会场外被记者追问怎么看待未婚夫带着前任出差的事,环胸吐槽梁迢有毛病,许方思听了半天,忽然说:“可以。” “什么?”林昭愣住了,停下话,病房里的人出来了,那位齐姓老人拄着拐杖出来,依旧目不斜视地走,走了好半天,许方思忽然想起来自己在哪见过他了——就在这个医院,住院部。 林昭盯着舅舅走远,宁岩送走老人后回来,走过林昭身边一段了,忽然折回来问林昭:“怎么不打招呼?” “看不出来吗?不要我了。”林昭扯唇一笑,紧接着反问:“但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宁岩脸色骤冷,林昭掸一掸身上的灰继续道:“不是你说的吗?” 二十分钟前,宁岩还在冷嘲热讽,说他马上就能跟姓温的双宿双飞。 纠缠这么久,林昭终于肯跟他解释一句他们之间只是师生情谊,宁岩冷冰冰反问:“跟我有什么关系?” 林昭一肚子抱歉堵在心口,鼓起勇气的坦白也作罢——坦白不坦白,跟宁岩有什么关系? 宁岩早下了决断:他爬床是因为宁岩对他有用,订婚宴之后邀约是他天生多情,至于宁岩自己,他说跟林昭纠缠只不过图个新鲜,新鲜劲儿早过了。 林昭弯着眼角望着宁岩又笑了笑,忽而释然——舅舅是个老顽固,但是很多考量都是有道理的,他以为他们青梅竹马多多少少有一点情分,他以为宁岩为他为难针对温教授,以为宁岩对他特别,其实是自作多情。 也好,声色名利之上,各取所需才是最好,图真心只有一败涂地。 总之,是对是错都是他一个人的责任,当初写担保书的时候也是这么写的,宁岩早说过一切后果自己承担,所以其实…… 不可惜的,林昭。他在心里这样说道。 林昭忽而开口:“宁二哥,祝你任务顺利,平步青云吧。”想来想去实在没别的话说了,早七八年情窦初开可以告白,早几个小时想说对不起,眼下除了这种客套话,没话说了。 莫名其妙倒像临了诀别,宁岩心口一堵不知道林昭又发什么疯,回病房里了,林昭继续看向许方思:“你想见他?” 许方思点头:“我也有事想问他。” 说话时许方思握紧了口袋里藏匿的金属利刃,林昭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起来:“好,正好我也有要紧东西要回去拿,顺路,咱们一起。” ——他发现许方思很会给人勇气,几小时前让他鼓起勇气去道歉,虽然结果不如人意但是至少没什么遗憾了,现在又让他下了第二次决心。 林昭揽着许方思下楼:“你觉得我人怎么样?” 许方思心里记挂着别的事,闻言很简要地总结:“是很好的人。” 第108章 林昭忍俊不禁,笑了半天说:“为什么啊?现在可能就你这么觉得了。” 等那些东西交出去,温教授的叛国罪基本坐实,他给温教授写过担保书还做了假材料,就算主动投案下场估计也好不到哪去,不过看如今舅舅对他爱答不理宁岩也厌烦至极的模样,自己倒霉了估计他们只会觉得大快人心。 梁迢应付完那些人回来没见到许方思,问许方思在哪,宁岩指着走廊边上说刚才跟林昭在一起,然而此刻二人都消失了,梁迢心中涌起莫名不安,打开监听程序开始回放,宁岩拿过另一只耳机,二人听到林昭带许方思去见靳惟笙的时候均是面色难看,宁铎风在此刻赶到,身后还带了两个警卫,梁知舒在病房里照料梁老将军故而不在,门口两人面色凝重,宁铎风见此额角青筋一跳,险些以为梁知舒话音冷静地要跟他谈是已经躺在手术室里了。 还没多问,梁知舒从里面出来,只是瘦了一些但是面色如常,还没松一口气,两个小兔崽子已经跑远了。 许方思在林昭门口等,林昭坐在电脑前设了定时邮件后起身,问许方思:“一个小时够吗?” 许方思不确定,林昭说:“不过没事,我要是忙就叫梁迢来接你。” 林昭的话怎么听都不对劲,梁迢没听出来,一心阻止林昭带许方思去见靳惟笙,宁岩想起林昭那句释然的“平步青云”,忽而加快脚步。 【??作者有话说】 还是那句话,好精彩的一家人! 第70章 就不能单纯希望你好? 许方思跟着林昭回到了那栋灰色建筑物外,林昭对门口的哨兵说明了来意,很快就有两个身姿挺拔面容严肃的军官下来跟他们确认身份,然后准备带许方思进去,林昭要跟上被拦住了,其中一人问他去做什么,林昭说:“人是我带来的,我要安全带回去。” 那两位军官对视一眼,道:“我们会保证他的安全。” 许方思垂在身侧微微蜷缩的手看上去有些紧张,林昭抓住许方思的手腕坚持:“我要陪他上去,要不然就带他回去。” 没等那两位军官开口,反倒是许方思挣开林昭的手,清俊的脸上展开一点勉强的笑要他放心:“没关系的,我一个人可以。” 靳惟笙身份敏感,不宜见太多人,不叫他一起上去倒也不是故意刁难,但林昭依然迟疑,虽说应该出不了岔子,可是就怕万一。许方思仰头看着面前的灰色大楼,背后是压抑的天色,走廊中一扇扇铁门后亮着昏暗灯光的走廊。他说:“只有几句话想问,应该会很快吧?” 林昭于是指着门口的值班室:“我在那儿等你。” 那两个人带着许方思走进昏暗压抑的大楼内,一道道铁门打开又合上,吱呀呀的声音中,林昭目送三人的身影消失在一道道铁门里,抬头仰望高楼,据说楼上是问讯室内,地下有四层牢房。 这座没有名称的大楼沉默地立在六区最不显眼的角落,实际上拥有最严密的防守和最耸人听闻的手段,一般只关押最棘手的犯人。 进了这里的很少有人能再出去,当初他费了很大劲才打听出来温教授就关押在这里,不久之后,也许他也会在这里拥有一个小房间。 ——林昭很快想到自己将要面临和靳惟笙一样的处境。 甚至可能更惨,靳惟笙手里握着有用的东西,甚至可以提出要求想见指定的人,而他,面临的大概就只有无休止的审讯,可他能说的早都放在邮件附件里,交代不出别的东西,大约就只能一轮一轮地接受审讯。 林昭吐出一口气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四十三分钟。 进了值班室还没坐稳,梁迢宁岩来了,见他只有一个人,梁迢面色一变,阔步走到门口要第一道铁门后的卫兵开门,但是无人应答。 梁迢打电话给三区的人,对方好声好气劝他稍安勿躁,再三保证一定将人安全送还,梁迢不依:“要么把人送下来,要么放我上去。” 林昭见他諵砜们来了,便想独自度过自己最后四十分钟的自由时间,宁岩堵在值班室门口问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林昭笑着反问:“哪句?” “祝我平步青云。”宁岩皱着眉心问。 林昭偏了偏头,似是有些无奈:“就算图新鲜也能好聚好散吧?好比我在外面遇见了个看得过眼的,春风一度了,第二天醒来也会跟他说早上好,再见呢。” 宁岩咬了咬牙,自觉为林昭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上心的自己是个傻子:“是吗?” “不然呢?”林昭看了眼手表,不想在最后几十分钟也在同宁岩的争吵中度过:“我还有点事,先走了。”说着越过宁岩出门,宁岩忽而出手攥住林昭的手:“就没了吗?下午那会,不是有话跟我说?” 林昭侧目,看到宁岩冷硬的侧脸,他有一瞬间晃神,恍惚想起很多年前的高三,傍晚,他从普高放学回来,看到白桦树下面站着一身作战服身姿挺拔的宁岩,宁岩那时候上军校,一年中能回家的时间寥寥无几,回来了第一件事不是回家,是在路边等人。 林昭大老远看到这个人,揉了揉眼睛之后发现树下的人跟他招手,真是宁岩,他激动地喊“二哥!”,宁岩阔步走过来:“吃饭了没?今天休假,带你吃好的去!” 到了地方发现还有好多人,都是宁岩队里的兄弟,三五成群笑宁岩怎么带来个漂亮omega,故意起哄,其实都见过很熟了,宁岩休假聚餐总带林昭出来。宁岩那天问他大学想去哪儿上,有没有想学的专业,林昭说想去医科大,将来去部队里当队医。 第109章 宁岩问他想去哪个军区,林昭眼珠子狡黠地打转,故意说:“一区吧,我同学说他们区军装巨好看!他们特战队的队员也都特别帅!各个宽肩窄腰一米八五往上!” 宁岩倒啤酒的动作一顿,语气晦涩:“不想来六区?” 周围一群人哄笑着,很吵,林昭笑得更欢:“跟你们太熟了,我去了怎么好意思钓凯子?” 跟这些人接触太多,林昭都学会说这些不正经的话,且听起来志向不小。 宁岩笑了声:“钓凯子?”随即一巴掌扇在林昭脑门,“才多大就想男人了?” 彼时各怀心事,宁岩愤怒于自己一个大活人站在眼前林昭看不见,林昭不满于宁岩仍旧拿他当小孩和弟弟。 林昭大学那几年是宁岩最忙的时候,风里来雨里去,时不时出个九死一生的任务,没时间跟以前一样时常见林昭,林昭也忙着学业和项目,他们大学实行的是大一公共课大二分流,他最后没能学医,被划到了医药相关专业,跟随温教授做腺体药物方面的研究,温教授年纪不大性情温和,在学业和生活上都很照顾他,然而就在他毕业那年,温教授离奇失踪,报警无人受理,他像个无头苍蝇那样四处打听温教授下落。 他们学院那时候有关于林昭和温教授之间的绯闻,林昭在请人恢复温教授住所被删除的监控后发现深夜出现在这里带走温教授的正是宁岩,他在温教授家里看完监控的时候宁岩忽然出现,环胸俯视坐在落了灰的沙发上满脸难以置信的人:“是我抓的,怎么了?” 林昭红着眼睛:“为什么?” 宁岩面无表情:“看他不顺眼。” 那张落满灰的沙发上,他们发生了第一次关系。林昭不从,被拷在茶几上,手腕伤痕一个多月才好,破口大骂,被皮带堵住嘴,满脸泪痕,被压进满是灰尘气息的沙发里打湿了一块布料。 宁岩带着怒火强暴深夜出现在那人家里的林昭,告诉他别妄想了,又在林昭带着哭腔喊出那人名字的时候告诉林昭姓温的自身难保,救不了他。 那之后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林昭想方设法帮那个人证明无罪,宁岩对待林昭越发肆无忌惮,后来兴许有一点心软了,不忍心看林昭那么可怜地挣扎,旁敲侧击告诉他那人有问题,林昭对他的态度也终于软和了几天,他以为林昭终于想开了,没料到很快林昭从他身边偷走档案室的钥匙,拿到了当年的批捕令和一份绝密文件,循着那份文件开始搜集证据。 细细想来,自己和宁岩断断续续也纠缠了三年多。 林昭觉得累,空前地疲惫,他看着宁岩,很轻声地说:“我就不能单纯地希望你好吗?” 宁岩嗤笑一声:“你什么时候单纯过?” 林昭没有解释的力气了,他只在心里想,就算这几年目的不纯,以前也是很单纯地喜欢过,但他们都是太自我的人,宁岩不会听信他的解释,甚至连道歉的机会也不给他,而他也不会相信宁岩空口白牙的温教授罪有应得,所以他们两个人注定都会撞南墙,错的那个头破血流在所难免。 “那就祝你将来找个单纯的人吧。”林昭不带一丝情绪地说完,推开宁岩走了,回去的途中向回发消息问他有没有时间,他想聊一聊许方思的事,林昭给他发了梁迢的联系方式告诉他直接告诉梁迢,然后他给梁迢留言,说事情告一段落,假订婚的事也该结束了,但是这个时间大概率得不到回复,但是再拖下去对梁迢可能不太好,于是在公开的账号上编辑了很官方的发言说他们不合适,检查无误后点了发送。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距离邮件发送还有二十多分钟,他想起还有一些实验数据没有处理,虽然现在做完大概也不会有人再用,但他还是打开文件开始处理。 傍晚七点三十四分,办公室的电话响起,林昭点了保存文件更改后接起电话,对方公事公办开口:“林主任吗?” 林昭回答:“是的。” 对方问他现在身在何处,林昭报出办公室门牌号,很快,门口传来训练有素的脚步声,一行西装革履板着脸的人出现,林昭关好电脑拿起外套起身,配合地把手放进手铐里,然后告诉领头的人原件在他桌上最上面那个信封里。 走出研究中心标志性的红楼,几百米外就是羁押靳惟笙和温教授的地方,但他暂时还进不去,可能还要在别的地方走一遍流程,鉴于林昭自己投案,领头的人对他比较放心,问他在看什么,林昭笑了一下:“在想我多久才能再看一眼外面。” 这不好说,林昭牵扯到的罪名实在太大。 “我看好了,走吧。”林昭收回目光率先抬脚。 【作者有话说】 都后悔去吧! 正文部分这对副cp就这么多了! 第71章 我杀了他 二人走在前面,带许方思穿过一道道铁门之后进入电梯,然后上了不知道几层楼之后站在了一扇门外,刷卡开门,许方思跟进去,看到被拷在一把固定在地面的椅子上的靳惟笙。 左前方那个军官检查了靳惟笙的手铐,然后警告他老实一点,检查完靳惟笙的手铐之后两个军官在桌后落座,桌上放着的摄像机一直都在工作,其中一人一人看着靳惟笙,另一个人拿起钢笔准备记录。 靳惟笙眼底一片血红,呼哧喘着粗气,第一句话质问许方思:“你又回去找梁迢了。” 第110章 执笔那位在记录本上只字不差地写下第一句话。 许方思站得很远,垂在身侧的手蜷缩着,闻言偏了偏头,很平静道:“他们说,你想见我。” 听起来是清醒的,似乎只要离开自己许方思就会变成正常人。 靳惟笙猛烈挣扎了一下,手铐撞在金属扶手上发出一阵剧烈的声响,桌子左边的军官掏出枪拍在桌上威慑:“安静!” 靳惟笙像是听不进去,挣扎地更加剧烈,固定在地面的椅子甚至有松动的迹象,许方思下意识后退,靠在温度偏低的墙面之后手指隔着衣服触到锋利的刀尖,他镇定了一些,呼出不太明显的一口气之后静静望着靳惟笙,像从前那样。 靳惟笙脖子侧脸额头,一切露出皮肤的地方都暴起青筋,目眦欲裂盯着许方思:“你去找梁迢了!你答应过我会离开梁迢!” “靳惟笙。”许方思额角出了一层冷汗,声带发紧,心脏也在激跳,他反复告诉自己冷静,然后喊靳惟笙的名字,靳惟笙安静了一瞬间,许方思说:“你只是为了问我这个吗?” 房间里有安静的写字声,许方思静静说完:“我是答应过你,我也做到了,但不是你先毁约的吗?” 靳惟笙脸上本就暴怒的表情出现裂缝,没听明白似的问:“你说什么?” 许方思往前走了几步,步伐不大,只花了几秒,他在脑子里回忆许妍的模样,发现已经记不太清了。 向回说,那个药对稳定他的病情很有用,但是副作用似乎也无可避免,而且,从大脑的记忆机制推测,他最先忘记的极有可能是最重要的事情和人,就像小说里的忘情水,只会忘记重要的人。 “许妍是怎么死的呢?”许方思缓缓地问,“当年我答应你会离开梁迢,我答应你了,可是为什么,你还要伤害许妍?” 许方思脸上的表情近乎无悲无喜,靳惟笙愣了一下,不由解释:“我没想过伤害她……” “没想过伤害她,但是故意害她发病,拿走她所有的救命药,然后用她来威胁我?”许方思一步一步走到了靳惟笙面前,头一次以俯视的角度看靳惟笙,靳惟笙在短暂的怔愣之后居然笑出来:“是又怎么了?可是就算我做了这些事,我不还是救了你们吗?” “救了我们?”许方思讥诮地垂下眼看着眼前这张令人憎恶的脸:“那为什么,她还是死了。” “许方思,你可不要冤枉我。”靳惟笙那张素来为人称道的面庞上绽开一种天真又残忍的笑,有一种诡异的恶毒:“许妍是怎么死的,梁迢告诉你了吗?” “——没有吧?” 许方思没说话,靳惟笙像是从失控中走出来,找回了掌握许方思的办法那样扯着嘴角邪笑着开口:“我当然不会让许妍死,我怎么会让她出事呢?知道许妍为什么要自杀吗?” 他在自杀两个字上停顿了一下,果然看到许方思眼皮轻颤,红丝在眼底蔓延,靳惟笙心中升腾起巨大的快意,愈发不紧不慢:“也怪我,没看好于邱,让他进去告诉你妹妹,你为了她过着什么日子。” “于邱说,你为了她在我身边任打任骂地当狗,还要装腺体给我当omega,她当晚就自杀了——梁迢从我这里拿走了你妹妹的日记本,有三本,他都给你了吗?” 靳惟笙带着恶毒的笑这么问,许方思没有回答,靳惟笙已经自己说下去了:“该不会只给你一本吧?” “知道为什么吗?” 是,只有一本,只写了三分之一,从许妍自杀那一年的九月开始的,之前两年多的日记,他以为丢了。 脚下虚浮,摇摇欲坠,太阳穴处传来昏涨的感觉,听到许妍死讯那晚的那种浑身发疼,只想解脱的感觉又要来了,越过靳惟笙的肩膀许方思看到沾血的玻璃,外面有一群半空俯冲而下的飞鸟,他有种想要破窗而出的冲动,勉强站稳,表情带着几分痛苦的迷茫,费劲地听清了靳惟笙之后的话。 “空气栓塞这种死法听过吗?很痛苦的,她吐出来的血弄脏了两个本子。” 写完的本子都在床下被咳出来的血弄脏了,正在写的本子和留给哥哥的纸条都放在窗台上,和她的蔷薇在一起所以没事。 许妍是自杀许方思猜到了,通过梁迢密不透风的隐瞒。但他不知道许妍选了怎样的方式,现在知道了。 此刻,许妍痛苦扭曲带着眼泪的脸出现在眼前,胸口一阵窒息细密的痛,靳惟笙说完这些终于看到许方思痛苦的模样,忽而又开始用怀念的语气说以前的事了。 “我们其实也有一段很好的时候吧?” 他在察觉自己对许方思有了奇怪的感觉之后试过一段时间对许方思好,调查他的喜好、嘘寒问暖、带他出去散心约会、给许妍住最好的医院用最好的进口药,试着学梁迢那样破开许方思的防备——梁迢明明也没做什么,为什么梁迢可以他就不行? 许方思软硬不吃,一心只想让他遵守诺言放他们兄妹离开,说他已经如约放弃红湖村放弃梁迢,所以才会有后来这些事——那么对许方思根本不是他的本意,是许方思自找的,他只是想让许方思听话一点罢了。 没人回应他,只有房间另一侧沙沙的奋笔疾书声,靳惟笙有一些愤恨:“梁迢好在哪里呢?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你要是早点放弃他,我们怎么会走到今天!” 第111章 “他不就是帮你拍了一部电影吗?你想要我能让你拍一百部!你写不出来我找人帮你写,别说一部红湖村,想拿什么奖我都能送到你手里!——许方思,说老实话,你只是把他当救命稻草了吧,你对他根本不是喜欢吧?是不是只因为他帮你拍了电影?还是你也在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他了?” 靳惟笙语气激动地说着:“我其实想过,要是我早点认识你就好了,要是他转学去你们高中的时候我也去了就好了,可能你也会喜欢我呢?” 靳惟笙沉迷在自我的幻想中迫切地想要许方思的肯定,可是许方思开口:“不会的。” 靳惟笙蹙眉不快自己的幻想被打断,梁迢赶来的脚步亦是一顿,也想听许方思要说什么,毕竟他对许方思情起于一见惊鸿,却始终不知道许方思是怎么肯那么傻地放弃自己的作品来维护他的,甚至他觉得靳惟笙的话是有可能的,许方思只是把自己当作完成愿望的寄托。 但是许方思无意和靳惟笙讨论感情的由来,他很直接地阻断了靳惟笙的那些如果:“就算是,可是当时出现的就是梁迢。” 就算他喜欢的是十七岁晚上那个羞恼之下问他借肩膀的alpha,就算他喜欢的是出现在焦头烂额夏天的梧桐影里的清朗少年,就算他喜欢的是二十三岁尽其所能为他完成愿望的人,就算他喜欢的是纯粹地喜欢电影和许方思的人,就算他的喜欢有这么多前提条件,可是满足这些条件的最终只有一个人,是梁迢。 梁迢就是梁迢。有缺点的是梁迢,为了许方思去做违背本心事情的是梁迢,患得患失的是梁迢,绝不放手是梁迢,许方思喜欢的是梁迢。 靳惟笙有一段时间病态般执着于寻找许方思和梁迢的过往,事无巨细地复刻那些琐碎的日常,又在面对许方思不耐烦和抵触的时候愤怒不已,对许方思大发雷霆和动手,妄图用暴力手段驯服许方思,但许方思面对他的时候也仅仅是多出恐惧的表情。 “梁迢有什么好的?他不还是删了你的名字也没来带你走?你要是早点想通,怎么会吃那么多苦?”靳惟笙依旧愤怒不已,但他这些话许方思一个字都不认可。 靳惟笙死盯着许方思:“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许方思则更加困惑地看着靳惟笙:“你希望我怎么样呢?” 靳惟笙布满伤痕的手抬了抬,依然被束缚住,他有点出神地看着面前的人:“你的眼里除了梁迢,看不到其他人吗?” “……靳惟笙,你真的很奇怪。”许方思在听到许妍自杀那一段的时候心口窒息蹲到了地上,此刻不由往前了一些,许是对话实在精彩,连记录的两位军官都有些专注,许方思握着口袋里的手术刀说:“你这种人,凭什么觉得会有人喜欢你呢?” 这话许方思说过不止一次,靳惟笙次次都愤怒不已,今天亦是,椅子在地上拖拽出惊人的声响,被铐住的双手有一边挣开了,血液滴滴答答洒了一地,紧接着按着许方思的脖子紧紧掐住——这才是靳惟笙想要见许方思的目的,他不信,这样他还得不到许方思。 桌后两人反应过来大步冲过来阻止的时候靳惟笙忽然怒吼一声,在那之前许方思高举挣扎的手里银光一闪而逝,快到令人来不及反应,二人一怔,随后,蓄谋已久的薄而锋利的手术刀已经直直插在了靳惟笙心脏处,刀片只有寸许,可是大力使得刀柄陷入大半,只剩下一个尾端亮在空气中。 很短的一瞬间,凉意沁透胸口,紧接着是温热的液体溢出,靳惟笙低头看了一眼看到银亮的刀柄,他吐出一口血,没有理会胸口的刀,使出最后的力气将掐在许方思脖子上的手收紧,忽然枪声响起,靳惟笙向后仰下,困惑地看向桌后,枪还在桌上,看管他的两个人同样惊恐不已。 倒在地上的时候,靳惟笙后知后觉看向门口,梁迢拿着枪对着地上的人又补了两下,胸口大腿处传来巨大痛意,紧接着梁迢冲过来抱起许方思,他愤怒极了,想要抢回许方思,可是没有一点力气支持。 濒死前极度的寒冷中,靳惟笙不甘地睁着眼睛望着半跪下来问许方思有没有事的梁迢。 凭什么,他们都一样,凭什么最后还是梁迢得到? 他不甘心,奋力拔出胸口的刀向着背对自己的梁迢扎下去,才刚缓过来一些许方思忽然爆发出力气扑倒梁迢,于是那刀竭尽全力地刺下,最终却只无力地落在地上,印出几个血印,很快被淌满的粘稠血液覆盖。 靳惟笙眨了眨眼,痛感也在消失,他感觉自己再也没有力气质问许方思为什么不能也喜欢他了,然后听到许方思虚弱沙哑的声音:“我杀了他。” 听觉也消失,他终于失去生息。 第72章 让我偿命吗? 靳惟笙的血喷了许方思一身满手,梁迢的西装里是浅色的衬衫,他本来不想弄脏,刚才为了扑倒梁迢不得已抓了他一身脏污,梁迢四处检查他有没有别的伤口,小心翼翼护着他的脖子,许方思说:“我杀的。” 梁迢说:“我开的枪。” 很快,持枪的警卫挤满房间重重包围住二人,靳惟笙被一枚子弹打穿主动脉心脏停搏,象征性地送去抢救,宁岩被忽然的枪声和短时间内警戒的灰楼吓了一跳,很快速地上楼找到靳惟笙所在的审讯室,紧接着就看到染满血的担架和窗边的血泊里抱在一起的人,他头皮一炸,听到二人的话顿时觉得五雷轰顶生无可恋,捂着额头靠墙叹了一口气,这次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第112章 宁铎风和梁知舒很快赶来,二人依旧在争执。 或者也不能说是争执,只是你一句我一句:许方思坚持是他动手杀人,但他每说一句梁迢也重说一遍是他开的枪。 ——开始抢着当杀人犯了。 宁铎风听了两句后眉心紧锁,看向环胸靠在墙角的宁岩,宁岩心中憋闷,迫于长辈在前的压力放下立在墙边的脚站直了身体,张了张嘴,发现也没什么能交代的。 太大了,这个祸。 不是不能收场,但是也不好收场。 宁铎风收回目光,梁知舒看到二人浑身的血平常再怎么镇定也胆战心惊了一下,走过去想检查二人有没有受伤,但是被拦住了,灰楼最近换了几批守卫,一个不认识梁知舒的警卫移动枪口对准梁知舒喝止她不许再往前,宁铎风上前一步挡在梁知舒面前拨开那支枪,那人眉眼一竖正要发火,被宁铎风睥睨的眼神逼退。 梁知舒走过去蹲下问他们怎么样,同时发现梁迢后背的西装有一条长长的划痕,但是内里衬衫还算完好,许方思靠在梁迢怀里,梁迢扶着许方思的后背说:“他受伤了。” 许方思脖子上有一圈很明显的青紫,梁知舒问许方思怎么样,许方思说没事,梁迢恍若未闻,抱起他准备去处理伤口,满屋子警卫齐刷刷将枪口对准梁迢逼他站在原地别动,梁迢像没看见似的往外走,没走两步就没路了,他抬眼盯着面前抬枪的人:“让开。” 那人脚下挪动一瞬有一些犹豫,很快又持稳手枪。 许方思摇头:“我真的没事,你放我下来。” “闭嘴。”梁迢道。 “是我杀的。”许方思再次说道。 桌上记录本一字一句,摄像机从始至终尽职尽责工作,事件起末从头到尾清清楚楚,固然靳惟笙言语过激在前,可是随身携带刀具的许方思撇不干净。 而许方思,动手之前大概早就想到了这个结果。 “我不想看他被一群人周全地保护着,被关在哪里的安度余生。”许方思声音不大,话音很平稳,神态很清醒,梁迢猜测中许方思知道许妍自杀的消息很可能会再疯一次的场面没有出现,许方思从答应来见靳惟笙到眼下一直都无比清醒。 也是,掩耳盗铃的人不是许方思。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让你满意呢?”梁迢垂下眼看着许方思:“只要再等等。” 他会帮许方思杀光仇人,会帮许方思处理掉一切伤害过他的人,只要再等等。 许方思:“我一天都等不了。” 他曾经错过了两次机会,不可能再错过第三次。 梁迢:“还有吗?” 许方思避开他的眼睛语气淡淡:“放我下来吧。” 梁迢嘴角勾了一下,但完全没有笑的意思,沾了血点的脸有种令人惊心动魄的平静:“什么意思啊?” ——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是不是说着要重新开始,好好地走完的话,依然是假的? 两个人中间有种平静的暗流汹涌,不在其中的人也能感到,虽然很难琢磨是因为什么。 梁迢问:“那现在呢?满意了?” “……嗯。”许方思目光垂得更低,梁迢的角度看下去几乎只看得到上眼睑在眼下落下的一圈阴影。 梁迢哧出一声:“好,你满意了就好。” 许方思再次张了张嘴,想让梁迢放过他的话就这么停在嘴边。 很奇怪,他们总各怀心事,似乎在很多时候都把握不准对方的心意,相识似乎不久,相知也很浅,可是忽然之间就矢志不渝情深难舍了,可还是很浅薄,缘分和信任都很浅薄,但在某些面临割舍与离心的时候又莫名地,一个字不说也能知道对方的打算。 梁迢开始猜测许方思是什么时候猜到的,可能是李青楠告诉他于邱要开发布会的时候,可能还要更早,甚至可能,许方思从靳惟笙身边逃走的时候就猜到了。 梁知舒拍了拍梁迢的后背:“有什么出去再说。” 梁迢再次抬脚,门口涌现更多的人拦住他的去路,很多道威慑的信息素出现,宁铎风第一时间把梁知舒纳入怀中,许方思感觉梁迢的脚步沉重了一些,表情也有一瞬间僵硬,但是很快就看不出异常了,他手臂一点都没有放松,声音发沉地警告面前拦着他带许方思走的人:“让开。” 许方思沾满粘稠血液的手才碰到梁迢手肘,梁迢便往前一大步,气势之足令堵在门口的人纷纷退却,最前面的一人色厉内荏强撑着道:“不许动,再动就开枪了!” “好,开枪试试。”梁迢轻飘飘开口,扫了一眼对方胸章上的编号,方才众人惊讶和嘲笑梁迢居然没有信息素,此刻这些人又后背发凉,释放出的信息素也纷纷溃散。梁迢冷冰冰开口,颇有乃父之风:“死了就死了,要我给他偿命吗?” 这话言重了,就算是梁迢杀的要追责也不至于。 第三军区副司令带着靳惟笙确认死亡的消息出现,本想兴师问罪把责任甩出去,穿过众人拥簇的通道却被梁迢的诘问对上:“你们答应我会让他安全回来,他现在受伤了,如果他不自卫,你们打算还给我一具尸体吗?” 第73章 顾不上就算了 那位副司令原本准备了一些强硬的逼迫准备至少把许方思留下交差,还有一些搜肠刮肚准备的苦口婆心打算说给梁知舒和宁铎风,被梁迢一句话打了个懵,于是梁迢带着许方思离开的时候也忘了阻止,等反应过来叫属下把人抓回来的时候,梁迢已经在医务室给许方思擦药包扎了。 第113章 许方思不言不发任由梁迢摆弄,梁迢很细致地给他擦药然后缠上纱布,打结的时候更加慢条斯理,像是故意拖延时间。 当啷一声,盘子里的镊子动了一下,不大的声响终于打破了沉寂的空气,梁迢终于开口,依然面无表情:“这次又是什么打算?” 门外响起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许方思眨了眨眼:“向回说我的病也许可以治好,只是可能副作用也会很明显。” 梁迢一动不动:“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 “……我在想,忘和不忘有什么区别呢?”许方思低下头,心里想着梁迢的那些不想他忘记的话。 双手环在了膝盖上,他已经有一段日子没做出这样自我保护的动作了。 梁迢:“嗯,继续。” “我很难过……痛苦。”许方思终于说出程度稍重的词,他察觉他们之间没有什么掩饰的必要,从山区回来那天,梁迢出了一趟门,回来的时候给他带了一束花,粉白康乃馨,很香,但他总觉得梁迢身上有血腥味,他对这种味道一向敏感。 “梁迢,于邱呢?” 梁迢盯着许方思,许方思自己回答:“死了吧?” 是,死了,发布会结束于邱趁乱逃走,梁迢打电话给靳惟笙母亲,说一根手指换一根手指,于邱在两小时后就被七零八落地送到梁迢面前,一口气都不剩。 “是因为我变成了你不喜欢的样子?”梁迢很平静地说出这句话,许方思迟疑了一瞬间,缓缓摇头。 许方思:“不是的。”但他心里又觉得其实就是的,但不是梁迢以为的那样,前因后果是很重要的,他大概不太想看梁迢为他变成这样。 “你还是不想要不是吗?”梁迢嘲弄开口。 许方思本不想解释,可是偏偏梁迢曲解的意思令他不得不解释。 他低头埋首在膝盖中:“梁迢,你知道不是的。” 洁白的纱布在眼前颤动,许方思平静的声音也开始发颤:“可是我真的没办法走下去了。” 梁迢放了很多注意力在他身上,所以他不得不更加仔细地伪装。他整晚地失眠,生怕闭上眼睛再睁开就忘了身边的人是谁,同时惧怕噩梦和现实再次颠倒——就算只有一线的可能,可是万一美梦才是假的呢? 向回的话解开了他的困惑,原来真的是因为药效在消失,所以他才会觉得梁迢可恶,才会觉得梁迢的面容偶尔模糊不清——曾经有一段好转的日子,他们都以为是这样的。 梁迢跟他说那么多很好的将来:即将到来的春三月,梁迢说东山会有一片桃花林,很快就会开花,他们到时候可以去看,梁迢问他想不想搬家,他们可以住回之前的家,他说不用,许妍的蔷薇还算旺盛地伸出半米的藤蔓爬在了花架上,别墅后院的乌塌菜趴在地上每天都可以炒一大盘,花房里的球兰又开了一盆,都很好的。 可是渐渐地,他觉得很折磨,无心欣赏这些本该很好的景色,奶奶时常在窗户外向他招手,许妍红着眼睛喊哥哥,靳惟笙说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他看着许妍的纸蝴蝶的时候渐渐觉得守着回忆和梁迢描绘的那些很好的将来苟延残喘毫无意义,也不期待明天了,他只觉得疲惫,只想在随便的角落闭上眼睛长眠,又嫉恨罪魁祸首还在人世。 他知道他是病了,但是这个病是治不好的,他很清楚地知道过去的夏天不会再回来,许妍不会复活,梁迢也无法将描述过的四季全都给他,梁迢说的不错,他不想要了。 不期待往后的几十年,也不期待梁迢能让他痛痛快快地杀了靳惟笙,今天这个机会实在是太意外,他几乎在很短的时间内想到了怎么做,在他预想中他可能杀不死靳惟笙,审讯员眼前那把枪会打在自己胸口,要是运气好,他就能看到梁迢杀了靳惟笙。 三年水深火热,梁迢捡回家的才不是什么少年时的月光,其实是流连人世的怨鬼,他们都变成了很难看的样子。 但他又不想连累梁迢,所以第一刀只能是他来动手。 许方思连贯地说完,膝盖处传来一片湿意,这次他终于感觉胸口的戾气化解了,所有的恩怨都随坦白消散,同时感到空洞。 “我真的很累了,梁迢。” 过了好久,很久。 “可是,你还是没说我。”梁迢握着镊子来回拨弄铁盘里的消毒棉球,不看哽咽地不成样的许方思:“你要一了百了了,我怎么办呢?” 他以为病了的许方思神志不清,智力不足,实际上正相反。 许方思最后的道德也消失了:“我顾不上了,梁迢,对不起,我实在……” 实在,自渡都很难了。 “林昭很好,你的父母也很好,哥哥也很好,梁迢,世上除了喜欢还有很多感情,没有喜欢也不会怎么样的。”许方思在膝盖上擦干净眼眶里的水才抬头,偏头执拗地盯着梁迢说:“就算没有我也不会怎么样的。” “哦,这样啊。”镊子捏着棉球又松开,掉在盘子上砸出一个深褐色的药水痕迹,梁迢嘴角上翘,脸上是微妙的嘲意:“那你失忆了又能怎么样呢?那样的话,你的痛苦也完全消失了不是吗?” “…我实在。”许方思艰难地挤出一点笑,比哭还难看:“我可能是太自私了…我不想……” 他不想忘,他不想活,所以梁迢得记得,梁迢得活着? 第114章 梁迢破门而出,宁岩愣了一下,还没问怎么了,梁迢忽然伸手,很熟练地抢走宁岩腰上的车钥匙,转身回去抓起病床上又蜷成一团的许方思下来往外走,许方思反应不及,惊呼卡在喉间,很快被塞进了副驾驶,紧接着车子一脚油门轰出,没系安全带的许方思被甩到了车壁上,车子越开越偏,在途经岔路的时候开上了山,掉头的时候险些撞上路牌,许方思胆颤心惊问梁迢要去哪里,梁迢不回答,盘山公路上车速飙到极致仿佛下一秒就要朝着山崖撞去,许方思很大声地要梁迢停下,梁迢反而朝着悬崖开过去。 “梁迢!” 急刹声,尘土飞扬,前轮悬空,他们停在悬崖边,梁迢终于侧目过来,很冷地说:“好了,跳吧。” 车身摇摇欲坠,许方思不敢动,梁迢握着方向盘作势继续开,许方思怕了,要他冷静,车身猛烈晃动,许方思立刻不敢动了,梁迢依然道:“去吧,跳下去。” “别,梁迢!”许方思刚哭过的眼睛红得不成样,梁迢却不为所动:“林昭很好,我父母很好,哥哥也很好,没你许方思根本没什么大不了,你想死,去吧。” 说话间一阵风打着旋吹过,车身又晃了晃,仿佛下一瞬就要坠落山涧粉身碎骨。 许方思崩溃看向窗外,一只白毛飞鸟路过窗外,大股的热流从眼眶滑落:“不要逼我了,梁迢,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我忍不下去了,装不下去了,我根本,根本就不想要这些……” “所以,喜欢我和我的喜欢,根本救不了许方思是吗?”区区一个梁迢,根本不足以支撑许方思从黑暗里走出来。 想到这句话的时候,梁迢又是很无力。 他最害怕的事情就这样出现了,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明知道许方思的心意却还是成日里惶恐,他们避而不谈的三年足以毁掉许方思成千上百次,佯装无事终究是逃不过。 “三年了,已经三年了。”许方思压抑着声线尽可能平静:“梁迢,如果不是想着你,我可能都走不到跟你重逢的那一天的。” 要说缘分浅薄的话,也不浅,每每生死攸关的时候梁迢都会出现,算是上苍对许方思为数不多的可怜。 可是这样的一点偏爱,这样的一点点安慰,实在不足以令许方思背负大山踩着泥泞再走几十年,他和阳光明媚的人间已经不相干了。 本来是胁迫,可是梁迢忽而在此刻也觉得无碍了。 很久以前梁迢认为凡事不用太着急,理想和喜欢的人都可以稳扎稳打地追到,后来他仍旧以为事在人为,他会通过努力弥补,可是现在,赖以生存的秩序再次打破,他终于接受一步晚步步晚的事实,愤恨的话变得无奈:“那就走吧。” “你不要这么说。”许方思回过头来,虚浮地像一缕青烟马上就要散掉,可他眉心蹙地很深:“可是我很想让你过得好。” 就像之前三年的每个晚上一样,梁迢来他梦里做客,半梦半醒时分他也会牵挂着,想梁迢好。 可是…… “我可能过不好了。”梁迢缓缓叹气,带着心力交瘁和无可奈何:“许方思,你想要的已经办到了,我想要的我永远也得不到了。” 许方思于是又很难过地流下两行眼泪:“我已经很努力了。” “我知道了。”梁迢回答,算是原谅他:“所以你要是想下去,就去吧,我不强求了。” 他说着不强求,微红的眼眶里只藏了丁点遗憾,他想,他可能也有点累了,他依然很无能,没有办法拯救许方思,也救不了梁迢。 “许方思,你已经很厉害了。”梁迢轻轻地,温柔地说:“已经是我认识的人里最厉害的人了。” “顾不上梁迢,就别顾了。”可他也并不想独自回去面对冷冰冰的房子,香车美人,非我所愿也 所以,我不强求你,你也不要强求我。 他艰难地笑了一下:“许方思,我放过你了。” 【??作者有话说】 周二周三的一起更掉! 第74章 明早不要叫醒我了 宁岩发现自己的爱车满是泥浆,周身还多出好几条刮蹭,接过钥匙的时候相当不满:“上哪儿去了?” 梁迢握着许方思手腕的手很用力,说没去哪儿,宁岩白他们一眼,看到紧握在一起的两只手更觉得碍眼,烦躁地挥手:“行吧,闯这么大祸也挺厉害,早点回去吧,乱糟糟一天。” 许方思养了几天伤,梁迢也忙了好几天。 之前许方思凭记忆列了很多靳惟笙住过的地方和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给梁迢,希望可以帮上忙。许方思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帮靳惟笙的死善后,问梁迢是不是很麻烦,梁迢说不需要他多管。 “反正不会有事。” 许妍的蔷薇结花苞这天,许方思在暖房的飘窗上坐了很久,日记本諵砜放在腿上很久都没写下一个字,梁迢单独见了向回,晚上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装药的小保温箱,然后站在客厅很久。 许方思从暖房出来就看到楼下的梁迢,也看到梁迢手里的保温箱,他眨了眨眼,慢慢地下楼,梁迢把保温箱放在客厅会客的桌子上,双手垂在了身边,许方思下楼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手指动了动,又一小会儿他们都只是安静地看着对方。 “药我拿回来了。”梁迢说。 第115章 “……好。”许方思抿着两片颜色很淡的嘴唇,梁迢拨着他的脖子看了看,那圈青紫颜色已经很淡了,很快就要完全好了。 他又翻开许方思的手心看,那里有一道疤,也在逐日平整。 除了他们,所有的伤痕似乎都在被时间修复。 他又开始困惑,想找哥哥聊一聊,可是宁岩这几天火气很旺的样子,没空听他说这些,父亲就不必说了,他们父子在感情这件事上完全秉持不同看法,对彼此都提不出什么建设性意见,外公住院做了点小手术,梁小姐也很忙,他没想打扰母亲,反而是母亲,自从他们吵过一次架之后从以前完全放手的态度变得有点关怀了,在关心他工作的时候提了几句自己的看法。 对他们千疮百孔的关系,母亲说:“想开一点,就算是最差的结果,至少有治好病的概率不是吗?” 梁迢沉默很久,梁小姐同样。 ——梁小姐很奇妙地明白过来了这两个小孩究竟在什么怪圈子里绕,同样也理解旁人的劝解大概率没用。 许方思问:“今天吗?” 梁迢说:“明天吧。”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梁迢久违地去了自己卧室睡。 许方思在洗完澡之后思考了二十秒,然后选择带着湿漉漉的水汽叩开梁迢的门——像很多年前那样。门没有关,但他选择等在门口。 可是梁迢也没有开门,只说:“进来吧。” 他在窗前看月亮。 视野最好的房间在许方思那里,他只能盯着窗户的一角。 许方思走过去,梁迢回头过来:“怎么还不睡?” “不太困。”许方思坐到了地毯上,撑着下巴仰视梁迢,梁迢低头看到许方思滴水的刘海下同样湿漉漉的眼睛。 天气已经暖和了,房间暖气也很足,所以他没有催促许方思吹头,低头盯了许方思很久。 悬崖边,许方思很崩溃地哭,然后摇头,拒绝一起赴死。 ——故事里应该叫殉情,是很浪漫的说法,但是许方思脑子里没一点浪漫或者痛快的感觉,只有血肉模糊的梁迢,二十七岁风华正茂的梁迢会变成血肉模糊的样子。 他求梁迢别这样,他们可以好好说。 然后说,要不然回去找向回吧。 梁迢说失忆了那些痛苦就会完全消失,虽然他不知道那个忘了所有人和事的许方思还是不是许方思,虽然他不知道向回说的概率到底有没有百分之百,虽然不知道梁迢在往后的很多年对着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许方思会不会觉得厌烦和痛苦。 许方思坐在地上勾了勾梁迢的手,梁迢嗯了一声,许方思说:“说会儿话吧。” 这次是他提出了这种要求。 梁迢又嗯了一声,月亮就从窗户角上消失了。 “说什么呢?”梁迢问。 许方思不知道。 他直起身,很缓慢地亲了梁迢的手腕一下,那里有脉搏,梁迢又戴了几天手环。 他们已经有段时间没做了,大概是因为梁迢顾忌他的身体。 许方思带着目的舔舐梁迢的手腕,梁迢觉得痒,然后很快觉得不太对。 许方思有点太热了。 对面还有椅子,可是跪坐在地上的人爬起来坐到了他腿上,从梁迢脖子侧面开始吻,梁迢感觉蹭着自己的那只鼻尖在渐渐出汗,他推开许方思一点:“你怎么了?” 许方思呼着热气:“吃了药。” 他的卧室有一些之前没用完的药,一直忘了收拾,他吃了两颗才来的。 梁迢脸上看不出高兴:“谁让你吃的?” 许方思热得不行了,他软在梁迢怀里低声许愿:“高兴点吧梁迢,高兴一点。” 梁迢又嗯了一声,宽厚的胸腔低沉地震了一下。 许方思说:“你高兴一点,我就也会高兴的。” “所以就背着我吃药?”梁迢环住许方思,从背后伸进宽松的睡衣中顺着依旧清冽的骨节上下抚摸,音色还是淡淡:“这么哄我,我是什么色令智昏的人?” “我是。”许方思难耐地咬梁迢的衣领,想他多用点力,“你可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多喜欢呢?” “嗯……”许方思声音很快沙哑,眼角不自觉渗出液体,他感觉自己要变成菟丝子藤壶之类的寄生生物,往后都要依附梁迢,他吸着鼻子勉强找回几分条理:“前无古人那么喜欢。” “听不明白。”梁迢捉住许方思进度太快的手,掐了一把手边薄韧的肉,在许方思熬不住过热的温度低低恳求的时候相当把持得住地说:“我读书很少,听不懂。” “梁迢……前路迢迢那么喜欢。”许方思不知悔改地说:“不知悔改地喜欢。” 虽千万人,吾往也,人迹罕至,也往。 梁迢本来就是很好的人,本来就是很值得喜欢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从来都是的。 “……不知悔改吗?”梁迢擦着许方思眼角不知怎么来的泪水,重复这四个很重的字:“真的不知悔改吗?” 许方思盯着梁迢眼眶发胀:“本来以为没那么喜欢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开始……感觉,如果错过你的话,就吃了很多亏。”十七岁遇见的是梁迢,二十三遇见的还是梁迢。 “原来是这么想的吗?”梁迢说:“所以是不是想错了?” 第116章 如果错过的话,才是没吃那么多亏。 “所以……是这个原因才答应我的吗?”错过觉得可惜,所以许方思原来是持之以恒就能打动的人?“那我其实……耐心很好的。” 他曾经想过要追许方思很久这个可能。 许方思点头,承认他也早就喜欢。梁迢指腹反复揩他眼角,平平的声调压着遗憾:“这说明什么呢?” “你真的很好看。”许方思说,“在茶馆约到你那天,我就想,好巧啊,居然是你。” 可事实上,这个巧合是处心积虑的,梁迢在心里说。 许方思脸颊越来越红,体温也越来越高,梁迢问了最后一句话: “如果有重来的机会呢?” 大约过了很久,才有话音从许方思嘴里发出。 他给了梁迢一些很好听的话,让梁迢不再纠结许方思的爱从何而来,仿佛情深意切不可回转,可是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许方思说:“……那还是,不要了。” 对,这才对。 故事该在此告一段落。 梁迢沉默地想:他和许方思的故事到此结束了。 他还是想要许方思好好活着,梁迢也希望许方思的二十七岁风华正茂,好好活着。 三十七岁四十七岁也是,好好活着,还会有坎坷的,但是不要停在这样的年岁。 他说:“对不起。” 许方思摇摇头,然后在梁迢的手重新开始动作的时候说:“明天不要叫醒我了吧。” 梁迢动作一顿:“……好。” 第75章 云水镇 云水镇坐落在国境西南的偏远山区,四周环山交通不便,镇子在山里唯一一块规模较大的川地上,周边山里还散落着几个小村子,大都很偏僻,距离镇子三四十里的也有,水电交通更加不方便。 进了冬月,周边的山里光秃秃的树上早早挂上了冰霜,学校里有一个刚修起来的锅炉房,有社会人士捐了煤炭,本以为终于能过个暖和冬天,但是路面结冰煤炭送不进山,周边募来的一些柴火煤炭之类实在太少,锅炉房里虽然有声音,烟囱里冒出的烟却只有袅袅几缕,新装的暖气管道里有咕噜噜的水声,但还是不顶用,不如把柴火分下去烧炭取暖。 江可刚从杜家口村支援回来,周一的早上,升旗仪式之后,学生跑完操开始早读,云水小学例行早会,江可安顿班长看好班级纪律之后带了一个小笔记本去会议室开会。 逼仄的小会议室里只有十来张椅子,坐上去会嘎吱嘎吱响,这还是升级过的,以前开会都是站在屋子里几句说完就散,前年有人捐了一批课桌椅子,旧桌椅还能用的,校长联系周边村的小学拿走分了,还有一些缺胳膊断腿的修一修放在会议室,也还能继续用。 江可来的时候已经到时间了,白头发秃顶的校长没再等别人,布满皱纹的眼睛朝刚支教回来的江可笑了笑就开始说了。江可发现会议室加上自己只有六七个老师,比起半年前支教走的时候又少了几个面孔,不知是请假了还是不会再回来。 江可打开笔记本揭开钢笔帽准备记校长说的话,其实这么一个小学校没什么形式主义,也不会有什么很复杂的事情需要记录,其他人都只坐在凳子上听,没人带纸笔,但江可有这么一个小习惯,喜欢拿本子记事,其他人也都见怪不怪。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江可有一支很漂亮的钢笔,上面烫着一个外国词还镶着钻,不知道什么牌子的,用了快三年了,刚来那年丢了一次,被学生送回来之后就一直随身带着,三年过去,除了丢失那次磕掉了一点漆以外,划刻痕迹都很少增加,他用得很珍惜。 校长问了大家好之后就一直有一些愁苦,其余老师也都很沉默,气氛是有一些沉重的,江可旁边是一个张姓女老师,年纪不大,戴着一只细细的圆形黑框眼镜,很时兴,说话很开朗,大学刚毕业,来云水镇支援贫困山区的教育事业,半年前江可走的时候她刚来不久,在教工宿舍住江可的隔壁。 小张老师戳了戳江可,江可抬起钢笔看向她,小张老师小声说:“我能看看你的笔吗?” 江可递出去了,小张仔细端详,发现原来真的是那个很贵的牌子,她还以为是高仿。 为了活跃沉重的气氛,校长先讲了一个好消息:市里教育局说有一位大领导要来基层调查,还有一些慈善企业家,可能会来云水镇看看,等路上的冰化一化就到了,学校的学生可以准备一下欢迎领导,还有要好好打扫校园卫生,哄得领导开心了,说不定会多给点帮扶政策。 江可拿回自己的笔在纸上写了几笔,小张老师看过来,小声说:“你的字好漂亮!” 江可弯了弯嘴角:“还好。” 小张老师又拿走了江可的笔,还抢走他的本子,在上面继续写了半句,然后给他看:“我的字就不好看,小时候上学不喜欢练字帖,还以为长大一点字就好看了。” 江可看着本子上出现半行工整可爱的字,评价道:“挺好看的。” 校长开始说第二个消息了,只是只开了个头就说不下去了。 “小花村一个老师都没有了。”校长摘下老花镜揉了揉肉眼睛:“前两天有个家长冒着雪走了四十里山路来问我,他们村的学校还办不办,他们家小孩在学校等了两天……” 第117章 说完,会议室里就变得很安静,其实都能理解,云水镇情况已经很差了,肯留在镇子上都是全凭一点善心看在那些小孩子的份上,周边村里的情况更差,大家都得养家糊口,出去做什么不比留在这个小山沟有前途?所以,能留下都是万里挑一,去村里支教的,穷山恶水基本去一个走一个。 没多考虑,在周遭空气陷入安静的时候江可说:“我去吧。” 小张老师惊讶了一声:“你不是刚回来吗?” 老校长也看着江可。 江可说:“没事,我一个人来去自由,而且刚回来,正好东西都没收拾,就这么走,也轻便。” 江可解了校长的燃眉之急,散会的时候拍着江可后背说多亏了他,小张跟在后面欲言又止,老校长摸着自己没一根毛的头顶决定做一做媒人:“你看,你这个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到时间安定一下了?有没有心仪的人选?” 江可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眼小张,小姑娘已经红了脸,校长趁热打铁:“你看,你们肯来我们这个小地方支援,都是志同道合有共同追求的人,又是差不多的年纪——小张觉得呢?” 小张老师清了清嗓子别开眼是害羞了,江可还没找到机会开口,老校长已经拍板:“这样,这两天天气冷,小花村那个教室窗户坏了好几年,本来也开不了课,你们大地方来的年轻人见过世面,就负责给我们小学策划欢迎领导的仪式,等领导检查完了再走?” 老校长走后江可同小张老师面面相觑,最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小张老师以为他愁欢迎仪式的事情,拍拍胸口打包票:“我上学的时候当过组织委员!” 欢迎仪式得有道具,校长左抠右抠拨出来一点经费叫他们去市集上买点彩纸做大红花给孩子们,到时候拿着夹道欢迎大领导,江可才走到路口就被一个穿着打了好几个补丁棉袄的小姑娘抱住腿,他吓了一跳,小姑娘脸冻得红扑扑喊他江老师,江可应了,发现是自己刚支教过的杜家口村的学生。 问了几句才知道小姑娘的妈妈过世了,她跟奶奶来镇上买香火蜡烛布置灵堂,两个大人叹着气,小姑娘揉了揉发红的眼睛指着纸火店说奶奶在那边,江可掏了掏口袋捏出两百块钱给小姑娘揣到了身上,然后叫她回去找奶奶,看着小姑娘消失在纸火店门口才转身,然后听到小张啊呀一声。 循声望去,路的尽头停着一辆威猛的越野车,车牌号是很嚣张的江a·008,车子没熄火,应该是有人。 “那个车!”小张激动地啊了半天,江可没看到似的转身找卖彩纸的商店:“我们得快点回去,我三四节还有课。” 小张老师决定江可有点太平淡了,她来这个小镇子大半年根本没见过这种车,还是以前在大城市的时候能见到那个车标,跟上去猜测:“是什么人啊?不会是哪个大老板提前到了?但是大老板会自己开车来这种地方吗?” 江可没说话,盯着路边的铺子说:“在前面。” 没走两步,刚打发走的小姑娘去而复返,抱着江可裤腿说奶奶不见了,江可回头看纸火店方向的时候车门开了,一只穿着黑色皮鞋的脚落地,紧接着是另一只,有人从车上下来了。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十章之内能不能写完,反正先新年快乐! 第76章 外地来的生意人 车上下来一个男人,下车后去路边小商店买了包烟就回去了,小张盯着那辆车走远,问江可:“江老师,刚才那个人是alpha吧?真好看。” 小张老师是女性beta。 江可领着小姑娘回纸火店,没找到她奶奶,只好带着她回学校。 小张老师带的是二三年级的课,因为师资紧缺,二三年级是一起上课的,杜家口村也只有二年级课程,读高年级就要来镇子上走读或者找镇上人家寄宿,小丫头名字叫杜小鱼,正好刚上二年级,江可就把杜小鱼交给了小张老师,约定中午下课来接她。 ——没找到小鱼的奶奶,江可在纸火店留了口信又托人帮忙打听,准备等休息日带她回杜家口村看看。 中午教室食堂烧了白菜肉片,江可拿饭盒打了菜,又拿了三个花卷才去接杜小鱼下课,杜小鱼没找到奶奶又哭鼻子了,江可安慰她说没事,他已经让认识的人给杜家口村捎话去问了,星期天也会带杜小鱼回家去看看。 教工宿舍是一排小平房,顶头那间是江可的,他一手拿着铝饭盒,一手牵着杜小鱼,走近了发现自己的门开着,还能听到里面的声音,他意外了一下,以为自己不在半年,宿舍被分给别人了,杜小鱼扯着他的手:“江老师,你怎么不走了?” 江可还没说话,里头探出来一颗脑袋,一张黝黑的脸出现在视线里,对着江可笑了一下又缩回去,一边生火一边说:“我问了别的老师,他们说你住这间,我就想过来等你,然后看见你没生火。” 江可抬头,看到自己宿舍的炉子烟筒果然一股股冒着白烟。 宿舍里的人叫余川,是老校长的远房侄子,三年前江可稀里糊涂出现在云水镇附近什么都不记得,连名字都是从包里的证件上知道的。之后被余川捡回家里。 说起来奇怪,江可身上没有钱,衣服破破烂烂,但是随身的破包里居然有崭新的证件和一支看起来价格不菲的钢笔。 第118章 余川看见他有笔就问他高中毕业没有,镇上的小学在找老师……高中没毕业的话,上过学也行,只要认字就能去学前班给小孩开蒙。 江可记不起来自己学到了什么程度,但是觉得教小孩子认字应该不难,想了想,实在想不起来自己还能做什么,于是在云水镇一呆就是三年。 他对余川说:“不用的,我住不了几天就走了,而且宿舍里可能没有煤……” “怎么又要走?!我扛了一袋过来。”余川手上不停动作,招呼江可进来:“外面太冷了——哪来的孩子?” 江可解释了杜小鱼的由来,又说自己过两天可能就要去小花村,余川听了骂骂咧咧:“你一来就缺人,那老头子就是成心的!” 江可不在意,在柜子里找出落灰的碗筷把白菜烧肉分出来一半,又问余川吃了没,余川看了一眼那饭盒里少得可怜的几片肉皱眉嫌弃:“你怎么刚回来就吃这个?” 江可摆出小矮桌放好碗筷之后给了杜小鱼一个花卷,杜小鱼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余川想叫江可出去下馆子的话说不下去了。 余川家有几块好地,家里是开商店的,当季的时候还会当一当二道药贩子收草药给药厂,是镇上少见的几家有钱人,但是云水镇的人往常是怎么过日子的他清楚。 江可又把剩下的菜分了两份,给余川找了双筷子,余川拍了拍手去洗手,江可把花卷给余川摆在菜上之后开始吃,忽然门外又是一道声音:“江可江老师是住在这儿吗?” 这声音有点熟悉,江可停下筷子看着门口。 答话的是刚走到江可门口的小张老师,小张老师端着一碗笋干蒸肉看着矮矮的台阶下面过份好看的男人:“你是?” 男人一身深色的防风衣,五官俊朗,说话的时候嘴唇一开一合温和儒雅,让人忍不住屏息听着:“我是江可的朋友,他是在这儿吗?” 男人进屋的时候江可和杜小鱼都已经停下了筷子,杜小鱼吃得太快噎住了,江可正在给她倒水,余川洗完手之后盯着门口,在看到一个斯文男人之后,潜意识察觉到危险,黝黑的面孔上显出一种嗅到同类时候的防备,江可则没顾得上给几人介绍,胡乱说:“你们先坐!”然后给杜小鱼拍背。 小张老师也跟进来了,放下笋干蒸肉问怎么了,杜小鱼缓过来了,小小的教工宿舍也装满了人。 余川敌视刚进来的这个男人,短暂的审视之后愈发讨厌这人身上那种他说不出来的浑然天成的气质,小张老师在状况外,指着自己带来的菜说正好人多。 江可问自称自己朋友的人:“你怎么来了?” 梁哲说:“走生意,路过附近就来看看你。” 原来也是个生意人,那不是跟自己一样?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知识分子文化人呢!余川撇了撇嘴。 也不怪老校长不好意思直接说,还要专门为江可开个会旁敲侧击,实在是江可在云水镇的几年又基本上都在周边支教,再怎么也不好意思了。 江可来云水镇的第一年在一个叫舟杨村的地方支教,学校在村头,周围是坟地和树林,很偏僻,有一天晚上他听到外面有动静,出去看,发现一个男人在路边靠进树林的地方站着,对着他住的地方徘徊。 隔得很远,他不知道对方是好人还是坏人,莫名其妙就喊了一嗓子,问对方做什么的。 隔了很久,江可以为对方没听到的时候,对面的黑影开口:“迷路了,不知道这是哪。” 江可放下心,招呼对方进来坐,然后说:“还好你走到这儿了,要是走偏一点,不知道多远才能有人烟。” 梁哲也说:“对,还好走到这儿了。” 江可笑了一下,提出水壶给他倒水:“你是看到这边有灯火了吧?” 村里子用的多是钨丝灯,很昏暗,为了省电很早就会关灯,江可正在写教案,他的窗户有一个大窟窿,灯光透出去地多一些。 梁哲说是,江可又问他是做什么的,怎么会在这边走丢,看他的穿着不像是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梁哲身上是一身西装,很考究也很隆重,说是婚礼现场穿过也不过分——虽然事实就是这样。 梁哲说自己是做生意的,走南闯北来做生意,衣服是门面,花钱租来的,江可就笑了。 “你是……做生意做到云水镇了?” 梁哲说:“对啊,小生意做着做着就是大生意了……你不信?” 江可心里觉得对方脑子有点问题,嘴上说信,把热水往梁哲面前推了推:“那你还能找到回去的路吗?” 梁哲摇头:“今晚不行了。” 江可说:“我说明天,太远了,山路不好走,今晚肯定不行,我这还有张床,我给你找床被子,你先凑活一下吧。” 梁哲立刻放松下来,江可去给他铺床的时候他探身看江可的教案,端详江可的钢笔,然后拿了张过期很久的报纸帮江可糊窗户,江可看见了说不用:“山里风很大,没两天就又吹破了。” 梁哲问:“你就住这种地方吗?” 江可说:“还好,最近天气热,很凉快。” 梁哲第二天一早就消失了,江可以为他走了,梁哲却在下午带回来工具和材料帮江可的窗户换玻璃,还装了纱窗,江可在教室里上课的时候就看到梁哲拿着锤子螺丝一阵子叮叮当当。 第119章 放学了,江可问他怎么没走,梁哲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来给恩人修窗户。 只不过收留了一晚就救命之恩,江可无言以对,总觉得这话像是碰瓷,可是自己又没吃什么亏,可是还是很奇怪。 梁哲叫他验收成果。 “虽然第一次修窗户,但是应该比我的厨艺强。”梁哲说。 江可感觉这话也不对劲,又说不上来不对劲在哪儿,看过窗户之后非常感谢梁哲,又问有没有耽误梁哲的生意,梁哲说没有,骗他来云水镇那个老板跑了,他的生意泡汤了。 就说,云水镇实在没什么能赚的钱,唯一算生意的只有一年到头只能卖出去的寥寥几筐药材。 ——梁哲非但被骗了,还白白租了一身价值不菲的衣服,还走迷路之后给一个破烂小学的教师宿舍换了一扇窗户。 江可于是知道,梁哲是个不太灵光很容易被骗的的生意人。 做生意不太顺利的梁哲是个非常知恩图报的人,在迷路被收留之后隔一段时间就会拜访恩人一次,还经常带一些生活需要的东西给江可和江可的学生,江可于是更加担心梁哲岌岌可危的生意。 此刻,梁哲蹙眉看着一屋子男女小孩,很奇怪地,江可有了一种心虚的感觉,他清了清嗓子:“…你们都,坐……” 说完方才发现自己的寒舍仅有三把小马扎。 小张老师嗅到奇怪的气氛,自言自语说自己要回去吃饭,走了,江可拍了拍杜小鱼让她回去继续吃,自己则搬了个箱子到桌前,问梁哲:“吃饭了吗?” 梁哲说没有,江可就推出去自己面前那份菜和最后一个花卷,余川不满道:“那你吃什么?” 江可摇摇头:“我不饿,你们吃。” 梁哲说:“那怎么能行,你吃吧,我刚赶过路,不太饿。” 这话太矛盾,赶路怎么会不饿呢? 江可立刻说:“没事的,你吃,待会儿我再去食堂打一份就好。” 还没说完就被余川挑破:“食堂早没了,食堂的饭哪有多余的时候?” 话里话外梁哲不应该霸占江可的那一份。 江可动了动嘴,有点为难,梁哲说:“我在街上看到几家饭馆,好像有粉丝汤。” 杜小鱼开始咂摸筷子,她知道那家粉丝汤,路过的时候吞了一肚子口水。 江可立刻说:“好,我请你吃粉丝汤,小鱼吃饱了吗?一起去吃好不好?” 梁哲说:“还是我请你吧,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怎么能让你花钱呢?” 江可颇有些无奈地叹气:“你别老这么说,根本没有。” 余川不解,明明想挤兑走这个碍眼的人,怎么三言两语,江可就要跟他去吃粉丝汤了?明明最开始他也想请江可出去吃! 梁哲看着余川,似乎有点为难:“你也要去吗?” 江可于是记起来梁哲的生意,不好意思叫梁哲破费太多,表情也有点为难,刚要说要不算了,余川已经夺门而去。 第77章 不要再……做那个了 江可牵着杜小鱼跟梁哲去街上,梁哲双手抄在口袋里走在另一边:“江老师宿舍好热闹啊。” “刚回镇上,人是很多。”江可说。 “江老师很受欢迎。”梁哲又说。 江可看了他一眼,梁哲目不斜视,下巴微扬,语气有一些微妙。 江可说:“没有吧,小张老师很热心,余川和我只是朋友。” “哦,原来只是朋友。”梁哲重复。 梁哲上次来还是秋天,走的时候说又有了新的门路,要进一些海产卖到北边去,这次一定赚到钱,虽然他每次都这么说。 江可关心他:“今年生意怎么样?” 梁哲这次来穿的衣服用料一般,也不是什么罕见的牌子,虽然放在这个穷困小镇子来说价格还是不算低。 江可觉得梁哲的生意恐怕还是没什么起色,好在他不再追求牌面租借贵的衣服——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见自己,不用特意穿牌面的衣服。 梁哲叹气:“不太行,海产运到北面都臭了,没卖出去,都烂在手里了。” 他看起来愁肠极了,江可更愁,心想待会儿自己得偷偷把钱付了,千万不能让又亏了钱的梁哲掏钱,他安慰梁哲:“没事的,下次……” “我又包了一块山头!”不等江可安慰出口,梁哲一改愁云惨淡的模样兴致勃勃起来,就像此前每次告诉江可生意失败又有了新想法的时候一样,江可心说不妙,梁哲兴致颇高:“你知道一个什么……”他吸着气想了想,“嘶……叫……什么多什么什么……什么循环生态系统?” “对,就叫什么生态循环还是循环生态系统!” 梁哲显然也没怎么了解过,但是十分热情,颇有一种明天就变成农业大亨的派头:“套种套养什么的!山下面开池塘养鱼,山上开荒种橘子,橘子园还能养鹅养鸭子,鸭粪可以当肥料养鱼!这几年可火了,我这次一定能赚到钱!” 江可干笑了一下,梁哲绕过中间的杜小鱼揽过江可的肩膀志气磅礴:“到时候丰收了,我就能卖鱼致富了!” 杜小鱼肩膀缩了缩,江可拍拍她示意此鱼非彼鱼,梁哲继续说:“还能卖橘子和鸭子——开个农家乐,卖啤酒鸭怎么样?你喜欢啤酒鸭吗?” 说话间他们正好路过一个水果摊,老板后院子里鸭子嘎嘎叫,橘子黄澄澄堆在小筐里,旁边还有几个苹果,摆在橘子旁边不大起眼。 第120章 这个季节橘子应季,云水镇往南一百公里就有橘子园。 镇政府旁边的招待所门口停着那辆早上见过的车,招待所里人来人往,似乎是在更换陈设用品,四周戒备着西装革履戴墨镜的彪壮alpha。 杜小鱼好奇地张望,江a·008上下来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寸头冷脸看上去很凶,他开了另一边车门,不耐烦地伸手,然后里面又出来一个人,无视那只手下车,那手却横得更里面,挡在面前不得不抓,林昭只好搭着那只手下车。 林昭站在路边一动不动,高他一个头的人低头对他说了句什么,林昭偏头看到了街头的三个人,他嘴皮动了动,被宁岩揽着推进招待所的时候还一直往那边看,直到三人身影消失。 杜小鱼没见过那么漂亮的人,忍不住一直回头,江可仅仅看了一眼就不感兴趣地带着小鱼继续走,梁哲锲而不舍问他怎么看这个生意,能不能赚到大钱,江可胡乱应了一声,粉丝汤老板问他们吃什么,要普通的还是精制的,梁哲问区别是什么,老板说精制的肉多,贵,梁哲还没开口,江可就抢先说:“要两份普通的就好,再要三个酥饼!” 老板去后厨烧汤了,梁哲说两份够不够吃,要不要再加点什么,江可说够了够了,他和杜小鱼吃一碗,梁哲又开始说他很有信心的种橘子生意,然后满脸期待看着江可,似乎想听他捧几句场。 墙上的菜单上写着招牌啤酒鸭。 江可有点为难:“你……你还有钱做生意吗?” 梁哲泄了气:“不太有了。” 江可心说这是应该的,每年都这么赔钱,打水漂……就是拿钱生火也没他做生意赔得多。 他叹了口气,想劝梁哲踏实一点,可以摆一摆小摊,卖一卖有销路的东西,或者干脆卖点小吃,现在城里在搞什么地摊经济,很多人都去卖小吃小商品了,也很赚的——总之都比这些大手笔浪费不见一点回头钱的好一些。 可是还没开口,梁哲又低头过来神秘兮兮:“江老师有没有积蓄?要不要借我点周转一下?” “啊?”江可干巴巴舔着嘴唇:“可是我……你借了钱,什么时候能还我?” 梁哲又被问住了,思索片刻,他下定决心般道:“这样吧,你给我钱,算入股好不好?要是赚钱了,我就给你分红!” 江可心里连连不妙,咽了下唾沫试探问:“那要是……赚不到呢?” 梁哲摊手:“那就没办法了。” 江可:“……”就知道。 江可:“……可是,我的工资,很少的。”,江可感觉自己钱包里那几个铜板实在不值得被惦记,他企图挑起梁哲或许没有的同情心:“赚钱很不容易的。” 梁哲抿嘴:“嗯……多少呢?” “一个月八百。”江可回答。 梁哲点点头赞同:“真的好少。” 江可:“……” 他心想,总比一直赔钱的好。 老板端来了粉丝汤,江可接过小碗给杜小鱼盛汤,把碗里的肉都给了杜小鱼,梁哲终于想起来问这个小孩的来路:“才几个月不见,江老师就生了一个女儿?还是从哪绑来的?” 江可险些被汤烫到,梁哲给他递纸巾擦手,江可磕巴了一下,转而瞪圆眼:“我从哪儿绑?还这么大一个!” 梁哲脑子里怎么就不能有点合理合法的念头?! 梁哲说:“小张老师很热心,余川是朋友。” 江可:“……” 江可:“……真的是朋友……不对,问题不是这个!小鱼是我的学生!” 梁哲换了自己那碗粉丝汤,把江可面前的半碗挪到自己面前嗯嗯点头:“江老师朋友真多,还心善。” 江可:“……那碗是我的。” “我不吃香菜。”梁哲指着面前这碗,香菜和肉一起被盛到了杜小鱼碗里,确实没有香菜了。 江可说:“没有搅开,很好挑的。” 梁哲拆了筷子喝了一口,闻言啊呀一声:“是吗?可是我吃过了。” 江可:“……” 他也拆了筷子,又把自己碗里的肉分了一些给梁哲:“那我们再分一分吧,太多了我吃不完。” 梁哲这次没有推辞。 吃完粉丝汤回去,梁哲持续不断地问江可:“真的不入股吗?种橘子很赚的!你不知道,今年橘子有多贵!” 路过的小摊挂着纸板子:正宗砂糖蜜橘,十块钱四斤。 江可充耳不闻,决心守好自己辛苦赚来的血汗钱,杜小鱼也小声告诉他小心骗子,梁哲听到了,教育小朋友说话要负责:“叔叔是大老板,很有钱的。” 江可捂住杜小鱼的耳朵,掩饰地问她:“冷不冷?” 梁哲一眼看出江可的动作是为了防止小朋友被荼毒。 他只好换个方案吸引江可交出工资给他挥霍:“或者我再包一块山?养羊好不好?养马也行,种草坪,扎蒙古包——蒙古包主题的农家乐怎么样?” 江可忍无可忍:“……你在外面做的真的是正经生意吗?” 梁哲静了一下:“嗯?” 江可捂着杜小鱼的耳朵说:“梁哲,你是不是其实,是……做那个的?” 梁哲:“哪个?” 江可抿嘴不发一言,梁哲第一次迷路的时候穿得那么好,他说是为了谈生意才会租那种衣服,可是谈生意的话应该只需要得体就好,梁哲那晚还带了领结和珐琅袖扣,头发抓得很有层次,简直可以说花枝招展。 第121章 还有,梁哲是个alpha,可是梁哲不像别的alpha那样随时散发求偶或暴怒的信息素——是个alpha就会有信息素,好闻不好闻都会有,也会有腺体,等级高低都会有长得差不多的腺体,会不定期爆发,会随情绪波,但是梁哲的腺体像一座死火山。 好像是有这么一种技术,听说有钱的阔太太包小白脸喜欢给小白脸做这个手术,防止偷情被丈夫发现。 可是肯接受这种条件的往往都是走投无路的人,否则alpha视信息素等级为雄性尊严,怎么可能轻易舍弃? 顾及梁哲的尊严,江可没好意思问,可是梁哲似乎小白脸做得也没什么前途,第一次遇到他他就被丢在荒山野岭,还总想着做生意赚钱。 这一行旱涝不保收,脸好看也没用,最多多吃几年青春饭,梁哲想趁着年轻做点事业江可也可以理解。 江可劝诫梁哲:“我……我有一点积蓄,可以给你急用,但是,但是你不能乱花,你得……” 江可发现梁哲定定盯着自己,他好言相劝:“你可以真的做点小生意,能糊口就可以,不要再做那种事了。” “可是我要吃饭的。”梁哲很苦恼:“我都做习惯了,不做那个,我怎么养活自己?” 劝人从良的江可感到一阵心累。 “……你,你可以吃得差一点,穿得也差一点,物欲没其实那么要紧的。”江可叹着气,不明白梁哲这么好的条件何必执着于吃软饭,“有手有脚,做什么不行呢?” 梁哲似乎是认同,他环胸往前走着,忽然又苦恼:“可是那样的话,人生还有什么追求呢?” “……你可以想想喜欢做的事情,或者想想喜欢的人……我说真心喜欢的那种。” 梁哲又看了江可一眼:“我其实也想过要不要安定下来,但是我上哪找个真心喜欢的人呢?” “这就要看缘分了。”江可感到一阵心惊,回避着梁哲灼灼的目光。 梁哲的五官是很周正的那种长相,没有表情的时候甚至有些严肃,可是他经常笑,微笑看人的时候有点桃花眼,再想到梁哲可能做着卖笑的行当,江可总是很容易被他看红脸,因此总是不太敢直视梁哲。 忽然,路口围了一群人,说镇子边上的小湖里掉进去一个人,好像是个老太太,刚捞出来,已经断气了。杜小鱼竖起耳朵听起来,江可没听见似的领着杜小鱼回学校。 杜小鱼家的情况他知道,老人家的儿子很早的时候在山上采药摔死了,老人得了重病全靠杜小鱼的妈妈一个人,如今儿媳妇也走了,可能确实没什么盼头了。 江可他问梁哲住在哪,梁哲愁眉苦脸:“还不知道。” 经常都是这样,江可习惯了,他说:“学校里应该有空床,我去给你找一张搬我房间。” 梁哲:“还好有你,要不然我又要露宿街头了!” 江可:“……” 他还是觉得梁哲应该做点正事,就算做着不光彩的小白脸,能给他随便进货买山头,金主应该很大方,他至少存下来点钱,不应该随时露宿街头。 对此,梁哲解释:都亏完了,但是下次一定会能赚大钱,还问江可真的不想入股蒙古包农家乐吗。 下午的时候学校组织学生彩排欢迎仪式,江可带着三四年级的学生练习阵型,余川忽然出现,黑着脸问江可是不是要被外面的小白脸勾引跑了。 短短一下午,江可的朋友给人当小白脸的事情人尽皆知,余川仔细回想,自己一见面就忍不住释放带着敌意的信息素,那个梁哲确实没有回击。 他在外面见过阉了腺体的alpha,都是为了吃软饭讨好金主才会去做,所以更加相信那个梁哲就是做不正经工作的。 江可问他听谁说的,余川面红耳赤一心要个准话:“你别管我听谁说的,你不会喜欢那种没有信息素的alpha吧!” 梁来看小学生彩排,还没走到跟前就听到余川的话。 第78章 到时候你就是老板娘! 江可要梁哲别往心里去,说话的时候他不好意思盯着梁哲看,梁哲倒没什么在意的样子,甚至自己摸了一下颈侧:“本来就是没有。” 听起来很无所谓。 “那你……”江可尽力帮梁哲周全:“是出过意外吧?” 二人顺着学校的墙根散步,梁哲闻言笑出声,江可侧目看他,梁哲说:“对,出过意外。” 江可绷着眼睛看他,梁哲摸着脖子,语气像是怀念:“被一个人咬掉了,从这到这一大块都咬掉了,缝了好几针,还做了植皮呢!”说着他低头给江可展示:“做得很好吧?是不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江可被他血腥的描述说得眉心紧锁——其实很可能是骗人的,但是江可觉得会不会是梁哲惹了金主不满意? 江可不由同情梁哲,梁哲看到了不由凑得更近:“怎么了?心疼我?” 气息扑在鼻尖,江可往后退了点有点不自在,梁哲直起身继续往前走,问江可:“我还以为你要收养那个小姑娘呢。” 中午的时候杜小鱼睡着了,江可开始查附近市里福利院的联系方式。 “不喜欢小孩?” 江可摇摇头:“我孑然一身,随时有可能离开云水镇,她跟着我不是什么好选择。” “离开云水镇?去哪儿?”梁哲捕捉到江可的话:“江老师不喜欢现在的生活?” 第122章 “……也不是不喜欢。”江可微微叹息:“只是…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呢?” “而且我可能…不大会养小孩子吧。”江可踩到了一颗石子,他低头踢开:“再说,跟我呆在云水镇也没什么前途,不如去福利院,生活还能好过一些……说不定能找到一家好人家呢。” “江老师没有成家的打算?”梁哲问,“成家就能安定下来了吧?” 江可摇头,梁哲问为什么:“是择偶要求比较高?” “别开玩笑了。”江可侧目笑笑:“我这种条件,能有什么择偶标准?” “江老师条件很好啊。”梁哲不动声色贴近,他们中间的距离从三十公分变成挨在一起,肩膀相叠,梁哲评价:“性格善良乐于助人长的还好看。” 江可肩膀被撞了一下,他扭头看了眼梁哲,发现他们之间距离太近,梁哲过于俊朗的面容似笑非笑盯着自己,他清了清嗓子移回目光:“啊……我,没有。” “真的,别说江老师那些朋友了,连我都心动得不行……哎!”梁哲把差点被树桩子绊倒的江可拽回来,“小心点。” 江可的心砰砰乱跳,胡乱道谢然后拂开梁哲的手:“别……别开玩笑。” 梁哲有点失望地叹了口气,似真似假道:“说真的呢,江老师要是想安定了,考虑我一下呗?” 江可耳朵红得要命:“梁……梁哲!” “从良也行啊。”梁哲笑着说:“反正我没有信息素,和beta也没什么区别,omega都瞧不起我,也不愿意跟我。” 前面那些都是玩笑,最后一句江可愿意相信。 “你的腺体真的是被人咬掉的吗?”他问。 梁哲停了脚,江可疑惑地看着他,梁哲撑腰看他半天,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江可就知道自己是被骗了。 梁哲告诉他,真实原因是不喜欢自己的信息素。 江可于是又在心里补全了一个故事:梁哲一定是有一种不好闻的信息素,等级也很低,因为这个过了很多年爹不疼娘不爱的生活,最后人格不健全,偏激地选择放弃信息素然后被人包养。 江可再一次苦口婆心地劝梁哲从良,梁哲从善如流,然后再一次问江可愿不愿意跟自己去种橘子。 “很赚的!”梁哲死皮赖脸扯着江可的胳膊,还贬低江可如今的工资:“肯定比八百赚得多!你看你现在,连个八岁小姑娘都养不起,到时候你想养十个都行!” 江可腹诽:到时候没钱就喂他们吃滞销的橘子,十多个人都吃得黄澄澄,站在门口像橘子成了精,过年连灯笼都省了。 他极力推开梁哲含糊着说下次再说,梁哲说:“农家乐也行,跟了我你就是老板娘,赚不到钱咱们就把农家乐改成……改成……改成羊圈!” 梁哲勾着江可的脖子:“卖羊肉总不会亏钱吧?” 江可始终不理解一个人脑子里是怎么能有这么多不切实际的想法,他很务实地说:“如果你有这么多钱,存在银行里,说不定利息都够你生活了。” 梁哲先是挑眉,然后啧了一声,似是谴责江可不懂他们这种生意人的浪漫。 校长叼着哨子吹了下课哨,操场上人渐渐多起来,二人并肩散步的样子引来许多注视,对云水镇而言,这样的行为基本可以定性为搞对象——江可在跟软饭男搞对象。 这消息很快传遍了云水小学。 下午放学后,梁哲说有点小生意要谈,江可去街上采购梁哲可能用得到的生活用品,二人在街角分手,约定晚上教工宿舍见。 梁哲目送江可走到写着百货商行的小店门口折进去,自己则在走了两个路口之后拐向镇政府方向。 宁岩等候已久,见他来了指了指里面,叫梁迢跟他进去坐,招待所里条件一般,沙发扶手都掉漆了。 梁迢问:“林昭呢?” 宁岩说睡下了。 梁迢太了解堂哥为人:“你是不是又对人家动粗了?” “我什么时候动过他一指头?”宁岩蹙眉不悦,“哪次不是他上赶着找人不痛快?” 三年前,审查期结束之后开会协商林昭的去处,作为参与过保密项目的高级研究人员,大部分人支持暂时羁押,脱密期结束再做决定,林昭的舅舅四处找关系活动,希望至少把人保出来,最后求到了老战友宁家。 梁知舒被推到变革前端,第一批接受标记清洗与其说是证明技术的低伤害性,不如说是在逼她表态,宁铎风和梁知舒离婚的事情闹到最后成为党派之争的映射。 就在众人以为这两个人的婚非离不可,梁知舒必须要做标记清洗的时候,宁铎风公开声明他其实是入赘——梁迢随母亲姓可以佐证。 ——事实当然不是如此,梁迢之所以跟母亲姓是因为宁铎风认为孩子姓梁的话,他和梁知舒便都会多爱这个孩子一些,梁知舒也可以多一些和家庭之间的羁绊。 梁迢的祖父气得几天咽不下去饭,梁老将军约他下棋也托辞不适拒不接待。 总之,宁家就这么草率地倒戈了,新进党大获全胜,梁知舒从荣誉院长晋升为院长,林昭是研究中心的人,梁知舒可以出面保释林昭,研究中心的一部分工作人员因为工作内容的特殊性,长期在监视下工作且与外界隔绝,然而林昭拒绝了这一方案。 他说工作的这几年很累,不想又当犯人又工作,不如早早退休,在灰楼里睡大觉。 第123章 林昭的舅舅险些被林昭气昏,外头的人面面相觑,林昭在牢里倒是怡然自得。 ——自然,姓温的隔壁,当然怡然自得。 宁岩本想着多关他几天,给林昭一个教训,然,没多久,江市一个喜欢林昭多年的纨绔忽然开始筹办婚礼,说是要娶林昭。 宁岩去见林昭,灰楼的牢房里,林昭气色红润神清气爽,听说每天睡十四个小时,问他什么意思,林昭说:“他说了,能让我出去还不让我继续工作。” 宁岩一口气堵在胸口出不来:“就因为这个?” 林昭理所当然:“不然呢?” 宁岩问:“那我呢——我们之前算什么?” 林昭拧眉看他良久,仿佛极其不理解宁岩这个人再一次出尔反尔:“你不是说过吗?算图个新鲜。” 新鲜劲儿过了,就该各行其道。 那家背靠新进党声势正旺,那天宾客满堂,半个江市都去看何家给林昭的世纪婚礼,林昭穿着白西装,被舅舅牵着手带进了礼堂,阶下囚摇身一变成了众星捧月的对象。 世纪婚礼当天,宁岩抢亲。 宁岩问祖父和梁迢父亲身体怎么样,他父亲死得早,基本是跟着祖父长大,跟着三叔成人。 梁迢说:“爷爷身体很好,中秋的时候还说你要是敢回江市就毙了你。” 宁岩点头,觉得情理之中,甚至能想出来爷爷说这话时候的口气,递出一支烟给梁迢,梁迢接过,说:“没想到,你会比我先被逐出家门。” 宁岩:“……我也没想到。” 梁迢忍不住笑,“哥。” 宁岩看他一眼。 梁迢比出一个大拇指不知是褒是贬:“你真牛逼。” 宁岩:“……你也不差。” 要是他的车没被梁迢开走,他当时还能跑快点,也不至于被爷爷抓住打断腿。 宁岩捏着烟:“这地方不错,适合养身体。” “是还不错。”梁迢说:“我一直以为你跟我说的那些话大部分都是开玩笑的。” 宁岩:“哪些?” 梁迢摸着鼻子:“捆起来……干服什么的。” 宁岩:“……大部分确实是开玩笑的。” “主要是林昭不听话。”宁岩蹙眉解释,梁迢伸手打住:“别,我不听,我听说你的部下多看了林昭一眼就被你罚了三十公里越野。” “什么啊!”宁岩想起来那件事还是生气:“是林昭盯着那个新兵蛋子看!有什么好看的?他有的我没有?我还不够他看的?” 梁迢啧啧摇头嘲笑堂哥:“色令智昏!色令智昏!” 宁岩无语,抬脚作势要踹:“闭嘴!” 楼上传来说话声,似乎是林昭跟值守的警卫起矛盾了,林昭想出门。 梁迢正色起来:“哥,咱们都是一起长大的,至少还有小时候的情分呢,你别太欺负他。” 宁岩反问:“谁欺负他了?” 梁迢静了静,觉得堂哥也钻了牛角尖,他拿梁小姐当年劝他的话出来劝堂哥:“三年前我找你那次,后来又找了我妈,我问她我们究竟要怎么办,她说:你们最不应该的地方就是两个人都考虑得太多。” 一味地挖空心思揣测对方其实是不应该的,他花了很久想这件事情,最终觉得自己还算好,许方思才是病入膏肓,他太习惯对所有人好,对许妍,对梁迢,把他自己放在最末尾,看似安之若素,其实他才是强求太多的人。 “什么意思?”宁岩眉心蹙紧了:“比我好到哪儿了?你跟他较劲的时候怎么不听呢?敢跟哥哥说教了?” 梁迢解释:“没……我妈说,感情上的事情最害怕化简为繁,但是往往很多人都会犯这个错。” “你不懂。”宁岩不欲与梁迢分享自己与林昭的恩怨情仇,他冷笑一声:“我清楚得很,我们俩跟你们不一样,我们俩,除了这条路,没别的选择。” 梁迢欲言又止,想说其实还可以放过对方,林昭过得极不快乐,堂哥也未必舒心,何必互相折磨? 可是堂哥是对所求势在必得的人,林昭也是固执己见的人。 也许大家都要固执地撞了南墙才肯回头,也或者有一部分人,头破血流就是目的吧。 他只好放过这个话题,只说:“这附近景色不错,空气也好,你们可以去逛一逛,散散心。” 梁迢回去的时候又路过水果摊,想了想,买了一兜橘子,回去的路上剥了半个,很甜,其他的说不准没这么甜,他把剩下的半个放起来,打算带回去让江可尝一尝。 他在心里叫了一遍江可的名字,觉得这个名字也很好听,然后放快脚步回教工宿舍,大老远听到喧哗,是那个很热心的小张老师,很尖利地大叫,说这可怎么办。 梁迢快步走过去,走近江可的宿舍发现里面的东西东倒西歪砸了一地,中午还生着火的炉子被浇熄了倒在地上,煤灰在地上混成浆,铝皮烟筒掉在屋檐下扁下去一块,墙上被泼了黑漆漆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江可蹲在地上。 他走近了一点,看到泡在脏水里的一沓笔记本,江可手里拿着他那支钢笔,笔帽被踩扁了,钢笔尖成了一个“y”。 第79章 什么时候跟我一起去种橘子 小张老师捂着嘴站在一旁还没从震惊中回神,杜小鱼立在江可身后。 第124章 梁哲找了个干净桌面放下橘子蹲下去帮江可收拾,他找来餐巾纸翻开本子尽力抢救,云水镇的三年江可写了好多本笔记本,日记便签工作记录很随意地记在一起,翻开随便的一页,一笔一划都是江可踏实的三年。 泡了煤灰脏兮兮的水粘在上面擦不干净,本子质量很差,稍微一用力就破,梁哲再怎么小心也无济于事,甚至有很多字迹被水化开变得模糊不清,没擦几下梁哲就不敢动了。 小小的宿舍里很安静,小张老师莫名觉得冷,抱着胳膊回去穿衣服,杜小鱼小心翼翼喊江老师,然后指了指浑身散发冷气的梁哲。 江可偏头看到梁哲正捧着他的笔记本。 梁哲低头蹲在地上叫人看不清表情,但就是让人觉得他生气了,江可从他手里拿开本子放在旁边,递了几张纸叫梁哲擦手并率先开导非受害人的梁哲:“没事,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不用管了。” 说完就放好钢笔开始收拾地上乱七八糟的煤灰脏水和碎在地上的碗碟。 梁哲看了一眼被堆到墙角的笔记本:“没事吗?” “嗯,上面没写什么重要的东西,都是随手乱画的。” 江可看起来很平静,梁哲去墙角拿了扫把和簸箕帮他扫脏水,杜小鱼也很有眼色地打水洗抹布去了,两人沉默地整理东西,江可收拾到桌面看到一兜黄澄澄的橘子,问是不是他买的,梁哲嗯了一声,却已经没什么一定要喂江可吃一块的心情了。 他现在只想找到泡了江可笔记本的人碎尸万段。 “怎么忽然买了橘子?”江可问。 “路过……觉得好吃。”梁哲终于地放下扫把指着橘子:“尝尝。” 江可本来以为他又会说些不着调的话。 他掰了一瓣放在嘴里,甜蜜蜜的橘子水溅在舌面,味蕾一瞬间被甜蜜的味道充斥。 杜小鱼卖力地擦桌子,咽口水的动作出卖了她,浮动在空气中的果香更是要命地馋人,但她不敢多看橘子几眼。 穷人家的孩子天生有这种野兽般的敏锐,她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已经有了猜测,如果江可不打算管她的话她可能就要回去独自面对家徒四壁三面漏风的家了。 江可喊她一起吃橘子,杜小鱼猛摇头:“不吃不吃!我擦桌子呢!” 说着踮起脚够桌子后面,极力证明自己是个勤快有用的劳动力,但是说话的时候又咽了一大口口水。 二人终于忍不住笑了,江可拿掉她手里的抹布:“好了,先不擦了。” 炉子里的火重新生起来的时候老校长披着军大衣来看江可,进屋先环顾江可的宿舍,见宿舍虽然寒酸东西也很少,但是都整整齐齐,显然收拾过了,便怀着心事旁敲侧击问江可有没有什么损失,要不要报警,江可依然好脾气:“不了,没丢什么东西,也没什么贵重东西,天寒地冻就不给警察添麻烦了。” 老校长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对对对……缺东西吗?你……”他看了眼江可背后的梁哲,“你还有朋友在,缺东西告诉我,我给你们添补?” 江可没说话,杜小鱼替江可不忿那支漂亮的钢笔,杜家口村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江老师口袋里总别着一只漂亮钢笔,上课的时候他们问江老师这是什么笔,江老师还给他们传着看了,还教他们钢笔怎么握笔,现在钢笔尖弄坏了,笔帽也扣不上了。 “江老师的笔被弄坏了!” “笔?”老校长愣了一下,然后想起来江可是有一支贵重的钢笔,刚来的时候就丢过一次——说是丢,其实是被偷了,当时他也想大事化小,但是看上去很好说话的江可执意要报警,他说一支笔能有多贵重,结果江可报出品牌和型号,告诉他这个金额可以立案拘留了。 也是这个原因,他知道江可愿意计较的时候其实很厉害才要赶来问一问江可——日暮的时候有人看到余川往这边来。 梁哲往桌上扫了一眼,被迫笔帽分家的钢笔立在笔筒里,笔筒里只有三支笔,除了钢笔就是一支红笔一支铅笔。 校长脸色变了变,但是江可没有追究的意思只是很客气地送客:“很晚了,您也回去休息吧。” 送走校长,江可拿起墙角的笔记本堆到了门外,梁哲问他做什么,江可说:“找个好天气晒一晒,拿去卖废纸。” “不要了吗?”梁哲跟在江可身后看他把那堆本子丢在屋檐下,江可拍拍手摇头叹着气似乎也有点惋惜,语气倒是果断:“不要了,很冷,进去吧。” 江可找了一张没人用的空床,狭小的宿舍里放两张单人床就开始拥挤,江可找人借了一床被褥开始铺床,梁哲拧眉看着,觉得这么两张床挤下两大一小实在有点为难,刚想说要不出去住,江可就说:“小鱼是姑娘,咱们俩可能得挤一挤了。” 梁哲说可以,然后帮江可铺床,一边问:“江老师睡觉老实吗?我们是不是要盖一床被子?” 江可说:“我不卷被子。” 梁哲很开怀:“我也是。” 江可感觉梁哲那个笑有点不怀好意。 杜小鱼小僵尸似的直挺挺躺在从小张老师那里借来的香香的被褥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另一张床上,江可睡在靠墙,梁哲睡在边上,宽度仅仅一米一的单人床看着很窄,梁哲却觉得还是有点太宽了。 第125章 “你冷吗?”梁哲问。 关灯前炉子里加了煤,江可说不冷。 “那硬不硬?”梁哲又问。 江可疑惑了一声,梁哲忽然伸手把他拉过来:“你都要贴到墙上去了。” “……嗯。”江可解释:“你身上太热。” 被窝里一个热腾腾热源,稍微动作就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江可手脚都不大敢乱动,被拉回来之后几乎就是贴在了一起,江可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应该在借张床,虽然那样很可能变成大通铺,但总好过现在这样双足相抵。 他翻了个身背对梁哲,嘴上解释:“我喜欢右侧卧……好睡着。” 热气不断拂过侧脸,梁哲的话近在耳边:“嗯,好习惯,对心脏好。” 梁哲身量很高,想躺下就必须曲腿,江可跟他面对面的时候小床上捉襟见肘膝盖打架,背对他就必须跟他一样曲腿,于是他们就变成了两只弓嵌在一起的虾米。 虾米有这样配对的,是在繁殖的时候。 江可感觉自己的温度也像虾米。 可能炉火太旺,他额头出汗:“我觉得……不对劲。” 梁哲嗯了一声。 江可小动作太多,过量的肢体接触,生理反应很难避免。 江可说不下去了,梁哲起身去喝水,江可缓缓放直身体,尴尬地解释:“没……没什么的……大家都是男人,可以……可以理解。” 毕竟梁哲只是没有信息素,又不是太监。 梁哲喝完冷水后推开门上外面凉快去了,很久都没回来。 江可出门去看他,发现他坐在屋檐下矮矮的台阶上借着教工宿舍旁边唯一一盏路灯看自己的笔记本。 一共八九本,他拿着自己第一年到云水镇时候的那本,小桥流水封面的,青瓦白墙旁边有一丛蔷薇,买本子的时候一眼就看到这本了。 江可蹲下去看了一眼,正好是一页月末对账的笔记,零零碎碎,买盐花了一块三也写了。 江可说:“打发时间用的,乱七八糟什么都记,很无聊的。” “很有意思。”梁哲又翻了一页,这页是日记,很琐碎的流水账,日出到日暮,早饭是粉条包子,上课有小孩流鼻血,还有一段被水泡花了,梁哲再也不能知道那天江可午饭吃了什么,下午还有没有什么趣事,或者无聊的事情。 “还是留下吧。”梁哲说:“以后翻一翻,应该很有意思。” 江可笑了一下:“但是都泡坏了,” 又坐了一会儿,江可说:“回去睡觉吧,好晚了。” “那那支笔呢?”梁哲合上笔记本问,“怎么不一起扔了?——我是说,也坏了。” “我想找时间去城里修一修,说不定还能修好了继续用。”江可起身往回走,梁哲站起来了,站在矮台阶下面背着光,周身被路灯镀了一圈柔和的光:“那支笔很重要?” “是……很重要的人送的?” 他记得这支笔是他书房里的,离开江市的时候许方思回过他从前那个公寓,可能是那时候带走的。 “不知道,不记得了。”江可说:“出现在云水镇的时候我身上只有那支笔,用了这么久,不太舍得就这么扔了。” 再躺下的时候果然心平气和了很多,梁哲很有分寸地在他们中间留出来一拳距离,江可合上眼睡过去,不知道梁哲什么时候消失的,第二天醒来杜小鱼继续跟着小张老师插班上课,他也照常筹办欢迎仪式,传闻中的大领导下午就要来了。 梁迢躺在江可背后看了很久,直到江可呼吸平稳才缓缓把手臂搭载江可腰上,然后轻轻地抱了江可一会儿,天蒙蒙亮他就起来了,用了江可前一天去街上买的蓝白格子毛巾和粉色牙刷洗漱,开始工作之前他先把钢笔的款式发给秘书,对方很快答复:这款停产了。 梁迢只好叫他问一问品牌方有没有未售库存,或者留意一下二手市场,能配到笔帽就行,笔尖应该不难配,然后蹭宁岩的西装和网络开了简短的工作会议,之后准备回云水小学。 宁岩明知故问他为什么不跟队伍一起视察,梁迢解下领带,很没大没小地要堂哥管好自己的事。 听说林昭一大早从招待所二楼翻下去吃粉丝汤了,丢了个大活人,宁岩以为人就这么跑了,险些把云水镇掘地三尺,再晚十几分钟封路的命令都要下去了。 宁岩气笑了:“你真是无法无天了?” “什么无法无天?你都快被逐出宁家了。”在宁岩彻底发火之前,梁迢改了口气,但还是气人:“不过那家粉丝汤确实好吃,林昭跟你说没说?老板见了长得好看的还会主动加肉。” “滚吧!”宁岩脸色差劲极了,随手砸过去个烟盒,梁迢闪过,笑了一下:“走了。” 没走两步又被叫住了,宁岩问:“你怎么这么不着急?准备什么时候把人带回去?” “带回去?”梁迢摆摆手,摆出一副相当看得开的姿态表示他准备顺其自然。 相当看得开的梁迢路过水果摊又买了一兜橘子,很焦虑地想自己还要送多久橘子江可才会答应自己一起去种橘子。 回学校没找到江可,还被小学生分完了橘子,小张老师很热心地走过来告诉他江可去校长办公室了,可能去请假了,梁迢好奇江可忽然请什么假,小张老师说不忽然。 第126章 “听说江可每年这时候都会请一段时间假。” 第80章 我在追你 没等到江可,梁哲握着分给小学生之后剩下的最后一个橘子回江可宿舍,今天有太阳,江可早上走的时候把本子摊开晾在了窗台上,还没走近,梁哲听到一阵哗啦啦的声音。 拐过小院子一看,他还没去找麻烦,余川自己找上门来了。 余川正把江可门口那一排本子挥到地上用脚踩,忽然被一脚踹到了地上,还没看清是谁从背后偷袭就被提着衣领到了僻静没人的地方甩到了河沟里,冰凉的河水瞬间泡透了衣服,刺得余川直哆嗦,看清是梁哲之后他破口大骂起来,用的方言,没骂完一句就被踩到了水里吃了一嘴河里的淤泥。 余川咕噜噜呛水似乎是要窒息,过了好一会儿没动静了梁哲才松了松脚把人踹翻过来,余川不住呛水手脚并用爬上了岸,梁哲踩在他胸口用力一脚,余川吐了一大口水,梁哲看垃圾似的看着他,冷冷道:“他把你当朋友。” 许方思好不容易开始新生活,好不容易有了几个朋友,但是这种烂人…… 梁哲咬着牙用了几分力,某个瞬间起了杀心,直到余川胸腔中传来骨折声。 梁哲冷声:“离他远一点,再让我看到你出现在他附近,别怪我不客气。” 余川回了一口气,先是窒息又是骨折,他胸腔剧痛,耳朵里轰隆隆响着,听不清梁哲在说什么,只看到他不屑的眼神,他顿时愤怒起来,挥手砸上来砸了个空,好不容易忍着剧痛翻身起来反击,又被两拳头砸倒在地上。 梁哲被甩了一身泥水,他身上是一件江可的夹克,浅灰色麂皮,白色翻毛领,现在外套有水点,白色的翻毛领更是弄上了几点脏污,他蹙眉看着那几点水渍颇为不爽,再看仍旧骂骂咧咧的余川便又补了几拳几脚,整理好衣服之后又警告了余川几句,随后回去收拾江可的笔记本。 好不容易晾干的本子原本就皱巴巴,现在又多了几个脚印,窗户也被砸了个洞,要不是今天锁门了恐怕里面也要被再砸一通,梁哲打电话给李青楠让他找人来修,动作快点,还有学校后山有个人,叫人去看看,死也别死在云水镇。 他找了块橡皮一点点擦笔记本上的脚印,擦干净那些灰印子之后又找出来一沓旧书来一本本把笔记本放进去压平。 江可手里拿着饭盒回来就看到坐在台阶上压书的梁哲,不知道是戏谑还是什么:“你好会修书。” 梁哲放下旧书拍拍手起身:“今天吃什么?有我的吗?” “粉条炒肉。”江可答,进门发现桌上又放了一个黄澄澄的橘子,他今早刚把昨天那些跟同事们分掉。 江可去柜子里找幸存的碗,忽然嘴边多出一块冰凉的触感,梁哲剥开橘子强行给江可塞了一瓣儿,摸到柔软的嘴唇之后抵着江可的嘴角把橘子送进去,终于气顺了。 “甜不甜?”他问着,没等江可说话就掰了一瓣儿送进了自己嘴里,然后被酸得一激灵。 江可差点酸倒牙,捂着眼睛咽下去,杜小鱼回来了,好奇地喊江老师,江可皱了皱眼睛:“吃饭。” 梁哲手里还剩下半个橘子,江可在他想把半个橘子给小鱼的时候横了他一眼,梁哲的手莫名其妙就停下了,杜小鱼眼巴巴看着那半个橘子,江可把饭摆在小鱼面前:“快点吃,吃完睡一会儿,下去还得上课。” 小鱼嗯嗯点头,梁哲浑身刺痒,感觉那种眼神他见过,一般发生在梁小姐对宁大校不满的时候。 他好像有点明白有时候宁大校明知道梁小姐要生气却为什么还是要犯梁小姐的忌讳。 他想让江可再瞪自己一眼,想得食不下咽,撑着下巴盯着江可看,看到江可也吃不下去,只能问他干什么。 “真的不跟我上山种橘子去吗?”梁哲很惋惜:“种别的也行,你有什么喜欢吃的水果吗?” 江可无言,“为什么一定要我跟你去种?” 梁哲盯着他,话说得很直白:“看不出来吗?我在追你。” 江可吓了一跳呛了一下连连咳嗽,害怕教坏小孩,打发小鱼去小张老师那里借点醋,小鱼走了,梁哲帮江可顺气,江可推开他:“你胡说什么?” “有什么不能胡说的?她不是也胡说吗?”梁哲问。 昨天中午吃饭就三个人,总不可能是他跟江可四处传扬自己是做特殊工作的吧? 江可才要说小鱼年纪小不懂事,梁哲忽然反应过来:“不对!我不是胡说,我是认真的!” 江可表情难言:“……你…真的很缺钱吗?” 梁哲感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梁哲企图解释他其实是做正经生意的,但是江可明显是听不进去的,梁哲百口莫辩,只好换个思路: “那你救救我。”梁哲心塞地说:“情海无边,你救救我。” 江可埋头吃饭不予理睬,梁哲拿筷尾捣乱不叫江可好好吃饭,江可无奈,梁哲很努力:“跟我走吧,不想种橘子的话,我放羊养你。” 小鱼提着一袋醋回来了,江可隔开梁哲的筷子低声说:“你先养活自己吧。” 梁哲心想,这么多年过去,许方思还是好难追。 四点钟的时候云水小学一到六年级一共二百三十个学生列队欢迎领导和企业家们,校长带着几个老师在最前面交代他们待会领导来了要鞠躬,一定要精神,千万不能给云水镇丢人。 第127章 他们站好队形在门口等了快一个小时才有车队开过来,七八辆车上下来浩浩荡荡十几个人,学生们捧着纸做的大红花欢快地喊起欢迎。 宁岩跟林昭走在队伍中间寸步不离,林昭稍微动一下胸口研究中心的徽标宁岩都要看他一眼,林昭错开一步,宁岩反倒挽住他并行。 林昭无语极了,甩了一下甩不掉,偏头不看这人,却看到更令人意外的一张脸,许方思三个字险些脱口而出,宁岩及时捂住他的嘴: “看路。” 林昭心惊了一下,方才知道失踪三年的许方思原来是在这里。 宁岩林昭走过去,李青楠跟在后面,看到许方思的瞬间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后尽力克制住。 校长带那些企业家去参观校园,小张老师对江可说:“我怎么感觉那个漂亮的研究员认识你?” “没有吧?”江可说:“他怎么会认识我?” 小张老师若有所思点点头:“也对。”但他老觉得队伍里还有人认识江可。 梁迢虽没到场,但是他的一助在,梁迢自三年前因为那个案子受牵连留职察看了一段时间之后一路升迁,这次有机会来视察的企业代表都卯足了劲儿表现,有捐物资的,有捐钱的,有一个房地产老板说要给云水小学捐一栋教学楼,还要修学生宿舍和教师宿舍,搞得老校长一时间激动得说不出话,磕巴了半天说晚上摆了酒,一定要好好招待大家。 晚上的酒席江可没去,依然吃教工餐,梁哲问他要不要去街上吃啤酒鸭,杜小鱼听到啤酒鸭眼睛很明显亮了一下,江可分炒饼的动作丝毫不被诱惑。 “人家都在吃酒席呢。”梁哲说,“你怎么不去?” “你这次不急着回去做生意吗?”江可反问梁哲,像是逐客令。 “不大敢回去。”梁哲接过自己的那一份炒饼说:“没讨到老婆,有点丢人。” 说话的时候他直勾勾盯着江可,江可捏筷子的手指紧了紧,轻咳一声示意他自重,梁哲唉声叹气,没人理他。 第二天开了一场性别科普讲座,主讲人是林昭,科普结束宁岩依旧把人带走,丝毫没有把人还回去的意思。 送走调查队不久,梁哲也走了,说要找个山头买橘子树,很快就回来,这次一定不会亏,叫江可等着当老板娘,走的那天江可的钢笔被修好放在了笔筒里,本来看不出旧的笔身配了一个光亮崭新的笔帽忽然就显得有些陈旧,但是很契合,和本来的一样。 江可把修好的钢笔放进自己的包里准备动身,去小花村之前他还有一个假期。 梁哲回云水镇的时候江可还没回来,他犹豫再三,决定再用一次许方思身上的监听和定位。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反正也没人知道。 鬼知道这三年他有多少次一边被良心谴责一遍忍耐不住地点开监听软件,但是说好的不打扰本来就没可能实现。 【??作者有话说】 希望我五章之内可以完结 第81章 来我怀里躲躲 江可回了一趟江市,然后出现在距离云水镇两千多公里外以出产生漆闻名的漆城呼鹿川,云水镇已经步入隆冬,呼鹿川却还是春暖花开,江可抵达呼鹿川的那个日暮呼鹿川正在过当地一个重要的节日罗甘节,差不多算当地少数民族的新年。 户外点着篝火,每个寨子都在载歌载舞,江可有习惯落脚的客栈,刚安顿下来就被老板拉着去过节。 客栈连通呼鹿河的后门通廊旁边蔷薇花成墙,路过的二人被花瓣落了一肩膀,许方思还没看清蔷薇长成了什么样就被抓着手臂带走:“听!鼓声都响起来了,要喝第一碗酒了!” 罗甘节有三道鼓,第一道祝酒,第二道歌颂丰收,第三道欢迎新年,喝完三杯酒,新的一年就会幸福安康。 到的时候第一碗酒刚满上,篝火边的男女老少彼此祝贺又过了平安的一年。 江可被老板推着合进围着篝火起舞的人群,左右都是不认识的人,但他不是第一次遇见呼鹿川的新年,愣了很短的时间之后很快就跟上了左右的舞步,祝酒歌也能跟着哼起来。 第二道鼓的时候江可喝得有点多,有一些不熟悉但是很热情的朋友跟他一碗一碗地碰,密集的鼓点中,所有人聚在一起听寨子里德高望重的老人感谢这一年以来天神和土地的赠予,最后几句,老人举高酒碗,感谢地下有灵的祖先亲人们的庇护,要他们好好享用这一碗酒。 江可也端起酒碗,这时消失在人群里的老板又忽然出现,也端了一碗酒,酒碗倾斜,酒液连成银线绵绵地落入他们热爱的土地和呼鹿河,随江河奔涌而去寄送给隔世的亲友。 人群中有一些游客,大都第一次来,很新奇地跟当地的少数民族互动,问他们刚才老人的唱词是什么意思,当地人大都说少数民族语言,解释不太清楚,便推着比较熟悉的江可出来解释,后来人太多,江可应付不过来,在第二道鼓声结束之后沿着河道缓缓地走,渐渐醒酒。 星星还是很亮,和三年前一样。 他和梁迢从江市离开,梁迢问他想去哪里,他说想找个地方把蔷薇种下去,随便哪里都行,野蔷薇很好成活。 梁迢带他沿着穿过江市南下的28号公路来到气候宜人的呼鹿川,客栈老板是江市人,带着生病的妻子来呼鹿川养病,然后开了这家叫文欣的客栈,后来妻子生病走了,他就一个人开这家文欣客栈。 第128章 那时候是暮春,但好似和现在没什么区别。 四季常春的呼鹿川总是繁花似锦,梁迢带他来了一个来了就不想走的人间仙境,他把许妍的蔷薇种在了呼鹿川,许妍的花种在这里,也开始一年四季地繁花似锦。 然后梁迢问他,接下来呢。 他说了那么多次假话,梁迢还是问他接下来呢。 梁迢问他的时候客栈老板在院子里浇花,梁迢靠在栏杆上跟他一起看刚落地的蔷薇,蔷薇在江市结了一丛花苞,本来要开花了,但是移了一下地方为了保证成活就只能把花苞剪掉,得等花重新扎根才敢叫它开花,梁迢问他要不要在呼鹿川等着看蔷薇开花,他其实感觉到梁迢那时候不止想跟他等蔷薇开花,梁迢在他睡着的时候沿着呼鹿河向上,告诉他往西不远有一片空地,周围是一片树林,附近的人告诉他里面有柚子橘子野杏子,他们可以在那里建一座小房子,种点菜,养几只宠物。 他那时候用完向回的药,药效使得他一天要睡十八个小时甚至更多,清醒的时间寥寥无几,听梁迢说话的时候也昏昏欲睡。 老板养了几只蛐蛐,浇完花就开始逗蛐蛐玩,梁迢说:“我们也养几只……猫啊狗啊,蛐蛐就算了,太吵了。” 梁迢单方面说着,感觉许方思可能快睡着了,他以为许方思不会回答了,准备带他回去休息,但是许方思说:“继续走吧。” 好不容易出来,梁迢带他私奔,继续走吧。 梁迢问他想去哪里,还以为还会跟离开江市的时候一样,许方思给出一个囫囵或者随便的答案,但是许方思指着地图上从江市出发先北上再往西的一条线:“我们从这里走,翻过贺兰山,先去沙漠公路,然后继续往西穿越无人区,去看楼兰遗址,然后再南下,我们就能看到雪山,翻过雪山,我们就……” 那是梁迢新电影里面给主角设计的路线。 主角受父亲的影响从小向往消失的楼兰古国,他的父亲是个残疾人,在他小的时候告诉他自己是因为外出探险而残疾,还告诉他沙漠深处有巍峨的宫殿和数不清的宝藏,主角起初深信不疑,后来渐渐长大方才知道父亲的话都是假的,父亲之所以残疾只是因为一场很普通的车祸。 他也没有像小时候许下的愿望那样成为了不起的冒险家,而是在钢铁丛林里做朝九晚五的普通人。 三十岁这年,他的父亲去世,他在父亲的遗物中找到很多明信片,大江南北的风景,草原沙漠雪山…… 他的父亲有大半生困在轮椅上,但是始终向往天高地阔外面的世界,而在父亲的明信片下面,他发现小的时候和父亲一起画的藏宝图:避开茂密的丛林和凶悍的野兽翻越贺兰山抵达沙漠腹地,找到消失的古国,拿到打开宝箱的钥匙,带着宝箱越过雪山,找到回家的路。 梁迢不说话了,抿着嘴看许方思:“为什么要这么走?” 许方思说完最后一句话:“我们就回家了。” 再来多少次他也不想妨碍梁迢的前途。 梁迢不说话,用沉默面对许方思的答案。 他含蓄地问许方思要不要隐居在呼鹿川,许方思告诉他走完最后一段就回去吧,许方思愿意跟他一起困在丛林里。 梁迢很冲动地要为许方思抛弃家人前途,许方思貌似很冲动地跟着梁迢冲出梁迢的家,梁迢以为他在给许方思圆满,但是许方思早就打好主意了。 梁迢确信许方思不会再拿着刀倒在血泊里释然地看着自己,也确信许方思不会在深夜趟进湍急刺骨的大河,大概也不会在无人的时候坐在险峻的悬崖边,他会为了梁迢藏好痛苦,假装宁静与幸福。 并且这次,许方思或许不会再日日夜夜地身受前尘种种的煎熬了,等他们抵达雪山脚下,许方思或许已经开始了新生,他很懵懂,他会跟着梁迢回到梁迢的生活里拥有安定而幸福的生活。 这是很好的结果,不幸中的万幸,不全中的万全。 他带许方思走的时候留下一个烂摊子,所有人都在等他回去继续收拾烂摊子,许方思这样打算的话要是给梁迢部门正在焦头烂额的下属们知道,可能要感动到捶胸大哭。 客栈老板听完他们的打算说将来年纪大了也这么走一趟,还告诉他们年末呼鹿川有罗甘节,要是到时候他们的旅途结束,可以回来参加罗甘节。 翻过贺兰山的时候梁迢在当地租了车,许方思几乎成日昏迷,醒来就看到公路两侧茂密的森林,晚上还能听到野兽呼嚎,梁迢在路边生火,问他害不害怕,要不要来自己怀里躲躲。 贺兰山下奇石林立盛产玛瑙,很少的钱就可以买到一大兜五颜六色的玛瑙,许方思挑了又挑,挑出一把奇形怪状的塞给梁迢,跟梁迢换他手里那块芙蓉色的,梁迢没有换。 进入沙漠的第三天,许方思生病很严重,他们不得不折返,梁迢一边开车一边分心找信号求救,许方思扯着梁迢的袖子哀声地求:“继续走吧,继续走吧。” “求你了,不要回头。” 求求你了,继续走吧,别在这儿停下来。 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想,我好想和梁迢不回头地走下去,死在半路就太好了,那是许方思的命运来应验了,活着出来的话也太好了,许方思要和他喜欢的人白头偕老天长地久了,无论如何都好,继续走吧,求你了。 第129章 第82章 何一的宝箱 “你信我,相信我,梁迢。” 他还欠梁迢一次,说想开着车沿着荒无人烟的公路漫天阔地四处闯荡的人是他,因为他写了一个故事却没能实现的是梁迢,梁迢对他很好,他还不清,他得还清。 梁迢说不行,许方思又开始崩溃。 “为什么不能走完呢?继续走好不好?我们走完,让我走好不好?”他胡乱流着眼泪,咬着梁迢的袖口打掉梁迢的手机,“不要告诉别人,我们就这么走好不好?” 许方思想继续走,许方思不想走到雪山脚下就回头。 梁迢把他揽到怀里:“不要害怕,许方思,我会放你走的,我会放你走的,你想去哪就去哪,等你病好了,我们就继续走。” 许方思停下了:“那,梁迢怎么办?” 梁迢给他擦眼泪:“梁迢不用许方思了。” 梁迢也不需要再占据唤作许方思的这个人才能活着,他只是很短暂的入了魔障,因为他太着急摸索清楚许方思的想法,这个魔障在许方思想方设法为梁迢求生的时候,梁迢和解了,也同许方思身上发生的一切磨难和解,同许方思很多次的不告而别。 “许方思没有用了吗?”许方思问。 他感到自己身体中微弱的火焰缓缓熄灭,听到这样的话之后有很小的失望。 很小,很小,就像再见梁迢的那一天,梁迢冷冰冰告诉他养好伤就离开的时候一样,很小,很小。 然后跟那天一样告诉自己:也好,这样也好。 梁迢说:“有用的。” 梁小姐说两个人的关系中最多容忍一个人胡思乱想,他们两个人都喜欢胡思乱想已经是要命了,可是更要命的是他们两个人都喜欢站在对方的立场胡思乱想。 于是很简单的关系被他们打成了一个复杂到令人匪夷所思的死结。 梁迢善于反思,善于改正,可是许方思病入膏肓,梁迢的无心之言也会让他走到死巷。 “不想治疗,是因为自己不想忘,还是因为梁迢求你给他一点希望?”护士给许方思扎针的时候梁迢抚摸许方思清瘦的眉弓,低声问昏迷的许方思。 是不是许方思又胡思乱想,觉得梁迢不会喜欢什么都不记得的许方思了? 可是梁迢之所以那么问,绝没有可能因为不喜欢,他只是舍不得,舍不得和许方思的回忆,舍不得曾经许方思曾经有过的一切:才华,亲人,朋友。 许方思穷途末路地做出捅靳惟笙一刀这个决定其实是梁迢推了他一把。 他的心理其实相当复杂,与之对应的是觉得许方思忘了也好,许方思不会再被过去折磨,还能治好健忘失忆的毛病。 重新开始而已,对待许方思他向来不缺耐心,他最想的就是和许方思平平淡淡地开始,欢欢喜喜地走下去。 许方思在沙漠边缘的小诊所九死一生的那晚,梁迢把贺兰山下面淘到的芙蓉色玛瑙放进许方思手心,小贩说这个颜色的玛瑙能保佑身体健康,还能带来好运,他挑了一块很圆的,本来想找个人做个什么东西了再送。 他希望许方思身体健康,希望许方思以后都只有好运。 他最后一次不讲道理地要求许方思:“好起来,以后都平平安安。” 这么多的磋磨,许方思走了这么远,许方思走得这么难,所有不好的事情都该结束了。 他轻轻抚摸许方思烧红的脸,怜惜地说:“求你了。” 许方思抓紧了玛瑙,梁迢握住许方思的手:“还会有机会的,下次不回头了。” 离开江市之后他们换了新身份,他是做好了和许方思一起失踪的准备的,但是这晚情况紧急,有信号的第一时间梁迢联系人接应他们,许方思情况稍微好转的时候,天亮了,李青楠连夜赶来,他们的旅途彻底结束。 许方思昏迷了很久,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快到江市了。 他眨了眨眼茫然看车外飞速掠过的树影:“这是哪里?”,看所有人都像陌生人,然后很快又昏迷。 抵达江市的时候他们的车子被拦下,手铐落在梁迢手腕上的时候许方思似乎醒了一下。 梁迢需要接受一个审查程序,梁迢告诉李青楠呼鹿川有一家叫文欣的客栈,他在那里交了很久的房费,请他把许方思安全送到。 李青楠离开呼鹿川的第二天许方思也离开了,梁迢在地图上盯着代表他喜欢的人的那个小点缓慢移动,有时候在公路上,有时候在铁路上,有时候在荒无人烟的地方。 许方思翻过贺兰山,穿过三百公里的沙漠,第三个月,红点停在了雪山下面,梁迢一路派人守在许方思附近,直到许方思安全抵达。 许方思停了几天,翻过雪山到了云水镇,他在那里停了下来,一呆就是三年。 呼鹿川是出了名宜居的好地方,他很喜欢,他认为许方思也会喜欢,送许方思走的时候梁迢叫他等一等,但这只能算一个请求,没什么约束力,更应该算数的是梁迢告诉许方思他很自由,想做什么都自由,梁迢这一次不会用同生共死来威胁他。 梁迢希望他治好了许方思一些,但是许方思一向擅长骗梁迢,也许他一松手,许方思就消失了。 许方思没有如他所想的呆在呼鹿川等他或者忽然消失,许方思独自走完了梁迢写在纸上的冒险计划,梁迢开着车子带许方思进入沙漠的那晚许方思问他何一抵达山顶之后打开的宝箱里放着什么,梁迢说放着一个愿望。 第130章 许方思问他什么愿望,梁迢叫他自己想。 ——精疲力竭的探险者弥留之际打开了幻觉中的宝箱。 站在编剧的角度,许方思觉得可能是何一和父亲一起画的藏宝图,揣摩一下梁迢惯用的手法,可能闪回到何一儿时那个充满憧憬的午后,电影就戛然而止。 后面会有很大片的留白,观众会在灯光亮起来之后猜测何一究竟怎么样了。 文艺一些的角度,无论如何何一都死了。 ——可能死在了雪山顶,可能变成了真正的探险家,可能回到城市里继续朝九晚五,再庸俗一些,或许何一还停在打开父亲遗物的那一天,他只是很寻常地收好这些零碎的东西,早就忘记当年推着父亲的轮椅说要跟父亲一起去探险的约定。 “真的有宝箱吗?”许方思昏昏欲睡,感觉自己提前躺在了雪山顶上,身上忽冷忽热,他尽力装作只是困倦,希望梁迢不要看出来,于是胡乱问。 梁迢答:“有的话,就给你。” “真的能实现吗?”许方思嗓音干哑,快撑不下去,他揉了揉眼睛装作困倦,感觉看到了一个宝箱。 伸手就要打开了,梁迢说:“肯定是真的。” 他愿意爬很多次雪山,得到所有的宝箱都给许方思,如果是假的,他就钻进箱子里告诉许方思他叫阿拉丁。 【??作者有话说】 都给许方思呜呜呜呜呜 终于要完结了呜呜呜呜呜 好舍不得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啊!!!!!!! 第83章 end 江可走到了一片挂满橘子柚子的树林,树林旁边已经有人建起了新的民宿,门口挂着几盏灯笼,昏黄的钨丝灯光从灯笼中透出来,大堂里正在播放一部电影,一个叫多吉的小孩和一只雁的故事, 多吉治好了大雁之后害怕大雁飞走就把它关在笼子里,大雁每天都在狭窄的笼子里扑翅,忧伤地看着掠过高空的鸟群,辨认那里有没有雁群经过。 大雁不肯吃东西,多吉摸着大雁的翅膀问:“你怎么不高兴呢?” 江可站着看了一会儿,里面有人出来了,问他是不是游客,有没有地方住,店里还有空房。 江可说有,老板又问他是不是走迷路了,住哪家店,他可以指路,江可摇头:“没有,随便走走到了这儿。” 老板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身后屋子里的电视终于意识到这个外地人是在看电影:“要不进来看吧,这个片子蛮久了,我家小孩喜欢看。” 江可走进去的时候电影已经播到了尾声,多吉抱着大雁爬上最高的山依依不舍地放大雁回家,老板的女儿哭得很惨:“为什么要放走大雁……呜呜呜呜……” 老板娘走出来哄女儿,然后不好意思地对江可笑了一下,嘲笑女儿道:“看一次哭一次,叔叔都要笑你了。” 小姑娘揉着通红的眼睛瘪着嘴调换别的,播放结束的页面下面相关推荐有一个封面是一丛刺玫花墙的,小姑娘随意选了。 轻快的音乐响起来,然后是很长的空镜,各色的脚步声,人们互相的问候…… 江可手指蜷了蜷,老板要他坐下看,江可摇摇头。 刺玫花墙上开始出现字幕: 【导演:梁迢】 【编剧:许方思】 【……】 江可转身离开了这间小店,沿着来时候的方向往回走,乌桕树的影子落在水面影影绰绰,回到文欣客栈的时候罗甘节的第一夜已经结束了,三道酒之后,呼鹿川的人们全都进入梦乡,江可穿过被蔷薇占领的连廊,忽然感到自己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捡起来,发现是一颗石头,拿到月亮下面明亮一些的地方,发现是三年前他弄丢的那块芙蓉玛瑙。 为了这块玛瑙,他重新翻了一次贺兰山。 他握着玛瑙上楼回房间,久违地感到睡不安稳。 他梦到自己又到了贺兰山,翻过贺兰山在沙漠里找了很久丢失的玛瑙。很多颜色缤纷的石头,都不是那一颗,最后他只能想:梁迢是不是把玛瑙拿走了? 还是他病糊涂了,梁迢根本没给他。 找不到,只好作罢,他继续往前走,沿着沙漠中唯一一条公路,看到什么都写下来,用他顺走的那只昂贵钢笔。 梁迢的书房有很多支漂亮的笔,丢一支两支应该不会被发现。 他已经偷过一支了。 他不由开始回忆刚到梁迢家里的时候,梁迢看似不耐烦地臭着脸在厨房烤面包,烤完把盘子摔到自己面前一副爱吃不吃的模样。 四片面包烤干了两片半,最糊的两片在梁迢自己面前,需要加果酱才能掩盖一些糊味。 后来稍微好一些了,梁迢就开始不给他果酱吃。 自己在床上睡不着,梁迢会给他换厚地毯,在晚上他睡熟之后抱他回床上,监督他吃药,每天数瓶子里的维生素有没有少。 大晚上梁迢在书房加班,他拿着偷来的笔在卧室奋笔疾书,用相当诡谲的手法推测这个人被谁夺舍了。 ——怎么可能想不到最可能的人呢?不敢想罢了,在答题卡上涂出零分的笨蛋恰恰知道唯一正确的答案。 这一夜,千山万水之外的人在耳机里听到很热闹的一夜,他心心念念的人在千里之外很高兴地载歌载舞,喝了很多酒,还去散步,然后看了半部电影,最后安然入眠。 第131章 梁迢认为许方思选择停在云水镇大概映衬某句话。 他不愿回忆的某一天,他问许方思要是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还会不会跟自己开始,许方思说还是不要了。 他认为许方思之所以选了这样一个交通不便利通信不发达的地方就是为了逃避自己,毕竟如果没有定位器而他又没有派人保护许方思的话,他是很有可能就此失去许方思音讯的。 可他实在忍不住窥探,他想:单方面的窥探应该不算打扰。 可是那天,新郎被关在地下室,新娘在婚礼现场被劫走,被关的是他同僚,被劫的是他的前未婚夫,抢人的是他的哥哥,梁迢参加了一场荒诞的婚礼。 他问堂哥这么干不怕林昭跟他彻底撕破脸吗,堂哥相当不屑:“你以为不这么干他就会对我青眼相看吗?” 梁迢无言,可是忽然很想见一见许方思。 现在是叫江可。 江之永矣。 他想,远远看一眼就好了,他不会过去打扰的,许方思……哦不,江可,江可想要安宁的话。 可是那人听到动静后推门走出来问他:“你是谁?” 是有可能的,许方思写写画画,极有可能给将来的自己留了一些藏宝图,所以他只身一人翻越山川给自己圆梦,路过云水镇觉得这里有人烟,有需要,就停下了。 ——当然,有可能是假的。 但是梁迢不在乎。 他回答:“我叫梁哲,来这边做生意,天色太晚,迷路了。” 他没骗人,他是被山间鬼魅迷惑,才会忍不住越走越近,才会忍不住想要再近一点,观察这张又是很久不见的脸。 江可脸上毫无破绽,转身去铺床,就这样草率地接受这个深夜图谋不轨的人留宿:“是,山路不好认,是很容易迷路。” 梁迢心想,是,很容易就迷路了。 他来之前坚定的决心很快就迷失,他想,这个人如果叫江可,那他就是梁哲,这个人如果叫许方思,那他就假装自己叫梁哲。 无论如何,他见到自己的时候没转身关门就表明他不讨厌,他这么容易就收留自己说明他对自己应该很有好感。 梁哲决定追求江可。 后半夜,江可大概睡熟了,梁迢纠结自己应该杀回呼鹿川捉住许方思,还是留在云水镇等江可。 然后他听到耳机里不大清晰的两个字。 “梁迢” 近天亮,江可梦到了他们离开江市的那天。 他吃了催情药送上门要梁迢动手的那晚,第二天自己照常醒来,除了浑身酸痛外几乎没有不适,他明明记得用完那个药会嗜睡很久。 梁迢没在他睡着之后给他用药。 许方思明白是因为什么,梁迢大概觉得自己主动配合他用药是因为被他胁迫,为此不安。 早起没见梁迢,许方思给梁迢电话,告诉他自己想出门走走,梁迢叫他别走远。 许方思回了一趟梁迢的公寓拿走了梁迢的剧本,还顺走了一支钢笔,看了一趟许妍,回到别墅之后打开冰箱,自己把药剂推进静脉。 梁迢正在配合调查,赶回来的时候许方思已经开始犯困,还告诉他不用着急回来。 那边催得很紧,只给了梁迢十几分钟,梁迢手足无措的时候电话一直在响。 许方思带着相当浓重的困意说:“你忙自己的事情吧,我想……睡一觉。” 梁迢迟疑着转身下楼,许方思感觉世界都要被沉重的困意吞噬。 那个药需要在四十八小时内用完四支,他怕梁迢再一次心软,一次性打完了, 困倦的副作用很严重。 他听着脚步声远去,有一瞬间很恍惚,觉得自己在酒庄地下室潮湿的小房间里,四周都是黑暗。 他有点恐慌,还有点寂寞,但是他想:没关系,很快的。 很快就过去了,一切都会结束,许方思的幸与不幸都留在过去吧,都会结束。 忽然一声巨响,他从睡梦中醒来看向声音来源,钢化玻璃被砸了一个印子,梁迢似乎在楼下喊他的名字。 他很累,但还是拖着沉重的躯壳去窗边看,梁迢叫他开窗,然后在下面张开手: “许方思!下来!我们私奔吧!”热血久违地充斥大脑,梁迢要带许方思逃走,他错过了很多次带许方思逃走的机会,这次他没再犹豫。 许方思愣在窗口,梁迢手臂张得更开:“你下来!我接着你!跳下来!” 私奔和私会就是要翻窗户的,莎翁就这么写过,哪怕是自己家,哪怕可以走正门楼梯,私奔就应该从窗户一跃而下。 文欣客栈的窗户不是钢化玻璃,很轻易就被一个柚子砸碎。 天快亮了,老板刚睡下,被砸窗户的神经病吓了一跳,走到门口去看,看到那个神经病对着二楼招手:“跟我去种橘子吧!” 然后老板眼皮一跳,一道人影一跃而下。 二楼也很高了,许方思不知道梁迢能不能接住自己,但他还是闭着眼睛跳了下去,然后被稳稳地接住。 梁迢抱着他在地上滚了一圈,许方思忽然闻到一阵馥郁的香气。 许方思抬头寻找香气的来源,然后发现一簇挤着一簇的的花苞结在头顶,含苞待放的,正在怒放的。 他想起第二碗酒的时候老板站在他身边对他说:“今年开得特别好,一茬一茬不间断,太漂亮了。” 第132章 许方思躺在一地的花瓣里看到星空下漫天的蔷薇花,粉白深红的,花挤着花,一支一支地争先恐后地往出探,不像冬天,也不像春天。 也不是很像夏天。 江可不知道究竟要什么季节才能见到这样的热烈繁富的花丛,一年四季,十二个月,分针每天原地走二十四圈,他都没见过蔷薇开得这么好过。 “好多花啊……”他喃喃。 “所以是答应跟我一起去种橘子了吧?”梁迢抱着等了三年终于又落进自己怀里的人帮他剥开粘到脸上的花瓣,“三年又三年,再等下去我就要变成望江石了。” “望江石?” “是,望江石。” 差点就渡不过江,好险。 所以。 “种几个橘子吧,许方思……江可!好不好?好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