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三国，丞相大人请用膳》 第1章 [穿越重生] 《穿到三国，丞相大人请用膳！》作者：温暖下午茶【完结】 本文文案： 简兮是三国迷，最爱蜀相诸葛亮，对丞相日夜操劳，每天只吃一碗饭感到心疼。于是她设计一款游戏，玩家想尽办法给丞相做饭，帮诸葛亮强身健体，延长他的寿命，避免秋风五丈原的悲剧。 为测试角色卡，简兮穿越到游戏里，成为一名集美貌与厨艺于一身的……菜鸟。 游戏目标： 给诸葛亮做饭，帮助丞相强身健体，延长寿命！ 游戏规则： 诸葛亮生病、失眠、不吃饭，玩家均会掉血。 …… 诸葛亮大笑，玩家恢复一点血值。（冷笑、嘲讽、鄙视对手的笑不可） 诸葛亮加餐饭，玩家恢复一点血值。（只加饭不算，要吃完才可） 诸葛亮做美梦，玩家恢复一点血值。（做完美梦心情要好，梦醒不可emo） …… 诸葛亮去世，玩家出局。 玩家没照顾好诸葛亮，血值掉光，出局。 玩家在游戏中意外“身亡”，血值掉光，出局。 …… 玩家开局口令：“丞相大人请用膳！” 一个字不能错，否则会有无数bug袭来！ 规则介绍完毕，祝您游戏顺利！ + 这是一个明知结局无法改写，却硬要改写剧情的故事。 简兮想：反正是游戏，脑洞大开随便改写。 诸葛亮：你确定？ …… 当诸葛亮承诺要三媒六聘娶她时，她脑子懵圈。完了，这么大一个bug，我居然梦女到这种程度？不会有天雷劈下来吧？ …… 当简兮想要以死改变诸葛亮结局时，系统提示音响起：玩家惹丞相心痛难当，血值清空，游戏出局！ …… 简兮蒙圈了，这结局还要怎么改？ 简兮：你相信我，就算“死”过很多次，我依然会回到你身边，我发誓！ 我们的暗号是：丞相大人请用膳！只要能说出这句话，那个人就是我啊！ + 1v1++he 女主无心机小白甜，专门研究美食养生，不参与权力斗争。 男主胸怀天下，能令他热血沸腾的除了军政，还有美食。 1v1+he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 穿越时空 甜文 轻松 npc 搜索关键字：主角：简兮，诸葛亮 ┃ 配角：三国各路成员以及相关的npc ┃ 其它：三国里一群不重要的npc，三国，诸葛亮 一句话简介：穿越三国，祝您游戏顺利！ 立意：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第一章 鱼干 【测试号已开启，玩家请上线。】 …… 【玩家姓名：简七。角色设定：厨娘。绑定技能：厨艺。辅助技能：治疗。】 “错了。”被测试号带入游戏的玩家简兮抗议，“角色姓名有误，是简兮，不是简七，请重新绑定。” 【厨神人物设定的测试号只有一个，玩家需要进行账号自杀吗？】 简兮一个磕巴不敢打，立刻选“否”。 “厨娘”不是《幻想三国》沉浸式游戏的热门角色，产品组连她名字都能敲错，足以证明人设多么不讨喜。她能搞到一个测试号已经刷掉所有人品，绝不能账号自杀。 简兮说：“名字就是个符号，不难听就行。” 系统欣慰极了，开始按角色设定布置任务：【你是蜀军军中庖厨高三宝的手下，任务是尽心尽力为丞相做饭，保证他饮食规律、作息健康。诸葛亮身心健康与你的生命值绑定，若诸葛亮不能规律饮食、健康作息，你血值掉光，游戏出局。】 简兮听了系统的话，点点头：“好的，没问题。”这是她参与研发的人物，只要测试通过，玩家玩出心意，她能说服领导和资方，这一角色卡就能正式上线了。 系统：【很好，我们首先要……】首先要找到丞相，激活角色技能。 简兮：“首先找到厨房！” 系统：？？ * * 倚着火灶，简兮端着个碗，闻闻手中糟糠一脸嫌弃。 米饭上面盖了几片菜叶子，还有一块干巴巴的鱼肉，看着就毫无胃口。而她自己就像这块鱼干，汗水被灶火烤干，身上都发臭了。 “刷！” 简易大帐的门帘被人粗暴地掀开，一个体型憨胖、满脸胡茬的男人着急地走进来，冲着简兮嚷嚷：“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餐食呈上去？” 简兮脑袋里像是突然打开某个开关，整个人瞬间一激灵。她手忙脚乱收拾灶台上的碗碟，乒乒乓乓不小心打翻一个炖盅。 奇怪，不是厨神人设吗？不是自带一身厨艺、食材和调料包吗？为何做出来的东西如此难吃？ 脑子里的问题还没答案，那个剧情安排的上司高三宝继续嘱咐她：“待会儿把食盒送到丞相帐外，你切记莫要多话，眼睛莫要乱看。街亭新败，丞相又痛失爱将，咱们说话做事都要小心谨慎，知道么？” 街亭？新败？ “丞相莫不是刚斩了马谡？”简兮脱口道。 高三宝直接去捂她的嘴，压低声音：“才跟你说谨言慎行，你就口无遮拦？将军的名讳岂是你我这样的下人能叫的？” 简兮嘴里发出“唔唔”声，心里头翻江倒海。 第2章 系统怎么把她带到建兴六年了？ 都说强身健体要趁早，这下目标人物已经快要到最后的最后了，她还能做什么啊？ 而后她悲催的意识到，自己进入游戏并未告知系统她要去哪个年份，只说要找厨房，系统自然随便塞一个“厨房”给她咯。 高三宝在她耳朵边继续唠叨，简兮一个字没听进去，心里正在腹诽系统。就在这时，系统的声音忽然从头顶上方传来：【玩家简七，未成功激活角色技能，倒计时十分钟。十分钟后，玩家仍未激活技能，厨娘角色设定作废。】 “别啊，别作废……什么激活技能？” 简兮恍然大悟。难怪自己做饭笨手笨脚，原来技能和大招都没开。那该如何激活技能呢？ 她想起来了！ 在高三宝的絮叨声中，简兮端着食盒往丞相大帐……跑。对，必须跑，因为系统提醒她只剩七分钟了。 “你做什么？不准跑！”高三宝在身后大叫。 简兮顾不上理会npc，她不知道诸葛亮大帐在哪里，只是朝帐篷最大、侍卫最多的地方跑。 还未来到大帐跟前，一个身材魁梧的士兵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像座山一样抬手挡住她的路。 简兮一个急刹车停住脚步，眼睛却直直盯着不远处守卫森的大帐。士兵检查过食盒，对简兮硬邦邦地说：“交给我，你退下吧！” 简兮仍然直勾勾瞅着大帐，不肯挪开。 士兵用怀疑的目光打量她：“你看什么？还不快走？” 高三宝胖乎乎的身子气喘吁吁追上简兮，先朝军爷赔了个笑脸，然后拽着东张西望的简兮就要走。 “跟你说别乱看，还不快走。” 嗯，她蒙对了。 简兮狠狠甩开高三宝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冲着大帐扯嗓子喊：“丞相大人请用膳！” 系统：【口令正确，恭喜玩家简七成功激活角色技能，祝您游戏顺利。】 谢天谢地，这不是一句狗血的口令，总比喊“诸葛亮快吃饭”强。这鸡肋的设定啊，回去一定要修bug！ 叮！ 简兮右手手腕上忽然出现一个只有她自己能看见的手环，颜色代表玩家剩余血值。 手环呈橘红色，可见诸葛亮此时心情十分不美丽，而且多日没正常吃饭睡觉，导致她开局自动掉了很多血。 这时，一名将军掀开诸葛亮大帐的帐帘，气势汹汹地走向简兮，远远指着她就要开骂。谁知走到她面前，这人顿时愣住了，他瞪大眼睛，怪叫起来：“老天爷，活见鬼了。” 他慌乱地跑回帐中，嘴里急喊着：“丞相，见鬼了！” 简兮一头雾水。现在是什么情况？ 片刻，脚步声从帐内传出来。简兮紧张地抬头，正对上那个被称作丞相的男子。 丞相见到她，身形明显一滞。他浓黑的眉梢收紧，握着羽扇的手轻有点发抖，眸内涌动着震惊。 看见他手中的羽扇，简兮欣喜道：“你是诸葛亮！” “放肆！”旁边一人呵斥。 简兮被唬住，老老实实站好。 诸葛亮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惊讶之色慢慢平静。“你是何人？”他开口问，声音低沉，压抑克制。 听到他的声音，简兮有点紧张：“我叫简七，是军中庖厨高三宝的手下。我是来，是来给你……”她忽然不说话了，因为她发现诸葛亮神色越来越冷，仿佛她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过了一会儿，他淡淡摇头，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脸上是掩不住的失望。 身边的侍卫贯会察言观色，立刻明白领导接下来要做什么。他指了指左右的士兵，大声说：“来人，把这个细作关起来，任何人不准接近！” 简兮傻眼了，她说错什么做错什么？ “我不是细作，你们认错人了……” “住口！”那名侍卫怒气更盛，“你还真是处心积虑啊，看来不严刑拷打你不会老实。来人，还不把她带下去？” “是！” 左右上来两个兵，一个反手擒拿将简兮押解下去。简兮张口大叫：“冤枉啊丞相，小的冤枉啊，小的是良民……” * * 简兮：开局玩砸了，我能重来一遍吗？ 系统：【不能。】 一个冷漠无情的人工智能。 第二章 热水 简兮并没被打入大牢，手脚也没被绳子绑上。她被人带到巡逻兵换岗交接的营房，由换班的巡逻兄弟轮值看守。 她抱膝坐在地上，仔细研究右手上的手环，惊奇的发现一小时前还呈现橘红色的手环，现在居然变成了浅黄色。 没有干饭没有补觉，诸葛亮居然回血了？对一个权谋者来说，抓到奸细真叫他这么兴奋？ 正赶上夜间换班，简兮隔着帐篷，听见士兵们在外面闲聊。他们完全不能体会自家老板如今一片心血打水漂后的苦逼，满口都是对丞相如何用兵如神、如何用一座空城吓跑司马懿的称赞。 “司马懿不是被空城计吓跑的，他是害怕曹叡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简兮小声嘀咕，没想到恰好这时帐内转进来一个兵。 那人端了一碗热水，碗口正冒着腾腾热气。 “丞相英名神武，岂容你一个细作嚼舌根？”把破瓷碗往她面前一搁，他像打发要饭的一样对简兮说，“丞相宅心仁厚，不叫你饿死冻死。你倒好，居然在背后质疑丞相，嫌自己命太长么？” 第3章 简兮干巴巴地瞅着他，一脸木讷。 士兵玩味地看了她几眼，突然怪笑一下：“看你这呆傻的样子，也不像什么细作。喂，你该不会是想攀附丞相，麻雀变凤凰吧？” 简兮坐不住了，挺起腰杆说：“那我还是当细作吧，士可杀不可辱！” 那人用打量精神病一样的目光打量简兮，过了片刻，他撇了撇嘴离开了。 简兮更加郁闷，出也出不去，叫天天不应。 “咕噜噜，咕噜噜……” 肚子饿得很真实。 简兮看着摆在地上的瓷碗，正打算用水充饥，忽然想起自己带了厨神技能。常言道饿不死厨子，厨神其中一个大招就是随时随地能变出美味的食物，保证自己饿不死。 她闭目冥想，然后隔空虚抓，尝试抓一块蛋糕一杯热巧，来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可惜试了好几次，都不成功。 简兮：“什么烂系统，bug太多了！” 系统无辜：【玩家简七请注意，开启美食大招时，不能召唤现代吃食。】 简兮：“那我能吃什么？” 系统：【玩家技能满格，可召唤魏晋南北朝隋唐宋元明所有原材料、调味料，以及简单的吃食。】 简兮皱皱眉头，最后凭空招来一块烤地瓜，狼吞虎咽吃起来。 虽然是普通食材，却十分美味。表皮烤得流油，甜水渗出，让一个平平无奇的烤地瓜香甜软糯。 可惜了，如此好用的大招，没来得及投喂诸葛亮，居然先投喂了被当成奸细的自己。 可自己究竟说错什么了？ 系统既然把她设定为军中庖厨，那她的身份肯定是清白的，为何会被误会成细作？ 吃了一会儿，简兮忽然停下来，感觉不对劲。帐外原本大声交谈的吵闹突然不见了，不是人群陆续散去，也没有士兵离开的脚步声，而是像画面被按下静音键，瞬间没有了声音。 简兮小心翼翼掀开帐帘，探出个脑袋往外看，这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外面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士兵，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不对，是睡死过去了，因为她听到有人鼾声如雷。 当值的巡逻兵不能喝酒，他们为何昏睡？ 简兮闻了闻他们碗里剩下的水，又跑回帐内闻了下方才那位士兵端给她的水，瞬间皱紧眉头。 他们是被人下药迷晕了，幸好自己没喝水。 何人所为？目的是什么？ 副本已经超出控制，她甩了甩头，决定另寻出路。既然厨娘副本进行不下去，那就先跑路吧，总好过留在军营被软禁。 简兮从巡逻兵手里顺走一把剑，用于防身。就在她抱着剑准备从辕门出逃时，手环突然报警，嘀嘀嘀叫起来。 系统：【玩家简七血量剩30%，血量不足。】 简兮：“？” 系统：【玩家简七血量剩20%，血量告急！】 手环两分钟之内由浅黄色变成紫红色，简兮大惊失色。诸葛亮又在作什么妖？ 想到被药放倒的巡逻兵，她顿感不妙，立即往中军大帐跑。 越到跟前，越觉得气氛诡异。 大帐周围侍卫人数明显减少，灯光也比往日昏暗，除了诸葛亮帐中的灯光，其他地方几乎看不清。 突然，只听帐中一声大喝，然后是桌上东西被掀翻的声响。简兮立刻冲进帐，只见一条五彩的毒蛇在桌案上爬行，吐着信子扭动，样子诡异可怕。 诸葛亮眉头紧锁，手腕上黑血直流。 系统：【警告！玩家简七血量剩10%，即将阵亡！】 ……我还没开始玩儿呢，可不能就这样挂了。 花色毒蛇吐着信子，再次朝诸葛亮移动。简兮慌了神，毒蛇再咬一口，她肯定比诸葛亮死得早。 她笨拙地抽出方才从昏倒巡逻兵手里偷走的剑，小心翼翼跟在花蛇身后，在花蛇发起攻击的前一刻挥剑将它斩成两段。 桌上躺了两段蛇尸体。简兮顾不上害怕，她迅速来到桌边，一把拉住诸葛亮的手腕。 诸葛亮不知她要做什么，想要抽开。简兮抓得更紧，说：“别动！” 她扯下自己衣摆的一角，紧紧系在他胳膊上，然而对着伤口挤了几下，低头用嘴吸吮，又吐了两口。 这样重复四五次后，见手环颜色慢慢变成橘红色，又一点点变黄，简兮松了口气，说道：“丞相千万别使力，不然毒物会蔓延。待医工处理一下伤口，就没事了。” 幸亏带的辅助技能是治疗，否则她现在已经被系统踢出局了。 诸葛亮半低着头，沉声问她：“你懂医术？” “懂一点。” “为何救我？” 这问题问的真好……简兮回答：“您是丞相啊！” 瞥见桌边的短剑，诸葛亮又问：“剑从哪里来？” “从换防士兵身上拿的，以备不时之需。” 诸葛亮眼神一冷：“你想跑？” “跑？没有没有，我防身用。”说完，简兮又心虚地补充道，“我不是奸细。” “是吗？”他似乎不信，继续问：“你是哪里人？” “我……我家在西安，不对，是长安。” “魏国人？” 听出他语气中的敌意，简兮赶忙解释说：“我不是魏国细作，只是家乡在那里。” “既是魏国人，为何来蜀军军营？” 第4章 “我家道中落，流浪至此，是是是……”简兮继续胡编。 关于游戏中这一人物如何当上军中厨娘，完全没有背景介绍，她从没想过诸葛亮会深问这件事。 本想说自己流落街头，是高三宝救了她。可只要诸葛亮一查，便可揭穿她的谎话，还白白葬送高npc的性命。 何必呢！ 简兮放弃挣扎，给诸葛亮包扎完后直接摆烂：“好吧你赢了，我就是细作！” 早死早超生，血值清空重头来，我正好回去找研发组修系统bug。 谁知听到她大逆不道的话，诸葛亮居然忍不住笑了，还笑出了声。 是被自己气笑的？还是觉得她傻透了？简兮摸不着头脑，一时连话都不会说了。 大帐门口已聚集无数侍卫。一名将领带着一干人进帐，拱手道：“丞相，末将在附近发现一人鬼鬼祟祟，便抓了起来，此人正是炊事于管事。” 第三章 解药 两个士兵押解着一位年近五旬的老人。 诸葛亮目光落那位老人身上，他起身走近老者，仔细看了看，微微吃惊：“你是于福？” “正是。”老人头发散乱，目光狠绝，“丞相贵人多忘事，还以为早就忘了我。” “是你下毒？” 于福面不改色，承认爽快：“不错，就是我。我做什么，从来都敢光明正大的承认，这一点比你强很多。” 侍卫拔剑抵住于福的喉头。 于福放肆大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狠狠地盯着诸葛亮道：“我今日就没想活着回去，也知道你诸葛孔明没那么容易死，但我就想让你尝尝背后暗箭的滋味！我混进蜀军，就是为了替我家公子报仇！” 诸葛亮淡漠道：“你来军中有几年了，想杀我的机会很多，为何偏偏今日动手？” “北伐新败，我就想看你失望痛心的样子，不会便宜的放过你。而且今日，我看见了一个人。”于福说完，抬眼看向简兮，嘴唇轻轻阖动。 简兮哪里懂唇语，站在原地一脸懵逼。但显然，诸葛亮看懂了。他震惊了片刻，断然下令：“来人，把于福推出去，即斩。” 立即有人上前，押走于福。不到一分钟，帐外传来手起刀落的声音，然后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掉下来，骨碌碌滚了几下。 简兮背过身去弯下腰，强忍恶心。不过更令她惊恐的是，她怀疑，系统把副本搞乱了，厨娘剧本融入了权谋剧本。 刺客处置完毕，医工走上前，小心翼翼为诸葛亮重新处理伤口。 诸葛亮吩咐他：“你也为她看下。” “是。”医工点头应下。 简兮连忙说：“谢谢，我没事，不用看了。”治疗术早帮她把蛇毒净化，这点毒性伤不了她。 “给她看。”诸葛亮不理会简兮的话。 “是。”医工也不听简兮的话。 今晚当值的护卫首领正跪在地上，求丞相责罚，并解释大伙本是去伙房喝水，不想被于福迷晕，求丞相只罚他一人，饶了他的手下。 倒也是个重情义之人。 诸葛亮道：“罢了，自己下去领三十板子，下不为例。” “多谢丞相！”首领跪在地上重重磕头。 医工把过脉后，说简兮并无大碍，只开了些调理的药。简兮知道他是在完成丞相交待的任务，如果不开药反而像自己没认真诊脉。 医工收起药箱告辞后，简兮俯了俯身也要退出去。诸葛亮叫住她：“你说你叫简七？” “是简兮。”简兮纠正，可惜系统默认了账号名，游戏里的人只认那个名字。 “好，从今日起，由你暂代于福的职责。” 这是为答谢救命之恩，于是给她升职加薪？ 简兮嗔目结舌：“啥？我可是细作，你就不怕我下毒放暗器？” “大胆！”那名刚刚解决完于福的将军提剑而来，表情有些凶神恶煞。 “文长，不可。”随着诸葛亮一声阻止，凶神恶煞的将军立刻停下动作。 简兮多看了将军几眼。这可不是普通的npc，而是蜀汉历史上颇有争议的将军魏延啊！ 诸葛亮看着简兮，淡淡说：“你不是细作，你是寻死。” 简兮支支吾吾：“其实我很怕死，我只想安安分分留在大营当厨子，没别的想法。” 诸葛亮叹口气，大概还是心有顾虑。他摆了摆手说：“你先下去吧。” 他已经太过疲倦，今日不想说更多话。 简兮点头，往后撤了一步，转身退下。走到大帐门前时，她忍不住回头劝道：“参军马谡的事，您也别太难过了。” 说完，只见诸葛亮原本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不好看了。 她暗骂自己嘴笨，低着头赶快退出去。只是没想到，她刚出中军大帐没走几步，一柄长枪横空扫来，直逼她的脖子。 简兮吓得大声叫喊，抱头鼠窜。那人好像才意识到她不会武功，赶忙收招，可利刃还是刺伤了她的手臂。 “啊！” 简兮吃痛地捂着胳膊，鲜血染红手掌，下一秒，伤口奇迹般自动愈合，只是衣服破了好大一个口子。 她震惊地盯着来者。 来者显然是名老将军，人已过花甲之年但眼神依然犀利。他身穿银甲，手持七尺长枪，这一人物形象太过明显。 第5章 “你是赵云？”怒气小了一半，简兮有点惊喜。 赵云扫了眼她的胳膊，没看见流血的伤口，倒也没多心，冷冰冰地发问：“原来就是你啊？” “是……什么？赵将军认得我？”简兮听出他的话外音，奇怪地问。 赵云盯着她，目光如刀，好像要把她生吞活剥。简兮有点害怕地低下头，不明白自己为何初来乍到就莫名得罪了很多人。 听到帐外动静，诸葛亮走出来。他先看见赵云，接着又看见简兮衣服上被利器刺穿的破洞，目光变得复杂。 气氛不对劲，简兮想溜，于是赶忙说：“那个……不用传医工了，将军没伤到我，那我先退下了。” “丞相，她是心怀叵测的细作。” 怎么又来了……简兮无助：“我说了我不是。” 赵云不听她说完，继续道：“末将建议对这个女人严加审查。她肯定另有目的，所以故意编了和简七相同的名字蒙骗丞相。当年我们都看见了，阿七跳下城墙，不可能再回来。” 他的话如同爆雷，令诸葛亮隐藏得很好的平静表情逐渐碎掉。 “咳咳咳。”诸葛亮剧烈咳嗽起来。 简兮赶忙上前扶住诸葛亮，担忧地看着好不容易变黄的手环再次变成橘红色。 诸葛亮避开她的搀扶，刻意回避她的碰触。他对二人说：“我无事，你们都下去吧。” “丞相！” “我岂会轻易被蒙骗，下去。” 简兮埋着头，加快步子往伙房走。一路上，她郁闷地问系统：“你确定这个测试号第一次被使用吗？” 系统：【厨娘角色设定，游戏独一份。】 简兮怪道：“那为何会出现真假孙猴子的问题？” 系统：【后台数据目前正常。如偏离副本剧情，系统会向玩家示警。】 简兮琢磨着。赵云口中的另一个简七是谁？是剧情里本来就存在这个路人甲角色，还是有人拿厨娘的测试号刷过其他副本？ 若真是两个副本撞到一起，通关难度加倍，那她可倒霉了。 第四章 青菜 整整十日，所有人依然沉浸在马谡被斩的悲痛中。 马谡自诸葛亮出山一路跟随，忠心辅佐，是他最亲近的人，即使这般，也逃不过军中无情、法令大于天。 北伐失利，蜀军撤回汉中，诸葛亮自贬三等以治自己察人不明之罪，而后心力交瘁，一病不起。丞相病重，压力同时落在医工和庖厨身上。 而自从简兮意外成为伙房总管事，原先把她当使唤丫头的高三宝对她要多殷勤有多殷勤，希望寻个升官发财的机会。 这副嘴脸的人，简兮在办公室见多了，既不敢重用也不敢轻易得罪，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何况他也算军营庖厨中的前辈，丞相的口味喜好他比自己清楚。 汉中丞相府的条件比大营好很多，食材也更丰富。 简兮问高三宝丞相平时最喜欢吃什么菜，最喜欢吃什么口味，最讨厌吃什么。没想到，高三宝不假思索地说：“能吃就行。” 简兮咋舌：“你是怎么混到现在的？” 高三宝连忙解释：“小的所说不是指饭菜做熟能吃就行，而是丞相能吃我们做的饭就行。丞相夜以继日操劳辛苦，有时一天只吃一顿饭，我们为此也没少受罚。我们最担心的是丞相能不能按时吃饭，哪有工夫琢磨喜好啊？” 简兮不置可否。高三宝说得也没错，保底kpi都没完成，如何去冲挑战值。可连自家老板的喜好都不知，他们这差当的也太马虎。 考虑丞相近日尚在病中，简兮熬了一碗糯糯的米粥，炒了两碟少油少盐的小菜，赶在午时前端了过去。 没想到诸葛亮在病中仍不忘开军事会议，而且是从早开到中午，连个休息时间都没有。 简兮被门外士兵拦下，让她在外面候着，这一等又是小半个时辰。 过了不知道多久，简兮终于被允许端着盘子进去了。刚一进门，她便和站在一旁的药童眼瞪眼。 药童手里端着药碗，虽然他一早就被放进来了，可诸葛亮选择性忽略他，目光和注意力集中在地形图和沙盘模型上。 同样站在沙盘模型周围的，还有几名将军。他们对丞相废寝忘食早就见惯，劝说无用便也不劝了。 眼瞅手环越来越红，简兮忍不住了，开口劝道：“丞相，午时已过，该用膳了。” 话一出口，丞相本人还没表示，一屋子将军先齐刷刷抬头看她，眼神危险，好像在说：我们还没说话，哪儿轮得到你一个厨子插嘴？ 出乎意料，原本谁也劝不动的诸葛亮听了简兮的话，居然放下眼前的公务，对所有人说：“不早了，都先回去吧。” 一屋子将军原本危险的目光瞬间欣喜万分，好像能冒出小星星。 待众人陆陆续续退出去，诸葛亮目光在药童和简兮之间转了转，最后落在简兮端着的食盒上，显然他故意回避吃药。 反正药已经凉了，待会儿温一下才能喝，不着急。简兮没提喝药的事，主动打开食盒的盖子，顿时，一股饭菜香气扑鼻而来，连药童都忍不住侧目。没想到青菜也能做得如此美味。 简兮把食盒放在桌案上，规规矩矩立在一边，余光偷偷打量诸葛亮，心想：快吃吧快吃吧，多吃一点才好，加一碗饭更好。 第6章 诸葛亮只尝了一口菜，眉头微微一蹙，放下筷子。简兮奇怪，难道菜炒咸了还是淡了？不合他口味？ 诸葛亮盯着食盒若有所思，却未评价饭菜可口与否，他不用饭也并非是她端上来的菜不好吃。 沉默很久，他缓缓开口问：“那日你同我言，你自长安来？” “啊……是啊！” “你的家乡是什么样子？” 简兮心头掠过无数问号和感叹号。搞了半天，他还想盘查她是谁，她从哪里来，她来干什么这些灵魂问题？ 因为简兮本人太过纠结，搜肠刮肚思考如何回答他，以至于她此时并未注意到诸葛亮对她说话用的是“我”，他并没有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跑腿厨子。 “我其实，不太记得了……”简兮又开始胡乱编了，“我家道中落后流落街头，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三天，把这里烧坏了。” 她指指自己的脑袋，煞有介事地说：“……所以很多事我不记得了，包括从前家里的事。我不记得家里有什么人，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离开家。” 诸葛亮做梦都想去长安，她万一说得和现实中的长安不一样，岂不是穿帮了。这时候还是装傻卖乖吧。 诸葛亮沉闷地点头，那样子并不像相信她的胡言乱语，只不过不再深问了。良久，他遥望长安方向，悠悠道：“终有一日，陛下会还于旧都，我也能完成先帝的嘱托。”语罢，他沉声叹口气。 他感慨着，加上北伐新败，心情必然不会好。果然，手环颜色转紫红了。 简兮难过的快要哭了。自己初来乍到，一点成效没见到，反而天天掉血。 屋子有点凉，简兮吸了吸鼻子。诸葛亮看她一眼，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简兮垂着脑袋幽幽道：“丞相心里难过，我心里也难过啊。”说完，她感觉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有些别扭，于是自圆道，“丞相英名神武，定能完成先帝遗愿，一统中原！” 诸葛亮愣怔了一瞬，忽然笑说：“才当个管事，就学会拍马屁了？” “嘿嘿嘿。” 很好，回血了。 简兮长呼一口气。你可是我的顶头上司，我不把你哄高兴就要出局了。 就在这时，信使来报。 “禀丞相，吴国使者致书前来，卑职特来禀报。” “呈上来。” 诸葛亮看了眼来信，忽然一阵急促的咳嗽，神色顿时凝重。 简兮见他的样子如此焦虑，结合年月推测，顿时也猜出几分。 江东孙权终于坐不住，准备登基称帝了。 诸葛亮脸色阴沉，简兮不忍他继续忧心，说道：“先吃饭吧，有什么难题慢慢想，总会解决的。” “孙权要称帝了。” “嗯……啊？”简兮打了个磕巴。倒不是孙权称帝让她吃惊，而是诸葛亮把信里的内容说出来让人吃惊。 这屋里就剩一个厨子和一个药童，他想听谁发表感想？ 静了足足一分钟，简兮实在受不了这气氛，先开口说：“当初东吴向魏国称藩时，江东文武心中一直不服，孙权称帝是迟早的事。再说，孙权虽有帝王之心，称帝前却也先来信告知，足见其十分看重吴蜀联盟，丞相不必过于担忧。他想称帝就先让他称呗，只要不影响北伐大计就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诸葛亮略一吃惊：“你读过书？” “嗯，一点点吧。”说完，她才意识到在古代女子无才便是德，何况她一个厨子。自己说了这么一堆，无论是对是错，都容易引人怀疑。 她接着道：“家父曾说，读书识字并不只为了入仕做官，而是人得以在世间生存的基础，所以念书的人无高低贵贱和性别之分。” 诸葛亮点下头，似乎觉得她言之有理。他沉思片刻，对她说：“你先下去吧，待我想想如何回信。” 简兮点头，临走前把药碗也端走了。 “慢，药还没喝完。”诸葛亮叫住她。 简兮说：“热一下再喝，我待会儿会送回来。” 然后监督你喝完。 第五章 我去！ 日子一天天的过，简兮不得不承认，她设计的人物想通关，成功概率几乎为零。 厨娘是所有副本里最好操作的人物，她技能简单，任务也简单，就是不停的做美食，帮助丞相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游戏通关的标准是延长诸葛亮寿命，避免五丈原悲剧。 然而，这也是最难通关的角色，测试卡上线后简兮才发现逻辑bug。 《幻想三国》虽然是幻想，但必须遵循基本史料。可以增加情节和剧情，但人物关系和大结局不能变。五丈原必须出现，厨娘永远通不了关，这就是个死循环。 简兮用测试号进入游戏时，本还抱着一线希望，但这些天下来她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手环大部分时间都是橙色。恐怕再熬几个月，就该一片红了。 可即便如此，简兮也不愿意放弃，哪怕每日只是做几个小菜，看诸葛亮一点一点的吃完、哪怕眼前这位丞相是美工组的梦女们集体yy出来的，她心里也很高兴了。至于通不通关，来日方长。 * * 天气正好。 简兮站在城墙上，眺望远方的一马平川。 这便是汉中平原啊！ 她张开双臂，大口呼吸。没有雾霾，没有浮尘，满眼都是盈盈绿色。 第7章 低头瞅了眼城下，好高，摔下去会没命的。 她突然萌生一个想法，想试一试技能的极限值。 厨艺技能的极限值她已经体会过了，就是不能召唤超出游戏背景时代太远的吃食。 而治疗技能的极限，她还未体验过。治疗能清除蛇毒，能疗愈伤口，但它肯定不是无限的。她必须知道治疗术的极限，才能控制好自己的受伤程度。 跳城，究竟能治好？还是game over呢？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就算真“死”了也没什么遗憾，正好回去修补bug。 这样想着，简兮提起衣摆，抬腿登上城垛，站在上面吹风。 等了一会儿，没等来系统提示的报警音。 难道真要她跳下去才能试出技能上限吗？ 可到底是“跳楼”，她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她开始犹豫了，刚准备从上面下来，耳边却猛闻一声惊喝：“简七！你做什么！” 诸葛亮连名带姓喝得她一哆嗦，简兮身体一摇，差点儿真要栽下城楼去。 一股大力将她从身后紧紧抱住，简兮身子一歪，整个人贴在诸葛亮身上，两人撞了个满怀……不，是她力气太大直接把人撞倒了。 这下死定了…… …… 系统：【玩家简七，出手伤到丞相，掉血一格。】 简兮咬牙切齿：“你tm装死了半天，为什么现在才出来说话！” …… “丞相！” “保护丞相！” 后面一群npc们心急如焚地大喊。 简兮慌手慌脚地要站起来，谁想却引来更有力的回拽。 诸葛亮本就生得高大，他手一用劲，把刚爬起来的简兮又拽了回去。 简兮一边和他胳膊的力道较劲，一边强撑着身体不摔倒，绷着劲十分难受。 她实在忍不住了，苦着脸道：“有什么事好好说，可不可以先松开？” 诸葛亮松开手，眼神却没有松动。他瞳孔紧缩盯着她，气息急促喝道：“我斩于福你便要寻死，不惜跳城么？” “啥？”简兮万万没想到他会说这么一句，觉得他这般猜测好笑，便当真笑了两声，说：“我活的好好的，寻什么死啊。我只是有些闷，出来透气。” “透气需要站上城垛么？” “哎呀反正就是……”简兮实在解释不通了，随口乱说：“站得高看得远啊，我平衡能力强，不会掉下去的。” 诸葛亮严厉地说：“以后不准站上去了，听到没有？”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不乱试技能了。 简兮伸手要把诸葛亮扶起来，他淡淡看她一眼，无声的拒绝她，然后接受了一名npc的帮助。 简兮腹诽：小心眼，还记仇。 她平复了一下情绪，忽然品出诸葛亮方才那句话不对劲的地方。 为何他认为她的“跳楼”行为和于福之死有关？ 简兮疑惑，试探着问：“您方才提到的于福……和我有什么关系吗？我为何会因为他去寻死？” 诸葛亮定定僵在原地，过了一会儿，他说：“无关，是我记错了。” 简兮皱眉：“不能告诉我？” 诸葛亮果然不说话。 简兮心中略有异样，还要再问，正在这时，侍卫来报。 “禀丞相，方才在营地抓到一名魏国探子，请丞相发落。” 简兮在门外踱来踱去，不时看关押犯人的牢房。 过了半个时辰，诸葛亮出来了。他和候在外面的将领说话，简兮听到几句，好像是魏国探子潜入汉中搜集情报，被抓了。不到一炷香他就撑不住，把主子供了出来。 简兮远远打量着诸葛亮，一副平静淡然的样子，根本不像刚刚审问过别人。 能当间谍绝非贪生怕死之辈，诸葛亮一定是用了什么手段撬开他的嘴。 “……魏军进军东吴，曹休为吴将陆逊所败，张郃东下营救，魏军主力已不在北方，关中必然空虚，此乃天赐良机。”诸葛亮羽扇轻摇，运筹帷幄，下令道：“传众将登堂议事。” “是！”属下领命退下。 简兮心咚咚直跳。来了来了，马上要上演《后出师表》了。 “你在看什么？”诸葛亮走过来问她。 简兮指指牢房，好奇问：“你怎么让那探子开口的？” 诸葛亮也指指牢房，说：“你想知道，不如自己进去看。” 牢房内寂寂无声。 简兮摇头：“我不去，他已经被你虐死了。” 诸葛亮表情无奈又郁闷：“再怎么说我也是一国丞相，你未免把我想得太下作。” “没有没有。虐也不一定是贬义词啊，我指的不是严刑拷打，而是用三寸不烂之舌让他甘拜下风，足见丞相英名。” “巧言令色。”诸葛亮显然不买账，他表情严肃地说：“全军备战，你收拾一下，即刻动身。” 简兮回到伙房，和高三宝他们一起收拾锅碗瓢盆。 营地频频传来井然有序的脚步声，偶尔夹杂整军操练声，回荡着“克复中原”响亮的口号。 “这一仗不知道又要打多久，我已经三年没回过家了。”高三宝感概说。 简兮盯人把东西装车，重要物品和食材列出清单，一一核对。检查无误后，她随大部队上车，准备开拔。 第8章 行至官道，简兮被一人拦下。那人早就等在这里了，身后停着一辆马车。 “姑娘，战事吃紧，你随军多有不便，丞相命我等送你回成都。” “什么？我是伙房总管事，不应该随军出征吗？”简兮吃惊。 那人回答说：“姑娘先前只是暂代此职务，现在管事一职已交予他人，你还是尽快离开吧。” 简兮错愕。她这新官上任椅子还没坐热乎，就被罢官了？难不成之前的马屁都拍到了马蹄子上？ 她不服气，找诸葛亮理论。 “我不去！”简兮开门见山。 诸葛亮正在检查军中物资，听到她的话，他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问她：“为何？” “我我我……” 笑话，离你十万八千里，姑奶奶更通不了关！ “我要留在大营，刚升官就被罢免，传出去太没面子了！” 诸葛亮转身去忙，不理她了。 简兮气鼓鼓的还要再说，这时系统提示音出现了：【玩家简七，惹丞相不悦，所有技能降低百分之十。】 这惩罚太狠了，不只是掉血，而是掉技能啊！ 简兮大叫出来：“我去！” “？”诸葛亮终于肯回头看她了。 这下尴尬了…… “那个……”简兮朝诸葛亮挤出一个笑脸说：“我是说，我去我去，我去还不行嘛，你别生气别生气。” 诸葛亮点下头，转身继续忙手头的事。 第六章 辣味 蜀中，丞相府。 黑白石子铺成的小径旁，草色青青，修竹掩映。 幽静的别院门前挂着乌木牌匾，上书：静远。 简兮悠悠开口：“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丫鬟小环来相府时间很长，是个心直口快的川妹子。听到简兮的话，她笑了笑说：“这院名不是丞相起的，也不知来由，只知道意为静而远之。” 静而远之？是敬而远之吧。 “初来乍到，我应先拜见黄夫人。”简兮好奇传说中的才女是什么样的。 小环睁大眼睛，嘴也张得很大，吃惊问：“黄夫人是何人？” 简兮眼睛也睁大了，和小环眼瞪眼：“丞相在隆中隐居时，不是娶了黄氏之女为妻吗？” “姑娘从哪里听来的传闻，相府哪来的黄夫人啊。” 简兮一口老血吐出来。 敢情这副本剧情的编写者，还是诸葛亮的毒唯。 简兮随小环走进院子。 不大的房间内，衣物已准备妥当，叠整齐放在榻上。 这不是新衣，却保持的像新的一样，平展无皱。简兮换上它，没想到尺寸大小刚合适。 “姑娘长得真好看。”小环抿着嘴笑。 简兮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游戏中并没有选人物形象和年龄这一项，为了营造真实体验感，都是本人当下的容貌和年纪进入角色。 举例说明，如果一位五十岁大妈想体验甄宓，那也是本色出演，三曹按剧情照样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咳咳，很爽，但扯远了。 镜中人二十五六的年纪，头发比这个时代的女子短很多，但打扮一下换了身衣服，她仿佛真成了一代佳人，比整日在办公室穿职业装强太多。人靠衣马靠鞍，果然不错。 衣服样式朴实无华，但材质上乘。莫不是传说中的蜀锦？ “静远一直空着？”简兮问。 小环想了想，回答说：“奴婢来相府这些日子，从未见谁住进来。丞相有时候会来院里坐坐，却也不见请什么客人。相府大小事物都是李总管负责，安排姑娘住进静远，也是李总管的意思。” 管家哪敢做这么大的主，必然是主人授意的。 简兮又问：“李总管可有给我安排什么事吗？洒扫？做饭？洗衣？” 小环摇头：“姑娘不必做那些，李总管吩咐说您只要老老实实呆着就行。” 老老实实呆着？这算什么命令？罢了她炊事总管之职，送她回成都躺平？ 简兮看着日渐发红的手环，心里犯嘀咕，该不会她躺着躺着有一日，突然自动就game over了吧？ 梳完头发，简兮忽然站起来，吓了小环一跳。 “姑娘，您要做什么？” “陪我出去转转吧，呆屋子里不闷吗？” * * 天府之国，美食之都。 简兮在现代就很向往成都美食，赶上出差的话一定会在当地大吃一顿，红油抄手、麻辣火锅、伤心凉粉，无不令她心驰神往。 可惜辣椒是舶来品，三国时期还没有正宗辣椒，川蜀地区吃的辣味，全都是花椒、芥末、姜和蒜做出来的。 没错，简兮上街逛的真正目的，是收集做饭的调料，研究川菜食谱。 成都多阴雨天，川蜀百姓喜辣，因此想寻到做辣味的材料并不困难。 简兮软磨硬泡半天，终于从小吃摊主那里买到了芥末和茱萸。 此芥末非日料中的芥末，而是芥菜，又称蜀芥，是川蜀地区重要调料。把芥菜捣碎浇上热腾腾的红油，滴上一点醋，就能勾出酸辣味。而茱萸又称艾油，捣滤取汁，亦做辣米油。 搞到这两件重要调料后，简兮又去市场上买了些蜀姜，打算回去弄干磨姜粉。 小环陪着她逛了大半天，正要劝她回府，就见数匹快马挥着鞭子从远处窜出来，没过多久就开始净街。 第9章 百姓被侍卫挡在街道两侧，不得随意穿行。不一会儿，两架马车一前一后，徐徐驶来。 为首的马车虽看上去简单素雅，可领头的骏马高大威武，彰显来者地位不同。紧跟的那驾马车玲珑秀气，车轿边一左一右跟随两位婢女，从婢女衣着，便可推测出车中女子的特殊身份。 沿街百姓议论纷纷。小环凑到简兮耳边道：“这是李严大人的车驾。李大人是先帝托孤大臣之一，当今天子身边的红人，深得皇帝信任。” “车上那名女子是谁？” “送进宫讨陛下欢心的女子。”小环顿了顿，又补充道：“这已经是第三位了。据说前两位进宫的女子都没得到封号，不知今日这位能否得宠久一点。” 宫里连个婢女都是选秀进来的清白世家女，李严竟然直接将民间女子送上天子龙床，胆子真大。 简兮诧异地问小环：“这些你怎么知道？”平时只知道她爱八卦，没想到都八卦到皇室了，这可有点危险啊！ 小环是个机灵人，立马听出简兮话中有话，赶忙说：“姑娘教训的是，我以后不乱讲了。” “我又没教训你，只是这些话可以关起门来跟我说，在外面还是别说了。” 车队消失在街头。 把守路边的侍卫跟随马车而去，街面上又热闹起来。 简兮对小环道：“街上太乱，我们回去吧。” 小环连连点头。 回到丞相府，信使正好从府里出来。简兮进门，和李总管撞了个正着。 “丞相给你的。” “给我？”简兮吃惊。往汉中送了几个月的信，终于有回信了。几百里加急，丞相日理万机，有什么事需要吩咐她做的？ 她好奇地拆开信，上面只有一行字，连标点符号都没有。她费了好半天劲、连猜带懵的把信读完，中心思想是：以后不用她往汉中送食谱了。 简兮想象诸葛亮处理重要公务、愁眉不展时，翻着翻着都能看到“小炒肉”、“宫保鸡丁”的制作方法，突然有点好笑。 她每次都是署名寄给汉中丞相府管事的，让厨子变着花样做好吃的，怎么会到丞相本人手上？ 简兮叫住信使：“请等一下，我有回信，麻烦帮忙送达。” 她跑回屋，叫小环帮忙研磨，洋洋洒洒写了一大长篇。看是肯定能看懂，就是文笔不怎么样。 她把竹简拿起来，吹了吹防止墨迹晕染。 小环看不清，问她道：“姑娘写了这么多，到底在说什么？” “就是那天在街上……”简兮忽然一怔，她盯着写完的竹简看了半分钟，“哗啦”一下忽然把竹简扯成两半。 “这是？”小环大惊：“姑娘为何啊？” 简兮说：“写得太烂，重新写。” 朝堂上的真假她又知道几分，何必提及敏感话题惹他不快。再说她不提，他就不知吗？ 她拿了张新的竹简，提笔重写。 嗯，既然不需要食谱，那就写个段子讲笑话吧！ 第七章 咸味 建兴六年，冬。 诸葛亮出散关，包围陈仓，攻打二十多天未果。魏的援军赶到，他因粮草问题不得已撤兵。虽击败魏将王双，蜀军也没占到太大便宜。 简兮听到这一消息时，正在北街吃红油抄手，学习秘方。 这家沿街的铺子很出名，当值换班的城门守卫休息时，便来解解馋，无意间听到他们在饭桌上说丞相和北伐失败的闲话。 简兮付了钱，临走时趁摊主不注意，往准备端过去的两碗抄手里加了几勺盐。 敢质疑企业战略目标和高管层，活该咸死你们！ 丞相远在汉中，事情更加棘手。虽然有官方人士站出来辟谣，可谣言毕竟已传入天子耳朵里，再被有心人添油加醋一翻，难保不留痕迹。 简兮猜诸葛亮近日心情肯定不好，正趴在桌前写信。这时，小环突然敲门进来，紧张地通知她：“李总管刚才告诉我，让我转告你说，高公公传旨，皇上召你进宫！” “谁？什……什么？”简兮被绕口令整晕了。 “陛下召你进宫！” 简兮握笔的手一抖，一笔写出竹简，墨迹画在桌上：“我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皇帝见我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姑娘你快收拾一下，准备进宫吧！” 虽说刘禅没给后世留下什么好名声，可他毕竟是当朝天子，万一哪句话惹他龙颜不悦，她可担待不起。 简兮可怜巴巴问：“我可不可以不去？” 小环脸吓白了：“姑娘你可不要乱来啊，不去是抗旨！” 不一会儿，李总管领了一群人到静远，不断给简兮教宫中礼仪。 如今丞相已在风口浪尖上，若府里再出现一个惹怒皇帝的人，怕是会更加难办。因此，简兮进宫面圣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十分关键，必须事先彩排，规矩一背再背。 简兮反复练习三跪九叩之礼，心里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还怕了不成。 坦白了说，若是把蜀国比做一个企业，那还真是运营艰难。老板不管事，ceo管大局。ceo明察秋毫，十分能干，面面俱到，其他员工拿着死工资安然躺平。可老板也是人，关键时候要是被小喽啰挑唆，还不定干出什么蠢到把人气哭的事。 第10章 怀着复杂的心情乘车往皇宫行去，一道道宫门，一重重礼节，一排排侍卫，简兮精神高度紧张，默默记着每一条细节，这才暗自庆幸李总管提醒得对。 穿过朱雀南门，她忍不住四处打量。悬灯千盏，鼎焚檀香，红墙黑瓦，尤为壮观。虽说蜀汉不及历代封建王朝的富庶豪阔，皇家气象却不减一分。 此时已退朝，一路上未碰见文臣武将。简兮在殿外站了小半个时辰，待高公公一声通传，她褪去鞋履，低着头走进文泰殿。 “民女简七叩见陛下，万岁万万岁。”简兮俯身叩首，心里暗道：万岁万万岁好像是武则天时代才有的请安方式。 “平身。”坐在皇位上的人朗声道：“朕听闻你为保相父安危，亲手抓住营中行刺的于福，真是勇气可嘉。” “多谢陛下夸奖，民女不敢居功。”简兮起身，偷偷抬眼往上首一瞧，怔了怔。 眼前这个真的是后主刘禅？非但不是痴呆无能的胖子，反而俊朗风雅，莫非美工组还有人是刘禅的粉丝？ 年轻的皇帝轻叹口气：“北伐战败，朕不责怪任何人。有些事情冥冥中早有定数，人无法与命运相争。” 简兮想了下，答道：“以前民女也不信，可如今忽然发觉，无论做什么，即使困难再大，却也暗藏机会，未尝不可一搏。”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么？”刘禅闻之轻笑，抚摸着龙椅的镏金扶手：“相父是朝中栋梁，大汉支柱，相比之下，朕在满朝文武百官的眼中，就是个无用的皇帝。可他们哪知朕心里的苦呢？” 简兮浑身一震。皇帝喊她进宫，难不成就是为了吐槽？ 对于刘禅是真昏还是装傻，曾经简兮也有怀疑，一个有着刘备基因、从小被诸葛亮教导大的太子，除非天生唐氏儿，不然再傻能傻到哪儿去呢。 可若他是因为朝廷被老臣把持，自己无法施展抱负而装昏，那他非但不是昏聩无能，反而精明的可怕了。 看清女子脸上的震惊，刘禅自嘲：“你是否也觉得，朕这个皇帝做得十分窝囊。” “民女不敢。”简兮俯身，不作过多言语。 可刘禅并不打算放过，他直直盯着她，非让她说出个所以然来。简兮无奈，只能继续说，“陛下自有陛下的智慧，至于后人如何评说，不过是几个文人的只言片语，不可尽信。” “后人？你知道历史是什么？它的确掌握在那几个文人手中，他们愿意如何拿捏便如何拿捏，甚至直接给你一纸定罪判了死刑。而后人如何看待前人，真的就凭那一张纸便将人定性。” 不敢再聊了，再聊下去会出事儿。简兮小心翼翼问：“不知陛下今日召民女进宫，有何吩咐？” “若朕想让你当朕在相府的眼睛，你可愿意？” 简兮吓得直接趴地下了，她哆哆嗦嗦道：“民女……民女愚钝，恐无法胜任，还望陛下……” “哈哈哈！”刘禅突然大笑起来，对简兮说，“朕开玩笑的，你当真了？朕最近是听到些难听的话，可那都是小人的闲言碎语。相父对大汉鞠躬尽瘁，朕怎会信谗言呢？朕曾想让位给相父，相父都不肯，他又怎会害朕呢？” 简兮舌头打结，冷汗直冒。 正在这时，高公公低头迈着小步子，飞快走到刘禅面前，声音有些紧张道：“陛……陛下，丞相回来了。” 刘禅眼底拂过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对诸葛亮突然自汉中归来并不意外。他对高公公说：“慌什么，去把朕的功课拿来。还有，别忘了朕准备的庆功酒。” “是……是……”老太监慌张地退下了。 诸葛亮怎么从汉中回来了？他不是应该明年才回蜀中吗？ 简兮还在惊讶，抬眼就瞅见年轻的皇帝正用力揉着眼睛和鼻子，直到眼红鼻子肿，接着跌跌撞撞、一步三跑的冲下台阶，擦过简兮身边直直奔出殿门。 “相父！您终于回来了！”刘禅边跑边喊，像是个与父母失散已久的孩童。 简兮惊得噎住。 太恐怖了，这刘禅岂止是不傻，简直是个疯批！ 第八章 苦味 “相父！朕好想你啊！” 诸葛亮一进殿门，就被哭着鼻子、满眼通红的刘禅撞个满怀。他正要行礼，却被刘禅立刻扶起来，搀着他往殿里走。 “相父不在蜀中这段时间，朕每夜每夜睡不着，担心相父在外遇到危险！”刘禅声泪俱下道，“朕已下旨抄了于福的家，十二岁以上男丁都发配戍边、女眷变卖为奴，为相父出气！” 诸葛亮拍了拍刘禅的手背，语重心长说：“陛下可还记得臣临行前说的话，木欲长必固其根，国之安必积其德，陛下当宽厚爱民，三思而行，不可意气用事。” 刘禅连忙点头：“相父说的话，朕字字句句记在心里。您不在的这段时间，朕每天都认真做了功课，努力做一位勤勉的好皇帝。”他指了下高公公捧着的一摞厚厚的竹简。 诸葛亮并没有真的去翻看，只是道：“陛下勤勉，大汉之福。” 转眼间，两人已来到文泰殿中央。 简兮很有眼色的退到一边，奇怪诸葛亮看到她为何不惊讶，难不成他是专门来救场的？ “相父平安归来，朕特意准备了庆功酒，犒劳相父。” 诸葛亮拱手，躬身道：“臣无功，两次伐魏失败，伤民伤财，特来请罪。” 第11章 “相父何出此言。”刘禅赶忙扶他起来，道：“相父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朕，朕感激不尽，岂能怪罪。来人，给相父斟酒。” 刘禅亲自递上一盏晶莹的琉璃酒樽，说：“请相父满饮此杯！” 诸葛亮只看一眼，便惶恐地低下头说：“陛下，此乃天子酒具，臣不敢僭越。” 刘禅说：“您是朕的相父，又是大汉功臣，不过一个酒杯，有何用不得？今日没有君臣，相父若是不喝就是与朕生分了，朕心里会难过啊。” 诸葛亮双手接过酒杯，如捧着烫手山芋被架在火上烤，简兮清楚的看到他额角淡出的冷汗和青筋。 一时间，简兮脑补出无数剧本，想着剧中人物是如何化解危机的。可诸葛亮完全不按戏路走，也没有爆发大招。 既然刘禅要做戏，那就把戏做足了。既然他都说了今日无君臣，那她干脆把权谋剧搞成乌龙。 “陛下赐的酒，肯定好喝！你不喝啊，那我喝！” 简兮接过诸葛亮手中的琉璃盏，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然后晃了晃空杯，抿嘴赞叹：“不错不错，果然是好酒。” 这根本不是酒，明明是苦水！ “你……你大胆……”高公公这才反应过来，气得满脸通红，不知所措。 “来人。”诸葛亮双手紧紧的握住，骨节发白。他薄唇紧抿下令道，“简七御前失仪，以下犯上，拉出去杖二十。” “这……相父，算了吧，不过一杯酒。”刘禅假装求情。 诸葛亮不为所动：“拉出去。” “是！” 简兮被两个士兵押了出去。行刑人小声说：“小人会手下留情，劳烦姑娘配合一下。” 简兮摇摇手指：“no，杖仗无虚，做戏做全套。” 行刑人：感动啊，此女子如此忠勇，足见对丞相心悦诚服！ 简兮：怕什么，我有治疗术傍身，打一棍子立马痊愈，不碍事。 直到那一板子下来，疼得她头晕眼花，满眼冒金星。 简兮心底哀嚎。不是吧？技能降了这么多？ 啊……救命啊！ 相府的医工前前后后来了好几波，都被简兮用不同方式赶了出去。 她除了刚挨完打时衣服鲜血淋漓看着吓人，其实伤口已经开始自愈，从皇宫抬回相府的路上好了五成。虽然治疗速度比技能满格时慢很多，但也异于常人。若被一群医官看见，肯定以为她会妖法。 “都出去都出去！我谁也不见！”简兮撒泼耍无赖。 小环在门外相劝，急得快哭了：“姑娘还是让医工瞧瞧吧，否则伤势加重可怎么办啊？” 简兮大声说：“不要，丢人都丢到塞外了，我不要见人！” 医工们站在门外，更无法劝动她。 就在简兮以为他们要放弃时，她听见外面的人齐刷刷喊了声：“丞相。” 丞相冷着脸问：“她还是不让医工进去？” 有人说：“小的劝说多次，可姑娘不听。” “胡闹，不用药伤怎么好。”说完，脚步声由远及近。 简兮吓得跳下床，直接把门栓插上了。 诸葛亮似是没想到在自己府上还能吃闭门羹，一时有点愣怔有点气噎。 他似乎忘了琢磨一个刚挨了二十大板的人，是如何身残志坚的跳下床、完成插门栓这样高难度动作的，也不敲门了，直接站在门口言语威胁：“十声之内，你若不开门，我就找人拆门。” 简兮一愣。这都行？气度的？风骨呢？ “你你……你欺负人！”她大叫起来：“我要回家！呜呜呜呜……我不要呆在这儿！” 太无赖了，连她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门外一阵鸦雀无声，就连李总管都忘记发作。 诸葛亮愣了好一会儿才说：“罢了，随她去吧。”说完就走，十分干脆。 本以为从此她就被丢在屋子里自生自灭，谁想到当天晚上，小环再次敲了简兮的门，小声对她说：“姑娘，奴婢进屋替您收拾下东西。马车已经备好，今晚送您出城。” “这么狠？大冬天的要把我扔出去自生自灭？” 小环被简兮的话弄糊涂了，过了一会儿，她好像明白过来，好笑地说：“原来姑娘是在和丞相赌气啊。当时那种情况，丞相必然要下令惩戒姑娘。虽是惩戒，但事后$￥＃＆￡％……” 简兮：“……”废话，我当然知道，我是故意这么干的，撒泼打滚只是不想被人发现自己伤好得太快。 诸葛亮吩咐李总管安排马车，多铺几层被褥，送简兮去城外静养。 简兮被人像抬木乃伊一样抬出去，送上车，缓缓出城。 相府内，李总管正在布置晚膳。丞相只要在府里，每次用膳时，他对面的空席位都会多摆一副碗筷，桌上永远有一道丞相从来不碰的辣菜。 今日，李总管按原来的方式布菜，诸葛亮忽然开口说：“不必了，以后都不用这样布菜了。” 李总管摆放碗筷的手一顿，奇迹般看到丞相静如死水的眼中有了一丝情绪。 第九章 第一次天雷警告 系统：【玩家简七，侠肝义胆，忠心不二，奖励止痛丹药一粒。】 简兮没好气：“都痊愈了你才给我药，让我拿出去卖钱吗？好歹恢复我的技能等级啊！” 系统：【得寸进尺。】 第12章 简兮：“万恶的系统！” * * 建兴六年在她的“养伤”中度过，一直到第二年快入夏，简兮都没回丞相府。倒不是诸葛亮真把她赶出去了，而是她喜欢城外的山野闲趣。 反正丞相远在汉中，她在蜀中无事可做，乐得清闲。 青城山。 山脚下是一片村庄，三三两两的行人，荷锄挑担，老老少少，一切都是那么温婉恬静。 这家名叫一品阁的酒楼地处山脚下。酒楼老板名陈晔，是位年过半百的老伯。 酒楼不做大生意，主要用于收留孤寡老人和战后遗孤。在这战乱不断的时代，此处像个不问世事、民风淳朴的桃花源。老百姓十分感激陈晔，对他爱戴有加，都尊称他陈伯或陈老板。 简兮最喜欢坐在山坡上看夕阳，有时也会帮陈晔教小孩子。 一品阁旁搭了间棚子，是战后遗孤们的学堂。简兮不喜照本宣科，而是天南海北的讲各路神话传说，还用木头和竹条做了很多有趣的小手工，送给孩子们当做背书的奖励，有纸鸢、有风车、有木马…… 夕阳西下。 诸葛亮自汉中归来，远远便看到草棚上插着的高高低低的小风车，被悠悠清风一拂，欢快的旋转着，读书声从学堂里传出。 “先生来了！”不知是哪个孩子先看到了门口的身影，立刻欣喜地起身，随后其他孩子也争先恐后的跳起来。 简兮抬头一看，诸葛亮站在回廊下，带着云淡风轻的笑意。微风徐徐吹过，他的衣角轻轻掀起，有如谪仙。 她有点惊讶，刚要打招呼，身边的孩子们争先恐后地跑过去，把诸葛亮围住了。 “先生这次怎么这么久才来？” “先生带什么好玩的给我们吗？” “先生这次回来，能不能不走了？” …… 好不容易等孩子们兴奋劲过了，简兮才放下书走过去。 “您何时回来的？” “三日前。”连日奔波，他脸上带了丝倦意，“老李说去年送你出城后，你就一直呆在这里，没回去过。” 简兮叹口气说：“既然不让我去汉中，我呆在府上也没意思，还不如在这儿爬爬山。” 诸葛亮笑：“你倒是有闲工夫。” 简兮道：“听闻您收复二郡有功，陛下已复了您丞相之位，恭喜啊。” 嗯，迟早的事嘛。 诸葛亮摇头说：“到这里我就不是丞相了，只是一个散心的普通人。眼看天色已晚，来找陈老板蹭一顿饭。” “您认识陈老板？”简兮惊讶。 诸葛亮点头：“老相识了。”看见简兮为教小孩子写字，脸上鼻子上都是墨，他忍俊不禁：“我来教孩子们，你去洗把脸。” “您亲自教他们？” 诸葛亮反问：“不是你说读书不只为做官、人无高低之分么，我教他们你不愿意？” “愿意愿意，求之不得！”简兮挥挥手，招呼身边的孩子道：“你们快回自己位子上坐好，真正学富五车的师父来教你们识字。” 她指挥孩子们坐回位子，对诸葛亮道：“先生就负责在这儿教这些孩子，我去帮陈伯准备晚膳，饭好了过来叫你。” 诸葛亮点点头，很认真的开始教学。 简兮把脸洗干净后，埋头在厨房做新菜式。 今日人多热闹，陈晔把他养的鸡宰了，加了道肉菜。 简兮做了盆辣子鸡，火辣流油，鲜嫩多汁。剩下的骨头和不容易剔的肉，她打算做烤鸡架，洒上调味料，外焦里嫩，若能再配点小酒，岂不爽哉。 陈晔添完柴回来，看到简兮正忙着加调料尝味道，盘子里一片红。 他打断她的动作说：“你在丞相身边这么久，难道不知丞相不吃辣食吗？” “啊！我疏忽了，丞相是不是常年胃疾？”之前往汉中寄菜谱写的都是川菜，没人告诉她丞相不吃辣。 忧思伤胃，诸葛亮晚年患有胃病的，怪她怪她，光想着做好吃的，居然把这个细节忘了。 陈晔摇了摇头说：“一部分原因吧，倒也不全是。罢了，我再做两道热菜，你留下帮忙。” “好。” 简兮切完菜，看着在灶前忙碌的陈伯，好奇问：“丞相经常来村里吗？这里的人称他先生而非丞相，看样子是很熟识了吧？” 陈晔点头：“丞相有烦心事，偶尔会来我这里坐坐。” 烦心事？他这次突然返回蜀中，肯定有急事。建兴七年……莫不是孙权称帝的事越闹越大？还是北伐的争议越来越大？ 只听陈晔继续说：“听闻一年前宫里有一位名叫莺儿的女子，是有人安排进宫讨好圣上的。就在昨日，丞相以美色误国为由，请陛下将那名女子送出宫了。陛下伤心，丞相想必很难做吧。” 莺儿？就是那天在街上看到的马车中的女子？ 简兮奇道：“陈伯消息真灵通，远在城外的一品阁，居然连昨日宫里发生什么都知道？” 陈晔不以为然：“那名女子被打得快没气了才送出城，我就在城外住着，有什么不知道的。” 打得快没气了，好可怕。简兮浑身一哆嗦。 就算她真是李严的耳目，胡乱给天子吹枕边风，对一个女人来说结局也太…… “那姑娘也是可怜，以为自己可以飞上枝头当凤凰，其实是被人利用。所以说，女人还是应该靠自己！”简兮由衷感慨道。 第13章 陈晔愣了下，似乎觉得简兮的话太过离经叛道。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通常说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后面这句话不当讲，但你必须听着。因此，简兮很配合的没有打断。 只听陈晔道：“你若真心想留在丞相身边，做事就上点心。丞相虽然年纪比你大很多，可到底是人中龙凤，你跟了他不吃亏。” “……” 完了！ 简兮冲上去堵他的嘴，可还是来不及了，外面火红的夕阳突然被乌云遮住，好像有一场暴风雨要来袭。 下一秒，系统警告紧随而至。 【玩家简七，有篡改人物关系之嫌，天雷警告一次。】 “不是不是……我……”简兮心急如焚地解释：“老天啊，我是厨子，厨子就是做饭的，到府上寻个差事讨个生路，真没别的想法。” 陈晔以为她在对他说话，追问：“当真？” 简兮同时回复陈晔和系统，重重点头：“真的真的，比金子还真！” 话音落，头顶的黑云终于散开，夕阳露出慈爱的笑脸。 警报解除，简兮拍拍胸脯，长吐口气。 没想到别人动动嘴皮子，若涉及篡改人物关系的内容，也能引来天雷。遭雷劈的滋味，肯定不好受啊。 望着窗外的乌云突然来了又去，陈晔竟没觉得奇怪。他自动略过刚才的话题，轻车熟路做了两道菜，然后对简兮说：“菜齐了，端上去吧。” 第十章 辣子鸡 天气好，温度适宜，陈晔把桌子从屋里搬出来，支在院内。简兮把菜端上桌，去学堂唤诸葛亮用饭。 通透敞亮的草棚中，每个孩子面前一个沙盘一截树枝，正一笔一划学写字。 诸葛亮把生僻字逐一讲解，孩子们听的颇为认真，还不时有问题提出，他都认认真真作答。 抬头时，他的目光凝落在站在门口的简兮身上。 简兮嫣然而笑，笑容干净明丽：“今天先到这里，可以用晚饭了。” “太好了！”一群孩子放下手里的树枝，相互簇拥着往饭桌跑，看到肉食争先恐后往前挤。 陈晔气得直瞪眼，斥责道：“没规矩，都给我站好了！” 诸葛亮一笑说：“无妨陈老板，让孩子们吃吧。” 孩子们一听丞相都发话了，更加起劲的探头探脑。陈晔举起汤勺板着脸，叫他们老老实实排队。 简兮坐在桌边吃饭，她尝了口陈晔做的菜，顿时发出赞叹：“陈伯好厨艺啊，普通的食材都能做出如此美味。” 诸葛亮说：“陈老板的一品阁曾经享誉江东，许多达官贵人慕名而访。” “这么厉害！那你现在怎么……”陈晔执著的手略有停顿，简兮赶忙住口，怪自己嘴不把门。 陈晔不介意地笑了笑：“散尽家财做个闲云野鹤也没什么不好，乱世中好歹我这院子是清静地。” 想到丞相心情不好时就会来这儿躲清净，简兮心里不是滋味。上至丞相下至普通百姓，都是没有选择、身不由己啊。 简兮吃两口，抬眼瞄了诸葛亮一眼，然后悄悄把辣子鸡挪到他不容易够到的地方。再抬眼偷瞄时，她忽然对上诸葛亮充满探究的眼神。 她一笑说：“丞相胃不好，少吃点辣吧。” “嗯。”诸葛亮夹了一筷子肉放到她面前的碗里：“你喜欢就多吃些。” 简兮愣一下，诸葛亮也愣一下。连他自己都没注意，他给她夹菜的动作有多自然。 夜幕降临。 简兮送诸葛亮出村子。马车停得较远，两人走了一段，站在亭中休息。 这个石亭年久失修，顶棚早已风化，抬眼便看到繁星满天。 “丞相和陈伯关系很好？” “谈不上多深的交情，只是老相识了，每年会来吃顿饭。”诸葛亮说完，问她，“你喜欢一品阁？” 简兮点头，实话实说：“自然喜欢，一品阁的日子简单随性，没有束缚。但我还是要努力工作讨生活，不能一直懒下去。” “讨生活？” “做饭，扫地，干活，做什么都行。李总管整日让我闲着，结果闲都闲出事了。” 诸葛亮说：“是你自己办事太冒失。” 简兮耷拉着脑袋：“好吧，算我自作……自己作死。” 差点儿把自作多情说出口。 简兮站在他身后，压在心底的疑问一次次的冒出来，不停在心里翻搅。 刘禅登基时年仅十七岁，朝中大权由诸葛亮代管。如今六年过去，他依然把皇帝当成一个需要照顾、管教的孩子，却不知越是管束，他心中压抑和反抗就越强。无论他是藏拙于巧，还是真那么拙，对于一个皇帝来说都无法忍受大权旁落。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问：“若是重新来过，你会如何做？” 她没想出来，摇摇头说：“想不出，可能还是会蒙混过关吧。反正都是演，就看谁演技好了。”她犹豫一下，又道：“陛下已过弱冠之年，不再是孩子，丞相适当的时候应该放手了。” 她悄悄瞟了他一眼，只见他眉头紧锁，脸色阴沉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简兮道：“算了，当我没说。” 夜幕低垂，两个影子一前一后叠在一起，映在斑驳的地面上。 第14章 简兮举起手来，找好角度晃了晃，看到柱子上映着她的影子。 诸葛亮侧目：“影子有何稀奇？” 简兮不说话，双手互牵，五指撒开，对了对角度，起鹅群幺五儿二七五二八一欢迎加入便完美无缺的形成了一只展翅欲飞的小鸟。片刻，手势变换，小鸟忽然变成了小狗、兔子…… 诸葛亮狭长的俊眸里闪过一丝惊异和熠彩，凝神注视。 简兮回忆着今日事，想着若是以后能天天如此该多好，远离纷争、乐得自在。 “还疼吗？”他声音忽然放缓，难得的温柔。 她一愣，没反应过来。 “二十板子。” 提到这事她就来气：“你说呢？你说疼不疼！”她想了想，又说，“不过幸好丞相先开口罚我，若是那高公公阴阳一番，估计就不是二十大板那么简单了。” 诸葛亮点头：“不错，还是长脑子了。可做起事来怎么就不过脑子。” 简兮不服气地问：“那若是重来一遍，你会如何？” 诸葛亮沉默了半天，重重吐出一句话：“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简兮脱口道：“他们不配！” “放肆！”诸葛亮冷下脸，“你若再不谨言慎行，我也保不了你。” 简兮秒怂，讪讪道：“呃，丞相救命，我还想多活几年呢。”过后，又道，“丞相若是不放心，就让我跟你一起回汉中啊。搁在身边看着，我总不会出乱子吧？” 诸葛亮说：“短时间内不回去了，有件棘手事需要处理。” “那……”简兮期待地问，“今年能留下过年吗？” 诸葛亮想了下，点点头。 “太好了，今年可以包团圆饺子！” 简兮送诸葛亮上了马车。他上车后，见她没上来，于是问：“还赌气呢？” “没没没，我又不是吕洞宾。我打算去陈伯那儿讨来做菜的方子，晚一天回去。” 简兮一路走回一品阁。远远看见草棚前有火光，她加快脚步走过去，只见陈晔面前堆着个小火堆，他把燃烧的经幡一点点丢入火中，化成灰烬缓缓升入天空。 听见身后脚步声，陈晔回头看她一眼，又转脸注视着火光。 简兮蹲在他身边：“陈伯，您这是在祭奠谁？” “我的妻子。”陈晔叹息道。 简兮道歉：“抱歉，我并不知今日是……” 陈晔摇头：“今日不是她忌日，我只是突然想她了。”烧完最后一张纸，陈晔疑惑地问简兮：“你怎么回来了？” 简兮说：“来找陈老板讨菜谱。刚才丞相用饭时一直在吃你炒的那两道菜，足见陈老板做菜比我做的好吃。” “非也，不过是我那两盘子离丞相近一点，夹菜方便。” 简兮无语了。原以为陈伯很健谈，没想到也是话题终结者。 她注视着地上焚烧过的灰烬，沉默着。陈晔以为她好奇却不忍心问，于是主动说：“我在江东开酒楼时，有天夜里不慎走水，我妻子没能逃出来。” “……请节哀。” “无妨，她走了许多年，我已经释然了。只有我过得好，她在天上才能安心。”陈晔若有所思地对简兮说，“可并非所有人都像我一样，对逝去的人那么容易释怀，有的人偏要靠折磨自己来减轻痛苦。” 话到此处，简兮猜到陈晔口中“有的人”是谁。可她想过诸葛亮身边所有逝去的对他重要的人，却没想到陈晔会说出这件事。 “你一定很奇怪，相府为何没有女主人。丞相未婚的妻子，死在先帝大军进驻成都当日，从城楼上掉下来摔死了。” 出乎陈晔意料，简兮听完后冷静得异常。良久，她问陈晔：“她是简七？” 陈晔没说话，但简兮心中了然。 破案了，难怪她第一天就被当成细作。 死人“诈尸”，别有用心。 第十一章 糖葫芦 建兴七年发生几件大事。除了诸葛亮收复二郡恢复丞相之位外，江东孙权正式登基称帝，改元黄龙，立国号为吴。 三国鼎立的局面完全形成。 面对朝中老臣们激烈讨论甚至是争吵，刘禅不得不让诸葛亮亲自出面解决，复他丞相之位没多久就把他从汉中召了回来。待风波平息，已是年末。 * * 除夕当日，本是晴空万里，午后却变天，还微微刮起了风，是要下雪的征兆。 这是丞相两年来第一次在蜀中过年，简兮和府上几个小丫鬟一起，兴致勃勃在回廊上挂红灯、贴桃符。 诸葛亮下令大放三日，从早到晚没有一个官员到府中议事，简兮也就放心大胆领一帮人打扫、装饰院子。大家从未见过这么多红灯，各个激动兴奋起来。 傍晚，李总管陪同诸葛亮进宫用年夜饭，府上下人们才算彻底放大假。 简兮和大家一起进厨房，忙活两个多时辰，终于包完上百个饺子。 饺子这种吃食本就是东汉发明的，三国时期把饺子叫“馄饨”，而且饺子煮熟了不是捞出来独吃，而是和汤一起盛在碗里混着吃，所以才有饺子是馄饨的说法。 简兮调了一锅酸辣汤，勾得众人直流口水。 “这大冷天的，吃点辣味暖暖身子最好。” “可惜李总管不在，进宫啥也吃不到，还错过最喜欢的辣汤。” 第15章 下人们嬉笑着，平日被管束太严，今日可算放松一回。 简兮正在往汤里加盐，边忙边问：“宫里好吃的最多，怎会饿肚子？” 小环说：“几十双眼睛盯着，食不下咽啊。” 简兮点点头，深以为然。 饺子煮好，所有人围在大锅边等小环捞饺子，然后再捧着碗找简兮加辣油汤。 众人和简兮在一起时间长了，知道在她面前不用讲刻板的规矩，于是都端着碗在回廊下，热热闹闹吃饺子。 才吃到一半，天忽然下起雪来。刚开始是零星小雪，后来竟越下越大，房檐落上薄薄一层白色。 虽然家在北方年年有雪景，简兮依然兴奋不已。她不顾小环阻拦，披了件厚实的斗篷，兴冲冲出门凑热闹。 古代的繁华虽不能和现代的灯红酒绿相提并论，独有的韵味却不是现代旅游能描摹一二的。人们没有电子娱乐活动，吃完年夜饭都跑出来踩雪，小孩子打着灯笼在街边打雪仗堆雪人。 刚来蜀中时简兮并无太多感慨，如今大概是诸葛亮与她同在一城，她倒是仔细观察起来。战乱年间，成都在他的治理下百姓安乐、制度俨然，实乃乱世中的一方乐土。 “卖糖葫芦了！卖糖葫芦了！”一位小女孩儿沿街叫卖。 简兮走过去，一摸口袋没有钱。她摘下头上的步摇，递到小女孩手里说：“我全买了，你快回家吧。”女孩儿瞪大眼，不敢相信地看着她，确认后深深鞠了一躬，惊喜地捧着步摇往家跑。 街上踏雪的百姓络绎不绝。 简兮将推车推到最繁华的街道上，高声吆喝：“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所有小孩子免费领一串糖葫芦哦！” 有个小孩子好奇地跑上前问：“真的不付钱吗？” “对啊，新年礼物。” 前来领礼物的人越来越多，简兮一个接一个分发糖葫芦，发到最后一个时她犹豫了，笑眯眯道：“这个不送，我留着自己吃。” “啥？”一个调皮的小男孩儿露出两颗豁牙，“你也是小孩子吗？” 简兮指着自己说：“我当然是小孩子，比你们都小，小了快两千岁呢！” “哈哈哈！说瞎话，羞不羞！”小男孩嬉笑着跑远了。 简兮捏着一串糖葫芦，转身回头，蓦然看见诸葛亮的身影立在不远处。 宫里晚宴结束，他还未换便装，站在街上十分招眼。 人群中立刻有人认出他来，窃窃私语：“丞相，那是诸葛丞相。” “啊，真的呀。” 李总管站在诸葛亮身后为他撑伞。简兮走上前，递给诸葛亮一串糖葫芦，笑着说：“丞相，新年安康。” “新年安康。” 推车上的糖葫芦已送完，空留十几个洞洞。诸葛亮问她：“买这些糖葫芦做什么？” 简兮道：“新年第一善事。其他都送人了，就剩这一串。你吃吗？” “我不吃，你吃吧。” “也对，少吃甜食，对牙不好。”简兮点点头，“府上留了饺子，回去正好吃宵夜。”嘿嘿，她饺子里偷偷包了铜钱，专门给他留的，意为新年交好运。 满天飞雪，寒风瑟瑟。简兮盯着他轻摇的羽扇瞅了一会儿，奇怪地问：“这么冷的天还扇扇子？” “羽扇不离手，这么多年习惯了。”诸葛亮语气认真，好像在向她说一件很严肃的事。 简兮听完点点头，然后开始专心啃糖葫芦。 诸葛亮冲她招手：“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正在啃甜食的简兮抬起头，问他：“去哪儿？” 诸葛亮没有解释，默默往前走。简兮紧了紧披风，跟着他。 雪天的石阶泥泞难走。 简兮一步一步走上城墙，站在城墙上眺望远方，可以清楚的看到脚下灯火阑珊的城池。 他带我来这里做什么？简兮心提到嗓子眼。 从一品阁回来后，她尝试不去想陈晔的话，也没因好奇心向任何人乱打听。 我是简七，我才是简七。 然而直到登上城墙的这一刻，她再次被提醒，在所有认识简七的人眼里，她是“借尸还魂”。 简兮心情烦躁，甩手要把串糖葫芦的竹签扔了。诸葛亮制止她：“别剩。” 什么别剩？简兮低头看签子，原来她只把外面的糖衣啃了。 她闷闷地说：“山楂太酸了，吃的我牙疼。”然后她缓缓放下手，过了一会儿，低着头小声说，“我真的是简七。” “我知道。”诸葛亮出神的笑了下。 简兮郁闷地看他。你根本不知道……无所谓，随你高兴吧。 忽然，幽暗的天幕中，数点纸灯自皇宫方向徐徐燃起，竟有千万盏。一盏盏灯升起，随风势散开，如浪似花。 灯身圆长，映着绢薄的纸身柔柔上升，照的远方茫茫无际的雪原在黑暗中闪闪烁烁。 简兮被壮美的景观震住，暂时抛开心里的不快，指着远方说：“好漂亮，宫里今晚放孔明灯啊。” “孔明灯？你起的名字？”诸葛亮深郁的声音问道。 “在我家乡，很多人都知道‘孔明灯’，因为人们相信这盏灯能为自己带来好运。因此，每逢过节，人们纷纷在灯上写下自己的愿望，让它‘随灯而上’，这样愿望就可以实现了。” “假的。”一盆冷水来自发明者本人。 第16章 诸葛 铱驊 亮仰望夜空，眼中却空无一物：“若真能灵验，世间就没那么多苦痛了。” 简兮心里咯噔一下。 能说出这样话的人，心里一定很苦吧。 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希望丞相下一次出征能够大获全胜。” “你啊……”诸葛亮轻声一笑，些许无奈地说，“许愿说出来就不灵了。” 简兮眨眨眼：“咦？丞相不是说天灯许愿是假的吗？” 诸葛亮道：“好吧，心诚则灵。” “我心可诚了，比从前在家乡拜菩萨时还要虔诚。”简兮望着一盏盏灯消失在天边，心里微微一动。 如果真的有神明，希望有奇迹发生。哪怕只是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如果他能兴复汉室，荣归故里，也算圆满了。 “天色已晚，回吧。”诸葛亮摇着羽扇，顺着台阶慢慢往城墙下面走。 简兮跟在他后面说：“大冷天的别扇扇子了，伤寒了可怎么安康啊！” 第十二章 百花蜜 接下来一段时间，简兮跟府上的师傅学习茶道，才知道茶文化博大精深。分辨茶叶，识别水质，控制水温，选配茶具，还有品茶人的习惯喜好都要注意。 诸葛亮常为公务熬夜，喝的大多是提神茶。师傅把茶水煮得很浓，简兮尝了一口，脸皱成一团，好苦，搁现代就是无糖无奶的浓缩咖啡，长期喝不胃疼才怪。 她开始研究烹茶技术，提神的茶，暖胃的茶，解腻的茶逐个研究，不同的时间送不同的过去。 今日她正在研究茶名，突然想到正直春日，百花齐放，正适合去采百花蜜。 蜂蜜好啊，提高免疫力，保肝抗疲劳，改善睡眠，最适合工作狂。只是捅马蜂窝这件事……她想想就挺刺激的。 说干就干，简兮回屋换了一身轻便的长裤长衫，戴上薄纱帷帽。衣服是她自己画个图找绣娘改的，她嫌曲裾深衣太麻烦，行动不方便。 没想到刚出府门，简兮就看见诸葛亮，他头戴斗笠，粗布短衣打扮，似乎也正要出城去。 诸葛亮上下打量她一眼，勾了勾嘴角：“你穿成这样做什么？” 简兮摘下帷帽，笑嘻嘻说：“捅马蜂窝，要不要一起去？” 丞相身后的李总管胡子一挑，准备开始教训人了。诸葛亮摆摆手，对李总管说：“今日让阿七随我出城。” 简兮“咦”了一声。他该不会真要和她捅马蜂窝吧。 天空清透无暇，田间到处布满盈盈翠绿和一望无际黄澄澄的油菜花。 简兮提着个竹篮子，边走边采花瓣。田间小路特别难走，她步履艰难，紧赶慢赶，生怕落后诸葛亮太远了。 就在这时，田间传来孩童唱童谣的声音：“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 一个小童骑在牛背上，哼着歌谣，慢悠悠地走来。 诸葛亮颇为动容，上前问他：“孩子，这童谣何人所作？” “乡里传唱的，不知是谁起的头。”小童嘴里叼着根稻草，指了指后面步伐狼狈的简兮，对诸葛亮道：“先生去我家喝口茶吧，我看你家娘子快走不动了。” 听到“娘子”两个字，简兮满脸通红，恼道：“你别乱说，赶快带路！” 到了小童家，小童看见简兮一脚泥，摇头说：“你这鞋湿透了，我给你找双干净的。” 简兮跟他去后院拿鞋，换好出来时，正撞见小童的娘。 大娘看见简兮，眼前一亮，拉住她的手热情道：“好漂亮的姑娘，订亲了没有？” 简兮脸红摇头：“没有……” “哈，那就好。”大娘笑容和蔼，继续说，“我家老大今年二十有五了，生得虎背熊腰，力大无穷，和你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虎背熊腰，力大无穷，还跟她天造地设？简兮心里笑岔气了。 “哎呀，娘您又糊涂了，您忘了大哥已经娶媳妇了嘛。”小童急忙拉住他母亲，稍作安抚后，抱歉地对简兮道：“不好意思，我娘……这里……有些健忘。她忘记大哥已经走了，只记得她的承诺，说等他参军回来，要给他找个漂亮媳妇。” 简兮声音沉了沉：“你大哥他是？” “这几年打来打去，爹和大哥都战死了，家里就剩我一个男丁，娘说什么都不让我从军。” 气氛变得沉重压抑。简兮咽了咽嗓子，小心瞅着诸葛亮阴郁的脸色。 恰好到中午了，她趁机问小童说：“我在路上采了不少野菜，中午能否接灶台一用，煮点饭食？” 小童应得爽快：“当然可以，随我来吧。” 简兮做了一锅简单的野菜豆腐汤面，小童看见她竹篮子里还有不少花瓣，很大方的去后院取了一罐蜂蜜给她。 “这是？” “百花蜜。山里头我熟，哪儿有蜂蜜怎么采，我清楚得很。” 简兮连忙摆手推辞：“这怎么好意思，你告诉我哪里可采蜜，待会我也上山。” “就你啊，路都走不稳还想上山采蜜，不怕被蛰得满头包？”小童把罐子塞给她，“让你拿你就拿，又不是值钱的物件。” 简兮感激地收下，本想趁他端菜出去不注意时放几枚铜钱在灶台上，可她左摸摸右掏掏，发现自己身上一文钱都没有。 第17章 她出门戴帷帽，为方便盘了个简单的丸子头，连发饰都没有，不能像之前买糖葫芦一样用簪子抵钱。 简兮无奈，只好捧着罐子出去，向诸葛亮伸手。见诸葛亮没有任何反应，她直接把蜂蜜罐子在他面前晃悠了一下，然后简单说了一个字：“钱。” 诸葛亮：“……” 小童忍了半天，终于还是大笑出来，他指着简兮道：“你还说不是这位先生的娘子，怎么钱都在他身上，你自己一点不留吗？” “你给我闭嘴……”简兮咬牙缝。 趁系统没反应过来，天没有打雷，赶快离开这儿吧。 用过午饭，两人告别小童，又回到泥泞小路上。换了新鞋，简兮脚步轻快，健步如飞。 不远处，一位老农在田间说书，四周不少人捧场。 老农滔滔不绝的讲，对曹操僭越称王嗤之以鼻，更对其子曹丕，其孙曹叡的行为大肆批判，骂他们是无君无臣、不忠不孝之辈。 他身边有一只猴子，配合说书人的神态语气逗得大家笑个不停。 那只猴子一会儿跳到说书人的头上做鬼脸，一会儿跳到围观人的肩头讨果子吃，样子无比滑稽。 “丞相也认为，曹操是窃国贼吗？”简兮忍不住问诸葛亮。她倒没有忠于汉室的想法，只是好奇这个把‘曹贼’挂在嘴边的人是如何评价的。 诸葛亮避重就轻：“对于已故去的人，不再谈其过。” 简兮问：“孙权都称帝了，天下三分已定。若三国从此相安无事，百姓会不会过得更好？” 诸葛亮不愿深谈，他看了看天色，提议说：“走吧，我们去桑园。” 后山的路更不好走，一深一浅，道路崎岖。山涧的石头被溪流冲刷得很滑，诸葛亮却步伐稳健，沉稳如山。走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如果有人故意陷挑拨，让你所有计划付诸东流，你会如何？” “啊？问我？”简兮左右看了下，确实没别人。她认真想了下说，“那肯定是我做事不够仔细，被他找到纰漏，下次再仔细点就好。” 诸葛亮轻轻一笑，那笑落在简兮耳朵里非常不舒服，感觉就像在说“问你也是白问”。 简兮不悦道：“丞相心里早有决断，又何必看我笑话？丞相是不愿出手整治他，还是投鼠忌器暂时不能对他出手？” “你又知道？” “我知道的比您能想到的还多呢！” 不就是有人蛊惑皇帝，出新幺蛾子么？副本我参与设计的，我有什么不知道的？ 简兮心里头赌气，脚下步子明显加快。 诸葛亮喊住她：“你走错了，桑园在山上。” 简兮边走边说：“此地有两片桑林，山脚下一片，半山腰一片。山上的桑林距此地往返至少四个小时……两个时辰，等我们逛完再回去，城门早落锁了。” 哼，地图也是我参与设计的，肯定比你熟。 诸葛亮无奈一笑，摇摇头。还真是长脾气了！ 第十三章 姜汤 入春以来，蜀军秣马厉兵，囤积粮草，枕戈待旦，时刻准备再次北上伐魏。 诸葛亮整日与将士在堂上紧张的议兵，简兮心不在焉地摆弄茶器。想到他不久又要踏上征途，她看着红得发紫的手环，心里越来越不踏实。 就在这时，府上家丁前来传话，说赵夫人请她到府上一叙。 简兮奇怪：“哪位赵夫人？” 家丁道：“镇军将军夫人。” 镇军将军？不就是一见面就刺她一枪、说她居心叵测的赵云吗？ 历史上的赵云败于曹真后病逝在汉中，小说里罗贯中略延长他的寿命，让他以“常胜将军”的威名病逝于成都，也算得善终了。 副本大致是按小说改的，赵云去年在成都病逝，可赵夫人现在找她究竟何事？难不成还在怀疑她是细作？ 简兮找到李总管。李总管看她一眼，什么都没问，直接为她备车。 “我不想去，能不能称病啊？”简兮说明来意。 李总管也不劝，把决定权给她：“去与不去，丞相说你自己定。” 简兮划重点，点头说：“好，我去。” 到了赵府，简兮跟随家丁来到后院。石桌前，一位身披暗色披风的妇人背对她坐着，沧桑凄凉。 简兮缓步上前，行礼道：“见过赵夫人。” “姑娘客气，请坐。”赵夫人面露倦容，夫君去世后她的整片天都塌了。 虽与赵云有过节，但死者为大，简兮在夫人对面坐下，安慰她说：“请夫人节哀顺变。” 赵夫人摇头叹气：“夫君从未生过如此大病，大夫用尽了办法仍无力回天。” “将军一生征战无数，从无败绩，常胜将军的威名定会传于后世。”简兮继续宽慰她。 赵夫人摇摇头，她倒不那么在乎后世之名。对她来说，只在乎今生今世。她抬下手，屏退奉茶的下人，然后对简兮说：“今日请姑娘前来，是有件东西想转交给姑娘。” 她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半张纸已染成黑色。初看像被墨迹染黑，简兮接过来仔细一看，这哪里是墨，明明是血。 简兮颤抖地打开信笺，上面的字迹大多已辨认不清，但依稀看到的字已叫她吃惊不已。 “孔明，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第18章 以及落款的人：阿七。 阿七？那个简七？ 简兮脑子一片混乱，完全理不出头绪。陈晔告诉她简七死了，看起来这封信就是简七临死前写的，所以才会沾上这么多血。可信为何会在赵夫人手里，为何今日交给她？ “这个……不是我写的。”简兮把信叠好，放回桌上，然后双手紧握藏进袖口，“我没有身份造假，也没受人指使。夫人也在怀疑我吗？” “不是怀疑，只是想再确认一下。”赵夫人有些失望，但也在预料之中，“信摆在眼前，你若真是她，肯定装不下去了。” “装？”简兮欲哭无泪，“夫人今天叫我来，就为试我一试？”祭出一面照妖镜，逼她现原形？ 赵夫人略一点头。她知道这样做很荒唐，人死不能复生，她又抱什么幻想呢。 简兮疑惑：“这封信为何会在夫人手里？”就算拿照妖镜，那也是丞相亲自来照她才对。 赵夫人说：“阿七去世后，丞相命人把她的东西都烧了。这封信原本也要烧，不知怎么到我夫君手里，后来他交给我保存，我也不敢烧，就把它一直放在书房抽屉里。如今夫君也走了，我想着这封信怎么也该物归原主。哎，只是可惜了。” 都烧了？怎么可能？简兮想起自己刚进丞相府时小环拿给她的那些衣服，明明是旧衣服，却平展如新，不知是何身份的人穿过。 她越想心里越发毛，胸口一阵恶寒。 衣服是李总管命人准备的，他可是丞相身边的老人了。 凡是见过简七的人，都把她当“借尸还魂”啊。 简兮心里酸疼，不禁问道：“阿七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一位容貌清丽、有勇有谋的奇女子。”赵夫人轻轻闭上眼。 简兮顿时了然。难怪赵云见面就刺她一枪，他不是除奸细，而是在试探她的武功。能被赵云夸有勇有谋，绝对是女中豪杰！ 她苦笑一下说：“我不是什么奇女子，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厨子，真不知你们为何会把我和她弄混。” “如果你真是阿七就好了，至少丞相他……”赵夫人叹口气，没有说下去。 简兮盯着石桌上的信，想到李总管在她出门前说的那句“去不去，丞相让你自己定”。莫不是所有知情人都在试她，想看她见到这封信的反应？ 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朝赵夫人行了一礼，起身告辞：“这封信如此重要，怎可交到外人手里。天色已晚，民女告辞。” * * 回到丞相府，见有医工从诸葛亮房间里走出来。简兮忙问李总管发生何事，李总管说丞相外出时突然变天，回府的路上淋了雨，有点受寒，这会儿已经歇息了。 简兮煮了壶姜汤，提着汤盅走回院中。望着他紧闭的房门，她忽然生出一丝怯意，脚下止步不前了。 雨很大，简兮撑伞站在屋外，看着房檐上的雨水一滴一滴打落在台阶上，听着哗哗雨声。 可能是那封带血的书信太过悲伤，也可能是赵云的离世触动了她，不知不觉她竟然哭了起来。 很多人相信成功，是因为背后一直有希望支撑着，不管道路有多么曲折，总有一种精神在支撑着他们。 可如今，往日诸葛亮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开，所有的兴衰荣辱，只剩下他一人去撑去扛了。 “吱呀”一声。 诸葛亮缓缓推开门，看到眼前的女子，苍白的脸上微微一丝动容。 他向院中走来，雨下得很大，简兮立刻上前为他撑伞，可他依然有几缕头发被雨水打湿。 “怎么不在屋里好好歇着？”简兮担心他又受凉。 “你怎么来了？”诸葛亮手握的很紧，骨节发白。 “啊啊……阿嚏……”简兮吸了吸鼻子，抬高右手，轻轻晃了下手里的汤盅，“听李总管说您受寒了，我是来送姜汤的。” 第十四章 第二次天雷警告 说是给诸葛亮送姜汤，其实一大半进了简兮的肚子。 两碗姜汤下肚，她从嗓子到胃都火辣辣的。屋子里很安静，她本想说句话打破清冷的气氛，可嗓子太辣太疼，她张不开嘴。 诸葛亮喝完姜汤，手里把玩着空碗，所有所思地看着简兮。 简兮等半天不见他开口，于是起身去收拾空碗。余光瞥见诸葛亮桌上堆得像山一样高的竹简，她忽然停下动作。 过了好半天，她像是下定决心，咳了下嗓子，问他：“您可以……不再去了吗？” “不去哪里？” “不去北伐。” “为何？”他笑了，显然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简兮脾气上来，忘了自己本是来照顾病号的。而且过了今日，她可能再没勇气说这样的话。 “连年征战，苦的是老百姓，就算灭了魏国又如何。与其致使国力亏空，倒不如保境安民，坚守天堑……” “轰隆。” 闷雷声起，已经开始变天了。 这么快？ 窗外原本就阴沉的天空顿时黑下来，雨下得更急。 简兮浑身一哆嗦，打算在天雷降下来前一口气说完，否则就来不及了。 “……战端一开，生灵涂炭，这样的场面没有人希望看到。那首童谣里写的，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百姓需要的是安定，不担心战火纷飞和流离失所，不管曹叡还是谁，能给百姓这样的生活最重要，谁当皇帝不都一样吗？” 第19章 “哗啦！” 空碗重重摔在她面前。 天雷没下来，面前这位的雷霆之怒先来了。 诸葛亮原以为她只是闹脾气使性子，没想到她真是深思熟虑过的。他厉声呵斥，制止她：“住口，军国大事岂容你妄议！” 目光落在脚下摔得粉碎的瓷碗上，简兮后退三步，怕一会儿降天雷误伤他。 “我不是妄议国事，是在救你啊！” 她继续挣扎。既然这个世界都是假的，她改个结局又何妨，大不了被雷劈回去。 “轰隆！” 天雷劈下，却没有劈进屋子，而是击中院中的大树。 一棵柏树从上到下被劈成两半，一半砸到院中，另一半直直砸上书房房顶。 “啊！” 简兮脑壳“轰”地一响，抱头蹲在地上。 屋顶破了个大洞，木屑土坯灰尘纷纷掉下来。由于那个破洞，书房开始漏雨了。 “丞相！” “快来人！” …… 以李总管为首的下人们闻声赶来，谁知诸葛亮抬下手，硬是把所有人挡在门外。 书房内静得落针可闻。 诸葛亮看着简兮，冷冰冰地丢出一句话：“你走吧，出征前别让我再见到你。” 窗外的阴云散去。 系统：【玩家简七，企图改变剧情，二次警告。】 简兮转身离开，朝身后摆了摆手说：“随便。” “你你……你放肆！”李总管气急。 诸葛亮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双手暗暗紧握了拳头。 此时，皇宫别院。 高公公小心地对刘禅说：“陛下，天有异常，必出妖孽，陛下还是回宫的好。” 年轻的皇帝望着天空，回忆往事：“朕记得儿时随父皇入成都时，也见过这样异常的天雷。那场大战，我方最后只死了一个人呢。” 高公公深深埋下头，不敢多话。 * * 诸葛亮说不想见她，简兮当天就离开相府，出城到一品阁躺平了。 她坐在草棚前，随手折根稻草，编了个蚂蚱捏在手中把玩。 陈晔刚从田里回来。他脖子上绕个粗布毛巾，放下锄头擦汗。 “瞧你魂不守舍的样子，大军出城怎么没见你去看热闹？” 简兮甩着稻草蚂蚱，摇头说：“一群不归人和孤勇者，算什么热闹。” 陈晔抿唇琢磨片刻，了然一笑：“我还奇怪你为何突然一人过来，原来是惹丞相不悦，到我这儿避难。想来你快言快语，触了丞相的眉头。” 简兮两手一摊道：“反正我也没多少时间了，爱咋地咋地。” “胡说什么！”陈晔有些急赤白脸，指着她道：“呸呸呸，年纪轻轻的净说瞎话，我一个糟老头都活得好好的。” “陈伯可不是糟老头，您比当下大多数人要通透清醒。” 或许只有真正经历过生死的人，才能看明白一些事情吧。这份清醒代价太沉重了。 简兮丢了草蚂蚱，对陈晔说：“我准备离开蜀中，打算去外面走走。谢谢陈伯这段时间的照顾，我们后会有期。” 陈晔满意地点头：“说得好，就等你这句话。” 简兮不解。 下一秒，只听不远处牛车吱嘎嘎的响声，有个身材微胖的人驾车而来，停在草棚前。 看清车上的人，简兮诧异地睁大眼睛。 “高三宝？你怎么会在……你认识陈伯？” 胖乎乎的身子翻下车，高三宝朝陈晔微微欠了下身，而后对简兮说：“陈老板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原本是一品阁的屠夫，后来才到军营当庖厨。” 简兮更加吃惊。能往军队里塞人，就算只是塞个厨子，陈晔也算人脉过硬了。诸葛亮还说没交情呢，果然又是匡她的。 “上车吧，解铃还须系铃人。”陈晔把简兮的行李打了个包，绑在牛车上。 简兮呆若木鸡。他不只塞一个人，还要塞第二个进去。 “军营里哪怕是个看大门的都登记在册，我能混得进去？” 高三宝把她拎上车，得意地说：“放心，我能带你混进去一次，就能混进去第二次。” 简兮无语了。这是什么逻辑？难不成是她这一角色存在必有的剧情bug？ 高三宝举起藤鞭甩在牛屁股上，驾车缓缓驶向官道。 简兮问：“咱们的速度追不上大部队，赶到军营花儿都谢了。” 高三宝说：“昼夜不休息的话，十日内能追上。” 简兮咋舌。别看他体型憨胖，原来也是个狠人！ 第十五章 马肉 蜀军驻扎在渭水畔，与魏军隔江而望。 司马懿为大都督，统领魏国之兵，与蜀军对峙。 作为天下第一守城大将，司马懿拒不出战，无论蜀军如何讨敌骂阵都岿然不动，其用意就是在等蜀军断粮，不战而退。 * * 来大营两个多月，简兮女扮男装跟在高三宝身边搞后勤，当下最棘手的问题就是断粮。 高三宝偷偷告诉简兮：“若七日后粮草再不到，只能宰马为食了。” 简兮问：“丞相派人割了陇上的麦子，总能维持一段时间吧？” 高三宝眉毛倒竖，直瞪眼：“几万大军一日三餐，你算算能坚持几日？” 简兮算不出来，她脑子里快速回忆自己从前吃马肉的经历，好像公司楼下假冒伪劣的羊肉串就是用马肉代替。那味道……撒上辣椒和孜然，勉强还能吃。 第20章 高三宝以身作则，先从庖厨这里削减口粮，他觉得反正厨子不用上战场搏命，少吃两口饿不死。一个身宽体胖的人能有这等觉悟，简兮自愧不如。 肚子饿得咕咕叫，简兮好几天没吃过饱饭了，偏偏她还要给不好好吃饭的人做饭。 由于司马懿拒战，军中已有人躁动不安，长久僵持下去终不是办法。诸葛亮一直为粮草的事情发愁，夜不能寐，茶饭不思，每天送过去的饭都被卫兵原封不动的端回来。 简兮热过饭菜后，又一遍一遍催促卫兵去送，可诸葛亮还是不吃。她心急，想着若他今晚依旧不眠不休，她就亲自去送饭，她的面子没有他的身体重要。 突然，营中传来一阵骚动。简兮询问得知，运粮官苟安因运送粮草延误半月，且粮草数量并未按约定交付，丞相下令将他斩首示众，以正军法。 此时，苟安正被人连拖带拽的押到刑场，他面露惊恐，口中大喊道：“丞相饶命啊！军粮征调都是李都护负责，下官实属无能为力！请丞相看在李都护的面子上，饶了在下吧！” “延误运粮时间，乱我军心，当斩。”诸葛亮冷冷道。周围人被他的气势震慑住，无人敢站出来说话。 苟安虽是虚构人物，但也是推动剧情的关键。 围观人群中，简兮戳了戳身边的高三宝，小声说：“立功的机会到了，你想不想升官发财？” 高三宝惊：“你说什么？” 如果诸葛亮饶过苟安，是否能成全了自己？ 简兮踮起脚尖，在高三宝耳边说了几句话。高三宝睁大眼睛：“你疯了，还发财呢，你这是叫我去送死……哎哎哎……” “死”字话音刚落，他猝不及防被简兮推了出去。 憨胖的身体运动神经不发达，他冲出去几步没刹住车，直接撞到跪在地上的苟安。 “这这这……丞相，冤枉啊！”高三宝和苟安并排跪好，赶紧磕了一个响头。众目睽睽之下，他硬着头皮说：“剑阁道路艰险，苟安已尽力，请丞相饶恕苟安死罪。” 诸葛亮微微吃惊。 高三宝鹦鹉学舌，重复简兮刚才在耳边说的话：“战前斩杀自己人，不是吉兆。况且，若杀了苟安，运粮官人人自危，谁还敢承担艰巨的运粮重任？恳请丞相饶恕苟安死罪！” 诸葛亮思忖片刻，终于开口：“死罪可免，但延误军需，依法杖责八十，以儆效尤。” “打？打也不行！打八十大板，跟死也差不多了……这……”高三宝腿软了，手心里全是汗。他扭头往人群里瞅，目光哀怨又气愤。 升什么官发什么财，臭丫头就是故意整他呢！ 诸葛亮顺着高三宝目光看去，围观人太多，他没看见简兮，但已心中有数。 “罢黜苟安都尉一职，贬为庶人，永不复用。” “谢……谢丞相。”苟安腿一软，跪了下来。 简兮紧握的拳头也缓缓松开。 这下打也没打，伤都没伤，苟安总不会跑到司马懿那儿告黑状了吧？ 接下来原定的剧情，司马懿许苟安高官厚禄，派他去成都散布诸葛亮不满刘禅欲取而代之的谣言，刘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下令蜀军班师回朝。如果没有这一环节，此次北伐就不会无功而返吧？ 可奇怪的是，天雷呢？她都和副本对着干了，为什么还没变天？ 围观众人渐渐散开。 简兮仍站在原地，抬头望天，在万里晴空下发起呆来。 马肉危机暂时解除，简兮又有了新的担忧。明明改变副本走向，她已经做好随时被劈回去的准备，为何天雷迟迟不来？ 当初她胆大包天劝诸葛亮不要北伐，只是说了几句话，天雷就劈了一棵树吓唬她。如今该打的苟安没挨揍，天雷反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从前害怕被雷劈，如今没有降天雷，她好像更不踏实了。 天色已晚，待众人陆续从中军大帐离开，简兮端着宵夜给诸葛亮送去，心想：如果她明天挨雷劈，今天就算当面告别了。 诸葛亮瞅她一眼，一甩衣袖坐在案前看书。 还生气呢？她也不觉得自己说错了啊？ 简兮故意弄出响声，可能是动静太大，诸葛亮终于肯理她一下了。 “做了什么吃食？” “马肉牌羊肉串。” “……” 简兮忍不住“噗嗤”笑出来，她手里捧着个盅，掀开盖子香气扑鼻：“是糯米羹，里面加了我从陈伯那里带来的蜜饯。” 诸葛亮轻笑：“胆子越来越大，开始戏弄我了。” “不敢不敢，我还要努力工作讨生活呢！”简兮连忙摆手。 诸葛亮尝了一口糯米羹，紧锁的眉头缓缓舒展开。许久，他说：“从高三宝帐篷里搬出来，免得他天天值夜，白日做事犯昏。”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信息量巨大。 简兮想蒙混过关，嬉皮笑脸道：“原来丞相早就知道我跟来了，却还假装不知，要是我一直不露面呢？” 诸葛亮望着她但笑不语。 简兮立马静音。这……好像也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他这是把她吃得死死的了？ 很快，简兮就知道自己为什么能逃过天雷惩罚，因为副本根本没有因为她的小动作而发生改变。 “报！”一个士兵慌张跑来，“丞相召众人进帐，商议……商议撤兵之事！” 第21章 撤兵？终究还是要撤啊！ 早知如此还不如打苟安八十棍，至少他还得躺一个月养伤，然后才去告黑状。现在可好，被罢官后他直接跑路告黑状，比原定剧情还提早了。 系统：【恭喜玩家简七，推动剧情发展有功，奖励装备短剑一柄。】 简兮想骂街。 下一秒，她就骂不出来了，因为她听见诸葛亮大帐中传来呼喊声。 “丞相晕倒了，快传医官！” 第十六章 白粥 医工紧张的为诸葛亮诊治，端水熬药的药童进进出出，来来回回忙活许久，安顿妥当夜已深沉。 诸葛亮整整一日没吃过东西，简兮端了碗热腾腾的米粥送去，进帐发现他仍在榻上昏睡。 简兮轻手轻脚地放把漆盘放在床头，无意中看到诸葛亮枕边放着一封信。 信？ 那封信原是压在枕头下面，因枕头挪动，信露出了一角。信纸沾血发黑，正是那日去镇军将军府上赵夫人给她看的。 简兮突然很想再看看，好奇信上到底写了什么，赵夫人拿给她时她根本没仔细读。虽然大部分字看不清，可还是能辨别一些话。 反正诸葛亮此时昏睡中，简兮大着胆子走到床榻边，弯下腰，伸手去拿枕头下面的信。谁想诸葛亮睡梦中十分警觉，察觉有人靠近，他忽然睁开眼，猛地拽住来者的手臂。 简兮没料到他会突然醒来，被他一拽一吓的，直接扑倒在他床上，脑袋砸到他的胸口。他吃痛地闷哼一声，简兮立马支楞起脑袋，几乎和他脸贴脸。 更尴尬了，一排乌鸦上青天…… “怎么是你？”诸葛亮松开她的胳膊。 简兮慌慌张张坐起来，脸快烧着了。 诸葛亮也坐起来，他倒是比简兮淡定，至少表面上很淡定。 “你来做什么？” “我是在在……在打蚊子。” “蚊子？” “是啊，秋日蚊虫多，我担心影响丞相睡觉，就进来……进来看看。”她当然不能说自己想偷看信，于是装模作样在床榻边找“蚊子”。 这借口太拙劣了。诸葛亮摇摇头懒得深究，他看见床头的漆盘，问她：“做了什么好吃的？” 简兮掀开盖子，端了一碗白粥。 “只有这个？”他有些失望。 简兮说：“生病的人本来就应该吃这个。白粥很好消化，而且我熬了很长时间，很香很好吃，就等你醒来了。” 她在诸葛亮身后放了一个软枕，让他身后靠着舒服些，又把被子盖到他的腰上。然后，她拿着勺子，从碗里舀出一口粥，吹得温度刚好，送到他嘴边……停！ 她在干啥？伺候亲爹她都没这样。 诸葛亮犹豫了一下，正准备张嘴吃，没想到勺子忽然从他嘴边移开。 “……？？”无语至极。 简兮讪讪地把勺柄递过去。因为不敢抬头看他，她手不太稳，差点把粥洒了。 诸葛亮也没了吃粥的心思，他接过汤勺和碗，原封不动放回漆盘。 简兮此时只想钻地缝，她刚才下意识就做了这个不过脑子的动作，而此时她发现，最不过脑子的是她居然把喂到嘴边的勺子撤回来。她现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的要死。 就在她准备起身逃跑时，诸葛亮忽然开口：“你总说留在府上是为了讨生活，其实，你不惹麻烦便已经很好了。” 简兮听后，才自己打了这么久的工，却从没收到过老板的工钱。但她的吃穿用度从未短缺过，府上丫鬟都称她一声“姑娘”，连李总管都叫她“阿七姑娘”，显然没把她这个厨子当奴婢。 人贵在自知，简兮低下头，恭恭敬敬道：“这段时间，多谢丞相大人照顾。” “那日你说……”诸葛亮顿了一下，“劝我不要北伐是在救我？此话何意？” 简兮心头一紧，想到他还在病重不该受刺激，于是闷闷地说：“是我僭越了。我只是希望丞相能注意身体，好好吃饭，适当给自己松绑。” 诸葛亮好像没听到她说什么，继续问：“你觉得，北伐会失败？” 简兮抬头看着他。 诸葛亮神色沉重仿佛能滴出墨来，自先帝驾崩后，他就没有一天放松过。他摇了摇头：“退守天堑，保境安民，谈何容易。若不主动出击，只会败得更快。” “那你还……” 诸葛亮打断她，沉声道：“身负重任，别无选择。强敌在侧，没有退路。” 简兮一时间不知说什么。高中上历史课的时候，她觉得诸葛亮北伐是背着刘备留下的烂锅在自我消耗，因此对刘备一直没好感。如今亲耳听他说“没有选择”这几个字，她心里十分难过。 他没有选择，但她是有选择。 诸葛亮晚上止不住咳嗽，无法入睡。简兮斜倚在茶几边，轻声说：“丞相睡不着，我也睡不着，不如我唱一首歌给你听？” 他说：“好。” 简兮张了张嘴，居然不知道该唱什么。古风歌曲太悲伤，现代歌爱来爱去不合适，总不能唱外文歌吧。 心里正在琢磨，忽然听见诸葛亮低声哼着一首曲调，断断续续，有的地方音调不太准，但简兮惊讶的发现居然是自己熟悉的曲子。 她听了一阵，缓缓开口唱词：“久阻归期忆别离，时闻漏转思乡起。我问归期是何年，青山无言水无语。春去秋来盼归期，秋风不解相思意。我将心事寄琼花，风吹花落碾成泥。” 第22章 …… “以身许国去，一别千万里。如今归来兮，回我旧时居。愿携君之手，同乘一扁舟。从此天地宽，白头不相离。” …… 一曲唱完，两人都沉默了。 诸葛亮沉浸在歌声中，而简兮快要吓懵了，因为这首歌是她手机软件里下载的，作词作曲者是个现代人。 “你为何会唱这首歌？”诸葛亮有些不敢相信，他看着她的脸，仿佛要透过她的面庞看向更深处。 简兮干笑一下。大哥，这难道不应该我问你吗？难不成《归去来兮》被当成游戏bgm，所以人人会唱？ “如今归来兮，回我旧时居。”诸葛亮沉吟片刻，对她道：“待到功成身退，我就回隆中与青山绿水为伴。到时候你……”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简兮也没敢听。 她只是不忍他难过，决定和副本对抗到底。 让简兮没想到的是，诸葛亮的病反反复复，整整过了七天都不见好。每次感觉稍好一点，病情又会立刻加重，医官也检不出原因。 眼看他身体越来越虚弱，简兮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整天忙前忙后，忙的已经……降智了！？ 简兮这几日忙晕了，根本没顾上看右手手腕上的血值手环。 这一看，她恨不得把药罐里的药都灌进自己肚子里，不为别的，专治脑残。 什么样“病危”的人，血值还能是浅黄色的？ 果然，简兮正往诸葛亮大帐走，就见几名将军从里面走出来，激动地道：“司马老贼果然中计，丞相真是料事如神！” 简兮愣了一下，接着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帐内。只见诸葛亮站在沙盘前研究地图，眼中满是诱敌成功的欣喜，哪有半分病态。 “你……”简兮气炸。 她怎么给忘了，诸葛亮不止一次用诈病、诈死这样的计谋来蒙蔽司马懿。自己开卷考都能不及格，真是蠢到家了。 诸葛亮走到她身后，无奈道：“气还没消？我可是无故喝了几天汤药。” 简兮哼了声：“谁叫你骗我的，早知道就不给你加糖加蜂蜜了。” “我没生病，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简兮抿唇而笑：“自然是好事了。” 诸葛亮说：“越少人知道实情越好，就算撤兵，我也要送司马仲达一份大礼。” “哦，嗯？”简兮疑惑地看着他，有些难以置信，“这么机密重要的事，为什么让我知道？难道是把我当自己人，信任我才告诉我的？”她心里有点小喜悦。 诸葛亮转过身，继续研究沙盘：“我又没告诉你，是你自己无意中配合众人演了一场戏。” 简兮脸黑了。有这样打击人的吗？ 第十七章 肉汤 简兮捡了根粗树枝，在河畔边的土地上一笔一划写着“兮”字。她发现“简兮”两个字无论如何都只能写成“简七”，但“兮”是可以单独写的。 诸葛亮看见地上的字，好奇问：“这是？” 简兮回答：“我的小名，不对，是小字。” 诸葛亮点下头，缓缓道：“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咦？这都被你猜对了？”简兮诧异，带“兮”的诗词那么多，他居然第一句就想到了《离骚》。 简兮说：“我爹当年读《离骚》，有感而发，就给我取了这个小字，可我并不喜欢。” “名字授之于父母，为何不喜欢？” “因为他取名字太随便啊。我爹读《离骚》兮啊兮啊的念多了，随口就给我起了这个小字。不过现在想想，我还要谢谢他，没有给我取简木兰或简秋菊这样的名字。” 诸葛亮笑：“木兰、秋菊，嗯，好像也不错。” 简兮抗议：“哪里不错，一点都不好听。” 诸葛亮从她手里拿过树枝，想了一会儿，在地上写了四个字：风雨同路。 浑厚有力的笔锋，一笔一划刻在她心上。只可惜，从前与他亲近的人渐渐离开，再也没有能和他风雨同路的人了。 简兮其实很好奇那封信究竟写了什么，可她不敢问。如果简七还在，丞相应该比现在好过很多吧，至少能多一个人安慰他。 放下树枝，诸葛亮望着夜空凝思。简兮问他：“在想什么？” “未来的路可能很艰难，但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可以放弃。” 简兮听得奇怪。未来的路？难道不是她继续留在相府或军营，给他变着花样做各种好吃的吗？能有什么难的？ 虽然副本进度已经过半，这已经是第四次北伐了，可简兮希望时间再过得慢一点。 她点头说：“好啊，如果李总管再为难我，我也会忍着。如果还要我进宫，我一定谨言慎行，绝不会出乱子了。” 诸葛亮笑了起来，羽扇轻轻拍了下她的头。那笑容，仿佛面对一个孩子无理的吵闹一般，带了三分无奈，三分纵容。 河边的风越来越大，简兮不停的说啊说，心里却在等诸葛亮插话。可他一句话没有说，怒嚎的风声这么大，也不知他有没有听清她讲什么。 * * 明日就是大军撤退之日，开拔前，伙房管事把仅存的好食材都拿出来，让简兮他们做一顿大餐。 军营条件简陋，能吃顿饱饭就不错了。平日吃的都是干馍配白水，今日配的是带油的肉汤。 第23章 简兮震惊，问高三宝：“食材都是我清点的，你哪儿弄来这么多肉？” 她忽然想到，自己从前在什么地方看过，说古代行军打仗食材紧张，菜和肉都是军官专享，普通士兵吃不到。可长时间不吃肉士兵没力气，没法打仗。于是军队就想了一个办法，运气好的话可以捕杀牛羊，运气不好，就把死人尸体风干做成肉干，反正士兵也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肉，补充体力才是王道。 不会真有这个设定吧，太恶心了！ 简兮看着一锅肉汤直反胃。高三宝像看傻子一样看她：“瞎想什么，这些肉是猎户送的。明日大军开拔路途遥远，管事不忍兄弟们挨饿，就收了几只羊。” 简兮顺口气，不恶心了。可她又问：“猎户家的羊哪够几万人吃？” “当然不是所有人吃。”高三宝翻了个白眼，“有官职的人能吃上肉，其他兄弟分点汤就不错了。” 庖厨们忙得热火朝天，管事在一旁指挥，见高三宝这边工作不饱和，便招招手叫他过去。 “张管事，您有何吩咐？”高三宝点头哈腰。 张管事丢给他一个钱袋说：“向东二里地的许猎户家送了羊，我们不能白收，你把钱给人家送去。” “是，小的即刻去办。”高三宝收好钱退下。他找到简兮，晃了晃手里的布袋子说：“你不是怀疑肉汤怎么来的么，随我去猎户家送钱。” 不知为何，简兮听到这里，心里忽然有些不踏实，可她又说不出焦虑的原因。 她应下高三宝的差事说：“好啊，反正我该忙的都忙完了，跟你出去一趟。” 从大营里走出来两个厨子，本不是什么引人注意的事。他们两人一未穿铠甲二未佩刀剑，一看就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可自从出了辕门，简兮总觉得周围有眼睛盯着他们。 走到许猎户家，这种被人监视的感觉更严重了。 高三宝把钱给猎户家，说了很多感谢的话。而简兮在这空当，终于察觉哪里不对劲了。 大营周围肯定有魏军的探子，他们刚探得丞相病重、军中断粮的消息，现在再探知军中烹羊宰牛，他们会怎么想？这不是矛盾吗？ “天快黑了，得赶紧回去，咱们两人分开走。”简兮对高三宝说。 “为何分开走？”高三宝不解。 简兮说：“没什么，但愿……”但愿是我多心了。 高三宝离开一刻钟，简兮才告别猎户往回走。她特意选了不同于来时的小路，想着这样就不会和高三宝走同样的路了。 摸黑走夜路，她不知不觉来到一片小树林。只要穿过树林，就能回到大营。 简兮硬着头皮往前走，步伐逐渐加快。 “沙沙沙沙……” 树林里有什么东西快速朝她这边移动。 简兮抬腿要跑，这时，她感觉脖子突然一凉。 有人站在身后，持刀架在她脖子上：“小兄弟，麻烦跟我走一趟。” 第十八章 臭味 臭死了，她该不会被人关进茅房了吧？ 简兮在小树林被人敲晕，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被臭味熏醒。 “呦，居然是个女的！” “什么？听闻蜀军纪律严明，没想到营里还藏了女人？” 树林里黑灯瞎火的没看清，这会儿火把一照，才发现俘虏居然是女扮男装。 简兮扭头不看他们。士兵甲强行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把头转过来。士兵乙扔了个白布缠绕的东西在她面前，简兮看见，惊叫出来，地上居然是只血淋淋的人手。 士兵甲：“和你同行的那个胖子全说了，你何必嘴硬呢。” 简兮心凉了半截。她本想如果真有魏军探子跟踪，两人分开走总有一个能顺利回去。没想到高三宝也没跑掉，还是被抓了。 不过，整个撤军行动的真实目的，只有少数几位将军知道，他高三宝就算编也编不出来，简兮不担心他会说漏嘴。 “军爷既然都审清楚了，又何必再问我？我和他只是庖厨，能知道什么？” 士兵甲冷笑：“我还没问呢，你就先说不知道，看来你知道我们想问什么。” 这个逻辑虽然很强盗，但也讲得通。 “一个烧火丫头，没想到脾气还挺倔。”士兵乙从旁提来一桶臭水，搁在简兮面前，“我这个人很斯文，不喜欢对女人动粗，断手断脚不适合你。” 士兵甲一手反捉住简兮的双手，一手狠狠把她的头按进水桶。 简兮紧闭口鼻，屏住呼吸，却抵不住馊臭味。脏水从唇缝和鼻孔钻进去，她恶心的想吐。 系统！能不能让我提前下线？ 系统：【玩家简七血量剩30%，血量不足。】 “哗啦！” 士兵甲在她窒息前，把她从桶里拽出来。 “咳咳咳……”简兮拼命咳嗽。呛这点儿水淹不死她，她除了忍受臭味其实也没多大损伤，可为什么血量下降了？ “还发愣呢？看来不给你点厉害，你不知道松口啊！” “唔……”简兮的头再次被人按进臭水桶。 系统：【玩家简七血量剩20%，血量告急！】 “咳咳咳……”她又一次被人拽回来。这次她明显感到力不从心，不是治疗技能不好用，而是血量低影响她的发挥。 为何血值下降这么快？诸葛亮不是没生病吗？ 第24章 系统：【目标人物心情不好时，玩家也会掉血。玩家简七血量剩15%，血量告急！】 诸葛亮知道她被抓，情绪不佳？ …… 简兮跪在地上大哭。 拜托，你至少现在别emo啊，你再emo下去我就要挂了，而且是被活活臭死的。 士兵甲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瞅了瞅说：“还真是个漂亮的丫头。何必受皮肉之苦呢，不如来伺候本大爷，让老子舒服舒服！”他一边松自己的腰带，一边吩咐手下把她按住。 士兵乙为难：“大都督只让咱审她，军令如山，行军途中不得玩女人。” “胆小怕事的东西，哼，老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看谁能管得着！” 简兮咬牙心一狠，准备动用系统奖励她的铜剑，大不了同归于尽。可她还没抽出剑，鲜血已经溅了她一脸。 士兵甲被人从身后一剑刺穿，当场毙命。然后，他的尸体被持剑的人一脚踹开，显然来者更不好惹。 老大被杀，士兵乙吓得面色惨白，使劲磕头：“二……二公子饶命！二公子饶命！小人不敢再犯了，求二公子饶命！” 剑上沾着鲜血，一滴一滴打在地面上。年轻的公子目光如刀，狠狠吐出一个字：“滚！” 士兵乙尿了裤子，连滚带爬跑远了。 周围忽然安静下来。 简兮警惕地盯着来者。这人可不一般啊，大都督司马懿的二儿子，未来的晋太-祖司马昭。 司马昭身材没有寻常武将壮硕，脸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疤，眼睛如鹰隼般凌厉。他凑近一点，仔细盯住简兮的脸看。 简兮也在看他，瞅了一会儿，竟看出一件怪事。 这司马昭好像年龄太大了。 诸葛亮北伐时期的司马昭，应该才二十岁左右，可面前这人看上去有三十了，大公子好像都没他年龄大。 “呃，你真是司马昭？”司马昭之壮年版。 “正是。”司马昭提剑逼问：“你到底是何人？” 简兮无助地摇头：“我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厨子，在蜀军中骗吃骗喝多日。如今靠山没了，叫人撵了出去。” 司马昭眉头皱得更紧。 简兮反问：“司马公子不信我？” 司马昭冷道：“看来不严刑拷打，你不会说实话。” “别别别，我可怕死了。”简兮咳嗽几声，哭丧着脸，声音凄惨道，“别再用臭水熏我了，我什么都说。你是二公子，带我见你家大都督可以吗？” 司马昭思索片刻说：“好，我带你见大都督。你若敢耍花样，我决不轻饶。” 眼睛蒙着黑布，简兮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能听声辨位。 此处的风不似平原的那般温和，这里的风吹得十分尖利，好似要吞噬人一般。 这不是军营，而是山谷入口。 简兮被人一推，跪在地上。眼前的黑布突然扯下来，她一时间不能适应刺眼的强光，微微眯起眼。再看清时，眼前出现一个男人。 男人低声说道：“姑娘从蜀军大营来，看到何事听到何事，最好如实道来，免受皮肉之苦。” 第十九章 天雷啊天雷 简兮记得，司马懿最靠近死神的不是这次伏击，而是上方谷大火。 此次蜀军撤退设伏于木门道，最终只射杀了张郃，诸葛亮还说过“大计小用”之类的话。至于是司马懿谨慎未涉险，还是他故意借诸葛亮的刀杀张郃，都有待考证。 如果这次能让司马懿提前中埋伏，把木门道和上方谷合二为一…… 简兮正在心里翻腾小九九，面前的男人眼神冷下来，再次开口：“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乱棍打死。” “大都督饶命！小的最怕死了！”简兮跪在地上，一叠声说：“那什么……诸葛亮病重，蜀军又断了粮草无力支撑，只好撤退。小的太害怕了于是从军营跑出来，结果就被大都督的手下抓了。” “统帅病重，你们还有心情摆宴？” 简兮连连摇头，解释道：“我们断粮饿了好久肚子，如今快要走了，长途跋涉前喝点汤补充体力，并非摆宴。” 司马懿冷笑一下说：“诸葛亮若知道你是叛徒，一早便杀了你。” 简兮哭丧着脸：“乱世中，活着才是本钱。我一个弱质女流，落入大都督手中也只想活命罢了。我的话，大都督可以不信，只希望都督将来莫要后悔。” “大胆！”身边的副将拔剑而起。 司马懿抬手阻止，继续问她：“你这是何意？” 简兮压低声音，悄悄说：“医工往诸葛亮帐中送药时，我偷偷听到几句，说丞相性命垂危，恐怕也就这三两日了。” 老天有眼，我真不是诅咒他，我恨不得他长命百岁，真心日月可鉴！ “……此次撤兵，蜀军再也不可能打来了，大都督千万不要错失良机。” “甚好。”司马懿听后，重重点头，下令以张郃为首的铁骑追击蜀军残兵。 素来与司马懿意见不合的张郃出言反对：“大都督，归军勿追，且诸葛亮诡计多端，恐有埋伏啊。” 司马懿冷笑说：“张将军，你不是一直嘲笑本都督是缩头乌龟么？如今天赐良机，你为何胆小怯懦？”语罢，他提高声音，冲着三军将士道：“吾听闻张郃将军神勇无敌，自出征来屡立战功，今日就让诸葛亮知道我军的厉害，扬我大魏天威！若将军执意不战，那我只能上奏弹劾，陛下圣明，自有决断。” 第25章 双方僵持不下，内斗一触即发。 这时，斥候飞骑而来：“报！禀大都督，蜀军残兵已向木门道方向撤离。属下派弟兄们查看，并无设伏！” “再探！” “是！” 不一会儿，又一队斥候回来：“报！蜀军撤退，残部不足千骑，无埋伏！” “好。”司马懿点头，再次看向张郃：“此战胜，你便是击退蜀军第一功臣。不知将军可有一战的勇气？”他顿了一下，又道，“将军请放心，我率大部队在后方接应，恭候将军凯旋。” “好！大都督就等我的好消息吧！”张郃一声令下，率三千骑兵绝尘而去。 司马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面上露出近乎诡异的笑容，他不急不慢吩咐道：“全军原地休整，一个时辰后，缓缓行进。” 曹真已死，若是再没了张郃，魏国除了他司马懿，没人能做大都督。 “报！” 突然，又有斥候飞驰而来：“禀大都督，二公子亲率本部骑兵，随张郃将军而去！” “你说什么！？” “二公子率军离开后，大公子也率本部追了上去！” 司马懿站起来，怒极攻心两眼发红。他压住心中的惊恐，下令道：“传令！全军急速前进，务必保证两人安全！” “是！” 简兮心里长吐口气。 这个被人送女裙心态都稳的一批的人，岂会听她的鬼话。 她赌的本就不是司马懿听她的话，而是两位公子的命。 * * “贼子休走！” 张郃率兵奋力追击。司马懿大军紧跟其后，他想拦下司马师和司马昭，可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砰”的一声，前方传来震天吼般的大爆炸，火光冲天，浓烟铺天盖地而来，竟是蜀军用火箭引燃了早已藏在峡谷中的油缸和稻草。 “不好，快撤！”司马懿急命大军调转马头，可身后也传来爆炸声，滚滚浓烟堵住了魏军的退路。 山坡上突然出现成千上万的蜀军，密密麻麻，望不到头。 诸葛亮坐在高处，羽扇轻轻一挥，隐藏的弓箭手尽皆而起。 蜀军传令兵齐声大喊：“丞相有令，若司马仲达归降大汉，其余人等投降免死！” 杀声四起，魏军军中已经开始乱了，仓皇间横冲直撞，人仰马翻。 简兮找块破布捂住口鼻，在乱军和浓烟中穿行。她身上的衣服被臭水和泥巴浸透一遍，早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混在乱兵中就像个乱窜的泥猴。 这一仗死多少人她不知道，但她想总有逃生之法。她一个人目标太小，又不是重要人物，也许可以摸着悬崖边找个石缝躲起来，等风头过了再说。 惊险地躲过迎面飞来的长刀，她低着头往边上跑。可刚跑没几步，一匹黑色高头大马伴着嘶鸣从她头顶掠过。 简兮蹲在地上，抬头见骑在马背上的司马昭恶狠狠地看着她。 他半边脸俊秀，半边脸布满疤痕，看上去就是个狰狞扭曲的阴阳脸。 “本公子说过，你若说谎，我决不轻饶。” 简兮认命：“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杀了我吧！”反正又不是真死，提前下线而已。 司马昭跃下马背，举起手中的剑。 就在这时，同样混在乱军之中还有另一个泥人，那就是高三宝。 断手的部位已经溃烂流脓，高三宝端着胳膊，跪在乱军阵前，冲上面的人大喊：“丞相饶命啊！小的不想死啊！” 喊杀声震天，高三宝的声音被淹没了，诸葛亮根本不可能听见。然而他跪地求饶的模样，被诸葛亮身边一位副将看见。 副将以为是魏军贪生怕死在哭爹喊娘，于是指着高三宝嘲笑道：“这等鼠辈，也配求饶？” 诸葛亮冷淡一笑，顺着副将手指的方向看，脸上的笑瞬间冻住了，眼睛蒙上一层冰霜。 他不只看见了高三宝，还看见了不远处的简兮。他难以置信地后退一步，缓缓抬起的手僵在半空中，没有挥下。 此时峡谷中。 简兮没有理会高三宝，他哭喊的声音再大诸葛亮也听不见。况且峡谷里魏军这么混乱，除军中主帅外，诸葛亮根本不会留意困于乱战中的其他士兵。 没想到她抬头向上张望时，竟看见站在高处统领万军的诸葛亮后退一步，顿时怔住了。 这个时候他怎么能退啊！？ 司马昭眼尖，发现诸葛亮在犹豫，立刻朝众将士大喊：“大家不要乱，随我杀出去！” 原本败局已定的魏军顿时像打了鸡血，士气大振，喊杀声响彻山谷。 “杀！” …… “杀！” …… “杀！” 山中狂风骤然大起，乌云遮日。 “轰隆！” “打……打雷了！” 魏军中有人高声大喊：“老天爷发怒了，我们命不该绝，弟兄们快随我杀出去！” 简兮仰头看，天雷啊，是天雷！她终于等到这一刻。 原本不该在木门道出现的“三马”被困于此，司马懿、司马师、司马昭，他们的结局将同张郃一样，中箭身亡。 一次性搅乱这么多人的结局，系统准备降天雷了。 天空中云层越来越厚，逐渐形成一个漩涡。风暴的中心，一道闪电好似在积聚能量，如一个待爆发的球体，随时准备劈下来。 第26章 来不及了！ 简兮抽出系统奖励她的短剑，架在自己脖子上。 司马昭震惊，明明搜过身，她居然还能藏凶器。他大吼出来：“你这个疯子，要做什么？” 简兮说：“拉你一起，提前下线。” 好不容易等到现在，她要亲眼看到诸葛亮在木门道灭了司马家最具威胁的三个人。 系统：【玩家简七，窜改人物关系、破坏副本剧情，即将出局。倒计时开始，十……九……八……】 简兮用尽全身力气，不管诸葛亮能否听到，冲上方大声喊：“丞相快啊，来不及了！” 只有诸葛亮抢在天雷劈下来之前诛杀“三马”，剧情才会改变，他的结局才能改变。 此战胜，诸葛亮离长安只有一步之遥，然后就是还于旧都，开辟大汉新局面，再也没有秋风五丈原的悲剧了。 虽然她等不到那天，可事已至此，她仿佛有了强大的执念，哪怕这一切都是假的，也要痛快的经历一遭。 【……六……五……】 真的要来不及了！ 简兮快绝望了，她握紧剑柄，闭上眼睛，心想自己干脆先下线吧。 就在这时，她终于听到断崖上传令兵齐声高喊：“丞相有令，杀！” 箭雨铺天盖地而来，几乎遮住天空的颜色。 【四……三……】 耳边是魏军的怒吼和惨叫。 简兮闭着眼睛。或许那日在城墙上对着天灯许下的愿，能实现了。 意识消散的那一刻，她心中默默道： 愿我今日身死，换你一世长安。 …… 系统：【倒计时终止。玩家简七，血值清空，强制退出。】 简兮：“应该成功了吧？” 系统：【厨娘角色测试号破坏游戏规则，扰乱副本人物结局，本次测试不通过。】 第二十章 咖啡 简兮神思还在游离中，等视线慢慢聚焦回电脑显示屏上时，赫然映入眼中的是大大的“game over”和通关失败的灰白画面。 办公区周围墙上贴的都是新游戏《幻想三国》的宣传海报。 她坐在工位上，拔出角色测试卡，将游戏页面最小化，然后打开百度词条搜索。 搜索栏：诸葛亮。 按回车。 页面报错：对不起，该页无法显示。 简兮无语。断网？作为一个网络游戏公司，办公室居然能断网？ 她自嘲地笑了下。有什么好查的，网上查到的真实史料，也不是她想看到的。 玻璃门被人推开，同事李晴提着早餐进来，给简兮带了一块牛角面包一杯黑咖啡。 “终于测完了，刷了个通宵？” 简兮颓然坐在桌前，不说话也不动。 李晴动了下鼠标，把桌面右下角的游戏界面放大，看到game over后惊讶问：“你的角色不难啊，怎么没通过？” 简兮默默摇头。难啊，太难了，根本就是个死局。 手里握着热乎乎的咖啡杯，她端起来喝一口，忽然就想到诸葛亮桌案上那杯又苦又黑的浓茶，她怎么帮他纠正都纠正不过来。 “呜呜……呜呜呜呜！” 李晴吓了一跳，慌张地说：“测不过就重新测啊，你你你……鬼哭狼嚎什么？” 简兮哇哇大哭，边哭边说：“晴晴，你这咖啡……咖啡太苦了！” “是你自己没放糖吧。” 简兮趁热打铁，完成角色测试报告并提出需要修改的建议。准备给产品研发的同事送报告时才知，她对接的团队一个小时前接到紧急任务，坐飞机出差去了，三天后才能回来。 于是，简兮请了三天年假，回家好好休息。 这个游戏太真实了，真实到好像她真的穿越回古代，发生过那些事，让她完全走不出来。 她时而发呆时而叹气，时而看到街上某个人、某处风景，都能想到在那个平行时空的某个人、某个瞬间。 完了完了，走火入魔了。 休假的三天，简兮睡了一天大觉，逛了一天街，第三天在游戏厅玩了半天跳舞毯，然后找家咖啡馆蹭网打王者。 游戏鏖战正欢，李晴突然给她打电话。简兮操作中断，直接被蓝方砍死。 系统：【ace！】 最后一个人头也丢了…… “什么事儿？”简兮接电话。 李晴语气着急：“和你对接的产品组同事被人力部约谈，他已经被‘优化’了。” 面对始料未及的裁员，简兮吃惊：“研发的人呢？” “也被‘优化’了。人家昨天就拿n+1跑路，回老家了。” 简兮绝望：“修bug的事怎么办？我的测试报告还没交呢！” “公司把游戏都卖了，谁还顾得上修bug？” 什么？游戏卖了？ 李晴无可奈何地说：“《幻想三国》一经售出，新任接盘的老板要对游戏和角色进行重新审核，如果投资收益不通过，游戏全部作废。” 不会吧？一夜之间地处失业边缘，她还能再惨点儿吗？ 李晴继续说：“现在已经开始审核角色了，先从曹魏组开始，下一个可能就是蜀汉组，你那个厨娘第一遍测试都没过，在新老板那儿很可能也过不了。” 简兮说：“那我就再测一遍，赶在审查前通关就行。” 第27章 “我建议你保饭碗要紧，放弃原创角色，改用副本中的角色。”李晴好心劝说，“原创角色玩儿的再好，不过是打酱油，真实人物体验才更对市场胃口。” 简兮喝了一口咖啡，笑了笑说：“我知道，与其设计个女厨子，还不如像你一样刷小乔的剧本，至少还能嫁帅哥。” “我好心劝你，你还吐槽我！”江东组的李晴哼了声说，“算了算了，懒得管你，我都自顾不暇了。担心审核不通过，我正赶着去实验室做数据呢，你也快点儿选一个角色通关。新任老板姓时，听说很严格很较真，万一被优化，到时候你可别哭。” “好，我知道，多谢了。”简兮挂了电话，收拾东西直奔办公室。 她可不能让厨娘作废。 初看《三国》的时候简兮已经上大学了，她翘课一周刷完95集，唯独对诸葛亮的结局意难平。 毕业后她进入游戏公司，正好赶上公司开发新游戏项目，叫《幻想三国》。 幻想啊，就是可以开脑洞！ 于是她设计一个角色，专门给诸葛亮喂饭，帮助他强身健体延长寿命，避免秋风五丈原的悲剧。 当初她写文案时一通抒情感慨，加上文笔了得，评审时居然把小组成员忽悠了。 角色开发完、测试号上线，公司才发现这是个难以通关的死循环角色，而且穿越进入游戏体验将军、谋士的人肯定比体验厨子的人多，因此她设计的角色成了十八线酱油，随时可能被取消。 简兮打算靠自己，既然没人帮忙，她就独立完成测试，修补bug，一定要让角色成功上线。 李晴说新老板的团队正在审核曹魏组，那边涉及的角色非常多，而且剧情长副本难，一时半会儿审不完。只要再给她半个月，她一定能完成测试通关，让新评审团挑不出毛病。 一个测试号只有三次机会。她已经over了一次，所以还剩两条命。 防火防盗防雷劈，千万要惜命。这一次她平心静气，绝对不和副本对着干。 简兮手里攥着测试卡，心想：千万不能穿越到建兴六年以后，距离诸葛亮大结局太近了。强身健体，一定要越早越好。 她走进实验室，把测试卡再次插入系统。顿时，她周围环境已变，原本在办公区的她仿佛置身在一个巨大的银色球体中。 系统：【测试号已开启，玩家请上线。】 …… 系统：【玩家姓名：简七。角色设定：厨娘。绑定技能：厨艺。辅助技能：治疗。绑定技能是否需要更改？】 简兮说：“技能不用改，名字错了，是简兮不是简七。” 【厨娘人物设定的测试号只有一个，需要系统进行账号自杀吗？】 又来了……简兮只能说：“算了，简七就简七吧。游戏开始时间我总能选吧？” 系统：【角色为蜀汉组人物，穿越年代抽签决定，玩家不可自己选择。】 简兮听了系统的话，点头说：“好吧，时间你定，但我这次首先要见到诸葛亮。” 系统：【同意。】 简兮松口气。太好了，这次她有经验，先找到目标人物激活技能，绝不先找厨房。 诸葛亮，我要回来啦！ 第二十一章 汤药 “糟糕，有人落水了！”一位妇人站在岸边惊慌失措。 “快来救人啊！”另一位妇人焦急大喊。 老梗啊，待会儿肯定有人跳水救人。如果是个帅哥，必然是以身相许的桥段。如果是位不帅的哥，必然是这女子的丈夫。 但很快简兮的脸就绿了，因为那个落水之人，正是她自己！ 系统：【玩家已上线，你是家破人亡的落难孤女，几日没吃饭又失足落水的你，已经奄奄一息了。你的任务是尽心尽力为诸葛亮做饭，保证他饮食规律、作息健康。若诸葛亮不能规律饮食、健康作息，你血值掉光，游戏出局。】 这是什么残酷的人设，分分钟要她命啊！ 简兮呛了几口水，明明会游泳，但身上衣服湿透，身体太重根本游不起来。她想干脆把衣服脱了吧，虽然有伤风化，但总比死了强。 可游戏既然把她设定为奄奄一息，她还真就浑身无力、神志不清，连挣扎的劲都使不出来。 因为角色技能还未激活，没有治疗术的她徘徊在垂死边缘。 …… 【玩家简七，血量告急，还有十分钟获救机会。倒计时开始！】 …… 简兮心里头骂街。太坑了，她不会刚上线就出局吧？ 就在这时，她感觉有人从身后把她抱住，带着她往水面上游。 【三……二……倒计时停止。】 现在是什么情况，她在最后关头应该是被人救了吧？ 后面她如何被拖上岸，如何获救的，她完全没记忆，只是感觉身体非常非常的冷和疼，就像掉进冰窟窿躺在碎冰碴上的感觉。 迷迷糊糊中，她躺在床榻上，身体渐渐开始暖和，手脚恢复知觉。简兮费力想睁开眼睛，可眼皮子太沉好像两个铁坨子，她怎么也睁不开。 就在她准备放弃睁眼继续昏厥时，耳边传来一个孩童的声音：“先生，她不张嘴，怎么办？” 那个被称为先生的人说：“把她的嘴撬开，往里灌。” 灌什么？ 第28章 下一秒，有人捏住她的下巴，强行让她张嘴，苦涩的汤药一勺一勺被灌了进来。 这也太难喝了！ 简兮想吐，可她越是吐，那人越是往里灌。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喝进去多少，吐出来多少。 “先生，她……她有反应，皱眉头了！”孩童惊喜。 男人低声说：“不错，看样子能活。” 我当然能活，我也想活！简兮张了张嘴，却像乌鸦一样发出“啊啊啊”的沙哑声音。 “别说话，先睡吧。”男人给她掖好被角，转头对那个孩童说，“子让，她喝了药至少睡两到三个时辰，你傍晚再过来看。” 孩童说：“知道了先生。” 简兮喝完药果然陷入昏睡，脑海里乱梦不止。 她梦见自己站在高耸的城墙上，下面是虎视眈眈、准备攻城的万千将士。耳边风很大，她闭上眼睛准备跳下去的瞬间，有人突然从后面拽住了她。 “简七！你在做什么！” 那个人力气很大，直接把她拽得摔倒了。 好疼啊！简兮哀怨地抬头，想看看谁下手这么狠，可她发现周围景象已变，她竟然趴在尸堆里。 山谷的夹缝中，横七竖八满是尸体，他们身穿士兵铠甲，有的人身上被箭扎成刺猬，有的人死于乱刀之下，还有人被烧成焦炭。 简兮站起来，抬头望着高处的断崖。 她记得这里，这是木门道，她上一个副本最终送命的地方。 天上飘下雪花，扫到她的鼻子上，微微的痒，但她心里却很疼。 跨过一个又一个尸体，她迎着风雪在峡谷里走。 雪越下越大，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 “阿嚏……嚏嚏……嚏！”回音响彻山谷。 梦境戛然而止，简兮被自己的喷嚏吵醒了。 身上的疼痛和寒冷已经退散，除了头有些沉，她再无不适。简兮坐起来，眼前简陋朴素的内室和屋舍让她呆了一下。 她摸了摸床榻。明明被褥单薄、床板很硬，梦中的她却感觉躺在柔软的棉花上，睡得十分深沉。 “吱呀”一声，门开了。外面的凉气吹进来，简兮揉了下鼻子，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喷嚏。 “先生说你今天一定能醒，果然醒了！”一个七八岁的孩童穿着粗布短衣，头上扎着两个娃娃髻，手里端着个瓷碗。 简兮想到自己被人撬开嘴灌药的经历，心有余悸地往后缩。 男孩儿说：“这不是汤药，是米粥。先生说你醒来肯定会饿，就让我提前煮了点米汤。” “你叫……子让？”她迷迷糊糊听见有人这么叫他。 “是啊，我是先生的书童。”男童扬起干净的小脸，提到自家先生时语气明显得意。 简兮看了看自己穿着的衣服，不是落水时的衣服，而是一套泛旧的白色里衣。这屋子不像有女眷居住，否则主人也不会叫一个男童给她端药。 “那个，我的衣服……” “哦，隔壁村张婶帮你换的，她还多给你一件女裙供你换洗。” 明明是个七八岁孩童，心思却细腻成熟。 简兮低头道谢：“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是先生救的你。”子让把米粥递给她说：“那日先生外出，归来的路上撞见姑娘溺水。他跳下去救了你，还把昏迷中的你带回草庐。” “那我要好好感谢……嗯？你说什么？”端着粥碗的手慢慢握紧，碗边破了一个小口，刚好扎进她手指肉里。 “你刚刚说这是哪儿？” 子让挠挠头：“襄阳城外，城西草庐。” 简兮连呼吸都不稳了：“你家先生是何人？” 子让笑容得意：“卧龙岗的卧龙先生。” 简兮耳朵地震。副本里能叫“卧龙先生”的只有一个人，可……他怎么会在草庐呢？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响动。子让探头出去，兴冲冲地喊道：“先生，您回来了！” 下一刻，简兮看到有一位温润如玉的男子缓缓走进屋来。他穿了件月白色长衫，朗眉疏目，举手投足间有一种儒雅的气质风度。 子让上前拉住他的袖子，摇了摇说：“还真被先生说中，她刚才醒了，正在喝米汤呢。” 男子点头一笑。 时间仿佛被无限放慢，简兮甚至能感觉到风如何吹进门扉，牵动了他的衣角。 她直勾勾注视着男子，连道谢救命之恩的礼数都忘了。 嗓子又干又紧，她好半天才说出来一句话：“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她没等到男子回答，先听到系统提示音。 系统：【口令错误，玩家仅激活百分之五十的技能。因开局口令错误导致的剧情bug，后果自负。祝您游戏顺利。】 叮！ 手环再现，血值满格。 还真是他？ 简兮差点从床上滚下去，她想下床，但腿麻了实在动不了。她只能斜靠在床上，紧张地看着男子，急切想确认：“你是诸葛亮？你真的是诸葛亮？” 草庐上空弥漫着近乎诡异的尴尬。 子让：啥？她居然认识我家先生？ 诸葛亮：此女子莫不是故意落水让他相救？她有何目的？ 简兮：这下完了，开局好像又玩儿砸了！ 第二十二章 冷水 诸葛亮看着简兮，对上她的目光后，惊讶疑惑。那绝不是一个陌生人会有的眼神，看得人揪心。 第29章 “姑娘为何认识我？”他低声问，语气带了些怀疑。 简兮回答说：“久仰卧龙先生大名，自然认得。” 诸葛亮轻轻一笑：“哦？既然认得，方才为何又问我姓名？” 简兮说：“因为太激动了，所以我……我想确认。”又来了又来了，你又开始盘问我了。 谁来跟我解释一下。刚醒来时我还在纠结北伐能否成功的问题，结果您老人家突然以二十年前的样子出现，告诉我现在还没出山？ 简兮很想把这些话一股脑倒给他，让他帮忙消化消化。 “请问现在是什么年月？建安……十一年？还是十二年？” 诸葛亮觉得好笑，但也耐心答道：“建安十年，二月。” 简兮脸绿了。很好，还开局口令呢，系统让她对曹操说吗？ “多谢先生救命之恩，小女子简七，赴滔倒火也要报答您的恩情。”简兮郑重地说。 “赴汤蹈火就不必了。”诸葛亮淡淡摇头，明明声音温和，说出来的却是冷冰冰的逐客令，“寒舍简陋，又没有其他女眷，独留姑娘一人在此多有不便。待姑娘身体痊愈，便请自行离开吧。” 简兮错愕地坐在床上，还未接话，诸葛亮和子让已经离开这间屋子。 手里还握着那碗米汤，因为握得太紧，此时她才觉得烫手。她端起碗，吹了吹米汤上飘的油油，一点一点把汤喝完。 虽然只激活了一半技能，可到底有治疗术，简兮的身体很快好转。最让她郁闷的是，诸葛亮懂医理，他不用找大夫就能知道她何时好转、何时能离开。 她醒来不过三日，诸葛亮向她下了第二道逐客令。他说已安排好牛车，随时送她离开。 简兮苦笑。比上次有人情味儿一点，至少还准备了交通工具。 可她不能离开啊！ 虽然年月有些离谱，但她好不容易找到目标人物，还是大难不死后系统直接送到她眼前的，绝不能错过。 短时间之内想说服他留下自己太难，唯一的办法就是拖延时间，别让病好那么快。 翌日清晨，子让过来敲门，替他家先生传话：“车准备好，可以上路了。” 上路？上什么路，不嫌晦气？ 简兮虚弱又痛苦地躺在床上哼哼：“我突然发热，头好疼浑身疼，完全动不了。能不能麻烦你和先生说一声，等我烧退了再走？” 不一会儿，诸葛亮亲自过来了，见她烧得脸颊通红，浑身虚弱的坐都坐不起来，他也心软了说：“既然病了，就先好好养着。” “多谢先生。” 两日后，子让又来敲门：“昨日见你病好了，先生叫我来问你，今日可否上路。” 又是上路！上个头啊！ “咳咳……”简兮捂着嘴咳嗽，肺都要咳出来了，“奇怪了，昨天明明好些，可夜里又烧起来。拜托，可否再缓几日？” 诸葛亮又来了，这次他当面开药方，叮嘱子让一味药一味药的去抓，还要亲自盯着她把药喝完，一滴不许剩。 可简兮的病非但不见好，反而越来越离奇，她反反复复的发热，倒也没有太严重的症状，就是病病歪歪起不了身。 她面色苍白，张开干裂的嘴唇说：“给先生添麻烦了，咳咳咳，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也没有办法啊！” 诸葛亮意味深长地瞅她一眼，没有说话，盯着她喝完药后，转身走了。 凉风瑟瑟，夜黑风高。 简兮穿了件单薄的里衣，缩手缩脚走出房间。 草庐不大，院子一隅有口水井。 二月夜晚很冷，水更冰凉，简兮打了一桶水，手里拿着葫芦瓢，舀了满满一瓢冷水。她咬咬牙，从头浇到脚，透心的凉。 一瓢、两瓢、三瓢……很快，她感觉头闷闷沉沉，鼻子也塞起来，再站外面吹半个时辰冷风，发烧是迟早的事。 简兮又舀了一瓢水，闭上眼睛，正要往自己头上浇。这时，有人从旁边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强行把葫芦瓢抢过去。 “你在做什么！”声音既惊且怒。 简兮诧异之下略有挣扎，瓢里的凉水洒出来，大半勺泼在他身上。 “抱歉，我……我不是故意的……”简兮浑身湿透，牙齿打颤，她的确很冷，但更多是被诸葛亮凌厉的眼神吓磕巴了。 诸葛亮早发现她病得蹊跷，却不料她会如此作死。 甩手丢了件厚披风给她，他冷冷地别过脸去，话不多却言辞犀利：“早知姑娘如此糟蹋自己的性命，当日我便不会出手相救。” 太冷了，身体冷，心里头也冷飕飕的。 简兮老老实实把披风裹在身上，系好绳扣。抬手的瞬间，她出乎意料看见手环变黄。 比绿色稍浅，只变了一点点，但确实掉血了。 他现在身体肯定没问题，那只能是……动气了。 萍水相逢的人能让他动气？若她真是无所谓的路人，死与不死和他无关，有何可生气的呢？ 简兮小跑几步追上去，挡在诸葛亮面前。望着他俊逸的面孔，她心里空落落的。明明是相处过两年多熟悉的人，此时却变得很陌生。 要是能回到蜀中就好了…… “先生，小女子家在长安，本生活安稳，奈何战乱四起，家道中落。为了活下去，我随父母南下投奔远方亲友，岂料祸不单行，父母在途中病逝，独留我一人……”她鼻子冻得通红，乍看之下还真像哭得眼红鼻子肿，“前几日不慎落水，幸得先生相救，心里尤为感激。我不求别的，只暂求一个落脚处。待我寻到新的安身立命之法，自会离开，绝不叨扰先生！” 第30章 诸葛亮愣了一下，原本心里的怒气和不屑消了大半。 明明是她作死在先，可这狼狈样落在他眼里，却倔强执着得紧，似乎是在告诉他，她如此做并非无理取闹，而是有不可说的理由，那绝非仅仅是无家可归寻求落脚处。 沉默片刻，他神色放缓，在她诧异的注视下为她戴上斗篷连着的兜帽，遮住她湿漉漉的头发。 “草庐只有我和子让两人居住。子让平日除了伺候笔墨还会做些杂事，简姑娘若愿意，就先留下来帮他吧。” 简兮欣喜地点头：“多谢先生！我叫简七，先生以后唤我阿七就行！” * * 一夜难以安眠，天亮时刚有点睡意，忽然听见院内传来一阵笑声。 简兮细细听来，感觉外面不止两三个人。 草庐有客人，她不方便露面。 但是，她真的好饿。昨晚退烧后，她饿得前胸贴后背。再说她留下已经得到主人默许，没什么见不得人。 这样想着，她推门而出。不料，一行人正在走廊上边走边聊，刚好走到她屋前的时候，她突然拉开房门。 这华丽的出场，令所有人瞬间定在了原地，几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她。 简兮虽作粗短衣的中性打扮，可身材娇小，披散着头发，一看就是个女子。 “啊哈哈哈！”一阵难堪的沉默之后，其中一个微胖的书生最先开了口，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在下庞统，庞士元，孔明兄的好友。”说罢，上下打量她一番。 另一人自我介绍：“徐庶，徐元直。” 旁边的人也自我介绍：“石韬，石广元。” “早啊……呵呵呵。”简兮笑容尴尬。 诸葛亮神态自若，浅笑如常：“辰时已至，入内用饭吧。”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相约爬山的人们一股脑往前厅走，先蹭顿早饭再说。 诸葛亮有意避开简兮，转身要走。 “请等一下。”简兮在身后叫住他。 他稍作停顿，回头问：“何事？” “咕咕……”肚子传出的声音，瞬间让她气势少了一半。 诸葛亮愣了下，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有何好笑的？没听过肚子饿的声音吗？ 简兮说：“我病好了，想吃饭，厨房在什么地方？” 第二十三章 鸡蛋饼 “早啊！” 简兮走进厨房，见子让正在灶台前忙活，一个七八岁小孩准备几个大人的早食，着实有难度。 看见简兮，男孩笑着打招呼：“阿七姐姐，你醒了啊，我还以为你会睡到晌午。先生说把朝南的那间厢房给你住，冬天会暖和些，我还没来得及收拾呢，待会就去弄。” 姐姐？简兮也笑起来。现在的诸葛亮也就二十五岁，她穿过来的年龄还比他大一岁呢。子让喊诸葛亮先生，却叫她姐姐，嘿嘿，简兮对这孩子生出大大的好感。 “我来帮你。”简兮撸起袖子问他：“打算做什么早饭？” “先生和客人用完早食要去爬山，时间太紧我做不了复杂的菜式，只是熬了白粥炕了面饼，这里有点腌菜可以下粥。” 白粥、面饼、腌菜……乱世中百姓能有口饭吃就很不错了，可对简兮来说食材如此做实在太浪费。 草庐虽然没有大鱼大肉，但养了家禽，鸡蛋还是有的。 简兮本想做鸡蛋灌饼，可鸡蛋太珍贵了，一下子吃四五个，母鸡下蛋太辛苦。她想了想，鸡蛋灌饼不行，鸡蛋饼总行吧，多和些面摊饼，加两个蛋就能出鸡蛋香味。 子让刚放下菜盆，就见简兮端起一口大锅放在灶台上，她擦了擦案板架势摆得很大。 “你要弄什么？”子让问。 “鸡蛋饼。”简兮找到一把小菜刀，指了指墙角处的绿菜，对子尚说：“你帮我洗下葱，我来和面。” 不到一刻钟，香喷喷的小葱鸡蛋饼出锅。标配本应是一个饼一个蛋一根火腿肠，可原材料紧张，只能用调料来凑。 前厅里早就闻到香味了，有人忍不住探头张望。不一会儿，简兮和子让一人端着一个漆盘走进来，往在座每人面前摆了一碗粥，一盘小菜，还有切成井格形状的鸡蛋饼。 摊饼本没什么稀奇，可除了咸香味，还有一点淡淡的鲜味，不知是什么调味料。 庞统一口气吃了半张饼，啧啧称奇：“这里面除了盐，还放了什么特殊香料？” 简兮解释说：“是一种异域香料，口感鲜香，很开胃。”她自然不能说是胡椒粉和鸡精，幸好系统没剥夺她的调料使用自由。 在场的人纷纷夸赞鸡蛋饼好吃。 诸葛亮虽然没说话，但手上动作没停，很快就把整张饼吃完了。吃过蛋饼后，桌上剩下的腌菜简直让他难以下咽。不一会儿，他放下空碗问简兮：“饼还有么？” “没有了。”简兮说：“我怕剩，没敢多做。”她是根据丞相的饭量准备的早食，但她似乎估计错了，现在的诸葛亮饭量比那时候翻了三倍不只。 徐庶遗憾：“太可惜了，要是多做四份就好了。” “四份不够，要十份，可以带到路上吃。”石韬说。 一顿简单的早食奠定了简兮留下的基础，至少短时间内诸葛亮是不会给她下逐客令了。尤其是当子让偷偷跑来告诉他说，阿七如何善良大方，所有人在前厅吃鸡蛋饼，她却在厨房啃腌菜时，诸葛亮心里居然对她产生了一丝丝同情。 第31章 简兮冤枉，她可真不是立人设，摊饼的时候她就把自己那份吃肚子里了，啃腌菜只是好奇想尝味道，其实是吃加餐。 当然，这话她不会跑去和诸葛亮说，谁有病才会自己拆自己的台。 * * 眼下正是建安十年初。 诸葛亮还未出山，尚在隆中隐居，研究兵法韬略、治国之道。 此时，曹操已平定了北方各部，兵锋正盛，虎视南方。 荆州刘表试图偏安一隅，度一日算一日。寄于其帐下的刘备暂驻新野，正苦思除贼扶汉之道，求贤若渴中。 而江东孙策遇刺身亡后，年少的孙权接任江东之主已有四年，局势基本稳定。 如今，北方的曹操，荆州的刘表，江东的孙权，相互牵制。荆襄一带未来两年，暂无大的战事。 傍晚。 简兮捧着个盅走到书房门前，听到屋里传来琴音。她站在门边，凝神聆听。 诸葛亮一身素洁白衣，正在案边抚琴。斜阳从窗口照进来，不偏不倚洒在他身上，整个人看上去都温柔几分。 琴声自在随意，清远悠长，时而声势迭起，时而深藏隐忍。一曲终了，他忽然抬头：“阿七？” “嗯。”简兮回神，见诸葛亮抚完琴抬眼看着她。她走进书房，把汤盅放在案上：“听先生弹琴不忍打扰，就站在门外了。先生的琴弹得真好，像高山流水，昼夜行云。” 诸葛亮端起汤盅闻了闻：“什么味道，这么香？” “竹筒煲的汤，带有淡淡竹香。”简兮得意一笑，“先生早上出门前我就开始熬汤了，现在喝刚刚好。” 诸葛亮点下头，他看着女子清丽的面庞，一双眼眸如星辰般明亮，忽然有些失神。 “今日我听子让唤徐先生师父？” 诸葛亮答道：“嗯，子让一直缠着元直教他剑法，磨了大半年元直才同意。他公事繁忙，每月会来草庐小住一两日。” 徐庶这时候已经投到刘备帐下了，每月休沐的时候才有时间教子让。 简兮感慨：“子让年纪虽小，却很能吃苦，学习十分用功。” 诸葛亮淡淡说：“他虽刻苦，但心性未定、固执偏执，过早接触刀兵对他无益处。” “先生还真是用心良苦。能得先生教诲，实乃三生有幸。” “哪有这么夸张了。”诸葛亮轻轻一笑。 简兮好奇问：“先生为何会收个小孩子当书童？” 诸葛亮顿了下，回忆着：“他三年前来到草庐，无父无母，我见他有些慧根便留下他。子让这个名字是他自己起的，我至今也不知他姓什么，家在哪里。” 原来是孤儿，难怪对同为落难人的她格外亲切。 简兮心里默念两遍子让的名字，悠悠道：“德才兼备，谦逊高尚，不像是个孩子随便起的名。” 诸葛亮接着话题问：“那你呢？你是家里第七 铱驊 个孩子？” “我？不是，我是独生女，这个七字其实是我出生时户籍当差的人耳背，听岔写错了。后来一犯懒，就没改。”简兮不满地哼哼。 诸葛亮咳了下嗓子，笑出声：“难怪……我还好奇什么人家起名字会如此随意，原来是误会。” 眼看天色已晚，简兮起身告辞：“不早了，先生早点休息。明日想吃什么，我提前准备？” 诸葛亮说：“明日不用准备我的早午食了，我一早便会出门。” “去哪儿？” “天气转暖，准备春耕。” “种地？”简兮愣了好半天，脑袋里飘过一句话，“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果然没错。 简兮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想到这双握笔和弹琴的手，也会握着锄头布满老茧，将来留下岁月痕迹，心里还是有些遗憾的。 诸葛亮嘱咐她说：“这几日田间活比较多，你监督子让背完《礼运大同篇》，我随时会考他。” “哦，好的。” 第二十四章 饭团子 田间劳动，早午饭的标配就是白水配干馍，食之无味。 简兮琢磨如何能把东西既做得好吃，也方便携带。汉堡？三明治？馅饼？ 这些东西凉了也不好吃啊！ 简兮在厨房翻箱倒柜找材料，发现食材真是少的可怜。 汉代很多蔬菜品种都没从外邦传进来，或者没有大规模种植，寻常百姓吃的菜大部分是野菜和萝卜。很多蕨类都可以吃，有些简兮认识，有些见都没见过。 之前在蜀中时，一是丞相府条件好食材相对丰富，二是她技能等级比现在高，虽然无法召唤出超时代太远的吃食，却可以召唤出一些唐宋元进口或种植的农产品，做饭自然比现在得心应手。 子让告诉她说先生不挑食，唯有一类不吃，就是各种动物的心肝肺肠肚。 这个不吃最好，胆固醇太高。还是青菜好，有利于心血管健康，调理脾胃。 可是…… 简兮盯着砧板上弯弯曲曲的蕨类菜，尝了下味道。各种野菜大拼盘，怎么做好吃啊？ 瞥见米饭蒸锅，她忽然有了主意，立刻招呼子让进来：“帮我个忙。” “阿七姐姐想做什么？”口味被简兮养刁的男孩儿立刻跑来厨房。 “帮我洗菜吧，我要做饭团。” 午时过，简兮来到田间，见附近的村民大部分都休息了。他们放下锄头，三三俩俩坐在田边用午饭。有的人家里妻子或孩子会来送饭，有的人则自备干粮。 第32章 男人们坐一堆，妇女们凑一堆，等自家丈夫吃完饭，再把碗筷带回去。 简兮提着篮子走来，眼尖的妇人立刻发现来了新面孔，八卦之心激荡。一位面如圆盘的大娘好奇凑上来问：“你是谁家的小娘子？” 简兮解释说：“我是诸葛庐的厨子……” “先生，你家的小娘子来给你送午食了！”大娘话没听完就操着大嗓门喊。 “……”简兮无语极了。这大娘，听人讲话选择性忽略宾语，早知道派子让过来。 诸葛亮仍在田里躬身劳作，听见齐大娘的喊声，他起身回头，看见简兮站在田垄间，提着篮子笑容羞赧，不合身的宽大衣裙穿在身上，更衬得她玲珑娇小。 他掏出汗巾擦了擦脸，走过去问她：“你怎么来了？” 简兮晃了晃手里的竹篮：“干馍食之无味，我来给你送好吃的。呃……你不会已经吃过饭了吧？”毕竟大家都已休息。 “一直在忙，还未顾上。” 他怎么种地也是加班狂。 简兮取出水袋，先让诸葛亮净手，然后掏出干净手帕给他擦净。 简兮打开食盒，这时，一位大叔探头过来：“呦，这是什么吃食，从未见过啊！” 又一个人说：“看起来很不错，是米饭吗？怎么还裹着菜？” “是饭团子。”简兮说。 “倒是模样稀奇，我可以尝一个吗？”大叔满心期待地问。 大叔看诸葛亮，简兮也看诸葛亮。 诸葛亮一笑，点头默许。 大叔也不客气，拿了个饭团大口一吞说：“好吃！真的好吃！” 这句话立马引来更多人，大家下地劳作都很累，家里的饭早吃腻了，都乐意尝试新鲜玩意。 诸葛亮笑容温和友好，显然平时和他们相处惯了，倒也不介意他们的唐突。很快，一盒饭团子被尝的只剩下两个。 “呃，不好意思啊先生……” 这下尴尬了。 简兮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我就知道。” 待众人尝够了陆续散开，简兮从篮子里像变戏法一样，又取出个盒子，像献宝一样对诸葛亮说：“还好我机智，多准备了一份。” 盒子里依然是饭团，可又不是刚才的饭团。有几个饭团捏成不同的可爱形状，小兔子、小狗、小老虎，用豆子点了眼睛鼻子嘴。还有一个做成蛋包饭，香气扑鼻。 诸葛亮拿起一个小兔子尝一口，发现里面居然裹着豆沙。他看着动物饭团，忍不住笑道：“你这饭做的，倒像是哄子让玩儿。” 简兮摇了摇头说：“子让可没耐心等我捏饭团，米饭和着豆沙刚弄好，他就把饭盛碗里吃了，根本等不及我捏花样。先生快吃吧，我还带了一壶茶水解腻，吃完可以喝一杯。” 诸葛亮坐在田边用饭，简兮颇为感慨。 诸葛亮到底有容人之量啊，既能和庞统徐庶这样的名士交好，也能和村民愉快相处，无论高雅之士还是普通白丁，都对他交口称誉。要是她工作一上午，好不容易叫的外卖被同事吃了大半，她绝对发飙。 齐大娘被自家丈夫鄙视了一通后，不高兴地端着饭盆离开。路过简兮和诸葛亮身边，她忍不住又开始嘴碎道：“夫人好厨艺，先生真是好福气。” “……！！” 简兮第一反应是抬头望天。 呼，还好，没有乌云没有天雷，看来系统不屑于路人甲的扯淡。 她扭头看诸葛亮，惊讶他为什么也不反驳。瞅见他嘴里含着半口饭团，她哈哈一笑。 原来是嘴被堵上，他说不出话了。 收拾好饭盒，简兮提着竹篮往草庐走，回去的路上，她收到了系统提示。 【恭喜玩家简七，所有技能提升百分之十，恢复食材召唤技能，可召唤距离当下最近的魏晋时期的食材。】 这还是她头回被系统奖励。简兮心里美成一朵花，看来她做得很好……魏晋时期？ 原来，还是有晋朝啊！三国尽归司马氏，终究无法更改。 心情忽上忽下，回到草庐时，简兮看见子让正在院子里练剑，边练剑边背诵《礼运大同篇》。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出剑。 “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 再出剑。 简兮无奈地看他。诸葛亮给子让布置《礼运大同篇》，目的是为了磨他的心性。他倒好，一边习武一边背孔夫子的文章，看起来就像个叛逆小孩儿。 子让早看到简兮回来了，见她若有所思瞅着自己，边舞剑边问：“阿七姐姐知道《礼运大同篇》吗？” 简兮点头：“以前读过，是孔夫子心中的理想国。愿天下太平，没有战争，人人和睦，幸福安乐。” “姐姐相信吗？” “我不知道。”简兮想了想说，“我只知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争抢和不公平。拼爹拼祖宗拼投胎，很多人一辈子都游不到对岸，可有人出生就在对岸了。”现代都做不到的事，更别说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 子让说：“我相信能做到。” 哦，还是理想主义者？简兮有点好笑，但接下来他说的话让她笑不出来了。 “……但在那之前，必然有流血和战争。”子让挥舞着木剑说，“不破不立。想要建立新秩序，就需要打仗和斗争，等一切拦路的家伙被铲除，才能建立更好的新制度。” 第33章 简兮皱眉：“孔明先生和你说的？”这绝不是他的言论，相反，能说出这种话，一定会被他大骂不忠不孝。 果然，子让摇头：“是我自己想的。” 他的目光澄澈明亮，可说出的话如此冰冷。 真是个可怕的小孩儿。简兮想，自己七八岁的时候热衷看动漫呢，他居然已经想到用鲜血铺路扫平天下了。诸葛亮收他当书童，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就在这时，草庐外有人敲门。简兮去开门，看到徐庶站在门外，望着她笑容温和。 第二十五章 花茶 休沐两日，徐庶快马加鞭从新野赶来草庐，教子让剑术。每次从新野来，他都会带些好玩意。上次他给子让带了柄轻便的短剑，今日他送给简兮一件崭新的成衣。 “这个是？”简兮犹豫。在古代，男人不能随便送女人东西，女人也不敢随便收。 徐庶温和道：“你身上这件裙子不合身，见你每次都提着衣摆干活，十分不便，我就顺手买了。” 简兮了然。哦，原来是觉得厨子做饭不容易，送东西贿赂贿赂，便于以后蹭饭。 即便如此，私相授受传出去也不好听。 可她又确实需要一件新衣，自己身上这件太大了穿着不方便，她又懒得做针线活修改，于是说：“成衣太贵重了，要不我先借来穿，等我攒钱了再还先生？” 徐庶一笑，点头。 简兮麻利的回屋换新衣，然后去准备晚饭。新衣服都穿了，她一定要做顿丰盛的大餐。 忙活到傍晚，简兮从厨房出来，看见诸葛亮已经回来了。他换了身干净衣服，正在和徐庶喝茶聊天。即使身着粗布衣，坐在简陋的书案前，也丝毫不减他的气质。 简兮站在书房门口，对屋里的人说：“菜做好，可以用晚饭了。今晚人多热闹，我还加了一道汤，一会儿出锅。” 诸葛亮放下茶杯，抬头看她，目光落在她崭新的淡粉色裙裾上，衣服上的绣花颇为考究。他眉头微微一皱，问她：“新衣从何而来？” “啊，你说这个……”简兮抬了抬衣袖，满心欢喜地说，“我跟徐先生赊账买的，等我攒钱了再还他。” 徐庶笑说：“也可以让我多蹭几顿饭。” “那不一样。做菜是为了感谢先生费心教子让剑法，至于衣服，该多少钱就多少钱，我说话算话。”她端着盘子，催促他们道，“今天做了拔丝萝卜，凉了就不好吃了。”说完，她急匆匆往正厅走。 徐庶有点郁闷。她就这么急着想跟他撇清关系么。 吃过晚饭，子让回书房做功课。徐庶今晚留宿，饭后和诸葛亮在院中摆棋盘对弈。 简兮收拾好厨房，净净手，端了壶花茶走过去，立在一旁静静观战。 两人坐在石桌旁，诸葛亮执黑棋，徐庶执白棋。 不过一会儿，胜负见分晓。 “孔明兄今日的思绪似乎不集中啊，我与你下过这么多盘，还从未赢过。”徐庶面露喜色。 诸葛亮浅笑：“是元直你棋艺有长进，佩服佩服。” 简兮心里奇怪。黑棋开始明明是占上风的，怎么后来越下步数越乱？诸葛亮不会是故意对朋友放水吧？ 简兮看得投入。徐庶看着她问：“姑娘也懂棋？” “一点点。” “你也来下一盘。”徐庶让开座位。 简兮看了诸葛亮一眼，摆手说：“算了算了，我就别出糗了。” 诸葛亮笑了下说：“我让你三招，可否？” 这话说的……好吧，下棋就下棋，谁怕谁！ 简兮在现代从不碰这种费脑细胞的玩意，不过在蜀中的时候，她因一时新奇，缠着诸葛亮教了她几招。虽然诸葛亮觉得她在这方面没什么天分，可好歹最后也能战几个回合。今日这场景，算不算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可才一会儿工夫，棋盘已是大片黑色帝国。她心里郁闷，为何用他自己的招数跟他下，还输的这么惨？ 简兮每走一步，都偷偷瞄诸葛亮一眼，好像在向他确认这一步是否走得正确。 诸葛亮被她的样子逗笑了，直接拿过她手中的白棋，替她下了一步：“别猜了，走这里。” 他的手指不经意碰到她的手，温热的触感让她有点脸红。 诸葛亮挑了挑眉，瞅着她问：“还继续吗？” 简兮点头：“下！” 输是输定了，但也不能死绝了。简兮绞尽脑汁，最后也不知是亡羊补牢为时不晚，还是他好心多让了几步，反正最后一个角做活了。 诸葛亮感慨：“真是难为教你下棋的人了。” 简兮捂嘴乐：“先生不觉得，我和你的棋路有几分相像吗？” 看着被逼到绝境的白子，诸葛亮轻轻摇头。兵行险招，实为不智。 徐庶喝了口花茶，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事，话题一转对诸葛亮说：“下月初五的游园会请了荆襄各大世家和名士，恐怕不是单纯游湖这么简单。” 诸葛亮点头：“当然不是游湖，老师肯定会品评诗文、鉴赏书画，说不定还有高手论辩。机会难得，今年我打算带子让去见识见识。” 下月初五？不就是清明节吗？踏青，游湖，赏花，美哉美哉！简兮有些坐不住了。 徐庶知道她一定会感兴趣，于是主动相邀：“姑娘若是愿意，可随我一同前往。” 第34章 “好啊，一起去！”简兮已经开始兴奋了。 诸葛亮忍不住瞥她一眼。既然不接受衣裙，每日更新在南极生物峮衣无尔尔七五二八一为何又接受同游的邀请？既然要拒绝，为何不拒绝明白点？ 简兮哪懂其中的弯弯绕绕，她觉得一堆人约一起出去玩儿，再正常不过了。因此，她并未察觉徐庶有什么更深层的意思，欣然答应与他一同前往，并且自动把同行人的范围扩大。 她有些激动地说：“这次出门我多带些点心果子，子让同我一路肯定高兴，我现在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徐庶：“……” 诸葛亮：“……”原来她不是拒绝，而是根本没懂。 几日后赶上下雨天，诸葛亮从田间归来的早，突击检查子让的《礼运大同篇》学得如何。 子让脑袋聪明，早就把文章倒背如流，可诸葛亮不会只限于机械背诵，他要求子让谈见解，千篇一律的他不满意，一定要是独道见解。 子让近期练剑的时间比读书时间长，再加上习武困乏，他脑子跟不上节奏，回答问题磕磕绊绊。 简兮猫在书房窗口，心想反正诸葛亮背对着她看不见，于是在窗外连说带比划，让男孩儿看她的口型和手势。 子让连猜带蒙，看似对答如流，可诸葛亮哪是好糊弄的，很快就发现窗外有猫腻。他转身盯着简兮，手拿戒尺，笑容莫测。 简兮被抓个正着，灰溜溜来到书房，垂着脑袋站在子让身边。 “啪！” 子让被戒尺打了手心。 简兮心里惨叫，她该不会也要挨打吧。她颤颤巍巍地把手伸过去，忽听诸葛亮说：“蛇固无足，子安能为之足？” “嗯？”简兮抬起脑袋，眼巴巴地瞅着他。他的意思是子让刚才虽然磕巴，但回答的内容很好，反而是她在外面画蛇添足？ “我打子让是因为他投机取巧反自误，实在愚蠢。至于你……”诸葛亮举着戒尺，慢悠悠地说，“既然喜欢帮人回答问题，那我来考你。” “别。”简兮把手往前伸，“先生还是打我手心吧，就是别打太狠，一下就好。” 诸葛亮好笑：“这么轻易就领罚？” 简兮说：“人贵自知，我肚子里有几斤墨水，还是很清楚的。”比古文我肯定比不过你，省省吧。 诸葛亮轻轻一笑：“方才你教子让说的那些话虽然离经叛道，倒也有自己的想法，看来你读过几本书。” 简兮：我是本科，谢谢。 只听他接着说：“难得你识字，以后若是得闲，你可以和子让一起到书房看书。” “啊？真的假的？”简兮还没作反应，子让先不淡定了，他声音哀怨地说，“先生偏心！当年我可是苦苦求了您一年，您才让我进书房的啊！” 简兮戳戳子让的胳膊，故作高深说：“你没听说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行拂乱其所为。先生看重你才磨练你呢，至于我嘛，先生是怕我把你带歪了。” “带歪？” “就是不学好。” 诸葛亮忍俊不禁。人贵自知，说得很对。 第二十六章 墨水 简兮开始进书房看书，其实她在书房一大半时间都在煮茶、添茶、研墨。子让彻底成了学徒，一门心思搞学问，而她反而成了书童。 有的时候得闲了，她便一个人偷偷找张桌子，抄她原来看过的文章打发时间。有时也会随手捡来诸葛亮写完不要的手稿，临帖练字。 她在桌前临帖，好奇地琢磨为什么诸葛亮这么喜欢《梁甫吟》。她就不喜欢晏子，二桃杀三士，小人得志。 对于诸葛亮，虽然嘴上不肯承认，心里已完全接受简兮带给草庐的变化。 诸葛亮喜静，有时一个人呆在书房一整天，或者在田垄独自忙碌一整天，弄得子让小小年纪便成了闷葫芦性子。 可自从简兮来到草庐，子让仿佛变了一个人，从一个沉闷的男孩儿变得干净整洁、笑容英朗。徐庶、庞统这些朋友更愿意到草庐串门，从前是为了把酒言欢，共论天下，如今也为了品尝简兮做的一手好菜，煮得一壶好茶。 她还是一个心细的女子，书房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条，按照他平日看书的习惯，把书卷、手稿依次放好，做上标记，让他每天能最快找到需要的书册。 晚上只要他不睡，她便在书房也熬着不睡觉，哪怕再困也不回屋。时间一久他便明白了她的用心，少熬夜，按时就寝。 有时他在案前看书，简兮坐在一旁临帖。偶尔他抬起头时，能看到她正望着他的脸，若有所思。 他浅笑着问：“我面上有何物，让你观望如此久？” 简兮闹了个大红脸，她搁下毛笔说：“我就是好奇，先生为何喜欢《梁甫吟》。” 诸葛亮起身走过去，随手拿起一张她抄写的手稿，看得出她在努力模仿他的笔迹，可字实在写得不怎么样。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敲门。 子让出去开门，过了一会儿拿了两张请帖进来。一张给诸葛亮，一张给简兮。 “为何我也有请帖？”简兮诧异。 她奇怪地看着诸葛亮，诸葛亮被看得无奈了，只好提醒她：“那日喝茶下棋，是你应下的。” “啊？”简兮这才明白徐庶邀她同游是什么意思，不是朋友一招呼大家都去蹦迪那么简单。 第35章 “那我还是……” 诸葛亮不着痕迹地瞅她一眼。 “还是去吧！”简兮闻了闻请帖上淡淡的熏香，“群英聚会，踏青游湖，错过太可惜了！” 诸葛亮不想同她说话了，他黑着脸对子让说：“去把《孟子》抄一遍，抄不完游园会不准去。” 莫名其妙挨罚，子让有点郁闷。他左看看右瞧瞧，眼珠滴溜溜一转：“先生，我突然想到一句话。” “哪句？”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诸葛亮抄起竹简，子让脚底抹油溜走了。 “《孟子》一共三万多字，二百多章，我哪里抄得完啊！”子让蹲在院子里，抱头嚎叫。后天一早出发，今年游园会怕是赶不上了。 简兮向他伸出援助之手：“我帮你。” 子让哀怨地抬头，小脸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马蜂窝是你捅的，你不帮谁帮？” “？”简兮一脸莫名。 简兮应得爽快，她粗略算了一下，以她的写字速度，纯抄书不动脑子一小时一千字，刨去吃饭和睡觉时间，一天可以写小一万字。加上子让的一半，两人合作赶在游园会前抄完没问题。 可她估计错了一件事，就是用毛笔抄和用签字笔完全不是一个速度。而且在没有修正方式的情况下，一张竹简抄错一个字就要重新写。别说一天一万字，三天一万她都抄不完啊！ 她终于明白诸葛亮的用心良苦。欺负一个小孩两天抄本《孟子》，她肯定看不过眼要帮忙，这就等于变相在……在整她？ 稍一分神，她居然在写最后一列的时候抄串行了。 “啊啊啊！”简兮搁下笔，揉了揉酸困的脖子。 窗外夜已深沉，她打了个哈欠，原地横倒躺下睡觉。才睡不到一刻钟，她又觉得是自己祸及子让，于是坐起来继续抄。虽然她现在都觉得这通罚领得莫名其妙。 她趴在桌上“奋笔疾书”，半个时辰后，她终于坚持不住，左手托腮支着脑袋睡着了。 诸葛亮从书房出来，绕路走到后院厢房，果然见简兮屋里的灯还未熄。 他立在门口静了一会儿，抬手轻轻敲了两下房门。 里面无人应。 他缓缓推开房门，一进屋就看见简兮坐在书桌前，单手托着脑袋睡着了。她右手还拿着笔，一下一下点在竹简上，把快要抄完的那张竹简又弄脏了。 她手上脸上沾了许多墨迹，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是做了什么美梦吗？ 诸葛亮犹豫片刻，他弯下腰，胳膊托住她的头，稍一用力把她打横抱起，缓缓移步至榻边。 简兮感觉睡姿有点变化，轻轻扭动了一下身体。 诸葛亮以为她要醒来，深沉的眸中闪过一丝紧张和无措。幸好她抄书太累了，只是稍微动了动，并没有惊醒。 他松口气，把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后，转身出去了。 翌日清晨，简兮忽然醒来，发现自己早不在桌边，而是躺在床榻上。怎么回事？梦游了？ “阿七姐姐！阿七姐姐！”子让在窗外叫她，“我抄完了！” “抄完了？”简兮瞥了眼自己桌上乱七八糟的竹简，还有一张被自己用毛笔画花了，应该是她睡着后的杰作。 她推门而出，见子让邀功似的捧着一摞书简，站在她门口说：“我昨晚通宵没睡，已经抄了一大半，加上你抄的，我们就大功告成了！” 简兮揉揉眼睛，抬手才看清自己掌心都被墨水染黑了。 她由衷佩服子让，这孩子还挺有毅力的。 《孟子》抄完，总算可以参加游园会了。 游园会当日，简兮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拉板车，上面堆满了锅碗瓢盆还有各种封口的袋子。 诸葛亮换好衣服出门。他头戴儒生巾，身穿月白色长衫，气质非凡温柔亲切，只那么一眼望去，简兮感觉像每个毛孔都被熨烫过的舒适服帖。 明明他穿白色这么好看，为什么在蜀中的时候一直穿深色啊？ 然后，她不由得再次想到那晚她明明是在桌边睡着，醒来后却躺在床榻上的事。 子让肯定没那么大力气，难不成是诸葛亮抱……抱她到床上的？ 她酝酿了半天，决定还是不问了，留着自己脑补已经挺美好。 诸葛亮走到草庐门口，指着车上的大包小包，问她：“你这是做什么？” 简兮脸有些红，不过日头正大，全当晒红的。她掰手指头算了算，说：“荆襄那么多人来游湖，哪怕只有三成人买我的桂花糕，都能稳赚不赔。” 诸葛亮：“……” 待子让收拾好，三人一起上马车，车后面还拖了个拉板车。 简兮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心想：耶，可以玩儿去咯！ 第二十七章 桂花糕 踏青游湖，赏花看景。 不少人携家眷同游。男人聚在一起把酒言欢，畅谈天下大势。女人和孩子在湖边漫步，或游船或赏花，好不惬意。 湖边搭了个高台，凡有需要众人品鉴的文章，都可以放在高台前的书桌上，自有名人上台品评。 写得好自然露脸，说不定被某位贵人看中从此入仕途，飞黄腾达。对于那些写得不好的文章，也没人手下留情，改批判就批判，从此写文者想拾回颜面就难了。胆小或无入仕之心的人，就在一旁尽情看热闹。 第36章 游园会果然不只是踏青游湖，它其实是个文人聚集大会，讨论文采高低、辩是非对错，一求扬名立万的竞技场。 简兮一行人刚下马车，几位和诸葛亮平日交好的人立刻迎上来，其中包括庞统和徐庶。 庞统摸了摸子让的头，惊讶道：“两个月未见，长高不少。听闻元直教了你剑法，待会儿舞一段让我开开眼？” 子让站在诸葛亮身旁，乖巧地说：“今日踏青游湖，听各位名士品评文章、学习诗词书画，不宜舞刀弄剑。等下次先生来草庐，子让再献丑一段为先生助兴。” “不错啊，不但个子见长，口才也见长啊！”庞统摸着胡须感慨。 徐庶催促说：“别杵在这儿了，广元和公威在那边听庞德公评文，我们莫要错过了。” “甚好，子让快跟上！”庞统拉着子让往高台方向走。 徐庶邀请简兮同去，简兮摇摇头说：“我就不去了，反正他们说的我也听不懂，我自己在湖边溜达一会儿。先生快去吧，若是错过评文就太可惜了。” 徐庶点下头，和诸葛亮往人多聚集的地方去了。 简兮也在找人多聚集的地方，便是夫人和小姐聚集的地方。男人都讨论天下大事去了，女人带着孩子在湖边嬉戏，三五成群聊家常，难得的放松。 简兮找了个平坦的地方支摊，之所以想到卖桂花糕，主要为了赚点闲钱。 从前在蜀中吃喝不愁，出门有小环跟着，根本不用考虑钱。可现在她身无分文，倒不是哪里需要她花钱，只是口袋里有闲钱她才踏实，有备无患。再说她还在徐庶那里赊着账呢。 前来踏青的人大多是自家带的吃食，偶尔有挑着扁担来叫卖的，却也是家里做好才带过来卖，味道肯定不如现做的好吃。 简兮带了基本材料，包括米粉、白糖、桂花、蜂蜜等，食材经过处理后捏成团，然后用方形模具做成方糕，竹叶包裹后放入蒸锅。 柴火也是事先准备的，简兮刚把桂花糕蒸上，这时候，不远处的大树下传来一阵惊叫。 “这是什么东西？” “太神奇了，木犬为何停不下来？” 简兮打眼望去，发现树下几位乘凉的夫人和小姐被一只木犬搞得惊慌失措。 那只木犬明明是手工玩物，却像拥有生命活了一般，在人群间欢快地跳来跳去。 一位发黄肤黑的女子站在树下，对自己的杰作很是得意，不由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擅长机关、发黄肤黑……她不就是…… “你在做什么吃食？”简兮还在愣怔中，木犬的主人已经抱着停下来的木犬，立在摊位面前。 “桂花糕，不过还没熟，黄姑娘请稍等。” “啊？我不姓黄，我姓陈，单名一个硕字。”女子笑了笑说。 简兮“咦”了一声，抬头看她。 什么情况？黄硕怎么变陈硕了？她真的是诸葛亮未来的妻子吗？ 桂花糕出锅，甜香扑鼻，热腾腾的甜糕比自带的吃食有吸引力多了。在湖边嬉戏玩耍的夫人领着小孩子过来，买竹叶桂花糕尝鲜。 陈硕也来了，她买了两块糕，边吃边朝男人们议论天下大事的高台走。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简兮突然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诸葛亮成亲原定的剧情发生在建安九年冬，她刚到草庐时应该就能见到女主人了，可为什么那个人现在才出现？ 小环说丞相府没有黄夫人，那有没有可能夫人不姓黄而姓陈？ 太乱了！ 简兮想想就头疼。 上个副本被她改了结局后完全卡死，估计系统已经将它作废，自己当下刷的副本可能跟上一个完全没关系。 聚在台边的人越来越多，不时有人鼓掌叫好，似乎那里发生什么精彩的事，连游湖的女眷都过去凑热闹。 简兮好奇。她把柴火熄了，随众人同往。 台上，一位年纪轻轻的少年正在与一位长者论辩。学识较量无长幼，少年毕竟年轻，讲起话来肆意洒脱，在长者面前也没有谦卑和胆怯。 可毕竟姜还是老的辣，一炷香的功夫，少年败下阵来。虽然输了，但他心服口服，朝长者行了一礼道：“先生才高八斗、观点精妙，谡受益匪浅，多谢赐教。” 谡？ “他就是马谡啊。”简兮小声说。 “阿七姐姐认识他？”子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身边，同样小声说，“他是先生的学生，经常来草庐和先生谈古论今。但这两个月他不曾来，你应该没见过吧？” “哦，我是听说的，马氏五常名声在外。” “我不喜欢他。”子让嘟囔道。 简兮好奇：“为何啊？” 子让言辞凿凿：“我讨厌他夸夸其谈的样子。他看似无畏，胆识过人，可说出来的话很多都经不起推敲，偏偏还是先生最得意的学生。” “小屁孩别乱说，人家将来能当大官呢！” 他确实担任了要职，结果贪功冒进失了街亭，被诸葛亮忍痛斩首，可惜了。 台上论辩还在继续。简兮站在人群中，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大丈夫立于世，当有所作为。如今汉贼当道，民不聊生，若有匡扶天下的才华，何不辅佐明主成就一番事业？” 女子从容不迫，在众人的注视下稳稳走上高台。 第37章 此人正是陈硕。 都说自信的女人最美，陈硕虽然皮肤比寻常女子稍黑，但五官精致，口才出众，一双眼睛透着机敏，气质胜过在场所有的深闺千金。 见是个女子登台挑战，上轮擂台主有几分轻敌。谁知陈硕博闻强记、能言善辩，几句话就把对手怼得哑口无言。他说了句“受教”，低着头匆匆下台去。 现在守擂的人是陈硕，下面的名士们心里开始犯嘀咕。若是上台被一个小丫头打下去，实在太折损颜面。可若畏手畏脚谁都不上台，荆襄各大世家公子恐怕都要背上怯场的笑话。 片刻后，女子挑衅的言语自台上而来：“在场的不都自称名士吗？连我都斗不过，谈何匡扶天下除贼扶汉呢？” 子让小脸气得通红，愤愤不平要上台。简兮一把拉住他，心想：这时候小屁孩可不能上台，如果她真是未来的丞相夫人，那么主角应该很快就…… 念头没转完，主角就出现了。 “诚如姑娘所言，凡有鸿鹄之志者，必出山投奔明主，为苍生出一份力……”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下，诸葛亮胸有成竹走上高台，站在女子对面。 人群中，简兮远远望着他们，心里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早该如此。他们相遇相知，相互欣赏，然后渐生情愫，拜堂成亲，最后携手一生。 重要的不是夫人姓黄还是姓陈，而是夫人必须出场，触发关键剧情。 可为什么心里这么难过呢。 简兮目不转睛盯着台上的诸葛亮，辩论的内容是什么一句都没听进去。 年轻时候的他，果真是芝兰玉树之姿，气质优雅出尘，带着与生俱来的清高与孤傲。他眼中暗藏的犀利与睿智，如同展翅的雄鹰，无论历经多少年的风雨，始终没有变过。 “好！”台下的人鼓掌叫好。 望着远处的人，简兮莞尔一笑，然后默默转身离开。离开时，她朝台上的人挥了挥手，亦如当日劝他不要去北伐时她转身离开的动作。 就是不知他是否看到。 众人都到高台那边看热闹了，湖边反而有些冷清。 简兮原打算卖两屉桂花糕，现在估算客流量，好像不用做那么多了。 蒸锅里还剩两块糕，她边数今日赚到的铜钱，边吃甜糕，觉得今日发挥失常，桂花糕火候没掌握好有些硬，蜂蜜放得太多有点齁。 就在这时，有两位男子走到摊位前。 其中一人身高八尺，体态优雅，身着锦衣华服，头戴墨竹斗笠，让人看不清面容。 另一人三十来岁的年纪，个子比斗笠男稍矮。他身穿棕色长袍，脸型方正，笑容温和老实。 “姑娘，我想买两块甜糕。”长袍男把手伸进衣袖，准备掏钱。 简兮遗憾地说：“抱歉，今日的桂花糕卖完了，下次……”恐怕没有下次了，明年的游园会就轮不到她陪诸葛亮来了。 “哦？那岂不是太可惜。”斗笠男听完，轻轻一笑。他缓缓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如美玉般精致的脸庞，看得简兮一怔。 这个人……好像有些眼熟？ 不对，是面前这两人都有点似曾相识。难道是她的错觉？ 只听斗笠男自我介绍：“在下姓楚名时，字长风，想买下桂花糕的方子，不知姑娘允否？”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公子的名字倒是意境深远。”简兮悠悠说道。 “啪啪”，身后传来掌声。简兮回头看，诸葛亮和马谡一前一后，正朝她这边走来。 “好诗文！”马谡笑着感慨：“先有陈姑娘在擂台上精彩的论辩，后有这位姑娘作此好诗，谡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不虚此行。” 第二十八章 竹叶青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有点意思。”诸葛亮意味深长地看着简兮，细品这句话。 简兮摇头轻笑：“剽窃来的，先生别失望，我随口一说。” 随口说句诗都能引用到一个陌生人名字上？ 诸葛亮心里泛堵。他还没弄清这不快的原因，这时，楚时上前一步，朝他拱手行礼：“这位便是卧龙先生诸葛孔明吧，久仰久仰。” 诸葛亮客气道：“过奖，敢问阁下何人？” 楚时笑了下，举手投足雍容大气：“在下楚时，字长风，在江东开酒楼，做点小生意。旁边这位是我的管家于福，字名一。今日的游园会群英汇聚，我们来凑个热闹。” 简兮内心八级地震。于福？他是年轻的于福！难怪她觉得似曾相识。 “这位是？”楚时看向马谡，犹豫了一下。 马谡含笑拱手，自报家门：“在下马谡，字幼常。” 楚时还礼：“幸会幸会。” 于福从自家马车上提了两壶酒，回到楚时身边时，恭恭敬敬唤了一声：“公子。”然后把酒递给楚时。 楚时接过酒壶，邀请众位：“相见便是有缘，我有薄酒两壶，不知诸位可否赏脸与在下小酌几杯？” 马谡闻到酒香，睁大眼睛，惊喜道：“阁下手中的酒可是竹叶青？” “正是。” “既有美酒，那却之不恭。” “请。”楚时招呼诸葛亮和马谡到树下小坐。 简兮想着几个男人凑一起，又要聊军政大事了，她不感兴趣，于是转身要走。 第38章 诸葛亮正准备叫她，可还是比楚时晚了一步。 “姑娘请留步。”楚时眉眼一弯，笑得像个狐狸，“在下想同姑娘谈一笔生意，姑娘可否一同到树下小坐片刻。” “生意？”简兮斜眼瞅他，挑衅道：“想买我的食谱？本姑娘正缺钱呢，公子就不怕我狮子大开口？”看他衣着华丽是个有钱的主，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哪会真看上她的路边摊。 此人不是故意发难，就是借口搭讪，哪一种都不怀好意。 楚时听后笑笑，倒没恼，也没接着她的话说。他冲简兮身后的人招手：“陈姑娘，好巧啊！” 他打招呼的语气很随意，像是见到老熟人。 简兮回头看，只见陈硕一袭碧色长衫，微笑着缓步而来。虽一眼就看出她女扮男装，但英姿煞爽，绝对女中豪杰。 “巧什么啊，我很早就看见你了，只是未顾上打招呼。我爹特别爱喝你上个月派人送至陈府的青梅酒，让我替他道声谢。” “陈老先生客气了。” 陈硕笑得俏皮可爱，虽是和楚时寒暄，余光却有一下没一下偷看诸葛亮，脸微微有些红，小女儿心思表露无疑。 为了和诸葛亮多呆一会儿，她问楚时：“你连竹叶青都舍得了，不知可否让我也小酌一杯？” “自然。”楚时点头一笑，而后再次把目光转向简兮。 诸葛亮在看她，楚时看着她，陈硕狡黠地看她。马谡和于福已经到树下了，也在看她这边。 简兮呆了一会儿。呃，这是什么“阴间”聚会。 她表面上泰然自若，擦过诸葛亮身边径直往树下走。 喝酒就喝酒，我还怕副本里的角色不成？ 于福摆好酒杯，依次给诸位倒酒。酒清冽香醇，回味无穷，乃是极品。 简兮打量着于福人畜无害的面孔，实在想不出二十年后他为何会养毒蛇害人，毕竟是个伤敌一百自损一万的昏招。 马谡依然沉浸在诸葛亮和陈硕的论辩中，不时有问题提出，想再深入探讨一番。 诸葛亮摇头，语气带着无奈：“并非我愿意上擂台，只是陈姑娘言辞犀利，我不上台岂不有失荆襄各大世家的颜面。” “哼，先生也没有赢过我啊。”陈硕得意道。 “老师是故意让你呢。”马谡笑得揶揄。 诸葛亮轻叹不语，淡淡瞥了简兮一眼。他只是看到她忽然转身离开，不知为何，一时有点分神了。 而这边，简兮正在吃于福带的点心。楚时说他们在江东开酒楼，这些点心都是酒楼里的甜品，做工精细、口味上佳。她一连吃了三四个，香糯可口、甜度适宜，绝对比她的桂花糕好十几倍。看来楚时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背过身，故意不去听诸葛亮和陈硕说什么，专心干饭才是正道。 忽听诸葛亮阴阳怪气地说：“孔子云，席不正不坐，肉不方不食，哪儿像你一样，吃得满嘴渣。” 简兮嘴里含着半口点心，愣了一下，意识到他这句话是跟她说的。她抬手抹了把嘴道：“那是因为孔夫子不够饿，真饿了管它方的圆的，该吃就吃。” 诸葛亮轻哼：“歪理邪说。” “姑娘所言倒也不全是歪理。”楚时饮了一口酒，缓缓说，“在下曾经历过大-饥-荒，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场面，太惨烈了。真到了那时候，还谈何伦理道德，能活下去就算命大。” 诸葛亮说：“如此说还要恭喜楚公子，福大命大。听公子方才说你在江东开酒楼？” 这话说的，就好像他开酒楼是为了从此不挨饿一样。 简兮奇怪地想，诸葛亮对抢他午饭的村民都能温和友善，为何对一个才认识不到一小时的商人说话夹枪带棒？莫非他鄙视商人？ 也对，古代重农抑商，士农工商商人排老末，他自然瞧不上。 楚时倒不介意，依然笑得谦和有礼：“先生说得不错，自从开了酒楼，在下终于不担心食不果腹。而且我在荆襄各地有商铺，同很多世家都有交情，就算有一天酒楼开不下去，我也饿不死。” “噗！”简兮被酒呛到，咳嗽两声。“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喝得急了些……哈哈哈！” “有何好笑？”诸葛亮板起脸问她。 简兮乐道：“我见秀才遇上兵，没忍住就笑了。” 真要用论理辩是非，楚时肯定不是诸葛亮的对手，但论胡搅蛮缠，诸葛亮倒不一定胜过他。 楚时赶忙说：“在下一介普通商人，岂敢与卧龙先生争高下。今日游园会能见到……” “停停停！”简兮抬手打断楚时，“别说这些弯弯绕绕了，你不是想要桂花糕食谱吗，我出个价，看公子能否接受。”而后，她比划了一个数字。 楚时：“银？” 简兮：“金。” 于福不淡定了，提高声音：“公子，她明明在故意……” 楚时抬手阻止于福。他废话不说开了票据，递给她：“江东柴桑，永宁钱庄，去了就说楚时欠姑娘五百金。” 她只是故意气他，没想到他真答应了。桂花糕而已，他真是脑子进水？ 一个商人随便甩出五百金，乱世中如此富得流油的人，是要被当成活靶子的啊！ 还是说他是系统派来的外挂，专门接济穷人？ “我随便说的，你还当真了。”简兮把票据还给他，无奈地说，“不就是桂花糕嘛，公子若喜欢我告诉你做法便是，就当答谢你请我喝酒。” 第39章 楚时摇头，浅笑道：“你既不收我的钱，我自然也不能要你的食谱。这样吧，姑娘若是愿意，可以来我的酒楼品尝招牌菜，我做东。” 简兮随口应下：“好啊，若有机会的话。” 天色渐晚，游湖的人陆续离开。 “诸位告辞，后会有期。”于福打点好马车，伺候自家公子坐车离开。 陈硕临行前，悄悄把简兮拉到边上，少了之前的自信洒脱，露出女子的娇羞：“桂花糕姑娘，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你能答应。”说完，她生怕悄悄话被人听去，凑到简兮耳边吐露自己的小心思，声音细如蚊蝇。 简兮有点诧异。这不像她的风格啊？难不成面对喜欢人，都会变得不像自己了？ 她无奈苦笑：“姑娘潇洒不羁，乃当世奇女子也。你心倾于谁是他的福气，应当自己告诉他，何必托我带话。再说我就是……” 她也不知道自己如今在草庐算什么。 “总之我说话没什么份量，恐有负所托。” 陈硕半低着头，抿唇一笑说：“待我归家，自会向阿爹提此事。若阿爹应允，便会请人说媒，只是在此之前……我想知道诸葛先生是否也对我有意。” 有意无意，夫人之位都是你的。简兮心里有股邪火，差点儿就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好吧，我帮你带话，成人之美的事为何不做呢。” 陈硕喜笑颜开：“多谢姑娘。” 回草庐的马车上。诸葛亮似乎有些困乏，他闭着眼睛点评子让的诗文，声音带着倦意。 简兮对子让说：“你让先生休息一会儿吧。” 游园会论辩乃诸葛亮出山前的破局第一关，他肯定全身心投入应对，消耗不少脑细胞。 子让听话地点头，垂首坐在一边。就在简兮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打算闭目养神时，忽听子让问：“今日先生在台上打擂赢得场上一片叫好，你为何突然转身走？” 简兮心一颤，闭着眼睛回答：“火上蒸着糕呢，我不去看看万一把林子点了怎么办？” “这样啊，我以为你不高兴。” “瞎说，我在台下笑着恭喜先生半天，你没看到吗？” “笑？子让觉得比哭还难看，看得我都想哭了。” 简兮这才察觉中了子让的套，别看他人小，心眼多的能让你犯密集恐惧症。 她睁开眼，作势去撕他的嘴，气势汹汹道：“你再不闭嘴，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捏哭？” “信信信，我错了，先生救我！”子让直往诸葛亮身边挤。 诸葛亮虽未睁眼，但眉梢一动，唇边带笑。 系统：【恭喜玩家简七，所有技能提升百分之十，提高食材召唤技能，可召唤唐宋元时期的食材。】 简兮瞋诸葛亮一眼，腹诽道：笑笑笑，有什么好得意的，不就是遇见未来夫人嘛，瞧把你美成花了！ 第二十九章 豆腐乳 “啊！！” 草庐上空回荡着子让的叫声。 “完了，要被先生骂惨了！” 游园会归来当晚，所有人简单吃了点汤泡馍，早早入睡休息。第二日实在犯懒，子让也没仔细清点食材。直到第三日，他发现厨房角落有个盖着盖子的瓷碗，他掀开盖子，立马捂住口鼻，因为里面的豆腐早就长毛发臭了，一股难闻的酸味飘出来。 “这下惨了，先生最忌浪费，我们肯定会被骂。不对，被骂事小，可能还要饿上一顿。”子让回忆自己没来草庐前饿肚子的可怕经历，心中惶惶然。 简兮瞅了眼，嘲笑子让大惊小怪。 这不就是豆腐发酵后产生了霉菌嘛，蛋白质更容易吸收，维生素更加丰富。后人为了加工豆腐特意让它长毛发酵，如今有个现成了，她正好做豆腐乳。 “这……这东西还能吃？”子让指着发臭的豆腐说，“豆腐是我放坏的，待会儿我就向先生认错，要罚就罚我吧，你可千万别以身犯险。” 仗义啊！简兮在心里给他点了个赞。 她把豆腐切成小方块，指了指豆腐上的长毛说，“这些只是看着吓人，其实营养又健康。待会儿我把毛搓了，豆腐蒸熟，再用花椒水和盐水泡上两日，滴上油就可以吃了。” 子让：“……”他还是饿一顿吧，不对，饿一天他都愿意。 两日后的清晨，诸葛亮桌上多了一小碟红色小方块。 “这是何物？”诸葛亮用筷子戳了戳，没敢吃。 简兮说：“豆腐乳。” 诸葛亮好奇：“豆腐？为何做得这么小？” “呃……发酵过的豆腐，切小了更加入味。早食配粥一起吃，很有营养。” 子让坐在一旁，冷汗快下来了。他虽然不愿受罚，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先生吃有毒的东西，于是抢在诸葛亮动筷前道：“先生千万别吃，这些都是我放坏了的豆腐，全长毛了！” “……”诸葛亮的筷子差点儿掉地上。自己如何得罪她，她这是下毒未遂么。 简兮急忙摆摆手，为洗脱冤屈，她先吃了一口自己碗里的豆腐乳，证明食物没毒且她身体没问题，然后才说：“在我家乡，很多人早食都吃豆腐乳。豆腐上的毛非但对人没危害，还十分有营养。很多人为了吃豆腐乳，专门把好豆腐放到发酵长毛。” 诸葛亮沉默，心里戚戚然。 第40章 天子被曹贼挟持到许昌后，长安城百姓的生活已经如此悲惨，连块豆腐都吃不到。 不体会百姓苦楚，何谈兴复汉室、兼济天下呢。 他拿起筷子，视死如归地尝了一小口，闭眼皱眉，细细一品。 嗯？ “还不错。”诸葛亮惊讶，又吃了一小口，点头笑，“真的不错。” “啊？”子让难以置信。自家先生从不骗人，说好吃就一定好吃。他拿起一根筷子，轻轻沾一点，尝了小小一口，顿时睁大眼睛：“好吃！这真的是豆腐吗，我第一次吃这样的豆腐！” “我早说过好吃，谁叫你们不信呢。” 简兮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简单的早食变得更加可口。她刚喝下一口粥，忽然听见院子里有人在敲门。 子让放下筷子去开门，见是徐庶，顿时笑得灿烂又不怀好意：“师父来了？我和先生正在吃长毛的豆腐，师父要一同品尝吗？” 徐庶：“……” 简兮：“……”明明是美味，能别到处坏我名声吗。 徐庶握紧双手，似是有话要讲。诸葛亮从正厅出来，见了他略感惊讶：“元直来了，怎么不进来坐？” 子让看着徐庶，疑惑地问：“游园会结束师父不是要回新野吗，怎么突然来草庐了？” 徐庶把马拴在院外，风尘仆仆的样子，像是赶了很久的夜路。过了一会儿，他终于下定决心，对简兮说：“庶有重要的话想单独对姑娘讲，可否借一步说话？” 简兮就算再迟钝，此时也猜出徐庶接下来要说什么。送衣服、送请帖、风尘仆仆连夜赶来……还能是为了什么。 不过，可不可以不说……简兮心里头已经开始哀嚎了。 可惜，她的哀嚎徐庶没听见，诸葛亮也没听见。不但没听见，诸葛亮还招呼子让进屋，而后对徐庶道：“元直你慢慢说，我和子让把门关上，绝不偷听。” 徐庶点头道谢，确认门真的关严了，微微上前一步，想离简兮近一点。 简兮惶恐不安，往后退了退：“先生，您还是……” “我想带姑娘一起回新野。” “新野？我不去。”简兮摇头，顿了一下，轻叹一声说，“先生想说什么，阿七心里明白，只不过……我并非先生的良配。” 徐庶心凉，笑容勉强：“姑娘不必如此急着拒绝，即使你现在没有想明白也无妨，在我心里，一直把你当做我……” “不行。求先生不要再说了。” 拜托了大哥，千万别再说了！ 下一秒，乌云遮日，天空阴沉的好像要掉下来，接着，闷雷声滚滚。 【玩家简七，有篡改人物关系之嫌，天雷警告一次。】 这……才半年不到她就收到一次警告，还有漫长的十几年啊，她这个副本怕是很难打完了。 “我不答应！我没答应！”简兮提高声音。她知道这样说很伤人，但这是唯一能让他们俩免遭雷劈的办法。 果不其然，她对系统喊话后，系统的天雷没降下来，天空骤然放晴。 “这是？”徐庶吃惊。 简兮指着天，无助地说：“先生方才也看见了，我受上天的诅咒，注定孤身一人，若敢动情，必遭天打雷劈。” 徐庶愣了下，虽然这天象着实古怪无法解释，可她如此说自己，他难以接受。 “姑娘对我无意，直说便是，何必要诅咒自己。” 简兮不知该说什么好。她没有诅咒自己，但所言皆事实。此时她才感觉到原创角色的悲哀，无论如何都是龙套，当不成主角。 明明自己心里也堵得慌，她还得宽慰他道：“先生未来会有更广阔的世界，会遇到更多更好的人，而我不过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你还是忘了我，早日成一门亲事好。” “我能遇见你，已经很高兴了，你并不欠我什么，所以不必担心。如果说放下就能放下，反而让我觉得自己的感情很廉价。” 简兮笑了笑说：“先生是位真君子，能与先生相识，三生有幸。” “不必三生，今生能记住我便可。” 对于徐元直，简兮原本了解也不多，只知道他后来虽然在曹操的监视下度过，但母亲安享晚年，平安终老。他自己也在魏文帝时官至三公，居右中郎将。虽然一生未能实现中兴汉室的志向，但无大起大落，大喜大悲。 徐庶转身告辞时，她忽然叫住他：“请等一下。” “姑娘还有何事？”徐庶转身，眼底燃起一丝希望。 简兮说：“此番回新野后，请先生将家中亲眷保护安置。” 徐庶吃惊，没想到她会说这句话。 “姑娘何出此言？” 简兮摇头。她言尽于此，再说细一点就又违规了，听不听只能由他自己判断。 眼睛闪过一丝怀疑，他终是点头说：“我知道了，多谢姑娘。再会……不，后会无期。” 听见马蹄声走远，子让才敢对诸葛亮说：“先生，阿七姐姐没答应和师父走。师父说后会无期，是不是以后也不打算教我剑术了？” 诸葛亮冷着脸教训他：“听墙角非君子行径，子让，你可知错？” “我没错啊。”子让睁大眼睛，无辜地说：“我天生听觉异于常人，和先生站在一起，先生没听见我却听见了，所以把结果告诉先生而已。先生不是也很想知道吗？” 第41章 诸葛亮怔然。他惯于隐藏情绪，这次失态的这么明显，连个小孩都看出来了？ 子让胸有成竹地说：“我早猜到阿七不会和师父走，因为阿七倾慕先生。” 第三十章 爬山 “嗯，肯定错不了。”子让条分缕析，抽丝剥茧，“她早就认识先生，落水得救后想尽各种办法留在草庐，也是为了和心悦之人在一起。她拒绝师父，竟不惜诅咒自己也要留在先生身边。那天先生在台上和陈家小姐学术论辩，阿七脸都快黑了，她肯定是心生醋意又不知如何发作，所以才做长毛的豆腐捉弄先生。” 诸葛亮表情莫测，低头看碗碟里的豆腐块。 豆腐：别看我，食物的创造者真的只是觉得豆腐乳好吃才做的！ 诸葛亮没有表态，嘴角却不自觉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叮！ 【恭喜玩家简七，所有技能提升百分之十，提高食材召唤技能，可召唤明代的食材。】 简兮站在院中，目送徐庶离开还未定神，系统竟然给她奖励。 望着诸葛亮紧闭的房门，她心里惊奇，难不成是早上的豆腐乳太好吃了？ * * 有了明代食材召唤技能，简兮终于重获万能法宝，那就是土豆。 土豆条、土豆饼、土豆泥、土豆炖萝卜、土豆臊子拌面……万物皆可与土豆关联在一起。 而自从徐庶回新野后，简兮这些日子觉得诸葛亮看她的眼神怪怪的，总给人一种“你是不是有话要说”的错觉。 有时候她在书房看书写字，无意间抬头，偶尔看到他执笔若有所思瞅着她。还有几次她正在吃饭，吃着吃着，感觉他的目光又落到她身上，是那种疑惑、试探、询问的目光，吓得她几次咬了舌头。 他到底想干嘛？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简兮记得游园会结束后陈硕拜托她的事。眼瞅着小一个月过去了，简兮也没找到机会问诸葛亮。最近他的眼神奇奇怪怪，难道陈硕托她探口风的事他早就知道，所以好奇她为何还不问？ 翻来覆去想了几日，简兮终于摆正心态。既然打龙套角色，那就别想当主角。 打辅助最忌冲锋陷阵，紧跟队友别乱闯祸，必要的时候给队友补血才是正道。如今就是要给诸葛亮“加血”的时候。 卧龙先生虽然名声在外，但他现阶段仍是深居山林，空有报国之志，蛰伏等待时机的隐士。若想真正融入荆襄各大世家，还差一张入场券，这个入场券是黄硕……也可能是陈硕带来的。他需要借助未来岳父家的权势。 副本剧情拉得太长，一步错步步错。诸葛亮成亲时间变晚这件事已是变数，如果不能在隆中与黄承彦或陈承彦搭上关系，万一原定的建安十二年出山也晚了呢？后面一系列事情都会打乱，那么她将彻底陷入死局。 好在系统没有示警，证明剧情目前还是按照原计划慢慢走。过程可能有点变化，但结果应该是好的。 因此简兮决定了，她要为诸葛亮将来的康庄大道，披荆斩棘、扫清路障。 呃，除了做饭，她还要……当红娘？ 翌日清晨，简兮正要进厨房准备早食，诸葛亮从书房出来叫住她。 昨夜通宵在书房看书，他眼角下有点发青，但精神依然硬朗。 年轻到底身体底子好，刷夜都没有太大影响。 “先生别总是熬夜，对身体不好。”简兮好心劝说。现在就开始熬夜，以后可怎么办啊。 诸葛亮轻轻一点头，像是接受了她的建议。然后对跟在简兮后面的子让说：“今日子让帮忙准备早食，我和阿七出门一趟。” “去哪儿？”简兮问。 诸葛亮说：“爬山。” 简兮和子让同时一愣。 子让：先生这是不想等，打算和阿七姐姐把关系挑明了？ 简兮：诸葛亮这是打算和她摊牌，主动问陈小姐的事了？ 天依然没有大亮，简兮和诸葛亮沿着陡峭的羊肠小道向山顶爬去。这座山的山顶后世被叫作腾龙阁，开发为古隆中旅游景点，可如今这路未经修葺，还是有些险的。 诸葛亮对这条路十分熟悉，大步走在前面。简兮步伐本不慢，却因看不清路，渐渐被落在后面。 诸葛亮回头看着她道：“照你这速度，正午才能到山顶。”语罢，他向她伸手。简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拉住他的袖子，暂时借一点力。 两人一刻未停的往上攀登，终于到了山顶。 此处四面环山，中间位置的巨峰上横挂着一条飞流而下的瀑布，腾起一团团水雾。 诸葛亮立在陡崖边，眺望远方的天空。 太阳跳上山头的一瞬，雾霭消失，色彩骤然明朗，漫山遍野仿佛洒满金银。飞泻的瀑布在朝阳的映照下，水雾架起一座彩虹桥，灿烂无比。 诸葛亮含笑道：“儿时和舍弟刚搬到隆中，舍弟晚上常常做噩梦，哭闹着难以入睡，我便带他来看山顶的日出。有此美景，当真值得一看。 简兮望着眼前的人，只觉周围的华丽炫目此刻全比不上他的笑容，温暖明亮。这样的一个人，值得波澜壮阔的一生。 她忽然双手拢在嘴边，对着山谷高叫道：“我很喜欢！” …… “……很喜欢……” …… “……喜欢……” 第42章 山谷里飘荡着她的回声。 诸葛亮呆了一瞬，眉眼间俱是笑意。过了一会儿，他问简兮：“你是否有话要同我说？” 简兮心一紧，也有点疼。他果然知道啊。 诸葛亮脸上带着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笑容，继续追着她问：“其实你不必为难，你不告诉我，怎知我不会答应？” 简兮双手在袖子里握紧，指甲快要掐进肉里了。她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一丝挣扎，最后还是说：“游园会那日的陈姑娘，先生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诸葛亮点头。 “陈姑娘乃当世奇女子，才学多广、潇洒不羁，背后又有陈家雄厚的背景支撑。那日在湖边喝酒，她说对先生心生倾慕，想托我……托我帮忙问问……” 后面的话太难以启齿了，她真的不擅长牵红线。 “她想知道先生是否对她有意，若是愿意，她会向陈老先生提及此事，老先生择日请人说媒。” “你……”诸葛亮愣住，目光冷下来，“你为何会替她来劝我？” 简兮硬着头皮，语气加快说：“我是觉得，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先生莫要错过了。” 第三十一章 酸梅汤 一连几日，天阴阴沉沉，好像随时会下场大暴雨。 到了夏日，田间活不多。诸葛亮留在草庐看书，时不时考较子让书读的如何、文章写的如何。 徐庶走后不久，子让拜水镜先生为师，得高人指点的他，成长迅速，回答诸葛亮的问题从容不迫。 而诸葛亮再没提那天爬山发生的事，平静的就像什么都没发生。 天气炎热，胃口不佳。简兮小心翼翼端了碗酸梅汤到书房，诸葛亮看她一眼，端起碗全喝了，然后说：“再来一碗。” 简兮回忆那日从山上归来，子让气急败坏地冲着她嚷嚷：“你就是个大傻子！先生早晚必有所成就，但那与陈家还是谁家都无关！” 心里犹如刀片划过，她涩然一笑，默默道：“我不傻，你才傻呢。” 如今一切恢复正常，她反而心里空落落的。 当日诸葛亮听完她说的话，愣住好半天，最后什么都没说，直接背着手下山去了。帮陈硕牵红线这件事总算揭过，往后的路要怎么选，由他自己定吧。 谁知几日后，简兮忙完回房间，看到床榻上整齐的叠放着一件女裙。虽是普通的粗布，做工却十分精细，足见功夫。一袭淡绿色的衣裙，盈盈而立，颇有几分窈窕淑女的味道。 这是送她的礼物？简兮走出房间，见诸葛亮一袭白衣，负手立在院中。听到脚步声，他忽然回首，沉静的面容露出浅浅笑意。 简兮吃惊：“这件衣服是？” 诸葛亮道：“路过江大娘的布庄，随手买的。可别说先赊着账，以后赚钱再还我的话。” 简兮站在回廊下，心提了起来。上个月她托人把游园会卖甜糕赚的钱带给徐庶，还了衣服的钱，她不能收他的礼更不能欠他情。 可眼下诸葛亮说，他不用她还账。 诸葛亮朝她招了下手说：“你过来，我还有件东西送你。” 走到院中，简兮站在他面前，心怦怦直跳，目不转睛看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只黑色的锦盒，然后递给她。简兮手在发抖，轻轻打开盒子，里面是极为简单的一支钗，钗头雕着几朵梅花。 如果说她对男子送女子衣服是什么意思存疑，那么送簪子是何意她绝对清楚。 一时间，她觉得手里捧的不是木盒，而是一块千斤重的烙铁，烫得惊人，她却放不开手。 “那日爬山你同我说的话有一定道理，但我更认同子让对你说的那句，无论我将来是否有所成就，与谁家都无关。”诸葛亮目光炯炯，声音坚定有力。 简兮彻底呆住了，脑子一片空白，以至于忘了阻止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诸葛亮语气微微一沉，嗓子发紧点沙哑：“这枚簪子是我母亲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母亲去世后，我一直带在身边。今日我想把它赠于你，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你你……我……” 怎么办？简兮原本提在嗓子眼的心，此时开始上蹿下跳。 敢情这些日子他没提陈姑娘派她来探口风的事，不是揭过去了，而是在憋大招呢。可他这大招用的不是地方啊！ 脑海里又飘过来一句话，“我是简七，我才是简七”。在蜀中的时候所有人都把她当“阿七的诈尸”，难不成她真是阿七？这两个副本是通的，只是她打开方式有问题？ 就在这时，阴沉的天空更加昏暗，乌云朝这边聚拢，像锅盖一样盖在他们头顶上。 “轰隆隆”，远方一道闪电劈下，接着传来闷雷声。 变天了！ 出于本能，她双手抱头，做好防雷劈的姿势。尝过一次雷劈的滋味，她真的不想立刻尝第二次。 她心里落寞地想，原来，自己真的不是那个应该出现在他生命里的人。 “轰隆隆！” 第二道闷雷声响起时，简兮放下护着脑袋的手，把木盒还给诸葛亮。她双手紧紧握着，握到骨节发白，痛能让她保持理智和清醒。 她咬着嘴唇，声音略微发抖：“多谢先生好意，衣服我收下了，可簪子万万收不得，还望先生赠予有缘人。” 诸葛亮心里诧异又疑惑，为何她会露出惊恐、难过的眼神？ 第43章 他淡淡摇头，不再追问，更不再说多余的话。他把装着木钗的盒子收回，定了定神后，对简兮一字一句道：“既然如此，我尊重姑娘的选择，以后都不会再提此事。抱歉，是我唐突了。”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如一潭没有涟漪的水，仿佛刚才简兮拒绝他的不是什么重要大事，而是他说想吃米饭可简兮已经做了面条所以吃不成米饭这么简单。 诸葛亮不再看她，自己转身回屋了。他刚进屋，半边天被闪电照亮，天雷发出轰隆巨响。 “啊！”简兮吓得抱头大叫，蹲在地上。下一秒，瓢泼大雨倾盆而至，瞬间把她淋成落汤鸡。 这…… 原来不是降天雷，而是真的下雷阵雨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系统刚才并没有警告她篡改人物关系，难道阴天和打雷真的不是系统造成的，而是天要下雨？ 那她，要不要现在去把簪子收了？她心里，自然是愿意的。 “轰隆！”又一声雷鸣。 简兮的胆量仅停留在思想上，她抱膝蹲在院子里，一直维持刚才的动作，直到腿麻了毫无知觉。 子让自拜水镜先生为师后，每日都要到司马徽处听学。今日他等雨停了才回草庐，一进门就见简兮蜷缩着蹲在院子里，失魂落魄的样子，无论他怎么叫她都不理人。 他跑过去想扶她起来，一碰她的胳膊，发现湿衣服紧紧贴在她身上，她长时间淋雨人已经冻透了。 “先生！先生！”子让在院子里大喊，喊到第三声，诸葛亮从房间里出来了。看见蹲在院子里冻成石像的简兮，他二话不说回屋找了张厚被子，急步上前裹住她的身体，而后把她打横抱起回屋子，又吩咐子让把早就收起来的炭盆拿出来，生一盆火。 简兮高热来得凶猛，但退的也异常之快。子让刚煎好汤药，端着药碗急匆匆来到卧房时，发现简兮居然已经退热了。 诸葛亮守在简兮床边，他对子让说：“你去厨房煮一碗面糊，别太稠，打一个蛋花。”子让应声退下了，走之前轻轻把门带好。 诸葛亮端着药碗，犹豫了一下，然后拿勺子一勺一勺喂她喝药。喝到第三口时，简兮忽然醒了。喂到嘴边的勺子一顿，他的手停在半空几秒，而后慢慢收回去。 “醒了？” 第三十二章 面糊 “嗯，我怎么了？”简兮坐起来，感觉身上除了汗湿一片有点难受外，并没有其他症状。她记得自己当时很难过很郁闷，于是蹲在地上淋雨发呆。她觉得自己身体不会出问题，所以就任性一回，没想到治疗术可以让她恢复得快，但不意味她不会生病。 她冻得浑身发抖，最后高烧昏过去。放在古代，烧成这样是要出人命的，她能这么快清醒，绝对是医学奇迹。 “我的病已经好了，可不可以不喝药？”简兮可怜巴巴地求他。她实在不喜欢药的苦味。 “喝完。”诸葛亮把药碗塞进她手里。 早知道就装作不醒了，至少还能让他喂。简兮心里懊恼极了，她晃了晃药碗，捏着鼻子把药喝了。 诸葛亮叹口气说：“虽然你的体质异于常人，但还是别轻易糟蹋。” 他说的异于常人是指她生病比别人好得快。简兮倒不在意此事，她现在最纠结的是如何能把梅花簪子要回来。 表白被拒，骄傲如他肯定不会再追着她说第二遍，她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她正在斟酌措辞，诸葛亮却抢在她前面说：“今日我所言，惊到姑娘了。先前是我听信子让的胡乱揣测，会错了意，还望姑娘莫怪。”他说话很客气，带着点淡淡的疏离，让简兮接下来的话无从开口说。 “其实，阿七若无此意，对你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 嗯？简兮心被人猛地一攥。 诸葛亮凝眉沉默了许久，望着她低声道：“我曾经在意的一切，都一一离我而去。幼年丧父，后又丧母，和家弟四处漂泊。十四岁那年，我为了保护家弟，徒手杀过匪寇。十七岁那年，我亲眼看见叔父的无头尸体被悬挂在城墙上，却为了保护家人，假装不识。多年来，我潜心钻研战术兵法，积累治国权谋之术，为的是如何能在乱世中一展抱负。未来世事难料，所以，我不能踏错一步，也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娶不娶妻，娶的是何人，对我而言无所谓。将来我若出山，前路凶险难测，她待在家中等我功成身退，定会常年忍受寂寞，这对她而言实在不公平。对你而言，也不是幸事。” 简兮错愕地望着他，温热的心逐渐感觉到一点凉意。 “子让人小鬼大，游园会归来同我说，你因为陈姑娘的事吃味，我误会了你的意思，于是想如果注定要成婚，留一个心悦自己的女子在身边倒也未尝不可，我还可以尝遍各种美食。呵……”诸葛亮自嘲地笑了笑，“到底是我多想了，这件事便揭过去吧，姑娘莫放在心上，我以后不再提。” 简兮的心瞬间坠入冰窟。 娶谁都无所谓…… 他想把她留在身边，只是以为她喜欢他，所以觉得如果必须要成亲，选一个喜欢自己的人，总比选一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人强。 很清醒，很现实。 既无法投入感情，日后还要人陪着一起吃苦。这听上去别说是谈感情，连谈生意都不算，分明是不平等条约。 第44章 这时候，子让端着一碗面糊走进屋来。 “阿七姐姐你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子让担心地看着她，递给她一碗温热的面糊，上面飘了几缕蛋花。 “我没事了，谢谢。”简兮捧着碗，心里泛苦水。 诸葛亮的心很大，大到容得了家国天下、黎民百姓，却又很小，小到容不得他有片刻放过自己，甚至不允许他对任何人付出真心。 相比之下，子让都比他活得真实。 她一口气把面糊喝光，擦了擦嘴困乏地说：“我想睡一会儿，可以帮我把门带上吗？” 诸葛亮点头，和子让出去了，关门前他对简兮说：“陈姑娘的事我会好好考虑，然后亲自答复她，无需你带话了。” 简兮一脸错愕。这也太诛心了吧？都已经千疮百孔了，走之前怕她死的不够透，还要补上一刀？ 两人关门出去后，简兮蒙着被子“嗷嗷”叫，气得在床上打滚，一不小心把枕头踢下去。 竹凉枕又高又硬，“扑通”一声砸在地上，响动很大。 子让回头：“什么声音？” 诸葛亮说：“来日方长，先不用理她。” 子让：什么意思？哦我明白了，放长线钓大鱼！ 第三十三章 醉虾 秋收后的草庐最热闹，食材也最丰富。 “林大嫂家送来三条鱼，她问下次能不能做一条送到她家去，让她尝个鲜。” …… “阿七姐姐，这是隔壁村齐大娘送的鸡，她想吃叫花鸡！” …… 寻常农户食肉不易，但可以捕鱼打猎，运气好能有不小收获。草庐的打猎任务交给子让，可他初学骑射技艺不精，最后只能靠简兮提供的菜谱为饵，到周围村民家寻肉食。 诸葛亮告诉简兮，后山溪涧里可以摸虾。简兮兴致勃勃提着网兜和竹筒，随他去后山。可到了岸边，他只坐在树下看书，完全不帮忙。 简兮挽起袖子撸起裤腿，踩着滑溜溜的石头下到水里，忙了一头汗。她看着泰然高卧的白衣人，气呼呼地喊道：“哼，不劳动者不得食，有本事今晚的醉虾你一口别吃！” 诸葛亮故作无辜状：“谁说我没有劳动，不是告诉你后山溪涧可以摸虾了么。” 简兮无话可说。 眼下刚入秋，秋老虎正厉害着，午后气温偏高，下水一点不觉得冷。 波光粼粼的溪水冲刷脚面，舒适惬意。简兮手提竹筒，沿着溪边的石头慢慢溜达。 走了一会儿，她抬起头，忽然看见一个锦衣华服的男人站在对岸，正微笑地看她。 “阿七姑娘，幸会。”男人主动打招呼。 简兮惊讶：“是你？你不就是那天的……啊啊啊……”脚底踩青苔，她“扑通”一下摔了个狼狈的屁墩。 好不容易捞的虾跑了一半。 简兮跌跌撞撞站起来，心想这回丢人丢大了，下一秒，一件月白色的外衣从后面披在她身上。 诸葛亮虽然为她披了件外衣，可还是别过脸，不去看她被水浸湿后显得玲珑有致的身体。然后他看向来者，语气不善：“楚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公子也是有身份的人，难道不知非礼勿视么？” 楚时无奈地一笑。他也没盯着看啊，就算看了又能看见啥，就算他一个大男人此时应该转身回避，那给她披外衣的这位算什么。 “在下本去草庐拜访，可诸葛先生不在，门口一小童说先生在后山，我便来碰碰运气。”楚时笑脸相迎，丝毫不介意诸葛亮的态度，“在下今日特来向先生道谢，不知可否讨杯茶喝？” 诸葛亮心里不愿意，但还是客气地把人请进去，想看他到底琢磨什么。 简兮端着两盘醉虾往前厅走，来到门口，她脚步一顿。 楚时一身华服，气质谦谦，坐在这简陋的草庐中倒像是体察民情的贵公子。他并不知面前坐的是三国未来一大boss，因此坐姿随意，态度甚至有点散漫。简兮想笑，他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感觉像回自己家一样。 诸葛亮开门见山：“不知楚先生今日到访寒舍，所为何事？” 楚时含笑拱手道：“在下今日特来感谢先生。先生可还记得一月前您到江大娘布庄购置成衣，遇到街头恶霸在店里横行，是您出手相助保住了铺面。” “区区小事，不必言谢。” “对一个商人来说，保住铺面就是保住饭碗，可不是小事。” 简兮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裙，心里嘀咕，原来这件衣服是这么来的。 她端着盘子走进正厅，把醉虾端到楚时面前。楚时闻到盘子里的黄酒味，摇摇头说：“菜不错，可这做菜的方法过于残忍。为保持肉质鲜美，把活虾浸泡在酒缸里醉死，惜哉痛哉。” 装什么呀，看他这样也不像素食主义者，美酒佳肴没少伺候。 “爱吃不吃，不吃拉倒。”简兮脸拉得很长，直接把他的盘子撤了。 诸葛亮制止她：“阿七，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是他无礼在先！”简兮指着楚时。横竖他不是有名的大人物，最多算个有钱的npc，她也不怕得罪。 楚时站起来，赶忙作揖赔礼：“是在下冒犯了，望姑娘莫怪。” 简兮把盘子重新放回他面前，奇怪地问他：“楚先生看上去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怎会知这道菜的做法？” 第45章 “莫非姑娘忘记了，我在江东开酒楼，不对，应该说酒楼是我名下店铺之一。”楚时语气有些得意。 简兮点点头。哦，原来他不只是商人，还是大资本家。 楚时尝了一口醉虾，点头称赞：“阿七姑娘好厨艺，和我一品阁的大厨不相上下。” “一品阁？”简兮敏感地捕捉到这个名字。 楚时点头：“我在江东柴桑的酒楼，名为一品阁。” 简兮暗暗吃惊。莫非就是上一个副本中提到的享誉江东、达官贵人慕名而访的一品阁？可一品阁老板不是陈晔吗，楚时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从怀里掏出名帖，双手递给诸葛亮，然后又给了简兮一张：“先生相助之恩，在下铭记于心。这是在下的名帖，先生和姑娘可凭它畅游江东八十一县，如遇困难，持此名帖至当地任何商行，都有人帮你们解决。” 简兮睁大眼睛。他不只是大资本家，他是江东地霸！ 这个人设倒是蛮爽的，如果能出角色卡，肯定大卖。 楚时喝完茶，又厚着脸皮留下来吃完晚饭才离开。 诸葛亮看着名帖上工整写着“楚时”二字，眼神冷了几分。 入夜，简兮像往常一样煮好茶，然后在书房看书。不是她突然爱上学习了，而是古代实在没什么娱乐活动。她下棋又下不过诸葛亮，现在连子让都赢不了，自然不会讨没趣。 她在书架间转了一会儿，随手选了本她还算读过几句的《孙子兵法》，提笔抄书打发时间。 简兮古文修养一般，除了高中必背古诗文，其他都没涉猎过。上大学她选修了《孙子兵法》，开卷考试又不签到，最适合凑学分刷gpa。 奋笔疾书写了一阵，简兮觉得手腕有点酸。刚要搁下笔活动手腕，她感觉身后有人靠近。 “你握笔姿势不对。”诸葛亮取来一张新竹简，环住简兮的身子，轻轻握着她的手，带着她在竹简上写字。 “悬肘和悬腕的功夫到位，笔锋才能有力，否则字有形无神……” 简兮感觉整个人都被诸葛亮宽大的身体包围住，动也不敢动，仿佛稍一移动就能触到他的嘴唇。 他倒是泰然自若，把她当子让一样专心教学，可简兮心已经跳到嗓子眼了。 淡淡的墨香弥散开来，不知是竹简上的香，还是他身上的味道。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明明写下的是严肃的兵书，可简兮的心非但没有静下来，反而越来越乱。 怦怦怦…… 莫不是醉虾吃多了也能醉？ “……我想到了！” 她突然站起来，差点儿撞到诸葛亮的下巴。 “想到什么？”诸葛亮放下笔。 简兮一侧身，兔子似的从他与书桌之间的间隙钻出去。她没有回答他，小跑着出了书房。 诸葛亮以为她只是随便找了个拙劣的借口，没想到半柱香后，简兮真的回来了，不但自己回来，还带来一条……麻绳？ 她甩手将绳子悬在梁上，下端打结系成一个圆圈，然后对着这东西沉思起来。 诸葛亮脸黑得能滴出墨。 “你做什么？”他冷冷地问。 简兮把胳膊肘放在圈圈里说：“悬腕啊，这样省力气。”瞅见诸葛亮僵硬的面部肌肉，她愣了一下，诧异，“啊？先生不会以为我要悬梁自尽吧……哈哈哈哈哈。” 诸葛亮说不出话了。 笑了几声，突然，她听见窗外有动静。 沙沙，沙沙，嗖嗖嗖……什么声音？ 简兮竖起耳朵，往诸葛亮身边凑凑，紧张地问：“先生，外面是什么声音？难道草庐周围有野兽？” “外面？”诸葛亮目光深邃地望着窗外，若有所思，“外面没有野兽，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说完，脸上露出深不可测的笑。 翌日清晨，诸葛亮出门，发现草庐周围的竹林被砍得七零八落。 简兮指着东倒西歪的竹子，大惊失色道：“还说没野兽？你家周围的竹林，难道是被猪拱了？” 诸葛亮好气又好笑：“也就你会把我布置的竹林机关阵说成被猪拱了。” 机关阵？昨晚的沙沙声，是有人在破机关？ “你说有朋自远方来，莫非知道破阵的是谁？” 诸葛亮点头：“大概知道。” 简兮奇怪：“既然听见响动，为何不出来当场抓现行？” “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岂是武夫的对手。他能逃出竹阵，已经算命大了。” 简兮又问：“这个人我认识吗？” 诸葛亮又点头：“认识。” 简兮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她总共认识的没几个人，武功能登峰造极的就更没人了。 诸葛亮现在只是个隐士，没出山没功名，也不对人构成威胁。这个神秘人吃饱了撑的，破竹林阵做什么，难不成单纯为了挑衅？ 望着精心布置的阵法被一一破解，诸葛亮表情莫测，他心里暗暗道：楚时，果然是个厉害人物。 第三十四章 踏雪 清早，天蒙蒙亮。简兮缩在被子里懒得动弹，隆中的冬天冷到骨头缝里，一觉醒来鼻子都是凉凉的。 “阿七姐姐快起来，下雪了！”子让在窗外叫喊。 下雪？有雪景可以看，简兮立马来了兴致。掀开被子跳下床，她找件加厚翻毛的衣服穿上，裹了件大红色斗篷，戴上兜帽推开房门。 第46章 一阵寒风夹裹着雪花，吹进门里。简兮转身关好门，紧了紧披风，兴冲冲地到院子里踩雪。 子让拿了个比他还高的扫帚，卖力地扫雪，将诸葛亮的卧室、书房门前扫干净，又开辟一条通往草庐大门的小路，避免先生外出不方便。 看见角落处一堆一堆的白雪，简兮玩心大起，对子让说：“给我一把扫帚，我们堆雪人。” 简兮和子让一起，蹲在地上滚了一个大雪球，然后用铲子拍实雪堆做成身体，再把圆滚滚的雪球放上去当脑袋，捡地上的碎石子当眼睛鼻子。 “嗯，还少了胳膊。”简兮说完，走向院中还未开花的梅树，打算折两截枝杈。 “不行不行！”子让立刻跑上前，阻止道：“这些梅花都是先生亲手种的，可珍贵了，咱们还是别用……” 话没说完，“咔”一声，简兮手快已经折下一根树枝。 “不好意思啊，你说晚了。” 祸已经闯了，赶快毁尸灭迹吧。简兮催促子让：“咱们快点把它插在雪人身上，反正树枝长得都差不多，先生认不出来……” “阿七。”诸葛亮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简兮的手僵了一下，转身的时候，她把手背在后面，笑嘻嘻地看着诸葛亮。 诸葛亮好笑地说：“别藏了，我都看见了。” 见他没有生气，简兮放下心来，拿着树枝挥了挥说：“我正在堆雪人，先生既然来了，就把树枝插进雪堆做雪人胳膊吧。下雪天堆雪人，人生一大乐趣！” 诸葛亮挑挑眉问：“焚琴煮鹤也是乐？” “煮都煮了，干脆乐一乐吧。”简兮把树枝塞进他手里，眉眼一弯笑着说，“我刚才折了一根树枝，只够一个胳膊，先生再折一根，两个胳膊就齐了。” 诸葛亮：“……” 雪人毫无悬念成了独臂侠。 见诸葛亮穿了一件厚实的深色大氅，子让走上前询问：“先生要出门吗？” 诸葛亮点头：“我要去趟未名居，替我准备一个手炉。” “知道了。”子让应下，回房间准备。 简兮凑上前问：“什么是未名居？” “酒肆。” 酒吧啊！简兮仰起头说：“我也要去。” 诸葛亮摇头，淡淡说：“一个姑娘家，去酒肆像什么样。” 简兮不服气，叉着腰道：“谁说女子不能喝酒，真要比喝酒，你未必能赢我。” “越说越不像话。”诸葛亮还是摇头，不准备带她。 子让抱着手炉走来，把它递给诸葛亮。诸葛亮嘱咐他专心念书，又再三叮嘱简兮不许折他的梅树，这才踏雪出门去。 简兮低着头，百无聊赖地用鞋在雪地上画圈圈。这时，子让把手伸到她面前，手里居然拿了把油纸伞。 男孩儿眼里透着狡黠，他使了个眼色，把伞往她面前伸。 简兮喜出望外地接过伞，对他竖起大拇指。 这孩子，非常有前途！ 大雪天，草庐外人迹罕至，简兮顺着诸葛亮的脚印走，很快就追上了。 简兮不远不近跟着，行至转弯处，她怕诸葛亮看见，闪身躲到附近的树干后面，探头探脑小心张望。 “既然跟着，就过来吧。”诸葛亮停下脚步，回头看见一串崭新的鞋印延伸至大树后面。 简兮从树后探出脑袋，嘿嘿笑说：“雪下得这么大，我是来给先生送伞的。” 她小跑过去，把伞撑过他的头顶。 诸葛亮本戴着斗笠，可被她的油纸伞一遮，整个身体笼罩在伞下，衣服上也不落雪了。 轻轻掸了掸肩上的雪，他接过她手里的伞柄，温柔一笑：“小心思还挺多。随我去可以，但不能饮酒。” 简兮一个劲点头：“我就是好奇想去看看，不是说酒肆是了解天下大事的好地方嘛，我凑个热闹。” 诸葛亮点点头，撑着伞与她并肩往前走。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简兮一步一步踩着雪，听着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诸葛亮走在她旁边，为了配合她的脚步，他有意放慢了一点速度。 简兮心底涌动着一股暖意。记忆中她很少能和他并肩一起走，稍微走得近一点都会被李总管呵斥。平日他身后都有一堆下人跟着，要么就是被一群官员围着，好不容易可以随他出趟门，也只能不远不近地走在后面。 想着想着，她抿嘴一笑，从伞下跑出去。诸葛亮看着她忽然跑到前面，弯腰捧起一掬雪，双手飞快捏了个雪球。 她举起雪球，刚要朝诸葛亮丢过去，“砰”，自己居然先被对方偷袭。 挨了一击打，简兮准备反攻，她用力把雪球扔过去，居然没打中。她捏了个更大的雪球，刚直起腰来，迎面一个白团正正打在她额头上，炸她一脸雪花。 对面瞬间传来诸葛亮的大笑声。 简兮摸了摸冰凉的额头，愣了一小会儿，然后低下头，捂着脸哭起来。 “呜呜呜，你欺负人！” 诸葛亮笑得正得意，听见她哭，以为刚才那一下打疼她了，急忙走过来站在她面前说：“怎么样，伤到哪里，还是……” 简兮抬起头，笑得邪恶，一把将雪团拍在他脑门上，给他也炸开满脸雪花。 “哈哈哈哈，谁叫你欺负我的！”简兮指着他大笑。 第47章 诸葛亮一手拿着伞，一手端着手炉十分不便。他一股脑把这两样东西塞给简兮，然后低头弯腰开始造雪球。 “啊哈哈哈，救命啊……”简兮抱着手炉提着油纸伞，撒腿就跑。 诸葛亮在后面追：“你给我站住！” 简兮回头做了个鬼脸，继续往前跑。 两人来到未名居，已是午时。大雪已经停了，天边开始放晴，一缕阳光透过云层照在雪地上，皑皑白雪晶莹剔透。 “孔明兄，好久不见啊！”一个慵懒的声音自上响起。简兮抬头看，庞统微胖的身子斜倚在窗 銥誮 台上，手里拿着个酒葫芦，一仰脖饮尽壶中酒。他毫不介意的用袖子抹了一把嘴，探头招呼下面的人：“天气冷，要不要上来喝一杯？” 诸葛亮点头，和简兮一同上楼。 第三十五章 青梅酒 酒肆里的客人三五成群，谈天说地，不亦乐乎。简兮和诸葛亮寻着庞统的位子，在边上坐下。 这是二楼最偏僻的角落，视野却极好，一眼望去便是群山环绕，高空流云。 苍松林林被雪覆盖，越是寒风瑟瑟，越是长得起劲。 庞统斟满酒，递给他们两个酒盅。 简兮喝酒前，瞄了诸葛亮一眼。庞统笑着说：“放心喝，这是米酒，酒劲不大。” 她浅尝一口，淡淡甜甜的香味，有点像醪糟汤。这种米酒没有度数，喝着暖胃，她仰头一饮而尽。 “自游园会一别，许久未见。我就要前往江东了，临行前本要去草庐道别，没想到在酒肆碰见了。”庞统说完，抬眼皮瞅了简兮一眼，复看诸葛亮，调侃道：“哦，难得见你带人一同来酒肆。” 简兮说：“是我自己跟来的。” 庞统喝了口酒，摆摆手：“没区别。” 简兮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他怎么也算三国一大名人，才华出众头脑精明，可为何这么嘴碎八卦。江东人才济济、群贤毕至，通俗的讲就是人才多岗位少，竞争激烈，人际关系复杂，像他这种性格，大概很容易被那些自命不凡的江东能人边缘化。 不过，卧龙凤雏早晚都归于刘备麾下，他跳槽是早晚的事。 这时候，酒肆二楼又陆续上来几个人，诸葛亮认得他们，暂时离席去打招呼。他刚一走，庞统掏出一个钱袋放桌上，推给简兮。 简兮觉得这东西很眼熟，记起这是她托人送至新野还徐庶赠衣服的钱，中间不知发生什么，帮忙跑腿的人居然变成了庞统。 “以后这种出力不讨好的差事，我再也不干了。”庞统仰头饮酒，却发现酒葫芦已经空了。他晃了晃空酒壶，叹口气，“元直不肯收，我只好原封不动带回来。你也够绝的，人已经走了，东西还不收？” 简兮想了下，慢慢摇头。 “也罢，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话说回来，你现在有何打算，就这样一直呆在草庐不走？” 简兮轻轻一哼：“先生又没赶我走。” 庞统看着她问：“孔明很快就要外出云游了，一走便是一两年，你总不会跟着去吧？将来他还要出山辅佐明公，成就一番大业，你不会也要跟着去吧？” 简兮愣了下。 庞统虽然八卦，但也不会像未经世情的子让一般八卦到她身上。 二十六岁搁现代正值大好年华，可放在古代，女子这个年纪还孤身一人，不是死了丈夫就是离异，他是绝不可能说出让孔明娶她之类的话。 虽然她长了张娃娃脸，可以混进大学当新生。呵呵，想多了。 至于以后…… 往后的事她还真没有细想过。如果这是个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的超长副本，那她连序幕还没走完，以后怎么样、去哪里，她暂无计划。 沉默了一会儿，她才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还没想那么远。先生能想到自己未来一年，五年，十年会发生什么事吗？” 庞统恍然所悟，笑着道：“我明白了，世事难料，珍惜当下。” “无畏将来。”简兮点头，敬了他一杯酒。 “说好不喝酒，结果一杯接着一杯喝。”诸葛亮在那边同熟人寒暄几句后，又转回来，坐在庞统对面。 庞统给诸葛亮倒了一杯酒，香味淳厚，不是方才给简兮的米酒。他介绍说：“未名居最出名的就是这青梅酒，如果喜欢，可以带两壶回去喝。” 简兮把头凑过去：“这个好，我也要喝。” 诸葛亮瞪她一眼。简兮继续说：“不是有段青梅煮酒论英雄的佳话嘛，体验一下又何妨。” 可能是“煮酒论英雄”意义深远，诸葛亮和庞统听完她的话，不约而同放下酒杯，开始严肃讨论曹操孙权刘备刘表这些大人物。 手握最终答案的人听他们谈话实在熬心，简兮干脆下楼了，找酒肆老板聊聊天，顺便买两壶青梅酒。 诸葛亮走出酒肆，看到简兮正在门口踩雪玩儿，手里提着两个瓷瓶。 简兮听到脚步声回头，见诸葛亮手里提着两个和她手中一模一样的瓶子，走上前说：“你也买酒了，是不是很好喝？” 诸葛亮望着她，含笑点头。 她自豪地说：“嘿嘿，我和老板聊得投缘，老板给我便宜了很多钱。马上过年，买点酒存起来。过年包饺子，我再做两道下酒菜，咱们边吃边喝边守岁。” 第48章 “好。”诸葛亮从她手里拿过青梅酒的瓶子，温言道，“天不早了，回吧。” 回草庐的路上，简兮问他：“方才听庞先生说，你很快就要外出云游了？” “嗯。”他回答的很简单。 “去多久？” “可能一年，也可能两年。” “哦，好的。”简兮点点头。他这是要去走天下完善战略地图了，直到刘备三顾茅庐，才有的千古隆中对。 她说：“一路顺风，保重身体。” 诸葛亮：“……”这就完了？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草庐门口。 “如果先生觉得一个人外出不方便，可以带上子让。这孩子心思细主意多，一定能照顾好先生。” “我准备带他同行，一路可增长见闻。”诸葛亮转身看着她，眼神温和，“阿七，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烦劳你替我守好家。” 守家？简兮愣了下。 转眼间，她居然已经在草庐住了快一年。虽然当初说的是暂借此处落脚，待寻得谋生之法，会自行离开。那只是权宜之计，她本来也没打算走。 如今听诸葛亮这样说，是不是她可以再多留一年，或者两年？以后留下的时间越来越长，直到他当上丞相，直到她完成这一超长副本。 简兮欣喜地点头，刚要答应他，这时，子让急匆匆迎上来。 他推开草庐的门，看了简兮一眼后，转脸对诸葛亮说：“陈老先生拜访，现在正厅等您。” 简兮眼前一黑，差点站不稳。 夫人可能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该来的还是来了。 第三十六章 饺子 天色已晚，陈老先生肯定要留下用晚饭了。 简兮在厨房准备，子让在灶台前烧火，边帮忙边问：“陈老先生是陈姑娘的阿爹？” “嗯。”简兮回答。 子让不敢相信地说：“他来做什么？莫非先生真要娶陈家姑娘？” 简兮心口一疼，面上平静地说：“自然是要娶的。” 子让拿烧火棍翻着柴火，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凌寒：“如果你不喜欢她，子让可以帮你把她赶出去。” “你说什么疯话呢，她可是名门闺秀，草庐未来的女主人，你惹到她，先生会把你赶出去。”简兮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赶忙阻止他。 听着柴火哔哔啵啵的声音，她无奈摇头，“这里不需要你帮忙了，快回书房看书。对了，你以后也不准在先生面前乱嚼舌根，不许说陈姑娘的不是，也不得再去探口风，免得先生误会我。知道吗？” “知道了。”子让蔫蔫的起身，放下烧火棍出去了。 简兮透过窗户看着紧闭的正厅大门，想象里面的谈话。陈老先生是来说亲的？然后诸葛亮和陈硕择日成亲，他出山后贤妻一路相伴，成就一段美好的爱情佳话。 …… 此时此刻，前厅里。 “依孔明之才，将来定会成就一番大业，名扬四海。” “先生谬赞了。” “老朽看人的眼光向来不差，即使我们无缘成为一家人，我依然欣赏孔明的才华。” 诸葛亮正与陈老爷相谈甚欢，他全然不知简兮已经帮他把后面的剧情编排完，让他体验一回什么叫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我家那丫头被我宠坏了，个性像男儿，前不久南下游历至今未归。如此任性，她若再不收敛，怕是要嫁不出去了。”陈老爷扶着胡须笑，明贬实褒。 诸葛亮拱手道：“陈姑娘见多识广，乃当世奇女子。但娶妻之事，亮心中已有人选，实在是辜负了您的好意。” 陈老爷摇头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必道歉。我家那丫头心思豁达，被婉言拒绝后她还跑来跟我说，‘阿爹，桂花糕姑娘是不是傻，她还真帮我带话啊，我那是故意激她的。’” 诸葛亮不禁莞尔。嗯，她是挺傻的。 “不过……”陈老爷有点担忧，低声道，“与追求情之所钟相比，你更需要一个在仕途上助你一臂之力的人，不是吗？” 诸葛亮含笑道：“先生多虑了，我自有决断。” 他体会过太多人情冷暖，以为自己早就麻木了，可如今他只想把简兮这一缕简单、纯粹的温暖留在身边。尽管她脑子确实不怎么样。 脑子不怎么样的人正把自己关在屋里，清点家当。 庞统把钱袋还给她，她手头便有了点小存款。 柜子里有几件衣服，大部分是刚来草庐时隔壁村大娘送的，不值什么钱。 唯一值钱的应该是她从上一个副本带来的发钗。那个是玉做的，简兮平时干活怕摔坏，再没拿出来戴过。 这些东西加在一起，足够她独自外出生活一个月。简兮已经想好了目的地，她打算去柴桑的一品阁。 两个副本都有这家酒楼，且与酒楼相关的人都在她身边出现，绝不是巧合。 诸葛亮这条剧情线她暂时走到死胡同了，也许可以另辟蹊径，从其他地方寻找突破口。就像考试一样，一道题不会做先放过，去做下一道题，等回过头来说不定茅塞顿开，难题就会解了。 诸葛亮是眼前的难题，而一品阁，就是下一道题。 确定好目标和方向，简兮开始着手准备，当然，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过年了，就算要走，也得过完年再辞行。 第49章 * * 新年当天，晴空万里。 子让几天前就把砍来的竹子晒干做成竹竿，除夕当日用火点燃，逐节燃烧的竹竿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寓意驱邪消灾，来年顺遂。 打扫完院子，子让进厨房帮忙，他看见简兮小心仔细地把一枚铜钱包进饺子，然后和其他包好的饺子分开放，便好奇问：“饺子里放铜钱是何意？” “吃到带铜钱的饺子，来年交好运。”她指了指案上的两个竹箅子，分别对子让说，“这些用大锅煮，咱们两人吃。这些放小锅里煮，单独给先生吃，这样他肯定能吃到带铜钱的。” “我也想要铜钱饺子！”子让提高声音。 简兮笑了笑说：“咱俩也有，就是得拼运气了，看你吃到的多还是我吃到的多。” 晚上，爆竹燃烧的声音还在院子里噼啪作响，给清冷的草庐添了几分热闹。 三人围在桌边吃饺子。 简兮穿了不久前去酒肆的那件红衣服，头发利落的盘了个丸子头。 诸葛亮换了新衣，一件淡蓝色长衫配着月白色夹袄，更衬得他温润儒雅。 子让披着红夹袄，不但衣服是红色，连盘发包的头绳都是红色，活脱脱一个哪吒。 “哇！我吃到第一个带铜钱的饺子，明年一定有好事发生！”“哪吒”举起饺子，高兴地说。 诸葛亮温和一笑，他执著夹了一个饺子，停下看了看，然后把饺子放在简兮面前的小碗里。 简兮夹起来吃了，一咬咬到铜钱。她“啊”一声道：“先生怎么把包铜钱饺子给我了，这是专门给你留的。”说完，她盯着桌子中央的盘子看了一会儿，又夹了个饺子放进他碗里。 诸葛亮浅浅咬了一口，果然有铜钱。 简兮问他：“先生为何看一眼就知道哪个有铜钱？” 诸葛亮说：“饺子褶不一样。” 带铜钱的有六个褶，意为六六大顺。 “好吧，太简单了，难不倒卧龙先生。”语罢，她从桌下拿出一壶酒，摆在桌上，“要不要来一杯？” “好。”诸葛亮点头。 子让说：“我也要喝。” “好。”诸葛亮又点头。 简兮：“？”未成年不能饮酒吧…… 简兮倒三杯酒，给子让那杯少了一大半，让他尝个味道就好。 “新年安康。”诸葛亮举杯。 “新年安康。”简兮和子让也举杯。 子让一仰头，把杯中酒饮尽，咧嘴一笑，然后……“咚”，他脑袋砸桌子上，不省人事了。 简兮吓了一跳。从未见谁醉得如此快，他该不会酒精中毒吧？ 诸葛亮轻轻一笑说：“他脾气太倔了，是该给点教训。我先把他抱回屋去睡。” 简兮点头，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眼巴巴瞅着他说：“先生可别借口临阵脱逃，说好的今晚边喝酒边守岁，可别怕输躲起来。” 诸葛亮深深看她一眼，抱着子让先出去了。 一出门，子让偷偷睁开一只眼睛。 诸葛亮：我就知道你小子憋着坏。 第三十七章 真心话 诸葛亮返回正厅时，简兮已经收拾完桌子，摆好下酒菜。她坐在桌边倒了两杯酒，自己先喝了一口，抿抿唇说：“果然好喝，入口香醇，甘洌清爽。” 诸葛亮在她身边坐下：“距子时还有一个多时辰，别喝醉了。” “先生说笑了，我酒量很好，千杯不倒。” “吹牛。”诸葛亮好笑道。 简兮举杯相邀：“先生敢不敢和我赌一局，若是先生赢了，我就送你个礼物。若是我赢了……嗯，先生不用送我东西，答应我一件事就好。放心，绝非你办不到的事情。怎么样，敢不敢跟我赌？” 这话说的，好像她知道自己稳赢一样。 诸葛亮提议说：“只喝酒难免无趣，不如我们下一盘？” “不要，我又下不过你，大过年总是输棋太不吉利。”她灵机一动，拍手道，“要不我们猜拳，真心话大冒险。” “什么？” 简兮解释说：“猜拳输的一方，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真心话就是由猜拳赢的一方提问，输的一方回答。大冒险就是赢的一方出难题让输的一方去完成，如果输的一方做不到，自罚三杯。” 诸葛亮挑眉。坦白局么？她想问什么直接问他便是，何必绕弯弯？ 他应下赌局，不过改了游戏规则：“不用猜拳，一人一轮，我先开始，然后到你。我选真心话，你问吧。” “……”简兮被整得不会了。原本是以活跃气氛为主，顺便再问他一点不痛不痒的小问题，没想到被他正经八百的一说，变成正式谈话了。 “那就……最喜欢什么诗？” “《梁甫吟》。” 果然是真心话。简兮心里偷乐，继续问：“喜欢什么歌？” 诸葛亮摇头：“这是下一问。现在轮到你了。” 简兮想了下说：“我选大冒险。”嘿嘿，现代狐朋狗友聚会喝酒常用的荤段子，诸葛亮肯定不会用，大冒险其实很容易……吧？ “啪。” 一本书搁在她面前，还是那天的《孙子兵法》。 他说：“抄完。” 抄……这就是冒险？还不如让她跑到房顶上大喊三遍“我是疯子”来的容易。 第50章 “嘿嘿。”简兮轻轻把书推开，然后给自己倒满一杯酒，准备自罚，“我做不到，我认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让我趴在桌上抄一晚书，自己独享青梅酒，哼，没戏。” “那好，接下来不选了，只说真心话。”诸葛亮笑笑说：“回答你方才的问题，最喜欢的曲，《流水》。” 简兮微微一愣。《流水》？莫不是空城计退兵时弹奏的曲子？ 上个副本穿越晚了，她都没听到，实在可惜。 “我要听。”简兮满心期待看着他，借酒劲发嗲卖萌，“真心话先欠着，大不了待会你问我两个问题，如何？” 望着她的盈盈笑颜，诸葛亮身体一僵，不自然的别过脸。这个紧张的小动作对他来说几乎从未有过，若是平时，简兮肯定一眼就看出不对劲，可此时她一门心思扑在古琴曲上，哪顾得上观察细节。 她跟着诸葛亮来到书房，端端正正坐在一边。 古琴悠扬声起，简兮缓缓闭上眼睛，脑补金戈铁马、气吞山河，吓退几十万大军的恢宏气势。 听了一会儿，她忽然睁开眼睛，有点惊讶。 她没学过乐器，更没研究过古曲，却不是音痴，竟从曲子里听出了一点欲语还休、缠绵悱恻之意。 这曲子真能吓退司马懿大军？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四两拨千斤、以柔克刚？ 一曲终了，诸葛亮沉默。 简兮也沉默，心里鉴定完毕。嗯，司马懿不是被吓退，而是被“吓退”。 “听的这么认真，你在想什么？”诸葛亮忽然开口问。 简兮凝眉思索了一会儿才说：“我在想金戈铁马、百万雄兵……可好像意境不太对。不过，嘿嘿，很好听。” “姑娘好气魄。”诸葛亮丢过来一句话，简兮听着，怎么那么像讽刺呢。还是她会错意了？ 她讪讪道：“呃，这是第一个问题，第二个呢？” 诸葛亮目光深沉，坐在背光处的他，有一半身体隐没在暗影里。 简兮起身，把桌上的烛台往前挪了几寸，温暖的烛光顿时将他那一半藏在黑暗中的身影照出来。 “第二问……”他叹了口气，沉声道，“你为何要留在草庐？” 为什么？为了通关，为了刷副本？虽然她很快就要启程去江东了，那也是为了挖掘副本新线索。 但这该怎么回答？为了报恩，还是单纯求收留？ 简兮心里忽然没底，她心虚地说：“要不还是罚酒吧，我这就去自罚三杯。” 第三十八章 醒酒汤 诸葛亮在书房静坐了好一会儿，神色晦暗不明。再回到正厅时，他见简兮何止罚自己三杯，估计五杯都有了。 他完全不懂她。她想借酒劲吐露心里话？可刚才他明明问了，为什么她又不说？ “光听你问我了，现在换我问你。”简兮指了指对面的座位，让他坐下。她眼神清明，显然没有醉意，“我想问的是，先生如果出山，曹操孙权刘备刘表，你打算投奔谁？” 诸葛亮眼中的笑意敛去，蒙上一层清冷。他沉默许久，才说：“无论是谁，只要是我认定的主公，便永不背弃。” 简兮只是单纯想听听标准答案，可见诸葛亮说得如此小心如此谨慎，她觉得自己试探过分，有点越界了。 建安十年，不对，明天就是建安十一年了。也许他现在真的不清楚前路如何，还在观望、蛰伏等待时机。 “那天在未名居我听见你们的谈话，有点好奇，就随口一问，你别放在心上。”她赶忙解释，接着又倒满一杯酒说：“这个问题问的不好，我喝酒自罚。” “你啊，哪有抢着给自己罚酒的。”诸葛亮挡下她的酒杯，笑得无奈，“再者说，刚才那个问题我只回答了一半，不算真心话，应该我罚酒才对。” “嗯？”简兮抬头看他，眼睛里有光。果然有答案，只是他暂时不想告诉她而已。 “不管先生信不信，以先生经天纬地之才，将来是能当丞相的。” “咳咳……”一口酒呛到嗓子里，诸葛亮捂着嘴咳嗽两声，“你已经醉了，开始胡说八道。” 简兮摇头：“我没醉。先生敢不敢再和我赌一次？” 诸葛亮全当她说酒话，估计第二天就忘，于是顺着她的话说：“好吧，借你吉言，若真有那么一日，我还要好好谢你了。” 简兮很务实：“不用不用，真到了那天，你也不用谢我，赏我个住处给我口饭吃就行。”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把未名居买来的酒喝完。 然后，简兮成功的……不对，是意外的把诸葛亮喝倒了。 她家的确有喝酒基因，她酒量不错，但她没想到诸葛亮酒量这么差。 “别睡啊，还没到子时呢。”简兮戳了戳他的胳膊，又拽了拽他的衣袖。可他同方才的子让一样，已经趴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我居然赢了卧龙先生，哈哈哈。” 她坐在桌边发了会儿呆，然后头枕着胳膊趴在桌上，侧过脸，目不转睛看着他的睡颜。 他睡得很深沉，呼吸均匀平稳，眉头舒展，脸颊因酒喝得太急了有些微红。 简兮失神地看了半天，伸手想碰触他的脸。她把手伸过去，停在半空中，又慢慢收回来。 哎，最需要说的话没来得及说，人怎么就醉了呢。 第51章 她明早要搭齐大娘的顺风车去襄阳，然后坐船游江东。 原定过了十五以后再走，不着急辞行。但昨天傍晚齐大娘找到她说母亲病了，初一便赶着要回家探望。若简兮不愿意走，下一趟顺风车就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今晚她本要借着酒劲辞行，可心里舍不得，于是一直往后拖往后拖，恨不能拖到明天早上再说。结果，她把对方喝趴下，听不到她说话了。 她叹口气，喃喃自语：“刷副本刷出感情戏很危险，现在只能暂时放弃主线，选一条副线，出门走走调整一下心情了。” 简兮在正厅坐了一整夜，心里既期盼诸葛亮醒来，又希望他干脆睡个懒觉，让她悄悄的走。 直到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简兮知道不能再等了。 院子里一片寂静，诸葛亮和子让都没有醒。 她不能当面辞行，又不想等下一趟不知什么时候才有的顺风车，于是去书房找空竹简，写了两封告别信： 第一封给子让。 子让，我走了，很抱歉我不辞而别，你不要哭鼻子哦。 我去江东一品阁学习厨艺了，等我学好本事，就去你在的城镇开酒楼。人生在世，须自力更生，或许到那时我已是小有名气的老板了。 你要认真读书，照顾好先生的饮食起居，另外，改改自己任性执拗的脾气，小心将来吃亏。 最后，望你在新的一年，身体安康，学业进步。祝你早日出师，前程似锦。 附言：我煮了醒酒汤，等先生醒了记得给他喝。 阿七 …… 第二封给诸葛亮。 先生，很抱歉，我考虑许久，还是决定离开。本想当面辞行，怎奈心中不舍借酒拖延，结果把你喝倒，便没机会当面说了。（我绝非故意的） 诚如一年前所说，我暂借草庐落脚。如今我已找到新的谋生之法，准备去江东的一品阁碰运气，寻个差事赚钱糊口。 那日在未名居，庞先生问我未来有何打算，我回答说珍惜当下，无惧未来。现在我明白，人生在世，还是应该多出去走走看看，说不定会有一番新天地。 我走了，也许有一天先生来江东时，会尝到我做的菜，到时我做东，绝不收先生的钱。若是先生将来飞黄腾达，攻城略地，我也可以到新的城镇开酒楼。有先生照顾生意，我稳赚不赔。 唯有一事我不放心，就是先生的作息时间。我不在的时候，先生一定记得按时吃饭睡觉，哪怕将来出山辅佐明公，也不可太过废寝忘食、劳心劳神。我已经嘱咐子让监督你，先生在饮食起居上一定要听他的劝。 最后，虽然先生喝酒没有赢过我，但感念先生救命及收留之恩，将此物赠于先生，望先生看在礼物的份上，不要气我不辞而别。 另外，对于我赢酒局先生答应会帮我办的那件事，我暂时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未来不管多久，我们总有一日会再见面的。 愿先生早日寻得明主，大展宏图，创下千秋伟业。 先生珍重，祝一切安好。 附言：茶壶里的是醒酒汤，醒来后趁热喝。 阿七 …… 写完信，简兮读了一遍，将信放在书桌上，然后把花了几日工夫做好的羽扇放在信旁边。 虽然寒冬腊月送扇子有点奇怪，不过只要想到诸葛亮以后走哪里都带着的羽扇出自她之手，她心里还是十分满足的。总不能什么都让陈硕占了吧？ 收拾好行李，整理好心情，简兮背着包，在晨雾中推开草庐的门。她坐上齐大娘家租的牛车，向襄阳渡口行进。 昨夜通宵未眠，这会儿在车上晃悠，才觉得有点困。简兮打了个哈欠，背靠车厢睡着了。 她好像睡了很久，久到醒不过来。直到系统提示音响起：【玩家简七，血值清空，强制退出。】 简兮猛然惊醒，发现自己早不在牛车里了，而是置身于一个银色发光的球体中。 这是副本加载或退出时的界面。 什么情况？这个副本她刷了不到一年就……阵亡了？ 她大声问：“为什么我在睡梦中都能出局？” 系统：【玩家简七，未按角色设定照顾诸葛亮，擅自离家出走，导致目标人物三日滴水未进，情绪低落到临界点，因此血值掉光，被强制退出了。】 简兮崩溃到撞墙。这都行！？ 简兮申辩：“这不公平。我出走是为了维护副本秩序，尊重游戏规则。” 系统似乎在后台计算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玩家简七，你是否对目标人物产生感情。】 这问题问的，够直男。简兮回答：“算是吧。” 系统又默默分析了半天，然后接着说：【根据系统分析，玩家躲避目标人物的离家出走行为，判分为45分，不及格。玩家为推动剧情前往江东一品阁的行为，判分为90分，优秀。平均分67.5分，合格。系统同意玩家本次的申辩，玩家不用下线，直接开启新副本。倒计时十秒，十、九、八……】 简兮听懵了。出走行为不及格？她都忍痛割爱了，难道不应该给她打满分吗？ 简兮抢在倒计时结束前说：“这次别给我跳转时间，我要接着建安十一年继续玩。” 系统不理她：【三、二、一。】 第52章 …… 简兮猛地睁眼，整个人躺在冰冷的木板上，身体在摇晃。直挺挺躺了一会儿她才发现，不是身体摇，而是地面晃，她好像在一艘船上。 “哎呦我的天，你总算醒了！”船家蹲下来看着她，那表情就像活见鬼了也十分高兴，激动地满脸泪花，“你躺在这里大半天，一动不动，要不是有口气儿，我还以为你死了。我这船上要是拉了死人，以后生意没法做啊！” 简兮慢悠悠坐起来。她摸了摸身上的衣服，又抱紧身上的包，检查东西是否丢失。还好，她从草庐带来的行李没有少。 系统：【玩家已上线，你是抛弃心上人的女子，自以为是的离家出走，打算去陌生地方谋生计。你坐上渡船，预计半个时辰后可到柴桑。你的任务是尽心尽力为诸葛亮做饭，保证他饮食规律、作息健康。若诸葛亮不能规律饮食、健康作息，你血值掉光，游戏出局。】 简兮：“g-u-n！” 第三十九章 酒楼 柴桑所在地，正是今江西省九江市西南部，因柴桑山而得名。此地舟车覆辙，商贾云集，襟江带湖，背依庐山，是兵家必争的军事重镇，也是江东的繁华地。 简兮背包下船，拉着渡口的船夫问：“大哥，你知道一品阁怎么走吗？” 船夫上下打量她一眼说：“一品阁每月初七收留乞丐，正好是今日，你赶快去吧。” “我不是乞丐，我想去寻份工赚点钱。” 船夫皱起眉头直摇头：“那不是一般人去的地方，不对外招工。你要是运气好，今晚能混一块糙米饼，要是运气不好，门都进不去。” 简兮在渡口站了片刻，开始浑身冒汗。她发现街上只有她穿着夹袄，其他人穿的都是单衣。 暖风习习，艳阳高照，大地都散发着热量，这根本不是隆冬，而是夏末。她明明大年初一离开草庐，是正月初啊，为何会变成夏天？难道系统还是给她跳转时间了？ 她抓住船夫刚解开的缆绳，看着他急切问：“现在是什么年月？” “建安十二年八月初七，你这丫头脑子热傻了吧。行了，没看我在忙吗，你快走吧！”说完，男人不耐烦地从简兮手里抽走缆绳，登船走了。 简兮秒便呆鹅，站在原地愣了几秒。 系统：【玩家简七，未成功激活角色技能，倒计时十分钟……】 简兮：“你给我闪现技能，让我现在闪到新野去么？” 系统不吱声了。 简兮用手在耳朵边扇风。热热热，热死了！ 她赶快脱掉夹袄，挎着包朝一品阁走。 细长的队伍延伸至巷口，排队的都是衣衫褴褛的乞儿。 队伍行进的很慢，一个人一个人进门。有的乞儿进去就没有出来，应该是被收留了。有的进去没多久，便被灰溜溜赶出来。 前来排队的乞丐各个神色紧张，又不敢交谈。 简兮排在最后，四处打量，心里觉得奇怪。 一品阁地处柴桑市中心，以它的档次定位，为何会收留乞丐？她回忆楚时提到一品阁时牛哄哄的样子，看上去这不像个会做慈善的地方。 她实在好奇，便问排在她前面的小乞儿：“麻烦问一下，一品阁为何每月收留乞丐啊？” “想从我这里套消息，门都没有！”小乞儿恶狠狠瞪她一眼。 简兮被瞪得莫名其妙，但也不再多说话了。半个时辰后，终于轮到她进去。 一进门是个宽敞的院子，正对着酒楼大厅，灯火通明，一派繁华。里面坐满衣冠华丽的客人，谈笑声不绝于耳。 引路的伙计把简兮带到左侧回廊上，七回八转绕了许久，来到一个偏僻的后院。院子里和外面气势恢宏的酒楼迥然不同，此处人烟稀少，面前一座小茅屋，门口蹲了几个乞丐。 酒楼是贵客享用的，乞丐只配住茅屋。 一位男子站在亭中，勾了勾手指，招呼简兮到他面前。他身着墨绿色锦袍，玉带束腰，腰间挂着一枚玉佩，成色考究。在古代，玉佩是有身份、有地位人士的象征。 亭子里光线较暗，简兮站在远处，看不清他的长相。她以为这个男人是楚时，谁知听见一个陌生人开口催促：“新来的，不能走快点儿？” 简兮迈步上前。当她看清男人的脸，顿时一惊，脱口叫出来：“陈伯？” 头发乌黑，面部棱角分明。模样虽然年轻了许多，可依稀还能辨出他的样子。 对方怔住，斥责：“你哪只眼睛看我像你伯伯？我是一品阁老板，陈晔。你既前来投宿，有何消息告诉我？” “呃，什么消息？” 陈晔道：“用一条有价值的消息，交换一块糙米饼和一晚容身之所，这是一品阁的规矩。至于消息嘛什么都可以，大到军政国策，小到秘事八卦，来者不拒。但消息是否有价值，能否换你一晚住处，由我来定夺。姑娘有何消息给我？” 简兮了然。难怪门外的乞丐一句话不说，他们怕自己好不容易打听的消息被别人套出来，浪费心血还少一晚住处。 “嗯，让我想想。”简兮心里默数年月。 建安十二年八月，距她离开草庐又过去一年半。对她来说，这期间最大的事只有一件。 “陈老板可听说过刘备刘玄德？” 陈晔点头，态度漫不经心：“知道，落魄皇叔。” 第53章 “……”好像也没错。简兮继续说：“据我所知，刘皇叔近期将三顾茅庐，请卧龙先生诸葛孔明出山，当他的军师。” “然后？” “……”什么然后？这种改变三国格局的消息，难道不值钱吗？ 陈晔思考了片刻，摇摇头：“你的话我收到了，但这个消息于我而言没有价值。姑娘还有其他消息吗？没有的话，绿倚，送客！” 简兮举手：“等一下，我还有消息！”她斟酌了片刻，先问他一个问题：“楚时是不是你的东家？” “正是。” 简兮双手抱胸道：“据说你的东家在荆襄一带有很多商铺。你告诉他明年樊城和新野保不住，建议他把这两地的商铺南迁，以免赔到底裤都不剩。”商人逐利，关于钱袋子的事，陈晔肯定不会态度散漫。 果然，男人听完之后，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对她说：“你说的消息很重要，但迁移商铺涉及的人太多，我需要和东家取得联系。烦请姑娘留下姓名，若你所言情况属实，一品阁定有重谢。” “好。”简兮点头一笑，心里已经开始盘算下一步计划。“我叫简七，如果你东家接受了我的建议，我也不需要重谢，帮我在一品阁找份差事就行。” 简七？陈晔听见她的名字，忽然睁大眼睛，眉毛挑得老高。他提高声音问：“你就是简七？方才你提到的诸葛先生，难道是诸葛瑾大人之弟？” 简兮不明所以，点头说：“是的。” 陈晔愣了几秒，重重拍了下大腿：“哎呦姑奶奶，可算找到你了。你在这里稍等，啊不对不对，你还是跟我过来吧！” 第四十章 糙米饼 简兮跟着陈晔, 沿弯弯曲曲的回廊从后院走进酒楼。 她飞快扫一眼酒楼的客人，感慨江东果然物富民丰。 一层来宾大多锦衣华服，谈吐举止带有氏族大家风范。也有的穿着一身金银, 颇为俗气, 桌上的美味佳肴只动了几筷子, 却仍不停的叫菜点酒，一看就是打小惯坏了的公子哥。 通往二层雅座的楼梯口有专人把守，寻常人不得上去打扰。如果说一层客人非富即贵，那么二层便是跟官府打交道的上宾，无人敢得罪。 陈晔让她在楼下等，自己上去寻人。片刻工夫, 一位和陈晔看上去年龄相仿的素袍男子出现在楼梯口。素袍男子站在上面看了简兮一会儿, 心里终于松口气。 人总算是出现了。 自从收到隆中的来信, 诸葛瑾便到一品阁找陈晔，说如果有一位叫简七的姑娘想来帮工，请务必先帮忙收下给她个住处。 然而等了一个月, 不见人。又等了一个月, 还是不见人。 从襄阳到柴桑坐船的话, 哪用这么久？ 诸葛亮没收到他的回信，便又寄了一封信给他。他这个兄长当的尽职尽责啊，之后每个月都来一品阁吃顿饭，冤枉银子没少花, 人还是没找到。 直到今日，他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花冤枉钱, 若还没她的消息, 他就直接给诸葛亮回信说，你找的人喂鱼了。 陈晔跟在诸葛瑾身后下楼, 搓了搓手，意味深长地笑说：“大人，人已经帮忙找到了，您看这酬金？” 诸葛瑾没好气：“酬金？这一年多我在一品阁吃饭花钱还少吗？坐船能坐一年半，要是今天再见不到人，我就……我就直接给隆中那位回信说，你寻的人掉水里喂鱼了。”最后一句话诸葛瑾分明是对简兮说的。 简兮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道：“抱歉啊，路上耽搁得有点久，有劳大人了。” 诸葛亮在找她？ 简兮惊讶，原来自己被系统强制从建安十一年快进到十二年这段时间，副本里的剧情竟然还在继续，所有人并没有因为“简七”的消失而忘记这个人存在过。 “那我现在如何回信，就写你在一品阁暂住，寻了份差事？”诸葛瑾问简兮，语气不太友善。让他不辞辛苦找一年多的人，看起来也没惊艳到哪里去。二弟什么时候变成一根筋了。 简兮尴尬地把手往袖子里缩，这时，陈晔开口说话：“大人，让她在一品阁做工之事，恐怕不妥。您知道一品阁从前是……” “自然知晓。”诸葛瑾脸色微变，打断陈晔，“可那已是七年前的事，如今一品阁只是酒楼，招个帮工有何难。” 陈晔点头道：“不难，但不可随意招工，需保人出面。大人若愿意当这位简姑娘的保人，按照一品阁的规矩，劳烦您立字句签字。” 简兮听糊涂了。一个酒楼招人，哪儿那么多讲究？一个酒楼老板，居然连当官的面子都不买？ “我什么都能干，最拿手的是做菜，陈老板可以尝尝我做的菜，再决定要不要留我。”简兮做好面试准备。 诸葛瑾摇下头，对简兮说：“跟这些无关。一品阁并非寻常酒楼，进出一个人没那么容易。要不这样……”诸葛瑾看着陈晔，继续商量，“陈老板先给她找个住处，然后介绍她去别处做工。只要不是一品阁，其他商铺的话我愿意当保人。” “不必麻烦了陈老板。”一位锦衣华服的贵公子迈步进入酒楼大堂，面上带笑。他腰间同样戴了玉佩，却是叮呤咣啷一大串，看上去十分铺张。 第54章 “楚老板。” “楚公子。” 陈晔和诸葛瑾同时看向楚时。 楚时走到他们面前，拱手还了一礼说：“阿七姑娘同我有缘，是我推荐进一品阁的，无需保人。” 陈晔低下头说：“有楚老板作保，小的放心。” 简兮愣住了。陈晔肯定要对楚时恭恭敬敬，毕竟是他的大东家。可诸葛瑾为何会被一个商人比下去，他可是孙权的幕僚啊！ 无所谓了，她有工作能赚钱就行，管是谁介绍的呢。 简兮信心满满，撸起袖子加油干：“多谢楚老板，多谢陈老板，我随时可以开工。” “人是我留下的，但一品阁一直由陈老板经营，分配你做什么事，得陈老板说了算。”楚时并没有让简兮立刻上工，他笑着对简兮说：“我曾有幸尝过姑娘做的菜，是难得的美味。不知姑娘可否再展示一下厨艺，也好让破例收留你的陈老板信服。” “没问……问题。”口号喊了一半，简兮心虚了，因为她记起自己没见到诸葛亮，没见到目标人物就没法激活技能，没激活厨娘技能的后果是……她想到了自己刚到祁山大营时做出的米饭青菜配鱼干，又咸又硬，何等难吃。 楚时望着她，促狭的笑意里带了丝捉弄，好像他早知道简兮此时做不出美味的菜品。 “做菜就做菜，有何难的。”简兮的大脑高速运转，她需要时间想一个补救办法，于是说，“今天不行，我舟车劳顿，想休息一晚。明日可以吗？” “可以。”楚时点头，吩咐陈晔给简兮准备房间和衣服。 陈晔带简兮去房间，关门前给了她一块糙米饼，硬邦邦的，简直难以下咽。 “呃，有没有热水？” “没有。”陈晔没好气地说：“你这个丫头是不是傻，你有东家这层关系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好直接把你收进来。这下好了，我没买诸葛大人面子，大人心中有气，更不会给我酬金了。” 简兮无语。是你自己觉得东家的面子比当官的大，关我毛事情。 她关上门，咬了口糙米饼觉得咯牙，于是把它随手搁桌上，吹灯睡觉。 第四十一章 火锅 简兮这一觉睡了很久, 日上三竿才转醒。她猛地坐起来，记起今日要面试，决定她能否真正留下。 换上昨日陈晔给她准备的窄袖短衣, 简兮跑进酒楼大堂, 发现今天酒楼没做生意, 整个大堂的客人只有楚时和于福。 “巳时三刻起床，姑娘一夜好眠。”楚时指了指柜台上摆放的漏壶，笑得无奈。 陈晔坐在柜台后，瞪着她眼珠子都快出来了，估计从没见过如此懒散之人。 又没人来叫我啊。 简兮本想怼回去，可一想自己现在是打工狗, 哪有老板叫早起的道理。她低着头, 规规矩矩说：“下不为例。” “我又没怪你, 是我不让他们搅人好梦，毕竟你舟车辗转了一年半载。” 简兮心里纠结成一团麻绳。诸葛瑾后来到底和楚时说了什么，楚时又对诸葛瑾说什么了。 陈晔唤来一名小二, 让他带简兮去后厨准备。简兮掀开门帘, 看到桌上玲琅满目的食材, 心里激动地大喊：太好了，就算没有开启厨神技能，今日这顿饭也能躺赢。 什么是万能的美食，必须是火锅。 无需多高明的厨艺, 无需多精湛的刀工，只要调好汤, 火锅可涮肉、涮菜、涮万物。再配上不同口味的蘸料, 满足各种口味需求，便十分完美了。 大功告成, 简兮请小二帮忙端菜，自己美滋滋地端着火锅汤底出来。没想到走回大堂，她看见三个陌生面孔和楚时同桌。 正对楚时而坐的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他身上的衣袍颜色如大海般幽深，宽大衣袖上绣了浪花般的纹理。长发高束，还有一些随意披散下来，整个人看上去尊贵凌人。 他左手边坐着的人一看就是女扮男装，皮肤白皙，眉宇清秀，不过眼睛里透着一股果敢和率真，不似寻常家的千金。 还有一人身着素净的浅色长袍，面带憨厚老实相。因为身边人太过耀眼，以至于淹没了他的存在。 简兮把汤底端上桌，因为没有电磁炉，她在锅下面放了一块热炭，用碗口大的铜盆托底，确保铜盆里炭火能源源不断给汤锅加热，把水煮沸。 担心烫坏桌子，她在铜盆下面又加了一个托盘，盘子里浅浅盛了一层凉水。这沸腾的锅下面垫了两层，样子颇为有趣。 “这是什么？”女扮男装的“公子”最先问。 简兮说：“火锅。”她一一介绍桌上的菜，“火锅的吃法很简单，就是把桌上的菜丢进锅里，煮熟后捞出来蘸酱吃。吃完后再夹菜丢进锅里涮，涮熟了再捞出来吃。” 三人依次拿起筷子。 简兮继续说：“吃火锅最大的乐趣不只是享用美食，更是三五好友围在一桌一起涮锅，谈天说地，喝点儿小酒增进感情。” 也不知哪句话说得有问题，几人原本已拿起筷子了，可听完她的话之后，又不约而同放下筷子。 女扮男装的“公子”先开口：“我来一品阁是为了给母亲寿宴选菜品，这道菜好像不太合适。” 第55章 “确实不太好。”素袍男子放下筷子。 衣着尊贵的公子直摇头：“这种吃法的确新鲜，但不是很干净。” “不吃算了，我端回去自己慢慢吃。”简兮满脸不高兴。不喜欢可以直说，别给她扣食品安全的帽子啊！ 楚时抬手阻止她，声音严肃：“不可在郡主和中护军大人面前无礼。” 中护军是个什么玩意简兮不知道，但郡主她肯定知道。江东侯府郡主孙小妹，刘备未来的新夫人。 “见过孙郡主。”简兮赶忙行礼。 孙小妹顿觉无趣，无奈地叹口气，笑着指责楚时：“你瞧你瞧，我女扮男装出门就是不想让人认出来，谁让你暴露我身份呢！” “郡主赎罪，在下以后不敢了。”楚时含笑拱手，一点没有抱歉的意思，两人感觉……不对，是在座的几个人都和他十分熟络。 简兮再次惊讶楚时的身份。她看了看桌边坐着的另外两张陌生面孔，小心翼翼地问：“敢问二位是？”何方神圣啊？ 楚时笑了下，介绍道：“这二位是一品阁的老主顾了，周公瑾和鲁子敬。” 江东两大boss居然这么快就出现了。简兮赶忙赔礼：“民女有眼无珠，失敬失敬。” 原来周瑜任大都督前官职是中护军。 此时此刻，简兮已经明白自己的火锅问题出在哪儿了。不是菜的问题，是吃菜的人不对。让孙郡主、周瑜和鲁肃凑一桌海底捞，确实不太合适。 既然如此，把火锅变冒菜，一碗一碗分餐制总可以吧。 简兮细声细气地说：“先前不知三位身份，多有怠慢。我这就把锅端走，回去重新做几道菜。” “不必劳烦。”周瑜摆摆手道：“我们今日来一品阁不为用午膳，而是陪郡主前来为太夫人寿宴选菜品。本想凑个热闹，没想到确实是热闹了。” 陈晔尴尬地低下头去，脸都快埋进柜子缝了。 周瑜起身，孙小妹和鲁肃也起身。 “公务缠身，就此别过。”三人向楚时告辞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陈晔这次不但丢脸，还丢了吴国太夫人寿宴的大单，气得脸通红。郡主等人前脚刚走，他就指着简兮说：“从今日起不准你进厨房，若真想留下，就给我扫地擦桌子干杂活！” 杂活？有多杂？ 简兮拿着扫把和抹布，望着扫不完的地和擦不完的桌椅板凳直发愁。全部打扫完一遍，还不得累瘫痪了？ 一品阁大到离谱，相比之下，青城山脚下那个根本不能叫一品阁，它只是一品阁中的一个阁而已。 真正的一品阁分为东、西两院。 东院是酒楼，名气在柴桑数一数二。店里伙计、厨子、账房、其他杂役等加起来大几十人。 西院是客房，十间上等房，二十间中等房，还有四个独立庭院。 后院连接东西两院，是个的有山水亭台、长廊环绕的花园。当然，最不起眼的角落有个杂物间，那就是每月初七收留乞丐的地方。 一品阁以菜品精美、口味绝佳著称，深得江东各大世家的喜爱。每逢谁家过寿、谁家办喜宴，都会提前几个月来一品阁订菜，彰显自家的富贵身份。 原本太夫人寿宴一品阁十拿九稳，又是郡主亲自来尝菜，简直给足天大的脸面，没想到煮熟的鸭子被一个灰头土脸的丫头放跑了。 陈晔越想心里越有气，既然楚时说他可以随便安排简兮做什么，那便安排她干粗活。 简兮内心崩溃到极点。干苦力没问题，一天两天行，一个月两个月也能忍，可要是…… 她心里默默数了下年月，诸葛亮初出茅庐，距离赤壁大战还有一年多，也就是说他明年年底才能来江东谈孙刘联盟，即使到时候可以见面，那她也得……简兮放下抹布，掰手指头数了数，她至少还要擦四百多天的地板，扫四百多天厕所，苍天啊！ 她已瘫在地上。 为今之计只有两个，要么是咬牙继续忍，忍到诸葛亮来江东谈联盟。要么是主动出击，提前去新野找他，激活技能后再回一品阁，她就能当大厨了。 胳膊累断的第三日，简兮跑去找陈晔。 还是去新野吧！ 第四十二章 狗粮 陈老板正在柜台打算盘记账, 抬眼皮瞅她一眼，以为她是来服软认错的，谁知听她说：“陈伯……不对, 陈老板, 一个月前我跟您提到的去新野转移商铺的事, 楚老板可有同意？” 陈晔没抬头，继续打算盘：“嗯，我说了，东家没表态。” “来不及了陈老板！”简兮绕过柜台站到他身边，指着桌上的账簿劝他说，“战事一开, 鸡犬不留, 您赚的这些都得赔进去。不信咱们就等着, 新野十一月必有一战，到时候损失真金白银您不心疼啊。” 博望坡一战，诸葛亮稳赢, 她如此说不过是为了唬住陈晔同意她去迁商铺。 “妖言惑众。”陈晔白了她一眼, “军国大事岂容你妄议。” 简兮揉揉耳朵, 小声嘀咕：“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啊……” “什么？”陈晔停下手头的事。 第56章 “没什么。”简兮摇头。哎，天天擦桌子扫厕所不是办法，无论如何她都要去新野。就算碰见诸葛亮和陈硕在一起，那又如何, 她自当没看见好了，反正她的主要目的是激活技能, 激活完就跑, 没什么损失。 脑海里的蓝图刚形成，简兮就看见一个熟悉的女子走进酒楼。她一身青衣, 潇洒不羁，发黄肤黑也遮不住她的英气。 她敲了敲柜台桌面，笑着问陈晔：“老板，我们两个人，有空位子吗？” “有的有的，两位请上座。”陈晔放下算盘，做了个里面请的手势，然后招呼简兮，“阿七，愣着干什么，快请客人入座。” 陈硕看到简兮，微微睁大眼睛，表情比简兮看到她还要吃惊。 简兮目不转睛盯着大门口，想象那个即将随陈硕进门的男人，心仿佛被人狠狠攥住，提到嗓子眼。 他来了他来了，他提前来江东了，携夫人一起出游。 什么只为激活技能当大厨，全被她抛在脑后，简兮现在只想钻地缝。 可老天没给她钻地缝是时间。 一位白衣公子优雅地迈步进来。 她屏住呼吸，简直比等高考成绩还要紧张，直到她看清男人的脸，然后……嗯？ 提起来的心被重重踹回肚子里。 简兮睁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心尖上万马奔腾。 这……这男的谁啊？ “一品阁乃当地数一数二的酒楼，这几样招牌菜都点来尝尝可好。”白衣公子看着陈硕，眼中的爱意快要掐出水溢出来。 陈硕含笑点头，瞄了简兮一眼，对白衣公子说：“再加两块桂花糕，我喜欢吃。” “好，都依你。” 简兮记下他们点的菜名，目光怀疑地在两人身上打量来打量去。 这两人一看就是恩爱小情侣，也可能是新婚小夫妻，简兮十米开外都能嗅到狗粮味。 什么情况？ 揣着疑惑，简兮把点菜单递给后厨，心情还没完全平静下来，身后有人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简兮惊了一下，回头看，见陈硕正笑盈盈地看着她，眉眼弯弯，一脸幸福的小女人态。 “桂花糕姑娘，好久不见。” “他是谁？”简兮脱口问出来，藏在袖子里的手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大堂里坐着的白衣男子。 “他是我的未婚夫君。”陈硕大大方方介绍，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我在江南游历时认识他，两人情投意合，许下终身。他已经去我家提过亲，阿爹同意了，我们下个月成亲，以后就住在江南了。” 简兮还是有点懵，没搞清楚他们之间的人物关系。黄……陈硕嫁给别人了，那诸葛亮怎么办？她到底有没有触发必要剧情？ “我才要问你呢，桂花糕姑娘，你不好好的呆在孔明先生身边，跑到一品阁……”陈硕瞅了眼她手里的扫帚，“来一品阁扫地？” 简兮不答反问：“陈老爷没有去草庐说亲？” “说亲？说哪门子亲？孔明先生都拒绝我了，我又不是死心眼，还要一棵树上吊死吗？”陈硕哭笑不得。 “可陈老爷明明到草庐……” 陈硕打断她：“到访就一定是说亲吗？我爹爱才，非常看重先生的学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她琢磨了片刻，恍然大悟，指着简兮说，“我知道了，你以为先生会娶我为妻，于是心灰意冷、离家出走！” 简兮立马纠正她：“我没有心灰意冷，也不是离家出走。我来一品阁是要干大事的。” “少骗人，你就是误会先生了，现在死要面子活受罪。”陈硕胸有成竹地说，一针见血。 简兮低头不说话了。 陈硕叹了口气，无奈道：“游园会结束我就猜自己可能没戏，先生欣赏我的学识，但也只是欣赏。我托你帮我带话，一是不死心，二是故意试你呢，没想到你真帮我带话了。后来我收到孔明先生的回信，就彻底死心了。” “写什么了？”话一出口，简兮觉得问得太直接，好像自己多想知道似的。 陈硕笑容坦荡，既然放下了，就没必要藏着掖着。她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非云也。虽然这山这海和之前预想的不太一样，可既然定下了就不会变。” 话听到此处，简兮若说心里再不雀跃，那就是矫情了。 “可他明明跟我说娶谁无所谓，不会相信谁……” “你傻啊，那是他在挽尊。我和阿郎在一起这么久，都快成亲了阿郎都没对我说过情话呢。”陈硕扶额长叹，“真服你了，你脑子里装的不会都是浆糊吧？” 简兮心头一热，那暖意足以把这些日子磨在心口的刀子融化。她拉住陈硕的胳膊，急切地问：“你说的是真的？你不会骗我吧？” 陈硕点头一笑：“嗯，一字不假。” 窗外阳光灿烂，连片云都没有。简兮偏头望向天空，看到眼前一片湛蓝如洗，顿时心跳如擂鼓。 没有变天，真的没有变天！ 当初陈晔说完那句“你跟了丞相不吃亏”，立刻乌云密布，闪电袭来。 第57章 如今陈硕说了这么久，天上竟然一片多余的云都没有。 简兮喜出望外。一切都在顺着剧情走，原来自己才是触发剧情的人。 “我……我请客！”简兮太兴奋，忘记自己囊中羞涩，“今天你点的菜都记我账上，我这就跟陈老板说，把下个月工钱预支了！” 陈硕好笑道：“你确定？我们点的都是招牌菜，恐怕你一个月工钱不够请。” “一个月不够就两个月，两个月不够就三个月！”简兮扔下扫帚，朝陈晔的柜台跑过去，她跑得急了点，整个身体差点儿撞到柜台。 “干什么呢，毛手毛脚！”陈老板眉毛倒竖。 简兮长出口气，就在这时，她看见楚时也走进酒楼了。 人齐了，来得正好。 简兮走上前，坚定不移地对楚时和陈晔说：“我要去新野！” 楚时问：“去做什么？” “迁商铺。” 陈晔问：“要是不同意呢？” 简兮：“那我就辞职！” 楚时和陈晔：“……” 第四十三章 进城 曹操虎视南方早不是一两天了, 新野弹丸之地断不能久守，荆襄早晚必失。 楚时也不傻，在简兮第一次提出迁商铺之前, 他已经暗中做准备了。只是迁移商铺涉及的人太多, 还要给他们安排新铺面, 不是说走就走的。而且这件事原本楚时打算亲自去办，没打算带别人。可既然有人主动提出来要当使唤丫鬟，他带上简兮也无妨。 准备了小一个月，简兮收拾好东西，同楚时一起前往新野。随行的除了于福，还有一位叫绿倚的女子, 据说是陈晔最得力的账房。 出发时是初秋, 等一切准备就绪坐船到荆州, 已是深秋。从荆州雇车前往新野，天已经很冷了。 建安十二年，十一月末。 诸葛亮出山伊始, 即逢夏侯惇引十万曹兵, 直奔新野而来。诸葛亮设计, 引夏侯惇入狭长山谷，再用火攻烧得曹军大败而逃，从此树立了自己在刘备阵营中的威望。 后人有诗赞曰：博望相持用火攻，指挥如意笑谈中。直须惊破曹公胆, 初出茅庐第一功。 刚踏入荆襄地界，简兮就听到街头巷尾在传颂诸葛亮火烧博望坡, 一战成名的消息, 转眼间天下谁人不识君。 尽管诸葛亮用一把火烧退夏侯惇大军，可曹操绝不会放弃南征, 新野早晚沦陷。楚时计划将自己在樊城和新野的所有商铺迁至荆州，减少损失。 “新野失了，荆州就保得住？”简兮以为楚时会把商铺往江东迁。 楚时哂笑：“刘景升病重时日无多，你看他那各怀鬼胎的一家子，谁会真的迎战曹操，八成投降保命了。把商铺迁到荆州，比迁到江东节省银子。” 简兮暗暗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江东地霸，有远见。 “商人逐利，楚老板算得很清楚。” 楚时无所谓道：“我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善人，可他诸葛孔明也非善者，一将功成万骨枯，一生征战，背负多少人命和血债。” “抱歉啊，我所说的逐利并不是讽刺，而是感慨你经商有方。”解释完这件事，简兮继续说：“至于你说的人命和血债，没有人天生嗜杀。乱世中强者为尊，你不杀我我就杀你，哪有绝对的善与恶，不过是各行其是各为其主，出发点不同而已。” “厉害厉害，你都开始替诸葛孔明解释了。” 简兮摇头：“楚老板想多了，诸葛军师哪需要我替他解释，刚才那段话是……怼、你、的。” 好歹先生帮过你，你还特意登门道谢，现在在背后说人坏话？ 楚时愣了片刻，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此时，新野刘备府上。 “阿嚏！” 诸葛亮打了个喷嚏。他轻咳两声，一上午他已经打了好几个喷嚏。 马谡关心问：“天气寒冷，先生别是染上风寒了。” “子让猜是有人在念叨先生。阿七说过，一声骂，二声想。先生打了这么多声喷嚏，估计被念叨了很多遍吧。”子让一边在旁研墨，一边插嘴道。 马谡脸色微变。一年来，那个女孩儿的名字已成为交谈中的避讳。 诸葛亮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眯眼笑起来：“她的歪理邪说你也信？” 子让重重点头：“信，阿七姐姐不会骗人。” 轻轻抚着羽扇洁白的翎羽，诸葛亮清冷的面孔渐渐变得柔和。 羽扇不离手，已成为他的习惯。 正如同她的陪伴，虽然不愿承认，但似乎也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每时每刻，如影随形。 子让皱着小脸，望向窗外，心想：哎，阿七姐姐到底去哪儿了呀，先生可不是那么好哄的啊！ * * 简兮一行人路上走走停停，来到新野城下已是傍晚。 几丈宽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来往行人熙熙攘攘。新野城繁华不比柴桑，热闹更不比柴桑，却是一派祥和景象。 街上的乞丐三三两两，其中一名乞丐见到楚时，拄着拐杖捧着破碗，一步一瘸的走上前，露出满口黄牙：“公子行行好吧。” 第58章 楚时给了他几枚铜钱，问：“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乞丐回话：“我们有的从荆州来，有的从江夏来，有的从襄阳来，平日都住在船上。” “住多久？” “几个月，或者半年了。天寒地冻，怪冷的。” 楚时点头说：“看好你们的船，都回去吧。” “是是是。”乞丐拿钱退下了。 荆州、江夏、襄阳、备船……楚时这是在安排迁商铺后的退路？简兮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可一想楚时再有远见，也不可能未卜先知，于是摇摇头，不再深究。 楚时在新野城租了间别院，虽处闹市，闹中取静，坐在院子里听不到外界一切杂音。 别院连着一家客栈，名曰归来，也是楚时名下店铺之一。 客栈老板姓贾，是楚时在新野信得过的联络人，哪家商铺超范围经营、哪家商铺缺斤短两，都逃不过贾老板的眼睛。 所有人住的房间安顿好，楚时拿出一张清单，上面写着各个商铺的名字和地址，每人分配几家，让他们分别登记每家商铺老板是谁，家中几口人。 家有老幼病残可优先转移，家中有人上战场或阵亡的，可优先选择荆州商铺的位置。 能考虑的这么周到，楚时已经仁至义尽了。 简兮拿着清单在城里转了几日，每天定时会在刘备居住的将军府前溜达半个时辰，可惜并没有预想的偶遇情节。 兜兜转转又是一个月，新年到了。 新野的准备工作基本完成，过完年后他们就要转到荆州为新搬过去的商铺选地址。 简兮自然不愿意走，千里迢迢过来白折腾一趟。 楚时见她如此纠结，嘲笑她：“还以为你胆子多大呢，你若真想见孔明，直接去县府敲门，或者我帮你递名帖进去。” “还是算了。”离得这么近，她反而情怯。不过真到了要去荆州的前一日，她肯定会去敲门，怎么说也得见一面吧。 她把登记完的名单交给楚时，上面的字写得歪歪扭扭，实在不美观，但内容详实、调理清晰，倒是和字迹完全不匹配。 “字不怎么样。”楚时毫不留情说。 简兮耸耸肩，不在意他的评价：“楚老板布置的任务我都完成了，过年这几日我要放大假。” “新野就这么大一点，你能去哪儿？” 简兮笑笑说：“这你就别操心了。来都来了，总要好好逛逛。”明年再烧一场大火，想逛也逛不了了。 第四十四章 糖人 午后下了一场清雪, 不过雪花还未落地就融化，倒是树枝上积了薄薄的一层。 简兮在街上漫无目的逛一阵，天渐渐黑了。 东市商铺聚集, 夜市喧嚣。 她在人群中缓步而行, 听着孩童欢快的笑声、小贩此起彼伏的叫嚷, 忽然怀念起自己在成都街头和小环一起寻遍各种麻辣调料的日子。 “姑娘，买糖葫芦吗？”路边，一位卖糖葫芦的大婶招揽生意。 简兮看见热锅里煮沸的糖稀，问大婶：“我可以画一个糖人吗？” 大婶觉得新鲜，让出一个位置给她。 糖人其实就是用热糖稀在铜板上画出各种图案，用竹签粘在背面, 待糖稀冷却还未完全变硬时, 用铲子慢慢铲离铜板, 完全变硬后就可以吃了，其实就是裹在山楂上的那一层糖变了个好看的形状。 简兮从没画过糖人，她只是觉得好玩想尝试, 画了半天最后画出一只四不像的兔子。 很快, 老板摊位周围围了很多人, 倒不是简兮画的多好，而是她这种制作方式实在新奇。 毕竟糖人工艺是<a href="https:///tags_nan/tangchao.html" target="_blank">唐朝发扬起来的啊，简兮把竹签捏在手里，盯着自己的作品把玩了一会儿, 给老板娘付钱。 她转身离开摊位，回眸间, 竟真在人群中看到那个朝思暮想的绰然身影。 简兮定定站在原地, 望着他一时间呆住了。 白衣袂袂，修眉肃目。一年多未见, 他依然身着白色长衫，身披银色披风，眼眸幽深如深潭。手中轻摇羽扇，他只是静静一瞥，已夺去了她世界中所有的光华。 围在摊位边的人逐渐散开，人们影影绰绰挡住他们的视线，过了一会人潮稀松，两人终于四目相对。 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诸葛亮望着她，目光透着难以置信，渐渐变得复杂难解，一丝一缕牵扯着她。 思念翻涌着穿透心脏，简兮欣喜若狂，刚要跑过去，这时身后传来人群惊恐的叫喊：“小心，马惊了！” 一匹棕色烈马挣脱缰绳，在街上横冲直闯。 “小心！” 诸葛亮快速上前将她拉到一边，侧身挡在她身前，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不被街上乱窜的人挤到。 情急之下，两人身体贴得很近，简兮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和呼吸。 街上的骚乱过去，似乎烈马已经跑到远处被人驯服了。 简兮红着脸，小声说：“多谢先生。” 系统：【口令错误，玩家仅激活百分之五十的技能。因开局口令错误导致的剧情bug，后果自负。祝您游戏顺利。】 第59章 简兮：“呃，又来了……” 诸葛亮甩开她的手。 简兮被抓得有点儿疼，她揉了揉手腕，看见手环血值满格，不禁心里头吐槽：还什么情绪低落到临界点呢，人家明明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我算个毛线球。 念头刚转完，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玩家简七，惹目标人物不悦，所有技能降百分之十。】 …… 【玩家简七，惹目标人物非常不悦，所有技能再降百分之十。】 简兮：“……”不带这样玩我的。 “我错了！”她一把拽住诸葛亮的袖口，攥得紧紧的。 麻木已久的心忽然有了感觉，他板着脸问：“错哪儿了？” 简兮一个磕巴不敢打，脱口而出：“我不应该不辞而别，更不该趁先生醉酒昏睡时留书出走。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常言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不但没报恩，还做出这等失礼的事情，实在不应该。” 诸葛亮盯着她看了片刻，脸上依然冷冰冰的，嘴里吐出两个字：“放手。” “不放。”简兮下意识把攥在手中的衣袖往自己面前拽了拽，“先生日理万机，我都来新野一个月了，每天在县府前溜达都没见到你，今日好不容易碰上我才不放呢。” “为何不敲门？” “我不是怕你生气嘛。”伸手不打笑脸人，她笑嘻嘻地把糖人递到诸葛亮面前，“吃个兔子糖人，不生气了好不好？” 诸葛亮心里再有气，此时也像撞上一堵棉花墙，忽然就气不起来了。他无奈地叹口气，心想：她就是老天派来考验他的。 他想伸手接过糖人，可右手握着羽扇，左手的袖子被她拽着。他抽了下手，对她说：“你这样抓着，我怎么吃？” “哦。”简兮立马放开他。 诸葛亮接过糖人，搁在眼前看了一会儿。这时，不远处的人群传来鼓掌叫好声。 “公子好身手！” “谢谢公子！” 简兮和诸葛亮同时往那边看，只见楚时骑在一匹棕色的高头大马上，神气十足。方才还发疯乱闯的野马，落在他手里，顿时变得温顺。 一位年迈的马夫急匆匆跑来，他吓出一身冷汗，冲着楚时连连点头哈腰地道谢。 楚时翻身下马，把马缰递给马夫，而后快步走到简兮面前，低声斥责：“叫你别乱跑，刚才多危险。” 简兮“啊”了一声，愣几秒，突然想到徐庶那张“同游请帖”，立刻对诸葛亮解释：“我可没和他一起出来啊，我走我的他走他的，碰巧遇上了。” 楚时瞥她一眼，白眼快翻到天上了。没出息样，懒得搭理你。 第四十五章 清茶 看热闹的人群逐渐散开。 于福和绿倚赶过来, 担心地问楚时：“公子，无事吧？” 楚时摇头，不在意道：“小事一桩。”他整了整方才驯服烈马时弄乱的衣衫, 对诸葛亮说：“诸葛军师, 幸会幸会。相逢便是有缘, 我知道城里有家酒楼不错，要不一起去喝一杯？” 诸葛亮淡淡回绝道：“喝酒误事，亮已戒酒。” 戒酒？简兮惊讶地看着他。 诸葛亮虽不像张飞那样贪杯，但并非不饮酒。小说里不是有个典故叫草船借箭，说的是他神机妙算，和鲁肃在草船里痛饮几杯, 然后借来曹军几万支箭吗？现在不喝酒, 改喝水了？ 可仔细回忆, 她在蜀中的时候确实未见诸葛亮饮酒，连过年那天都没喝，她还以为是他公务繁忙或身体不好的原因。 楚时含笑, 继续邀请道：“无妨, 我们以茶代酒, 尝尝酒楼招牌菜如何？” 再拒绝就有点刻意了，诸葛亮点头说：“好。” 楚时口中“不错”的酒楼，其实也是他名下商铺之一，简兮几日前才去登记过。 酒楼老板年纪轻轻, 又上没老下没小，在荆州新店铺选址上并不占优。 排名靠后的只能抽签决定位置, 万一分配到不好的地段, 酒楼生意就完蛋了。因此见楚时和简兮一行人到来，他拿出最好的酒菜招待, 言语间尽是讨好之意。 “酒不必了，来一壶清茶。”楚时说。 老板连连点头：“好的，您请稍等。还有就是关于荆州的新店选址，您看……” 楚时打断他：“今日不方便，以后再说。” “是是是。”酒楼老板悻悻然地下去了。 诸葛亮皱了下眉，用疑惑地口吻问简兮：“你们在迁商铺？” 简兮点头说：“我们这次来新野，就是为了把一些商铺迁到荆州。荆州交通便利，人口众多，更利于发展。” “为何？”诸葛亮深问。 简兮笑着说：“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当然是能赚更多钱啊！” 改变副本剧情的事，她在木门道干过一次就够了。就算她现在对诸葛亮说新野半年后要完蛋，大家弃城而逃，他也不会信。 不过她发现一个矛盾点。 新野百姓跟随刘备逃难时，死伤不计其数，其中肯定有现在准备跑路的商铺老板及家眷。她和楚时计划迁商铺，不是改变了那些老板的剧情吗？ 大概是那群npc真的不重要，系统并没有因为他们计划带人从新野逃走而发出警告。 第60章 于福和绿倚站在桌边，为诸葛亮和楚时倒茶。要给简兮倒茶时，简兮客气地道：“谢谢，我自己来。” 她有点摸不着门。真要论资排辈，她在一品阁就是个洒扫跑堂的，比不上账房绿倚，更比不上楚时的亲信于福。可这一路上于福和绿倚对她的态度如同对待楚时，谨慎迁就，倒让她受宠若惊。 楚时端起茶盏，以茶代酒敬诸葛亮：“恭喜诸葛军师旗开得胜，火烧博望坡，以一万胜过敌军十万，赢得漂亮。” “过奖。”诸葛亮喝了一口茶，目中是将权术玩弄股掌间的淡漠。可他手里还拿着一只歪七扭八的兔子糖人，让这份淡漠看上去又并非是冰冷无情。 “在下的几分计谋，抵不过楚公子的未卜先知。提前想好退路，明哲保身，也不失为一个妙计。”诸葛亮对楚时说完，又看了简兮一眼，脸上写着‘我信你才有鬼’。 简兮一口茶呛住。诸葛亮果然不信她说的迁商铺是为了赚钱，只不过他以为这件事完全是楚时策划的，而她就是个小跟班。 楚时深以为然，点头说：“鄙人经商多年，最怕冒险，万一有闪失，损失的就是真金白银了。” 诸葛亮轻笑：“哦？不是有句话叫做富贵险中求么？” “那军师身处险境时，所求为何？” 简兮拍桌子叫停：“你们两位都停下。吃个饭还打嘴仗斗心眼，欢迎加入幺五尔二七五二爸以每日更新婆婆文海棠废文哦累不累啊，菜都不好吃了，影响食欲和消化。” 楚时微笑点头，对简兮说：“说得对，食不言寝不语。”说完，他伸手给简兮夹了一筷子菜。 好巧不巧，诸葛亮也给简兮夹了一筷菜。 两人动作出奇的一致，放在简兮面前盘子里的菜一左一右，跟隔着楚河汉界似的。 “谢谢，你们也吃啊。”简兮尴尬地低下头，闷声干饭。 这时候，一个身着黑衣的瘦高男子端盘子走到桌边，把菜盛上来，生硬地说了一句：“客官，您的菜。” 简兮看了眼菜，放下筷子道：“等一下，这不是我们点的……”话音未落，黑衣男子突然从腰间收出一柄软剑。那把剑像腰带一样缠在腰间，剑身锋利，直直朝座上的人刺来。 简兮大惊失色。诸葛亮用力将她推开，下一刻锋利的剑刃已刺伤他的左臂。他闷哼一声，捂住伤口。 “先生！”简兮看见鲜血染红他的白衫，一圈圈扩大，触目惊心。 诸葛亮宽慰她说：“我没事。” 酒楼客人们尖叫着，惊慌失措尖叫逃跑。四周突然从房顶、屋舍冒出更多蒙面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简兮甚至没看清是谁出的手，酒楼二层楼梯口拦路的两个黑衣人，被银针一样的暗器刺中，双双倒地。她目光追踪暗器发出的方向，竟看到平日闷声不语、几乎把自己当透明人的账房绿倚，手里拿着个类似机关匣子的东西。 与此同时，楚时也抽出腰间的剑，简兮才知道他腰间也缠着一柄软剑，和黑衣人方才用的一模一样。 这……这是什么剧情？龙门客栈么？ 楚时回头对简兮说：“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和先生快走！” 看吧，她早就觉得楚时这样富得流油又不懂低调的人，在乱世里必然被当成活靶子。 楚时和绿倚大战蒙面人，于福护送简兮他们回客栈。 归来客栈距酒楼不远，拐两个巷子就到。 确认房间周围安全，于福关好门窗，轻车熟路地准备热水、布棉、剪刀、创伤药。 简兮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于福身上，怀疑又紧张，直到他扶诸葛亮坐正，准备帮他褪去衣衫上药时，简兮立马叫停：“你先出去吧，让我来。” “……？”于福呆愣片刻，说，“姑娘放心，我是大夫。” 简兮还是拒绝：“那也不行。” 诸葛亮别过头，语气不自然：“男女授受不亲。” “男男也不行……呃，我的意思是他不行。” 虽然不知于福将来对诸葛亮有何深仇大恨，但身为一名大夫，他能做出放毒蛇之事，连职业操守都不顾，这样的人狠下心来实在可怕。 “可怕的”于福不知哪里得罪了简兮，也没多话，默默带上房门出去写药方了。 简兮在药箱里翻腾半天，拿出四五个高高低低的小药瓶，每个都打开闻了闻。 “别翻了，用白瓶就行。”诸葛亮坐在床榻上，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无奈道。她真的会包扎么？ 简兮把其他瓶子收好，拿着纱布和创伤药走过去。她坐在诸葛亮身边，伸手要褪去他的上衣。 诸葛亮有点尴尬：“还是我自己来吧。” “伤在肩上，你够不着。” “名一是一片好心。” 名一，就是于福的表字。诸葛亮不说，简兮都快忘了。手上的动作没停，她哼了一声说：“他对你图谋不轨。” 诸葛亮愣住了，脸上表情说不出的古怪，瞅着她笑容促狭。图谋不轨的好像是她吧。 简兮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太有歧义，赶忙解释说：“不是，我的意思是，他鬼心思太多，不是什么好人，先生离他越远越好。” 第61章 第四十六章 踏歌 简兮花了一阵工夫, 才把与伤口粘连的衣服褪下。她把药粉均匀洒在伤口上，担心他受不住疼，还轻轻呼了两下。 诸葛亮眉心微微一蹙。伤口其实没那么疼, 只是她这个动作太磨人。可恶的是她自己竟浑然不觉。 “好了, 不用再吹了。” “哦。”简兮点点头, 开始用纱布慢慢包扎。 沉默片刻，他低声对她说：“此去江东，你认识不少人，收获不小。” 简兮的手小心翼翼绕过他的胳膊，避免包扎时碰到伤口。 她小声说：“哪有什么收获，我天天在一品阁干苦力, 诸葛瑾大人应该已经给你回信了吧。” “回了。”诸葛亮淡淡笑了下说, “让你长长记性也好, 免得你太闲，有时间胡思乱想。” 幸好，他没有盘问她为何在路上“耽搁”一年多的事。 伤口包扎完, 简兮为他披上外衣, 遮住他的肩膀。 屋子里很安静, 两人真正面对面时，简兮才感觉出一点别扭和紧张，尤其是听完陈硕的那些话之后，她总觉得心口有一团温火, 随时会把她烧着。 然而她知道，除非她现在身患绝症快要挂了, 否则诸葛亮是绝不会把那日送她衣服和簪子时说的话再说一遍。 简兮站起来, 走到窗边向外张望了一下。 外面暂时风平浪静，但不知楚时他们是否真的把麻烦都解决了。她不太放心, 于是回头对诸葛亮说：“外面情况不明，先生又受了伤，今晚暂且住客栈吧。我们租的院子很安静，房间多，不会有人打扰先生。” “嗯。”诸葛亮淡淡应了声，声音几不可闻。 简兮找客栈贾老板要了一床被褥，还拿来一件崭新的里衣。 忙完这些，她并没有直接出去，而是半低着头杵在屋子中间，似乎有话要说。诸葛亮也不催，耐着性子等。 酝酿了许久，她终于抬头，正对上诸葛亮充满探究地目光。 “先生可还记得过年那日喝青梅酒，我们打赌说如果我喝酒赢了你，你便会答应我一件事。” 诸葛亮说：“自然记得。”不但记得，他至今仍觉得自己醉酒是被她摆了一道。 “你想好了？”他语调上扬，似乎有点怀疑。 简兮点头说：“想好了。那日先生所言，可还作数？” 诸葛亮笑了笑：“我所言何事？” 简兮双手握紧袖口，在手心里来回搓揉，真要让她说，她还突然有点胆怯了。 说还是不说？ 不就是开口把簪子要回来嘛，又不是肉麻兮兮的表白，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这样想着，她深吸口气，刚开口说一个“我”字，寂静的院子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咚咚咚”有人敲她的门。 “阿七姑娘，你睡了吗？”是绿倚的声音。 简兮：“……”箭在弦上，她鼓起勇气刚把弓拉满就松了劲，还真是谢谢绿倚了。 “还没有，有什么事吗？” 绿倚站在门口说：“盘点商铺的名单不见了，楚老板请你过去帮忙。” 简兮三天前就把名单给楚时了，他那么心细，不可能把重要的东西弄丢。他肯定有事单独对她说，故意找个理由把她从诸葛亮这边支开。 虽然她和楚时之间没有什么需要对诸葛亮隐瞒的，但那些黑衣人来者不善，她不想让诸葛亮卷进来。 诸葛亮初出茅庐，博望坡立了功，但远没红到成为众矢之的的地步。这些人肯定是冲着楚时，甚至是一品阁的人。 简兮从袖口里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门外，小声试探着问诸葛亮：“那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再回来？” 诸葛亮也不多问，很简单的回答：“嗯，去吧。” 简兮推门出去，看见绿倚顿时吓了一跳。绿倚浅色衣服上沾了很多血迹，斑斑驳驳，不知是别人的还是她自己的。 “你……你怎么样？”简兮小脸发白。 绿倚语气平淡，似乎对这样的事习以为常：“放心，不是我的血。” 不是你的就是别人，那也是杀人啊！简兮想转身回屋，绿倚看出她的意图，一把拉住她。 “楚老板说让我换一件衣服再来找你，是我的问题。抱歉，吓到姑娘了。” 这是换件衣服的事吗？掩耳盗铃就想揭过去了？ 简兮甩开绿倚的手，往楚时住的房间走。一推开门，只见屋里的人衣冠楚楚、仪表堂堂，正气定神闲坐在桌边喝茶，完全不像绿倚这般满身血，仿佛刚才的打斗与他无关。 “坐啊。”楚时指了下对面的椅子，对简兮说。 简兮走上前，站在桌边，双手杵在茶几上，两眼直直盯着他问：“楚老板，你到底得罪了多少人，让我们出来迁个商铺都能遇到杀手？” “别紧张，坐。”楚时好整以暇地放下茶杯，“我是正经生意人，能得罪谁？是他们闭目塞听太久，错选了行刺目标，与我何干？” 简兮依言坐下来，她盯着楚时，摇摇头：“我没听懂，你说明白一些。” 绿倚看了楚时一眼，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告诉简兮，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但曾经牵扯面很广，还搞出了人命。 第62章 “一品阁过去不叫一品阁，它叫踏歌。当年，长沙太守孙坚被黄祖射杀时，其长子孙策年方十六，根基不稳。为防止图谋不轨者动摇江东基业，孙策集结了一个江湖组织，名叫踏歌。它名义上是酒楼，实际上是帮助孙策扫清内敌、收集各方情报的消息网。”楚时像讲故事一样，慢吞吞地说，“建安五年江东一统，孙策下令废除踏歌，厚葬为踏歌牺牲的人并安顿其家眷。酒楼改名一品阁，远离纷争。” 简兮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难怪陈晔说一品阁不能随便招人，难怪诸葛瑾不敢当她在一品阁的保人。 野史都不敢这么野，写江东剧情的人绝对有武侠小说情结。 脑补着天马行动的剧情，她右手手指轻点着桌面，兀自猜测：“孙策担心自己太年轻，镇不住孙坚身边的文臣武将，于是弄出个情报组织。没想到孙策走了他爹的老路，一统江东没多久被仇家射杀，也英年早逝了，把庞大的基业留给现在的吴侯。吴侯接盘时也是位少年，怕镇不住大哥身边的人，于是……他想重启踏歌？” 点在桌面上的手指一顿，她抬头看楚时，察觉自己触碰到一件危险的事。 “这是你自己胡乱猜测，不是我说的。”楚时撇得很干净，他淡淡地说，“如今江东一片繁荣，文武上下一心，哪里还用得上踏歌。一品阁只是酒楼，里面的人大多经历过从前跟随孙策时的血雨腥风，不愿再涉及庙堂事了。” 顿了一下，他又笑笑道：“你紧张什么，一品阁洒扫跑腿的伙计很多都是后招的，与从前的踏歌无关。再说七八年过去了，外界已经很少有人把现在的一品阁和从前的踏歌关联起来，你无需担心。” 简兮暗暗分析：陈晔是酒楼老板，肯定是踏歌的人。绿倚身手不凡还会用暗器，肯定也是踏歌的人。楚时能当陈晔的东家，至少名义上和踏歌脱不了关系。而她本人……呃，好像是楚时带进去的“黑户”，确实没啥关系。 她问楚时：“今晚那些蒙面的黑衣人，可有问清来路？” 楚时摇头：“本想留活口，但他们都是死士，见势不好服毒自尽了，绝不让我们知道幕后主使是谁。” “哦。”简兮若有所思点点头。孙策解散踏歌多年，这时候肯定不会有外面的人盯上一品阁，只可能是内部知情人。内部的人，还能有谁？ 孙权做了七年吴侯，地位基本稳固，可从他未来的发展和走势上预估，他对陈晔这些人还远没到兔死狗烹的地步。 “想到什么就说，无妨。”楚时把玩着手中的茶碗，瞄了她一眼。 简兮泄气地说：“我不说了，说多了你 依誮 又该觉得是胡乱猜测，我也懒得费那心思。本想在一品阁好好发展当大厨，现在看来这地方不适合我，等新野的商铺迁完，你结完我的工钱，我还是换个地方寻差事吧。” 嘿嘿，诸葛亮没娶陈硕，她也可以回归主线了。 第四十七章 簪子 “以后的事, 等我们把店铺搬到了荆州再说。”楚时轻笑着道，那无可奈何的表情好像他早知道什么，却不愿意告诉她。 不说就不说, 简兮也不好奇。 这时于福回来了, 他手里并没有提药包, 而是拿了张似纸非纸，似布非布的东西。他把那东西给简兮说：“姑娘既信不过我，我就没有抓药。这是我写的药方，姑娘可以拿药方到城内任意一家医馆请大夫帮忙查验，如无问题，再按药方抓药。” 楚时皱皱眉, 偏头看向简兮, 意在询问。 “多谢了, 不好意思啊。”简兮接过药方说。不管未来如何，眼下她这般怀疑提防于福，确实有点像欺负老实人, 不太厚道。 楚时起身, 做出送客的姿势。于福和绿倚依次退了出去, 简兮转身也要走，楚时在她身后意味不明地说了句：“知道明哲保身是好事，可有时子欲避之，反促遇之。” 简兮回头说：“了解, 多谢楚老板。” “后天卯时初刻动身去荆州，早点回去准备。”见她有些犹豫, 楚时淡淡地说, “当初是你向陈晔建议把樊城和新野的商铺南迁，也是你主动要求来新野的。我不管你真实目的是什么, 既然来了，就要先把眼前的事办好。” “我知道，楚老板放心。”谁会跟钱过不去呢，迁完商铺，拿钱走人。 简兮回到自己房间，她站在窗口，见屋里已吹灯，推测诸葛亮已经休息睡下了，于是找贾老板要一床被子，在客栈寻了间二等房对付一晚。 第二天一早，她端着早食来到屋外，轻轻敲了两下门。 里面无人应。 等了片刻，她把门推开个缝，探头去瞧。房间里被褥叠的整齐平展，但诸葛亮已不在。 走了？ 一夜未睡好，简兮打了个哈气，横倒在床上闭目养神。 床榻上尽是他的气息，淡雅的书墨香，清新而独特，十分好闻。 呀，瞎想什么呢！ 简兮翻了个身，把头埋进被子里。 明日就要走了，有了上次“不辞而别”的前车之鉴，简兮觉得这回还是当面道别比较好，何况自己昨晚想说的话还没说呢。 第63章 拿上于福开的方子，简兮找了家医馆抓药，然后提着药前往刘备府邸。 县府为刘备所住之地，虽不算气势恢宏，却是偌大宽敞。 简兮没有名帖，她站在门口请侍卫帮忙带话，就说她是专程来给诸葛军师送东西的。 侍卫摇头说：“军师一早同主公外出，尚未归来，姑娘请在门外稍等。” 都受伤了还出门？不躺在床上休息吗？ 简兮只好杵在门口等，过了一会儿，只见两个身影一前一后骑马而来。 为首的人身穿银甲，玉树临风，右手握着七尺长枪，连策马的姿势都威风凛凛。 他身后跟着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男孩腰间佩戴短剑，衣服上沾满习武摔的土和泥，小脸有点擦伤，不过依然挺直腰杆。 马还未到县府门口，男孩看见站在门口的简兮，远远的招手大喊：“阿七姐姐！你来了！”说完，他踹了下马肚子，超过前面的将军，快速来到县府大门前。 跳下马，男孩激动地跑过去，抱住简兮的胳膊说：“你总算回来了，子让可想你了！你留书出走以后，我难过得吃不下饭，先生也好几天没吃饭。” 简兮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笑着说：“子让长高了，也长结实了。” “我现在天天和师父在校场习武，肯定比过去有长进。” 话音落，那名身穿银甲的将军骑马来到他们身后。他板起脸，对子让严肃地说：“在主公府门外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还不快松手。” 子让松开简兮，上前给将军牵马缰，恭恭敬敬叫了声：“师父。” 师父？简兮惊讶，子让还真是遍地拜师啊！ 她抬头看着这位将军，暗暗感概，年轻时的赵云还真是英俊潇洒、走路带风。 有赵云出面，简兮终于被允许进府了。 赵云指导完子让的功课，又布置了下一次训练的任务才离开。 严肃的人一走，子让总算活跃起来，开始给简兮介绍县府：“外院有议事堂、县衙等，军师经常来，我没进去过。内院是私居，住着刘皇叔的家眷及麾下幕僚。军师极受皇叔器重，有自己的小院，离皇叔住的地方很近。就是……”他压低声音，悄悄告诉简兮，“元直师父走了，听说他的母亲被曹操挟持，他担心母亲遇害，已经离开新野去许昌了，我来县府的时候就没见过他。” 简兮没有惊讶，也没有难过。徐庶未来的结局还不错，她无需担心。她对子让说：“徐先生是你的剑术启蒙老师，于你有恩。无论现在的赵将军有多厉害，你都不可以忘记徐先生。” “子让明白。”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幽幽笛音，荡气回肠，缠绵缱绻。 简兮驻足听了一会儿，子让忽然拉住她说：“我们过去看看。” 寻着曲声传来的方向，简兮走到一座飞檐六角亭下，看见一位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端坐在亭中，吹奏笛曲，眉眼含羞。好一位柔若春风的美人，一颦一笑牵动人心。 一曲终了，少女慢慢放下玉笛，眺望远方若有所思。片刻后，她从怀里掏出一只黑色的木盒，握在手中端详了好一会儿才打开，小心翼翼取出里面的木簪。 简兮一眼就认出，这正是她昨日差一点就开口想要回的那样东西。 “那是先生的……” “嘘！”简兮捂住子让的嘴，连拖到拽把他抓走了。 两人回到来时的小路上，确认离亭子远了简兮才放开他。 子让甩手就要跑回去：“不问自取视同贼也！” 简兮拦住他问：“那位姑娘是何人？” “我不认识，只知道她姓糜。” 糜？这个姓氏可了不得。 糜竺，刘备集团最初的元老，徐州富商，刘备的心腹和钱袋子。糜芳，刘备的舅子，亲戚关系。至于糜夫人，刘备的夫人们分之一。 这位妙龄少女很可能是以上三位谁的女儿，或者是近亲。 简兮张大嘴，看着子让哭笑不得，“你可真行，住在县府居然敢把主人的亲眷当贼，小心拖出去挨打。再说你怎么确定她是偷，不是军师给她的？” “我我我……” “没证据就别冲动。”简兮已经没有方才那么紧张和慌乱了，她拽拽子让的胳膊说，“走吧，带我去你住的小院。” 别院清幽，门前有几株墨竹，院内种了三棵桃树，整体布置看上去和草庐的小院子差不多。 简兮站在屋里环视一周，把大大小小的药包放在茶几上。子让这才注意到简兮手里的药，连忙问：“你来送药，先生病了？” 简兮又是一惊。看来诸葛亮不是带伤上岗，而是根本没人知道他受伤。连贴身的子让都没看出异样，他到底隐藏得多好。初来乍到，他一点也不敢松懈。 简兮嘱咐子让一定要监督诸葛亮按医嘱服药，并且先不要把他受伤的事告诉别人。 子让不解：“为何？” “总之如果先生不主动提，你就别说也别多问，知道吗？” 子让琢磨片刻说：“我知道了，先生受伤事有蹊跷，你担心他惹上别的麻烦。” 他天生聪慧，简兮不必多言。交代好这些，她起身告辞：“明日一早我就要出发去荆州了，今日来县府，主要是为辞行。先生不在，等你见到他，你帮我和他说吧。” 第64章 “你又要走？不能像在草庐一样留下吗？” “县府多一人少一人哪有那么简单，不是你我能做主的。我去荆州确实是有重要的事办，等办完了如果你们还在新野，我再回来。”这话说的有点剧透，不过子让的心思根本没在这上面。 子让知道简兮一有心事就会顾左右而言他，他耷拉着脑袋，郁闷又难过地说：“陈姑娘的事已是误会一场，逼得你离家出走。如今这位糜小姐我不熟悉，但府上很多人都知道她爱慕先生，你若再不抓住机会，等有一天皇叔做主赐婚，你会后悔的。” 简兮错愕了半天，“噗嗤”笑出来。原来他还琢磨这事儿呢，明明是个小孩，偏偏爱操老妈子的心。 见他如此执着，简兮心里顿时更倾向于相信簪子是意外到糜姑娘手里，而不是诸葛亮送的，一时间豁然开朗。 望着才到她胸前的小人儿，简兮忽然想逗逗他，于是一脸认真道：“笑话，我怎会任由先生被别人抢去？我这辈子是认定先生了，别说我在荆州，就算在非洲我也不会放弃，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咳咳……” 这声音？ 简兮眼角一抽，回头看。诸葛亮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脚步比猫还轻，她一点都没听到声音，不过显然他已经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把他们的对话听在耳朵里。 她话说是说了，可打开方式不太对。何况她用半调侃的语气对子让说，他不会以为她真的只是在逗小孩吧？ 第四十八章 檀香 诸葛亮穿了一身玄色直裰, 年轻时的他极少穿如此深沉的颜色。 子让上前为他取下披风，简兮这才发现他的伤口已经开始渗血，把袖子黏湿了, 只是因为有披风遮挡和深衣掩盖, 没有透出鲜红。 子让取来纱布和创伤药, 递给简兮。 诸葛亮看了子让一眼说：“你先下去。” 子让点头，依言出去了。 简兮站起来，也要出去。诸葛亮抬手想拽住她，却牵动伤口疼得他浑身一僵，手生生停在半空中。 他忍着疼问：“你去哪里？” 简兮扶他坐好，说：“我去端盆温水, 稍等我一下。” 简兮端来温盐水, 坐在诸葛亮身边。她缓缓褪去他的深色外衣、中衣, 里面还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里衣，鲜血渗出染红了左边的衣袖。 她有点心疼地说：“先生应该告假休息几日，受伤还到处走动, 不利于伤口愈合。” “一点小伤, 不碍事。”沉默了一会儿, 他忽然问她，语气带着笑意，“非洲是何地方？” “非洲？”简兮手一顿，干笑了下, 回答道，“……那里很远, 走路去不了, 必须到大陆最南端坐船出海，一直往西, 在海上航行几万里。” 诸葛亮惊奇：“你去过那么远的地方？” “没有，这些都是书上看来的。”说话间，简兮脱下他的里衣，眼睁睁看见那道血淋淋的剑创。 “疼吗？” “确实有些疼。”这次他倒没有硬撑，实话实说。过后他又道，“比起剑伤，我更担心昨日出现在酒楼的黑衣人。你与他们结过怨？” “我不认得他们，他们也并非找我寻仇。等忙完迁商铺的事，结清工钱，我就向楚老板请辞，不会再与他们有交集了。” 诸葛亮点下头，不再多问。 简兮拿着创伤药，打开瓶子用纱布沾着药粉，轻柔的涂抹在他的伤处，一本正经地提醒道：“先生最近应该多休息，吃清淡食物，少熬夜。晚上入睡时平躺，千万别压到伤口了。” “然后？” “什么然后？先生好好休息，然后身体就好了。” 诸葛亮低声问：“我是问，离开一品阁后，你去哪儿？” 简兮心骤然一缩，有点紧张有点发堵。她仔细包扎好伤口，为他披上衣服，然后才说：“若先生之前所言还作数，我就回到……我就回来。” “恩，昨日你没说完。我所言何事？” 简兮放下纱布，向他伸出右手：“我后悔了。簪子，我可以再要回来吗？” 屋子里生火盆取暖，暖融融的。桌上点了熏香，烟雾缓缓腾起，一圈圈飘散在空中。 简兮闻到淡淡香味，明明是清新的檀香，可内室温热的令人起燥，连香味都带着慵懒。 沉默片刻，诸葛亮淡淡一笑，问她：“为何突然想清楚了？” 简兮愣了下。想清楚？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始终认为她当日的拒绝并不是真的拒绝，而是自己没想清楚，于是撒出去的网一直在那里搁着，就看她什么时候心甘情愿的跳进去？只不过她这条鱼突然游到江东，绕了点弯路，出乎他的意料？ 简兮缓缓放下右手，紧张地握住自己的左手。现在再像流水账一样说陈姑娘的事，已经没有意义了。何况她不敢接受的原因也不全是因为陈姑娘，而是不相信自己。 她闷头想了半天，终于开口说：“我一直想的很清楚，只是不相信老天会眷顾我。” 诸葛亮听完她的话，又一阵默然。良久，他轻声说：“那只簪子当初你没收，现在我也无法再给你了。” 第65章 “……” “因为自博望城归来后，我就再未见过那件东西，不知搁在何处了。” “……！！” 简兮的心就像一脚踏空后，以为自己会重重摔下去，没想到底下有软垫子接住她，虽闪了腰，但并无大事。 她神色哀怨地看着诸葛亮，心想：咱能一次性把话说全么，你吓死我了！ 看清他眸中闪过的一丝得意和狡黠，简兮羞赧又生气。他是故意戏耍她呢。 “可惜了。”简兮遗憾地摇头。 诸葛亮一笑，目光温和：“丢了便丢了，等你回来，我再送你件更好的。” 简兮莞尔，点点头。 呼，终于放心了。簪子不是他送糜姑娘的。以姑娘的身份就算暗恋，应该也不会偷东西，八成是某人自己无意中弄丢，被怀春少女拾起来，偷偷收藏。 可诸葛亮说过那只簪子是他母亲留下的，怎能说丢就丢。既然她已经知道簪子在糜姑娘那里，找个机会要回来就好。 时候不早，简兮起身说：“我要走了，明日一早出城，还得回客栈收拾东西。” 诸葛亮随她站起来，说：“我送你。” 从温暖的屋子出来，简兮不适应寒风，身子微微颤了下。诸葛亮从内室拿了件披风，披到她身上将她严严实实的包裹住。 “不用了谢谢。” “披着。”眼里是不容拒绝的坚持，他仔细替她系好披风，右手仍握着她为他做的羽扇。翎羽洁白如初，保管得很小心，寒冬腊月也不曾离手。 简兮看着他修长的手指，脸颊微微发烫。直到他放下手，轻声说了声“走吧”，她才抬头，跟在他身边缓缓向正门走。 小径两旁冰雪微融，晶莹的水珠一滴滴打在石板上。 简兮用余光偷看诸葛亮，心里悄悄琢磨。话都说开了，误会也解除了，他们现在算是……在一起了？然后呢？ 简兮大龄单身二十多年，一次恋爱没谈过，小说电视剧倒是看过不少。按照言情小说的剧情，现在是不是可以拉拉小手，依依惜别一下？亲亲抱抱……停，这个好像为时过早。 于是乎，她一点一点慢慢靠近他，再近一点，再近一点，直到她的袖口贴近他，然而她偷偷伸出手，轻轻牵住他的衣袖。 恩，这个时候，男主应该把手伸出来去牵女主的手吧，顺理成章又不那么突兀。 诸葛亮低头看了眼她牵着自己的手，温柔地说了一句：“小心地滑。” “……”简兮一头黑线。地滑？他居然会说地滑？ “怎么了？” “……” 呵呵，她下次绝不含蓄了，直接上手才对。 * * 好心情持续到归来客栈门口。 简兮刚拐进客栈所在的巷子，只见巷口停了三驾马车，客栈伙计正搬着大大小小的箱笼，往车上装东西。 绿倚在车前清点行李，看到简兮回来，上前对她说：“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你回屋再检查一下，没什么落下的就快上车吧。” 简兮惊讶地问：“不是明天一早走吗，为何现在出发？” “吴侯送来急信，耽误不得。”楚时从客栈里出来，走到两人面前，表情严肃，“孙郡主到荆州了，务必保证郡主安全，我们即刻动身。” 郡主的安全不应该侯府负责吗？当哥的不管，交给他们这群来荆襄经商的人管？ 进而她想到昨日楚时同她说的踏歌，顿时睁大眼睛，指着楚时：“你这个大骗子！” 若不是重新启用踏歌，孙权会给楚时写信下指令吗？楚时为何又这么听话？ “我不去了，要走你走吧，工钱爱给不给。以后我也不回江东酒楼了。”她才不会跟着这个大骗子走，卷进那什么组织。 “哦？你想留在新野？”“大骗子”冷冷一笑，凑到她耳边说，“新野将失，刘皇叔败当阳走夏口，连亲闺女都丢了。一路上百姓死伤不计其数，你觉得诸葛亮那时候会顾得上你？去荆州能保命，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以为你早想明白了。” 简兮震惊。如果说预测新野将失是他有一点远见，那么败当阳走夏口、丢亲闺女这么细节的事情，他怎么知道？难不成他真的是游戏外挂？ “你到底是谁？”简兮低声问。 楚时指着自己，笑得揶揄：“我？我是大骗子啊！” 第四十九章 琴曲 简兮考虑再三, 还是决定先到荆州，再做打算。 新野败逃之惨烈，绝对是刘备一生的黑历史。妻子跳井, 丢了女儿, 连未来太子都差点丢了, 足见安保工作十分不到位。 诸葛亮身为军师，肯定在刘备身边鞍前马后，忙起来绝对无暇他顾。她还没自恋到认为诸葛亮会因为她分心，但能少给他添乱就少添点乱，她老老实实呆在荆州，等局势稳定再说。 一行人傍晚赶路, 次日辰时赶到荆州城下。 楚时把他们带到鹏程驿馆, 只见门口“重兵把守”, 街上百姓都不敢随意进入。 几名带刀女婢守在客栈外，其中一人牵着马，另外四人站得笔直, 守在外面目光炯炯有神。 新年刚过, 本是店里最热闹的时候, 奈何昨晚来了一尊大佛，她往店里一住，门外的婢女往外一站，驿馆基本上被她包场了。 第66章 驿馆老板敢怒不敢言, 见到楚时如同见到救星，哭丧着脸迎上去, 冲着他直作揖。 楚时塞给老板一个钱袋子, 老板颠了颠，顿时眉开眼笑：“公子有何吩咐？” 楚时对他说：“住店的公子是贵客, 这几日她所有花销都记我账上，店里损失的生意也记我账上，唯有一点……”楚时顿了下，声音微冷，“请老板和店伙计管住嘴，默默赚钱就可以了。” “是是是，小人明白。”老板抹了一头汗。 简兮跟着楚时来到驿馆唯一一间天字号房，房间外有一块巨大的空地，没有花园和亭台楼阁，十分宽敞。 一位女扮男装的“公子”正在院中舞剑，听见有人来，她收了剑招，把剑递给身旁穿着软甲的婢女，朝楚时小跑而来：“长风大哥，你总算来了，我一个人都快无聊死了。” 楚时礼貌的和孙小妹保持距离，拱手道：“在下收到吴侯的信，特来保护你的安全。如今多事之秋，郡主着实不应该离开柴桑。” “我被阿娘和二哥唠叨烦了，过完年出来散散心。” 楚时仍笑着说：“郡主可以和周将军外出狩猎。” “公瑾大哥也无趣，他整日捧着书，要么就和二哥一起商量打打杀杀的事，都没空理我。你放心吧，上元节花灯会结束我就回去。”孙小妹眉飞色舞，一看就是从小娇生惯养，个性张扬叛逆，根本没有把“多事之秋”放在心上。 她看见站在楚时身后简兮，立刻认出她，声音透着惊喜：“你就是那天在一品阁做菜，把锅端到桌上的人吧？” “啊，是的。” 郡主笑了笑，继续说：“其实我挺想吃那火锅的，只是担心公瑾大哥回头找二哥告状，笑话我没有女孩子样，才忍着没动筷。今日我刚好练完剑，有点饿了，要不你再调一锅汤让我尝尝？” 这位郡主虽然跋扈了些，但是个直爽干脆的女子，颇有武家风范，简兮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郡主若喜欢，我这就去调汤。” 楚时从前来荆州，次次下榻鹏程驿馆。店伙计对他很熟悉，自然对随行的人也很客气，连厨房重地都让简兮借用。 考虑南方人口味清淡，简兮做了菌汤锅，锅里煮了十几种不同品种的菌类，鲜香浓郁。她又准备了一壶小酒，两碟下酒菜。 准备端出去时，店伙计进后厨告诉她，那名佩剑女贵客正在听曲，叫简兮直接去后院。 简兮擦擦手，请伙计帮忙端菜，自己跟着他前往戏台。 后院正中央搭了座不大的戏台，台下三三两两坐了几桌人，都自觉远离正中间的主桌。 主桌旁的孙小妹一身红衣，肩上戴着甲胄，虽是听戏喝茶，剑却摆在桌上，一副随时要跟人大战三百回合的架势。身后两个带刀使女一左一右，贴身护卫。 简兮看着直想笑，难怪野史传刘备不敢入孙郡主的洞房，现在知道原因了。 “坐吧。”孙小妹指了指身边的座位，眼睛没离开戏台。 简兮眉头微蹙，没敢坐。 “叫你坐你就坐啊，本郡主这里没那么多死规矩。快坐快坐，一起听曲。” 这位郡主看着跋扈，把客栈搅得没法做生意，可好像又不用权威压人。简兮往孙小妹身边站近一点，又看了她一眼，才落座。 店伙计很快把酒菜端上来。孙小妹尝了口菌汤，眉开眼笑：“早知道这么好吃，当日在一品阁就定下这道菜。母亲念及战乱中水深火热的百姓，今年寿辰没有大摆宴席。如果在侯府里，一家人围在一起吃汤锅，再合适不过了。” 简兮心里感慨。吴太夫人也是个苦命女人，年轻时丧夫，中年丧子，如今就剩孙小妹能让她开怀一笑，自然娇惯宠溺了些。 台上唱的是一段你侬我侬的爱情故事。 琴声响起，男琴师饰演的角色在宴席中弹琴，曲声缠绵悱恻、情意流转。舞台角落摆放一面山水屏风，屏风后的女子口若含丹，面容带羞，在屏风后偷瞄席间弹琴的男子，眉眼中尽是情意和欣赏。 “《流水》？”简兮喃喃开口说。 孙小妹问：“什么水？” 简兮指了指舞台：“台上正在演奏的琴曲，叫《流水》。” 孙小妹不解地皱了皱眉，而后笑着说：“这部戏讲的是司马相如在卓王孙家宴饮时，一曲《凤求凰》赢得卓文君的芳心。你看了这么半天，原来没看懂啊？” 简兮不由得睁大眼睛。 竟然是《凤求凰》，怪不得她感觉诸葛亮弹奏的那首“《流水》”曲风不太对。 心口猛然一揪，简兮难以置信。 诸葛亮是在隐晦……不对，对他来说已经算相当直白的表明心意了。 天啊，她当时都胡乱说了些什么啊？什么金戈铁马、百万雄兵？她是不是傻啊！ 诸葛亮当时听完她的话，大概已经气到没话说了，心里想的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吧。 简兮后悔到脸红脖子粗，脑袋一沉，“咚”一下撞上桌面。 可这也不能全怪她啊，她又没学过古乐，没听过这些曲子，更不懂琴谱。他说要弹《流水》给她听，她自然以为是那首曲子了。 第67章 “你怎么了？”瞅见她一副被霜打的样子，孙小妹奇怪地问。 简兮脑袋仍然抵着桌面，闷声说：“请郡主恕民女失礼之罪，实在是我想到一件特别郁闷的事，悔到我穿肠肚烂。” 第五十章 闲谈 孙小妹问：“现在误会可解开了？” 简兮直起脑袋, 点点头。幸好，还来得及！ “那就好。”郡主看着她，幽幽道：“我就不像你那样幸运了。大哥被许贡门客暗算那日, 原本我和他约好一同狩猎, 可偏偏那日我偷懒赖床, 大哥没有叫我，自己骑马出城了。若那日我和他一起，许贡的门客又怎会害死我大哥。每每念及此，我都后悔不已，可已经来不及了。” 简兮低头沉默。孙小妹虽然喜欢舞刀弄枪，可和职业杀手比还差得远。若她和孙策一起出城, 孙郡主也将死在仇家手里。 良久, 她才说：“你大哥希望你过得好, 只要郡主能幸福，他的在天之灵才会欣慰。” “嗯。”孙小妹点头一笑，“所以我要在能自由自在出去玩的时候, 尽情的玩尽情的逛。母亲说等过两年许配了人家, 我就不能这样随心所欲了。” 简兮有点心疼她。这样爱自由, 渴望驰骋天地的女子，两年后就要嫁给一个她不喜欢、比她大三十多岁、有妾室的男人。 台上的戏唱完了。孙小妹喝一口小酒润喉，她轻轻摇晃着空杯，用聊家常一样口吻问简兮：“长风大哥既能把你带进一品阁, 你和他很熟吧？” 简兮摇头：“不熟，他是我老板, 我是他的帮工。” “二哥有意把我许给楚长风, 说是要拉拢江东商行。我阿娘不同意，说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我下嫁给一个商人, 哪怕是富商。二哥和阿娘拌嘴，我实在心烦，就跑出来了。” “噗！”简兮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孙小妹指着她，提高嗓音问：“怎么？你也觉得长风大哥油嘴滑舌不值得托付终身？还是觉得他是个商人，嫌弃他身份地位不高？” “绝对不是，我就是打工的，怎敢嫌弃老板。我只是有些诧异，为何会是他？”简兮擦擦嘴，掩饰不住惊讶。 孙小妹道：“长风大哥武艺超群，经商有道。他把握着盐铁一脉，令江东的米庄、布庄、商行都言听计从。二哥说曹操必定挥师南下，荆州刘表羸弱，断断挡不住，将来江东与曹军必有一战，届时军需粮饷还需长风大哥费心。长风大哥帮了二哥很多，却不接受招揽做幕僚。二哥为了稳住他，想和他结姻亲。” 简兮吃惊不已。若郡主所言当真，楚时就不是普通商人，而是控制命脉的盐铁商。 汉武帝时期建立盐铁专卖制，三国时期军事、政治斗争不断，食盐和兵器几乎被视为国家生命线，专卖制度进一步加强。再者，盐铁专卖经营，利于价格垄断，寓税于民，征兵买马大量钱财，由此而生。 身为控制江东盐铁命脉的商人，又知道一品阁的秘密，孙权对楚时不只是重视，更有利用、警惕、依赖多种复杂关系。 用得好便是助力，稍有不慎便是掣肘。对于君王，楚时这样的人在身边，若不接受招揽，那就只能想办法用结亲把他绑住，绝不能放任他为别人效力。 简兮中肯地说：“楚老板有点精于算计，也很毒舌，但并非没有责任和担当的人。只不过，郡主真的喜欢他、想嫁他吗？” “我和长风大哥相识四五年，他人很好，待我像妹妹一般无微不至。至于喜欢这件事……”孙小妹顿了下，摇摇头说，“生在王侯家，岂敢轻易动情，谁先认真谁就输，嫁给什么人也不是我能左右的。只不过，长风大哥离我理想中的夫君还差了些英雄气概。” 横竖孙小妹最终也不可能嫁给楚时，她的未来夫君现在还在新野眯着呢。 她长出口气说：“自古英雄志在安邦定国、浴血沙场，就连楚霸王最后也护不住虞姬，感叹一句虞兮虞兮奈若何，自刎乌江。郡主若想过自由逍遥的日子，所嫁的一定是对自己好的一心人。如果真如愿嫁给一位英雄豪杰，郡主莫投入过多感情，必要时需全身而退。” “说得好像你经历过多少世情一样。”孙小妹瞅着她，若有所思，“我向一品阁打听过，掌柜的说你抛弃心上人后背井离乡，来一品阁寻苦差。你既然能想的这么通透，为何抛弃心上人啊？我看你年纪也不算小了，你不愿意嫁人吗？” “！！” 老天爷，这是什么该死的人设！ 还有，什么叫年纪不小，我明明正当年！ 来荆州没几日便是上元节。 孙小妹一到傍晚就女扮男装出门了，参观花灯会到天黑都没回驿馆。 楚时换了件考究的锦袍，在于福陪同下，衣冠楚楚的坐马车走了，不知道又去赴谁家的宴。 简兮和绿倚留在驿馆。 安排好三日后商铺抽签选地址的事，简兮本想邀绿倚上街一同看花灯，这时，客栈跑堂的伙计敲了敲简兮的房门，请她下楼一趟。 披了件厚实的绒毛斗篷，简兮疑惑地来到客栈大堂。她左右张望一下，没看见熟人，于是戴上兜帽走出驿馆。出了大门，她看见一袭白衣地诸葛亮站在不远处，望着她淡淡一笑，温暖如和煦春风。 第68章 如果不是和孙郡主一起听戏，如果不是那部戏正好讲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她可能很长时间不知道诸葛亮那晚弹奏的曲子是什么。 想到这里，简兮心里又激动又难过，都怪自己太笨了。她小跑几步过去，忽然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 诸葛亮愣在原地，手和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放了。分开不过十日，她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街上人来来往往，偶尔有几个偷偷往客栈门口看，只当他们是有情人久别重逢，纷纷投来羡慕的眼神。 诸葛亮别扭地咳了下嗓子，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说：“好了，抱够就松开吧。” 脑袋里缠缠绵绵的bgm戛然而止，简兮睁开眼睛，面部表情一僵，立马放开他往后退了小半步。虽然心里想的是下次见面不含蓄了直接上手，可她竟然真上手了。 第五十一章 花灯 简兮松开他, 定定神问：“先生怎知我在这里？” “你信中告诉我的。”诸葛亮面色如常，他倒是恢复得很快。 “哦，我想起来了。”她记起自己刚在荆州落脚, 就写了一封信托人送给他, 说自己入住鹏程驿馆, 只因事务繁多，暂时无法回新野了。 “先生为何会来荆州，难道是来找我的？”简兮眉眼弯弯，浅笑着问。 诸葛亮点头说：“刘景升邀请主公上元节入府赴宴，我陪同主公前来，宴席结束后正好到鹏程驿馆, 当面回你的信。” 简兮点头一笑, 两眼直勾勾地看着他。只听他继续说：“曹操虽败了一阵, 但并非放弃荆州，定会再次挥师南下。新野保不住，我打算劝主公退兵樊城。你也别在荆州久留, 尽快回柴桑。” “这么快？”简兮敛去笑意, 吃惊。不应该啊, 刘表八月病逝，病逝前请刘备到府上托付荆州，刘备不肯接受，这才有的退兵樊城、一路南逃。如今才上元节, 刘表就扛不住了？ 她神色紧张，张口便问：“刘景升在宴席上病逝了？” “满口胡言。”诸葛亮忍不住用羽扇拍下她的头。 简兮捂着可怜的脑袋, 抬头看他：“那你紧张什么？”不还有小半年吗？ “防患于未然, 真到了那一日，只怕伤亡人数会很多。” 望见诸葛亮脸上的忧色, 简兮猜肯定是今天在宴席上刘表再次表露让荆州之意，刘备却又一次拒绝了。这样来回推脱到刘景升病死的那日，他也没有取荆州立足。 罢了，操半年后的闲心做什么。 简兮上前拉住诸葛亮的手，牵着他往街上走：“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今天是上元节，先生来都来了，一起逛逛灯会吧。荆州花灯节很有名，就连……驿馆里的贵客都是专程前来赏灯的。” 诸葛亮淡淡笑说：“你倒是想得开。” 城内热闹非凡，各家店铺早早搭好摊位，摆出各式各样的花灯叫卖。房梁红灯高照，树枝上缠满五色彩带，悬挂着人们许愿的钱币。 街上行人格外多，有扶老携幼出游的一家子，有相约携游的有情人。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搭起擂台，猜灯谜赢花灯。擂台上三层花灯，层级越高，谜题越难，花灯越精致漂亮。 简兮饶有兴致地看了许久，忽然眼前一亮，指着比最上方还高的唯一一盏花灯，问老板：“我喜欢这盏最大的莲花灯，需答对几题？” 老板抚着胡须，得意地说：“呀，姑娘真是有眼光，这盏灯老朽亲手做了三个月，极费工夫。若姑娘喜欢，必须答对台上所有灯谜，老朽才能送给姑娘。” “这个简单。”简兮瞅着诸葛亮，扯了扯他的衣袖，指着上方最大的花灯说，“先生，帮我赢那个花灯好不好，解开这些灯谜对你来说轻而易举。” 诸葛亮温言道：“自己喜欢便要自己去争取，你且试试看，答不上的我再帮你。” 还能求助现场观众？ “一言为定。”简兮伸出小拇指，和他的小拇指勾了一下。 谁知她刚走上台，一位身穿锦袍的公子从她对侧的台阶缓缓而来，他背着手走上台，朗声说：“这盏灯做工精细，美观又不失大气，实属难得一见的佳作。” 台下有人开始议论，语气充满鄙夷：“看公子的穿着也是有身份的人，跟一个姑娘抢灯，实在有失风度。” “怎么是抢呢？”锦衣公子从容一笑，站在简兮面前，拱了拱手说，“擂台本就是公平竞争的地方，谁先答完老板设的灯谜，谁赢得这盏灯。如何？” “啊？”简兮愣，盯着楚时。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盏纸灯笼他也看得上？ “甚好。” 简兮闻声看去，只见诸葛亮也走上台来，态度从容自若。他抬手把简兮往后挡了下，站在楚时对面，笑着说，“不如我们就公开比试一场。我赢了，花灯归我。” 楚时摇头：“话莫要说得太满，若先生输了该当如何？” 诸葛亮也摇头：“这点小事，我从未输过。” 台上火药味十足，简兮往后退了退。若是早知道楚时会突然蹦出来砸场子，她就不要这花灯了。 老板头一次见如此精彩的比赛，兴致高涨。他给台上的两人轮流出题，答对了则出新题由下一人作答。答错则由下一人继续答，直至说出正确答案。 第69章 两人一来二去，对答如流。一个从容不迫，潇洒自如。一个不卑不亢，自信果断，引得台下一片鼓掌叫好。 只剩最后一题了，可双方都已答过相同的题数。 老板想了下，说：“不如由我读最后一题，双方抢答，答对者获胜，抢答错误或弃权者输。” 台下观众皆同意。 老板解下最后一题的红绳。拿着写题目的木牌，他走到台中央，刚要读出最后一道题，突然，一支白羽箭横空而来，一箭射断了悬挂花灯的细绳。 好准头！众人惊叹。 只见一名紫衣公子从人群中一跃而起，借擂台四角竖起的竹竿之力，腾空接住那盏最大的莲花灯，随即一个矫健的回身，衣袂翩翩，稳稳落地，引得台下发出惊艳赞叹。 当前排几人发现她是位扮男装的女子时，更加惊叹她的武功。 这名武艺高强的女子正是孙小妹。 郡主一手提着花灯，一手负在身后，宛如一位翩翩公子。她冲楚时煞有介事地摇摇头说：“本公子在台下观看已久，这盏灯本就是那位姑娘先看中的。君子不夺人所爱，公子就把这灯送给姑娘如何？” 楚时含笑点头，还未说话，简兮先上前一步，对孙小妹说：“今日在台上大家凭本领赢花灯，方才公子那一箭引得全场叫好，又施展武艺抢得花灯，当属本场赢家。这盏灯应赠给公子才对。”说完，她又看了擂台老板一眼，歪着脑袋问，“老伯，您说对不对？” 老板见多识广，一眼便知这位突然飞到台上的女子身份不凡。他颔首一笑，客气地对孙小妹说：“老朽摆擂台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如此身手不凡的公子。今日的头筹，当属于这位公子。” “好！”台下响起一片掌声。 孙小妹意味深长看了简兮一眼，嬉笑着提上花灯离开。楚时无奈地叹口气，觉得无趣，跟着孙郡主走远了。 “实在不好意思啊！”老伯朝诸葛亮和简兮拱手作揖。他并不知简兮和孙郡主认识，以为有人故意破坏他们的雅兴，十分抱歉道，“我这里还有很多漂亮的花灯，要不姑娘再选一盏，这次不用答题了，老朽直接送给姑娘。” 简兮看诸葛亮一眼，诸葛亮点头。她走下擂台，在摊位上十几盏花灯前走一圈，最后选了兔子灯。 离开前，她向老板要来刚才未来得及抢答的最后一道题。 她拿着题目看了看，又伸手把木牌送到诸葛亮眼前。 “早不言，晚不言。”她抿嘴一想，道：“早上不说晚上不说，那就中午说呗，是个许字。” 诸葛亮淡淡一笑，点头。 她疑惑道，“这题不难啊，刚才那支白羽箭好像在故意打断，射箭的人是担心先生赢还是怕先生输？” “区区灯谜，我怎会输。”诸葛亮目光深远地望着羽箭飞来的方向，并没有看到放箭之人。他转过头，问简兮，“方才那名女子既已将灯给你，你为何不要？” 他早看出那名“公子”女扮男装，身份不俗。 “我想要的是先生送我的灯，又不是那一盏灯。”简兮展颜一笑，眼中仿佛承载了万千璀璨灯火，让人移不开眼。 第五十二章 出城 简兮往诸葛亮身后探探头, 指着不远处说，“那边有杂耍，我们过去看吧！”她抬腿就要往那边走。 诸葛亮拉住她的手, 握住几秒又放开了。眼中闪过一丝不舍, 他顿了一下说, “来不及了，我今晚要出城。” “现在就回去？” “嗯。” 赶了大半天路就为吃顿饭，然后又得急匆匆回去。 简兮有点失落，叹口气道：“好吧，我送你出城。” 沿途买了些点心，简兮一股脑塞给诸葛亮, 让他路上慢慢吃。 刘备在荆州本就是“寄人篱下”, 老板日子不好过, 下属肯定也不好过。被邀请到府上赴宴，说句话吃口饭都要三思。 两人走到城门口。 因为上元节灯会，荆州推迟宵禁时间, 亥时过城门未关, 不时有马车和行人进出。 她看着来去匆匆的行人, 又看看诸葛亮，遗憾地说：“如果时间来得及，就请先生去鹏程驿馆尝尝我做的火锅了。” “别托大，记得我说的话, 尽快回柴桑。”诸葛亮再三叮嘱。 简兮点头：“先生放心吧，我能照顾好自己。”还有大半年, 足够她安顿好商铺的事。然后她就老老实实回江东, 等他来柴桑找孙权谈联盟。 时候不早，估计大老板很快要来了。简兮心里有点排斥与刘备打照面, 于是提前告别。 熬过这一阵就好了，她安慰自己。 “慢着。”诸葛亮叫住她。 简兮提着兔子灯回头，暗暗琢磨是不是道别太随意了。 “先生还有什么事吗？”她停下来问。 诸葛亮往前走几步，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轻轻扇了下扇子，问她：“羽扇何解？” “哦，这个啊。”简兮指着他手中的白毛羽扇，笑了下说，“官方解释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非官方的嘛……”她没有说下去。 当初离开草庐时她确实有点心灰意冷，即使自己离开，也要想办法留下点什么。不过如今看来，全都是她庸人自扰。 第70章 简兮满眼期待：“你再扇来看看。” 诸葛亮依言扇了扇。轻风拂起处，广袖飘飘。 简兮满意地点点头说：“非官方解释就是，帅啊！” “……” “以后无论先生在何处，有了这把扇子，我只需一眼就能在人群中认出你。” 诸葛亮哑然失笑。以后有他在的地方，她也一定在，哪用得着她费心去寻。 简兮刚离开不久，从城墙的阴影出走出一个人。 此人眉目温润，似是极为随和之人。虽衣着朴素，可容貌身姿不失贵气，举手投足有王者之风。 “主公神射，在下佩服。”诸葛亮朝来者深施一礼。 男人眼神莫测地说：“方才在擂台上的男子，便是刘景升宴席上出现的那名江东富商？” “正是。” “孔明，你与此人可算熟识？” “几面之缘而已，并无深交。” 男人说：“能被邀请入席，此人身份不简单。先留意着，说不定哪日可为我所用。” “是，主公。” 语罢，两人一前一后出城。 * * 回到鹏程驿馆，简兮一进客栈大堂，就见楚时坐在靠窗的座位，桌上摆了一个食盒，食盒旁边全是新鲜的菜品。 简兮一一扫过琳琅满目的菜肴，香酥焖肉、白斩鸡、西湖醋鱼、炒菜心……楚时这是去哪里赴宴了？ “朱门酒肉臭。”简兮轻哼。 楚时拿着木著，哂笑：“有本事你别吃。” 不吃就不吃，还没她自己做的好吃。简兮想到他故意上擂台捣乱，气不打一处来。 这时候，孙小妹在一位侍女的陪同下走进驿馆。她把莲花灯放在简兮面前，然后拿筷子夹了块鸡肉大口吃起来。 “本郡主不喜这些，你喜欢便拿去。”孙小妹边吃边说，吐字含含糊糊。 简兮疑惑不解地问：“郡主既然不喜欢，为何要放白羽箭到擂台上凑热闹？” 孙小妹执著的手一顿，很快恢复如初。她本想说羽箭不是她放的，可今日在街上遇到的男子看上去身份不俗，她不敢轻易提及。 “我就是看你们猜灯谜热闹，随便玩玩。”她悄悄握紧腰间的玉佩，手指在流苏间缠绕，高傲郡主竟难得流露出女儿态。 过了片刻，她凑到简兮身边，小声问：“今日在擂台上帮你赢花灯的男子，是你的心上人？” 简兮脸一红，轻轻“嗯”了一声。 孙小妹点头：“有眼光。” 简兮说：“必须的。” “咳咳……”被忽略半天的楚时开始刷存在感，他望着窗外，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叹气。 孙小妹好奇问他：“长风大哥，你在看什么？” 透过窗框，楚时指着街上一位买剪纸的老婆婆说：“我在看这位老人，她夫君去世的早，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可天有不测风云，她的儿子在博望坡一战中战死了。老婆婆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悲可怜。家里失去顶梁柱，婆婆只能卖剪纸为生。她眼睛不好，有时连剪刀都看不清，却还要日夜在昏暗的烛光下讨生活。” “是挺可怜的。”孙小妹想到自己的母亲，深以为然地点头。 看着简兮暗淡下去的表情，楚时冷冷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什么各为其主各行其是，不过都是踩着别人尸骨上位的理由。” 简兮胸口仿佛被一块沉重的大石头压着，令人透不过气。楚时几乎怼得她无话可说。 这时，一位体型健硕的青年男子走到老人摊位前，为老人端茶添水，还绕到她身后给老太太捶肩膀。 “他是谁？”简兮惊讶。 “应该是这位老婆婆的儿子。” 孙小妹问：“谁战死了？” “不知道，我又不认识这家人。” 简兮指着外面：“那你刚才说……” 楚时深眸一沉，打断她质问道：“你方才是不是怀疑自己的坚持？是否厌恶战争的生离死别？是否一想到你那心上人也是乱世的执刀人，心生畏惧？所以，你只是被情感冲昏头脑，失去判断力而已。” 面对他气势凛人的连串逼问，简兮哑口无言，孙小妹也说不出话了。 直到他拂袖离去，简兮方才回神，冲着他的背影大喊一声：“楚长风，你有病！” 第五十三章 提前 孙小妹并没有急着离开荆州, 花灯会结束一个多月了，眼看天气转暖，她也没有动身回柴桑的意思。 春暖花开, 孙小妹偶尔会带上四五名侍女, 配上弓箭外出狩猎。空闲时, 她好心教简兮骑马。 骑马是古代重要交通工具之一，简兮心血来潮要学，苦练三日，成效缓慢，只能坐在马上不掉下来。 “背挺直，双腿加紧……不对不对, 你手腕别那么用力, 像我这样！” 简兮照猫画虎, 学着孙小妹的样子踢了下马肚子，可马不但没走，还在原地打起转来故意和她作对。她骑在马背上“啊啊啊”叫了三声, 努力保持身体平衡。 孙郡主调转马头, 加快几步过来帮她拉住缰绳。简兮腰酸腿疼, 滑下马背说：“今天到此为止，休息一会儿吧。” 第71章 徒弟悟性不佳，孙小妹教得也累。她跃下马背，拂了下衣摆席地而坐。 昨夜下过雨, 地上有些潮。简兮本想拿个垫子给她，可孙郡主毫不介意。她盘腿坐在草地上, 腰间别着一只竹笛, 潇洒不羁的模样胜似男儿。 除了竹笛，她腰间还挂着一枚玉佩。简兮的目光被玉佩吸引, 那显然是男子的玉佩，从前未见郡主戴过。 “这是？”简兮看着那枚成色上佳的玉佩。 孙小妹以为她在看笛子，便从腰间解下竹笛，拿在手里把玩。 “这笛子是父亲亲手所制，送给大哥的礼物。大哥临走前，将此物转赠给我了。” 话音落，笛声起。 曲声悠远缠绵，跌宕起伏，宛如一位说书人在缓缓讲述一段悠悠岁月。 一曲终了，孙小妹沉默着，似乎在怀念她已经故去的父亲和兄长。 简兮沉浸在笛曲中，良久，她感概道：“像你们这样的大户小姐，是不是都精通音律啊？” “我们？”孙小妹放下笛子，瞅着她问。 简兮解释：“啊……我是泛指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孙小妹笑着摇头：“我算不上通音律，只不过闲暇功夫会吹几首曲子罢了。真要说精通音律，当属公瑾大哥。” 简兮深以为然。 把笛子别回腰间，孙小妹站起来，抚平衣摆说：“走吧，我们再骑两圈。” “还要骑啊？”简兮小腿肚子已经开始打转了。 孙小妹接过侍女递过来的马鞭，轻快地跳上马背说：“我就要离开荆州了，临走前再教你几回。” “郡主要回柴桑？” 孙小妹不置可否地一笑，踢了下马肚子，飞快地往前跑。 简兮学着她的样子，喊了一声“驾”，也追上去。 孙小妹离开荆州半个月后，第一批从新野迁出的商铺老板来到荆州。即使是头批迁商铺，在铺面选择上仍有分歧。对那些不服抽签结果的人，简兮要求他们向新野捐款捐物，按捐赠金额排名，一个月为期，排名高的优先安排好铺面。 于是乎，接下来一段时间，忙于扩充军队、训练新兵的诸葛亮不定时会收到各路商家捐赠，有的捐钱有的捐物。 收到第一笔捐款时诸葛亮很诧异，犹豫要不要收，等到第二笔时他便猜到是简兮为了迁商铺的事，让他们以捐款的方式公开打擂。 有些商家第一次捐款后发现排名不靠前，又捐了马匹和棉服。还有人在新野为乞丐盖民居，收留无家可归的老幼，搭棚派粥。 大动静持续一个月，刘备想不知道都难。上元节那日他远远的见过简兮，知道她与诸葛亮关系非比寻常。眼下新野举步艰难，突然这么多商人集中慷慨解囊，实在反常。 街头忙于卸货的人络绎不绝，刘备莫测地看着诸葛亮，温吞说：“倒是个有心之人。” 无需指名道姓，两人都知道说得是谁。 诸葛亮笑而不语，心想：她为何还呆在荆州不走，把他的话当耳边风吗？ 于是当晚，简兮便收到了诸葛亮的加急书信，核心内容只有一个：催她赶快走。 为什么是催她走？不应该表达感谢以及相思之情吗？ 简兮有自己的打算，自以为稳拿剧本的她，做什么都卡着点。 走？不急不急。 趁商家踊跃捐物资争铺面风波还未过去，她忙里偷闲，关在院子里闭关学习。 她请了荆州乐坊里的乐师，要求一个月内教会她《越人歌》。 刻苦练习半个月，简兮腮帮子都吹疼了，吹出来的笛曲仍然直叫人捂耳朵。 《越人歌》顾名思义，吹奏予爱慕之人。听见她吹奏的曲子，楚时忍不住嘲讽：“难听死了，也不知谁这么倒霉……”话没说完，就被迎面飞来的曲谱砸个正着。 绿倚惊讶不已。也不知简兮受了什么刺激，这几日着了魔般练习竹笛、书法这些从前她不感兴趣的东西。莫非她恋上了某位男子？ “其实，不只琴曲可以表达心意，一封寄托相思的书信，或亲手做一个香囊，都可以表明心迹。” 绿倚坐在秋千上，望着手中绣了一半的香囊发起呆来。 咦？简兮立刻放下手中的曲谱，好奇的凑上去瞧。 “绿倚有了喜欢的人？” 绿倚一听，平静的脸上泛起红晕。 简兮咧嘴一笑：“这是好事啊，是哪家的公子？我认识吗？” 绿倚害羞地点头。 简兮仔细瞧了瞧香囊的颜色和花样，与她熟识的男子服装进行搭配，瞬间猜出那人是谁：“是陈晔。你喜欢陈老板？” “嘘！你小声点！”绿倚握紧手中的香囊。 “怕什么，反正他不在这儿。” 笑容慢慢绽开，绿倚轻声说：“女子亲手做香囊赠予男子，若男子收下并佩挂上，便是代表他也喜欢这名女子。香囊随身佩戴，也表示日夜相思之意。” 赠香囊看上去斯文含蓄，原来感情表达的这么露骨，谁说古人保守呢！ 可一想到陈晔的夫人葬身于一场大火，简兮心里又担心绿倚。难道死于大火就是她的结局吗？ 第72章 哎，想那么多做什么，只是喜欢而已，又不是成亲。 “我看这《越人歌》一时半会儿学不成了，不如你也做个香囊吧？”绿倚建议说。 简兮趴在桌上直摇头：“不必了，我不擅长针线活，上回做扇子扎了我一手的针眼。” “扇子？” “啊，没什么。”简兮嘿嘿一笑。 这时候，客栈伙计急匆匆来敲她们的门，语气紧张：“两位姑娘，荆州封城了。” 简兮从座位上站起来：“何时的事？” “半个时辰前，现在出城进城全都封死了。” 绿倚问：“出什么事了？” 店伙计压低声音说：“荆州牧死了。” 刘表去世了？ 简兮脑袋嗡地一响，短暂的耳鸣让她突然听不到外界声音，再恢复听觉时，她听见绿倚着急地喊她。 “阿七，你怎么了？” “现在是五月对吧？”简兮扶着桌子站稳。 绿倚疑惑：“是啊，五月廿一，怎么了？” 刘表居然提早去世了三个月，原本建安十三年八月发生的事，为何提前了？ 更奇怪的是，他的命定结局未按时发生，系统竟然没有示警，好像他提前去世并无不妥。这副本剧情已经乱到如此地步了？ 荆州牧刘表提前三个月病逝，打乱了简兮的计划。原计划七月底完成的工作只进展了不到一半。原本八月底返回柴桑的计划，不得不提前了。 绿倚不明白简兮为何这么着急，简兮只回答她一句话：“一个月之内必须走，不然真来不及了！” “已经来不及了。”楚时刚从外面回来，风尘仆仆。他声音紧张地说：“曹操大军来了！” 什么情况？简兮差点摔下椅子。 闹什么闹啊，一个两个都不按剧情走，这是想玩儿死她吗？ 第五十四章 救人 刘表去世后, 长子刘琦被拒之城外，不得入荆州。蔡瑁趁机发布矫诏，立次子刘琮掌管荆襄九郡。自此, 荆州大权已完全落入蔡氏手中。 不久后, 曹操率百万大军南下, 兵锋正盛。 刘备拒领荆州，目前唯一的出路，便是退兵樊城保护主力，靠近长江寻机南下。 刘军撤至樊城时，简兮同楚时已安顿好荆州的一切，准备乘快船渡江回柴桑。那些迁商铺的商人, 前期为了个好位置打得不可开交, 都成了“钉子户”, 现在想跑也跑不动，终成了刘备集团南逃路上的一员。 由于曹操来得太快，商人们暂时躲在樊城, 等待机会往南逃。有条件的买高价船票, 有的和荆州官员里应外合想办法混进城, 最惨的小商人只能在樊城听天由命。 商人向来嗅觉灵敏，船商趁机发着战争财，船票价格提升数倍。 简兮问楚时：“你手下的船商哄抬物价，乱了规矩, 你不管管吗？” 楚时哂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天经地义。荆襄即将变天, 他们未来的生意尤未可知, 现在能赚一笔是赚一笔。” 一行人正准备登船，这时于福匆匆赶来, 手里握着一封密信，信上插着三只翎羽，意为一品阁最紧急的密令。 当年孙策对踏歌下令时，才会有此书信。如今孙权效仿他兄长的做法，要么是事情太过紧急别无选择，要么就是楚时早已是他麾下可调动的人。 楚时拆开信看，上面只有简短的一行字：吾妹在樊城，务必安全带回。 简兮不敢相信。郡主不是早就回柴桑了吗？她跑到樊城做什么？ 楚时表情凝重，安排接下来的事：“我带于福去樊城寻人，你和绿倚乘船渡江，不可耽误。”说完，他把随身行李全部留到船上，从木船走下来后直接上马。 于福紧随楚公子身后。今日他佩戴了刀剑，穿了身窄袖轻便的短衣，肩上戴着软甲，随时做好战斗准备。简兮才知于福是全才，既能当管家，也懂医术，还会武功。 简兮和绿倚收拾好行李，吩咐船家解缆开船。谁知刚登上渡船，天色骤变，烈日艳阳瞬间被一团黑云笼罩。 “变天了，快进船舱。”绿倚催促简兮。 简兮猫腰钻进去，还未坐好，只听外面轰隆隆打起闷雷。 船家抬头看了下天空，一面解缆一面摇头：“真是怪，方才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打雷了。” 简兮掀开竹帘往天上望，发现乌云厚得异常，暴风雨的中心有一个银色发光球体若隐若现。 这不是雷阵雨，是天雷啊！ “船家，停一下！”简兮大声说。她从船里走出，立在船头，目光紧张地看着黑压压的天空。 系统提示音忽然传来：【玩家简七，有篡改人物关系之嫌，天雷警告一次。】 篡改人物关系？她动了谁的结局？ 那些迁商铺的老板？不对，刘表提前去世，荆州封城，他们根本没来得及迁过来。 是刘表吗？也不对，他的死是自己没撑住，跟她有何关系。 简兮仔细一想。接下来几场大战会死很多人，火烧新野、樊城之战、长坂坡之战……所有人都朝着命定的剧情在走。唯有一人，本不该出现在这段情节里。 第73章 孙小妹？一定是她，这个原本应该在江东安安稳稳呆在侯府的郡主，突然跑到樊城。如果大军南逃、百姓迁徙的乱战中她遭遇不测，她的结局就会改变。 简兮眺望樊城方向，若有所思。楚时已经去樊城救人了，还有于福策应，以两人的身手加上本就会武功的孙小妹，只要不是与曹操军队正面交锋，从混乱的百姓中逃出来应该不难。加之楚时早就在三个渡口都安排了船，只要他们能到达其中一个渡口，上船就安全了。 如此一想，她暂时放心，转身要回船舱。可她刚弯下腰，系统的提示又来了：【玩家简七，有篡改人物关系之嫌。】 简兮不去理会，径直坐回船舱。没想到船还未离开渡口，只听“砰”的一声，船体剧烈摇晃一下。 船夫搁下木桨大叫：“真倒霉，船漏了！两位快下船！” 船舱开始渗水，很快没过他们的脚踝。简兮和绿倚赶忙把行李搬下船，避免重要物品弄湿。 “晦气死了，这下没有船，我也跑不了了！”船夫蹲坐在渡口，抱着头欲哭无泪。 绿倚附在简兮耳边，小声说：“一品阁不缺钱，我们可以再找艘渡船。” 简兮没有回答。找船不难，怕就怕她无法登船。只要她上船，就会出现各种状况。 系统判定是她改变了人物结局，便要由她去修正。难道真要她这个半点武功不会，马都骑不稳的人去救孙小妹？ 系统既然判定她篡改人物关系，也就是照目前的剧情发展，孙小妹的结局大概率已经发生改变，她担心的事极有可能发生。 然而，系统没有给她坐等楚时救人的机会，强行破坏渡船阻止她离开，一定要让她亲自去找孙小妹。 既然有心让她去送死，至少得告诉个地方。 系统仿佛会读心术，直接道：【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只是让你去修正某人的结局。】 简兮：“她在哪里？” 系统：【长坂。】 * * 夏侯惇于博望坡吃了一败仗后，曹操亲率百万大军南下，派上将军曹仁攻新野。 曹仁见新野城门打开，城中空无一人，便领兵入城驻扎。夜晚，趁曹兵生火做饭，埋伏于城墙的刘军向城中射入火箭，烧得曹仁狼狈而逃。刚一出城，又遭到赵云的伏击，曹军丢盔弃甲，仓皇败走。 此役折损近五万兵马，曹操听闻大怒，亲率大军追击。新野一战的胜利只是给刘备争取了撤退时间，并无法扭转局面。 兵败的结局就在眼前。 曹操占领荆州后，蔡瑁归顺，世子刘琮不战而降，其懦弱让帐下文武颇为失望，不愿被曹操统治者，当即转投刘备，愿随刘军一同南下。 刘备仁义，不忍丢弃百姓不管。可因为他们的加入，大军战斗力直线下降。尽管行军速度已是最慢，还是有无数体力不支的百姓倒下。刘备大军日行十里，无论如何也跑不过曹操的铁骑。 * * 新野已失，刘备弃樊城而逃。孙小妹会武功，又有懂功夫的贴身女婢护卫，短时间内不碍事。问题在于逃亡百姓众多，如何能快速找到哪一个是孙小妹。还有，如遇曹军，情急之下她暴露吴侯之妹的身份，事情只会更复杂。若曹操抓了孙郡主为要挟，说不定孙刘联盟都不会有了。 入新野前，楚时曾以乞丐为掩护，让三处渡口预留快船，如今荆州和襄阳已被曹兵把守，只有江夏一条路可以回柴桑。如果楚时和于福先找到孙小妹，一定会去江夏渡口。 可简兮策马离开荆州，一路飞驰狂奔，系统警告不断，可并未告诉她孙小妹被人救了。也就是说楚时他们还未寻到人，孙小妹尚未脱离危险。 第五十五章 选择 千万百姓集体逃亡的景象, 简兮只在电视剧里看过，没想到身临其境如此惨烈不堪。 坐在马背上放眼望去，满目疮痍的大地一片狼藉。 少顷,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曹军来了！快跑！”接着, 便闻震耳欲聋的马蹄声随风而来, 四起的扬沙中无数装备精良的铁骑冲入人群。 百姓像是疯了一般，满脸惊恐四处逃窜。 简兮努力忽略周围的血腥厮杀，握紧马缰飞快前行。 她刚学骑马不久，长途跋涉身体早就颠得快散架了。真想这么睡死过去，一觉醒来这段残忍血腥的剧情能直接跳过。 眼前一片混乱和嘈杂。简兮向前奔逃了不知多久，飞扬的尘土件, 她看见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轮不慎陷入泥潭, 车夫和几名士卒打扮模样的人正在费力的拉拽马车。那些士卒不是刘军, 身子骨比寻常士兵单薄，拉马车的动作些许吃力。 一位墨发高束的女子在车前大声指挥。她虽做男子打扮，可简兮熟悉她的声音, 那就是孙小妹, 推车的士卒正是郡主的贴身女婢。 孙小妹见到简兮, 不顾一张精致的脸已满是污泥，挥挥手喊道：“阿七，快来帮忙！” 简兮下马，跑上前问：“怎么没有随车的护卫？” 孙小妹指指不远处被一刀刺穿的尸体, 别过脸去，不忍开口。 “呕……”简兮干呕了一阵, 大脑强行屏蔽这些血腥画面。她拽着孙小妹的袖子问, “楚时和于福来寻你了，你见到他们了吗？” 第74章 孙小妹摇头, 她不顾自身安危，看着陷在泥泞中的马车：“车上都是妇幼，我们得帮忙把车从泥坑里拉出来。” 简兮心急如焚，提高声音说：“郡……小姐都自顾不暇了，还在担心别人？你可知小姐走失后，家人多担心吗？” 刀剑无情，若伤了郡主，孙权那里可无法交代了。 孙小妹坚决不走，倔脾气上来谁也管不住。 天色越来越暗，犹如暴风雨即将来临。可简兮知道这不是普通的雷雨，而是系统降下的天雷。 孙小妹的结局到现在也没有修正。 再拖下去，真就无力回天了，现在可没时间同孙小妹掰手腕。 简兮快速观察了一下陷入泥潭的车轮，隔着帘子对车上人道：“各位，马车有些重，请先下车减轻重量，我们才能把车拉出来。” 隐约听到车内传来婴儿声嘶力竭的啼哭声，接着车上下来几人，皆是神色慌张。从衣着打扮上看，她们都是刘备府上的亲眷。 两位妇人显然沉稳些，其中一人怀里抱着婴儿，应该是抱着刘禅的甘夫人。另一位推测可能是糜夫人。 随两位夫人一起下车的，还有两位小姐。简兮认出其中一位，便是那天远远在亭台上见过的糜姑娘。她脸色苍白如纸，鬓边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而插在发间的正是那枚熟悉的梅花簪子。 糜夫人并不认识简兮，此时却像是见到救星一般，满怀期望地看着她说：“甘姐姐抱着小公子不方便，还是留在车上吧，我们可以帮忙。” 简兮点头，目光却停在糜姑娘身上。 几人正要推车，身后却传来剧烈的鼓噪呐喊声，曹操的追兵到了。 “抓获刘备亲眷，赐金封侯！”为首的曹军将领高呼，身后百骑追赶声震耳欲聋，士气高昂的曹军将马车团团围住。 糜夫人和两位小姐吓得躲回马车里，周围陷入了无尽的死寂之中。 为首的将领翻身下马，对着陷入泥泞的马车高声道：“曹司空有令，不得惊扰刘备的两位夫人，只想请公子与小姐到大营一叙。” 此人身材魁梧，身着黑色战甲，手执红缨长戟，应该是曹氏的某位宗亲。 车内，甘夫人脸色煞白，抱紧怀中的婴儿。糜夫人和两位小姐紧紧靠在一起，身体发抖。 “各位军爷，求你们放过她们吧！她们都是好心人，求你们放了她们吧……”车夫忽然窜出来，跪在曹军将领身前，紧紧抱着他的战靴。甘夫人曾救过他的命，收留他在县府做事，他死也要报答夫人的恩情！ 那人一瞥他布满血污的手，满眼鄙夷和嫌弃，猛地脚抬将车夫踹开。车夫跌出三尺远，精瘦的身子在地上滚了几滚，脑袋磕到路边尖锐的石头。他口吐鲜血，双腿一蹬便没了气息。 “啊！”众人露出骇然神色。孙小妹紧握双拳，愤愤不平要冲上前，却被简兮拦下。郡主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是久经沙场老将的对手。 曹军将领也是一愣，他并没打算杀这个车夫，只是不想弄脏曹司空赏赐的战靴。没想到一个力道没控制好，加上那人运气太差，居然死在了他的脚下。 死了一个牵马的下人不足惜，正好可以杀一儆百。 “看到了吧，这就是下场。本将军只给你们十声时间，十声过后，若公子和小姐不能站出来，别怪我不留情面！” 曹军将领狞笑，高举右手，包围在马车四周的曹兵立刻做好进攻准备。 “十！” …… “九！” …… “八！” 车里的糜姑娘死死拽住糜夫人的衣袖，早已吓傻了。她从小到大都是爹娘的掌上明珠，哪会遇上如此血腥残忍的画面。如今，刘豫州的女儿被要挟，她知道自己应该挺身而出救大家，可是，她真的很害怕。到了曹营，她的结局可想而知。 她不愿独自面对死亡。 她宁愿在这里，与大家同生共死。 …… “三！” …… “二！” 周围士兵握紧刀剑，残忍的杀戮一触即发。 没有人敢说话，两位夫人断断不会开口让任何一人送命。 “等一下！”清亮果断的女声响起，一席浅绿色的身影缓缓从惊慌的人群中走出来。 漫天风沙吹乱她鬓间的碎发，却遮挡不住她坚毅的目光。 她站在曹军将领面前，一字一顿道：“曹将军，我乃豫州牧刘备之女。若将军对其他人秋毫不犯，我愿同将军走一趟。” 乌云蔽日，整个大地笼罩在一片恐怖的气氛里。 孙小妹大惊：“胡说什么！你明明不是……” “莫要再替我隐瞒了。”简兮立马打断她，紧着道：“我身为刘氏女儿，怎能置身事外。” 简兮悲伤不舍，紧紧拥抱了孙小妹，趁机在她耳边低语：“请郡主即刻前往江夏渡口，我已让绿倚在那里接应。若我酉时未到，你便乘船离开，我们柴桑见。” “那你怎么办？” “放心，我死不了，你快走。”只要能修正孙小妹的结局，她就不会被雷劈回去，反倒能把死局做活。 第75章 听她说得如此淡定，孙小妹对简兮多了几分信心。她松开简兮，轻声道：“万事小心。” 简兮点头，转身上马车。甘夫人眼眶泛红，神情紧张地张了张嘴。简兮食指嘘声，坐到甘夫人身边，嗓音低沉：“夫人相信我吗？” 甘夫人别无他法，拼命点头，豆大的眼泪滚落。 简兮快速整理马车内的细软，用锦布包裹靠枕，做成“婴儿”锦被。这种小把戏断断瞒不过曹军，却能给他们逃亡争取时间。只要能熬到赵子龙单骑救主，他们便得救了。 她正要抱着“刘禅”下车，身子突然顿住。甘夫人以为她犹豫了，心瞬间提起来。岂料，简兮只是看着缩在角落的糜姑娘，把手伸到她面前。 众人不解，糜姑娘却知道她在要什么。 简兮废话不多说，直接道：“想活命的话，还回来吧。” 糜姑娘用颤抖的手取下发间的梅花木簪，交给简兮。 简兮利索地盘了个丸子头，戴上发簪。 其实她早打定主意，无论糜姑娘是否站出来，自己都会替她挡一劫。只是没想到，面对众人生死，她居然一声不敢出。 十声时间。 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是你自己不敢站出来。即使我与孔明天各一方，未来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人，也不会是你。 第五十六章 跳河 甘夫人见多了大场面, 不会轻易被眼前危难吓倒。简兮抱着‘刘禅’下车时，车上便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口中台词阵阵, 演技相当过硬。 众人合力将马车推出泥潭。糜姑娘搀扶糜夫人上车。曹军将领略有怀疑, 正要开口质问, 简兮已缓步向他靠近，在距他三步远的地方驻足。她强作镇定道：“请将军兑现承诺，放了阿娘及贴身侍女，否则你得到的，只是两具尸体。” 她紧紧护住怀中的‘婴儿’，将他的‘头’贴近胸口。 曹军将领抬手放行。 车夫扬鞭驾车而去。 马车卷起的尘土弥了简兮的眼, 朦胧中她看到无数剑锋指向自己, 缓缓逼近。 她偏头望着那个车夫的尸体。一个普通的家丁都能知恩图报, 奈何乱世中人命如此轻贱。 曹兵近身的一瞬间，简兮害怕得闭上眼睛，怀里一松劲锦布条漏出来掉在地上。 曹军惊怒, 大喊：“她不是刘备之女, 给我杀！”语罢, 亲领数十骑兵追赶逃走的马车，其余十几人继续围攻简兮。 “放箭！”只听一声暴喝，几十支羽箭同时离弦，角度参差, 高低错落，齐刷刷射过来, 仿佛天罗地网。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剑光横空扫来。箭雨迎面破开，仿佛一朵银白色的花桀然绽放, 然后又伴着点点猩红飘洒散去。 简兮惊讶地回头看。只见楚时的剑挡在她面前，一团白光凌空一旋，寒光映着杀气，剑花激昂，将余下的箭羽斩断。 曹兵没想到这位女子还有帮手，却在愣神间已被楚时刺穿胸膛。 简兮没时间思考楚时为何不去保护孙小妹而是出现在她这里，只知道闭着眼睛，不去看这些残忍的血红。 这就是战场，你若不杀别人，就会被别人杀死，简单又残酷。 眼见战况惨烈，越来越多的曹军围上来。楚时暗叹不妙，一把将简兮揽上马背。 简兮大声问他：“你疯了么！这时候跑出来，不要命了？” “好心当成驴肝肺。我专程回来救你，连一句谢都没有？”楚时眼神明亮，握住缰绳：“抓紧了！” 长剑抽在马股上，战马嘶声长鸣，骤然间腾云驾雾般的从众人头顶一跃而过。 “可恶！还不快追！”曹兵惊呼，怒然扬鞭紧随其后。 简兮和楚时共乘一骑，奔驰在哀鸿遍野的战场上。 楚时讥讽一笑：“刘备为了江山连自己的妻儿都可以弃之不管，你又何必替他的女儿受难。曹军抓刘备的子女，分明是准备要挟他和诸葛亮，你何不把戏演足，看他们在亲人和江山面前如何选择。” “我不会用自己的性命下这场赌局，要知道，最输不起的就是感情。” “既然惜命，你跑来长坂做什么？难道不知今日这里要死很多人么？” 简兮被马颠得快要吐了，一阵头昏眼花后，她说：“我是为了活才这样做的。” 她别无选择，若不能修正孙小妹的结局，她也会被雷劈回去。 可明明孙小妹已离开，天依然没有亮起来。 飞奔十几里，不远处，一位身穿银甲的将军单枪匹马，以一敌十，临危不乱，打得曹兵惶惶不敢前进。他右手持长枪，左手怀抱着一个婴儿，厮杀中隐约能听到婴儿嘶哑的啼哭。 “赵将军！”简兮惊呼。 楚时驾马上前，举剑便刺，杀退几名围攻赵云的曹兵。 看到他怀中的刘禅，简兮紧张问：“将军，两位夫人和小姐呢？” “马车坏在了半路，甘夫人和小姐弃车步行。可糜夫人受了重伤，担心拖累大家，投井而亡了。”赵云右手紧握长戟，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心中涌动着悲愤和自责。 简兮劝道：“将军已经尽力，莫要再自责，当务之急是保护公子安全。” 第76章 赵云看着怀中的刘禅，沉重地点头。 “贼将休走！快快下马受缚！” 身后的暴喝越来越近，如平地惊雷一般。 简兮眉头紧锁，回头观望，眼见追兵由一线渐渐形成一面，就知来人数量之多。 系统：【玩家简七，有篡改人物关系之嫌，天雷警告第二次。】 “轰隆！” 闷雷声响起。 她又动了谁的结局？刘禅吗？ 赵子龙单骑救主已是困难重重，却被自己引来了更多的曹兵。 一切就像多米诺骨牌，有了孙小妹这个变数，就会产生后面一连串的麻烦。若是因为她假扮刘备之女引来的追兵，导致赵云救刘禅失败，那她真成蜀汉罪人了。 简兮当即从楚时的马上跳下来，解开赵云身上的白色披风，披在自己身上。 “你做什么？”赵云大惊。 简兮脚踩马凳，跨上赵云的白色战马，坐在马背上道：“赵将军得罪了，借坐骑一用。老马识途，相信它有本事回到将军身边。” 赵云立即明白她接下来要做什么，可已来不及阻止。 漆黑的战甲如狰狞的野兽，急促的马蹄声如滚滚闷雷呼啸逼近，威势惊人，脚下的大地都在疯狂的颤抖。 简兮握紧马缰，战马扬蹄，速度快至巅峰，转瞬将身后追兵甩开。 混战中无人能准确辨别飞奔而去的是何人，只从那白色的披风和雪白的战马，推测前方乃刘备战将，常山赵子龙。 “活捉赵云！”追兵尖声呐喊着，追着简兮策马离开的方向奔走。 无数刀光剑影，漫天的血腥风雨。 简兮骑马飞驰了一阵，身体脱力再也支撑不住，坐在马背上歪歪斜斜。 赵云怎会连马都骑不稳？分明是又被骗了！ 曹军大怒，下令捉住简兮格杀勿论。 狂风呼啸吹散烟雾，烟云却再次涌来。 简兮行至悬崖，身子不受控制跌下马来。放眼望去，脚下是滚滚寒江，身后是黑压压的追兵。 跳河逃生吗？成功几率只有一半，风险可想而知。 “如今只有一条路。”楚时抢先说出这一计策：“跳河逃生。” 简兮惊愕回头，看着他：“你怎么还在？”她不知他何时追上来的。 楚时走到悬崖边，不答反问：“你敢吗？” “有何不敢。”简兮咬咬牙说。不就是玩蹦极跳下去么，大不了提前下线。 只是可惜，她努力这么久，还是没能保住这条“命”。 早知如此，她便听诸葛亮的话回柴桑了。她若是就这样“死”了，他会不会难过？如果她还能回来，再见面时，他一定很生气吧？ 狂风仿佛要把人吹下去。 楚时一笑，问她：“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这是要说“遗言”？ 简兮怔了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希望自己是猫，有九条命，死过多少次都能回来。” “如你所愿。”楚时笑容更深，仿佛早已看透一切。 “我也有一个问题。”简兮看着他，反正都快下线了，她无所顾忌，“楚长风，你真的不是副本外挂吗？” 楚时愣了下，轻笑着说：“胡言乱语。” …… 远处，曹操的追兵已至。为首的将领看清那位身披白斗篷的正是先前冒充刘备之女的人，顿时大怒，命令手下扬鞭冲杀。 风呼呼吹过。 “相信我，你一定会活下去。” 简兮听到楚时在风中最后的声音。 “砰”地一声，两人坠入冰冷的江水。 系统：【玩家简七，血值清空，自动出局。】 简兮还在水里泡着，虽然寒冷刺骨但没让她失去意识。她明明活着，怎么就让她出局了？ 系统冷冰冰地说：【目标人物听说玩家跳河，急火攻心昏厥半刻钟，这半刻钟工夫，你的血值已经清空了。】 简兮：“……！！”她明明跳河还能活，结果被诸葛亮给整下线了？ 第五十七章 烤肉 系统：【玩家简七, 血值清空，强制退出。】 电脑屏幕上再次出现“game over”字样和灰白色画面。 又出局了。 简兮斜靠着仿皮转椅，感觉自己仍骑在马背上, 被颠得左摇右晃。 她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 点击鼠标退回游戏主页, 查看全部可选择的角色。 她搜了一下，发现整个游戏竟然没有“黄月英”的角色卡。她又搜“楚时”的名字，系统也提示无该角色。 历史上的丞相夫人没有，游戏中的江东地霸也没有。看来无论陈硕还是楚时，都是触发剧情重要的npc，并不是主角。 简兮伸了个懒腰, 看一眼墙上的挂钟, 时针分针同时指向12, 只不过实验室密闭无窗，她也不知道现在是中午12点还是夜里12点。 她深吸口气，原地闭目养神, 打算缓口气继续进入游戏。 这时, 实验室的门被人推开。那人走到简兮座位边, 拍了拍她的肩膀问：“测完了？这一次通过没有？” 是李晴的声音。 简兮没睁眼，直接摇头。别说通过了，她连副本的三分之一都没刷完。 第77章 李晴又拍了她一下，说：“别睡了, 新老板来了，主管叫我们去报告厅开会。” 胃里空空的, 加上游戏中逃亡一路惊魂未定, 简兮此时身心俱疲。强撑着和同事前往报告厅的路上，她看到“和平友好小组群”有人在讨论新老板和ceo, 还把官网照片发了出来。 简兮盯着照片看，总感觉这两人似曾相识。 老板名叫时羽，ceo名叫褚黎。 这两个名字很陌生，她确定自己不认识，可他们的五官看起来，总觉得像她曾经见过的一个人，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也许这就是……脸盲症。 简兮挑了末排最里面的位子，由于角度问题，她没能看清台上讲话男人的脸，只看到是一位西装笔挺、神采奕奕的成功人士，年龄大约三十岁左右。不一会儿，他邀请公司ceo褚先生上台，继续对《幻想三国》游戏的未来发展进行规划。 简兮眼眶子酸疼，闭目细听，她听到一个关键词叫做“数字世界”。意思是真人进入数字世界，在与现实平行的一个时空里实现他想做的事。 这一技术小到游戏娱乐，大到发展规划，具有一定战略意义。比如建造一座高楼前，可以派工程师进入数字世界模拟一番，建筑美观性、实用性都可以在数字世界体现出来，而真实世界的人们不需要花过多成本，就可以知道这栋高楼建造的是否有经济价值，随时可推倒重来。 新老板买的不是游戏，而是技术。一旦获得数字世界的技术版权，《幻想三国》随时可以被他作废，游戏角色随时可以下岗。 听完这场讲座性质的会议，游戏公司没人能打得起精神，因为在新老板眼里他们大概都是不重要的npc。而游戏公司为了赚钱，还是决定出售游戏和技术版权，所有参与游戏设计的人都是资本家的牺牲品，所谓分组角色测试，不过是个幌子。 午饭推迟到两点以后，简兮和李晴去了一家两人下班常光顾的韩式烤肉店。 李晴点了三盘肉，化悲痛为饭量。简兮脑子里都是长坂坡尸横遍野，实在吃不下肉，于是点了蔬菜沙拉和冷饮，压压胃里的恶心。 “我还是比较喜欢打游戏，不想搞什么数字技术。”李晴无精打采地说，“看来我要主动投简历了，再找一家纯粹的网络游戏公司。” “我无所谓在哪家公司，只想把副本刷完。”简兮像兔子一样嚼着生菜，嘴里没什么味道。 李晴哼了声，不满道：“还刷什么啊，早晚要作废，不如干点儿别的。话说你怎么没精打采的，不就打了会儿游戏嘛，感觉好像魂都丢了。” 简兮揉着胀痛的太阳穴问：“你刷小乔剧本不会这样吗？我的意思是，你在游戏里当了几年小乔，结婚生子，最后夫君病逝，你难道没有痛彻心扉的感觉吗？” “什么夫君？我还单身好吧！”李晴白了她一眼，像看怪胎一样看她，“从小我玩儿的游戏多了去了，游戏里结婚生子的也有，虽然体验感没有《幻想三国》真实，不过感觉差不多，副本结束便结束了。若真把自己带入角色，感同身受 殪崋 体验别人的一生，那回头不都得变成精神分裂，这游戏谁敢玩儿啊？” 简兮屏住呼吸，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李晴说游戏就是游戏，可她觉得，游戏中的世界，才是她的真实。 “时总，褚总。”对面的李晴忽然放下筷子，一本正经站起来。 简兮也跟着站起来，半低着头，假装自己是小透明。 两人看了她们一眼，略一点头打招呼，便从她们面前走过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简兮长舒一口气，在自己位置坐好，谁知他们两人选的位置，正对着简兮的位子，除非她一直低头，否则很难不看到他们。 余光不经意打量了片刻，简兮心里一惊，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两人面熟了。 把时羽和褚黎的五官打乱、重新排列组合，再综合身高体型、外貌气质，既可以看到诸葛亮的影子，也可以看到一点楚时的痕迹。 简兮揉揉眼睛，难以相信。肯定是错觉，一定是她刷副本刷到走火入魔，看谁都像副本角色。 李晴吃完烤肉，从包里掏出一摞打印纸，一脸郁闷地翻看。简兮喝了口饮料，好奇问她：“你在看什么？” “江东组所有副本剧情啊，想到以后可能用不上了，心里有点难过。” 简兮向她伸手：“我看看。” 李晴随便找几张纸递给简兮，简兮低头看，正巧是孙郡主的剧本。 孙小妹留在历史上的记载不多，民间戏本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孙尚香，真实名字叫什么无人知晓，只称为孙郡主，后来叫孙夫人。 建安十四年，年仅十七岁的孙小妹嫁给大她三十多岁的刘备。 建安十六年刘备入蜀后，孙权接孙小妹回江东。刘备再未去江东接过孙夫人，两人决裂。 永安三年，四月，孙小妹与夫陆逊死于荆州大火，年四十岁。 第78章 等一下，这是什么年号？ “永安是个什么玩意？”简兮指着孙郡主生平介绍问李晴。她对这一古怪年号的好奇，已经超过孙小妹最终改嫁陆逊的惊奇。 李晴略吃一惊，反问：“亏你还是蜀汉组的，连永安都不知道。这不就是刘禅迁都长安后的新年号吗？” “咳咳……”简兮一口饮料呛住，酸果汁呛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你别逗我了，那个乐不思蜀的安乐公，哪儿来的雄心壮志。” 李晴不解地看着简兮，皱起眉头。见李晴表情严肃不似玩笑，简兮也收起玩笑的心。 迁都长安？ 简兮掏出手机搜“刘禅”的名字，眼睛都快贴到屏幕上了。这上面写的，不是扶不起的阿斗、不是乐不思蜀的安乐公，而是实现其父刘备中兴汉室、还于旧都遗愿的英名君主。 荆州牧刘表，居然真的是建安十三年五月病逝。 她又搜了“司马懿”的名字，果然，这位原本熬死曹氏三代、熬死无数人的老乌龟，被火烧死在木门道。 她成功了！ 游戏果然是数字世界，连历史人物的生平都能改。 可那毕竟是游戏啊，李晴为何会知道？为什么百度搜出来的也是游戏结局？ 现实世界怎会被游戏篡改？ 握着手机的手开始发抖，简兮在词条输入“诸葛亮”三个字，因为紧张害怕，她拼音拼错了两次。她深吸口气，想知道他的结局被改写成什么样了。 就在关键时刻，有电话打进来。简兮挂断没有接，可对方锲而不舍又打来了，来电显示“实验室管理员”。 简兮只好先接电话，还没说一个字，对方已先发制人，对简兮一通狂轰滥炸：“简兮，你今早出门脑子落家了吧，离开实验室不退出游戏、不拔角色卡，你是想快进多少年的剧情？连新员工都知道这样刷副本无效，你工作三年了还不清楚吗？” 没拔角色卡？ 糟了，刚才李晴喊她去报告厅开会，她走的着急确实忘了。 开会两小时，出来吃饭一小时，三小时正常刷副本也就是三年剧情，如果快进的话……恐怕能快进二三十年了。 她的角色卡只剩一条命，如果直接快进到诸葛亮大结局，那么这个号就彻底失败了。 简兮挂了电话，飞速奔至实验室，见自己的厨娘角色卡还插在显示屏旁边。 实验室管理员现场调测，看能否恢复正常，可惜试了三次，剧情仍在继续，无法恢复到她上一次下线的时间点。 管理员无计可施，他对简兮说：“死马当活马医吧，你现在进副本干预剧情，总比快进完了直接over强，至少你还努力过，对不？” 简兮心虚地点头。最后一条命，已经被自己作死一大半了。 “嘀嘀嘀。”游戏主页跳出提示：该副本还有三小时内结束。 还剩下不到三年的剧情。 “来不及了，快点！”管理员催促道。“你先进入游戏，我在实验室同步帮你。如果能把副本恢复到你上一次下线时的剧情，便让系统把你带回正常剧本。” 简兮立刻进入游戏，开始第三次角色卡测试。 系统对这位水货玩家已经无语至极。 【测试号已开启许久，请玩家尽快上线。】 …… 【玩家姓名：简七。角色设定：厨娘。绑定技能：厨艺。辅助技能：治疗。因角色卡未正常退出，玩家无法选择变更技能，或指定副本开始时间。】 简兮腹诽：你原来也没让我自己选择过啊！ 系统：【游戏恢复上线中，倒计时十秒。十、九、八……】 进入副本的前一秒，她脑子里闪过一个词：数字世界。 那是与现实的平行时空，还是与现实世界交融在一起？ 第五十八章 回家 日头高悬, 四周无荫，晒得人有些中暑。 “快点，吃完就上路了。”一个穿着短衣的士兵往她面前丢了一块干馍。 简兮慢吞吞爬起来, 四处张望, 发现周围被栅栏围住, 十几个士兵看守一群面色颓然、体力不支的百姓，男女老少都有。 一个将军模样的男人在疲惫百姓中，像视察工作一般走来走去，环顾四周高声道：“尔等皆为魏国官员家属，不降者本应杀之，但吾皇仁义, 言祸不及家人, 特下令放尔等自行离开。只要永不踏入蜀国地界, 陛下既往不咎。” 这是哪儿？简兮一头雾水。益州？汉中？看周围环境都不太像啊！ 系统：【玩家已上线，你是战俘营里的难民，原本要被变卖为奴, 幸好天子仁义, 决定把你流放出境。你的任务是尽心尽力为诸葛亮做饭, 保证他作息规律、饮食健康。若诸葛亮不能规律饮食、健康作息，你的血值掉光，游戏出局。】 简兮整个大无语。角色的开局人设，真是一个比一个离谱。 她身上披着赵云的斗篷, 形象还是她被曹军追到跳河前的样子，浑身是伤、十分狼狈, 混在人群中还真像个难民。 “现在是什么年月？”简兮问系统, 系统不答。她旁边一位妇人听见了，以为简兮在和她说话, 于是回答说：“姑娘莫不是睡糊涂了，现在是太和六年九月，不对，已经是永安一年九月了。” 第79章 太和？那不是曹叡的年号吗？太和六年对应好像是蜀国建兴十年。现在成了永安一年？ 简兮的心咚咚直跳。只听妇人叹气道：“我家老头子脾气倔，宁死不降。谁当皇帝对我们来说，不都是混口饭么，他为何那么倔？要不是新帝放我们一马，我和孩子都得跟着他死。” “现在的皇帝姓刘，不姓曹了？”简兮小声问。 妇人说：“老头子效忠的皇帝远在洛阳，早不管我们死活了。新皇帝迁都到长安后，对从前长安的官员施压，不降即杀，手段狠辣。这次突然大发慈悲饶恕我们，可能是听了谁的劝谏。” 简兮紧张又激动地问：“我们现在距长安多远？” 妇人指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城墙说：“那里便是长安城门。” 简兮缓缓站起来，望着妇人手指的方向，仿佛看到那个人正手持羽扇站在长安的城墙上，俯视万众，带着指点江山的气宇轩昂。 回来了，她终于回来了。 简兮穿过拥挤的人群，一瘸一拐地走到一名士兵面前。 “军爷，我有急事想见丞相，可以吗？” 士兵吹胡子瞪眼睛，呵斥：“大胆刁民，口出狂言！丞相好心向陛下进谏，饶你们不死。识时务的话，你就应该夹着尾巴赶紧跑！” 士兵的怒斥声很大，引来了巡视的将军。将军身着铠甲提着剑，大步走来：“何事喧哗？” 士兵行一礼，小声把简兮方才的话转给将军听，心想：哎，这姑娘不惜命啊，待会儿估计要见血了。 谁知将军听完，并没有发怒。他疑惑地看着简兮，声音低沉问：“你见丞相，有何事？” 简兮也在看他。这人眼生，不是她曾经见过的蜀汉将领，或者说她根本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此人身高八尺，穿黑色铠甲，戴着面具，好像科幻电影里的战士。但听声音，似乎是位稳重之人。 她朝将军微微欠了下身，不知如何说起，于是取下发间的梅花簪子说：“烦劳将军将此物交予丞相，十分重要，就说……罢了，什么都不用说。” 将军狐疑地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收下簪子转身走了。 简兮等了一天，两天。 被赦免的人们携家带口陆续离开，简兮还在原地等。 她开始后悔，居然把那么重要的信物给了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蒙面人。若他根本没当回事，随手丢了呢？ 她明明有更好的办法啊，比如假装和众人离开，再想办法溜进长安城，大街上找人问丞相府在哪里，直接到门口蹲点。 简兮悔得肠子都青了。她打定主意，如果第三日戴面具的将军还未归来，她全当他言而无信，自己想办法进城。 第三日清晨，天蒙蒙亮。简兮被马蹄声惊醒。 马蹄声由远及近，依稀可见一辆马车快速朝她这边驶来。 为首的将军一身黑色铠甲，戴着面具，尤为显眼。 来了！ 简兮不由自主跑向官道。看守战俘营的士兵也不阻拦，像是提前得到消息了。 她站在官道上，看着马车迎着朝阳而来，连车身都被旭日阳光照射成暖融融的金黄色。 蒙面将军下马，站在车前还未行礼，车上的人已经掀开帘子，不用人搀扶自己走下来。 长安城外的官道上，两人隔着不到十米距离，相对而望。 简兮鼻子发酸，有点想哭。可脸上太脏了，又是血又是泥，哭花了一定很难看。 她还以为木门道一战后，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远远看去，诸葛亮的身体比年轻时清瘦了太多。玄色衣衫穿在他身上，清风一吹扬起衣袖，显得异常宽大。唯有手中的羽扇没变，一根羽毛不曾少，也没有弄脏。 诸葛亮站在远处望着她，目光是她熟悉的坚信与笃定。他手里握着那枚梅花发簪，却一直不开口说话，这让简兮心慌意乱。 她不确定自己下线过一次后再进入副本，会不会和在草庐见面时一样，两人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新的剧本里，担心诸葛亮根本不认识自己，所以她只托蒙面将军帮忙送去发簪，并未带话。 而现在……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他还记得她吗？还是他只认得发簪？ 简兮微微上前一步。与他相处的这些年，她知道僵持毫无意义。 既然要她先开口，那就先解锁技能，然后再聊正事。 她深吸口气，提高了声音：“那个……丞相大人请用膳。” 诸葛亮：“……”她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叮！ 系统：【口令正确，恭喜玩家简七成功激活角色技能，祝您游戏顺利。】 这回总算能说出正确口令了。 简兮右手手环出现，此时是橘红色。他身体很不好了，真的很不好，哪怕收复长安，也未能真正让他开怀。 他不是说长安收复，就要回隆中和乡野山林为伴吗？ 山野呢？隆中呢？为何一样没兑现？为什么他还是穿着朝服当着累心的丞相？ 诸葛亮此时完全猜不到简兮在想什么，以为她在犹豫、在害怕，毕竟在木门道出了那样的事。尚不明真相的她，应该恨他才对。 第80章 可无论如何她回来了，还把簪子还给他。 这枚簪子是他母亲留下的，遗失了二十多年，没想到机缘巧合下被她寻回来。 她把簪子还给他，是为了什么？作为信物让他知道她回来了，希望他来接她？ 历经生死后的久别重逢，简兮站在那里一句话不说，诸葛亮原本有把握的心，忽然没底了。 终于，就在简兮准备说出第二句话打破沉默时，诸葛亮却先开口了。 紧绷的面容有一丝松动，就像皑皑冰雪融化后大地露出的暖意，他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那笑浸到眼睛里，虽然表现得很小心，却依然满心欢喜。 他向简兮伸手，嗓音因紧张而沙哑。 他说：“阿七，你回来了。” 听到此，简兮再也忍不住，心疼地哭出来。管脸上有没有泥，管身上脏不脏，我就是从长坂坡滚回来了，跳河洗澡没洗干净而已，有什么关系。 她终于不用在克制压抑，卸去所有伪装奔向他，张开双臂紧紧抱住眼前的人。 “太好了！你没事就好！”她边哭边笑，鼻涕眼泪都擦到他衣服上了。 诸葛亮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一开始是安抚的小动作，后来抬手搂住她的身体，让这个拥抱变得更紧一点。 他的脸轻轻贴在她的耳边，说：“你说得对，你果然是属猫的。” 简兮略一抬头，惊讶：“什么猫？” 诸葛亮一把按住她的头，不让她乱动不让她分心，而后轻轻将木簪子戴在她发间。 周围的侍从自觉背过身去，心里直打鼓：这姑娘谁啊，大庭广众之下抱丞相，何等放肆啊。重点是，丞相从不近女色，今日怎么也由着她放肆啊！ 蒙面将军骑马上来几步，盯着这些八卦者的脸，严肃地说：“今日事若是传出去，便是你们几人说的，按律如何处置，你们比本将军清楚。” “是是是，小的明白，多谢司徒将军提醒。” 简兮这边仍沉醉在诸葛亮的拥抱里。她在荆州的时候也抱过一次，但只是轻轻抱了一下，不会向现在这般无所顾忌。 终于，诸葛亮也觉得不合时宜了，他拍了拍她的手背说：“好了，抱够了就松开吧。” 呜呜呜，连说过的话都一样。简兮更不舍得放开了。 他咳了一声，继续说：“上车，我们回家。” “回家？”简兮被他的话吸引住，终于舍得手松了，望着他手指的方向问，“这真是长安？”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嗯，是长安。阿七，我们回家。” 第五十九章 第一日 房间里氤氲着水汽, 令人昏昏欲睡。 屏风上搭着一条沐浴用的长巾，还有一套崭新洁白的里衣。 简兮无法接受自己洗澡的时候围着一群人，哪怕她们站在屏风外她也觉得别扭。 好说歹说把小环和另一个丫鬟劝出去, 她插上门, 自己脱了衣服钻进大浴桶泡澡。 幸福啊, 上个副本最终她被人追得像老鼠一样到处跑，现在可以舒舒服服洗个澡，不用再灰头土脸了。 她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把头埋进热水里。 跳河的经历记忆犹新，简兮不知道其他人都怎么样了。孙小妹是否坐上绿倚的快船安全回到柴桑, 那些没来得及搬家的商铺老板最终结局如何, 楚时怎么样了, 他可不像她一样“死了还能活”。自己跳河即下线，楚时不会直接被大水冲走淹死了吧？ 还有子让，不知樊城南逃时能否平安, 他跟在诸葛亮身边, 应该无大碍。她在蜀中就没见过子让, 那孩子已经长大，现在肯定学成出师，到外面奔前程了。 “咕噜噜、咕噜噜……”简兮在水里吐了几个泡泡后，把头伸出来长出口气。 系统突然响起：【玩家简七, 篡改剧本、篡改人物关系，警告一次。】 总有系统不合时宜的破坏好心情。不过只是警告, 似乎暂时没把她怎么样。 简兮用手抹了一把脸。想那么多做什么, 好不容易回来，她要珍惜当下。 * * 简兮泡完澡, 换上干净衣服出来，天已经晚了。 小环拿着干巾替她擦头发，给她简单编了一条松松的辫子。 简兮看着镜中的自己，点点头表示很满意。她问小环：“丞相呢？” “陛下召丞相进宫议事，可能会留他在宫里用晚膳。”小环给她系好发带，鬓边别了一朵珠花，“姑娘放心，你好不容易回来，丞相不会在宫里留太晚的。” 简兮轻轻点头，回忆自己和李晴吃烤肉时在手机里查的信息，没想到，扶不起的阿斗还真成了实现他老爹毕生夙愿的英名君主。 这个世界真混乱，不过她喜欢。 “我好饿啊，有没有吃的？”简兮捂着肚子问小环，神情哀怨。 小环笑了下说：“都准备好了，姑娘请随我来。” 长安的丞相府和蜀中的完全不同，也不知从前是哪位官员的府邸，大得离谱。简兮方向感不差，可被小环带着弯弯绕绕走了许久，她还是忘记来时的路了。 终于来到房间门口。 门外立着两位家丁，见到简兮，不约而同朝她行一礼，为她开门。简兮被这特殊礼遇弄得有点不自在，不久前她还跑腿打杂呢。 第81章 小环目送她进屋，并未跟进来，合上门守在外面。 简兮站在屋子正中央，环顾四周，顿时惊奇，因为这间屋子大得有点儿过分，简直能住五个人都不嫌挤。 左侧是卧房，有一道屏风和卷珠帘与外界隔开，靠墙处摆放两三个低矮衣橱，门面上雕着梅花。 房屋正中间是一张书案，案上摆了很多书简，却搁置的很整齐，桌面上笔墨纸砚也摆在特定位置，想来是每天都有人来打扫。 右侧垂着纱帘，里面好像有一张桌子。简兮走过去看，里面是一张餐桌，桌子上摆满了精致碗碟，全是美味佳肴。 她在长坂坡骑马狂奔，又跳河玩儿蹦极，体力已经透支，肚子饿得都瘦了好几圈。 简兮坐在桌前，风卷残云把一盘盘食物都吃光。 好吃好吃，绿豆酥、糯米糕、百果仁、莲子羹……怎么都是糕啊酥啊这些点心，要是能来份西安肉夹馍或者水盆羊肉该多好啊！ 所有碟子一扫而空，她又喝了碗热腾腾的米酒，胃里填了七八分饱。 睡前七分饱，利于养生。 简兮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活动一下酸疼的胳膊腿，摇摇晃晃走向卧室。 她“扑通”横倒在床上，舒服的直哼哼。 这床真宽，横着睡竖着睡斜着睡均可。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早睡，至少要等诸葛亮从宫里回来。奈何她实在太困了，眼皮子直打架。 她裹着被子，把自己团成一个球，脑袋里有两个小人不停的打架，打着打着，其中一人败下阵来。她脑袋一歪，不到半刻钟梦会周公去了。 简兮做了一个很荒唐又颇为有趣的梦。 她梦见诸葛亮在荆州城外教她骑马，最后看她实在太笨了，他翻身上马坐在她后面，双臂环住她的身子握着缰绳，带着她在护城河边策马飞驰。 然后画面一变，她是一品阁大厨，达官显贵想吃她做的菜都要提前一个月预约。 诸葛亮来江东谈联盟，她做了满满一大桌菜请他吃饭，笑嘻嘻地说：“这些都是一品阁的招牌菜，说好我做东，绝对不收先生的钱。” 有人拽了拽她的胳膊，没好气地说：“你也不算算自己欠酒楼多少钱，还不快去干活？” 说话的人是陈晔。 见她坐着不动，陈晔挑挑眉，又拽了她一下说：“别做春秋大梦了，快去把酒楼里的桌椅和地板擦一遍。” “不去。”简兮甩开陈老板的手说，支支吾吾哀求说，“我好累啊，不想扫地擦桌子，你让我再睡会儿……” 那个人还在拽她。 简兮本能的把被子拉起来盖过头顶，极不耐烦地翻了个身，面朝墙壁背朝外。这一翻身，她人醒了一点，却也恹恹的不愿意睁眼。 做梦而已，继续睡。 然而，床边真站着一个人在和她说话，声音低沉地问：“你为何睡在我房间里？” 嗯？不是陈晔？ 最后那一点瞌睡虫也被惊跑了。 简兮卷着被子翻身，抬眼看，诸葛亮一身朝服站在床边，居高临下注视着她，漆黑的眼眸中带了几分疑惑几分诧异。 她愣了片刻，一股脑坐起来，把被子往身上堆，这画面看上去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这是你的床？”简兮直勾勾盯着诸葛亮，不待他回答，她脸憋得通红，仿佛不是坐在床上而是坐在火盆上。 “不是不是，我真不知道，明明是他们把我带过来……”简兮慌慌张张要下床，怎奈被子裹得太紧，她的腿被缠住了，半天钻不出来。 诸葛亮明白过味儿来，似笑非笑地摇头，哂道：“老李这差事，当的是越发好了。” 转身走到房门前，他板起脸推门唤人：“老李。” “老奴在。”李总管和小环等几人，齐刷刷跪在门口。 诸葛亮俯视着一众人，淡淡说：“自作主张，罚俸一个月。” “啊，这这这……”李总管布满褶皱的额头收得更紧了。 全家老小还指着他的月钱生活呢，小环她们更是宁愿挨打也不愿扣钱。 况且，整个丞相府他资历最老，跟随丞相时间最久。军国大事他不懂，但丞相的衣食起居他还是清楚得很。对于阿七姑娘，他笃信丞相心里是愿意的，只是一时抹不开面。 于是，他俯身磕了个头说：“丞相恕罪，阿七姑娘情真意切，老奴实在没办法，才如此做的。” “我？”从被子里跑出来的简兮站到门口，一脸懵逼地指着自己。 诸葛亮回头看她。 简兮脑海里瞬间闪过自己之前拒绝收下簪子的事，过了这个村想再找个店就难了。于是乎，她立刻改口，提高声音说：“啊对，就是我……” 对上诸葛亮促狭的眼神，简兮张着嘴，尾音升高又拐了个弯降低。 好嘛，李总管知道拿她当挡箭牌逃避罚俸了。今天她刚进府时，他不是还指着她大叫“亡灵”么，差点儿泼她一脸狗血。 可李总管如此说，这话落在诸葛亮耳朵里可就不是下面的人如何做，而是她是否“情真意切”了，这回咬死也得认。 诸葛亮若有所思地瞅她一眼。简兮意识到自己从床上下来，只穿了一件白色的里衣，于是稍微往屋里缩了缩。 第82章 “罢了，都下去吧。”诸葛亮轻轻摆了下手，跪着的一群人自然不会再领罚，起身如鸟兽散去般，迅速离开。 简兮好笑地摇了摇头，可当诸葛亮真的气定神闲走进来，她又开始紧张了，指着内室张口就说：“你睡床，我打地铺！”然后心头暗骂自己：呃……简兮，你能再怂点么！ 第六十章 夜话 诸葛亮好笑, 伸手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简兮捂着脑门看他，见他径直走到桌案前，撩起衣摆坐下：“你继续去睡, 我看书。” “我已经醒了, 要不我们一起看书。”简兮走过去, 坐在书案另一侧，和他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我安安静静看书，绝对不打扰先生。” 本已打开半卷书的诸葛亮忽然停下来，抬头看着她。 简兮“啊”了一声，捂着嘴说：“一时顺嘴, 口误口误。” 诸葛亮笑了下：“无妨。”低头继续看书。 简兮随手拿了一本书看, 上面的字她明明都认识, 可连在一起居然读不懂什么意思。哎，心思不在此，肯定看不懂。 她翻着书, 心里琢磨为什么诸葛亮见到她不像李总管那样吃惊。木门道一战别说一个人了, 连条虫都不容易逃。为何他什么也没问, 这不合常理啊！ 事情发展已经超出剧本大纲，这两年发生了什么，简兮也是听小环有一嘴没一嘴说的。 建兴九年，司马懿、张郃战死木门道, 魏军主力遭重创。 同年六月。蜀丞相诸葛亮攻下长安，魏皇帝曹叡远在洛阳, 放弃长安和百姓。 建兴十年, 二月，蜀皇帝刘禅迁都长安, 改元永安。 同年八月，东吴大帝孙权派使者来到长安，送上贺礼。九月，魏使臣派人到东吴送礼，意为求和结盟，东吴也收下了。江东为了自保，在乱世纷争中渐渐变为中立国。 就在众人对孙权行为感到不满，新迁都的朝廷不知如何处理时，而立之年的皇帝请丞相入宫商议对策。也就是这天，简兮突然出现在城外战俘营。 两年，逆天的变化。 “咳咳……”诸葛亮搁下笔，无奈地看着她，“你就故意让我分心。盯着我看了半天，不见你说一个字，想问什么就直问。” “丞相为何什么都不问我？不问我是怎么从木门道逃出来的？不问我这两年去了哪里，为什么突然回来？” 诸葛亮叹了口气，他拿起笔，在竹简上批了两下，合起来又看下一张。 他还在处理公务。 “对我而言，只要你还在，还愿意回来，这些问题都无关紧要。”他低沉的声音压得她喘不过气。 简兮举起右手，郑重地说：“我保证，这次我一定非常小心非常惜命，绝对陪在丞相身边，再也不离开。” “我只好奇一件事。”诸葛亮处理完手头的竹简，抬眼望着她问，“被困战俘营前，你在做什么？” 简兮踌躇片刻，长呼口气说：“丞相可能不信，在这之前，我被曹氏的大军围追堵截，一路跑了几十里，吃了一嘴土，身体快累散架。最后被逼到断崖边，我不想被曹军抓，只好跳河逃生。”她顿了下，接着说，“没想到自己运气不错，大难不死还能醒，醒来就见到丞相了。” 诸葛亮听完，面色一沉，盯着手中的书简一动不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令人忧虑的事情。 简兮担心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诸葛亮握住她的手，只一下就松开。他摇头说：“无事，只是听完你说的话有些后怕。你以后不可再做以命相赌的事，就算为我也不可。” “那木门道算什么，丞相如此说，是不是要给我记一大功？”简兮向诸葛亮伸手，大有邀功讨好之意。 可诸葛亮听到“木门道”三个字，脸色立刻变了，他手有点发抖，额角青筋直跳，呼吸不稳，这样子倒有点像创伤后应急障碍。 简兮不知所措看着他，着急说：“抱歉，是我说错话了，我……我给你倒杯水。” “不必了。”诸葛亮拉住她的袖子，让她在一边坐好。她坐下来，发现他的手仍抓着她的袖子，不松开。她穿的是窄袖口的里衣，他抓着她，两人距离堪比上学时做同桌。 这……要么就握着手啊，多浪漫。要么就松开袖子，多妨碍办公啊。 简兮想往边上挪挪，给他腾出地方，诸葛亮却紧抓住她的袖子不放。 要抓就抓吧，大不了你不用右手，我不用左手。 简兮百无聊赖的看书，过了一会儿，诸葛亮对她说：“帮我用笔，在这张下面画一个叉，然后写……”他说了很多，大约是战俘处置、新官员安顿、以及后续征兵事宜。 写完后，简兮抬眼看他，求表扬：“怎么样？” “字还是那么丑。” “那你自己写。”简兮趁机甩开被桎梏的袖子，把毛笔塞进他手里，却感觉他手十分冰凉，消瘦苍白。 她心里狠狠一疼，忍不住问他：“先生不想念隆中山水、草庐和院子里的梅花吗？当初您答应过我，带到大业完成就回隆中和山水田园为伴，您忘记了吗？现在大汉还于旧都，您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第83章 草庐院中的梅花？她记起从前的事了？ 诸葛亮目光深邃地看着她，看她还能说出什么话来。有关隆中的、新野的、还有后面那些他不愿再提的事。 等了许久等不到他回答，简兮便放过这些问题，语气保持轻松：“丞相不愿意说就不说，我还是在一旁安安静静看书，不打扰您。” 简兮默默为他添了一杯茶，端到他手里，看着他小口小口慢慢喝完，又倒一杯放在桌上。 诸葛亮若不愿意回答，她也不会再问。 呆在丞相府她最安心，真像回家了一样，有丞相罩着她，总可以任性放松一些。可面对丞相诸葛亮，她也是最小心的，害怕问到一些她不了解，却会触碰到他内心伤疤的事。 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偶尔听见诸葛亮翻竹简的声音。 已经过了子时，简兮提醒诸葛亮很多次该睡觉了，他也说过很多次让她先睡，他手头的事还没忙完。 简兮也不听他的了，固执地守在桌边。过了半时辰，她脑袋支撑不住，慢慢倒向桌面，脑门抵着桌案。 “阿七？”诸葛亮见她一动不动，低声唤她。 简兮没睡着，却也没吭声。片刻，她听见身边人站了起来，以为是要公主抱了，顿时开始兴奋激动。可还没激动完，“刷”，某人从后面给她盖了一件披风。 呃，就让她这样趴着睡？不抱她去床上了？她还挺期待隆中抱她到床上这件事重演呢。 不过，自己现在对五十来岁的诸葛亮而言，是不是太沉了？呜呜，要不她管管嘴、减减肥？ 她正在脑补一些稀奇古怪的事，诸葛亮却忽然沉声开口，好像在对她说，又好像在对自己说：“木门道一事，你可曾怪我。” 简兮虽然趴着，可并没有睡着，听到诸葛亮的话，她的心骤然缩紧。 之前她只是从游戏的方面想这个问题，“死”又不是真的死，如果她下线能成全他，为何不呢？ 可对他而言不是，她是在以命相搏。而她呢，如果跳出游戏，是否真的愿意为他做这些事呢？ 她想了下，觉得也是愿意的。 全息游戏虽然是游戏，可五识触感都和现实一样，“死”前肯定会怕，而且会很疼，但她不后悔，因为他是她的孔明啊！ 她趴在桌上哼哼了两声，摇摇头，脑门没有离开桌面。 她不擅长严肃对话，尤其是讨论这么沉重的问题。 “没有。”她低着头说：“先生在，大汉在，我在。” 说完，她又觉得这样郑重的话应该说得更认真，于是她坐起来，转身看进他的眼睛里，声音不轻不重，一字一字说：“先生在，大汉在，我在。可好？” “嗯，好。”诸葛亮点头，淡淡一笑，眼中的薄霜在一点点融化，宛如季风拂过冰雪覆盖的大地，透出一丝暖意和生机。 简兮也笑了，以为他会给自己一个深深的拥抱。可等了半天，他只是出神地看着她，眼眸温和，看得她反而不自在了。 她揉揉眼睛，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实在有点熬不住了。 “困了，我想去睡。” “去吧。” 简兮躺在床上，再次蒙上被子。她把头埋进被窝，脸上绽放出一个愉快的笑脸。很快，她闭上眼睛，再次进入梦乡。 第六十一章 第二日 一缕阳光透过窗缝照进屋内。 简兮醒来, 披衣起身，发现书案前的人已不在。 屋子被人占着，诸葛亮后半夜肯定是去哪间厢房睡觉了。简兮无奈一笑, 自己还是去找李总管帮忙, 重新安排一间房吧。 她推开房门, 守在外面的小环立刻迎上来，朝她俯了下身说：“姑娘早。” “你可别，以前在蜀中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待会儿我就找李总管，请他帮我收拾一间屋子。”她算是知道府上的人为何突然对她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原来是把她当成丞相的枕边人。 小环微笑着说：“全听姑娘的。” “丞相呢？” “在西厢房，还未起身。” 简兮对小环说：“带我去厨房, 我做一碗热汤面送去。” 西安有很多出名的面食, 简兮埋头在灶台前忙活, 小环帮忙打下手。 和好面，调完汤，香味扑鼻。简兮刚准备把拉面下锅, 就听院子里传来一阵骚乱。 “姑娘稍等, 我去看看。”小环擦擦手跑出去, 过了一会儿转回来，对简兮说，“好像是丞相下令关闭府门，侍卫正在寻人。” “什么情况？难道府上过贼了？” 小环摇摇头说：“不清楚, 只听说丞相起身后回房间，刚进屋不久, 立刻喊来侍卫。” 简兮有条不紊地加着调料, 边尝味道边说：“估计是丢了重要物品或者机密文件，放心吧, 这么多侍卫出动，肯定能抓到贼人。” 没想到话音落，那群侍卫就……把厨房围起来了？ 侍卫头领愣了片刻，咳了下嗓子，高声说：“丞相，人找到了。” 简兮手里还拿着调料罐，诧异地看着诸葛亮大步迈进厨房。 第84章 不是说君子远庖厨么，何况还是一国丞相。难不成贼藏在厨房？她和小环一大早过来，哪看见什么可疑人？ “这里有贼？”简兮左顾右盼。 诸葛亮站在她面前，神色冷峻，不说话。 简兮怔了一瞬，微微睁大眼睛。难不成这些侍卫是来寻她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诸葛亮进屋没看见人，以为她跑路了？ 简兮扯了扯嘴角。我去，都多少年前的烂事儿，他还没揭过去？ “呲……” 煮面的水沸腾开，锅盖被顶起来，有水哗哗溢出，溅在锅边上直冒气。 简兮赶忙揭锅盖，手被冒出的水汽烫了一下。 她吹吹手背，皱着眉头，故意装出一副很疼的样子分散他注意力：“唔，想煮碗面条讨好你一下，也太难了。” 诸葛亮牵过她的手一看，并未发现烫伤痕迹，便放开手。 门外的侍卫已经离开。 不安的心逐渐放下，他叹口气对她说：“你以后不必做这些活了。” 简兮认真道：“我不是做杂活，只是单独想做饭给你吃。” 看来自己昨晚说的话，并没有真正让他放心。 “你放心，小环跟着我呢，我不会跑的。” 诸葛亮身形一滞，刚要说话，这时候，李总管提着衣摆走进厨房，躬着身子上前，对他说：“丞相，司徒将军来了。” 诸葛亮略一点头，然后对简兮说：“我去去便回。” “嗯，等你来用早饭。” 简兮坐马车进入长安起，系统示警已经响了三次。改变人物关系、篡改剧本，她真是干了个遍。 她从最开始的紧张小心，变为坦然受之。毕竟只是警告，没有变天，没有天雷，也没有强制让她退出。 之前在木门道她已经改变剧情了，现在的情节恐怕是副本原先没有的，全靠她自己一点一点续写出来。 系统虽然报警，但没阻止，可能也是阻拦不住，任凭她自由发展。 可这毕竟有违现实，简兮还是有点担心。如果说之前的副本是开卷考试，那么现在她面前连试卷都没有，她成了出题人之一。她不知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一切只能跟着感觉走。 周围的人物关系也变得扑朔迷离。 比如这位司徒将军，是一个陌生的人，正史野史戏剧里都不曾有。 简兮见过他，就是当日在战俘营好心帮她把簪子带给诸葛亮的蒙面人。 诸葛亮离开后，简兮让小环帮忙完成收尾工作，自己跟着李总管出去了。 丞相在正厅见司徒将军，李总管关上门，候在院子里。简兮溜墙根，蹑手蹑脚走过去，吓了李总管一跳。 “你怎么来了？” 简兮说：“向李总管请教一些问题。” 李总管问：“何事？” “您认识司徒将军吗？”简兮指了指正厅紧闭的大门。 李总管“啧”了一声道：“他名唤司徒风，其他的我不了解。姑娘太看得起我了，老奴怎会认识陛下面前的红人。” “那丞相呢？” “嗯？”李总管不解。 简兮压低声音问：“我想知道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丞相从前有位未婚的妻子，她因何而死？” 话音落，李总管脸色大变，立刻去堵她的嘴，半威胁半警告地说：“我不管你从哪里听来的，也不管丞相待你如何，这件事你万不可在丞相面前提及，听明白了么？” 简兮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看来李总管并未见过之前的“阿七”，否则肯定会惊讶为何两人长得一样。 既然她已经确信自己就是“阿七”，现在就是绝佳的解惑机会。 隆中留书出走，不会给诸葛亮带来这么大心理阴影，肯定还发生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这些事导致她“跳下城墙而死”。 “你问的这件事，其中细节我也不清楚。不过既然你已经跟了丞相，我把知道的告诉你也无妨。”李总管把她带远一点，尽管声音很低了，可他还是怕被别人听见。 “老奴是益州人，自先帝取代刘璋攻下成都起，我便到丞相府上当总管。”李总管回忆说，“那时候丞相还不是丞相，是先帝的军师。不知攻城那日发生了什么，丞相第一天到府上，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一关就是一整月。除了老奴每日送饭食进去，其他人他一概不见，连先帝都没办法。后来老奴听几个打扫后院的婆子说，先帝进城那日，有个姑娘从城楼上跳下来了。我一开始没把这件事和丞相联系在一起，直到有天先帝派人来，把府上原本从荆州带来的丫鬟都换掉，把知道那日城墙发生什么事的下人都遣散，我才察觉事情不对劲。” 简兮心里一阵疼痛，低头不敢看李总管，沉声问：“后来呢？” 李总管说：“一个月后，丞相终于打开房门走出来了。他平静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老奴甚至怀疑自己先前猜测的错了。直到十年后，丞相让老奴寻来一个铜盆，亲自烧了很多东西。我手快，清理铜盆时把一些没完全烧掉的东西捡了出来，怕丞相哪日后悔。我发现烧掉的都是女子的东西，这才又想起那位跳下城墙的姑娘。我不敢提，府上也没人知道，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 第85章 简兮想到了那封带血的书信，原本也是要被烧掉的吧。 “十几年来，我从未见丞相真心实意的笑过，他身上除了责任和使命，其他一切好像都与他无关。直到你出现，老奴才从丞相身上发现一点情绪变化。尤其是那日你挨了板子从皇宫里回来，又被送出城养伤，我忽然发现原来丞相也是一个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 简兮惊讶。莫非诸葛亮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猜测她就是“阿七”？送她去一品阁养伤，后来又让她看到那封信，为的是唤醒她的记忆？ 可惜她不是失忆，而是第一个副本打开错了，剧情没接上。 “这些年，您费心了。”简兮由衷感激李总管。尽管诸葛亮并不会听李总管的话，可府里总算有个知冷知热、真正关心他的人。 李总管叹口气，言语带有劝说的意味：“阿七姑娘，我虽不知丞相为何对你另眼相待，也不管你留在相府是否有私心，但你既然选择留下，就请莫要辜负了丞相的好意。” 简兮闻之，莞尔一笑：“你说得对，我的确有私心。” 李总管面部一僵。 她接着说：“因为我喜欢他啊。” “你……”李总管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中百感交集，表面训斥道，“不知羞。” 简兮撇撇嘴。喂喂喂，您都把我塞进丞相房间里了，我只是动动嘴而已，咱俩到底谁胆子更大。 就在这时，正厅门开了。 第六十二章 面馆 正厅门口有响动, 守在外面的下人为司徒将军拉开房门。 今日拜访丞相府，司徒风没有穿铠甲，而是一身绣着祥云纹路的锦袍。衣服很招眼, 狰狞的黑面具更招眼, 简兮不由得联想到了用鬼面具震慑敌人的“兰陵王”。 多亏他, 简兮才能这么快和诸葛亮见面。出于礼节，她缓步上前，朝司徒将军施一礼说：“多谢将军替我向丞相带话。” 司徒风看她一眼，淡淡点下头，侧身走了。 真是个怪人。 简兮走进正厅，看见诸葛亮正伏案写着什么, 他没吃早饭就又开始忙了。 “先用早饭吧, 空腹伤胃。” “老李会把早食端来。我早些忙完, 好带你出去转转。” 简兮来了兴致。古时候的长安，她从未见过。 “你带我去哪儿？” 诸葛亮搁下笔，缓缓说：“你不是说家在长安吗, 带我去看看你的家。” * * 木门道一战, 蜀军大获全胜。姜维、关兴率大军乘胜追击, 魏延率三千军出奇兵，双方虚实结合，一举拿下长安。 长安是大汉四百年的都城，虽然历经劫难, 却还保留着王朝帝都应有的气势。 道路用水渠间隔分为三股，中间宽六丈, 专为天子御道。左右各四丈, 为百官和平民所用。 放眼望去，屋舍宅邸错落有致, 一眼望不到边。道路两边种着柳树松柏等植物，平添了几分秀美。 现代的西安和古长安完全不一样，就连文化遗产的城墙都是明城墙，非要简兮说自己家在什么地方，也只能大概指出在城中心位置。 马车上，简兮掀开车帘，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说：“我小时候经常和爹娘上街，也是这么多人。我家住在闹市区，房子旧，但周围环境很好。离家不远有一条小吃街，爹娘经常带我去吃饭，我最喜欢羊肉泡和肉夹馍。吃完我们还会到城墙边走走，或者上钟楼看风景。” 诸葛亮坐在她对面，问道：“钟楼在什么位置？” “嗯……大概再往前走一点。可能是长安几经波折，钟楼已经不在了。” 呃，当然不可能在，那是明洪武年间建的。 念头没转完，她在路边看进一个熟悉的建筑，准确来说是熟悉的牌匾。 “等一下，那是一品阁，陈老板的一品阁？”简兮吃惊，回头看诸葛亮。 诸葛亮点下头：“陈老板把酒楼搬过来了，重新开张做生意。” “看来是钱花完了，陈老板着急赚银子。”她笑了下，向诸葛亮提议说，“我们去一品阁吃顿饭吧。” 诸葛亮挑眉：“不是才用完早饭不久吗？” 简兮身子一挪，坐到到诸葛亮身边，指指外面的日头说：“已经快晌午了，咱们到店里点好菜等菜上桌，肯定饿了。” 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有种大仇即将得报的感觉，“嘿嘿，许久不见，这次我要让陈老板好好请我吃一顿才行。” 诸葛亮哭笑不得，应下了。他敲了下车门，对驾车车夫道：“调头，去一品阁。” “是，丞相。” 酒楼外站了几个排队的老百姓。 老板络腮胡须，脖子上绕着一条方巾，撸起袖子，站在店中指挥伙计干活。见诸葛亮走来，他笑着硬上去道：“不是说好，有事可派人来找我吗？先生何必亲自过来？” “陈老板，今日有人想宰你一顿。”诸葛亮指了指身后的人。 简兮正在研究那锅鲜美的高汤，听诸葛亮提到自己，她回头看向老板。 两人面面相对。 “陈老板，好久不见。”简兮笑容莫测。嘿嘿，终于轮到她当座上宾了。 第86章 陈晔吓了一跳，汤勺扔在地上，指着她大喊：“你竟然还能……” “喂！”简兮叉着腰，哼声道，“你怎么一副见鬼的表情？看清楚，我是有影子的！”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怎么还能回来，这……” 诸葛亮摆了摆手，打断他说：“陈老板，我们进去说吧。” 陈晔点点头，收回自己震惊的目光。 长安建都后，陈晔跟随百姓迁都，开了家面馆，生意兴隆。 没人能想到，这个卖面条的老翁就是从前一品阁的老板。曾经那样辉煌的酒楼，如今也只剩一家面铺子了。 三碗香气扑鼻的面上桌。 简兮迫不及待的捧起碗，大快朵颐。不愧是一品阁，一碗简单的汤面都能如此美味。 陈晔目不转睛盯着她，依然沉浸在她两次死里逃生的震惊中。事情太过诡异，他难以置信。 “你能不能先别吃了。”陈晔有些头痛，扶额说。 简兮挑挑眉，笑着反问：“这里是酒楼，不让我吃饭，难不成又让我扫地擦桌子？哼哼，我现在可是座上宾，这顿饭陈老板请。” 陈晔怔了下。她想起来了？不，她还没有完全记起来。若什么都知道了，她的眼神不可能如此清明，笑容也不会这般纯粹。 他沉声问她：“一晃多年，你就没有想说的？” “陈老板手艺真好，一晃多年反而进步了。”嘴里含着半口面，简兮反问：“迁都后，陈老板重出江湖了？” 陈晔眼眸深沉，莫测一笑：“闲散太久，找点事情做。大汉迁都，这么重要的事我怎能缺席？” 简兮兴致很好，毛遂自荐：“要不要考虑雇我来帮忙？我会做很多面食，臊子面、浆水面、油泼面，还会肉夹馍和羊肉泡。” “这恐怕……”陈晔瞅见诸葛亮有点发黑的脸色，轻笑道，“你现在身份不比从前，我可使唤不动你。” 身份？什么身份？简兮暗自琢磨，一丝喜悦如甘泉般涌来。 这时，门口转进来两名乞丐，衣衫褴褛，满身泥土。 “陈老板，我们回来了。” 陈晔看他们一眼，默默用手比划了一下，让他们出去等，而后转脸对诸葛亮说：“我出去一下，您稍等。” 诸葛亮点下头。 陈晔离开座位，出门前在柜台出拿了两块糙米饼。 又是乞丐？又来送消息了？ 简兮记起楚时曾说，一品阁前身是踏歌，一个专门给孙策搜集情报干掉对手的组织，不过江东一统后就作废了。 孙权传信给楚时让他去樊城救孙小妹时，她怀疑踏歌被孙权重启了，楚时就是新一任接班人。陈晔可能是知情但不反对的人，专心做生意，顺道帮帮东家。 一品阁后来发生了什么，难道是替孙权卖命后不得善果？ 现如今酒楼几经周转，从成都搬到长安，他又开始找乞丐收集消息。大汉迁都，朝中变化巨大，乃多事之秋。陈晔现在为谁传消息？ 诸葛亮简单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他把碗推到一边，问简兮：“你还想出来讨生活？” 简兮“咔”咬到骨头，有些咯牙。她揉揉腮帮子，小声说：“能出来找点事情做自然好，整天呆在屋里太闷了，您又不能随时把我带在身边。”说完，她盯上了诸葛亮碗里的肉，咬着筷子头踌躇着。 诸葛亮好笑，夹了一筷子肉放到她碗里。他轻声说：“想出府随便你，不过我猜陈老板不会给你派什么活，更不会让你擦桌子扫地板。” 简兮一言不发的吃完嘴里的肉，缓缓放下筷子。见她愣怔出神，诸葛亮问：“怎么了？” “以前的事我的确记起来一些，可又没有完全想起来。”简兮犹豫一下，问他：“您是什么时候察觉我就是阿七的？” 虽然这问题有点奇怪，她也无法解释自己之前“失忆”的状况，可她还是很好奇，诸葛亮如何发现她是阿七。 出乎意料，诸葛亮听完并未质疑，而是反问她：“你觉得？” 简兮想了想，回忆隆中和新野发生的事，似乎都是片段，没有特别值得纪念的事。唯一算是特别的，应该就是隆中新年夜，她把他灌醉了。 “新年吃到带铜钱的饺子？” 诸葛亮摇头。 “我寄到汉中的那些菜谱和段子？” “不是。” 简兮眉头皱在一起，神色幽怨，“该不会真是我喝了陛下赐的酒，挨打那一次吧？” 诸葛亮还是摇头，语气带着温和的笑意道：“在汉中大营的时候，我基本确认了。不是具体哪一件事，而是你的各种小动作、小细节告诉我，你就是阿七。” 简兮更奇怪了：“那你还让人把我送回蜀中？呆在你身边不是更好吗？” “行军打仗不是儿戏，我是担心……”后面的话没说下去。一是担心她遇到危险，二则他那时也不明白为何她会忘记他，需要时间理清头绪。 直到这次她突然出现在城门外，带着部分记忆归来，他终于发现她的身世不寻常。 第87章 他不在意阿七是何离奇身份，只在乎这次她能留多久？会不会哪一天又消失了？他到底该如何留住她？ 简兮沉默了片刻，忽然站起来，身体微微前倾，隔着桌子慢慢凑近他。 一楼大堂人来人往，如此举动实在不妥。 诸葛亮不自然地别过脸，声音微哑：“你干什么？” “嘿嘿。”简兮忽然停下来，背着手，笑眯眯地瞅着他问：“最开始把我当细作关起来，也是真的？” 诸葛亮愣了下，他看着她的脸，想了片刻点头说：“是真的。” “啊？我哪里像细作了？” 诸葛亮自嘲一笑，不语。 因为等了太久，久到他觉得已经没希望了，第一次北伐失败后突然有个和阿七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他面前，他真以为是有人特意安排。 简兮没听到回答，哼哼两声坐回原位，抱着碗继续喝汤。 刚放下碗，请客的人就回来了。 陈老板叫人把两位提供消息的乞丐安顿好，老规矩，一块糙米饼，一晚留身之所。 他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封信。他把信交给诸葛亮，什么都没说。诸葛亮收好信，什么都没问。 目光落在二人身上，简兮心里诧异。这是合作关系达成，陈老板开始为诸葛亮传消息了？ 第六十三章 三本书 好奇害死猫, 简兮不会多问。何况新都初定，有人帮诸葛亮传消息没坏处，她更不会多嘴。 至于来一品阁寻差事, 她也只是和陈老板寒暄客套说说而已。若陈老板真的重操旧业, 背后势力一定错综复杂。她好不容易捡条命回到诸葛亮身边, 才不去蹚这趟浑水。在府里摆摆茶道，写写菜谱不香吗？ 简兮和诸葛亮刚进府门，李总管快步迎上来。他脸上憋着笑，那笑容落在简兮眼里，好像有点幸灾乐祸。 “高公公给姑娘送了些东西，老奴已经送到姑娘房间里了。” 简兮点下头：“有劳李总管。” 高公公送东西, 肯定是皇帝的意思。没想到她昨日刚到丞相府, 那位装傻演戏的皇帝今天就派人来了。 除了高公公来送东西, 午后还有三位官员找诸葛亮，已经在正厅等候了。 诸葛亮去正厅处理要事，简兮被李总管带到自己的房间。 西厢房收拾出来给她住, 和丞相的房间同在一个院内, 离得很近。 小环在屋子里等她, 守着一个黑色四方木盒。 “这是什么？”简兮走过去问。 小环低着头说：“高公公送来给姑娘的东西，我哪里敢看。” 简兮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三本书，书页崭新像是手抄本。她把三本书一起拿出来, 看清封面上的字，差点被口水呛死。 《皇帝内经》、《十问》、《天下至道谈》。 简兮一本没看过, 但不代表她不知道三本书里讲的是什么。古言剧宫斗小说必备法宝, 高中生理卫生课背景资料。 高公公单独给她，意思很明白。 这……宫里那位手伸得够长的。 “姑娘, 这三本是什么书？”小环不识字，好奇地问，不明白什么书能让简兮看了又羞又恼。 简兮掩饰般咳了声说：“没什么，养生杂谈。”她把书收回箱子，连箱子带书一起塞进衣橱最里面。 宫里送来的东西她可不敢扔，这东西又不能放在明面上，干脆藏起来吧。 “既是养生的书，姑娘为何不看？”小环又开始八卦了。 简兮随口说：“这些我都看过，无需再复习。你今天就当没看见这些，也没看到我把书藏起来，知道吗？” 小环立刻点头。 不曾想，三本书虽然藏起来了，可洗脑作用如此强。简兮第一次和诸葛亮坐在一起，体会到心猿意马这四个字。 虽然她还没有把理论变成实践的胆量，可就这样安安静静吃饭、老老实实看书的日子，她觉得太平淡了，心里有一把抓挠在挠痒痒，却又挠不准地方，总想搞点什么事情。 从前她最喜欢坐在一旁看他处理公务，认真专注一丝不苟的样子最吸引她。如今她稍微瞄他一眼，都能脸红心跳、口干舌燥。 听到她第三声叹气后，诸葛亮忍不住放下书，问她：“你在琢磨什么？” “没……没什么啊！”简兮拿着笔，埋头在自己面前的竹简上画圈圈，不敢看他。 只听诸葛亮说：“下月初五，陛下宫内设宴，贺迁都之喜。今日进宫谈及此事，我听陛下话里的意思，是想你一同进宫。” “入宫赴宴？”简兮抬头，吃了一惊，心猿意马也跑没了。 迁都有几个月了，下月初五不是中秋，不是新年，为何突然设宴？皇帝该不会醉翁之意不在酒，明面上是摆宴，实则借机召集大家一起商量别的事？ 简兮想了一会儿，不得不考虑一个问题：“那我是以什么身份去？” 诸葛亮不假思索道：“自然是你以为的身份。” “啊？我以为？” 她真的只是字面意思，因为上一次被刘禅召进宫面圣宫后乌龙收场心有余悸，所以才有此一问，并没有更深层的意思。 第88章 而诸葛亮口中的“以为”有几层含义，简兮猜不出。 自从她“九死一生”归来，丞相府内以李总管为首，都把她当作丞相身边的人。只是身边的人，还未上升到女主人的高度。 而诸葛亮本人，虽然已经知道她就是“阿七”，可这些天没提过任何与名分有关的事，默许了府上下人们的猜测，却并非用行动告诉他们她就是多年前的“阿七”。 宫里那位就更有意思了，派高公公送来三本书，摆明了觉得丞相劳苦功高多年，没有妻妾没有女人，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能留在府里贴身伺候的，便叫她用心“学习”，切莫错失机会。皇宫里的人把她当侍妾了。划重点，是侍妾，连侧夫人都不算。 简兮其实不在意，原本她也不是为了争个名分而来。可进宫赴宴，她总得有个身份，不可能不明不白就跟着去，所以才有此一问。诸葛亮简单一句话把问题推给她，是他自己也没想好？还是想借此试探她的意思？ 他的心思太深，她猜不透。不过她心里憋不住事，喜欢直来直去，猜不出就问，问不着就继续追着问，总要弄清楚为止。 “丞相会许我名分吗？您的妻？还是……”说到最后，她声音细如蚊蝇。 诸葛亮好笑地看着她。问到正题上就怕了？没规没矩的时候“你你你”，紧张起来又变成“您”了？ 平日张牙舞爪像只小野猫，突然收起爪子他还不习惯了。 他看着她，微微一笑，缓缓道：“正妻的名分，我早就许过你了，无需再许第二遍。只不过，若你以正妻名分入宫，要么是我做戏‘另娶’，否则需向外人解释你离奇的身世。我都无法想通的事，如何向他们解释。如此说，你可明白？” 他的话有如定心丸，抚平她内心的不安。 简兮定定望着他，鼻子一酸。名分早已许给她了，其余的只是世俗眼光和虚礼。他都不介意，她更不会介意。 她重重点了下头，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我知道了，与其被身份禁锢着，不如做丞相身边最特别的存在。只可惜……” “可惜什么？” 简兮抬眼瞅着诸葛亮，细声细气说：“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其实我……我不介意再许第二遍！” “想得美。” 有些事不记得更好。诸葛亮轻叹一声，神色晦暗，似乎还在顾虑什么。他看看天色，催促简兮：“天不早了，回去睡吧。” 简兮“啊”了一声，故意往他身边凑，委屈巴巴地说，“您要一直和妻子分房睡吗？” 诸葛亮沉下脸，手握着拳头放在嘴边咳了下，说：“胡闹。” “嘿嘿，开玩笑的，我回去了。”简兮起身离开，朝身后的人挥挥手，出门去了。 她刚出门去，诸葛亮眼里的光亮暗下去。他捂着嘴剧烈咳嗽几声，方才忍得太用力，此时胸口仿佛要裂开了，咳得喘不过气。 他考虑的远比告诉简兮的要多。 自己这个年纪，恐怕也没几年光阴可以与她相守。现在除了他，没人知道她就是阿七，那么她从名分上还是自由的。 倘若有一天他走了，如果她还愿意留在府上，没人敢欺负她。如果她过几年遇见更好更珍惜她的人，她可以随时离开。可若她带着“丞相正妻”的名分，恐怕没人敢娶她了，往后几十年她只剩孤独。如今他坚持与她分房，也是出于这个考虑。 平静了一会儿，诸葛亮开口唤人：“老李。” “在。”李总管从外面进来，“丞相有何吩咐？” “下月入宫赴宴，我与阿七一同进宫，你为她准备身新衣。” “是。” 简兮第一次穿这么贵重的衣服。素色锦缎，广袖长裙，上绣着流云般的纹路，贵重却不奢华。 小环为简兮梳妆打扮，盘发时看到首饰盒里的梅花木簪，犹豫一下，劝说：“今日进宫，姑娘可否别戴这枚簪子了。” “为何？” “与姑娘身上的衣服不相配。” 简兮坚持说：“配不配都是人为强加的外在理由，我喜欢这只簪子，无论什么时候它都是最配的。” “小环说得在理。”门开着，诸葛亮直接迈步走进来，“入宫赴宴，该有的礼数不可缺。”他摆了下手，小环俯俯身，识趣地退下了。 诸葛亮手里拿着一个细长的黑木盒，他打开盒子，轻轻取出一只白玉雕成的梅花发簪。 样式极简，做工却十分精细。簪子上的梅花有的盛开娇艳，有的含苞待放，玲珑生动，惟妙惟肖。 他抬手取下她原本束发的木簪，小心翼翼的将梅花玉簪插在她发间。 她低垂鬓发斜插玉簪，一缕青丝垂在胸前，双颊边若隐若现红扉，整个人好似清灵透彻的冰雪。 “赠卿玉簪，莫要弄丢了。”他在她耳边轻声道。 简兮莞尔道：“丞相难得如此坦白。当日先生赠木簪时还说娶谁都无所谓呢，其实那时候便打定主意娶我了吧？” 第89章 诸葛亮有些尴尬，微嗤：“少自作多情。” 简兮把木簪收回盒子里，小心翼翼收藏在抽屉里。 李总管准备好马车，时辰差不多了才来敲门，催促道：“时候不早，该出发了。” 出了府门，诸葛亮上马车。 李总管不放心，拽住正要跟上车的简兮，再三叮嘱：“万事留心，相机行事。” “好，我知道了。” 永安一年，十一月初五。 整个皇城都沉浸在收复长安的欢呼中。汉帝开恩，除了犯命案的囚徒外都得到大赦。此时，全城百姓都在高呼万岁，称颂天子胸怀宽广、皇恩浩荡。 而掌握整个王朝权力和财富的达官贵人们，正在百姓的欢呼声中，坐在马车上缓缓朝宫门驶去。 此番入宫赴宴的，除了各级官员，受邀者还包括当地有名望的氏族和商贾。一辆辆马车行驶在长安中轴线上，过往平民百姓争相观望，街道被堵得水泄不通。 马车停在西门前，百官纷纷下车，正了正衣冠，相互拱手问候着，一步步缓慢的朝宫内走。 简兮跟在诸葛亮身后，缓缓走进宫门。 自从确定初五入宫赴宴，简兮在李总管的帮助下，把所有能准备的信息牢记在心，包括皇宫殿阁的布局、参加宴会的大臣、需要注意的礼节，以及突发状况应对策略。 众官员见到诸葛亮，不约而同的向他行礼。简兮半低着头，心想：还是李总管的角色好，可以一直跟在诸葛亮身边。 琉璃殿前的钟声敲了三响，众人依次入殿就座。 诸葛亮坐在最前排，简兮站在他身后。距离皇帝的龙椅只有三步，她能清晰的看到龙椅上鎏金的雕刻。 众人全部坐定，片刻之后，只见一队黄门快步而来，各自按方向站定。 高公公的声音远远传来：“皇上驾到！” 身着玄色华服的汉帝刘禅，缓步行来。顿时，所有人起身，朝着上首的刘禅跪拜行礼。 刘禅坐定，抬手道：“平身。”众人纷纷起身。 他含笑看着下面的一众人，说道：“都坐吧。今日设宴，朕与众位贺迁都之喜，不必拘礼。” “谢陛下！”众人齐应，各自落座。 话虽如此，可众人该守的礼节一点也不敢僭越。直到酒过三旬，席上的气氛才慢慢活络，众人渐渐放开，相互问候敬酒。 简兮千算万算，却遗漏了一件重要的事。她可以坐在诸葛亮身边，不代表可以与他同桌进食。 因为紧张，她早饭都未顾上吃，现在美味佳肴摆在面前，却只能看不能吃，简直是精神虐待。 诸葛亮为人严肃，与他私下交好同僚并不多。简兮打眼看看周围，除了费祎、蒋琬会来敬酒，她曾见过的姜维、魏延等迁都功臣并不在席间。 相比之下，虽然司徒风戴着面具，看上去不好亲近，甚至有点吓人，但他能说会道，坐席边围了不少人。当朝重要的文臣武将，都被他结交了一遍。 宴会气氛正好，高公公弯腰在刘禅耳边说了句什么，刘禅含笑点头。高公公上前，朝着大殿内拍了三声手。忽然间，十几名曼妙婀娜的女子，步伐轻盈走入殿中。 音乐声起，他们在乐声中翩翩起舞，宛如展翅欲飞的蝴蝶。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 大殿内忽然传来阵阵梅香，还有飞雪从天而降，如梦如幻。飞雪并非真正的雪花，而是白色绒线编成的细小绒花，纷纷扬扬飞洒下来。 一曲《蒹葭》唱完，全场拍案叫绝。 年轻的君王若有所思，看着下面的人道：“这是孙阿娘最喜爱的曲子，朕儿时听她唱过，想不到今日能再次听到这首曲子，真是美妙极了。” 皇帝龙心大悦，转身朝高公公示意。高公公心领神会，立即道：“赏！” “谢陛下。”舞姬们叩首拜谢。 众人不由低声议论。自孙夫人与先帝决裂，无人敢提起她。听闻先帝驾崩后，孙夫人在江东望着益州方向，投江自尽，惜哉痛哉。今日陛下在众臣面前提孙夫人，是思念继母情深，还是另有所指？ 众臣沉默许久，突然一坐在最末席的武将站起来，他面红耳赤，明显酒气上头，一时口无遮拦道：“陛下思念孙夫人，母子情深，感人肺腑。然臣忽然想到一事，心痛难忍，陛下可还记得荆州之恨、夷陵之耻？” 荆州城失，关羽被杀。先帝御驾亲征出兵伐吴，却被陆逊烧得大败而归，病逝白帝城，此乃所有人心中抹不去的阴影。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此人着实大胆，敢在宴席上触皇帝的眉头。 门口的侍卫蠢蠢欲动，就等陛下下令，把这位酒后胡言的武将拖出去。 岂料皇帝听完他的话，并没有发怒，也没有表态。 年轻的君主放下琉璃盏，右手握紧龙椅扶手。 第90章 醉酒之人更加放肆，离席走到大殿中央，义愤填膺说：“陛下圣明，而立之年实现先帝毕生夙愿，乃乱世明主。既然天佑我大汉，陛下何不一鼓作气，踏破荆襄，手刃陆逊，一洗前耻。若能夺回荆州，先帝在天之灵定能欣慰！” “一派胡言！”蒋琬拍案而起，差点把桌子掀翻，“酒后疯言，殿前失仪，还不快拉出去！” “蒋大人此言差矣。虽是醉酒的话，可并非胡言乱语。”又一人离席，此人正是司徒风。眼睛炯炯有神，面具轻轻一动，似乎是后面的人在笑。可配上这狰狞的面具，模样十分吓人。 “孙权言而无信，明着与蜀结盟，暗地里却收魏国使臣的礼。他明知陛下刚夺得长安，与魏国有隙，却偷偷与魏结交。如此阳奉阴违之人，是该得些教训。荆襄原本就是大汉领地，我军兵威正胜，士气十足，若能一鼓作气血洗前耻，收复失地，屯兵荆州，将来无论是魏国伐蜀，还是东吴反水，陛下可立于不败之地。” 费祎按耐不住，指着司徒风破口大骂：“你个三姓家奴，还敢在此口出狂言，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位置！” “三姓家奴”本是吕布的黑称，意为他拜了三位义父，三位义父均遭背叛惨死，可见其背信弃义。如今把司徒风成为“三姓家奴”，可见他并非司徒家血脉，而是义子。 不巧，司徒家就是虚构的，简兮一个都不认识。 一时间，宴席上争论不休，一场庆功宴变成了战和论辩。 主和派大部分是荆州、蜀中的老臣，主战派都是一路攻到长安所收纳的新将领以及原长安势力。 两派争执得厉害，坐在龙椅上的那位一言不发。他非但没有阻止，甚至还有看好戏的意思，左看看右瞧瞧，嘴角扬起一点意味深长的弧度。 直到诸葛亮沉声提醒说：“陛下。” 年轻的皇帝不为所动。 “陛下。”诸葛亮又唤了一声。 这回连高公公眉头都动了一下，腾讯嚎整理本文欢应来玩衣二五以四以四乙二可皇帝仍饶有兴致地观看下面一众人争执，竖着耳朵捕捉自己想听到的信息。 “陛下！请三思！”诸葛亮起身，一声低喝，声音不高却极具穿透力，让临近他席位的几人不敢再争辩，也让龙椅上的那位回神。 大殿内气氛降至冰点。 诸葛亮离席，朝上首的刘禅俯身叩拜。这一跪让周围瞬间静下来，所有人不约而同离席，也跪下来，连喝到半醉的人都清醒了。 进宫果然没好事儿！ 简兮吓得原地趴倒，埋头不敢抬起来。这哪里是庆功宴，分明是鸿门宴。 刘禅也被眼前的场面震住了，他赶忙沿左侧台阶走下来，扶起诸葛亮道：“相父快快请起！相父莫要生气，是朕喝多了才任凭他们妄言！”说完，他抬起头，用眼神剜了方才一通胡乱争吵的众人，语气严厉地说：“今日乃庆功宴，尔等不得再议论朝政，更不可放肆。” “遵命。”下面一众人叩头，齐声道，而后各回各位，继续吃席。 大殿内琴瑟声起，众人又是一片欢饮的场面。 皇帝模棱两可的话恰到好处的给双方一个台阶，既没有薄了老臣的面子，又没有打压激进派的言论。 简兮余光瞥见刘禅紧绷的脸，心里捏一把汗。 投石问路，却没能朝期望的方向走，皇帝心中自然不快。 此番叫她进宫赴宴，恐怕皇帝是为伐吴报仇的事做准备。可惜事态进展不顺利，宴会过后她可自行回去了。 正想着，一名小黄门忽然来到诸葛亮面前。他朝丞相行礼后，转脸看向丞相身旁的简兮，手捧一细长木盒交给她。 简兮下意识看向上首，龙椅上的那位并未转头，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陛下言，勿声张。”小黄门把东西交给她后，躬身退下。 宴席散，众人退。 简兮出宫门，上马车后就迫不及待打开盒子看。 里面是根年代久远的竹笛，上面刻着一个字：孙。 “孙郡主的笛子？”简兮惊讶，“如此重要的东西，陛下为何不自己收藏，反而交给我？” 诸葛亮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孙夫人在荆州。” 不是投河自尽吗？简兮怔了下，进而想到李晴给她看过的孙小妹结局，与夫君陆逊葬身于荆州大火。 刘备死后，她没有投湖，而是改嫁陆逊？ “今日在宴席上，若是主战人数多于主和，陛下可能会当场下令出兵伐吴。为保证孙夫人安全，陛下会派使者提前去荆州，迎孙夫人回长安，这笛子便是面见孙夫人的信物。” “把笛子交给我，派我去荆州当说客？这怎么可能，我和孙郡主……孙夫人能有多深的交情，夫人岂会听我的话？”简兮不敢相信地摇头。 诸葛亮没有说话，他眉头深锁，目色沉郁，似乎想到令人不快的往事。他闭上眼睛，心里正熬煎着，忽然，眉间传来一丝温热的触感。 他倏然睁开眼睛，见简兮伸手触碰到他的额头，轻轻抚平他眉心的褶皱。 第91章 “别皱眉头了，都会过去的。”简兮有些难过。 他一直都是胸有成竹、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人，走路都带着踏破山河的气势，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眉间总是皱成川字，怎么都熨不平。 诸葛亮点点头，握住她的手，缓缓覆在他的脸上，慢慢靠近他的唇。 气氛正好。 简兮五个手指都跳跃着紧张。就在她以为他要亲吻她的手时，马车“咣当”剧烈晃了一下，简兮身子一摇，顺势跌进他怀里，紧紧环住他的腰。 车夫惶恐，在外面说：“丞相恕罪，路面有坑。” “噗……哈哈哈哈！”简兮低头闷笑，抱住他的手紧了紧。 诸葛亮黑着脸：“这个月要罚他的俸了。” 简兮笑嘻嘻：“嘿嘿，我要给他小费。” “咕噜噜……”有人要祭五脏庙。 “饿了？”诸葛亮低头问她。 简兮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抬头瞅他，笑了笑，“明明是你饿了。要不我们下车找点儿好吃的？” “好。” 马车行至闹市区，街边很多小吃。摊主架着锅沿街叫卖，好一副热闹的场景。 简兮寻到一个卖竹筒糯米糕的摊位，吃了两串糕。诸葛亮吃了一块就不吃了，他不喜欢甜腻的食物。 简兮很快吃完了，擦擦手说：“稍微填点肚子，不太饿就行。” “不吃了？” “这里离陈老板的一品阁很近，我想借厨房做一锅羊肉泡馍。只是做这个吃食比较耗时间，肚子太饿等不及。” 简兮和诸葛亮并肩走在灯火阑珊的街上，马车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 不远处有个卖花灯的摊位，摊主是位年近六旬的老伯伯。见到两人，热情地招揽生意道：“瞧一瞧看一看，新做的花灯，价格公道。” 简兮停下来，站在摊位前盯着一排花灯瞧，喜欢得很。 老伯随手拿了一盏花灯，往诸葛亮面前递过去，笑着说：“这位老爷，看姑娘这么喜欢，您就给闺女买一个吧！” 简兮立马拉住诸葛亮的手，身体贴近搂住他的胳膊，瞪了老伯一眼说：“有你这样做生意的吗，你应该说这位先生，您给自家娘子买一个才对。” 老伯忙一叠声道：“哎呀，老朽有眼无珠，莫怪莫怪。这样吧，花灯随便挑，买一送一，就当赔不是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简兮绕着不大的摊位转了一圈，挑了一个兔子花灯和一盏莲花灯。她打着两站灯笼裙，对老伯说，“我选好了，多少钱。” 老伯说完价格后，看着简兮的脸，挠挠后脑勺，犹豫一下问：“姑娘看着有点眼熟啊，可曾到过荆州？” “荆州？什么时候？” 老伯“啊”了一声，像是想起什么，惊喜地睁大眼睛：“老朽想起来了，当年先帝还在新野城时，有位姓楚的老板和一位姑娘带领我们迁商铺。后来虽然大部队没迁走，可老朽在逃难中保住性命，在楚老板的帮助下荆州安家。那位姑娘和您长得真像啊！” 简兮笑笑说：“只是像而已，几十年过去，那位姑娘少说也五十岁了，怎么会是我呢。” “说的也是啊！”老伯点点头，凝眉沉思，“也不知那位姑娘现在怎么样了，楚老板现在怎么样了，上天保佑，他们都是大善人啊！” “给您钱。”诸葛亮给老伯半块碎银。 老伯吓了一跳，连忙说：“这……老爷，小摊做小买卖，您这银钱我可找不起。” 诸葛亮摇头：“不必了。”说完，他牵着简兮的手，继续往一品阁走。 老伯朝离开两位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手里捧着银子，感概上苍垂怜，今天一定是遇到贵人了！ 两人回到街上。简兮看看花灯，边走边问他：“你喜欢哪个？” 诸葛亮摇头：“我不喜这些。” 简兮左挑挑右看看，把兔子灯塞给他。兔子灯做得很有心意，舌头上按了个开关，一拽耳朵，舌头自动吐出来。 “还说不喜欢，您都笑了。”简兮望着他的脸，十分欣喜。从宫里出来他就愁云满面，好不容易上街逛逛露出笑容。 他莞尔道：“我不是喜欢灯笼，而是喜欢这灯里的机关巧思，花了点心思。” “花那么多钱，都能买下整个摊子了。” “几十年了，荆州百姓愿意一路追随我大汉，辗转漂泊实在不易。我能做得有限，希望他在长安能长长久久安一个家。” 简兮坚定地说：“有丞相在，长安定能长治久安。” 诸葛亮捂着嘴咳嗽两声，胸口一痛，他硬生生把那一口血咽回去。 他声音暗哑地说：“我有点乏了，今日不去一品阁可好？” 简兮点头，挽着他的胳膊说：“那我们回家吧，晚上做点清淡的吃，宫宴上菜品太杂，吃得肠胃不舒服。” 两人再次回到马车上，直到上车，简兮也没松开他，依然挽着他的手臂，就像寻常夫妇逛街累了去，手挽着手靠在一起休息。 诸葛亮自嘲摇头，“你不介意老伯的话吗？我这把年纪，当你爹爹绰绰有余了。” 第92章 简兮学他的样子摇头，“当年在隆中，先生与我同岁，我那把年纪，外人怎么看都像是大龄未婚的怪胎，先生不也要娶我吗？” “亮从不在意世俗眼光。” “巧了，我也是。” 诸葛亮心里颇为动容，情不自禁将简兮搂入怀中，让她的头紧紧贴在自己胸口。 她为了你可以舍命，可以放下女子最在意的名分，你还有何不知足。 若早知今日，过去他又如何说出那些混账话、做出那些伤人的事呢？ 往事已矣，她不记得也好。终是他，有愧于她。 简兮靠在诸葛亮怀里，十分安心，马车晃晃悠悠的她有点困，倚在诸葛亮身上睡着了。 车停在相府门口，李总管早已候在外面。他掀开车帘，看见诸葛亮怀里的简兮，询问要不要找个力气大的婆子把她抱回去。 诸葛亮不让人打扰，吩咐老李取两床厚被子，再拿两个暖手炉。 车刚停，简兮其实就醒了。老李依言拿着被子和暖炉送上车时，她基本睡意全无。 她贪恋诸葛亮的怀抱，可又担心秋夜天气冷，把他冻病了怎么办。 就一分钟，再抱两分钟，三分钟后她就醒。 简兮沉浸在美好里，就在这时，诸葛亮闷声咳了一下。他本以为能忍住，没想到接下来连续咳了好几下，连简兮都能体会到他胸口钻心的疼痛。 “丞相！”李总管看见诸葛亮嘴角的血迹，低声叫出来。 诸葛亮抬手制止他，接过老李递来的帕子，放在嘴边一摸一片鲜红。 他低头看一眼怀中人，见她睡得正香，微微松口气。他把带血的帕子攥紧握在手里，沉声对李总管道：“别告诉阿七。” “是。老奴这就去请太医。”李总管忧心至极，急匆匆退下了。 简兮靠在诸葛亮怀里，努力稳住自己的身体，别让她因为害怕和担忧浑身发抖。 心里仿佛有一把小刀在割她的肉，不是一次剜下去，而是一点点的磨、来回反复刺穿她的伤口。 她以为一切都过去了。 司马懿已经死了，刘禅迁都长安，诸葛亮的梦想实现了啊，他应该可以放宽心，长命百岁不敢奢求……至少再有十年大好时光啊，为什么他还会咳血？ 简兮心里默默算年号和月份。永安一年对应蜀建兴十年，永安三年便是建兴十二年。 这个可怕的年份并没有过去，只不过换了个名字而已。永安三年八月，她就要失去他了吗？ 她再也忍不住，右手环住他的腰，左手攥住他的衣领，低声哭起来。 马车里放了火盆，可简兮裹在被子里，依然觉得通体生寒，冷得直哆嗦。 “你怎么了？”诸葛亮紧张地问。 简兮心痛如绞，又不敢过度表现出来。他既然不希望她知道，一定是不想让她有负担，想让她舒心的过好每一天。 虽然知道他在自欺欺人，可她实在不忍心戳穿他善意的谎言。 她抬起头，眼泪巴巴看着他，抽抽鼻子哀怨地说，“做噩梦了。” “什么梦？” “我梦见先生站在水流湍急的河边，眼看就要掉下去。明明我已经拉住你了，可你还是坐船离开，最后被大水冲走。”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诸葛亮了然一笑，幽幽道，“你怎知这河我渡不过去呢，别担心了。” 简兮眼眶发红，她现在情绪如此不稳，再和他呆在一起，肯定会被他看出破绽。待会儿李总管请的太医就要到了，她更不能耽误诸葛亮看病吃药。 她掀开被子说：“车里凉，我们回去吧。” 诸葛亮点点头，握住她的手。 简兮鼻子顿时酸得像吸了一整个柠檬，眼泪憋都憋不住。她挣开他的手，别过头不看他，嘴上飞快地说，“刚才的米糕吃坏肚子了，我先跑几步！”她几乎是逃下车的，刚一下车，泪水就朦胧了眼睛，她路都快看不清了。 她像受了惊吓的小猫，脚步极快，却失了方向感，直知道低头乱窜。 “砰！”她一脚踏空，从回廊的台阶上摔下去。这一跤摔得不轻，她甚至听见脚踝骨头扭断发出的声响。 “阿七姑娘！” “姑娘没事吧？” 简兮抬手阻止丫鬟们靠近，咬牙忍痛，过了一会儿，脚踝的伤就愈合了。她摇摇晃晃站起来，拒绝任何人搀扶，一步一晃走回西厢房。 * * 心里虽然难过，可简兮也不会只关在屋里哭兮兮苦兮兮。既然余下时光不多，她就把时间利用到最大化，从早到晚、一分 yh 一秒都不愿意错过与诸葛亮相处。 说干就干。 自从入宫赴宴后，诸葛亮觉得简兮像在自己手腕上栓了一根绳，只要他想找她，她立刻就能出现。 他在前厅与官员议事时，她肯定规规矩矩绝不打扰。可只要人一走，他稍微空闲下来，一抬头，准能看见她探着脑袋往正厅里瞧，笑嘻嘻地迈步进来，手上端着新研究的菜式，不是汤羹就是粥点。 第93章 他在书房一坐一整天，她也就陪一整天。原本喜热闹喜欢出去逛的人，突然变得十分安静。 就连她不喜欢的皇宫她都愿意去，每次他坐马车上朝，李总管陪他进宫，她就在宫门外等，无论多晚都要守着他出来。 明明是他担心她会突然消失，现在反过来像是她在盯着他。 逐渐的，她开始变本加厉。 最开始她只是在书房陪他，最后困到不行趴在书案睡过去。 被府上婆子抱回屋几次后，她开始以各种理由晚上试图到他房间里蹭住，有时候半夜大叫一声说是做噩梦了，一个人睡觉害怕。有时候找个借口进来送夜宵，等他吃完，她竟然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第一个琢磨出她小心思的是李总管，看着她每天变着花样磨得丞相哭笑不得，实在太有趣了。丞相平日看着严肃刻板，不好亲近，遇上这位不按规矩出牌的人，可谓秀才遇上兵。 李总管本欲推波助澜帮简兮一把，安排她和府上其他婆子一起侍奉丞相沐浴。结果不知是哪位不成事的私下八卦，八卦传到丞相耳朵里，他们的计划非但没成功，李总管第二日还悻悻然地跑来告诉简兮，以后未经允许，不准她随意进入丞相的书房、卧房，非沐浴不得进入浴室。 简兮：“……”是她哪里有问题吗？要不还是好好学习一下那三本书？ 不对，不是她有问题，是他太没情调了！ 就这样你来我往，闹了不少乌龙和笑话后，永安二年到来。 相府的新年十分热闹，汉帝刘禅特意派人到相府，送上新年贺礼，并请丞相入宫用年夜饭。 简兮本想随他一路去皇宫，诸葛亮笑了下对她说：“一个人多闷，你去一品阁找陈老板吧，今晚在昭阳门有热闹看。” 诸葛亮在李总管的服侍下进宫了，简兮守着空院子实在无聊，便从后厨拿了些酒菜，去酒楼找陈晔。 街上十分热闹，老百姓摩肩接踵，朝着昭阳门方向走。 简兮问陈晔：“今晚有什么集会吗？” 陈晔道：“天子和丞相在城墙燃灯祈福，开仓放粮，抚恤百姓。” 高耸威严的城墙下，聚集了城中百姓。 今日新年夜，皇帝下令，所有城门都会有士兵下城放粮，抚恤百姓。只因天子和丞相在昭阳门，所以此处聚集的人更多。 千万盏天灯，带着美好的祝愿，从东西南北四面城墙上冉冉升起，越飞越高。 晚风吹动，天灯如浪花般散开，飘散至长安城上空，宛若漫天星宿，美丽夺目。 全城百姓欢呼着，口中高喊“陛下万岁！”，震耳欲聋。 简兮仰头望天，目光追随着一盏盏天灯，喃喃道：“又是一个新年夜。” 渐渐的，她的目光落在站在城墙上的那个人身上。远远的，她几乎看不清诸葛亮的样子，却知道他就站在那里。 他站在皇帝身后，一袭深沉的玄色衣衫，也掩盖不住他轩昂的气魄与光辉。 第六十四章 大雪 “陈老板现在在帮丞相打听消息吗？”简兮望着天空问, 并不指望陈晔回答。 没想到陈晔不但顺着她的话说了，还问她一个问题：“确有此事，我的能力有限, 不过是些边角消息。倒是你, 过去的事记起了多少？” 严格来说不是“记起”, 而是经历。 “那时候啊……”简兮扭头看陈晔，笑得揶揄，“陈老板瞧不上我，整日让我扫地擦桌子呢。”她顿了下，忽然想到了绿倚，那个偷偷喜欢他、给他绣香囊的姑娘, 不知道后来有没有如愿以偿。 即使最后真和陈晔在一起, 她的结局也不太好。 简兮想问, 又怕触及陈晔伤心事，想了想，她话锋一转问他的东家：“楚老板后来怎么样？” “他死了。”陈晔语气淡然, 隔了十几年, 他已经麻木了。 “死了？”简兮沉默了许久, 可一想自己都跳河下线了，他大概率也活不成。她神色暗淡，懊悔极了：“他跳河淹死了，是我害的他。” 陈晔摇头说：“楚时死在巴丘。” “巴丘？那不是周瑜病逝的地方吗？” 陈晔讳莫如深, 眼神说不清道不明，“我只能说这么多, 再说下去, 城墙上的那位该将罪于我了。” 简兮往城墙高处瞥了一眼，上面的人如此胸怀天下、器宇不凡, 才不会小心眼。她立刻辩驳：“丞相最心胸宽广，不会责怪你跟我说这些。。” “那我现在也不能说。”陈晔意味深长地笑笑：“我不说是希望你能一直这样想。阿七，这次你一定要幸福。” 什么乱七八糟的。简兮没太听懂，但谁能拒绝祝福的话呢。 她礼貌地还了一礼，对陈晔说：“那我就祝陈老板日进斗金、心想事成、平平安安。” 新年之夜，看上去一派祥和。可长安城内，危机四伏。 永安二年的天似乎比往年还要冷，三月飘雪，寒风袭人，屋檐悬挂的冰柱仍未融化。 第94章 太史令言气候异常，若是坐以待毙，只会对大汉发展不利。皇帝闻之大惊，连夜召百官入宫，商议对策。 诸葛亮进宫后，简兮站在宫门外候到大半夜，也不见有官员出来。 太史令的天象占卜在她这个现代人眼里，就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王朝命运怎能和气候异常联系在一起。 太史令精明，不会冒着杀头的危险问卜凶卦。他深知，古代帝王听信占星术，其本意是为顺天承运。换句话说，就是皇帝要以天为名，做天子想做的事。 年轻的皇帝，接下来必有惊人的举动。 亥时过，李总管搓着冻红的手，快步走出宫门。宫门外停了十几辆马车，候在门外的家丁和车夫一齐涌上去，把李总管围住。 “怎么样？里面什么情况？”众人着急忙慌地问。 李总管板着脸摇头，忧心忡忡，“陛下执意出兵伐吴，收复荆州，召各位大臣进宫商议。除了长安新收编的官员，蜀中老臣接连反对陛下出兵，现在他们正跪在大殿前，请天子收回成命。” “这……”候在宫门的家丁紧张起来，议论纷纷。 简兮心里捏了一把冷汗。一人劝那是劝谏，一群老臣集体劝皇帝收回成命，无异于逼宫。 一个小黄门走出宫门，他的脸白得好像擦了三层粉扑，怪异瘆人。 众人知道这是刘禅身边的高公公，立即俯身行礼。 高公公目光倨傲地扫过众位家丁，最后盯住李总管身侧的简兮。 高公公尖声道：“陛下口谕，召民女简七入宫晋见。” 简兮先是一愣，而后叩首：“民女遵旨。”每次进宫准没好事，可她不敢抗旨。 漫天雪花纷飞。 傍晚稍停的大雪，居然又纷纷扬扬下起来。 简兮随高公公进宫，远远的看见宣政殿外跪着十名老臣。他们迎着风雪，默默的跪着，恳请皇帝收回成命。 诸葛亮跪在最前面，冰天雪地，李总管要给他撑伞，却被他拒绝。 简兮心急的要走过去，被高公公一把拦下。狐狸般精明的高公公意味深长道：“陛下急召姑娘进宫，姑娘还让陛下等不成？” 简兮心里恨得咬牙，可不敢忤逆天子，只能随高公公走上旁侧的石阶，来到偏殿门前。 黑色乌木大门，足足两丈高，尽显帝王威仪。 殿内空荡荡的，所有朝臣已退下，只剩那十位与众人政见不和者，依然跪在殿外，恳请陛下三思。 高公公通禀后，简兮褪去鞋履，垂首迈步进殿。 两名男子正要走出偏殿，一前一后，与简兮缓缓擦身而过。 简兮余光一瞥。为首的男子体型消瘦，脖颈微躬，步伐重心偏右，许是左脚受过伤。他脸上戴着鬼面具，眼大如铃，鼻宽如翼，十分狰狞。此人正是司徒风。 随他身后走出来的男子，一袭青衫，样貌普通，看上去别无所长。唯有那一双凌厉的眼睛，令人望之胸口一颤。 简兮不经意回头，司徒风正也回头盯着她。两人目光相对，她顿时感觉身体涌上一阵冰冷的寒意。 她急忙收回目光，面色发白的站在大殿中央，叩首行礼：“民女参见陛下。” “平身。” “谢陛下。”简兮起身，不敢抬头，目光直盯着脚下青黑色的地面，深暗的颜色令人惧怕。 “不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年轻的皇帝语气轻松，好像并不觉得殿外跪在雪地中请命的老臣与他有关。 简兮诧异。刘禅从未违背过诸葛亮的意思，对他一直很敬重。此番究竟发生什么，让这位年轻的皇帝如此决绝？ “朕先给你讲个故事吧。”刘禅坐在龙椅上，神色飘忽：“从前，朕的父皇只是位流离失所的大汉皇叔，半生漂泊仍一无所有。后来父皇遇到了朕的二叔、三叔，三人结义，立志兴复汉室，还天下太平。” 简兮头埋得很低，不敢看他不敢说话。 “父皇一生征战，天下大义，兄弟情怀，都比亲人重要。朕还在襁褓中，父皇就为了三军将士和城池百姓，狠心抛下了朕的母亲。母亲去世没多久，他为了两国结盟，娶了吴国郡主。郡主姓孙，是位性格刚烈的女子。” 他嗓子沙哑，声音如寒风萧萧：“朕小时候几乎没有得到过父爱，甚至很少见到父皇。母亲去世后，唯一疼朕的就是孙阿娘。可后来，孙阿娘也走了，被父皇逼走的……朕初当太子时，曾派人去东吴打听过孙阿娘的消息，希望她能回成都，可东吴传来消息说，孙阿娘已含恨投江自尽了。” 他停了停，继续道：“从那以后，朕就开始恨父皇，他让朕做什么，朕偏不这么做。他让朕学什么，朕偏要逆他的意思。他既然认为亲人不重要，那朕还认他这父皇做什么？满朝文武都说，父皇走后，刘家的江山天下，都是丞相打下来的。朕就是个不孝子，是个扶不起的皇帝。” 简兮倒吸口气，噤若寒蝉。果然下一刻，刘禅拍案而起，声音提高，帝王之气尽显无疑，“可是他们错了，朕并非不作为。朕也错了，因为孙阿娘并没有死。她现在就在荆州城，她被孙权逼迫，下嫁给陆逊。陆逊这个贼子，当年若不是因为他，父皇怎会战败？” 第95章 简兮的脑袋瞬间炸开了。 刘禅起身，语气凌厉道：“朕的父皇、二叔、三叔的逝去，皆因荆州而起。唯一对朕好的孙阿娘，如今被困荆州城中。气象异常，老天震怒。昨夜父皇托梦给朕，让朕以刘家血脉起誓，夺回荆州，为二叔、三叔报仇，迎回孙阿娘。” 眼中仿佛燃烧着熊熊烈火，他握紧拳头，坚定决然：“朕已下令，整军以待。待冰雪融化，全军出兵伐吴，一洗荆州之恨。此次，朕要御驾亲征，亲自迎接孙阿娘回家！敢有违抗者，斩立决！” 他声音如此有力，简兮却心惊胆战。难怪诸葛亮会领群臣跪在殿外。出兵伐吴，当年刘备就是这般，因一时激愤出兵，惨败而归，蜀国从此一蹶不振。 如今，他要走自己父亲的老路么？ 他的所作所为，如果失败，足以彻底将诸葛亮击垮。毕生心血，转瞬间付之一炬。 良久，刘禅脸色稍缓，他站在高处打量着简兮，低声道，“你长得很像朕从前认识的一人，她是孙阿娘的挚友。” 故人？刘禅说的难道是“阿七”？ 简兮倏然抬头，正对上刘禅充满探究的眼睛。她吓了一跳，急忙把头低下去。 刘禅仔细打量她。她究竟是何身份，在他眼中并不重要。此番出征，他只想拿回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 “庆功宴上，朕已将孙阿娘的信物交给你。此次出兵攻打荆州，朕交给你一个任务，大军出发前你提前到荆州，将孙阿娘毫发无伤的带回来。” 简兮错愕。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荆州之战结局如何她不知道，但孙小妹和陆逊死于荆州大火。 她不敢抗旨，只能缓缓俯身跪地，叩首说：“民女遵旨。” 天空灰蒙蒙的，雪仍疯狂下着，就如同这疯狂的夜晚，无法平静。 殿前跪着的大臣，已由十人，减至三人。也许他们是听到皇帝那句斩立决，退却了。 诸葛亮依然跪在那里，眉毛结上了薄薄一层霜。他脸色苍白，却固执坚定。 “姑娘，该走了。”高公公善意提醒道。 雪水渗进鞋里，风吹得她脸颊如刀割般刺痛，简兮走出宫门，嘴唇冻得发紫。斗篷连着帽，虽然遮住部分风雪，可帽檐上渐渐落上薄薄一层白霜。 她在宫门外站了一整夜，直到第二日清晨，雪停了。 李总管扶着诸葛亮，缓缓走出宫门。 简兮赶忙上前，轻轻拂去诸葛亮肩头的雪花，为他披上一件早已准备好的玄色披风。 诸葛亮抬起手，不经意碰触到她的手，顿时一愣。她的手竟比他的还要冰凉。 “你一直没回家？”诸葛亮低压地开口问。 简兮理所应当地点头，吩咐请李总管骑马快速回府，立刻传太医。 “是，阿七姑娘。”李总管冻得脸发紫，咬紧牙关，骑马先行一步。 简兮扶诸葛亮上马车。 车夫连连扬鞭，双轮在雪地上缓缓行进。 马车里，诸葛亮紧紧闭着双眼，周身仿佛笼罩在一片阴霾中。 简兮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轻轻盖在他的膝盖上。他轻叹一声，顺势握住她的手。掌心冰凉，他却依然想尽全力温暖她。 “丞相还记得当年在祁山大营对我说的话吗？你说待到中原一统，就回隆中与山水田园为伴，你还记得吗？”她声音清朗明亮。 诸葛亮浑身一震。他当然还记得。他希望终有一日，自己能卸下重担，随她一起过上远离是非的日子。 “中原一统，还差得远。”诸葛亮发髻有些松了，额头上磕破的伤口已经结痂，血珠流在眉毛上也凝固了。 事已至此，何苦呢。 简兮心头压着一块顽石，让人喘不过气。沉默许久，她轻声说：“陛下年近三十，三十而立，不可能永远活在先帝和您的羽翼下。此次出征，是福是祸犹未可知，不必过于忧虑。” “这是最后一次。”他淡淡地说，握住她的手慢慢收紧。顿了下，他又道：“此战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回隆中去，看看院子里的那棵梅花开得好不好。你啊，别再折梅花堆雪人了……”尾音落，他靠在她肩膀上，沉睡过去。 诸葛亮这一觉睡了很久，久到简兮怕他就这样醒不过来。 当日在宫里，年轻的皇帝气过了头，等回过神，立刻派最好的御医到丞相府，为相父诊治。 诸葛亮睡得很沉，就好像要把这些年缺的觉全都补上。太医开的药，简兮是用最小的勺子，小心撬开他的唇缝，一点一点往里喂。 整整三日，诸葛亮才醒来。他缓缓睁开眼睛，看见床前的简兮眼角发青，神情焦虑担忧，眼睛肿得像灯笼一样。 他醒来，她喜极而泣，扑在床上抱着他直哭：“你终于醒了！呜呜呜，吓死我了！” “我无事，别哭了。”诸葛亮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安慰她，然后问，“我睡了多久？” “三天了。”简兮支起脑袋，下巴轻轻贴在抵在他胸口，吸吸鼻子说。 诸葛亮淡淡笑了下，病中的他，眼神带了点脆弱和暖意：“才三日啊，感觉像过了好几年。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了先帝，梦到了关将军、张将军，还有子龙。梦到我们随先帝坐拥荆州，一起收复四郡，开疆拓土的日子。我还梦到了你……你从江东来到荆州，天寒了就给我们做暖暖的热汤锅，天气炎热便做些凉糕送到校场。我能陪你的时间不多，你就坐在山坡上，远远地看我操演士卒、排兵布阵。难得休沐，你闲不住了，拉着我出城逛，后来我们误了进城时间，被关在城外。我就背着你，在护城河边走，走了一整个晚上。” 第96章 一次说完这么多话，他似乎疲倦极了，闭上眼睛。片刻，唇边感觉微微一热。 她的唇如一片温软的羽毛，蜻蜓点水般落在他的唇角。 “梦里有这个吗？”她在他耳边，轻轻问。 第六十五章 春卷 诸葛亮睁开眼睛, 神色颇为震惊，整个人都僵住了：“你……” 双手撑在榻上，简兮居高临下看着他, 似笑非笑, 这种掌握主动权的感觉简直不能更爽了。 “你什么你？不就是亲了一下, 有那么惊讶吗？不是说早就许给我正妻的名分，难道你从来没有……啊！” 主动权不过半分钟，简兮忽然被他拽住胳膊，整个人扑在他身上。 病中的他其实力气不大，只是她没想到会有这一手，完全没设防, 身体才失了平衡。 两人离得很近, 鼻尖几乎碰触在一起。 如此近距离望着他漆黑的眼睛, 这会变成简兮浑身僵硬了。她躲闪着他的目光，他却伸手扣住她的后脑，让她看着他, 然后微微抬头, 吻上她的唇。 简兮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五感都被屏蔽了，只剩下他的气息和他的吻。 他吻得浅尝辄止，甚至有点小心翼翼。虽然很渴望，却又怕吓跑她。 时间仿佛按下了暂停键。 简兮紧张地闭上眼睛, 毫无经验的她更别提吻技了，只是内心喜悦着被动的接受。 这时, 房门忽然被推开, 李总管端药送进来。 两人亲密的动作戛然而止。简兮立刻从诸葛亮身上爬起来，几乎是滚下床去的。 李总管失声低呼, 立刻背转身：“老奴该死，老奴什么都未看见！” 几十年从没这么尴尬过，诸葛亮闭上眼睛，觉得实在没眼看了。他只说了两个字：“出去。” “是。”李总管就近找了张桌子，把药碗放好，转头就跑。 简兮额头抵着床板，忍不住撞了两下，羞恼极了。 诸葛亮仰面躺在榻上。他忍了几个月，最终还是敌不过她三番五次主动来招惹。 他低声笑道：“还以为你多大胆，原来是个纸老虎。” “纸老虎”一听，立马抬起头，嬉皮笑脸缠上去说：“我估计李总管今日……不对，是未来三天都不敢来丞相卧房。既然没人进来，那我们继续啊！” 诸葛亮苍白的脸上透出一丝红晕，别过脸去：“胡闹。” 简兮哈哈一笑，不再逗他，起身去端药。 “又喝药？不想喝。”诸葛亮排斥地说。 简兮端着碗走过去，坐在床前。她浅浅抿了一口汤药，劝他：“良药苦口，现在温度刚好，再凉就没法喝了。” 诸葛亮闷闷地点头。简兮扶他坐起来，他接过药碗，皱着眉头喝药。 简兮目不转睛看着他，直到他把药全部喝完，她说：“太医说你需要静养，再睡一会儿吧。” “嗯。” “我也困了。” 诸葛亮说：“几日未睡，你快回屋休息。” 简兮半眯着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太困了，已经三天三夜没合过眼，实在懒得动。”说完，眼巴巴瞅着他床上的一方空地。 又来这招？诸葛亮挑挑眉，无奈他每次都很吃她这一招。 他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可简兮还是听见了。 她合衣躺在他身边，老老实实睡在里面。她实在太困了，闭上眼睛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你刚才说的梦里的事，都是真实的吗？”她闭着眼睛，幽幽问。 “嗯。不记得了？”他语气平静，并不意外。 简兮有些内疚和心疼，她想说点什么，可张开嘴却只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不到半刻钟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她真的只是太困想睡觉。诸葛亮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遗憾，他无奈的叹口气，往她身边稍微挪了一点，掀开被子给她盖上。 睡梦中的人感觉到身上的暖意，不由自主翻身，去寻找温暖的源头。 窗外，寒月当空，冷风阵阵。 屋内，两人相拥，一室温暖。 * * 诸葛亮这一病，一个月未上朝。他的病说轻不轻，说重不重。若是从前，他定然带病也坚持上朝。许是那日听了简兮的话，他想开始试着卸下重担，因此借病让自己放松几日。 冰雪融化，迟来的春风吹过树梢，带来几分暖意。 简兮领着一帮丫鬟，在厨房热火朝天做春卷。 青菜萝卜切丝，油盐酱糖备好，只是在简兮做猪肉馅的时候，小环犹豫了一下说：“夫人，豕肉有腥味，还是用羊肉吧？” “羊肉还有膻味呢，关键看怎么做。等等……”听到小环对她的称呼变化，简兮哭笑不得：“小环，你怎么也跟他们一起开玩笑？” 自从上次李总管无意间撞见那一幕，不知他和府上下人打了什么招呼，简兮第二天早上从诸葛亮卧房出来后，见到她的人都恭恭敬敬行礼喊“夫人”。虽然她明里暗里婉拒了很多次，可他们仍不改口。 小环眨眨眼，顽皮一笑说：“哪里是玩笑，从你第一天到蜀中，小环就猜早晚有这一天。小环在丞相府服侍这么多年，未见有过女主人，如今可算热闹了。”阿七姑娘身份不明，正夫人恐怕够不上，可即使是如夫人，那也是独一无二的如夫人，和正夫人有何区别呢。 第97章 简兮哪知小环脑子里琢磨什么，眼下她最担心的是皇帝出兵东征的事。 刘禅当众立誓，不破荆州不还朝，眼下天气转暖，恐怕很快就要下令出征了。关兴、魏延、姜维等老将都不在长安，刘禅此番会派谁当前锋？ 这时候，车夫阿四转进厨房，火急火燎讨水喝，喝完一大碗水，他抹抹嘴对一众忙碌的丫鬟说，“今日宫里有喜事，陛下赐婚。” “赐婚？”众人来了兴致。 阿四说：“这门婚事是司徒将军向陛下求来的，娶王氏之女为妻。这王氏之女来历可不小啊，她是魏司徒王朗的孙女。” “这怎么可能？王氏一家效忠魏国、皆为曹叡之臣，他们为何会来长安啊？” 阿四越说越来劲，“嘿”了一嗓子提高声音：“听说王氏之女对司徒将军一见钟情，千里迢迢从洛阳追来，声称此生非司徒将军不嫁，为此已经和家里断绝关系了。” 简兮眼珠子快掉下来了。司徒风那戴鬼面具的样子，还能让少女一见钟情？这位世家女怕不是患有眼疾吧？ “这门婚事是陛下给将军的赏赐。若能拿下荆州，班师回朝后择日成亲。这仗能不能打赢都不知道呢，赏赐居然先来了，真是闻所未闻啊！” 听到这里，简兮在灶台前忙碌的手忽然停下，整个人陷入沉思。 小环问她：“你认识王氏之女？” 简兮柳眉微蹙，摇头：“不认识，可总觉得在哪里听过她的名字，确实是个名人。” 小环不以为然：“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算什么名人啊，不过是靠着家里长辈有个好名声罢了。” 简兮还是摇头。 王氏，王朗的孙女，肯定不是一般人，只不过她忽然想不起来了。 简兮兀自出神，第一锅春卷没及时出锅炸糊了。她赶忙把黑乎乎的春卷捞出来，暗叹可惜。 热锅里沸腾着油，她正准备重新炸一锅春卷，李总管有些慌张地跑进来，对她说：“高公公来了。” 简兮被他整出心理阴影了：“呃，这次又送什么来？” “是……圣旨。” 简兮闻之，差点把盘子当春卷丢锅里。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皇帝令她下月初一动身前往荆州，说服孙小妹回长安。无论能否成功，大汉军队七月前内必至。到时候若皇帝见不到孙小妹，放火烧城。 话说得很满，就像他肯定能赢一样。 上至一国之君，下至普通士卒，对手无寸铁的百姓不讲武德下杀手，都是可耻的。无论刘禅是嘴上说狠话还是心里真有此打算，足见他对江东的恨。 下月初动身，其实就是五日后。没多长时间了。 简兮哪见过这种阵仗，脸色发白，一整天都提不起精神，连最喜欢的水盆羊肉都没胃口吃。 “唉唉唉。”她不住地叹气。 诸葛亮无奈道：“那日你应得痛快，现在知道怕了？” “我不是没办法嘛。”简兮一脸憋屈地看着他。 他低声道：“你若不愿意去，现在还来得及。” “那是圣旨啊，难不成您还能帮我抗旨不遵？” 诸葛亮淡道：“自然不能，但必要时也可以冲冠一怒为红颜。” 后脑勺仿佛被人敲了一闷锤，简兮难以置信瞅着他。这……这还是她认识的孔明吗？ 她宽慰地笑说：“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战前进城见一个人，又不是冲锋陷阵。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何况我还带着孙夫人的信物，能有什么危险？如果顺利，一个月内我就归来了。”简兮故作轻松，看似是宽慰诸葛亮，其实是宽慰她自己。 您老人家多厉害，皇帝再生气也不能拿您怎么样。可我不一样啊，天子正愁没处发泄，要是我再撞枪口，绝对死无全尸。 诸葛亮问：“你可知陛下为何让你进城劝孙夫人？” “陛下让我劝孙夫人回长安，这是建立在胜利的情况下。若是此战败了，我与孙夫人的关系就变成大军安全撤退的利器。陛下带着必胜的决心，却把一切可能性都考虑到了，无论哪种结果，都能让我发挥应有的价值。” 诸葛亮沉默。她说得不错，可战场瞬息万变，胜败转瞬间，无人能顾及她的安危。 “我们有几成把握取胜？”简兮手中已经没有剧本标答了，想从他口中得到安慰。 诸葛亮沉吟片刻，道：“三成。” “这么低？” “陛下如今的建功之心，犹如当年的先帝。”他叹气道，“江东自赤壁之战后再无重大战事，兵精粮足，根基牢固。迁都后，孙权之所以派使者来长安，并非惧我大汉，只是暂时不愿为敌。我方新都初建，百姓需休养生息，此时与吴开战、树立新敌，实乃不智之举。曹魏虽败，却并未消亡。若曹叡响应孙权，趁机发兵，我军必败。” 第六十六章 听琴 简兮猜测：“此次领兵之人是司徒将军？” 诸葛亮点头, 若有所思：“连赏赐都讨来了，他的野心不小。” 此番出征，除了熟悉荆州地形的老将魏延被封为征东将军, 其他都是新提拔的将领。 第98章 诸葛亮找陈晔调查过司徒风, 此人十分诡异, 就如天上掉下来一般。 他无父无母，年龄不详，长安之战后一夜成名，被汉帝看中从此平步青云，成为蜀军中升得最快的士卒。他是皇帝亲封的前军副将，精通兵法韬略, 武艺高强。目前虽无兵权, 但既然是皇帝看重的, 掌权也是早晚的事。 还有一点更奇怪，这个司徒风从不以真面目示人，脸上总戴着面具, 连睡觉都不摘下来。据说是脸部受伤, 丑陋骇人, 无法面见世人。 简兮挽着诸葛亮的手臂，带他绕开不平坦的碎石路。 五日后子时，接她的马车会停在丞相府门口，她将带着信物, 连夜出城，十天之内赶到荆州。 如今这种担忧悬心、没着没落的感觉太熟悉了, 当年她和高三宝出大营给猎户家送钱时, 她就有莫名的担忧。现在，这忧心的感觉又回来了。 如果她像上次离开大营时一样, 再也回不来……不会的，她一定要回来。他还在家里等着她啊。 简兮停下脚步，看着他，缓缓说：“我有个礼物想送给你。” “巧了。”诸葛亮浅浅一笑：“我也有样东西给你，不过要等到临行前。” “好！” 接下来几天，简兮请李总管帮忙砍一节竹子，然后照着孙小妹竹笛的样子，削削砍砍做了根差不多的笛子。她对着孔吹了吹，吹了一嘴碎屑。 小环惊奇：“你还会吹笛子？” 简兮拿着竹笛把玩，绕在指尖转了个圈：“半路出家，好久没吹了，先复习两天再说。” 简兮这段时间一直失眠，临行前一晚更是通宵未睡。出发当天的中午，许是李总管给她喝的安神汤终于起了作用，午后她竟然睡着了。 一觉醒来，窗外天色已晚。她竟难得睡了两三个时辰。 悠扬的琴音自书房徐徐传来，优雅动听。简兮寻声而去，看到诸葛亮正在案前抚琴，指尖下流转的悠然琴音，瞬间抚平她心中的慌乱。 简兮轻手轻脚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凝神静听。 她望着他的侧脸，岁月的痕迹已在他脸上勾勒出深沉的轮廓，淡泊沧桑，却依稀能找到他年轻时的痕迹。 一曲终了，诸葛亮一笑：“你醒了？” “嗯，现在什么时辰？” “戌时初刻。” 只剩两个时辰了。 简兮心里一酸，遗憾着：“怎么没叫醒我，我还想和你多待一会儿呢。” “路途远，舟车劳顿，你能多睡一会保存体力最好。至于我们……”他低头一笑，话外有话，“你我以后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在一起。” 简兮没听出他的话意味深长，只是觉得他在丞相府等着她，很快她完成荆州的任务两人就能团聚了。 她伸手，随意拨弄一根琴弦，低沉悦耳的声音骤然响起。她嘴角弯弯笑出来，“真好听，许久不曾听先生弹琴了。莫非这次弹的真是《流水》？” 诸葛亮脸一黑，似乎想到什么不愉快的回忆。 简兮轻轻一笑，不再说话。竹笛放在唇边，吹奏着笛曲。她初学不久，曲子离余音绕梁差得很远。可她吹奏得极为认真，每一个音都准确无误，甚至连高低起伏、握竹笛的手势都和最初教她曲子的人一模一样。 一曲终了，鸦雀无声。过了很久，诸葛亮问她：“你吹奏的是何曲？” 简兮脸也黑了，反问：“丞相是真没听出来，还是翻小账打击报复？” “真没听出来，谁教你吹得笛子。”诸葛亮轻咳两声，笑得很愉快。中间有一段他听出来了，是《越人歌》，不过比她在荆州时吹奏得差了一大截。 “我不管。反正曲子我也吹了，礼物也送到了，先生弹一曲《凤求凰》予我听好不好？” 诸葛亮轻哂道：“别得寸进尺。你听过一次没有听懂，我便不再弹了。” 简兮哼了一声，继续拨弄着琴弦，却非随意拨弄，指尖下渐渐有了《越人歌》的曲调。 “还说没有翻小账，这都陈年烂芝麻的事了，还过不去？” 看来陈晔说得没错，丞相也……至少不是每次都那么大度能容人。 诸葛亮没有说话，忽然从背后环住她的身子，手握住她的手帮她准音。 简兮静静靠在他怀里，由他握着她的手，弹奏一曲情丝百转的《越人歌》。 眼前仿佛有无数画面闪过。尾音落，两人仍保持这个姿势，寂静无言。 等了半天，不见诸葛亮开口，简兮只好问，“您要给我的是什么东西？” 诸葛亮从桌案下摸出一个锦囊，递给她：“给你的，莫要丢了。” 简兮接过锦囊，上下前后仔细打量，看有没有暗藏玄机。 “打开。” “现在吗？”简兮拆开锦囊看，发现里面居然是一枚鎏金白玉镯。她难以置信，拿起来前后左右又看了一遍，还是玉镯子。然后又揪起锦囊看，可惜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袋子。 她问他：“先生给我这个做什么？” “保你平安。” 第99章 “然后呢？” 诸葛亮莫名：“什么然后？” 简兮神秘兮兮道：“诸葛孔明在我随征前赠我锦囊，难道里面不是什么化解危机的妙计吗？我还以为里面是秘密武器或者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阵法呢。” “……”诸葛亮无奈地扶额。难得他有情调一回，她为何还在琢磨那些稀奇古怪的事。 他亲自把玉镯戴上她的左手腕，握着她的手看了一会儿，不放心地嘱咐她：“此番你虽装扮成百姓入城，并非随军，可路上仍要小心。宫里派的护卫我不放心，我找陈老板帮忙，从一品阁调了位武艺高强的人在你身边，有她在，我才稍微安心一些。” “我知道，三思而行，绝不招惹是非。”简兮立马举起右手，作势对天发誓，却被诸葛亮抓住手阻拦了。 简兮惊讶，收回手，“我发誓你还不放心？” 诸葛亮摇头，语气一冷说：“你对我发过三个誓，两个都没兑现。” “最后一个是什么？”简兮声音小很多，明显心虚了。 “最后……”他顿了下，话锋一转，声音低沉沙哑：“平安归来。” “嗯，我保证。” 子时已到。马车候在门外。东西收拾好装车，接应她的人已经在外面催了。 简兮披了件薄披风，转身离开前，她又向诸葛亮要了一件东西。 “想要什么？”她现在想要什么，他都能给她。哪怕现在她不想去荆州了，他都有办法。 简兮向诸葛亮伸手，笑容婉约：“我想要丞相平日不束发冠时，系头发用的银色发带。” 银色的束发缎带，样式简单，材质普通，却是他用了几十年的贴身之物。虽说当了丞相后，诸葛亮上朝不会用这般随意的东西，可平日无需佩戴髻冠时，他还是会用这条最素雅的缎带束发。 东西不贵重，作为一国丞相送出的礼物，甚至有些寒酸，却代表了不离不弃的长情。 诸葛亮寻来这件物品，对她说： “转过去。” “嗯？” “转身。” 简兮依言转身。诸葛亮站在她身后，小心仔细地为她编了一个长辫子，系上银色发带。他没有女儿，当了军师后无需他自己再给自己梳头，绾发的手艺有些生疏了。 简兮却欣喜极了，虽然她一摸就知道头顶上的发包盘得像鸡窝，身后的麻花辫编成了麻绳，但她喜欢。 她就以这样的发型，出使荆州。 “丞相，夫人，来不及了。”李总管进门来催。他以为丞相改变主意想留下阿七，暗暗担心了一个晚上。 简兮说：“我正准备出门，走吧！” 李总管应了声，瞥见简兮古怪杂乱的发型，顿时睁大眼睛，“夫人您这是？” “怎么？我觉得很好看啊！” “……” “走吧，让宫里派的车夫等我，实在不合适。”简兮正要出门，再次被诸葛亮叫住，“等一下。” 简兮回头：“何事？” 诸葛亮两三步上前，直接把门关上了。 寂静的夜晚。 大门“咚”地一响，外面候着的人都听见回音。 简兮震惊地看着诸葛亮。 “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诸葛亮一把关上门，将简兮抵在他和门板之间，双手撑在两边，把娇小的人圈进怀里。 “你……”简兮已经猜到他想做什么了，咬着唇等他说话。 她这咬唇的动作本就是催化剂。 数十年的苦楚一齐涌上心头，如山呼海啸般再也压抑不住。 他手臂忽然用力一揽，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唇覆在她的唇上，缠绵缱绻，缓缓深入。 简兮脑子一片嗡嗡乱响，怔怔地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和细密的长睫，忘了呼吸。 他是一个克制隐忍的男人，但他的嘴唇，却让她感到那样的温暖。所有温存哀伤的感觉，在他吻住她的那一刻，瞬间占据了她的心。 不知不觉，简兮竟然流下眼泪。她隐约有种感觉，他情不自禁地吻她，不是爱抚，而是告别。 良久，他的唇离开她的唇，可额头依然轻轻碰触着她的额头，鼻息相闻。 “我就不送你了。”诸葛亮声音很低，说出最后一个字时竟有点破音。 简兮轻抚着他的脸庞，不舍道：“等我回来。” 她一定会最快完成任务，马不停蹄的赶回来。 马车踏着夜色，驶出长安城。 诸葛亮独坐在书房，从黑夜坐到天明。翌日清晨，候在门外的李总管实在担心，敲了敲门。 门没有关严，轻轻一敲“吱呀”开了一道缝。目光穿过门缝，李总管看见丞相坐在桌案后，闭着眼睛，面前放着一封写好的书信。 第六十七章 身份 听到响动, 诸葛亮睁开眼睛，唤门外的人：“老李。” “在。”李总管快步走进去，在桌案前站定。 诸葛亮指了指桌上密封的信件, 对他说：“这封信你收好, 待阿七回来, 交给她。” “夫人快则一月慢则两月就能归来，丞相为何不亲自交给她？” 第100章 “她应该……”诸葛亮顿了下说，“她不会那么快回来。” 李总管继续猜测：“您不打算等她回来，也不去荆州迎她？” 诸葛亮摇头：“她并不知我要随军出征。” 御驾亲征的皇帝在下令出兵前，特意请丞相入宫，抱着相父直哭, 坦言是他年轻气盛、意气用事, 怕此战有失挫我军威, 恳请相父随军出战，有相父在身边，年轻的皇帝才能安心。 尽管前路结局已料, 诸葛亮也不会忤逆陛下之意。也许上天还会再眷顾大汉一次, 赌赢那一线生机。 “这一仗短则一年长则三年, 胜负难料。我恐怕……” 李总管“扑通”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丞相吉人天相，定能长命百岁！”这是让他转交遗书啊，夫人回来还不得砍死他！ “哪有那么多长命百岁之人。我若真走在她前面, 你和府上其他人，要向对我一般对待阿七, 绝不可怠慢。” “老奴领命。”李总管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眼眶发红。 诸葛亮苦叹着。 他能活着看到长安城，几乎耗尽全部运气, 是阿七与天赌命换给他的。 他从怀里掏出两张绢布。 一张被血染黑，上面的字迹已经看不清楚。 另一张上面字迹很清晰，字迹和被血染脏的那封信一模一样，内容清晰可见。 “孔明，见字如晤，展信舒颜。多希望能一直陪在你身边，可惜我的时间不多了。但请你一定相信，无论发生什么，我最终都能回到你身边……” 信中说两人会在祁山大营重逢，实现了。 信中提到木门道，提到了那场大火，也实现了。 初看信时，诸葛亮难以理解她写的内容，可他切身经历过一些事后才知，她早就预知一切，包括木门道大火，迁都长安，以及两人会在长安城外再相见。 她跳城前写的绝笔信好像预言薄，很多事情都实现了。可此次荆州之行，她并未在信中提起。 也许这就表明…… 诸葛亮眼中一片萧瑟。 虽在预料之中，却也不愿承认。 这一次，她不会回来了。 * * 马车在官道飞驰。 随行者包括一位驾车车夫，左右两个护卫，还有一位贴身侍女。 侍女是一品阁派的人，专门照顾简兮的衣食起居，并近身保护她。 “阿七姑娘放心，东家吩咐我保护姑娘，我绝不辱使命。”这位姑娘叫小依，简兮看见她，就好像看到了当年的绿倚。 “过了前面关卡有个驿馆，姑娘停下休息一会儿吧。” 简兮摇头拒绝：“不必了，咱们快点赶路。早日到荆州完成任务，我就能早一天回长安。” “驭！”车夫毫无征兆地突然拉缰绳，一个急刹车，车里的人身体猛地一晃，歪倒在座椅上。 “怎么回事？”小依提高声音问。 车夫惶恐着说：“姑娘，前面有人。” 清晨笼罩一层薄雾，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 朦胧中，一名男子骑着黑色高头大马，昂首立在官道上，挡住马车的路。 护卫右手握住剑柄，随时做好准备。他冲着那模糊的人影喊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那人好整以暇地道，“平东将军司徒风，在此等候多时。” 两名护卫立刻下马，跪地行礼：“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将军了。” 司徒风是皇帝亲封的东征主将，简兮是东征前派往荆州的使者，严格来讲她也得听司徒风指挥。 将军都自报名号了，她继续坐车里于礼不合。 小依先下车，掀开车帘。简兮走下来时，司徒风已骑马靠近。 黑色的战马喷着响鼻，马蹄踢着脚下碎石，挑衅意味十足。 今日司徒风换了副银色面具，少了几分狰狞。 简兮朝马背上的人俯了俯身：“我等奉陛下之命前往荆州面见孙夫人，不知将军候在此处，有何指教。” “这附近住着我一位故人，巧合的是，这个人阿七姑娘也认识。姑娘出长安一路向荆州，必会路过此地，我在这里等，是想带姑娘过去见见这位故人，他看见姑娘，一定会高兴的。” 简兮不解，低下头客气说，“将军身份尊贵，朋友自然都是名扬四海的大人物。民女生于草莽，岂会结识将军的故人。” “姑娘说笑了。”司徒风笑了下，虽然戴面具看不出他的表情，可听声音他确实心情很好。 “本将军幸得陛下赏识前，喂过马、提过矛、吃过泥巴、睡过尸堆，你觉得我能高贵到哪里去？” 简兮哑口无言。 司徒风给其中一个护卫递了个眼色，那名护卫不敢不听将军的，跳下马来。 “可会骑马？”司徒将军问她。 简兮点头。司徒风看了那护卫一眼，护卫立刻把马缰递给简兮。 见简兮站着不动，他神色一凌，提高声音道：“随本将军去个地方，翻过这座小山包就到了。这位故人你一定要见，否则后悔莫及。”说完，他扬鞭策马，率先跑向山包。 简兮可以皇命在身耽误不得为由拒绝他，但她没有立刻回绝，因为就在方才，她突然记起司徒风的未婚妻王氏在历史上是何身份了。 第101章 王朗的孙女王元姬，原是司马昭之妻，未来西晋的文明皇后。她怎会钟情于其他人？ 心中有所怀疑，简兮跨上马背。 许久没骑马了，她有些不适应。小依想随她一起去，另一个护卫把马给了小依。 两人骑马去追司徒风。 司徒风走走停停，有意放慢速度等她们。 翻过一座山包，眼前又是一个山坡。司徒风弃马步行，简兮和小依也下马，保持十米远的距离跟着他。 三人沿着陡峭的石阶走上坡顶。此处是一片开阔的草坪，初春，枯黄的杂草未完全抽出新绿，荒凉萧瑟。 草坪中央，男子背对她们而立，面前是一座无字碑。石碑新立不久，虽无任何繁杂的雕刻，却光滑如玉石般，材质上乘。 大白天装神弄鬼。小依挡在简兮身前，面露警惕之色。 过了一会儿，司徒风转身看向简兮，眯眼轻笑：“故人，是时候该见面了。” 他低下了头，缓缓摘下面具。 那是一张遍布疤痕狰狞的阴阳脸，面颊上的伤痕如蛇虫爬行，从额头弯曲着蔓延至下颚。一双眼睛如两个黑洞，望着简兮时，眼中的戾气淡去，徒留一抹悲伤。 阴阳脸、刀疤脸，能娶到王元姬的人，他真的是…… 简兮突然能体会到李总管见到她时的震惊，面前这人是人是鬼？ “你怎么可能还活着？”简兮身体一摇，险些站不稳。 “你是不是很诧异，我居然还活着？”他淡淡开口，布满疤痕的脸轻轻颤动。“那日我随张郃将军于木门道中埋伏，兄长为了救我，乱箭中将我扑倒，用身体为我挡箭。所有人都死了，义父、兄长……只有我拖着满身伤痕活下来。” 等等？义父？ 简兮不敢相信，追问：“你不是司马家二公子吗？” “我与司马家并无血缘关系。我是个流浪的孩子，从小无父无母，走到哪里被人好心收留，就苟活一阵。被抛弃后再找地方，再偷活一阵子。司马家，只是我呆得比较久的地方而已。现在我被司徒家收留，那我便是司徒家的人。” 司马懿不是他亲爹？ 难怪她第一眼看见司马昭，觉得这位二公子年龄太大了些，原来他竟不是司马懿的亲儿子。 现在他又拜了新的义父，改姓司徒了，“三姓家奴”的骂名由此而来。 事到如今还能如何？她绝非他的对手。 简兮向后退了一步，语气淡淡道，“无论如何，还要多谢将军在木门道的不杀之恩。” 司徒风自嘲：“我虽被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叫‘三姓家奴’，可我并非忘恩负义。于我有恩之人，我绝对会报答。背弃我之人，我会百倍偿还。于我无关之人，我也不会施舍相救。” “我于将军而言，不就是无关之人么？”他不但没有杀她，还救了她一次。他从背后杀了企图侵犯她的魏国士兵。 司徒风轻轻一笑，脸上的伤疤虽然可怕，可那笑却是发自内心，让他的眼神柔和几分。 “你怎会是于我无关的人？我们是故人重逢啊，阿七姐姐。” “你？你是子让？”简兮震惊到近乎失声。 司徒风挺直腰杆，自我介绍，“我现在姓司徒名风，字子上。子让这个名字和夏侯惇将军的表字一样，我就把言字旁去掉了，改成子上。” 子上，这明明就是司马昭的表字。 一时间，简兮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阵黑一阵白，肺部被大石头挤压，压得喘不上气。 原以为诸葛亮收了个听话的徒弟，没想到他不是收学徒，而是放了个雷在身边，一摆就是好几年。 晋太祖改了个名字还活着，只不过换了个外包装，内核没变。 他还是会娶王元姬，还是身在一个有声望的家族，依然受陛下赏识和重用。 只是这一次，他要动谁的天下？ 耳边一阵聒噪的轰鸣，简兮几乎要听不清司徒风在说什么。 狂风骤然袭来，卷起周围的枯草，沙石尘土龙卷风般飞起来。而后简兮才发现，周围的景观有些不正常，像一副画卷被慢慢撕碎，碎屑随风向天空中飘散。她所处环境随着那些画面飘到空中，周围的一切逐渐变得苍白。 这是……副本卡了，剧情突然停止？ 系统的声音突然传来：【针对玩家前期未及时拔出角色卡造成的副本错误，管理员已完成修复。现在开始，重新加载副本。】 谁叫他修复了！？ 简兮大喊：“我拒绝！”她还没回长安，他还在家里等她！ 系统不理：【倒计时开始，十、九、八……】 最后一刻，简兮冲着小依大喊，“快回一品阁，告诉陈晔，司徒风就是司……” 后面的话不知小依听到没有。 简兮再次陷入黑暗。她像是被关进一个黑色的铁笼子，任她怎么挣扎怎么喊叫，都无人理会。 不知再黑暗中挣扎多久，她终于看到前方有一丝光亮。她朝着有光的地方跑，身体一点点跨入光照亮的地方。 系统：【玩家姓名：简七。角色设定：厨娘。角色技能：厨艺。辅助技能：治疗。鉴于玩家之前未拔出角色卡造成的失误，系统给予玩家一定惩罚，取消玩家辅助“治疗”技能。】 第102章 …… 系统：【治疗技能取消完毕，祝您游戏愉快。】 简兮：“愉快个头啊，真的不能送我回长安吗？” 系统：【……】 …… “呼，总算醒了！”坐在床边给她施针的于福松口气，翻了翻简兮的眼皮，点点头，“醒来就好，身体可以慢慢恢复。救你可真难，我的金字招牌差点就没了。” 于福、绿倚、楚时、还有年轻时的陈晔。 大家都还在啊！ 简兮闭上眼睛，再睁开，确认自己面前的于福是真实的，心里堵得难受，不由长出口气。 自己究竟有没有去过长安？还是只是自己一场大梦？ 身上出了汗，粘腻的难受。她想翻身，抬动胳膊的时候，感觉左手腕上多出一个东西。 她把手放在眼前看，手腕上多了一只鎏金花的玉镯子。 阳光透过窗缝照进来。 她手上的镯子在光的映照下，散发柔和的光晕。 “呜呜呜……我想回家……”简兮抱着手镯，忍不住哭出声。 楚时轻哼：“能哭也行，总比昏迷说胡话强。呛几口水昏迷大半个月，身体真够好的。” 简兮懒得理楚时。这时，只听系统硬邦邦地宣布人设：【玩家已上线。现在是建安十三年十月，你是江东一品阁的大厨，声誉响彻江东。你在长坂救了孙郡主，是侯府的恩人，整个一品阁的生意因为你的义举顺风顺水。你的任务是尽心尽力为诸葛亮做饭，保证他……】 简兮：“能送我回长安吗？” 系统：【不能。】 简兮：“……” 系统：【您已经是高级玩家，系统可以给您提供一次福利，无需见到目标人物，直接激活角色技能。】 这个好！简兮心里欢呼，可欢呼不到三秒钟，“叮！”，右手手环出现，呈……橙红色？！ 开局血值这么低，怎么可能？ “这什么情况？” 系统：【玩家简七跳河消失，目标人物以为玩家阵亡，情绪低落到临界点。】 简兮心里的欢呼变哀嚎：我真不是故意的！ * * 身为一品阁主厨，简兮住的地方也不再是原来十个人挤一间的屋子。 这个房间很宽敞，用帘幕划分为内外二室。屋内陈设简单，布置考究，桌案、床榻、盆栽、幔帐……都与她记忆中，在蜀中丞相府住的屋子一模一样。 恍惚间，她几次真以为自己又回到成都了。 没有治疗技能，她身体恢复速度和寻常人无异。几日后她体力稍微恢复，能下地行走了，便迫不及待推开房门，走到院子里。 眼前白光骤起，令人眩晕。好不容易目光找到焦距，她看到了熟悉的竹林小径，曲径通幽。 绿倚端着药走进院子，见她站在回廊下出神，便知她喜欢这里。 “一品阁共有四个别院，这是其中之一，以后就是姑娘的住处了。它还没取名字，姑娘若是愿意，就取个名字吧。” 简兮深吸口气，悠悠道：“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就叫静远可好？” 绿倚点头：“好。” 第六十八章 重逢 建安十三年, 十月。 一品阁门外的乞丐排成长队。 正逢天下动荡之时，前来提供消息的乞丐愈发多了。 亭中女子身披墨绿斗篷，坐在藤椅上, 背对着店伙计领过来的乞儿, 低声问：“既来投宿, 有何消息告诉我？” 那名乞丐头埋得很低：“刘备打了败仗，逃到江夏与刘琦汇合。江夏城内全是难民和乞儿，天冷了缺衣少粮，秩序一片混乱。” “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 “谢……谢姑娘。” “下一个。” 又一名乞丐被带了过来。 “曹操占了荆州后，圈禁世子刘琮, 实际霸占了荆州。蔡瑁作威作福, 荆州百姓稍有不满, 都会被当街暴打或下狱关押，荆州的牢房已经关不下了。” “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 “多谢姑娘。” 陈晔实在听不下去, 揉了揉耳朵, 在下一名乞儿到来前打断简兮。 “你玩儿上瘾了吧？既然这些消息你都知道, 为何还要收留？一品阁是酒楼，不是收容所。” “如今战事吃紧，多收留几个乞儿积德行善，有何不可？”简兮伸伸懒腰, 捶捶腿。 于福妙手回春，简兮从河里被捞出来后保住一条命。系统剥夺了她的治疗技能, 她恢复得很慢, 于福说她这弱不经风的身体至少还要半个月才能好。 她在院子里关了大半个月终于能出来走动时，柴桑已经变天。 听闻曹操不费一兵一卒拿下荆州, 刘备败逃无还手之力，江东忧虑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连日来，吴主的心情就跟这江东的天气一样，多变莫测。北方战事告急，柴桑娱乐活动基本停摆，酒楼生意不好做。简兮闲来无事，就学着陈晔的样子向乞丐收集信息。 陈晔喜欢听八卦，简兮却有自己的私心。诸葛亮现在在做什么？鲁肃是否已经到江夏，把她写的信转交给他了？ 虽然诸葛亮很快会来江东谈联盟，两人就快见面了，可还是应该先写封信过去，证明她活得好好的没有阵亡。 第103章 唯一能最快最准确帮她捎信的人，就是鲁肃。 为了请他帮忙，简兮可是许下一桌满汉全席的谢礼。当然，这笔钱还是向陈老板赊来的。 “还让我积德行善？我已经够善良，你算算到目前为止欠我多少钱？”陈晔搬出账本，一笔一笔写，边写边说，“误工费、医药费、随意收留乞丐的钱，请子敬大人吃饭的钱，啊对，还有那天你心血来潮请那位姑娘和她夫君一桌招牌菜，扣两个月工钱，总共是……你需在我这里干一年活，才能还清。” 陈晔口中的姑娘和夫君，就是陈硕和她的未婚夫。两人现在已经成亲，在江南找了个小镇居住，生活悠然惬意。 简兮摆摆手，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别那么小气嘛，我又不是不还。” “话说你跳河昏迷前真的去新野，不是到哪里发横财？”陈晔眯起眼睛，盯着简兮手腕上的玉镯子，而后目光又落在她发间的簪子上，“镯子、簪子，你这两样东西加起来，能买下我的一品阁了。要不你盘下酒楼当老板吧，我乐得清闲。” “我专心做菜挺好，经营生意还得你来。”简兮站起来往后躲，生怕被陈老板抢了宝贝。 别说当老板了，她留在这里当厨子也只是暂时的。等到赤壁大捷，她便寻个理由跟陈晔请辞，随诸葛亮回江夏，再过不久应该就可以去荆州了。至于陈老板说的钱，她再想办法慢慢还。 天色已晚，简兮准备去厨房准备晚饭。这时，一跑堂的店伙计急匆匆赶来，对陈晔说：“老板，侯府的人来传话，三日后贵客到，准备一间上等房。” 陈晔摇头：“侯府的贵客，上等房哪里够，至少要收拾出一个别院。” 店伙计为难的抓头皮，“四方院子，老板您住了一个，阿七姑娘住了一个。剩下的两间院子，一个荒废已久，一个今年夏日被雨水冲坏屋顶，至今也没顾上修。短时间收拾出来，恐怕来不及。” “还没干就说来不及，赶快找人打扫找人修屋顶啊！实在来不及的话……”陈晔指着简兮，“你把静远腾出来。” 简兮噎了下：“我？” “哎呀，又不是不还你，你欠我那么多钱，这次就当帮个忙。” “老板！陈老板！”又一名伙计小跑着过来，边跑边说，“人已经到了。” 酒楼大堂空旷敞亮，远远能听见屋内的交谈声。简兮和陈晔走进去，看到鲁肃同一名白衣男子坐在窗边品茶。 听到脚步声，鲁肃抬眼看过去，放下茶杯，理所当然地笑了笑，“阿七姑娘，人我已经带到一品阁了，别忘记答应我的满汉全席。” 简兮怔怔地定在原地，望着二十年前的诸葛亮有点出神。 她本以为重逢时她会欣喜若狂，可没想到是心酸，差点掉眼泪。 “先生。”她轻轻唤了一声，心绪万千。 长安一别不过一个月，可她觉得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她多想陪着他一起看到收复荆州，看到中原一统，最后一起回隆中隐居。 结果怎么一觉醒来，呃，回到解放前了…… 诸葛亮也在看她，平静的目光略过一抹震惊，紧握茶盏的手不易察觉一颤。几滴滚烫的茶水溅在手上，他却眉头也未皱一下。 简兮笑脸相迎，可渐渐的笑容僵在脸上，因为她觉得诸葛亮对她的出现震惊过了头，而且似乎有些……愤怒？ 不应该啊，他不应该是喜悦吗？ 简兮稍微动下脑子，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她直接看向问题源头：“之前拜托大人帮忙送的信，可曾送到？” 鲁肃一脸懵：“什么信？”他顿了下，他恍然大悟拍了下桌子道，“不好意思，我忘了。船在江夏靠岸后，诸葛军师见到我直接谈公事，我实在无暇他顾。” 忘了？居然忘了！ 难怪诸葛亮会生气，他肯定以为她故意不给他报平安，害他担心。 简兮气急，又没法发作，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明明是子敬大人日理万机，把我拜托的事忘了。” 鲁肃自觉得很冤枉，不解地问：“你不是说担心诸葛先生安全才托我送信吗？现在人都见到了，你还管那封信做什么？” 简兮被问得一愣，好半天才说，“好像……确实如此。” 话说鲁肃渡江去江北之前，曾到一品阁吃过一次饭。那时简兮刚能下地行走没几日，她正愁怎么向陈晔开口找人帮忙往江夏送信呢，就看见鲁肃在酒楼大堂自斟自饮。 这真是闹瞌睡有人送枕头。 鲁肃为人厚道，并没有为难她，只是不可避免的问她急于捎信的原因。简兮只好说诸葛军师是她的恩人，曾在她落难时施以援手。听闻新野城失、樊城兵败，她担心恩公安全，这才麻烦即将前往江北的他帮忙。 “我一劳永逸的把人带来，还捎信做什么。”鲁肃饮了口茶润喉，直直盯着她问，“你莫不是有什么其他原因？” “没有，没什么……” “原来你和诸葛先生认识啊。怪不得刚来一品阁，你就着急跟东家去新野迁商铺。”陈晔很及时的走上前，把简兮往身后拽。 第104章 他客气地对诸葛亮笑了下说，“先生舟车劳顿，一路辛苦了，我这就让伙计准备客房和晚食。”说完，他回头看简兮，递了个眼色，“还不快去厨房准备。” “知道了。”简兮应下，又看了诸葛亮一眼才转身离开。 “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桌满汉全席。”鲁肃冲着她的背影说。 “嗯嗯，好。”简兮在哼哼声中转进厨房。 放下门帘，她深吸口气，方才努力保持镇定的心开始不受控制狂跳。 她在灶台前忙碌，诸葛亮喜欢吃什么不喜吃什么，多少油多少盐，她掌握得很好了。 不一会儿，陈晔进厨房，废话不说直奔主题：“那位诸葛先生，是你的心上人？” 正在尝咸淡的简兮被热汤烫了一口，疼得呲牙咧嘴。她回头看陈晔，讶然，“你怎么知道？” “我见过的人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你那眉来眼去、扭扭捏捏的样子，能瞒过我的眼睛？”陈晔鼻孔哼了一声道，“鲁子敬精得跟猴一样，你再多说一句他就察觉不对劲了。” 简兮伸着脖子往外瞅，可惜门帘太严实了，她什么都没看见。 “鲁子敬大人还在吗？” “吴侯召他有急事，他把诸葛先生送到一品阁安顿好便离开了。” 简兮放松下来，长出口气，说话音量也恢复正常。 “多谢陈老板及时把我支到厨房，不然我肯定露馅。” 陈老板“啧”了一声道：“露馅就露馅呗，你又不是偷人，搞得像见不得光似的。” “没那么简单。”简兮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她摇摇头说：“柴桑那么多驿馆，一品阁离侯府又不算近，先生既来找吴侯谈事情，为何不安顿在距离侯府近的住处，反而舍近求远选在一品阁？” 简兮预想过很多和诸葛亮见面的场景，唯独没有一品阁，所以当店伙计说“贵客到”时，她根本没想过会是诸葛亮。 一品阁虽不像过去的踏歌那般阵营分明，可到底不是普通酒楼，多少有点信息中转站的意思。 这段时间，关于战和问题，侯府上下意见不统一，孙权正为此事焦头烂额。虽然刘备派诸葛亮出使江东谈联盟，可联盟能不能谈成尚不明确，江东文武心不齐，吴主肯定有顾虑。 她一个小小的厨子，原本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更接触不到一品阁核心秘密。可在这敏感时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诸葛亮更清楚其中利害，因此方才无论情绪如何，都没有冒然同她说一句话。 “还好，我以为你脑子被江水泡傻了呢。”陈晔似笑非笑：“那静远？” “我马上收拾出来！” 第六十九章 馄饨 夜凉如水。 简兮端着做好的吃食走出厨房。 时间太短, 她来不及做复杂的菜式，只做了一碟素炒三丝和一碗馄饨。馄饨馅里包着虾仁，汤里打了一个荷包蛋。 酒楼大堂此时已经没有外来的客人。平日洒扫打杂的伙计也不在, 想来是陈晔提前把他们都支走了。 诸葛亮一人坐在窗边, 风姿绰绰, 气质出尘，安静的如一副水墨画。 简兮放缓脚步走过去，把汤碗和菜碟摆在桌上，“今晚太仓促来不及准备，明日再给先生做招牌菜。” “你身体刚恢复，不可太忙碌。” 简兮原地转了一圈, 走路带风, “放心吧, 我已经完全好了。” 诸葛亮抬眼看她，漆黑的眼眸闪过一抹清浅的笑意，而后如释重负叹口气。他尝了一口热汤, 熟悉的味道让他不安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 他以为恐惧不安这两个情绪早已从他身上抹去了, 可得知她被曹军围追堵截、跳河逃生时, 他真的怕了。派出去三组人马搜寻无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 心里百感交集，可他说话的语气态度依然很平静, 宛如风吹静水，一点波动都没有。 简兮心里头一直翻江倒海, 她最想问的是, 子让现在在哪里？是否随他平安离开新野到了江夏？ “大家都好吗？子让他……平安到江夏了吗？” 诸葛亮点头：“都很好。” 简兮惊讶。那就怪了，如果子让一直跟在诸葛亮身边, 为何还会成为司马懿的义子？他根本没有见到司马懿的机会啊？还是说他出师后投奔了曹魏？ 诸葛亮哪知她在想什么，他最担心她的身体，对她的跳河之举又惊又气。 “方才陈老板告诉我，你跳河逃生后被绿倚姑娘所救，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半个月前才能下地行走。” 简兮坐在他对面，双手托着下巴：“也没有那么夸张。于大夫小心谨慎不让我出门，绿倚又天天盯着我，我没办法只好遵医嘱了。”说完，她右手不自觉摩挲到左手腕上的玉镯子。 诸葛亮抬头，目光同样落在她手腕凭空多出来的镯子上。他看了一眼，疑惑却没多问。 一碗馄吃得很快，简兮甚至怀疑汤还烫着他就端起碗吃完了。片刻，诸葛亮放下碗说：“明日一早面见吴侯，我先回房间休息了，你也早些休息。” 第105章 “好吧，我送你过去。” 简兮低头走在前面带路，脸都气紫了。 休息休息，休息个大头鬼啊！ 虽然他的言语神态都充满关心，可能不能别像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似的这么淡定啊！ 她刚经历过生死，他都差点以为她死了，为什么还能这么平静？ 想当初她不过是站在城墙上吹吹风，他都能吼得她一哆嗦。现在她都玩儿跳河了，他难道不应该先骂她不过脑子害他担心，然后再紧紧抱她一抱吗？ 两人九死一生后在江东重逢了，可现实为何同她设想的一点不一样？ 纠结啊，痛苦啊，早晚变成精神分裂。 可挫败归挫败，简兮想到他明天将面临一场大考，便十分通情达理的自己生闷气，至少别在如此重要的时刻表现得“胡搅蛮缠”。 静远别院的门前，左右立着几簇墨竹，颜色看上去比普通竹子深，泛着淡淡青黑色。 简兮驻足，敛容道：“此院名为静远，优雅僻静，适合休息。请军师早些安置吧。” “多谢。”诸葛亮言语客气，迈进院子，又回头对她说，“我就一人，无需这么多房间，你带我去其中一间便可。” 简兮心里头正在生气，闻言只觉得他故意摆谱。院子里总共就两间房，他随便挑一个不就好了？ 她冷脸走进院子，指着正对的卧房说，“喏，就这间，我才安排人打扫干净腾出来。若诸葛军师不满意，可以去陈老板的院子，让他也腾出来……” 尾音未落，手腕被身边人用力一拽，她身体一歪，落入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 “先生？” “嗯，怎么不继续叫军师了？”简兮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拥她入怀的人无奈地说：“你在生气吗？该动怒的人应该是我。上元节那日不是早告诉你，离开荆州回柴桑，为何不听？” 没想到诸葛亮比她想的还要谨慎。他并非不上心，而是要等到一个最安全的地方，确认四下真的无人才开口。 “本来要走的，路上出了些意外，没走成。”他抱得很紧，简兮有点不适的扭动一下身子，却引来更有力的桎梏，让她完全动弹不得。 诸葛亮叹口气，又问：“留在荆州便罢了，城里虽乱但并无战事，可你又跑到长坂做什么？” 简兮的心倏然一紧。还能为什么？手握剧本结果被剧本坑了？ 她想了半天都找不出说服他的理由，又不想编谎话骗他，于是闷闷地道，“唉，一言难尽。” 环住她的手臂又紧了几分，他的下巴轻轻贴在她额头上，温热的触感让她有点脸红。明明他现在还在生气，可她仍不由自主的心猿意马了。 她闭上眼睛，缓声安慰说，“你放心，我是属猫的有九条命，无论发生什么，我最后都能回到你身边。” 诸葛亮好气又好笑。连理由都懒得想，随便搪塞一个么？ 他附在她耳边说：“你的命是我救的，一条都不许你糟蹋。若再有下次……” “绝对不会有下次了，我保证！”简兮及时打断他，郑重地说。 她原本也只有三条命，现在只剩下一条，她绝不能再丢掉了。 等一下，他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的命属于我，你的生死与我息息相关”，这不是表白这是什么？ 诸葛亮自然不会想到，简兮在他余怒未消时，居然还能脑洞大开的自恋一番。 他松开她，温言道：“你身体刚好，早点回去休息。” 简兮歪着脑袋一笑：“这个院子本就是我的，先生让我去哪里休息？” 诸葛亮明显噎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除她以外没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结果如何，诸葛亮现在心绷得很紧，简兮自然不会继续开这种不合时宜的玩笑，她摆摆手说：“嘿嘿，我开玩笑的，绿倚早帮我安排好了。天不早，先生晚安。” 简兮说完，步伐轻快地离开院子，虽然她心情并不怎么轻快。 唉，一间房都睡过，现在怎么连一个院子的资格都没了。 双手背在身后，简兮嘴里哼着小曲走回酒楼大堂，看见陈晔和绿倚正坐在柜台前，对着一个竹筒研究。竹筒上插了一个小红旗，棋子上写着“曹”字。 “江东大祸临头了，你倒是悠然自得。”陈晔摇头苦叹。 简兮指指竹筒：“这是什么？” “北边那位的战书。” * * 天色破晓，一缕阳光照进窗缝。 简兮斜坐在翘角的床头，凝视着床边厚重的墙壁。 绿倚给她安排的房间和静远卧房只有一墙之隔。她知道诸葛亮此时就在墙另一侧，准备今日面前吴侯的事。 她在木门道改变了结局，又续写了长安的副本。系统也从最开始动不动就降天雷，变成口头警告，可见副本剧情已不像之前那么严格，不一定是一成不变。她暗暗期望至少赤壁之战能赢，孙刘联盟顺利。 简兮选了一件湖蓝色小雏菊花的襦裙，腰封佩着流苏。她挑起一缕长发用玉簪绾髻，其余的在脑后梳了一个辫子，用银色发带系住。小环帮梳了小半年头发，简兮也开始学着如何打理长发了。 第106章 简兮去厨房准备早食，简单的五谷粥、麻酱糖饼、小菜，清淡又开胃。诸葛亮走进大厅时，她正把饭菜端上桌。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先生卡着饭点起床的吧。” 简兮回头看，见诸葛亮今日穿了淡蓝色白云纹的大氅，羽扇纶巾，风度翩翩。 两人面对面，均是一愣。 简兮笑着挠挠头，无意中碰歪了头上的玉簪。他们真不是约好的，可乍看上去好像情侣装。 “一夜未眠？”诸葛亮凝视她微肿的双眼。 简兮望着精神奕奕的他，莞尔：“先生一夜好眠。” 诸葛亮感叹，自己已经许久未曾像昨日一般安睡了。她失踪这些日子，他每日只能睡着两三个时辰，有时还会独坐到天明。见到她平安活着，他日夜焦灼的心终于放下了。 简兮把碗碟一一摆放好，撤掉漆盘，把空托盘随手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她轻声问他：“今日见吴侯，先生有几成把握能劝动他？” 诸葛亮成竹在胸：“我从不做无把握之事。” “如此，便祝先生一切顺利。快用早饭吧，凉了不好吃了。”简兮眸光一转，笑容浅浅，却是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此时时辰尚早，酒楼没有客人，也没有洒扫的店伙计。 诸葛亮走到她面前，忍不住抬起手，取下她头上歪歪扭扭的簪子。 简兮半低着头，心怦怦直跳，感受他修长的手指在她发间缠绕，而后徒手绾了个发髻，为她重新戴上玉簪，端端正正一点不乱。 他温和一笑说：“簪子很好看。” 简兮“啊”了一声，本想说她向糜姑娘要回那枚珍贵的梅花发钗了，可忽然想到她把那东西收藏在长安丞相府了，现在根本没带在身边。 诸葛亮刚坐下，还未吃两口饭，大堂外的脚步声细密而急促，越来越近。 鲁肃快步赶来，拱手作揖。 诸葛亮还礼，“子敬特意赶来，许是吴侯召见了。” 鲁肃目光不自觉落在他们俩的衣服上，他本不是爱八卦的人，何况公务缠身，他没有心思关心别人的私事。他对诸葛亮说：“正是。主公正在殿上议事，等先生前去商议结盟。” 简兮皱了下眉头说：“那也得吃完饭再去啊，锅里还有，要不我给子敬大人也盛一碗？” “哪有功夫吃啊！”鲁肃语气着急，“主公正在发脾气，昨晚江东文武还有部分百姓都收到了曹操到战书，弄得人心惶惶，我们尽快动身。” 诸葛亮点头，拿上羽扇准备离开。 简兮留在原地开始收拾桌子，鲁肃却叫上她：“阿七姑娘，主公召你一起进府？” 简兮惊：“为何？” 鲁肃笑容促狭道：“你那好东家昨夜流连秦楼楚馆，醉酒闹事，被巡夜侍卫带到侯府。主公把他安排在偏殿，今晨唤你去领人。” 第七十章 煮茶 马车平稳行驶在道路中央, 路上的行人远远避让开了。 车座上放着一个小竹筒，竹筒上插了跟小红旗，和昨日出现在一品阁的战书一模一样。据说曹操向孙权下战书, 并命人抄写三百份, 顺江而下, 号称雄兵百万，战将千员，准备一举攻下江东八十一县。 一时间，江东百姓惊恐万分。曹操未攻城先攻心，何等奸诈。 鲁肃担忧，一路上反复强调：“虽然我主公极力想促成孙刘联盟, 但部分老臣更希望明哲保身, 说服两军结盟困难重重。待会儿面见我主, 孔明切记注意言辞啊。” “理解。”诸葛亮淡然笑之，若有所思。 简兮表面上认真听两人交谈，实则脑子里琢磨着楚时的事。 除她刚醒来他在床边阴阳怪气讽刺她身体素质差外, 简兮很久没见过他了。 算起来, 他也算想办法救了两人的命。虽然她“昏迷”大半个月, 但他几乎完好无损，足见跳河并非毫无生路。 进而她又想起在长安陈晔对她说的话，楚时并非死于跳河，而是死在巴丘。 周瑜中毒箭病逝也就是未来两年之内的事, 那么楚时的人生，也开始倒计时了？对于楚时的死因, 陈晔守口如瓶, 简兮怎么问他都不说，莫非陈老板有意隐瞒什么？ “阿七姑娘真能沉得住气啊, 你就不担心吗？”鲁肃忽然把矛头指向她，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简兮无奈叹气：“担心什么？战和大事岂是我一个小厨子能管的？” 鲁肃摆了下手，轻轻摇头：“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楚长风。大敌当前触吴侯眉头，你就一点不担心你东家？” 简兮不置可否。在她看，楚时才是真有九条命的猫，八面玲珑，身份复杂，他才不需要担心呢。 没想到在这合纵联盟的紧要关头，鲁肃还有闲心跟她聊楚时。她不知如何回答，随口搪塞：“昨夜之事一定有误会，等面见了吴侯自有分晓。” 简兮本意是拒绝鲁肃再问，可这一回答反倒坐实她对楚时的信任。 诸葛亮深邃的眼眸闪过一丝异样，但也仅一瞬就恢复平静淡然，就像根本没把两人的对话放在心上。 今日的侯府格外威严庄重。 第107章 殿前两列佩剑侍卫肃穆而立，隐约能看见此时殿内黑压压坐满了江东文武，可想一会儿将要面对怎样群起而攻的场面。 门前小厮赶着步子而来，行了一礼，言吴侯请诸葛亮入内相见。 待诸葛亮先一步离开，小厮又俯身对鲁肃和简兮说：“主公请两位移步殿内。” 简兮奇怪：“不是让我去找楚老板吗？” “楚先生在殿内，二位请随我来。” 鲁肃说：“有劳带路。” 小厮领着两人绕过大殿正门，沿着殿外的回廊走了一刻钟，便看见一扇雕刻精致的小门。 门前两位婢女恭敬迎二位入内，简兮打眼一看，此处是间暖阁，连接着正殿。室内鼎坛焚着儒雅的松香，还飘着煮茶的清雅味道。 孙权和楚时坐在桌前，姿态凌然，一本正经。身旁的婢女为他们斟茶，可两人显然无心去饮。 孙权看了简兮一眼，饶有兴致地开口：“府上女婢茶艺不精，长风无意品尝。简姑娘茶艺精湛，可愿煮杯清茶一同品赏？” 简兮点头应是，走到茶盘前，顷刻间闻到楚时身上不寻常的酒味和香粉味。 她皱了下鼻子，有点想打喷嚏，强行憋气忍回去。 简兮从前只喜咖啡，穿回古代倒成了茶艺行家。冲茶、淋罐、洗杯、洒茶，她整个动作形如流水，手法娴熟。 孙权和楚时相对无话，暖阁十分安静，正殿激烈的争论毫无遗漏的传入暖阁。 孙权斜睨着简兮灵活的茶道手势，好似专注的看她摆弄茶具，实则极为专心的听大殿上激烈的辩驳，一字不落。 “诸葛先生，听闻刘豫州在新野吃了场大败仗，仓皇逃窜，抛兵弃甲，险些丧命啊！”座上一年迈沙哑的声音传来，带了十足的鄙夷嘲讽，引得满座皆笑。 此人正是老臣张昭，张子布。 诸葛亮神色从容，不卑不亢道，“新野一战，我主公仁慈，不愿抛弃百姓，拖慢了大军的行程。如此仁义之君，古今难觅！” 虞翻起身，接着问道：“曹操已向江东下战书，上曰统领雄兵百万，战将千名。敢问诸葛先生，曹操此言可属实？” 诸葛亮轻摇羽扇，洒然一笑：“曹操得袁绍败将之兵，结刘琮乌合之众，即使号称百万大军，战斗力不足三成。我主现退居江夏，养精蓄锐，以待来日。然江东兵精粮足，又有长江天堑，若惧怕曹操、俯首归降，实在叫人贻笑大方。” …… 年轻的吴侯听到殿上对话，忍不住重重敲击书案，吓得一旁侍从低头不敢言。 简兮听着外面的动静，心也七上八下，手上的动作略显杂乱。好在孙权并未全神贯注看茶道，无人发现她的错处。 “咳咳……”鲁肃放下茶杯，道，“主公啊，这茶再煮下去，味道就苦了。” 孙权一口饮尽杯中茶，细细一品，果然苦了些。他轻笑道：“说得正是。子敬，快请诸葛先生入内，商讨御敌之策。” 第一关算是过了。鲁肃松了口气，起身回应：“是，主公。” 不一会儿，诸葛亮在鲁肃陪同下进入暖阁。他上前一步，恭敬的俯身一礼：“参见吴侯。” “先生免礼，请入座。” “多谢吴侯。” 孙权漆黑的眼中精芒一闪，笑容莫测：“子敬曾多次赞扬先生满腹韬略，今见果然如此。我年纪尚轻，许多事还请先生赐教。” 诸葛亮摇头浅笑：“不敢。早听闻江东人才济济，在下此番前来，更是受教颇多。” 方才任由群臣言语为难，即是考验也是试探。孙权脸上略微尴尬，笑了下，吩咐婢女上茶。 “此乃江南绿茶，虽算不得名贵，却有清新提神之效。”孙权举杯邀请。 诸葛亮淡然一笑，饮了口茶，不露痕迹地蹙眉。茶香浓郁，微微苦涩，这茶今日煮得有些过火候。 楚时仰头灌一口茶，而后呛住不停地咳嗽。简兮觉得他是故意制造动静，想引人注意。 果然，吴侯不悦地瞥了他一眼，掩着鼻子直蹙眉：“一身酒气弄得我头疼，你赶紧回府更衣，再去向太夫人请罪。” “是。”楚时起身告辞。 孙权指了下简兮说：“你也先退下。” 三人要事商量，不能叫外人听见。简兮不多言不乱看，俯了下身退出暖阁，轻轻把门带上。 正殿前，众位文臣武将都在等孙权对南北战事最终定夺。简兮看到那密密麻麻的人群，心中有事未注意看路，猛地撞在走在她前面却突然停下脚步的楚时身上。 两人站在侯府门口，都没走。 楚时身上的味道浓呛刺鼻。 简兮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同他保持距离，捂嘴打了个喷嚏，“你这是喝酒还是去酒缸里泡澡，还在衣服上洒劣质香粉，真当吴侯看不出你在搞事情？” 楚时负手而立，好整以暇：“你知道一品阁为何夹在各方势力之间，却屹立不倒吗？因为它没有真正臣服于任何一方。踏歌是孙伯符创立的，即便如此，里面的人也不是江东之臣，双方仅为相互依靠的合约关系。合作共赢，没有主仆之别。” 简兮愣了下。她一直以为至少踏歌效忠于前吴侯，原来只是一场买卖。踏歌给孙策好处，孙策也不会亏待踏歌的人。 第108章 只是这些年过去，一品阁的人习惯了做普通酒楼生意，孙权突然让他们重操旧业，他们难免有畏难情绪。于是，年轻的吴侯把目光转到楚时身上。 看楚时这不以为意的态度，他也是更喜欢经商，不愿卷入庙堂事。 她恍然所悟：“你故意喝酒闹事，让自己落人口实？” 楚时笑 弋 笑，似乎很满意她能自己明白，不用他费口舌解释。 “吴侯对我的招揽之意已不是一两天了，随着战事临近，更是三天两头召我进府。我既无此意，又不敢几次三番当面拒绝，索性放浪形骸一番让他臭骂一顿。刚把我骂走，他短时间内肯定不会招揽了。何况我出现在秦楼楚馆，名声败坏德行有亏，还能断了他嫁妹的想法，一举两得。” 简兮嗔他一眼，哭笑不得，“幸好郡主对你是兄妹之情，若她真中意你，你这个态度她会伤心的。不过吴侯方才说的请罪是何意？太夫人瞧不上商贾，你不娶郡主她高兴才是，为何让你请罪？” “郡主私自离开侯府，险些丢了性命。太夫人问她冒险去樊城的原因，她绝口不说。太夫人以为郡主去荆襄是为了寻我，所以迁怒于我。”楚时挠挠鼻子，笑得无奈，“还望阿七看在我救过你的份上，帮我劝劝倔脾气的郡主。她们娘俩斗气，我多无辜啊！” 简兮生病期间，孙小妹来一品阁探望她三次。前两次她在昏迷，第三次她醒来了，却没力气说太多话。等她能下地行走自如，就听陈老板说孙郡主和太夫人争吵，被关祠堂罚跪，然后简兮再没见过她。 至于她为何没从荆州回柴桑，反而改道樊城，最后流入难民之中，这点简兮也没想明白。连太夫人都问不出缘由，她更从郡主口中问不出来了。 楚时一身怪味，他自己也忍不了，着急回府沐浴更衣。简兮忽然有了主意，虽然不知道孙小妹为何忤逆太夫人，但至少可以不让她们再争吵下去。 楚时正要离开侯府，简兮把人叫住，朝他伸手：“香粉还带在身上吗？” “何事？” “借我用用。” 楚时问：“做什么？” “一个大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简兮白了他一眼说：“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劝劝郡主咯。” 第七十一章 争执 简兮来到祠堂院外, 被郡主身边的女婢拦下。两人在南逃路上见过，婢女对简兮十分客气，但依然公事公办地说, “阿七姑娘, 此处是孙家祠堂, 外人不便入内。” “我知道。我不进去，有件东西麻烦你帮忙交给郡主。”简兮递给侍女一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交给郡主的东西，一律需要打开检查。 女婢打开小盒子，见是香粉，凑近闻了一下，顿时打个喷嚏, 眼睛红鼻子肿, 眼泪都快流下来了。什么劣质玩意敢给郡主用？ “姑娘这是何意？”侍女捏着酸楚的鼻子问。 简兮指下香粉盒, 暗示她，“母女哪有隔夜仇。太夫人最疼郡主了，只要郡主面上能服个软, 太夫人肯定放她出来。” 侍女一想, 顿时了然。香粉太刺激太催泪了, 她抽抽搭搭说：“姑娘的意思我明白了，我这就把香粉给郡主。” 出了侯府大门，简兮看见送诸葛亮过来的马车还停在门外，可见暖阁里严肃的谈话还未结束。 没记错的话, 诸葛亮第一次见吴侯面谈并未达到预期效果，联盟的阻力很大, 为何还聊这么久？ 留在侯府门口等人太刻意了, 简兮先一步回一品阁。没有马车，她只好慢悠悠朝酒楼方向走。 空旷的街道上只有寥寥几个行人。 战事吃紧, 市集萧条。自曹操的战书顺江而下，江东民心涣散，才一天时间，有的商铺已经开始收拾行李，准备撤离躲避战祸。 简兮早晨没顾上吃饭，这会儿觉得饿了。她走到点心摊前买了两块酥，刚付完钱，一辆马车停在她身边。 车上的人没说话。 她转头看，正是早上出门乘坐的那辆车。于是，她又多买了几块点心，打包好一并带上车。 马车上，诸葛亮靠着车厢闭目养神。鲁肃也一脸倦意，见简兮提着小包上车，他掀开车帘一角瞥了眼点心摊，摇头说：“这家铺子糕点不好吃。” “唉，他们赚糊口钱不容易，毕竟没几天太平日子了。” 简兮只是觉得经营糕点摊的老夫妻生活艰辛，随口感慨一下，并无所指，没想到踩了当下敏感的雷区。 “难道你也觉得，面对曹操百万雄兵，江东求和是上策？”鲁肃不顾及她是何身份了，直接抛出问题。 简兮被问得一脸懵，她本能去看诸葛亮，见他依然闭着眼睛，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 简兮无奈，摇头叹气：“我就一普通百姓，在酒楼混吃混喝赚点小钱，哪懂军国大事？” 鲁肃笑着说：“巧了，我就想听普通百姓如何想的。是战还是和，你随便说，就当闲谈了。” 闲谈？分明是拿她解闷。 简兮不由腹诽，此二人明明比谁都通透精明，偏偏让她说出来。 脑中念头转了几个弯，简兮长出口气说：“自董卓作乱以来，汉室衰微，奸臣当道。曹司空名为汉相，实为汉贼，世人无不想食其肉寝其皮……” 第109章 “别扯这些没用的，直接说重点。”鲁肃哂笑。 “拼尽全力一战，而且必须赢。”简兮说完这句话，诸葛亮终于肯睁眼看她了，目光里除了意外，还多了几许欣赏。 鲁肃诧异：“你们开店做生意，不都想平平安安吗？” “对百姓来说，开城献降未必有好结果，荆州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暴-乱四起、盗贼横行，连世子刘琮都被关在许昌了，哪里有太平日子过。对吴侯来说，若以保境安民为由献降，日子只怕比刘琮更难。真想长久平平安安，就要打赢这场仗。”一口气说完，她从包里掏出一块点心吃，咬了一口，顿时觉得整个喉咙都被甜腻腻的味道堵住了。 果然不好吃。 鲁肃张了张嘴想说话，又不知说什么，半晌，他叹道：“没想到，你一个小丫头都看得如此通透。” 简兮道：“私下闲谈罢了，先生莫要上心。”她哪里是看得通透，分明是另有乾坤。 她不经意抬头看去，正对上诸葛亮若有所思的眼神，便开口问他：“吴侯仍未下决心？” 诸葛亮抿了抿唇道：“吴主深知其中要害，虽未明确表态，心里却是主战的，且志在必得。如今他只在等一个人罢。” 简兮点点头。那个重要人物便是周瑜。 孙权没有表态，并非态度不坚决，而是担心江东势力分成两派，战时不能同心同力。周瑜是曾经追随孙策的人，在江东文臣武将中威望颇高，有他出来主战，再无人敢非议了。 马上行驶到一品阁门前，还未停稳，一名跑堂的伙计就已冲出来拦住车。 “阿七姑娘，你可算回来了！” 简兮掀开车帘问：“何事慌张？” 跑堂伙计急得跳脚，指着酒楼大堂方向说：“你快去看看，二楼快要打起来了！” 二楼的客人都能打起来？ 简兮问：“陈老板呢？” “老板不在。” “绿倚呢？” “也不在。” “楚长风……”说完她才记起，楚时一身怪味回家洗澡换衣服去了。 主管事的都不在，只剩她了。 简兮下车，吩咐伙计：“你带诸葛先生回院子休息，我去大堂看看。” “是。” 能在一品阁二楼吃饭的人，一定非富即贵。 能在一品阁大吵大闹，且店伙计没有报官，只能说明吵架的人本就是官。 简兮终于知道陈晔为何让诸葛亮独门独院了，因为外面随时有意外发生。 “哗啦！” 一个茶碗摔碎，几粒碎渣滚下木质台阶，落在简兮脚边。 “我江东已立三世，岂能拱手让给那曹贼！江东只有断头将军，没有降曹将军！” “战端一开，生灵涂炭，江东岂不是毁在你我手中！不如保境安民，为子孙考虑啊！” “老匹夫鼠目寸光！国亡了哪来的家！” “黄口竖子，休要张狂！” …… 简兮指了指二楼，小声问店伙计：“什么情况？” “唉，程德谋、黄公覆等老将军从侯府出来，直奔一品阁点菜吃饭。他们那桌菜刚上齐，张子布大人又带人来酒楼了。张大人一行人直接上二楼，我又不敢不招待，这不就和老将军碰上了。原本相安无事的吃饭，不知谁起头阴阳怪气一番，惹得对方不悦，才大吵起来。” 简兮一脸无语。二楼那几位不敢在孙权面前大吵，压了一肚子火。没想到冤家路窄，战和两派在外面吃个饭都能碰上。 最近酒楼生意不景气，没有外来客人，又没有吴侯压阵，他们拌几句嘴没收住，结果吵起来了。 “怎么办啊！要不……鲁大人上楼帮忙劝劝？”店伙计求救的目光望向鲁肃。 鲁肃脸很黑，心想这些人还不知道孔明也在一品阁，幸好他方才没跟过来，这场面要被刘备的人看去，简直贻笑大方。 他正踌躇怎么上楼，纠结如何既能劝架又不失他们的掩面，就听简兮果断对店伙计说：“有什么可劝的，吵架又不会把酒楼拆了？不过，拍坏的桌子摔坏的东西，全都记在账上，是谁弄坏的谁来赔，一点不能少。记住了？” 可能是她这一声干净利索，又是个姑娘家，楼上的人听见居然安静下来，大概也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有失身份。 鲁肃愣住了，打好的腹稿忽然没处用了。 店伙计拿着记账本小跑过来，望着突然安静下来的二楼，一脸疑惑地问：“现在我可以上楼登记了吗？” “算了，几个杯子几个碗，碎就碎了吧。”简兮摆手让店伙计下去，指着楼梯对鲁肃说，“子敬大人现在可以上楼了。” 鲁肃无奈苦笑，朝她拱了拱手，似乎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简兮俯了下身，揉着额头转身走了。 头疼，她要回屋睡觉。 简兮这一觉睡了很久，醒时天已经黑了。她慌忙从床上跳下来，随意盘了个丸子头，急匆匆往酒楼大堂跑。 一楼大厅零零散散两个客人，都是只喝酒吃肉，没点炒菜。店伙计没事做，下去休息了。 诸葛亮仍坐在昨天坐的位置，面色平静地喝着茶。尽管陈晔给他上了壶一品阁最出名的秋月白，可他一口都没有喝。 第110章 难得陈老板大方一回，简兮坐在诸葛亮对面，揭开瓶盖闻了闻，酒的清香甘洌非同一般。 “还想喝？”诸葛亮语气淡淡，脸色不太好。 简兮立马把酒瓶放回原处，“没有，我就是想看铁公鸡陈老板准备什么好东西了。”而后，压低声音说，“先生还记仇？” 诸葛亮挑挑眉，抬起手，作势要捏她的鼻子。简兮捂着嘴笑，直往后躲。 “背地里说我什么坏话呢！”正说着，陈晔端了两盘下酒菜从厨房转出来。酒楼大堂没什么人，他不高不低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 菜端上桌，他见酒杯依旧空空，责怪简兮：“怎么不给客人倒酒？” 简兮也责怪陈晔：“空腹喝酒伤胃。天气寒冷，应该准备些热乎的饭食。” “谁叫你睡这么久，厨房都是绿倚忙活。本想叫醒你，先生不让我打扰，说随便准备点东西就行。”陈晔心里头奇怪，面前的先生一看就是气质绝佳的偏偏君子，能被刘皇叔派来出使江东，肯定有过人的才学胆识。 可简兮就是个二五眼不着调的，做起事来想一出是一出，和这位先生看上去绝非一类人，他们是如何走到一起的。 他没好气地对简兮说，“别以为酒楼生意不好你就能偷懒，你的工钱和酒菜挂钩，做菜少了工钱也少，你还清钱的日子又得往后推。” “放心吧陈老板，早晚能还清。”就算我还不清，日后丞相也能帮我还了，哈哈。 第七十二章 宵夜 简兮的目光落在陈晔腰间多出的香囊上。 陈晔敏锐地察觉到了, 侧身遮掩。 遮掩就有问题，就是心虚。 简兮记起来了，这刺绣这花纹十分眼熟, 是出自绿倚之手啊。 难怪江东群贤在一品阁二楼争吵的热闹他没看到, 原来忙着约会佳人。 暂时放过陈晔, 简兮转头，笑着问诸葛亮：“先生想吃什么？” 诸葛亮回忆她写的那封离别信，心里不是滋味：“你不是要做东请我吃招牌菜吗，随便上一两道菜吧。” “好，我说话算话，绝对不收先生的钱。”简兮起身, 往厨房走。 陈晔冲着她身后喊：“加上顿饭, 别忘了你欠我多少钱！” 简兮懒得理他, 径直走进厨房。 绿倚在灶台前切菜，她想做汤锅，但手法不熟练, 菜切得歪歪扭扭, 入料都不方便。 一个烧火的伙计蹲在台下帮忙, 简兮把烧火伙计支开，请绿倚帮忙烧柴火，她来重新做菜。 飘着油星的肉汤已炖好，诸葛亮不喜欢太油腻的食物, 她用铁勺把最上面的一层油去掉。她又开始切菜，他喜欢的豆腐、萝卜、菌菇会多放, 这些菜切碎煮软才入味, 需要多花点时间。诸葛亮不喜欢的青菜，简兮整棵整棵的放锅里煮, 吃起来方便，而且绝不沾到别的菜上。她打算盯着他把有营养的绿菜都吃完，才能喜欢的炖肉。 “阿七对先生真是用心啊！”绿倚在一旁看，又惊讶又羡慕。 绿倚是陈晔的亲信，简兮的事他一般会告诉她。何况两人现在的关系远不止于此，陈晔收下绿倚的香囊，证明他接受了绿倚的心意，两人是一对有情人了。 简兮手上的活没停，嘴上心思八卦陈老板：“方才我看到陈老板腰间佩戴着你绣的香囊，看样子你们已经挑明关系，不再是上下属了。” 望着简兮暧昧的笑容，绿倚脸红透，平日做事雷厉风行、果断干脆的人，此时也会因为男女之情感到心悸和害羞。 “我同陈老板相识七年，那时踏歌刚成立不久，我还是个孩子，是陈老板救了我。他告诉我，收留我在踏歌会很危险，但我不害怕。七年来，他教会我乱世生存之道、教了我武功，也救过我很多次，我当时便暗下决心，此生离不开陈晔，非他不嫁。若他无意于我，我就一辈子默默在他身边，当酒楼的账房先生。” “等等，嫁给他？这么快？”简兮掌勺的手一顿。 绿倚奇怪：“两人心意相通，为何不能成亲？我们双方父母都不在了，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略过，直接在一起难道不好吗？” “你们不是才心意相通吗，能不能处得来都不一定，怎么就决定终生大事了？你若真喜欢陈老板，可以先处处看，但别着急嫁啊。” 在简兮的思想里，谈恋爱是谈恋爱，嫁人是嫁人，这是两回事。 她其实也有自己私心。陈晔告诉她自己的妻子死于大火，她很喜欢绿倚，不希望绿倚结局那么惨烈。若她真喜欢陈晔，谈恋爱可以，嫁人一定要慎重啊！ 绿倚想了下，自以为明白简兮的意思，缓缓道，“一品阁是非多，陈老板又是酒楼老板，他身上背负很多秘密。可我既然选择跟着他，哪怕知道前路艰难，也不怕。” 简兮接着问：“哪怕会丢了性命，也不怕吗？” 绿倚笑而不答，隔着厨房门帘，她指了下坐在窗边的那位白衣公子，微微一笑问简兮，“和那位先生在一起，未来同样充满变数，你会害怕吗？” 简兮僵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直到绿倚提醒她扑锅了才恍然惊醒，拿着汤勺在锅里搅了搅。 以诸葛亮的视角看，他们相识三年，相处不过一年，表明心意在一起不到一个月。可在简兮这里，他们相处四五年，在一起一年，一个被窝睡了半个月。 第111章 害怕吗？她是害怕过，可自从她知道自己就是“阿七”后，她不再害怕了。哪怕从别人口中得知“阿七跳城身死”的结局，她都没怕过。 绿倚目不转睛看着简兮，她虽然一个字没说，可她的表情渐渐从迷茫，变得坦然又坚定。 她莞尔一笑，心想阿七肯定和她一样，遇到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两人不再说话，各自忙手头的事了。 除了热腾腾的汤锅，简兮还做了条西湖醋鱼。等所有菜品准备齐，她和绿倚一人端着一个盘子走出厨房。 简兮站在厨房门口，打眼看去，发现坐在窗边的诸葛亮已经不在。 奇怪，人呢？怎么不吃饭就走了？ 陈晔双手抱胸靠在柜台上，瞅着简兮笑得揶揄，“别看了，人已经走了，谁叫你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什么意思？简兮把菜摆在空桌上，无辜又纳闷。 就在这时，门外跑进来一位洒扫的伙计。店伙计来到陈晔面前，神情紧张：“老板，周将军来了。” 周瑜连夜赶回柴桑。 鄱阳湖练兵数月，决定南北战事最重要的人物终于坐不住了，连夜策马而归。 可周将军风尘仆仆的，不在府上休息，为何大晚上来一品阁？莫非他知道诸葛亮在一品阁？ 简兮心头一惊。 来了来了！ 时间、人物、事件全都对得上，虽然这地点有些随意了，但有酒有菜能说话就行，管它是在府邸书房还是酒楼大堂。 不等陈晔说话，简兮抢先道：“快请周将军上座。”她端起桌上的菜，打算挪到二楼雅座去，又吩咐店伙计多准备几个小菜。 陈晔纳闷：“周将军一人，吃得下这么多？” “现在是一人，待会就是三个人。”简兮同陈晔说完，又唤了位跑堂伙计过来，压低声音对他说，“麻烦你帮忙到鲁参军府上捎个信，就说……老板要请他吃宵夜。” “知道了。”店伙计点头应下了。他刚退去，周瑜就大步迈进酒楼，他一身玄色深衣，甩了下长袖把手背在身后，步态随意，显然对酒楼和里面的人再熟悉不过了。 “陈老板，把好酒好菜都端上来，赶了一天路怪累人。” “好，您请上座。”陈老板把周瑜带到二楼雅座。 简兮看见走在周瑜身边的曼妙女子，心头一震。 周夫人也来了。 肤洁如雪，唇赤如丹，娇小的身形莲步轻盈，淡紫色的衣袖飘飘然，如月宫仙子。 小乔果然是江东第一美人，连同为女子的她都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不一会儿，鲁肃便到了。 “这么快？”简兮诧异，鲁子敬就算飞过来也没这么快。 店伙计说自己刚出一品阁大门没走多远，就看到参军府上的马车，想来鲁肃早就得到消息，来一品阁见周瑜。 和鲁肃一起来的，还有楚时。他换了件简单的素色衣袍，长发随意绾了发髻，用发带系住，没戴髻冠没戴簪子，看起来就像洗漱完忽然想出门溜达，他走着走着就碰到鲁肃，然后一同来一品阁。 简兮瞠目结舌。这……原本的三人戏台变成五个人了？ * * 诸葛亮沉着脸站在院子里，心情复杂。 在这两军联盟的紧要关头，他本应心无杂念，可方才站在厨房外无意间听到简兮和绿倚的对话，心里难免有些失落。尤其当绿倚问她，同他在一起是否害怕犹豫过，她居然沉默了。 沉默是何意？她不知该不该回答绿倚，还是她对未来充满担忧，所以默认了绿倚所说的？ 正兀自窝心，就听见身后急匆匆的脚步声。他回头，看到简兮提着长裙，一路小跑迈进院子。 “太好了，先生还未睡。”她在他面前站定，喘了口气。 诸葛亮微怔。她是专程跑过来解释的？ 悬着的心慢慢放下，他脸色放缓，无奈又落寞：“你想同我说什么？” 简兮微微惊讶：“先生怎知我有话说，你们该不会是约好的吧？” 诸葛亮疑惑。什么约好？ 简兮一叠声道：“周将军刚来没多久，子敬大人和楚老板也来了，他们八成是来见你的。大半夜全都聚到一品阁吃宵夜，你们当真不是约好的？” 诸葛亮听后，心头杂念立刻烟消云散。他神色一凌，淡淡“嗯”了声，眼中的落寞一扫而空，有的只是肃然和谨慎。 他短促地说：“我们走。”然后当先出了静远。 简兮和诸葛亮来到一层大堂时，站在楼梯口就听见二楼雅座传来的交谈声。 周瑜为了两军结盟的事，连夜从鄱阳湖赶回来。本以为行程隐瞒得很好，没想到消息还是被传出去，引得程普黄盖等将军和张昭诸葛瑾等文臣轮番到他府上表决心。他实在听得头疼，这才带夫人来一品阁用宵夜。 他是一品阁的常客，和陈老板关系不错，听说今日有人在一品阁争吵，还摔坏了东西，他主动询问陈晔是否真有此事。 陈晔一脸懵，白天他和绿倚出门去，根本不知道酒楼发生了什么。是以简兮上楼来，他看见她就问：“周将军刚才说的，可是真事？” 第112章 简兮无所谓的笑了下，语气轻松：“一点误会，解决了就好，烦劳将军挂心。”说完，她侧身让出一条路。 诸葛亮手持羽扇，缓步而来，见到周公瑾，他莫测一笑，略施一礼。 鲁肃起身，笑脸相迎：“孔明啊，方才和公瑾说起你，正准备让陈老板请你过来一同入席呢。” 诸葛亮摇头轻叹：“子敬如此说，倒像是我不请自来了。” “先生说得哪里话，快快请坐。”周瑜把左侧的席位留给他，他分明是特意空出一个位子等人，而且是上宾的位子。 第七十三章 请帖 待诸葛亮入席坐定, 周瑜浅笑开口，“连夜赶路，我实在疲倦不堪, 故而携夫人出来小酌几杯。今日我们只品佳肴, 不谈南北战事。先生意下如何？” 鲁肃脸色微微一变。诸葛亮气定神闲地坐在旁边, 脸上带着平和的笑意，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凌厉。 开始了，要开始了！ 原本很兴奋，可真到这一刻，简兮忽然没了看热闹的心思。 这几人坐在一起，无需刀剑, 只用言语就能杀人于无形, 她光站在这里就感觉压力很大。 陈晔下楼温酒去了, 简兮趁机说，“我下楼帮陈老板的忙，然后再送各位一道招牌菜。”一时嘴快, 她已经忘了今日赔了多少钱。 “有劳阿七姑娘。”小乔忽然起身, 盈盈而笑, “上次来向姑娘学习酒酿圆子的做法，不如今日我试着做一碗，看看是否进步了。” 简兮不用想就知道，哪有什么酒酿圆子, 冰雪聪明的周夫人也在找借口开溜。 她轻轻点头，小乔毫不犹豫走过来, 和她一起下楼了。 走到厨房门口, 简兮停下脚步，压低声音, “夫人其实不必如此。周将军早就知道会在此处遇见诸葛先生，他能带你一起出来，便是信任你没有让你回避的意思。” 她看着小乔青葱般纤细的手指，想到她一个大家闺秀，手是用来刺绣抚琴的，应该从没干过粗活。 小乔抬手撩起耳边的碎发，莞尔一笑，简单的动作却是风情万种，宛如画中走出来的仙子。 “夫君连夜归来，必有大事要决。我若在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要顾及我，我不想让他分心。”她声音很轻很软，就像棉花滑过皮肤，音色听得人十分舒服。可她说出的话又是那么有力，一位支持夫君的一切、拥护他一切的女子，需要有强大的爱意和足够的勇气。 简兮由衷感慨：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一定有位了不起的女人。 她长出口气，扬眉一笑，“既然如此，若夫人真想学酒酿圆子，我可以教你。” “自然要学，这是夫君最爱的甜食。”小乔笑容愉快，好看的眉毛微微扬起。 简兮点头，两人一起进厨房。 绿倚一直呆在厨房没离开，见简兮把周夫人带进来，立刻俯身行礼。 小乔笑着说：“不必拘礼。阿七姑娘现在是我的师父，我是来学做菜的，以后晚上能给夫君弄点宵夜。” 绿倚向简兮投来求证的目光。简兮含笑点头，开始准备酒酿圆子需要的食材。 豆沙、红糖、面粉、蜂蜜、芝麻、水、模具都有了，还差酒。正想着，有个人从外面提了两个酒壶进厨房。 “多谢陈……楚老板？”简兮吃了一惊，她以为送酒的是陈晔，没想到会是楚时。 简兮接过他手里的酒瓶，竟然是陈晔最宝贝的秋月白。酒酿圆子而已，普通米酒便可，无需这么高端的。 她把瓷瓶放在案板上，奇道：“楚老板不是周将军的座上宾吗，怎么到厨房来了？” 楚时微嗔：“我一个商人，哪入得了周公瑾的眼。他们几个斗心眼斗得那么厉害，我呆在那里难免被误伤，只能先跑。” 最终，戏台还是留给那三个人了。简兮怪笑一下：“我以为你和鲁子敬他们是约好的。” “今日来一品阁纯属凑巧，要知道二楼会是这番情景，打死我都不来。”楚时说完，撸起袖子，看简兮放下酒壶后在水池边洗虾。 “你要做什么菜？” 简兮说：“油焖大虾。” 楚时走上前，把袖子挽得高一点：“我吃过你做的油焖大虾，虾肉鲜美，但油太多了。今日换我来做，你在边上看着。” 简兮诧异，小乔也有点吃惊。都说君子远庖厨，楚时怎么也算有身份的人，从没见他进过厨房。 反正他们三人进厨房是为拖延时间，简兮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周瑜目前还没发出关键性的“一声大喝”，看来那边远没结束，楚时想折腾就让他折腾吧。 简兮专心教小乔做酒酿圆子。楚时对着盆里几只洗净的虾去壳挑线，不时抬起头，看着简兮忙碌的背影若有所思。 酒酿圆子出锅的时候，二楼终于传来期待已久的暴喝：“曹贼辱我太甚，我与那曹贼不共戴天！”然后是踢里哐啷掀翻桌子的声音。 简兮一头黑线。今天是摔杯子日么，真要赔钱了。 小乔吓了一跳，小声问：“公瑾这是怎么了？” 简兮摆摆手，笑了下：“没什么，周将军是太在乎你了。” 第113章 “啊？”小乔疑惑。 暴怒声过后，二楼再次安静下来。虽然过程不甚愉快，可楼上的三人已达成共识了。 简兮拿来三个空碗，盛了三碗香甜的酒酿圆子。小乔笑着说了声“多谢”，便要亲自端上楼去。 绿倚可不敢劳烦周夫人，立刻走上前端起盘子，跟在小乔身后和她一起出去。 这时，油焖大虾也出锅了。楚时献宝似的把一盘浅红油亮的大虾端到她面前。 这道菜做法不难，难的是控制用料和火候，否则影响口感色泽。 简兮将信将疑地尝了一口，顿时睁大眼睛，难以置信道：“可以啊楚老板，看不出你还有这等烹饪手艺。” “过奖过奖。”楚时眼睛一弯，笑得像个狐狸。 简兮准备夹第二筷子时，记起这是要送给楼上那桌的招牌菜，只好把筷子放下。 楚时拿起她用过的筷子，也不嫌弃，直接夹了一口自己吃了，含含糊糊说，“楼上那三位差不多该走了，明日见吴侯又是一场唇枪舌战，早点回去睡觉还来不及，谁会吃油焖大虾，端上去也是浪费。” 简兮瞅着楚时，觉得他态度过于慵懒随意。作为一位江东商人却不忧心战和大计，实在不正常。 进而联想到他对新野一战的看法和刘备南逃的未卜先知，她越来越怀疑楚时的身份。 既会经商，又武艺高强，有头脑有能力心眼也不少，虽然没入仕做官，可那是他自己不愿意做而已。如此全才，不是外挂是什么？ 简兮跳河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他是不是“游戏外挂”，被他搪塞过去了。 来日方长，只要有乱子出现，他总会露出破绽，简兮有的是机会试他。 坐在二楼的人依次下楼，神态各异。 周公瑾走在最前面，脸色紧绷，余怒未消，每走一步都仿佛要将地板踏碎。 诸葛亮依旧神色淡然。鲁肃则是紧紧皱着眉头，夹在中间难做人。 楚时见状，放下木筷，把盘子往简兮手中一推：“时辰差不多，我也该走了。” “等一下。”简兮叫住他的背影。“你和周公瑾很熟吗？” 楚时回头，不解：“我是生意人，同很多人都熟。怎么了？” 简兮紧抿双唇，耳边回响着陈晔说过的话，楚时死在巴丘，那正是周瑜病逝的地方。 难道楚时的死与周瑜有关？ 沉默片刻，她低声开口：“周将军日理万机，与你经商无甚关系。为了生意的长久稳定，你还是多跟钱庄、商行打交道吧。” “你是想让我远离周公瑾。”楚时不拐弯抹角，把简兮想说又不敢说的话吐出来。他疑惑不解：“为何？” 简兮正纠结如何回答，就听他把问题补充完整，“难得你好心提醒我，莫非是看在我救过你的份上？” 简兮忽然松口气，省得搜肠刮肚找理由了。 就在楚时觉得她不会回答转身要走时，却听她意味深长叹口气：“我是看在这盘油焖大虾的份上。” 楚时脚步顿了下，没回头，他在原地站了几秒后，提步离开。 周瑜翌日一早便进侯府面见孙权，简兮在酒楼等了一上午，也没有吴侯下令与曹操决战的消息传来。 直到傍晚，终于解了禁足的孙小妹骑马来到一品阁。 一名佩剑侍女在门口看马，孙小妹独自走进酒楼，在大堂转一圈没见着人，也不等店伙计唤人了，径直跑到静远门口，朝着里面喊，“阿七，你在吗？” 喊了几声不见人出来，孙小妹正要进院子，简兮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郡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少跟我来这套。走吧，请我喝酒。”孙小妹双手背在身后，抬腿就要进院子。 简兮赶忙上前一步，拦着她，“不好意思，静远现在住着贵客，我搬到后面普通客房了。郡主要喝酒，我们去酒楼大堂可好？” 孙小妹“啊”了一声，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提高声音说：“今早听公瑾大哥说刘皇叔麾下的军师诸葛先生来到柴桑，现就住在一品阁。你能把自己喜欢的院子腾出来，他果然是贵客。”她稍稍探头往里张望，觉得自己方才大喊大叫有点失礼，便压低声音，“诸葛先生可在里面？” 简兮点下头，犹豫了一下，又摇头。她也不知道诸葛亮在哪里。 昨晚送走周瑜后，他整个人脸色怪怪的，理都不理她直接回院子了。今早他也没到酒楼大堂用早饭，打扫院子的伙计说诸葛先生天刚亮就出门，一直未归。 简兮不理解，一切进展顺利啊，诸葛亮心里头别扭什么。 孙小妹没有在意，她拉着简兮说，“罢了，反正你总能见到诸葛先生，帮我转交也可以。” “转交什么？” 孙小妹从怀里掏出两份请帖，一左一右分别递给简兮：“后日辰时，围场秋猎。” “两个？” “二哥邀请诸葛先生一同前往。” 第七十四章 围猎 手里握着请帖, 简兮奇怪：“诸葛先生是贵客，我又不是，为何我也有请帖？” 孙小妹谑笑：“自然不是给你的, 是给长风大哥的。”她指了下右手侧的深蓝色请帖。 第114章 简兮翻开看, 上面果然只写了楚时的名字。 秋高气爽, 围场秋猎，齐射比武，奖金丰厚，大家都来吧！ 秋猎是侯府的传统，不过从前只是吴侯带孙小妹和其他几位亲近的人自娱自乐。今年因为南北战事焦灼，孙权本来把秋猎取消了。 此番突然声势浩大发请帖, 不单纯是秋猎, 而是在鼓舞士气激发斗志。大到文臣武将, 小到士卒家丁，凡有意愿者皆可到场参赛，表现突出者封赏提拔。 看这请帖的意思, 孙权还是没有放弃楚时, 意欲招揽。而诸葛亮的请帖, 大概是鲁肃向吴侯提议的。吴侯出于礼貌发出邀请，去不去随他定。 简兮合上楚时的请帖，把两张请帖落在一起拿手里，“诸葛先生今天肯定回来, 楚老板就不一定了，他可不是天天来酒楼吃饭。” “我知道, 二哥亲自派人给长风大哥递的帖子。长风大哥看过后, 请我把帖子带给你，想让你和他一起去。” 简兮愣了下, 张张嘴说：“我去干什么？把猎物穿成串，做烧烤还是涮火锅？” “烧烤吧，这个好吃。”孙小妹故意逗她，然后哈哈一笑，拉住她的袖子，“他们一群大男人喊打喊杀太无聊，你就当陪我去呗，顺便帮我掌掌眼。” 嗯？简兮看孙小妹。 俊美的郡主小脸微红，凑到简兮耳边说了几句话。 简兮了然一笑。围猎比武最能彰显男儿本色，这次秋猎太夫人也会去，要在猎场上为郡主择婿。 选吧选吧，早点把孙小妹的婚事定下来，总比等着嫁给刘备强。 简兮点头一笑：“郡主邀请，却之不恭。” 孙小妹说：“把陈老板和绿倚也带上吧，多几人帮忙，这次秋猎能吃到烤全羊。” “全听郡主的。” * * 太阳初升，满眼望去丘壑纵横跌宕。 南方的深秋与北方不同，眼前依旧一片郁郁葱葱，只是这绿不似春天的娇嫩，而是浓重的墨绿色。 今日的秋猎规模宏大。 简兮站在山坡上，望着大大小小的白色帐篷和众位将领的旗番，被深深震撼住了。 “呦，在看什么如此专注？” 听到鲁肃的声音，简兮回头，看见他和诸葛亮缓步而来。 鲁肃今日依然是一件棕色长袍，只是袖子比平日的阔袍大袖窄很多，衣摆也少了繁复的花纹，兴许待会也要上场比试。 诸葛亮则完全是来观战的，悠然自得地扇着扇子。只不过他换了玄色斗篷，让他在众人里没有那么显眼。 简兮微微欠了欠身，回答道：“我在看眼前的风景，觉得波澜壮阔，便有感而发。”她抬起头，看雄鹰盘旋高空自由翱翔。 “壮阔？”诸葛亮走到山坡前，顺着她的目光抬起头。 “先生请看，它飞的多自在。”简兮遥指雄鹰。 诸葛亮轻轻笑了：“在众人眼里，它只是猎物。” 简兮摇头说：“在它眼里，我们才是猎物。” 他惊讶地看着她，漆黑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 “时候不早。方才我主下令，谁能猎到翔鹰有重赏。”鲁肃走上前，着急地看着两人，“别站在这里了，我们快过去。” 自古王侯多擅策马狩猎，对此次意味深长的秋猎，江东文臣武将心照不宣，无论是否参与均到场观看。 大帐外，孙权坐在最中央，左手边是文臣，右手边是武将，为首的便是老臣张昭和两天前刚赶回的周瑜。 文臣衣着款款坐在观看席，他们深知吴侯在此重要关头提出秋猎的意义，闷头不敢吱声。 武将跃跃欲试，有心上场者可随时离席，会有侍卫给他们弓箭和马匹，让他们在猎场肆意策马飞奔。 诸葛亮和鲁肃一起，坐在一个远离众人但又和孙权很近，且视野极好的地方。 孙小妹虽为女子，但志胜男儿，驾马随那些将军们狩猎。 简兮和陈晔他们站在围场外，远离那各怀心事的老臣们，尽情观看骑射。 简兮的目光有一下没一下地往诸葛亮那边瞟，不过离得太远，她只看见他坐在那里同鲁肃讲话，神态表情都是模糊的。 “看什么呢？”顺着她的目光，陈晔也回头看。 简兮心里不是滋味，幽幽道：“我觉得先生这两日变得冷冰冰的。” 陈晔：“是战是和，吴侯仍未明确表态。诸葛军师身负重任，自然没时间同你玩笑。” “我不是指这个。”简兮拽着陈晔分析：“自从前天晚上周将军离开，他跟我说话总共不超过十句。要说平日忙也罢，昨天傍晚我去静远送秋猎的请帖，他点头收下，客气地道谢后转身就走。而且最近他都是在外面用完饭才回一品阁，我这里就是酒楼啊，还是江东最好的酒楼，他分明是在躲我。” 陈晔瞅着她，渐渐露出促狭的表情，后续番外整理在滋，源峮污尓司久凌罢衣九尓“你终于发现了，我还担心先生出征前需要我提醒你呢。” “为什么？我哪里得罪他了？”简兮提高声音，喊冤叫屈。如果说是她之前没听他的劝告离开荆州，这件事早就说开了啊。 陈晔双手抱胸，斜靠在围场的栅栏上：“我同你说过，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115章 “难道是那天我和绿倚说……”喜欢归喜欢，嫁归嫁，需要区别对待。尤其是未来充满变数，更得慎之又慎。 简兮立马明白诸葛亮当日所言“你想同我说什么”是何意了，他听到她和绿倚的对话，所以饭都没吃就走了。 啊，原来他在纠结这个？她只是担心绿倚的将来才故意那样说的，并非是说她和诸葛亮的关系。况且在她的意识里，他们两人已经在一起很久了，难不成李总管白叫她半个月“夫人”了？ 可此时简兮才深刻感受到，在诸葛亮眼里，他似乎……还没那么了解她。 而且更糟的是，她的话陈晔也听到了。 简兮尴尬地低下头：“抱歉，我不是有意在背后编排你，只是不放心绿倚。” “我知道。”陈晔淡淡一笑，并未生气，“我若娶了绿倚，定不相负。若真出了什么意外，我会用性命保护她。” 围场里传来欢呼和呐喊声，盖过了他们的交谈，以至于主人公绿倚明明在不远处，却没听到陈晔的告白。 简兮望着绿倚，心情复杂。就算未来结局不圆满，能遇上一个以命相搏、真心相待的人，也值得了。 “我和绿倚相识七年，很多事情不必说出口，便心有灵犀。不过阿七你和先生……还需多一点时间和耐心。”陈晔像位长者，语重心长地劝她，这个样子很容易让简兮联想起青城山脚下独守一品阁的陈伯，当时也是这样语重心长劝她和丞相在一起的。 “不过嘛。”“陈伯”咧嘴笑，又变回陈老板了，“我和绿倚都是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可诸葛先生心思太深，身上背负的担子又重，和他在一起，恐怕你要吃点苦头了。” 简兮转了转眼珠，笑得灿烂：“其实还好，嘿嘿。”她的初吻其实是他主动的，简兮脑补那些画面，擦了擦不存在的口水。这样的记忆要是多来几次就好了。 “起初我以为，你和东家会是一对。” “我和他？怎么可能？”简兮不以为意，“我可不敢对他有什么想法，吴侯还等着他做上门妹夫呢。” 就在这时，围场中传来一阵惊呼。简兮抬眼望去，只见“上门妹夫”身形矫健的拉弓、放箭，白羽箭划过空中，两只小鸟被同一只箭射穿，摔落下来。 众人一片叫好，赞叹其箭术高超。 楚时英姿勃勃坐在马背上，手握雕弓，墨发轻扬，眉眼间是隐藏不住的傲气。 “好！好！”周围一阵欢呼呐喊。 随行侍从去捡楚时的战利品，把两只血淋淋的小鸟丢给场外简兮。 简兮犯恶心：“这是何意？” 侍从传达楚时的话：“烤了吃。” 麻木不仁。简兮远远冲他做了个鄙视的手势。 比武骑射持续到天黑。 围场四周点起了火盆，驻守的侍卫每人手里一簇火把，将场地照得十分亮堂。 陈晔忙着架炉火，屠夫把众人打到的猎物剥皮洗净后，挂在炉上烧烤。 简兮在挂炉烤肉前撒佐料，然后像粉刷匠一样刷调味料，一共三种口味，咸香、麻辣、盐焗。她还单独把鸡皮鸭皮过油炸了一下，准备一碟白砂糖。 除了烤肉，她还准备了烤地瓜干、烤蘑菇、烤韭菜等素食，用来下酒解腻。 外出行围没有严格的座次规矩，孙小妹虽是郡主，却选了个离上首最远的位子。 简兮端着盘子过来，菜送到最末席才看见孙小妹。 “郡主为何坐这里？” “离那些老顽固远一点，方便我吃吃喝喝。”孙小妹左手拿着烤羊排，右手用力一拽，让简兮坐在她旁边。 大庭广众下挨着郡主坐，于礼不合。简兮不是在意封建礼教的人，却不想给一品阁惹麻烦。 她要起身，孙小妹一把拉住她，远远指了指坐在鲁肃身边的男子，问简兮：“那位先生，不就是上元节灯会上擂台和长风大哥争花灯的人吗？” “嗯。”简兮点点头。 “他是刘皇叔麾下的军师，诸葛孔明。”孙小妹语调升高，带着惊喜与诧异，“怪不得你这么大年纪还没成婚，原来是眼高于顶啊。” “嘘，你可千万别和其他人说。” “放心，只有你知我知，我对阿娘和兄长都不会说，这可以吗？” 简兮会心一笑：“多谢郡主。”她起身要走。 “别走啊。”孙小妹仍拽着她不松手，“说了请你来是帮我掌掌眼的，一会儿好戏就开始了。” 第七十五章 比试 酒过三巡, 众人兴致极好。 孙权赏赐今日田猎获胜者二十匹锦缎，场上气氛更加热烈。 获胜人名叫甘宁，字兴霸, 少年时曾纠集人马在地方为非作歹, 抢夺船只财物, 人称锦帆贼。后投奔孙权。 此番是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脸，他十分激动，不住的拱手道谢，又向孙权提议：“禀吴侯，酒过三巡了，总是坐着看表演好无趣, 不如擂台挑战, 比武助兴。” 甘宁的快人快语孙权早已了解, 何况秋猎本就是彰显男儿英雄本色，擂台比武有何不可。 孙权坐在上首，面色瞧不清楚, 声音却饶有兴味, 说道：“不知甘将军准备向何人挑战？” 第116章 “末将有个手下姓胡名双, 青州人士，自称力大无穷，今日便让他上场挑战，试试本事。若他连赢三场, 末将愿提他为中军副将。” “准。”孙权点头，兴致盎然看向场中。 那名叫胡双的大汉刚进帐, 众人顿时惊呼出声, 只见他身形高大，竟足足七尺多高, 眼大如铜铃，手臂上肌肉健硕结实，让简兮联想起拳击赛擂台的选手。 他向帐中瞄了瞄，目光锁定坐在孙权身边，看上去最弱不禁风的楚时。 楚时一身玄色锦衣，上绣细纹暗花的墨莲图纹，墨发黑眸，面色如玉，一副翩翩公子的潇洒模样。 身为甘宁手下的武将，胡双始终相信拳头底下出政权，一个文弱的商人何德何能，可以坐在孙权身侧？ “在下久闻楚先生之名，却不知武功如何，今日特来讨教。” 楚时刚要说话，他身旁一位年轻的将领抢先道：“长风善于经商，武功只略懂皮毛。胡大哥武艺高强，不如先让在下领教一下你的本事。”说话之人剑眉微挑，眸亮如星。 “你是何人？” “在下陆逊，字伯言。” 简兮立马来了精神，支楞起脖子往场中央看。出现了，孙小妹最后的归宿……也就是正主出现了，是陆逊。 “无妨。”楚时轻撩衣摆起身，从容一笑：“对方既已下战书，我不应战，岂不被人笑话成缩头乌龟？呵，大家比如切磋，莫要伤了和气。” “此言甚是。”孙权点头，提高声音：“今日比武，剑不可出鞘，招数点到为止，不得伤人性命。” 太夫人远坐帐中观看，挑选优秀男儿为郡主选驸马，若楚时赢了胡双，便能在母亲那里多博得几分好感。 楚时拱手问陆逊，态度谦逊：“不知将军可否借剑一用？” 陆逊点头：“一切小心。” 面见吴侯不得带武器，楚时走到兵器架上拿了陆逊的剑。胡双选了流星锤。 气氛紧张，比武开始。 只听胡双暴喝一声，声音响亮如同惊雷。楚时矫健的移动步伐，刚刚离开原地，胡双的流星锤就轰然砸在地上，尘土弥漫。胡双出手快准狠，楚时丝毫没有还手余地。 众人发出惊呼，孙小妹紧张的拉了拉简兮的手，打定主意只要情况不好，便立刻站起来叫停。 电光火石间，两人已过数招。就在众人一致认为楚时不是对手时，只见一直退让的锦衣公子骤然回过头来，步伐奇异，剑式灵活，凌空一跃侧转身躯，反手出剑，带着雷霆之力直击而去。 所有人顿时目瞪口呆，只见楚时单手执剑，剑鞘抵住胡双的胸口。若是利刃出鞘，对方必死无疑。 围观的众人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 “承让了。”楚时收剑，转身向上首的孙权行礼。 他赢了一阵，便有不服者前来挑战。挑战人还是陆逊，不过被挑战的换成了楚时。 “将军的剑。”楚时双手捧着剑身，把它还给陆逊。 陆逊做了个请的手势，客气道，“楚先生另选一件趁手的兵器吧。” 楚时笑了下，言语充满挑衅，“不必，徒手挑战便可。” 如此挑衅，如此目中无人，这要换做别人早就暴起。然陆逊依然谦和有礼，淡淡说了句“请赐教”，便做好进攻准备。 简兮心里感慨，这位正主可以啊，玉树临风，气度不凡，身为武将又带着书生的儒雅。而且可以肯定的是，陆逊喜欢孙小妹，否则孙小妹和刘备决裂回江东后，早已过婚娶年龄的他为何要娶离异的孙小妹？ 只可惜他们走了弯路，一个错嫁他人，一个被人利用最后死在荆州。 眼下这场景像极了比武招亲，简兮半掩着嘴问孙小妹：“他们两人，你更中意谁？” “阿娘中意陆伯言，可我中意的人，不在这里。”孙小妹说完，右手不自觉握住腰间的四方玉佩。她在荆州的时候就一直佩戴这枚男式玉佩，她虽爱扮男装，却没有其他男子配饰，这枚玉佩不是郡主自己的东西。 “这枚玉佩难道是？”简兮悄声问。古时候男子送女子玉佩，意义可不单纯。 孙小妹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遗憾地说：“母亲连长风大哥都看不上，又岂会同意我嫁给一个普通的玉器店老板，何况我和他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玉器商？难道孙小妹是为了这位没及时迁到荆州的商人，才跑回樊城的？樊城之战死了那么多人，混乱中谁知他能不能保住性命？ 简兮又问：“若是伯言将军获胜，太夫人执意让郡主嫁给他呢？” 孙小妹语气坚决：“那我就反对，反对不行就再跑一次。本郡主要是不愿意，没人能逼我嫁。” 简兮心里头喊道：别啊，陆逊可是你未来的正缘，现在嫁给他，以后少走弯路啊。 场内气氛剑拔弩张，然而就在这时，坐在吴侯右手边第一个座位的周瑜拍案而起，掷地有声：“大丈夫立于世，当身先士卒保家卫国。如今曹贼虎视南方直逼江东，众位还有心情在此饮酒？” 周公瑾的话代表所有江东武将的话，甚至代表孙权的心声，坐在正对面的主和派文臣一时间不知如何反驳。 第117章 “我江东兵精粮足，若众位齐心协力拼死一战，曹操未必能胜。曹操名为汉相实为贼也，若不战而降，将江东八十一县拱手相让，诸位会甘心吗？” 程普站起来，大声说：“我等宁死不降！” “宁死不降！” “必胜！必胜！” 更多人站出来连猎场周围举着火把的士兵都被鼓舞了。 众人方才追逐猎物激起的好胜心，被周瑜的话彻底点燃。宛如一粒火星落在滚烫的油锅里，主战声盖过所有质疑声。 站在正中央的楚时和陆逊双双跪拜在地，等候吴侯下令。 孙权缓缓起身，在周围的呐喊声中拔出佩剑，挥剑斩断桌角。 所有人顿时被震慑住，鸦雀无声，定定望向上首，然后不约而同俯首跪拜。 只听年轻的吴侯一字一句道：“我意已决，再有言降曹者，与此案同。” 静了几秒后，呐喊助威声再次响起。 “必胜！必胜！” 诸位士兵高举火把，空旷的围场响彻回声。 孙权将佩剑赐予周瑜，即封为三军大都督，程普为副都督，鲁肃为赞军校尉，且表示如有谁不听号令，周瑜可先斩后奏。接着，他命令三万大军明日辰时动身，在离三江口五十里处安营扎寨，孙刘两军结盟大局已定。 简兮趴在地上当了会儿小透明，好不容易局面稳定下来，她刚要退下，一位侍女走过来凑到她身边小声说：“姑娘，太夫人有请。” 侯府偶尔会在一品阁订菜，简兮为太夫人做过几回菜，但都是由府上下人送去，她并未见过太夫人。 第一次见太夫人，她心里还是有些紧张忐忑的。这位经历丧夫失子之痛、鬓发已白的妇人，此时拄着楠木拐杖站在马车前，背影如苍松般，沧桑却坚韧不拔。 “见过太夫人。”简兮走上前，俯身一拜。 “起来吧。”年迈的夫人语气平和，但不失威严，“你救了我女儿，便是我孙家的恩人，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 简兮恭顺道：“多谢太夫人抬爱。先前吴侯已打赏一品阁一众人，小女子万分感激，怎敢再向太夫人开口要什么。” 因樊城救孙小妹一事，一品阁上下不但得到重赏，楚时还被减免了经商赋税。有了此等史无前例赏赐，她怎好再开口。 “倒是个懂规矩的，不过我作为她的母亲，与权儿的赏赐定然不同。”太夫人点头微笑：“这样吧，赏赐先留着。等你完成我托付的事，再奖赏你。” 简兮问：“不知太夫人让我做什么？” 太夫人重重叹气，一脸愁容说：“我女儿性子太倔强，对她软硬兼施都无用。如今国难当头，我没有力气也管不动她了，你帮我劝劝，让她趁早放弃不切实际的念头。” 简兮吃惊。莫非孙小妹暗恋玉器店老板的事，太夫人已然知晓？ “我女儿要嫁的，不是王孙贵胄就是将门虎子。楚时再厉害，不过是个商人，登不了大雅之堂。婚姻大事，我已替她找到合适人选，这都是为她好。你若能让她服从安排，我定有重赏。” “民女谨记太夫人的嘱托。”简兮俯身一拜。原来和玉器商人无关，太夫人还是瞧不上楚时。 “切记，莫要和郡主一起动歪心思。”太夫人言语带着警告意味。 简兮心一紧，猜测太夫人所指应该是她用劣质香粉让孙小妹哭鼻子扮柔弱、解除禁足一事。 “民女记下了。”简兮毕恭毕敬回道。 太夫人点下头，在侍女搀扶下乘马车离开。 第七十六章 表白 参加秋猎的武将大多被召唤至大营, 整军严阵以待。文臣坐马车离开，被吴侯赋予重任筹备粮草的人，连夜到侯府商议对策。 简兮立在围场外等, 半天不见陈晔的马车, 一问才知陈晔和绿倚早就坐车离开了。 太不够意思。 简兮急得在原地绕圈圈, 这时候，一辆马车停在她面前。车上的人没有掀开帘子，温吞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来。 “上车。” 简兮一听，立马来了精神。她泥鳅一般的钻进车里，挨着诸葛亮乖乖坐好，对陈晔的腹诽变成了感激：陈老板仗义啊！ 两人一路上都没说话, 简兮在马车吱嘎吱嘎声下, 斜眼偷瞄诸葛亮, 见他一脸严肃和宁静，宛如泰山不可亵渎，她想说什么都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更别提动手动脚了。 联盟虽然结成, 可后面还有很多事要忙, 包括战前准备和双方作战方式的磨合。明日一早他便要随军前往三江口，不允许有一丝一毫放松。 简兮心里唉声叹气，担心自己忍不住去破坏他沉思军国大事，于是身体不由往边上移了移, 离他稍微远一点。 诸葛亮平静的面容微微一动，而后闭上眼睛不去看她。 马车停在一品阁门前。 诸葛亮下车, 看到墙边蹲了一排乞丐, 都是来一品阁求糙米饼求收留的。陈晔回来得晚，他们只能在门外吹冷风受冻。阿七最开始, 也是这样来到一品阁的？ 他微微有些心疼，只是场合不对，不合适开口。 简兮在他之后下车，两人一前一后往静远走。 一品阁最初建造时，特意将院前的路修得狭窄，两侧种满绿竹，取自曲径通幽之意。 第118章 简兮跟在诸葛亮后面，眼睛滴溜乱转。 路上没看到一个洒扫院子的伙计，也没有往来跑堂的小二，仿佛是陈晔提前安排好给她腾出空间。 她心里其实也在打鼓。和绿倚谈话引出的误会，她觉得自己要是不主动提，诸葛亮肯定会把这件事埋在心里，上锁落灰也不会问她。 陈晔的话很有道理，两人若还不能做到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那有误会必须有一人主动开口，否则拖的时间越长，心结越难解开。 明天一早他就要出发去三江口了，今晚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要不去待会儿去厨房弄碗宵夜，边吃边聊？ 穿过狭长的回廊，走上一条碎石铺成的小径。 简兮做好心里建设，刚要开口，诸葛亮忽然停下脚步。简兮正集中精力想接下来的话，以至于没主意前面的人忽然停住，她反应慢半拍，轻轻撞到他后背。 简兮摸摸额头，用手指简单整理一下额前碎发，趁机开口说：“先生想吃点什么吗？我让厨房准备一点……” “随我来。”面前的人打断她的话，回头说。 这倒是出乎她意料。简兮一路跟着他，走进静远时，她略有紧张的心逐渐放下。她正要张口说话，诸葛亮抬手再次打断她，沉声道，“我问你三个问题，你只需回答是与不是。” 简兮心一紧，点点头。这是出什么事了？ 只听他淡淡开口：“第一问，两年前你在隆中草庐拒绝了我的簪子，是因为有难言之隐？” “啊？”简兮提起的心倏然放松，拍拍胸脯长舒口气，“吓死我了，原来你想问这个，我以为出什么事……” “先回答是或不是。”他打断她。 简兮一个磕巴不打，直接点头：“是。那时候我……” 诸葛亮再次打断她：“不必说原因，我只想知道是或不是。” 很好，怕遭雷劈这种理由我也说不出口。简兮在心里道。 他继续问：“第二，如果没有陈姑娘这个误会，你便不会离开草庐？” “是。”简兮依然一个磕巴不打，用力点下头。她倒现在还在后悔呢。 “第三问。”诸葛亮站在她面前，双眸如潭深不见底。 “你还记不记得我在隆中对你说过，我毕生夙愿是投奔明主、在乱世中一展抱负。男女之情、娶妻生子对我而言，不是最重要的。当日我说这些，虽有负气的原因，但也并非全是假话。我出山伊始，就逢曹操大军南下，新野战败，百姓流离失所，你也险些在南逃途中丧命。我一直在顾虑，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对你是否真的合适公平。听到你和绿倚姑娘的对话，我更放心不下，也许让你留在江东开酒楼是更好的选择。我自认为这样的安排对你最好，可还是应该问过你，这一切是不是你想要的。违背我的本心如此做，到底值不值得。” 简兮愣在原地，心像坐过山车忽上忽下，紧张得喘不过气。诸葛亮一口气同她讲这么多话，简兮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他到底想问什么？ “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诸葛亮的笑容如春风般温暖和煦，似乎他心里已经知道答案了，不过是想亲耳听见她说出来：“未来的路很艰难，你……愿意与我风雨同路吗？” 他在江夏的时候便已下决心，若她真的跳河而死，他便彻底告别过去，此生不再为情所累。 直到她安然无恙出现在他面前，悬在半空中的心才慢慢着陆。 她的出现是他生命里的变数，明知危险，可现在他却想紧抓着不松手。 见她满脸震惊地看着自己，诸葛亮轻轻一笑，低声说，“想清楚再回答，你若是同意，便不可以反悔，更不能再做出走、跳河这类事。哪怕有一天你后悔了厌倦了想离开，我也不会放手。” 简兮杏目睁大，不敢置信。风雨同路？很久以前，那个人在渭水河畔，一笔一划用树枝写下这四个字。 她心里预想过这样的情景和对话，以为会在浓情蜜意时情不自禁，没想到两次……都是在大战前夕最紧张的时刻。 她以为他根本不会主动开口提她和绿倚的对话，没想到他不但抢在她前面问了，还借机表白了？ 许久，简兮张张嘴，声音因激动而发紧：“这……算是表白吗？” 诸葛亮一愣，浅浅笑了下。表白是什么？ 简兮抬头望着面前的人，皎皎月色将他面部的轮廓映照的温柔几分，眸光明亮灿若繁星。 天空晴朗，星光璀璨，万里无云。 自从木门道之后，有关他的一切都不会触发天雷了，因为她本身就是续写剧情的一部分。 愉快的笑容在她脸上绽放开，简兮张开双臂搂住他的脖颈，踮起脚尖在他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有说废话的工夫，还不如行动来得直接。 只浅浅吻了一下便松开，简兮看着诸葛亮近在咫尺的脸离，笑得醉眼迷离，就好像喝过一坛酒，眼睛里氤氲着水汽。 诸葛亮似乎怔了下，不过很快浅笑依旧。两人的唇刚分开一寸，她的手忽然被人攥住，整个人往他怀里一带。简兮不由得失声惊呼，可诸葛亮还是一副泰然处之的样子，目光炯炯有神，好像觉得这样贴在一起的动作没有什么不正常。 第119章 简兮张大眼，感到他的唇压在自己唇上，温暖柔软。所有温存甜蜜的感觉如同海浪席卷，蜂拥而。 来她一怔，熟悉的温存触感令她喜极而泣，紧紧搂住他热切的回应。 月光下，两人紧紧相拥。 管他明日怎样，至少现在世界宛如微漾的水波，一片宁静的柔和。 * * 简兮天不亮就在厨房忙活，或者说通宵没睡，直到天快亮才生火起锅，之前都是准备工作。 绿倚打着哈欠掀开竹帘，看到案板摆放着大大小小的古怪模具，好奇询问：“姑娘，这些都是什么？” 简兮在她的惊讶声中，得意地揭开蒸笼盖，腾腾热气弥漫半间厨房，过了一会儿雾气散开，甜甜的香气直冲味蕾。绿倚看见竹篦子上形态各异的米糕，惊喜地睁大眼睛。 米糕的模具都是昨天夜里现做的，有战马、弓箭、盔甲、战旗等，米糕裹着红豆沙、绿豆沙、枣泥或蜂蜜，所以颜色有深有浅，看上去颇为精致。 绿倚头次见这么有趣的米糕，问简兮：“这是什么？” “定胜糕。”简兮找来一方精致的食盒，把刚出锅热腾腾的米糕一个一个放进食盒里，打算带给诸葛亮让他路上吃。 装好食盒，她掀开竹帘走出厨房，正看到诸葛亮提起衣摆迈步进酒楼大堂。 见到简兮，他微微一笑问：“有早食吗？” 简兮吃惊，斜眼瞅了下柜台上计时用的漏壶，这个时辰接他去三江口的马车已经到一品阁大门口了，他还有时间来大堂吃早饭？ 她把食盒端到他面前，打开盖子，里面五颜六色精致的米糕呈现在他眼前。 诸葛亮眼中闪过一抹喜色。简兮转念一想，说：“人是铁饭是钢，就算要去前线，也应该吃饱再去。锅里煮了豆浆，我去盛一碗。” “呦，阿七心情不错啊，这一大早准备这么多吃的，给我也来一碗。”陈晔从门外走到柜台后，拨了一下算珠，意为“你又欠一品阁钱”了。 简兮扭头不理他，心道吃还堵不上葛朗台的嘴。念头没转完，门外又转出一个人。 “我也要去三江口，有什么好吃的帮我带一份，谢谢。” 简兮眉毛挑得老高，一脸不情愿，因为说话的人是楚时。 他难得没穿花孔雀般的锦袍，一身墨色长衫沉稳大气，连腰封处也没挂那些滴里当啷的玉佩，而是别着一把短剑。 他不是商人吗？跑到前线做什么？ 第七十七章 出征 简兮正要进厨房, 又有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来到大堂。这回不是一个人，而是几个人。 “阿七！”来人朝她身后高声叫道，听声音可知她神采奕奕、十分精神。 简兮回头, 只见孙小妹一身红色戎装、墨发高束, 她腰间佩剑, 带绒毛的红斗篷及地，走路带风英姿煞爽。 她贴身跟随的几名女婢并未进来，而是守在大堂门口，好像看家护院的卫士。 “郡主。”大堂里在坐所有人都站起来，朝孙小妹微微施礼。 简兮有点郁闷。本想和诸葛亮依依惜别一下，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 “郡主为何这么早过来？”简兮上下打量着她的戎装, 疑惑不解。孙小妹虽爱作男子打扮, 可从未穿过全副武装的甲胄。 孙小妹嗓子干脆, 声音爽朗，“我要去三江口帮我二哥，临走前跟你告别。” 此话一出, 酒楼大堂鸦雀无声, 连角落里擦桌子的伙计都忍不住停下手里的动作, 看向孙郡主。 “郡主要上战场？”一阵沉默过后，楚时最先开口。他朝孙小妹拱了下手，试探着问，“战场上刀剑无眼, 太夫人能同意吗？万一伤到郡主，吴侯怎舍得你受苦啊？” 孙小妹眨眨眼, 半开玩笑半认真, 对楚时说，“长风大哥不也要去三江口吗？二哥听后, 决定让你来保护我，有你在我害怕受伤吗？” 楚时脸色微变。简兮脸色也不太好，她倒不是担心楚时，而是在意吴侯对楚时的态度。楚时背后是各大商行，最直接与侯府相关的就是一品阁。虽然孙权没有明示，可几次行动中都把一品阁视为从前的踏歌，且一而再再而三把拒绝他多次的楚时当成“自己人”，这对一品阁里现如今不愿踏足纷争的大部分人来说，绝非好事。 “战场瞬息万变，我担心……” “逗你的，长风大哥何时变得听不懂玩笑了。”孙小妹拍了下楚时低下去的肩膀，而后深吸口气，坚定说，“此战关乎江东安危，是孙家儿女的责任，二哥上阵杀敌，我怎能独坐后方。”孙小妹神色从容，不畏战场，不惧生死。 诸葛亮向孙小妹拱手施礼，“郡主有此气魄，亮钦佩之至。” 孙小妹点头微笑，眸光闪过一丝狡黠。他肯定认出她就是上元节那天突然上擂台抢花灯的人，却没说破。她摔了下简兮的衣袖，把她往厨房那边拉，边走边小声说：“我今天来不只是告别，还想帮你。” “帮我？” 孙小妹点头，指了指站在门外的戴刀侍女，“阿七若不嫌弃，可以假扮成我的侍女，我带你去三江口。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干粗活，也不会让你上战场，只是给你一个能陪诸葛先生一起去三江口的机会。” 第120章 简兮小声“啊”了一下，哭笑不得，“郡主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一不会武功二不懂谋略，连自保都难，去了不是添乱吗？万一叫人落下口实，可不好了。” 简兮走进厨房，孙小妹也跟进去。郡主拍拍胸脯，保证道：“怕什么？本郡主带去的人，谁敢说三道四，你放心跟着我就好。”这话说得，一副姐姐罩着你的样子，可实际她年龄比游戏里的阿七还要小十岁。 绿倚赶忙递来一个新食盒，交给简兮后不敢看郡主，快步出去了。 蒸锅里还剩十几块定胜糕。简兮一面给孙小妹装米糕，一面说：“我就不去了，行军打仗不是儿戏。想说的昨天我已经同先生说完了，何必像牛轧糖一样黏着。我就安安心心呆在柴桑看好酒楼，等仗打完，我再去江夏与他汇合。但，还是多谢郡主好意。” 孙小妹沉默了一会儿，笑容爽朗：“什么郡主不郡主的！你救过我，便是我的好友，以后就不要那么多礼数了。” “这……恐怕不合规矩。” “有何不可？我交朋友还需旁人多说什么吗？” “郡主都不介意，那我更不介意了。”简兮想了下，叮嘱道：“但我只有私下可以同你随意一点，在外人面前，该有的礼数一点不能少。” 孙小妹“哦”了一声，点点头，过后话锋一转，又回到三江口上。 “你要是不便去三江口，那就不去吧，有什么消息我会第一时间派人告诉你。我此去三江口，除了想帮我二哥，更是好奇能和二哥结盟的刘豫州是什么人。听说他是汉室后裔，宅心仁厚为百姓爱戴，满面英雄气，我倒想见识一下。” 简兮心咯噔一下。孙小妹马上要和刘备见面了，不过，刘备才从败逃中捡回一条命，仓皇后的英雄也难免狼狈。 新野一战是刘备一生最惨痛的时刻排名前三，此时他形象肯定好不到哪里去，孙小妹就算见了，无论他的年纪还是外貌，都不会让年轻郡主产生其他想法。 简兮把装好的食盒塞给孙小妹，把剩下为数不多的几块米糕端出去，拿给楚时。 绿倚盛好六碗热豆浆，分别摆在每个人面前。楚时一脸嫌弃地看着简兮端来的米糕，不满道：“瞧瞧绿倚姑娘，再看看你，有这样招待客人的吗？” 简兮白他一眼，附和着：“是是是，我没有绿倚大方，人家可是未来老板娘。” 绿倚顿时红了脸。 陈晔瞪简兮一眼，不过脸上的笑意藏不住。作为酒楼老板，这顿简单和丰盛完全不沾边的早食，就当为即将前去三江口的三人壮行了。 他第一个端起碗，郑重地说：“晔在此，祝各位首战告捷，得胜归来。” “得胜归来！” 几人把碗碰在一起。 简单的早食用完，楚时骑马先行，孙小妹带了十几名女婢，也随楚时一起前往三江口。 简兮送诸葛亮出门，低头依依不舍，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去拉他的衣袖。 马车在一品阁外等候多时。车夫等得不耐烦，有一搭没一搭给马喂草。 走到门口，诸葛亮依然没上车，缓慢的行动速度完全不是他的风格。 简兮愣了下，俏皮地眨了眨眼，故意逗他：“先生还不上车，是不愿与我分开吗？” 诸葛亮一怔，忍不住自嘲。原本很不屑患得患失这种情绪，却不料心中有了牵挂，是一种意想不到的甘甜和苦涩。 他问简兮：“接下来有何打算？” “先生放心，我已经想到了从一品阁离开的法子。”简兮故弄玄虚，小声对诸葛亮说：“我先找于福配一副能让我诈死的药，陈晔和绿倚以为我真死了，会把我入殓埋葬。待到月黑风高的夜晚，于福再去把我救出来，配一副解药让我苏醒，我便可死而复生，金蝉脱壳。” “胡闹！”诸葛亮立刻冷下脸，隐忍地斥道：“你再敢在我面前说那个字试试！” 简兮吓了一跳，心里却十分感动。她点头保证：“好，我不说了。你放心，我一定老老实实呆在柴桑，等到此战胜，再毫发无伤的……” 毫发无伤的回到你身边。这几个字太羞人，她实在说不出口了。 目送诸葛亮的马车一点点走远、消失，简兮冲着马车离开的方向，轻轻挥了挥手。 过了好一会儿，陈晔才走出一品阁大门。他似乎站在门里许久了，等两人依依惜别完，才从里面转出来。 “别看了，人已经走远了。”陈晔双手抱胸，态度随意，“我还以为你会追着诸葛先生去三江口，没想到还是留下了。扮成郡主侍女去前线，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和先生一起回江夏，是你离开一品阁最快的方法，你不会不知吧？” 他嘴角带着捉摸不透的笑意，让人觉得他虽然态度散漫，可心思精明得很。 简兮轻轻一笑，摇头说：“郡主一片好心，我当然知道。可我若真这样离开江东，担心给一品阁招来麻烦。再说了，我又没干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也没参与一品阁从前的机密事，有什么不能走的？等这场仗打赢了，我再请辞。吴侯那时战胜曹操心情大好，才没工夫理我呢。” 第121章 陈晔凝视着街上来去匆匆的百姓，无奈苦笑，“我也想简简单单经营酒楼。被人当做幕后傀儡的生活，我也早腻烦了。不是有句话说，知道的秘密越多，阳寿越短么。我宁可一品阁只是家普通的酒楼，我和绿倚做着小生意，每天不用揣摩王侯的心思，不用提心吊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他摇了摇头，无奈且认命，“我的命是伯符将军救的，我无法背弃孙家。除非有一日吴侯放我离去，否则我永远不会离开江东。” 简兮吃一惊。她一直以为楚时才是一品阁背后主使，没想到陈晔才是元老。只不过这位元老虽然内心还是感激吴侯的，可行动上已经开始躺平了，所以孙权才急于寻找和培养新人。 简兮心里有些难过，因为她知道未来陈晔离开了江东，孤身来到成都，又辗转到长安，身边没有绿倚。 一品阁终于成为了他理想中的路边小馆，简简单单做生意，而他却形单影只，只有一群战后遗孤陪着他。 未来会发生什么，她不敢深想。 她婉言劝道：“陈老板，如果能带着绿倚离开，不要犹豫。我始终相信，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陈晔点点头，眼中仿佛有光芒闪动。准备转身回去之前，他又看了简兮一眼，若有所思说：“阿七，你极重感情，为人仗义，可记住，这世上并非人人如此。你说得对，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希望有一日你不要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第七十八章 伤寒 “我有什么可后悔的？”简兮不以为意, 笑得洒脱。 陈晔往一品阁里走，简兮跟在他旁边，不住地追问, “我最讨厌欲言又止了, 陈老板有话直说。” 陈老板被缠得烦了, 加上他本就是不会拐弯的直肠子，于是在她狗皮膏药般的追问下，他停下脚步，上下打量她几番，叹口气，摇摇头：“你和他……差得有点远啊！” 简兮愣了一下, 过后哈哈一笑, 并未生气, 反而和陈晔打趣道：“我又不是先生的谋士，更不是能在仕途上给他打辅助的料，干嘛和先生比谁头脑精明、深谋远虑啊？不过, 还是多谢陈老板能如此高看我。”说完, 她像模像样对陈晔行了一礼。 陈晔原本心情复杂, 见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倒也被逗笑了。 他真心希望简兮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白头偕老，于是秋猎那日故意驾车先行, 把她一人留在围场，让她和诸葛先生有机会碰面。 可通过这几日观察和接触, 陈晔察觉, 这位儒雅男子外表温柔谦和，内心清冷凌厉, 冷静得令人畏惧。 阿七与他，终究不是一路人。 不过，看到简兮如此心无杂念、笑容明媚，他又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 * 建安十三年，十一月。 曹操大军如一把尖刀，山呼海啸般声势滔天，加上后方负责粮草押运的后勤兵，号称百万军队浩浩荡荡向江东杀了过来。 周瑜率精锐的水军，联合刘备军队溯长江西进。车马、士兵、船只日夜兼程，粮草、物资、人力，源源不断运向东吴大营。江东已是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两军对峙于赤壁，一场旷世之战，即将展开。 * * 气温骤降，连日西风呼啸，天地阴冷，明明是晴天的正午，却感受不到几分暖意。 此时，江东正沉浸在首战告捷的喜悦中。 据说曹操派蔡瑁、张允两位将军率水军正面出击，诱敌迎战，实则暗中遣夏侯隽、魏贲领两千骑兵从后偷袭，企图打周瑜个措手不及。 谁知东吴早有防备，孙刘合兵布阵，让来势汹汹的曹军吃了一败仗。 初战告捷，江东士气高涨，拖慢曹操进军的步伐，正给了东吴喘息时间。 一品阁收到三江口初战告捷的消息时，简兮正在厨房忙着做馅饼。 陈晔拿着捷报走进厨房，简兮看见，立马把沾满油和面粉的手擦干净，上前拿过捷报来看。 她前后看了好几遍，翻过来连背面都看了，确实只写了战况。 “没了？”简兮眉毛郁闷成一团。 陈晔微嗤：“本来就不是给你的，是东家派人给一品阁递的消息。” 简兮闷闷点头。见她如此在意，陈晔也不逗她了，从袖子里掏出另一封信。 寄信人担心信件丢失或损坏，小心仔细把信放进一个细长竹筒。简兮快速展信来看，上面只有六个字：一切安好，勿念。 笔迹工整，苍劲有力，见字如见其人，简兮能想象出诸葛亮坐在案前一笔一划认真写信的样子。 百里加急就为六个字？ “送信人呢？”简兮迫不及待要回信。 陈晔直接打破她的幻想：“早走了。他是东家的护卫，送完信就赶回大营了。这场仗虽然是江东主导，可孙刘联合出兵，双方战法不同需要磨合，各种利益纠纷需诸葛先生从中斡旋，他承受的压力并不比冲锋陷阵的将军少，有时间想起来给你写几个字已是难得。” “说得也对。”简兮拍拍手，继续和面。 战时酒楼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前来吃饭的不是来去匆匆的路人，就是急着赶路的百姓，没人会花钱慢慢坐下来品菜，因此这段时间，馅饼、煎饺、烤馍等简餐卖得最好。 第122章 陈晔数落简兮好几日，觉得她做这些路边摊的吃食拉低一品阁的档次。可达官贵人是客，赶路的百姓也是客，哪有把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没过两天，绿倚也加入简兮的行列。她本以为简兮另辟蹊径，想到赚钱的法子，没想到她真的只是闲不住在打发时间。 站在柜台前，绿倚有一搭没一搭拨弄着算珠，越算心越虚，她愁眉苦脸叹气：“再这样下去，老本都不够吃。” 简兮掀开竹帘出来，手里端着一盘热腾腾的香菇肉馅饼。反正大堂里无人，她把盘子随手放在柜台上，自己先拿起一块馅饼吃，边吃边调侃绿倚：“嘿，还没成婚呢，就把自己当老板娘了，说话都和陈老板一样。放心，等到时候江东太平了，酒楼生意会再次好起来，忙得你焦头烂额。” 绿倚微微瞋她一眼，倒是对她大战当前依然泰然处之的样子十分佩服。她忍不住问简兮：“战场风云变幻，你不担心诸葛先生吗？” “担心啊，但我相信此战必赢，必胜。不只是三江口，后面的大战我们都会赢。” 绿倚疑惑：“明眼人都看出曹操这次兵多，势如破竹，你为何好像提前知道他会败一样，如此泰然处之？” 简兮说：“曹操之前连胜好几场，成了骄兵。有道是骄兵必败，再加上大都督和诸葛军师坐镇，这一场关乎江东生死，肯定能拿下。” 虽然她知道赤壁之战孙刘一定会胜利，可各种细节她并不清楚。况且她这个变数已经存在这么久，改变过一些事，她暗暗期望赤壁之战结果不变，她认识在意人也不要受伤。 简兮正准备收拾东西出摊，门外有个伙计慌慌张张跑进来，差点儿撞到墙边的置物架。 “何事慌张？”绿倚皱起眉头，声音不悦。 店伙计指着大门外，脸色苍白呼哧带喘，好像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我早上出门找高屠户取货，路过江边，见江边围了好多人。我走过去一看，发现江边停着三艘船，船上都是穿曹军衣服的死人。” 渡口围了越来越多的人，简兮和陈晔他们过去时，远远闻到一股不寻常的恶臭。 几人很谨慎没有冒然靠近。 简兮对陈晔说：“先回一品阁吧，这段时间闭店不做生意了。” 陈晔脸色一变，压低声音问：“你怀疑这些尸体有问题？” “我只是担心。这些曹军尸体忽然出现在柴桑，实在反常。” 一品阁闭店歇业的第五日，陈晔收到乞丐递来的消息，江东大营瘟疫肆虐。 曹操大军长途跋涉，舟车劳顿，加上北方士兵不适应南方气候，伤寒在曹营爆发，大量士兵感染而死。 他们将死去的士兵放置装满粮草的船上，沿江漂至江东，引得吴军内也爆发了传染疾病。原本周瑜已下令将曹军尸体焚烧，阻止传染蔓延，没想到漏了一只船漂到柴桑渡口。 没过多久，伤寒在柴桑蔓延开了。 于福是大夫，在柴桑有家小医馆。他心善，给贫苦百姓看病诊金比其他医馆低。 简兮刚拐进通往于福医馆的小路，路口处已经被排队的百姓堵上了。 前来医馆求药的大多数老弱妇孺，有的妇人抱着高热的孩子哭泣，有的老人站不住靠在墙边似乎昏厥，有的人弯腰呕吐，周围人像躲却又不敢离开队伍太远。 简兮掩住口鼻避开人群，她知道一条小路可直通于福医馆的后门，楚时曾带她走过一次。 她抄小路从后门走进医馆，原本就不大的地方几乎人挨人，除了于福看诊的桌子有一点空位，其他地方到处是哀嚎哭喊的百姓。 医馆里两个药童像陀螺一样打转，根本忙不过来。其中一位十几岁的少年行至后门看到简兮，小心地后退一步说：“阿七姑娘你怎么来了？于大夫再三叮嘱你们，近期别外出走动。”说话的少年以厚纱布遮面，只露出一双焦急的眼睛。 简兮心里也很着急，语速不由得加快几分：“一品阁有伙计染病，传染了几个人，我来医馆求几副汤药。” “草药不够了，于大夫已经派人上山去采。可汤药无法根治，只能缓解病痛，于大夫还在研究新药方。” 简兮探头往里面张望：“于先生呢？” “病人太多了，先生焦头烂额无暇他顾。”药童看着不大的院子里挤满颓然的百姓，直摇头叹气：“前来看诊的大多是目不识丁的百姓，加上病痛折磨，很多人连话都说不清楚，于大夫想从他们口中问清发病症状，困难重重。” 大夫看病需望闻问切，古代没有医疗技术检查，全靠大夫的经验和病人自己描述病症。若病人自己话都说不清，确实增加看诊难度。 药童给简兮写了个方子，是于大夫前两天写下来缓解病痛的药方。 “阿七姑娘若是着急，可按方子上写的去别家药铺抓药，再晚估计药铺也没有药了。” “多谢你，也替我谢谢于先生。” 简兮跑了三家药铺才买齐方子上的药材，她提着药包回到一品阁，一进门就闻到院子里苍术、艾叶点燃熏香的味道。 第123章 最先染病的是前来一品阁递消息的乞丐，留宿当晚出现发热之症。如今后院库房已成病人隔离区，每日有人定时定点把水和食物放在门口，让他们自行领取。用过的碗筷没人收，后续直接焚烧填埋处理。 伙计正在厨房处理腐坏的食材，简兮在院子里垫几块石头支了个简易炉子，架起药罐在室外煎药。 自伤寒在江东爆发，从大营到一品阁的书信全断。伤寒传播得很快，柴桑染病百姓数量持续增长，更别说千万人聚集的军营，简兮不用想便知东吴大营现在是何等紧张和混乱。 第七十九章 连环计 绿倚因近距离接触过前来递消息的乞丐, 已经出现发热之症。陈晔暂时无碍，可为了照顾绿倚，一品阁的琐事暂时交给简兮处理。 除了每日做饭的伙计, 其他人都在自己房间足不出户, 原本门庭若市的一品阁忽然间成了一座空楼。 三日后, 医馆药童来一品阁送了两个新药方。 “这是？”简兮疑惑。 药童感慨，语气充满敬佩：“于大夫为治疗百姓感染了疫症，后以身试药，终于寻到治病的药方。第 弋 一个是预防疾病的药方，第二个可疗愈伤寒。于大夫让我转交给你，请姑娘尽快把药方送到江东大营。” 以身试药？这得冒多大风险！ 简兮内心颇为感动。她把药方收好, 朝药童行了一礼, “替我谢谢于先生。” 药童又说：“于大夫说江东大营情况更危急, 待他病情好转，柴桑百姓基本稳定，就会前往大营照顾染病的将士。” 简兮深深鞠了一躬。 无论于福将来做了什么事, 他现在真的是位悬壶济世的好大夫。 简兮安排一品阁的伙计按药方买药, 同时找人把药方送到侯府。 侯府的人当即下令将药方抄写上百份, 张贴在柴桑各个巷口，供老百姓传阅。担心有人不识字，太夫人在柴桑各大药铺都安排了人，如遇前来抓药治疗伤寒的百姓, 一律以治病救人优先，诊金可后补。 待绿倚病情稍微好转, 简兮连夜骑马奔赴江东大营。她知道药方送到侯府不到一炷香时间, 就有人骑快马将药方送抵大营，根本无需她担心。 她真正担心的, 只有一个人而已。 简兮骑马行至渡口，连夜乘船过江。 没有提前写信告诉任何人，她下船后正愁如何进入大营，忽然看到岸边一抹熟悉的身影。 朝思暮想的人负手立于江边，眺望远方。 清晨江上薄雾弥漫，他的身影笼罩了在清冷之中。 他并不知她会来，也并非在岸边等她。可见他一切平安，简兮仍欣喜若狂。 “先生！”她高喊一声。 诸葛亮猛然回头，看见她，心中一动。 简兮朝江边的人挥手，而后向他奔去。 入夜。 十几名士兵白布遮面，清理岸边的尸体，如金字塔般堆成了尸堆，竟有一丈多高，远远望去令人胆寒。紧接着，他们往尸身上扔干柴、泼火油，再从四面八方投掷点燃的火把。 浓烟升起，烈焰宛如腾空而起的火龙，瞬间映红了半边天。可炽热的火光照在人身上，却没有丝毫暖意。 片刻间，尸体哔哔啵啵的烧焦，刺鼻的酸腐、腥臭顺风扑来。 望着堆积如山的尸体烧成灰烬，简兮胃里一阵翻绞抽搐。她知道战争是残酷的，可她毕竟是在和平年代生长的人，无法硬下心肠，直视眼前的惨烈景象。 她艰难地转头，望向诸葛亮。他面色平缓看着眼前的一切，眉宇间冷静沉着。他才是这乱世的强者。 简兮再次望向尸体焚烧的黑烟，眸光一暗。 照顾病人的将士忙了一整天，累得斜倚着帐篷，东倒西歪的睡下。 诸葛亮蹲在药炉前认真的熬药，趁他没留神，简兮接过他手中的白羽扇，蹲下身来对着炉火轻轻扇着。她仔细控制着火候，好奇又惊讶，“想不到，诸葛军师还会做这个？” 诸葛亮在她身旁席地而坐：“我又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这点事还是会做的。”他偏头看她，望着她清丽的侧脸道，“你无需留在这里。虽然有药方，可每日还是有很多来不及救治的人死去，此地依然危险。” “说好要风雨同路的，先生莫要反悔。”简兮眨眨眼睛，滚烫的炉火照得她脸颊微红。 诸葛亮心一暖，望着她的目光温和而柔软。 曾经他独自一人在漫无边际的暗夜里穿行，忍受孤寂。而阿七的出现仿佛黑夜里的一道光，让他冰冷已久的心感受到了温暖。 沉默了一会儿，诸葛亮缓缓道：“治疗伤寒的药方，听说是你最先送到侯府上的。” 简兮摇摇头：“于大夫以身试药治疗百姓的伤寒，我只是跑腿帮忙。” 诸葛亮感慨：“于名一高义，令人钦佩。” 简兮低头沉默了。若她早知今日于福以身犯险救了这么多人，当日在祁山大营，也许她会为他求情。 “怎么了？”察觉她神态有异，诸葛亮凝视着她。 简兮斟酌一下措辞，别过头掩盖自己不自然的神色：“如果有一天，有个人做出对先生不利的事，甚至要取你性命，可这个人曾经救过许多人，本性纯良，先生会如何做？” 第124章 诸葛亮疑惑，不明白简兮为何突然问这么奇怪的问题，然还是认真想了下，回答她：“他既然要取我性命，可见我的存在威胁到他或他的主上。如果因为阵营不同，敌我较量，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我必不会手软。当然，若他能为我主公所用，效忠汉室，就另当别论了。” “若是与公事无关，只是私仇呢？”简兮追问。 她依稀记得于福在死前说的是“为我家公子报仇”，应该是私人恩怨吧。 诸葛亮笑容坦荡，目光清明，“我一向光明磊落，公平公正，不与人交恶。若真是寻私仇，恐怕与公事也是分不开的。” “哪怕这个人是位善良的人？” “他曾经救过许多人，我十分敬佩，但这并不能成为我会放过他的原因。试想一下，若我和他立场互换，他会放过我么？” 简兮闷不做声，许久才低语，“好像……确实不会。” 诸葛亮望着简兮，不由收紧眉头。他奇怪为何简兮的神情忽然变得凝重，好像她不是随口问他问题一这么简单，而是预感会发生什么事一样，深思熟虑后紧张担忧什么。 他不明原因，可还是声音放缓，开口劝她说，“别想这些自寻烦恼了，你长途跋涉而来，先安排个住处歇息。孙郡主与你关系交好，知道你来大营她很高兴，已经叫人收拾出一间帐子给你，待会儿会有人领你过去。” 简兮点下头，这种莫须有的讨论多说无益。何况于福将来所做的事，诸葛亮就算真有心放他，他也是故意激怒诸葛亮一心求死。 哎，着实可惜了。 * * 营中的伤寒慢慢过去，被传染的士兵逐渐好转。东吴大军实力受创，士气却大不如前。 据传曹操打官渡之战，为挫袁军士气，对一千个俘虏施劓刑，使得袁绍大军士气崩溃，一发不可收拾。如今，他不顾道义，将染病的士兵送至东吴，为的就是打击江东的士气。 可孙权不是袁绍，周瑜也断断不会认输，眼下的困境定会被一一打破。 曹军三江口虽败了一阵，实力仍强过江东数倍，后面的仗只会越来越难打。面对三军将士，周瑜报喜不报忧。可面对军师统帅，他毫不避讳讲出吴军面临的困境，亟待商议出下一步对策。 诸葛亮被周瑜请入帐中，与众位将领一起研究破敌之策。他忙得无暇他顾，又担心简兮安全，便劝她尽快回柴桑。 可孙小妹不乐意了，好不容易来了个有空陪她说话的人，郡主才不放过。伤寒过去没几天，孙小妹就把简兮带到她现在“奋战”的主场……伙房。 这反差有点大啊！ 孙小妹说完东吴将士如何勇战敌军、奋勇杀敌，然后眉毛一挑开始抱怨，“瞧瞧公瑾大哥给我安排的好差事，我是来上阵打仗的，他却把我安排到伙房。” 简兮哭笑不得。周瑜肯定希望孙郡主乖乖回侯府，奈何劝不动她，又不敢动粗，只能软处理，把她安排在伙房让她“知难而退”。 “战场上刀剑无眼，大都督是一片好心，怕郡主伤着碰着。” “三江口一战不带我上场就算了，现在倒好，你看看他们一个个的，连锅碗也不让我碰。”孙小妹指着忙得跟陀螺一样的后勤兵，气得小脸涨红。 简兮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她可是吴侯之妹啊，谁敢指使她干活。 跟着孙小妹往伙房走，简兮习惯性的数了一下火灶数量，顿时一愣：“出征前周都督号称十几万大军，可眼下按五人一伙，十伙一灶来算，我方实际只有三四万人。” “阿七厉害啊，第一次来大营，一眼就能算出来。”孙小妹转了转眼珠，狡黠一笑：“公瑾大哥若不说十几万大军，以张子布为首的那帮老顽固又怎会相信这仗能打赢？怎会全心全力在后方助战？” 简兮点头，深以为然。老臣张昭若知道江东只有不到五万人，估计就算跪死殿外也不会同意孙权出兵与曹操决战。 只听孙郡主继续说，“曹操的百万大军也是虚数。兵虽多，但大部分是降兵不够忠心。原来的青州部队是骑兵不善水战，且长途跋涉疲惫不堪，实际上可用的兵马不过二十万。” “郡主英名，佩服之至。”简兮冲她竖起大拇指。孙小妹不明白她这奇怪的手势，好奇地学着做。 这时，郡主的侍女前来通报：“郡主，周都督的故友蒋干渡江而来。” 孙小妹诧异：“他来做什么？” 简兮也做出一副捉摸不透的样子，心里却在想：这位大都督要出手了。 赤壁大战，曹操走背字，便是从听信蒋干这个腐儒派他做说客开始。 此时他还在酾酒临江，横槊赋诗，殊不知他的这位说客从踏上江东开始，便中了周公瑾的圈套，且越陷越深。 第八十章 吃醋 简兮行至帐外, 听到里面的高声谈笑。 周瑜酒后微醺，说话毫无顾忌，朗声大笑：“想当年, 你我都是街头吃喝的毛头小子, 谁想今日, 我能当上江东大都督！” “公瑾真是年轻有为啊！来，愚弟再敬你一杯！”一个陌生儒雅的男声传来，他就是蒋干，蒋子翼。 第125章 帐内徐徐传来丝竹管乐声，好一幅歌舞升平，松散懈怠的景象, 全然没有了战前的紧张。 不消片刻, 周瑜摇摇晃晃站起身, 一步三拐地呼喊：“小乔呢！拿我剑来，我要为子翼兄舞剑助兴！” 简兮看到小乔从大帐里出来，取了剑又转身回去。她看到帐外的简兮, 一双凤目流光溢彩颇为灵动, 好像琢磨到什么有趣的事, 玩味一笑。 莫非她也猜到周瑜是在演戏？ 小乔双手捧着剑，移步进帐，姿态婀娜。 美酒佳肴，娇妻在侧, 这位大都督在蒋干眼里，还有什么斗志。 简兮站在帐外听了会儿热闹, 默默转身而去, 任他们夫唱妇随。 周瑜越是行为放纵，蒋干反而越不信, 猜测这位大都督留有后手。以至于当他“无意中”看到蔡瑁叛变的书信时，反而深信不疑，认定周瑜能高枕无忧，就是因为有蔡瑁的援军，全然没有想到那书信是周瑜伪造的。 蒋干脑子里其实也拐了几道弯，可还是被周瑜绕了进去，中了反间计而不自知。 曾经的儿时情谊，总角之交，如今各为其主，有的只是尔虞我诈、互相猜忌。 乱世中没有永远的情义，敌我划分、阵营不同，早晚会兵刃相向。周瑜和蒋干，两人都是为了大业坑骗自己的故友。如此一个人心诡辩莫测的时代，诸葛亮又怎会轻易放过要取他性命的人，于福不死就是他亡，他无论从哪方面考虑，都不会放了于福。 蒋干回江北三日后，探子传来消息曹操错信蒋干，误以为蔡瑁张允叛变，已将二位水军上将斩首。 少了这二位熟悉水性的将军，东吴胜算更大。 鲁肃和楚时去柴桑见吴侯后归来，行至辕门看到简兮。今日她穿了一身浅灰色窄袖短衣，为了干活方便，她的衣摆比寻常衣服还要短些，袖口挽起来，整个人看上去越发利索干练。 楚时自是知道简兮为何来大营，鲁肃则有点惊讶。不过孙郡主在营中，他只当是郡主带来大营的人，便没多问。 鲁肃左看看右瞧瞧，笑了笑：“我带来两个好消息，不如一起喝杯茶听一听？” 楚时饶有兴味点下头，简兮以为他是来找诸葛亮讨论军情的，于是做了个请的手势。 鲁肃脚步很快，他经常来大营找诸葛亮，早已轻车熟路。见简兮没有跟来的意思，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一眼：“阿七姑娘也进来一起听吧，有个好消息与你有关。” 简兮疑惑地点头。鲁肃从吴侯那里能带来什么与她有关的消息？ 诸葛亮的帐外站着两名士兵，其中一人远远看到鲁肃，立刻进帐通报。三人行至帐前时，诸葛亮已出来迎接。 鲁肃拱了拱手，笑言：“孔明啊，我从柴桑归来，找你讨杯茶。” “子敬里面请。”诸葛亮还礼，眼中精芒一闪，不着痕迹看了看他身后并肩而立的两人。 鲁肃和诸葛亮走在最前面，一面走一面说，“我和楚先生从柴桑回来，行至辕门见到阿七姑娘，便一同前来了。数日前公瑾唱了一出好戏，孔明可有兴趣一听？” “自然有兴趣。”诸葛亮看看楚时，又看了眼简兮，意味深长对她说：“阿七姑娘茶艺精湛，不知今日可否劳烦姑娘煮一壶茶。” 简兮脸黑了。不至于吧，他又是闹得哪门子别扭？ 军营里自然没有考究的茶叶和茶具，所谓煮茶也仅仅是最普通的茶叶配上陶土色的茶碗，色香味比一品阁逊色许多。 先前简兮去后山打了山泉水，还剩一桶没有用过。她用竹筒和泉水烹茶，虽不是上乘，却也清新回甘。 鲁肃对杯中清茶颇为赞扬，楚时也难得的点头称赞，只有诸葛亮饮下一口后剑眉微蹙，不置一词。 “孔明在思考何事？”鲁肃轻晃手里的茶杯，好奇询问。 诸葛亮好似忽然惊醒，顿了一下才缓缓开口：“无事，只是在想子敬进门前说的两个好消息。”他放下茶盏，不捉痕迹瞟了眼里面浅褐色的汤汁。 “哦？那孔明可猜出，我要说的是什么消息？” 诸葛亮一笑，胸有成竹：“大都督利用蒋干，一招反间计让曹操杀了蔡瑁和张允。这两人一死，曹操的水军战斗力减半。” “不错。”鲁肃点头，继续问，“那你可知是谁接任水师都督？” “这第二个好消息，便是于禁、毛介接任蔡、张二人，有这两人在，必断送了曹操水师的性命。”诸葛亮好整以暇地扇着扇子，从容自若。 楚时笑起来，眼神清亮：“不愧为卧龙先生，果然神机妙算。” “长风谬赞了。”诸葛亮略一点头，转脸又对鲁肃说，“子敬，公瑾心高气傲，必不愿意计策被人一眼看穿。你此次来探我的口风，我是本着你我交情，才实话实说的。你见到公瑾，可千万不能把我出卖了。”诸葛亮笑得无奈，语气真切。 鲁肃一本正经，保证：“孔明放心，我不会告诉公瑾。然而我所说的第二个好消息，并非于禁、毛介接人水师都督，而是有关简七姑娘。” “关于我？”简兮吃惊。 诸葛亮看了简兮一眼，只听鲁肃不急不缓道：“简七姑娘在江北救了孙郡主，此次又及时给侯府送去治疗伤寒的药方，功不可没。太夫人对简七姑娘喜欢得紧，有收姑娘为义女的打算。” 第126章 “义女”二字刚说出口，头顶上方顿时响起一声闷雷。 鲁肃大惊，抬头向上看，“隆冬时节为何会打雷？” 巡逻兵因为天突然黑下来有点慌乱，外面的惊疑声很快传进来。 “怎么回事？” “不知啊，天为何突然黑了？” …… 简兮的脸色比外面的天还要黑。 系统：【玩家简七，有篡改人物关系之嫌，天雷警告一次。】 这么长时间过去，她差点忘记系统警告这种东西了。看来除了和诸葛亮的关系怎么变都不会被警告，她与其他人有特殊关系牵绊，都会被警告，比如当太夫人义女。 冤枉啊，她从没想过和孙权攀亲戚。 为避免天雷劈到大营，降下一把天上火，她赶忙起身，朝鲁肃行了一礼，“阿七受宠若惊，实在受不起，恐怕没有这个福分。” 诸葛亮目光平静，但眉头不易察觉收紧。这古怪的天象他似乎在隆中见过一次，当时元直连夜从新野赶到草庐，而后…… “罢了，此事暂且不提，等江东战胜曹贼，再说不迟。”鲁肃意味深长的样子让简兮心紧了紧，感觉与其说是件好事，不如说像个任务。可她实在想不出当吴侯义妹除了名声好听，还有什么好处。 “战事紧张，确实不便谈这件事。”楚时似笑非笑打量简兮，把面前的空茶碗往前推了一下，“茶凉了，帮我重添一杯。” 诸葛亮也笑，深深注视着她：“我这盏也凉了，劳烦姑娘换一杯。” 简兮面不改色地为他们斟水，心想，呃，都是天生玩心眼的人，话不会好好说，笑不会好好笑。 看见新倒的这杯茶颜色正常，诸葛亮才浅尝一口，竹香盈盈，余味回甘。 夜深人静。 孙小妹回帐休息，伙房里其他人也已睡下。 简兮做了碗安神的莲子羹算好巡防轮班换岗的时间，摸黑往诸葛亮的大帐走。看到帐内昏黄的烛光，确认他还未睡下，她一闪身溜进了帐内。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坐在案边的人忽然开口，惊了简兮一跳。 她拍了拍胸脯，舒口气，提着篮子走过去。 “我脚步声这么轻了，先生还能听到？” 诸葛亮见是她，笑了下：“原来是你，怎么不走正门？” 简兮微愣，意识到诸葛亮刚才的“有朋自远方来”并非在说她。 他整夜担心警惕，提防有人闯入，所以才对声音敏感，夜不能眠？ “做了什么好吃的？该不会又送来一杯茶吧？”诸葛亮语气淡淡，眯眼轻笑。 乔曼挑眉：“是啊，怕先生没吃够。” “什么？” “醋啊。”精致的羹汤放在他面前，简兮含笑，“先生见到楚老板脸色那么难看，我就很配合的往茶杯里加了点料。先生快尝尝，这一碗酸不酸？” 诸葛亮咳了声，脸色越发不自然。虽然相信阿七的心在自己这里，可每次见到她跟楚时一起出现，哪怕只是站在一起，心都莫名的不安和燥闷。 他不说话，低头尝了一口，香甜四溢。他嘴角不易察觉的弯了弯，眼中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得意。他忽然捧起她的脸，低头堵住她的唇。 简兮嘴里发出“唔唔唔”的声音，下一秒，一缕甜香沿着他的舌尖渡进她的口中，整个人瞬间呆住不动了。她也分不清方才那口羹最后是她喝了还是他喝了，只感受着他的唇舌在她唇齿间缱绻不去。 过了一会儿，诸葛亮终于舍得放开她了，瞅见她睁大眼睛满脸震惊的样子，不由好笑。 简兮半羞半惊瞪了他一眼，跳出他的怀抱。 她吃惊年轻时候的诸葛亮居然也有如此轻狂的一面，有些事情果然无师自通。 不过她更奇怪的是，为何诸葛亮对楚时敌意这么大。在隆中的时候楚时到访草庐，他就一副十分不情愿的样子。两人在新野意外碰面，同桌吃饭时又一番阴阳怪气，好像天生有仇。 如果是因为她，她和楚时别说交情了，连交流都不多，诸葛亮哪来那么大醋意？ 第八十一章 绑架 如果是因为她, 她和楚时别说交情了，连交流都不多。 如果与她无关，那便是楚时身份敏感。毕竟谁得到江东大老板的支持, 别的不说, 光这个大钱袋子和人脉关系网就令人眼红。孙权想招募楚时, 别人就不想？ 与吃醋相比，简兮更愿意相信，刘备集团说不定也瞄准楚时，在暗中观察他。 眼瞅着他眸中的笑意越来越深，还带了几分促狭和捉弄，简兮心突突直跳。 到底还是江东大营, 不能太放肆了。她轻吐口气, 平复一下情绪。想到方才诸葛亮同鲁肃说的话, 她有点好奇，“先生识破了周都督的反间计，堂堂赞军校尉真会替你保密隐瞒大都督吗？” “自然不会。”诸葛亮点头, 声音沉了几分：“我是故意对子敬那么说的。” “先生此话何意？” 看看鲁子敬的反应, 试试周公瑾的意图。诸葛亮心里这么想, 没有说出来。 他思量了半晌，抬头看她：“如果你真成为太夫人的义女，就不能随便同我回江夏了。” 第127章 简兮不以为然，摆摆手：“义女而已, 何况我也没点头啊。太夫人只是感念我救过孙郡主，并不是真喜欢我, 就算我婉拒, 她也不会太生气。” 诸葛亮脸色沉了沉。 阿七显然没明白，真正想让她成为太夫人义女的不是太夫人, 而是吴侯。义女只是一个名分，他想利用阿七的身份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盯着着桌上的莲子羹，仿佛在凝视简兮的脸，认真而专注。 他不敢与她对视，怕她看到自己眼中此时此刻的寒意澹澹。 来江东的这段时间，他每天都感觉行走在刀锋上，危机四伏。孙刘联盟只是暂时的，一旦战胜了曹操，江东文武定容不得他。 此战胜利后，他不但要自己全身而退，也不能让阿七留在江东。 * * 楚时来到东吴大营的第三日，于福也从柴桑赶到大营。 柴桑百姓的病情基本稳定，于福来大营协助照料伤寒初愈的将士。简兮多谢楚时的好意，随他在江边走了一段。于福远远的跟着，保持能看见两人的距离。 走了一会儿，简兮忽然站在原地不动，有些犹豫和为难。 “有话直说。”楚时站在她对面。 简兮恳请道：“我有个不情之请，想以你的名义调配几个人手。白天他们是你的护卫，入夜帮我留心一下诸葛先生的帐子。” 这便是你找我的原因？楚时微笑起来，问她：“他知道你自作多情做这些事吗？” “不知道。” “你是希望他感动一番，还是自己沉浸在想帮他一把的不切实际中？” 简兮咬咬牙，懒得再废话：“调不调人过来，一句话。” “你现在是请我办事，麻烦注意你的态度。”楚时居高临下看着她，轻轻一笑，“我是个生意人，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你有什么可以与我交换的条件？” 简兮愣，盯了他一会儿。 想想也不是多棘手的事，楚时顺手愿意帮就帮不帮也无所谓，何必低三下四求人？ 她负气哼了声，转身就走。 “看来你还没意识到现在的局势。”楚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并非太夫人想认你当义女，而是吴侯的意思。他无法忤逆太夫人让我和孙郡主成婚，却可以想办法把义妹指给我。虽然你比不上孙郡主，可到底是侯府看重的人。” 简兮仿佛被闪电击中的避雷针，整个人定在原地，浑身都炸了起来。 她抬头看天，心在呐喊。 天雷呢？怎么该来的时候不来？ 赶紧把面前这个胡言乱语的人劈走啊！ 天空一片晴朗，楚时的那句“把你指给我”一点没有招来系统警告。 反常，太反常了！ 简兮劈头盖脸问：“你答应了？” 楚时不说话。 简兮气急，大声说：“我可提醒你啊，娶我的人会倒霉，会遭天打雷劈。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最好离我远一点！” 楚时听后先是一怔，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他注视着简兮，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你若有心，哪怕赴汤蹈火，我又有何惧？” 简兮后脑勺宛如被沙袋打中，脑袋嗡嗡作响。他不会……真喜欢她吧？她完全没感觉到啊？ 果然，下一秒面前的人就翻脸不认人了。他收起嬉皮笑脸，轻嗤着，“我说玩笑话，你当真了？” “……”最好是玩笑！ 楚时目不转睛盯着她，脸色深沉，声音带了点冷意，“我只是提醒你，小心行事。想和先生一起回江夏，并非那么简单。” 简兮并没想得多复杂，她随意一点头，“我知道，多谢楚老板提醒。” 楚时不再看她，拂袖转身离去。他迅速别过头，隐藏眼底一闪而过的黯然。 江水滚滚，寒凉冰冷。 透过江水寒烟，远远可见曹操的千艘战船，声势浩大，蓄势待发。 简兮在原地站了会儿，正要往回走。孙小妹急匆匆跑来寻她，面露焦急。 “怎么了？”简兮问。 孙小妹顺口气才说：“公瑾大哥今日不知中了什么邪，当着众将的面令诸葛先生十日内监造弓箭三万支，说是他已设计除了蔡瑁张允，现在该轮到刘军为抗曹出力了。然后……说来你可能不信，诸葛先生说大战迫在眉睫，敌军人数众多，三万支远远不够。他竟然当众立下军令状，承诺三日内造箭十万支。” 简兮“啊”了一声。定是鲁肃嘴不把门说漏了，周瑜性情高傲不服输，军中弓箭原本就不足，正可借此机会与诸葛亮一较高下。 孙小妹惊讶看着她：“你为何一点不着急？” 简兮愣了下，反而吃惊地瞅着她说，“有何着急的？这是好事啊！” “好事？若是诸葛先生三日后交不出十万支箭，按律当斩，公瑾大哥这是故意难为人。” “莫慌莫慌，难题总会解决。” 嘿嘿嘿，直觉告诉她，这次她赚到了！ 简兮兴奋地朝诸葛亮大帐走，正看见鲁肃正从大帐里出来。 诸葛亮送鲁肃出门，再次重申了请他帮忙筹备的东西。鲁肃点头，答应一定照办，且保证此次绝不向周瑜多说什么。 第128章 他正要告辞，扭头看见简兮，招呼她过去。 “校尉大人愁眉不展，究竟何事能难倒你？”简兮步态悠然，神色自若。 鲁肃无奈苦笑：“姑娘不必挖苦，我已经被身边这位说了半天。” 简兮表示爱莫能助。谁叫你嘴不把门，把识破反间计的事告诉周瑜呢。 鲁肃抬头看了看天色，复看她问：“明日丑时三刻，姑娘可有兴致来渡口，于江上泛舟共饮一杯？” 明日……丑时……泛舟…… “去！必须去啊！” 猜对了，果然赚到了！简兮激动之下，大声喊出来。 “你这么激动作甚？”鲁肃莫名其妙。 简兮立马摇头，摆摆手：“没什么，在营中闷的太久，许久不出去走动了，所以激动了些。” 她俯身告退，转身间一不留神，撞到了前来传话的士兵身上。简兮说了声抱歉，快步而去难掩兴奋。 鲁肃面带疑惑瞅着她，自言自语：“秋猎都没见她这般有兴致。” 诸葛亮凝视着她的背影，露出丝不易察觉的笑。 草船借借啊啊啊！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小学课本上就学过的故事！ 管它正史还是杜撰，能参与见证奇迹的时刻，怎可少了美食。 天黑之后，草船准备就绪。 简兮兴致勃勃在伙房忙活，做点心弄吃食。听见帐外脚步声，以为是鲁肃派人来催了。她没回头，专心把糕点和茶水装进篮子，边收拾边说，“校尉大人派你来催我？时间还早啊，稍等片刻马上就好。” 身后人没有声音。 感觉不妙，简兮提着篮子的手略有迟疑。还未做反应，突然，她的口鼻被身后人紧紧蒙住。 简兮嘴里艰难地发出“唔唔”声，身体挣扎了两下，而后人被迷药迷晕过去。 身体发冷，头重如铁。 简兮迷迷糊糊听见几个男人的对话。 “你眼睛瞎了么，这不是周夫人！” “这个女人也不是小乔！啊！坏事了，你把郡主绑来，这下闹大了！” “我我我……我实在不知，她们她们……” “事已至此，罢了。”男人低声咒骂。 听到这里，简兮脑袋再晕也基本弄清楚了。 江东大营里有细作，他们本打算绑架小乔威胁周瑜，结果稀里糊涂绑错人，不但把她一个十八线角色绑来了，还错抓孙小妹。惹到江东吴侯，这下闹大了。 简兮睁眼看清周围的环境，借着月光看清此处是一条狭长的山谷。 她心里哭喊哀嚎，唉，郁闷啊，不但自己深陷危机，还错失了经历草船借借的机会！可恶又可气！ 同样被误绑来的孙小妹冷声道：“蔡中蔡和，你们好大的胆子。” 其中一个男人开口：“周瑜害死我大哥，我们兄弟俩本想绑周夫人来以解心头之恨，没想到抓了孙权的软肋。我知道郡主是女中豪杰，懂武功，可那三脚猫的功夫在我们面前不值一提，我劝你莫要轻举妄动。” 孙小妹狠狠盯着他，伺机观察四周。 目之所及有三人，两个将军，一个士兵。 将军骑马来，两匹马拴在同一棵树上。她怀里有匕首，如果只想夺马而逃，尚可搏一搏。但简兮在身边，她手无缚鸡之力，若自己逃跑，阿七性命难保。 他们大概只是想报蔡瑁被杀之仇，一时半会不会对她怎样，先静观其变。孙小妹这样安慰自己，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握住简兮的手，让她不要担心。 第八十二章 得救 一个江东士兵打扮的人弓着背凑上前, 对蔡中蔡和小声说：“二位大人拜托的事，小的已办妥，可否把我的家人放了？” 蔡和对他敷衍道：“放心, 事成之后, 少不了你的好处。” 男子脸色惨白, 知道自己摊上大麻烦了。他扑通跪在地上，拼命磕头，“二位将军，小的错了，小的不应该偷听曹丞相和你们的对话。求你们高抬贵手，放过小的吧！” 他本是曹营一无足轻重小士兵, 无意听到曹操派蔡中蔡和到东吴诈降的消息, 被蔡中捉住。怕他说漏嘴, 蔡中蔡和以他的家人为质，逼迫他随他们一起跨江到东吴。 原以为他们会依照曹丞相的计划，以曹操错杀蔡瑁为由假意投奔周瑜, 没想到他们既恨周瑜, 也恨曹操, 计划绑周夫人解心头恨，而他就成了实施绑架小乔的炮灰。他不认识小乔，惊慌之下绑错了人。 “……求你们了，小的只是想活命, 想给家人一条生路，没想到先惹了曹丞相, 又得罪吴侯, 小的真不想死啊！” “住口！”蔡中恼怒打断他，“嚷嚷什么, 被人听到，谁都别想活！” “活”字刚说出口，面前的士兵就被一只横空而来的白羽箭射穿透露。 箭失从左侧太阳穴插入右侧太阳穴，士兵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瞪大眼睛闷声倒地。 黑暗中，无数士兵举着火把，站在山谷上方，如一条长蛇将山林照亮。 “蔡中蔡和，你们已经被包围，放下武器，快快受缚！”周瑜带千余人前来，站在高处俯视下方。 蔡中蔡和定住不动，但并未露出慌张。 第129章 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月自树梢间升起，只银白的一钩，穿梭在淡淡的雾霭之间。 夜里寒风正劲，衣衫被雨水打的微湿，简兮被冷风一吹浑身哆嗦，捂着嘴打了个喷嚏在山谷中格外响亮。 “阿嚏……嚏嚏……” 回声消失的一瞬间，鼓噪呐喊声自山谷深处传来。 上方的江东士兵大惊，举火看去，只见狭长的谷底密密麻麻上百名落败逃跑的士兵。他们围在一起，目光却凶狠凌厉，仿佛要将高崖上的吴军撕碎。 那些乱兵的领头人身形异常高大，他带领的百名吴军士卒，此刻却与江东统帅对阵，显然已经叛变。 周瑜定睛一看，剑眉倒竖：“怪不得蔡氏如此大胆，胡双降曹了。” 胡双被一众将士护在中间，高举的盾牌仿佛密不透风的围墙。他探出头来，狞笑：“周瑜！你自命不凡，却犯了失察之过也！” 周瑜惊怒。失察之过？胡双是曹军混入江东的内应，若是让他活着回到曹营，江东大营的军情和作战部署都会泄露。 他挥手下令，将士们拉紧弓弦，随时射杀叛将和贼子。 胡双奸笑，高声喊道：“周瑜！你连郡主的性命都不顾吗？别忘了她是谁，你若敢轻举妄动，我必杀她！” 胡双举剑，遥指孙小妹。蔡中蔡和分别擒住简兮和孙郡主，可众人此时的目光全都落在郡主身上。 “若想让郡主活命，就立刻下令让江东兵马后撤，放我们北归！否则，我立刻杀了她！” 山谷上，弓箭手引而不发，齐齐等待大都督的命令。 周瑜双目微红，紧紧握着双手。胡双叛逃，带走江东军机，绝不能让他和蔡氏一众回到曹营。 可是，如何能保证不伤到孙郡主？ 他痛苦地闭上眼。 七年前亲眼看着自己最好的兄弟孙伯符死在面前，他却无能为力。这几年他呕心沥血，辅佐少主，只为成就江东大业，不辜负伯符的苦心。 如今，一面是危及三军的叛徒，一面是吴主妹妹的生死，周瑜身体里仿佛两股力量在交战，快要把他焚烧殆尽。 千钧一发之时，一支羽箭如一道光破风而来，“嗖”射穿了蔡和的肩胛。 擒住孙小妹的手稍一松动，孙郡主胳膊反转一个擒拿，虽不能将比她高大的蔡和制服，却顺利逃脱他的绑缚。 紧接着，无数火把从陡崖上掷下，像一颗颗坠落的星子，照亮山谷。 山谷里的野草、枯木顿时被火把点燃，形成几道密不透风的火墙，将胡双带领的乱军团团包围。 十几名黑衣蒙面人仿佛从天而降，顺着山崖边的藤蔓潜入山谷。被困的敌军还未反应过来，有几人已被蒙面黑衣人抹了脖子。 眼见山谷中的敌人被偷袭，阵势已乱，陆逊立刻命令包围在谷口的江东士兵全力冲击，诛杀叛贼。 “杀！” 山谷火光阵阵，一片混战。 蔡和右肩中箭，插入肩胛骨。他闷哼一声，竟生生将插在身上的箭矢折断。 孙小妹趁此混乱逃离他的魔掌，掏出怀里匕首，刺穿蔡中的左膝盖。 蔡中因突如其来的一击半跪在地，痛苦得冷汗直流。他手刚松开简兮，简兮就被孙小妹拽着往拴住马缰绳的大树跑。 不远处陷于围攻中的胡双见状，立即掷来一柄长剑。 剑身横空飞来，孙小妹躲过去了，它却扎在马背上。 马嘶鸣惨叫，鲜血染湿马鬃。 只剩一匹马。 孙小妹翻身上马，然后朝简兮伸手，大喊：“快上来！” 【玩家简七，有篡改人物关系之嫌，警告一次。】 孙小妹的声音和系统提示音交叠在一起。 又是警告？孙小妹仍有性命之忧？ 简兮顿了一瞬，她踩上马登，抬腿跃过马背，坐在郡主后面。 孙小妹奇怪，按说骑术精湛的人应该坐后面操控缰绳，为何阿七会主动坐在她身后？ 胡双杀红了眼，他捂着滴血的伤口，仿佛一个吃人的魔鬼向孙小妹冲去。 他咆哮着、惊吼着，宛如一个亡命的赌徒。只是，还未冲到马匹跟前，他就被陆逊的剑刺穿胸膛。 胡双身体摇了摇，一口鲜血喷出，却笔直站在原地，宁死也不肯跪下来。 “快走，我来对付余下的曹军！”陆逊大喊一声，冲入乱军中拼杀。 火光将简兮的脸照得通红，她一手握紧马缰，一手狠拍马股。 白马一声嘶鸣，朝山谷出口飞奔而去。 “不能让孙郡主跑了！快追！” 眼见胡双被杀，蔡氏更加不肯放弃孙小妹这一威胁江东的筹码。数十骑冲出火光和陆逊的包围，扬起马鞭，向简兮追去。 身上火辣辣的痛，简兮不知自己伤到了哪里，痛得仿佛要被撕裂开了。 身后呐喊声不断，尽管周瑜已领兵追杀，可身后还是不断有箭矢袭来。 她拔下束发的玉簪，狠狠插进马股。被血染红的战马惨叫一声，发疯似的狂奔。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孔明还在等她，她绝不能死在这里。 已经冲出山谷数里，曹兵远远甩在后面，被陆逊的人马截住了。孙小妹松口气，多次想停下来，看看简兮的伤势。 第130章 简兮制止：“我们还没完全脱离危险，现在不能停！” 身体的痛愈发剧烈，她感觉眼前一阵黑一阵白，只凭借最后的本能往大营跑。 后来，马也跑不动了，认简兮如何抽打也不得不放慢速度。 孙小妹不停的说话，每说一句，她就要求简兮必须回答她，生怕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简兮眼前一片黑，什么也看不见了，那双沾满鲜血的手慢慢的把缰绳放入孙小妹手中。 她绝望地想着：我和孙郡主真是孽缘啊，两次濒死都是为了救她。 她不是什么舍生取义的大人物，只是被系统逼得没办法啊！ 终于，万马奔腾的轰鸣声由远而至，眼看就要到江东大营了。 黑压压的军队如飞龙般驶来，扬起了地上的落叶，军旗上一个苍劲有力的“孙”字。 吕蒙领兵前来接应。鲁肃随军而行，望见那血红的战马，心里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太好了，我们回来了，终于得救了！”孙小妹激动地大喊。 可身后再没有了声音。 随着吕蒙一声大喝，整个军队停了下来，不再前进。 明明那么多人在场，四周却无比安静，静得连风声都停止了。 孙小妹跳下马，简兮跟着就摔了下来。她的身体微微躬起横在地上，背上插了三支箭，手上全是血红。 她终于知道为何阿七明明骑术不如自己，却坚持要坐在背后。 孙小妹慢慢俯下身子，悲痛地望向鲁肃：“她能好起来吗？” 鲁肃不置可否，深深叹气，眼中一丝无奈和绝望。 这姑娘仅剩一丝气息了，恐怕只有扁鹊再世才能救。 “传医工！” 大帐内，几位医工已乱成一团。 榻上的女子面色惨白，双眼紧闭，手脚冰冷，像是死了一般。 “这位姑娘伤的太重，营地条件简陋，恐怕得送回柴桑救治。” “此时送回柴桑肯定来不及，我们极力施救，她能不能活下来，要看天意了。” “姑娘的伤遍及背部，由在下诊治，这……” “性命攸关，有何好犹豫的。” “我来。”伴随着低沉的话语，诸葛亮掀开帐子入内。 望着榻上生命垂危的女子，他皱眉，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直跳。他紧抿的薄唇轻启，声音平稳冷静：“阿七是我的未婚妻，由我来施救，并无不妥。” 他的声音不大，整个帐内却仿佛荡起了回声，令在场所有人震惊。 未婚妻？ 简兮身体微微一动，胸口很疼。他这是……当着所有人挑明两人关系，许她名分吗？ 诸葛亮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床榻前。盯着女子苍白的脸庞，他的声音沉若千钧，“我不许你死，你听到了么。” 第八十三章 归来 简兮浑身冰冷, 她能听到诸葛亮的话，长睫轻轻颤动，却睁不开眼。 【玩家简七, 血量剩余20%, 血量告急。】 …… 【玩家简七血量剩余15%, 血量告急！】 …… 【目标人物心情不好，玩家也会掉血。玩家简七，血量剩余10%，即将阵亡！】 …… 简兮听到系统的话，更心急了。 她本来就失血过多快要挂了，若诸葛亮再担忧过度、情绪低落, 那她可真就神仙难救回不来了。 她在心底一遍一遍地喊：“孔明, 我很快就醒来了, 等我。” …… “……你等我……” * * “简兮！简兮！” 谁在叫她？打扰她睡觉，好吵啊！ 简兮揉揉脑袋，艰难地睁眼, 竟发现自己靠在凉亭的柱子上睡着了。 周围是熙熙攘攘的游客, 还有戴着红帽子举着小旗子的导游。 眼前居然是她的同事李晴。 李晴一手拿着相机, 一手拿笔记本，对简兮怒目而视。 简兮一激灵，立马站起来，震惊地发现自己没死没伤, 而且已经回到现代，身在成都武侯祠。 “你……我……我怎么在这儿？你怎么在这儿？” 李晴气结, 指着她, 声音不自觉高八度：“你还好意思说？我明明是陪你来的，结果我忙的昏天黑地, 你自己靠着柱子睡懒觉！” 睡觉？这怎么可能？她应该在游戏里啊，就算下线，也应该回到实验室，为何在成都？难不成她还在梦里？ 廊柱旁刚好挂着一段历史简介。简兮跑过去看，建兴十二年北伐失败，诸葛亮病逝五丈原…… 历史并没有改。 这到底怎么回事？ 李晴见她脸色煞白，茫然若失，也不好再指责什么。她收好笔记本，无奈叹了口气：“看来你是最近研发新角色，加班太累。” “可……可能吧。”简兮眉头轻轻皱起，似乎还是没回过神来。 李晴有点担心：“唉，我看你就是太累了，晚上的饭局要不要推掉？” 简兮宛如大梦未醒，呆呆地问：“什么饭局？” 李晴白了她一眼：“你是睡傻了吧？你约了几个搞研发的老同学，请他们吃饭，完善原创的厨娘角色。这难道不是你此行的目的？” 简兮大脑迅速重启，整理李晴说的信息，她终于知道自己回到什么时间了。 第131章 这是《幻想三国》游戏上线前的三个月，她约了一个技术小组，专门解决她设计角色的问题。为了角色顺利上线，她特意从西安飞到成都，还把同事李晴一起带上。 与其说出差，不如说自费来向人请教。简兮全程自掏腰包，而江东组的李晴纯属来凑热闹，顺道旅游一番。 简兮吃惊。她怎么回到三个月前了？难不成她进入游戏，遇到诸葛亮……全都是白日梦？ 无论是梦还是现实，事情还要继续。 简兮右手摸进大衣口袋，掏出手机看眼时间。现在下午四点半，距离约定时间不到一小时了。她立刻对李晴说：“时候不早了，我们约车去餐厅。” 简兮和李晴收拾好东西，出了武侯祠。 景区停车场，一辆白色的雪佛兰停在门口。简兮坐进后座，司机回头问：“手机尾号多少？” 李晴报上自己的手机后四位。简兮无意间抬头，看见司机的脸，顿时一呆。 李总管？ “怎么了？”司机师傅疑惑地望着简兮。 简兮心虚，赶忙把头低下去。 恰逢晚高峰，路上非常拥堵。 两人约车到春熙路已过了约定时间。 请人吃饭却迟到，十分失礼。简兮一边给约好的人打电话赔罪一面推门下车。 突然，她听见有人大喊：“抓小偷啊！” 一个黑皮衣男子强了女人的挎包，正向简兮这边跑来，嘴里叫道：“想活命就让开！” 几个路人惊叫着闪开。简兮断的电话本来也没接通，她收起手机，本能的缩回车里。 幸好此时巡逻队的警察赶到，将小偷捉住。 透过车窗，简兮看到一个眉目精神的年轻警察，正向街边路人问话。 “陈晔？”简兮下车，望着那个警察的脸，惊愣住。 那名警察看到她，走过去问：“女士，我们认识吗？” “不，不认识，不好意思。” 警察点点头，怀疑地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一切都回到了她进入游戏前的平静，回到了她从前的正常生活。难道过去发生的一切都是梦？ 梦境里的一切再刻骨、再真实，也都是梦。 简兮和李晴一路小跑来到约定的餐厅。餐厅装饰古色古香，正门口挂了两盏红灯笼，走廊的窗框雕栏画栋，不过一看就是急于赶工的杰作，很多地方都装饰得不伦不类。 今天约的两个人是简兮的大学同学，他们毕业后留在成都工作，其中一人开了家游戏工作室。 公司不大，但胜在技术更新快，办公时间灵活。若不是简兮的母亲非让她毕业后回西安老家，她就和同学一起合伙开工作室。 到了餐厅门口，李晴忽然说闹肚子，让简兮先进包间。已经迟到十分钟了，简兮实在没法等她，便加快脚步上楼去。 推开包间门的瞬间，简兮一叠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路上堵车来晚了，今天……”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窗前站着一个西装笔挺的瘦高男人。 她的两个同学不在屋内，面前的男人也不是今天约好的人。 简兮以为是自己走错包间了，说了句“抱歉”赶忙退出去。可一看房间号，确定没走错，她又折返回来，对陌生男人客气道，“不好意思，这是我订的包间，您可能走错了。” 男人背对她沉默了几秒，缓缓转身，微微含笑。 “你是？”简兮睁大眼睛：“你是楚时？” 男人轻轻点头。 简兮提着心放下一半。她总算没认错人，游戏里的人真实存在过。可楚时为何穿着现代的衣服？ 她走进包间，把门关严，上前几步问他：“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你为何在这里？我怎么在这里？我的意思是，现在应该是建安十三年，曹操和东吴打赤壁之战，我们为何突然回来了？” 但凡一个正常的人，听到她一番话都会觉得她是精神病。然而，楚时没有打断她，耐心听她说完。 他站在桌子对面望向她，轻轻一笑，目光炯炯有神。 “阿七，你还想回去吗？回到那个世界去？” 他叫的是阿七？ 简兮呆住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楚时继续说：“你身受重伤昏迷，陷入游戏中的梦境，我可以把你带回游戏中，也可以帮你回到现实。你自己选则，是回到游戏中，还是面对现实。” 她当然想回到游戏中。虽然是“游戏”，可对她来说一切发生的事都像真实的。 诸葛亮还在等她啊！ “我当然想回剧情里。不过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他明明是副本里的一个角色，为何入她的梦？为何能做主让她回到剧情中？ “我是帮你的人。”楚时意味深长一笑，他看向窗外，窗外的夕阳血红异常，渐渐变成黑紫色。 梦境已经打破了。 他朝简兮伸手：“你该回去了。既然你选择回到剧情，我暂且尊重你的选择。可我要提醒你，此次回去，你有可能陷入游戏中再也回不了现实。我会帮你，但最终还要靠你自己走出来。” 简兮没有完全听懂，什么叫陷入游戏回不了现实？意思是副本刷完她也回不到实验室？ 第132章 不过她明白了一件事，楚时真不是一般游戏角色，他是系统派给她的外挂啊！ 怪不得他会知道新野一战的结局，尽快让商家撤离减少损失。也难怪他不担心赤壁大战的结果，因为他知道这是一场必赢的战争。 也多亏每次她遇到麻烦或危险，他都能立刻出现，因为他要帮她推动剧情，保证菜鸟女主别那么快挂掉。 楚时的样子渐渐淡去，周围一切仿佛一张铅笔画被橡皮擦慢慢擦净，越来越淡。 “快回去吧，你再不回去，就要忘记孔明了。”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几个字几乎要听不清楚了。 “多谢你！”简兮冲着楚时离开的方向大喊。 男子的浅笑消失在白雾中。 …… 建安十三年，十二月，江东大营。 床榻上的简兮忽然睁开眼睛，呼吸急促。宛如噩梦中惊醒，她低喘着气，胸口高低起伏着。 视线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帐内明灭的烛光将眼前人的面孔照得温暖而明亮。 她缓缓伸出手，想触碰他温暖的脸颊，似是不敢相信：“孔明，我……回来了？” “你终于醒了。”诸葛亮握住她的手，心痛如刀割。他想把她紧紧拥入怀中，可她身上的伤太重，他半点不敢碰她。 后背火辣辣的疼，全身的骨头仿佛都被打碎，可简兮心里却是疯狂的喜悦。 她从没像这次一般，如此期盼自己能回来。 * * 江东大营出现叛徒，联合曹营绑架郡主的消息传到柴桑。 吴侯连夜赶来探望孙小妹，见最疼爱的妹子毫发无损才松口气，对简兮勇敢搭救郡主不惜自己重伤表示感激和佩服。以至于当他听到阿七是诸葛亮的未婚妻这一流言时，也没有表现得太震惊和恼怒，而是派来最好的医工替简兮诊治，用了最好的药材。 解救孙小妹时打破僵局的那些蒙面黑衣人，正是楚时派来的护卫。那些人完成营救任务后就消失了，楚时也没在大营出现。 简兮刚醒来，便向药童询问楚时的下落，一连几天，楚时都不在大营。 “自己伤成这样，还有心情管别人的事？”诸葛亮不满，淡淡瞅她一眼。 简兮摇摇头，不再多问了。 第八十四章 养伤 简兮醒来没多久, 又疲倦的睡下。诸葛亮凝视她的睡颜，担心恐惧她又像之前那样，长睡不醒。 一连七日, 她像是睡死过去了, 高热不退, 喝药需要翘嘴。听不见呼吸声，只有摸上去才能感觉一丝微弱的鼻息，睫毛偶尔会扇动几下。 “诸葛军师。”医工送药进来，见简兮稍许恢复，松了口气：“阿七姑娘吉人天相，只要醒过来了, 便无性命之忧。但此番她伤得太重, 背后的一箭几乎射伤她的心肺, 今后她再不能骑马，也不可情绪波动过大。” 诸葛亮精通医理，自然清楚简兮即使养好伤, 身体状况也大不如前。可只要她能活着, 他就心满意足。 从柴桑派来的女医工已经到了, 这几日都是她们在帮简兮换药疗伤。可简兮受伤当日诸葛亮说的话，在场所有人都听到，并且很快传开了。 好在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南北战事上，这几日并无人来好奇八卦, 也给了简兮养伤调息的时间。 “在想什么？” 诸葛亮一惊，回头看到简兮睁大乌黑的眼睛瞅着他, 已没了睡意。 他端着药碗坐在榻前, 舀了一勺褐色的汤汁，放在自己嘴边吹了吹, 送至她唇边：“醒了就把药喝了。” 简兮乖乖喝药，犹豫一下还是问：“我的身体……医工所言当真？” 诸葛亮点点头，知道她心里难过，可又不想骗她。 手轻轻抚上她的额头，诸葛亮叹气：“你还有我，我会好好照顾你。再换个角度想，以后我也不用担心你动辄做出冒险的举动，或者稍有不快就离家出走。” “你还真是记仇。”简兮忍俊不禁，牵动了背后的伤有些疼，呲牙咧嘴。 诸葛亮一勺一勺喂药，表情认真：“嗯，我的记性的确很好。以后这种不顾自己性命闯虎穴的事，你不许再做了，否则……” 他嗓音深沉，低下头，脑海里闪过简兮浑身鲜血，苍白冰冷的样子。 那日鲁肃准备好草船，他在江边等她，约定时间过了半个时辰她都没来。实在来不及了，他派一名士兵守在渡口，自己和鲁肃登船而去。没想到辰时归来士兵告诉他，孙郡主被细作挟持，阿七为救郡主重伤昏迷。 想着想着，诸葛亮眼中露出冷如寒冰的光芒。 简兮轻轻拉下诸葛亮的衣袖，咬咬唇，正要开口问许她“未婚妻”的事，这时，有人在帐外说话，打断她的思绪。 “孔明在吗？阿七姑娘身体可好些？”鲁肃无事不登三宝殿，急切地唤道。 诸葛亮不答反问：“子敬何事？” “公瑾病了，胸口绞痛，时而昏迷，医工也查不出原因。孔明通晓医理，方便请你过去看看吗？” “为何突然病了？” “我也不知啊，只听说大都督站在江边眺望我方战船。这时风起，大都督看着船上插得军旗，忽然大叫一声，捂着心口昏倒过去。这还真令人匪夷所思啊！” 第133章 简兮受伤后，鲁肃已经许久没来找诸葛亮了，若不是主帅卧床不起事态紧急，他不会来。 诸葛亮思忖片刻，替简兮盖好被子：“我去去就回，你再睡一会儿。” “你已经知道周将军病因了？”明明她也知道，不过还是想一问。 诸葛亮点头，嘱咐她好生养伤。简兮点头，闭上眼睛。 周瑜这次的病，大概是和风向有关。吴军准备用火攻，但冬季吹西北风，风向有利于曹军。曹操肯定也会想到用火攻，如果曹军用火，将对东吴很不利。大都督正是想到这一点，才突然心急昏厥的。 不过这件事很快就能解决。历史上没有摆祭坛借东风的邪乎事，不过是观天象推测东南风何时来而已。只要东风来，这将是一方场江东必胜的仗。 简兮想着想着，刚有点睡意，帐外又转进个人来。 孙小妹见床榻上的简兮裹得严严实实，立刻拉紧大帐的帘子，害怕寒气呛入。 她垂首站在一旁，眼眶微微发红。 “阿七，谢谢你。” “不必言谢。”简兮胳膊撑着床榻想坐起来，孙小妹连忙上去扶她，又拿了软垫让她舒服的靠着。 简兮轻轻叹气。她没那么伟大，只是被系统逼的无奈，以及……若救了郡主，她在吴侯和太夫人那里又能多几分人情，到时她开口向陈晔请辞离开一品阁更容易些。 她赌了一把，没想到曹军真在背后放暗箭，她差点丢了小命。若知道自己会伤这么重，知道诸葛亮会为她这般忧心，她肯定不会这么做。对孙小妹的姐妹之情，她可以用别的方式表达，但绝没到赌命的程度。 可孙郡主被她两次相救，而且是身处危险甚至绝境下相救，她早已把简兮当成自己人。 “外面的情况如何了？”两耳不闻窗外事多日的简兮问孙小妹。 孙郡主坐在床边，面露担忧：“决战在即，公瑾大哥忽然重病，人心惶惶。二哥亲自来督战，无论结果怎样，江东只能拼死一搏。” “周将军的病，诸葛先生可以医治，这场仗很快就打完了。” 孙小妹怔了下，只当简兮在安慰她。她已经安排好马车，待过些时日简兮病情再稳定些，就送她回柴桑。 “大营条件简陋，打起仗来根本没人顾得上你。诸葛先生忙于战事，又肩负联盟重任，更不能分心。你还是回一品阁休养比较好，等身体好了，仗打完，再送你去江夏。” 简兮听后一怔，半天说不出话。孙小妹转了转眼珠，俏皮笑着说，“这段时间诸葛先生为了照顾你，夜不能寐，你们的关系想瞒也瞒不住。一品阁比较特殊，我哥心里多少有点不痛快，但君子成人之美，看在你救我的份上他也不会为难你，但前提是……此战胜。” 简兮笑了笑，不管孙小妹说得是实话还是安慰，她心情都放松不少。她长吐口气：“放心，此战必胜。” 孙小妹点下头，信心满满。 说了半天的话，简兮觉得身子乏了。孙小妹扶她慢慢躺下，掩好被子。 “你好好休息，我去公瑾大哥那里看看。” 简兮点头，又对她说：“你若看到楚老板，替我给他道声谢。” “长风大哥已经回柴桑去了。你谢他什么？”孙小妹奇怪。 简兮摇头不语，疲倦地闭上眼睛。 谢谢他，把她带了回来。 * *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同简兮熟知的一样，周瑜设计黄盖诈降，苦肉计痛打黄老将军一百军棍。黄盖暗中向曹操传递归顺之意，曹操受降习惯了，并未怀疑，欣然接受黄盖部众的归降。 周瑜计划让诈降的黄盖带足引火之物，一旦靠近曹操的战船，点火烧之。只是隆冬时节，江面吹的是西北风，风向于东吴不利。 诸葛亮知周瑜患的是心病，于是写下十六字药方：欲破曹公，宜用火攻；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依诸葛亮多年躬耕的经验，早已观测出二十日甲子东南风起，二十二日丙寅东南风息。 这段时间，江东大营正在积极打造火攻的器械，准备引火的稻草和火油。 已经过去七天了，西北风吹得正劲，众人都有些灰心和怀疑。 “你看这西北风刮的正猛，火箭根本无法用。” “可不是嘛，要是东风不来，火烧的可不是曹贼，而是我们自己了！” 简兮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勉强扶着桌案在帐内活动。马车已经备好，过后她便要启程回柴桑了。 诸葛亮送简兮前往燕子矶渡口。 孙小妹安排的快船候在岸边。她还派来人了两位懂武功的婢女，一路护送。看这架势，好像简兮是纸片人，风一吹就倒。 “到了柴桑，给我消息。”临行前诸葛亮再三叮嘱。 简兮点头，看着诸葛亮身后不远处站立难安的小兵，催促他，“快回去吧，你再不回去，大都督就火烧眉毛了。” 诸葛亮眉头收紧，抬头望向天空。简兮拉住他的手，握紧说，“相信自己的判断，东风一定会来的。” 诸葛亮点下头，不语。 倘若情况允许，他真不愿再和她分开。可她重伤未愈，战事一开又是一场厮杀，根本无法护她周全。而且她现在身体虚弱，就算立刻随他回江夏，那边的条件比她在一品阁差得多。 第134章 为了她的身体着想，她现在留在柴桑是最好选择。 眸中闪过难以割舍的情绪，诸葛亮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平静，波澜不兴。他深深望着她，沉沉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放你离开，当你再回到我身边时，我绝对不会再让你走。” 明明可以是一句温柔的情话，被他那样淡漠肃然的说出，却带了些不容抗拒的决绝，仿佛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将人紧紧掌控。 简兮微怔，连点头都忘记了，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登上渡船。 江面风浪很大，小船摇摇晃晃，仿佛随时会被卷入江水中。 陪同诸葛亮前来渡口的小兵神色紧张，催促他：“军师，该回去了。” 直到那一叶小舟飘远，变成一个黑点消失不见。诸葛亮深吸口气，扭头盯向不远处的低矮灌木丛，冷声道：“各位辛苦了。” 四周静了片刻，而后树丛中走出十几名身披软甲的士兵。领头的将军是陆逊。 诸葛亮微微俯身，笑容莫测：“伯言将军恭候多时，辛苦了。” 尾随他人藏在树后，还被当场识破，着实不光彩。陆逊有点尴尬。 江东莫非怕东风不来，他自己先跑路不成？诸葛亮但笑不语，神态自若地随众人回到大营。 第八十五章 惊喜 大江东去, 只争朝夕。 东南风猛烈强劲，黄盖诈降的船带足火药和干草，迅速向曹操的战船靠近。 曹操发现异样, 却已来不及阻止。火势借风, 风助火势, 顷刻间，曹军的战船被烧了起来。因船只被铁索连接，难以分开，导致火势迅速蔓延。 一时间，浓烟滚滚，烈火焚天, 满江血红, 曹军的水寨转瞬间已被大火吞噬。 周瑜、程普率韩当、周泰、蒋钦等兵分三路, 向曹操水寨发起猛烈攻击。曹兵在大火中死伤无数，军心涣散，溃败而逃。 自此, 孙权登上了三国争霸的舞台, 曹操再也不敢小瞧这江东吴侯。 赤壁大捷, 江东军民为之振奋，奔走相告，普天同庆。 简兮回到柴桑不久，一品阁接到了期盼已久的捷报, 而后是久违的热闹与喧嚣。 一品阁生意重新开张。 伤筋动骨一百天，简兮身体没有完全好, 不易过度劳累。陈晔嘴上骂骂咧咧, 但也好心给她放了假。她在静远休息了三个月，除了阴天时受过伤的地方隐隐作痛, 身体基本上恢复了。 就在她准备向陈晔请辞，动身前往江夏时，一品阁收到孙刘两家最新战报。 赤壁大战曹操败逃许都，其手下大将曹仁驻守的南郡，成了孙刘两军必争之地。 诸葛亮摆下借兵之计，假意不出兵攻打南郡，让江东打了头阵，却趁机派赵云夺取南郡，并趁势攻下南郡周边郡县，直至荆州。 江东损兵折将，却无功而返。 众将士愤愤不平，定要找刘备和诸葛亮讨个说法。 孙权近日正在为此事愁眉不展，他既不能破坏了孙刘联盟，又不能一味妥协让江东吃亏。 夜深人静。 孙权独自坐在桌前，左手边放着主战派的上表，言辞激愤，准备用武力夺回荆州。 右手边放着鲁肃的上表，恳请他以大局为重，切不可瓦解了孙刘联盟。 是战是和暂且不论，眼下有一人尚在柴桑。如果把她扣在一品阁不让离开，也许可以牵制诸葛亮？ 年轻的吴侯动了心思，可仔细一想，又摇摇头。诸葛亮岂是会被轻易胁迫的人，若他真担心阿简兮在柴桑的安危，肯定不会如此明抢原本属于江东的城池。 “吴侯又在为荆州烦心？”锦衣华服男子缓步而入，面色温和平静，可内心真实的情绪深藏不露。 孙权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静静看着他，冷笑一声：“这几个月你去哪儿了？” 楚时不答反问：“吴侯既然心情烦闷，在下请您喝一杯如何？” “我可没喝酒的闲工夫，楚老板请回吧。” 楚时没有走，依旧保持莫测的笑容：“喝了这一杯，在下愿意为主公效力。” 孙权惊讶，缓缓站起来。 * * 新年已过，建安十四年的风依旧冷冽寒冷。 简兮披着厚厚的大裘坐在屋内，炉内炭火烧的正旺，整个屋子暖融融的。她隔窗望着院中的梅花，花开花落。 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她默默数着日子。赤壁大战结束，孙刘两家为争夺荆州闹得不可开交，关系更加微妙紧张。若她再不想办法离开，后面只会越来越艰难。 她正想着，就听见脚步声急促传来。 绿倚来到静远，对简兮说：“吴侯和郡主来一品阁了，楚老板也来了？” 简兮睁眼，同绿倚确认：“楚长风也在？” 绿倚点头。 简兮坐坐直身子，松口气。太好了，她的东风来了。 孙权不等人出来迎接，直接迈步走进一品阁。 “拜见吴侯、郡主。”一品阁众人一路小跑前来迎接，俯身行礼，心都提了起来。 孙权看了大病初愈的简兮一眼，表情淡然：“许久没来一品阁，今日正巧路过，便来品菜听曲。” 放眼望去，院子空荡荡的。 第135章 听闻孙权光顾，陈晔闭店恭候。闲杂人等统统退去，只有几位艺人戏台前。 “想听什么？”孙权回头，问身后不远处的孙小妹。 孙小妹扬眉一笑：“来一曲《蒹葭》吧，一品阁唱得最好的曲子。” “好。”孙权微微颔首，越过众人来到酒楼大堂，坐在正对着戏台的位置。 孙小妹跟上去，坐在他右边。 楚时跟在他们两人身后，经过简兮身边时，脚步微微顿了下，很快又走远了。简兮定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 赤壁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她在柴桑养伤的这段时间，他像是从这个时代消失了，毫无消息。 自从知道楚时是系统给她配的游戏外挂，她对他的态度发生很大转变，有种刷副本求大佬带飞的感觉。若他真熟知副本各个环节，说不定能帮她高效避雷，一路亮绿灯。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琴音浑厚低沉，有种悠远的沧桑，却被轻快的歌声牵引着，曲调越来越高，越来越明快，仿佛出水芙蓉、碧波荡漾。 简兮和绿倚摆上一桌香味俱全的菜，两人默默退到一边。 孙小妹很喜欢《蒹葭》，站在戏台前认真欣赏。 孙权和楚时听了一会儿，便自顾自聊起来。 陈晔在旁为他们斟酒，小心观察吴侯的神色。 孙权和楚时面对面喝了一会儿，年轻的吴侯忽然放下酒杯，看向正厅中央的戏台以及台前聚精会神看戏的孙小妹，心有余悸，“要不是长风相助，恐怕吾妹无法平安归来。” “主公此话何意？” “我虽是她的兄长，却也是江东八十一县之主。吾妹的安危要紧，江东几万大军的生死也要紧，绝不能让叛贼带走了江东军机。若长风没及时派护卫出手，公瑾失手伤了郡主，恐怕我也不能责怪什么。这次，还要多谢长风了。” 楚时轻轻一笑，摇摇头，并不信他的场面话。血浓于水，不可能轻易放弃。 “主公是对自己没信心吗？即使是同父异母，太夫人也最疼爱郡主。她是您的妹妹，您拼死也会救她。” 孙权低头浅笑。正巧这时，《蒹葭》唱完了。孙小妹意犹未尽，扭头对陈老板道，“好曲子，再来一遍如何？” “全听郡主的。”陈晔点头。 由柴桑当红歌舞坊排演的《蒹葭》红极一时，深受太夫人和郡主的喜爱。 楚时为孙权斟满酒杯，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站在舞台角落，并不起眼的简兮。 他摇晃着酒盏，淡淡笑了：“主公真的是因为阿七骗了您生气？还是因为原来掌控的一切突然被打破，心生不满？您丝毫不必担心她离开后于江东不利，她的心真的很小，没什么野心。” 孙权满饮一杯：“长风肯留在江东助我，难道就为了换她自由？” “我若说是，主公可介意？”他从容淡然，毫不掩饰道。 孙权没有恼，满意地颔首：“很好，至少你没有骗我。” 楚时顿了下，忽然笑起来。孙权举杯，也笑了起来。简兮远远望着两人，强作镇定的心终于真正安定了。 一曲唱完，台上的艺人向孙权行礼。 孙权站起来，简短地道了句：“我该走了，你也可以走了。”遂转身而去，不做任何停留。 简兮压抑着内心的激动，直到确认孙权已出了齐云阁大门，才敢兴奋地大叫出来。 终于可以离开柴桑了！ 天蒙蒙亮，太阳刚翻出鱼肚白。 荆州渡口大部分船只停在岸边，船夫还在船上裹着毯子休息。 江风飒飒，天气寒冷。 一艘小船徐徐靠岸，打破清晨的宁静。 船夫捂嘴打了个哈气，赶了一晚上路，怪累人的。简兮如约给了他三倍的钱，裹着厚厚的外衣，背着包袱下船。 担心孙权变卦反悔，她连夜收拾好包袱，雇船前往荆州。 陈晔心里不舍，面上表现出一脸的鄙夷和嫌弃：“瞧这没出息样，赶紧走吧，省得在这儿丢人！” 简兮一笑。此番确实走的急了些，而且依她畏寒的身体，待天气转暖才能渡江。可心里已经种了草，她实在坐不住了。 荆州城高池深，易守难攻，为兵家必争之地。 天刚亮，城门的吊桥放下来不久，人丁稀少，只有些菜农挑着担子晃晃悠悠往里边走。 先前协助新野的商铺撤离，简兮对荆州比较熟悉。刘备占领荆州后，住在了先主刘表的县衙。 站在紧闭的大门前，简兮紧了紧衣领，不让冷风吹进来。双手冰冷，她哈了口气用力搓了搓，心里偷笑。自己这样突然回来，孔明一定很惊喜吧。 她正要请门口侍卫通禀，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走出四个人。刘备、诸葛亮、赵云，还有一位个子稍矮，身材微胖的文官，看到她愣了下。 刘备先是一愣，而后摆出一副万年不改的和善笑意：“阿七姑娘回来了，路上可还好？” “多谢刘皇叔挂怀。”简兮俯下身。她从没和他碰过面，他便知她是谁了？果然，boss就是boss。 诸葛亮看了眼简兮，眼中一抹惊喜。他转身，朝刘备拱手施礼：“请主公允在下稍作安顿，去去便来。” 第136章 刘备面上带笑，点下头。 诸葛亮示意简兮随他进门。简兮埋头跟上去。 他走得不算快，院子里人多眼杂，她有意跟他保持两步远的距离。 简兮心里郁闷。这就完了？他根本……一点也不惊喜啊！也怪她点太正，偏赶上众人外出公干。 跟在诸葛亮身后进屋，简兮把包放在长桌上，有些泄气：“先生有公事就先去忙吧，我自己可以收拾……” “哐嘡”一声，屋子的门忽然被关上。 第八十六章 求婚 简兮愣怔回头看, 未及反应，诸葛亮一把揽住她的腰贴近他，眼神深深望进她的眼底, 随后, 温柔细碎的吻, 轻轻落在她的眉心、眼角、脸颊，口中喃喃：“你回来了？” 心仿佛飘浮在空中，简兮柔声细语：“嗯，我回来了。” 他的吻辗转留恋在她的唇上，不再是浅尝辄止的碰触，撬开她的贝齿, 缠绵至深。他的手臂那般紧, 狠狠的搂住她纤细的腰, 不允许她有一丝退让。 简兮忍不住嘤咛了一声，却助长了两人的情愫。一股迫切的渴望从身体深处萌生，唇齿的碰触已经有点无法满足他了, 他似乎想要的更多一些。 诸葛亮拦腰抱起简兮柔软的身体, 将她放倒在榻上。身体触碰到背衾的瞬间, 她浑身骤然感觉到一丝冰冷，有些惊慌失措。她无措的睁大眼睛，却顿时被他炙热的呼吸包围。 “当当当！” 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有个侍卫隔着门道：“军师, 马车已备好，可以动身了。” 两人均是一愣。 诸葛亮立刻坐起身, 有些慌张地避开她的眼睛。他平息了一下才压抑住内心的情潮, 幽深的眸子慢慢暗了下来，自嘲地笑了笑。 难得见到一向镇定自若的他会有这般心虚慌乱的样子, 简兮把头埋在被子里，忍不住发笑。 诸葛亮气恼的红了脸，真想扒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着什么，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他起身整了整衣襟，对她道：“我先出去。等下有人给你打热水，你梳洗一下好好睡一觉，我会尽快回来。” 简兮捂在被子里面不出来，也不管他有没有看见，拼命的点头。 整晚赶路，简兮躺在床上却不困。想起方才的种种，心怦怦直跳，脸色发红。 正坐在床上发愣，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阿七姑娘，奴婢阿若，伺候您沐浴更衣的。” 简兮起身，唤她进来，见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梳着两个乖巧的发髻。她身体都未发育长开，干起活却极为卖力。 她的样子让简兮想起了小环。 转眼间，浴桶放满了热水，换洗衣物也摆放妥当。阿若要伺候简兮沐浴，简兮连忙摇头，说：“我自己洗就好，不需要伺候。你在外面等我，有什么需要我会叫你。” 阿若点头，乖巧地候在门外。 舒舒服服洗完澡，换上一身干净清爽的女裙。 通体一身翠绿，领子和袖口绣着祥云般的花纹，灵动而雅致。 “这件衣服……”简兮声音一滞。 “姑娘觉得不合身吗？”阿若有些紧张。 简兮摇头，望着铜镜中熟悉又陌生的自己。这件衣服，正是她第一次进丞相府，小环为她准备的衣物。 样式简单素雅，不像寻常侍女穿的，又非夫人小姐的衣着。 独一无二，只属于阿七。 屋子里的炭火烧的很旺，照得简兮脸红彤彤的。她如今身体虚弱，害怕湿寒，阿若按照吩咐多搬了几盆炭火进来。 她越发怀念治疗技能了，从前自带双技能是觉得自己所向披靡，现在失去治疗技能，才觉得生命诚可贵。自己身这个身体虽然不至于太差，但和受伤前比还是虚弱不少。 坐在书案边，简兮整理着诸葛亮零散的书稿，觉得困了便随意趴在桌边补眠。 傍晚时分，轻轻的叩门声传来。 “阿七。”诸葛亮清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简兮拉开房门，看到他含笑自若站在她面前，风尘仆仆却未见疲态。 桌上摆着两菜一汤，简兮一直在等他，没有动筷。 一位陌生姑娘的到来一早就在府上传开了，诸葛亮能提早回来，归功于手下人的 “配合默契”。眼看天色渐晚，他们有的说自己闹肚子，有的说家中的鸡忘圈进圈了，有的说自己孩子又跟邻居家打了起来……五花八门的说辞一个接一个冒了出来。 诸葛亮好笑，一群自作聪明的人。不过他的心似乎也不全在政务上，便提早结束回去。 夕阳西下，屋内暖融融的。 两人坐在桌边用饭，简兮给诸葛亮夹菜，诸葛亮含笑为她盛汤。连日来的紧张和疲惫全部褪去，一切都是那么温馨而美好。 简兮详细说了一遍她在江东这几个月发生的事，犹豫一下，还是把楚时归顺孙权，换她自由的事讲了出来。 见他若有所思，微微冰冷的眼神，简兮心一提。难得气氛佳好，她提楚时做什么。 她笑了笑，打破沉默：“吴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放我离开，以后我是去是留都是自己做主，不必再担心了。” 诸葛亮淡淡点头。孙权的算盘打得好，既可以掌控江东和荆襄大部分商行，也可以把楚时收归己用，关键时刻牵制住阿七。 第137章 对话间，简兮惊奇的发现诸葛亮对自己在一品阁的境况并非一无所知，于是诧异问：“先生是如何得知，我在一品阁养伤期间发生的何事？” 诸葛亮道：“我离开东吴大营后，陈老板会把你的消息告知我。” 简兮诧异笑道，“先生和陈老板倒是蛮投缘的，他一个做什么都计较银子和得失的商人能给你免费传消息，真是难得啊。” “陈老板为人仗义。” 仗义？简兮嗔目结舌。他就是个葛朗台，也就对丞相你比较“仗义”吧。 仔细一想，无论是在成都还是长安，陈晔好像都没向诸葛亮索要什么好处。她还以为陈老板是臣服于丞相威严，不敢收钱，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子让呢？他还好吗？”简兮左右看看。如果说上战场太混乱不方便带着他，倒也能理解，可来到荆州她也没见到子让，不由令人担心。 诸葛亮意味深长看着她，有点疑惑，“你似乎非常关心那个孩子。” “我当然担心啊，在隆中相处那么久，也是有感情的。”最重要的是，他可是未来的晋太祖司马昭，这叫她如何不在意如何不上心。 诸葛亮起身走到房间一角，从矮柜抽屉里取出一卷书信，是子让专门写给阿七的。 简兮起身走上前，接过竹简，迫不及待打开看，上面的文字很简单，只说他要外出游学，增长见闻，其他与简兮在荆州相见。 “游学？这么突然？” 诸葛亮点头：“许是赤壁一战让他认识到天下之大，人外有人，他想去外面见识一下理所当然，我自然不会阻拦。” 简兮问：“若他游学后，看遍万千繁华，不愿意回来怎么办？” 诸葛亮淡淡一笑：“子让又不是我的仆役，他有自己的选择，我尊重他。” 尊重他没错，可日后他就变成司马昭了。简兮心里五味杂陈。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虽然副本剧情已经和真正的历史相差甚远，可到底在朝所有人既定的结局缓缓发展。简兮倒不会杀子让，她没那个胆量也没那个手段，只是想在他成为司马懿养子前，尽力阻止一下。可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他就游学离开了。难道他就是在游学途中遇见司马懿，拜了义父吗？ “不说子让了，说说你的事。” “我的事？”简兮不解。 诸葛亮摇了下头，笑容无奈，“原以为你最先问我的会是这件事，可你提到了楚长风，问到子让，却始终没问那件事。” 简兮更糊涂了，疑惑地瞅着他。 诸葛亮抱住她，徐徐垂下头，温热的鼻息吹在她的脖颈上，微微的痒。 简兮浑身一僵，半是紧张，半是期待。他并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温柔的抱着她，脸颊柔柔的贴着她鬓发。 许久，他在她耳边，声音很轻但语气坚定：“下个月我便随主公领兵出城，收复周围的城池。等荆州安定下来，我们成亲。” 简兮内心八级地震。原来他口中的“你是事”，指的是江东大营他情急之下说出的“未婚妻”。 她原本在大营养伤时想问，被打断后不了了之了。 可……成亲？真的可以吗？ 没有黄月英，没有陈硕，从此诸葛亮之妻就是她简兮？ 但后来所有人都称阿七是丞相未婚的妻子，后来发生什么，两位为何错过，阿七为何跳下城墙……这些疑问让她心口发堵、发慌，一时间没有言语。 诸葛亮以为是自己太唐突吓到她了，连忙说：“是我唐突了，你不用立刻回答，等我领兵回来再……” “好。”容不得她多想，她已脱口而出。 “嗯？” 简兮抱住他的手紧了紧：“先生愿意娶，我就愿意嫁。” 诸葛亮欣喜又诧异。他已经做好简兮会“深思熟虑”一段时间的准备，没想到她这么快答应了。 简兮松开他，深深看进他的眼睛里，眉眼一弯，清丽的笑容带了点果断和坚决的意味，“不是先生说的嘛，我决定了便不能反悔。我既然下定决心，早晚都是要嫁给先生的。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明天？” 明天？她是真答应嫁给他了，还是在逗他玩？ 诸葛亮哭笑不得，原本心里的紧张情怯都跑得没影了。 “胡说。总得三媒六聘，行婚娶之礼，不能随便。” 简兮也觉得自己的话放在古代太过惊世骇俗，他肯定不会同意。可她真的不敢等，因为知道自己的结局可不知道过程，因此她害怕、紧张。 “世事无常，我怕充满变数。” 诸葛亮以为她在担心他，因为他刚说完自己要随主公出征收复新城池。 他淡淡一笑，揽过她的肩膀，从容道：“你是担心此次出征的结果？你放心，收复周边城池是为巩固荆州势力，不会有事。” 简兮无语望天。她担心的不是打仗结果，而是她自己啊！可再多说下去，倒显得自己多恨嫁，以后肯定会被他笑话。 她扬唇一笑，点头如捣蒜。 窗外，一轮明月悬在半空中。 两人依偎的身影在月光照耀下，落在窗户上，温柔宁静。 第138章 第八十七章 日常 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 鲁肃便乘舟过江，向刘备讨还荆州。 双方争执的很激烈，虽然签订了“借荆州”的合约, 可明眼人一看便知, 这是刘备的权宜之计, 此时借下了，何时归还。 鲁肃无可奈何，却也好过一无所获，总算有份文书回去安抚剑拔弩张的江东众将。 曹操放任荆州被夺，目的就是为了看孙刘两家自相残杀，趁机渔翁得利。如此紧要关头, 孙刘绝不能翻脸。 * * 简兮被安排在女眷住所, 同甘夫人离得很近。 南逃时糜夫人在当阳遭遇不测, 甘夫人只剩一人，孤孤单单。简兮曾在当阳救过她，她自然愿意亲近, 经常抱着满一岁的刘阿斗到简兮的小院坐一坐。 女人坐在一起, 闲暇时难免聊八卦, 而简兮毫无疑问是八卦的中心。 诸葛军师而立之年，玉树临风，才学过人，却一直没有娶妻, 连糜姑娘那样的淑女都入不了他的眼。 私下不少人议论，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有隐疾。直到简兮出现, 才打破那些闲言碎语, 大家都很好奇未来的诸葛夫人是何等贤良淑德、才貌双全。 简兮承认，即使在江东大营听见诸葛亮说她是自己“未婚妻”, 她都没敢想会有成亲的一天。 她原本已经做好和他谈一辈子恋爱到天荒地老的准备，可她忘了，在古代谈恋爱就是奔着成亲去的，甚至可以跳过恋爱环节，直接成亲。如果在她在隆中手下簪子，恐怕这时候“孩子”都有了。 然而她始终介意一件事。 最开始，她真的只是把诸葛亮当成目标人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刷副本，让测试号成功通关。 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对他的这份感情发生变化的？ 是陈硕出现那一刻的怅然若失？是她离开草庐时的心灰意冷？还是说在木门道的时候，在她决定改变副本结局的时候，她对他的感情已经发生变化？ 简兮从前不敢细想这个问题，可如今不得不想了。她在这 依譁 里经历的一生，只是系统里的48小时，等她回到实验室，一切都结束了。 然后呢？生活还要继续，她总不能回到现实后emo一辈子吧？ 阿若捧着书信来找简兮时，正好听到院子传来甘夫人的笑声。她犹豫了一下，不敢入内。 “阿若，何事？”简兮唤她进来。 阿若双手捧着竹简，轻声说：“阿七姑娘，有您的信。对方说是您的故人。” 简兮看了看封竹简的锦袋，江南有名的刺绣，这样的手笔必然出自孙小妹了。只是这送信之人，恐怕不只为了把信给她。 她笑了下，起身对甘夫人说：“夫人，这是我在江东的一位故友，想来我不辞而别，她恼怒得很。我这就去回信一封，略表歉意。” 甘夫人也起身，抱起刘禅：“那我就先回去了。” “夫人请慢走。”简兮俯了俯身。 甘夫人刚走，简兮就问阿若：“送信的人呢？” “方才出了县府，正在门外等。” 简兮快速把信看一遍，回信后往府外走。 她在门外转了一圈，也没有见到以为的那个人，却看见楚时站在街边望着她。 “怎么是你？”简兮惊讶。 楚时哂笑：“不然呢？鲁子敬可没闲工夫给你送信。怎么？打算站在门口说话吗？” 不等她答，他背着手缓缓上街。简兮跟上去，走了几步又停下，对着他的背影道：“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 “好。”他停下，转身看她。 “多谢你。”感激他把她从梦境中带回来。 楚时眼底幽深，闪过一抹阴霾，可面上依然带着云淡风轻的笑意。他轻轻点头：“我说过，可以帮你这一次，但往后的路需要你自己走。你是想从此陷入游戏再也出不去，还是回到现实，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陷入游戏是什么意思？” “成为其他玩家刷副本时，在副本里遇到的一个npc啊。”楚时双手一摊，语气随意，但看简兮瞬间煞白的脸色，立刻收起玩笑的心，严肃起来，“我随口乱说，你别放在心上。我是来帮你刷通关的角色，只要你能通关，你就能回到现实中。” 回到现实，回到实验室？那就是说她再也见不到诸葛亮了。 可若不回去，她困在游戏里，永远成为系统里的一个npc……也不行。 好矛盾，好纠结。 她轻叹一声，面色平和，无喜无悲：“我不管未来如何，只想安安稳稳度过现在。楚时，你是我的外挂，我也不瞒你了。我知道简七这一角色可能在不久的将来会跳城墙而死，你能告诉我如何避免这个结局吗？” “每个人的结局都是副本设定好的，即使原定时间、地点没有发生那件事，也会在其他的时间、地点兑现他的结局。” 楚时的话让简兮心立刻悬了起来。只听他继续说：“唯有你，是变数。你的生死，你的行为，有可能改变副本人物的结局，虽然机率很小，但也不是零。而想要改变自己的……其实很简单，只要你退出副本就可以了。” 第139章 “不可能。”简兮断然道。 “那我就没有办法了。” 简兮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楚时没有明说，但也给她指了一个方向。触发必要剧情时间地点缺一不可，只要不去触发剧情的地点，哪怕她结局不变，时间也能推后。 阿七是在成都城墙上坠楼而死，只要她不去成都，就可以避免这件事了。 “多谢你。”她长出口气，再次道谢。 楚时被谢得莫名其妙。简兮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她把给孙小妹的回信递给他。 “你既然是送信的，那就负责到底吧。” 楚时的手顿了下，没有接过。他摇头，无奈道：“郡主正在为太夫人让她嫁给陆逊的事生气，你是想劝她顺了太夫人的心愿？” 简兮点头。孙小妹嫁给谁，都比嫁给刘备强。 “你干嘛让我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郡主嫁给刘玄德，那是命中注定的。” 简兮眼中精芒一闪：“我从来不相信什么命中注定，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会试一试。” 楚时刚要反驳，嘲笑她幼稚，忽然瞥见远处缓缓走来的白衣男子。 他翩翩风姿，神态自若，带着与生俱来的清雅出尘气质。楚时一瞬间被他震慑住，随后自嘲一笑，也难怪简兮会中意于他。 眯眼想了想，他忽然笑起来，看向她的身后：“诸葛先生。” 简兮回头，见诸葛亮扇着扇子信步走来。楚时拱手问：“先生从渡口来？” “嗯，刚送子敬登船离去。许久不见，楚老板为何在此？” 楚时随意道：“我本随子敬一同前来，他先回江东了，我多留几天看看荆州的商铺。时候不早，我先走了。” 诸葛亮点头，不挽留。 楚时告辞，忽然接过简兮手里的竹简，锦布包裹着十分精致。他满目含笑，对她道：“礼物收下了，多谢挂念。” 简兮心里哀嚎，可恶的楚时，胡说什么呢。 场面尴尬。 简兮打量诸葛亮的神色，他依旧面色淡淡，一往如常。 她无奈地解释：“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吗？”诸葛亮抿唇而笑，“我本以为孙郡主托人给你捎信，你只是写了回信让楚老板帮忙转交。可你却否决了我的想法，倒也坦白直接，省得我审你了。” 她“啊”了一声，又气又笑：“你又戏弄我。” 他面不改色，淡淡说：“荆州大部分商铺在楚老板名下，以后他可能常来荆州，你们碰面实属平常，这点胸襟我还是有的。” 简兮一头黑线。吃醋就吃醋嘛，干嘛一本正经的。 诸葛亮平日公务很忙，简兮有时一整天都见不到他。一开始她还有兴趣和内院女眷闲聊家常，做做饭菜 时间一长便开始无聊了。 她不时会爬上远处的山坡，看诸葛亮在校场和诸位将领操演士卒，有时也会做些糕点送去。可刘军大营规矩森严，女眷不可入内，她挖空心思找的几个理由都用完了，最后也只能规规矩矩托守门大哥帮忙送进去。 如今她安稳地住在内院，周围的女眷整日忙着刺绣女红、琴棋书画，完全与外界隔开。若不是知道点历史，她连刘备准备发兵攻城都不知道。 简兮被憋的快要发霉了，满怀希冀求诸葛亮带她一起出征。 反正此次要攻打的四座城都不困难，尤其是第一个目标零陵，几乎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拿下。 “不可。”诸葛亮把她拉到身边坐下，温和道，“你身体畏寒，不易长途奔波。再说行军打仗是男人的事，我把你带在身边不妥当。” 简兮失望，眉毛皱在一起。 诸葛亮笑了笑，伸手抚平她的额头：“我此行最长不过三个月，你要是闷，就找同住内院的人聊聊天，或让阿若陪你上街走走。此番收复荆州附近的四郡，事关重大，你在我身边难免让我分心。” 简兮问他：“收复四郡，哪一处最难？” 诸葛亮道：“想收复都不难，关键是如何收复。此番出战，主要目的是巩固荆州势力，而非树敌。我已在沙盘模拟了几次，想办法把双方伤亡人数降到最低。” 书房中央放置一个齐腰高的方桌，上面摆放着四郡的沙盘模型，每一个山丘、河流、城池都被模拟的十分精细。 简兮忽然来了兴致，起身走到沙盘前，向他邀战道：“不如先生跟我模拟一局。我当守城大将，宁死不降，看诸葛军师如何攻下这座城。” 第八十八章 惊变 “你确定？” 诸葛亮见她跃跃欲试, 兴致勃勃的样子，忽然觉得好笑。她果然被闷了太久么？ 走到沙盘前，他微微挑眉：“你想好了？我可不会让你。” 简兮胸有成竹：“正所谓知己知彼, 百战百胜, 只要把握好时机, 我未必会输。” 诸葛亮顿了下，眼神忽然柔和几分，如春风掠起的盈盈水波。 仔细一想，除了面前的她，他从来未跟任何人如此亲近，也从未如此信任一个人。 他牵起简兮的手, 缓缓道：“阿七, 在你之前我从来不敢相信任何人。因为你, 我才相信乱世中除了冰冷和欺诈，还有温暖和感情，我也只有对你从来不设防。” 第140章 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触碰, 简兮心中无比感动。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向她表达自己的感情, 不用故作坚强什么事都一个人扛。 她喜欢这样真实, 有血有肉的他。 转念一想，不对呀，求婚都没见他如此深情…… 她抬头看他，“噗嗤”笑了出来：“还未开战, 先生就想瓦解敌人的斗志吗？” 诸葛亮语噎，呆了一瞬, 忽然大声笑起来。这世上只有她能冒出如此多古怪的想法。 不再逗她, 他凝视着沙盘，又恢复成指挥千军万马的冷静模样。 “准备好了？” “来就来。”简兮摩拳擦掌。 刘军出城不久, 便传来第一封捷报，赵云不费一兵一卒，已拿下零陵。 接着，武陵、桂阳、长沙依次被关张赵所得。刘备还得到了老将黄忠，以及后期蜀汉名将魏延，此次出征可谓大获全胜。 刘军班师回荆州的那天，许多百姓前来围观，沿街两旁站满了人，一路延至城外。 简兮带阿若出城看热闹，两人站在人头耸动的最后面，踮着脚尖看向列队入城的军队。 “那是赵子龙将军吧，果然英俊潇洒。不过论气概，还是关将军和张将军更胜一筹。”阿若站在简兮身边，不由自主感叹着。 简兮不置可否地笑了下，远远看向正领兵进城、年轻了十几岁的魏延。 和其他将领相比，魏延走在最后面，神情也有点紧张，全然没有得胜班师的意气风发。 在古代，一位弑杀先主、意图谋反的降将，是不会被人喜爱的，这也是诸葛亮一直对魏延耿耿于怀、心有芥蒂的原因。 简兮站在人群后看了半天，也没有看见诸葛亮。刘备已经进城，诸葛亮会不会和他一起提前回县衙了？ 她眼睛仍注视着列队进城的士兵，嘴上对阿若说：“天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身旁人没有回应。 简兮又唤了一遍，阿若依然没说话。简兮疑惑地张望，回头时，看见诸葛亮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静静等她。 数月征战，他消瘦了些。 简兮呆了下，随后又惊又喜：“先生……你何时回来的？” “今日午后。” “这么早？” 他站在她面前，点头道：“初归就听县衙的人说你出城看热闹，我便来此寻你了。” “阿若呢？”简兮左右张望。 “我遣她回去了。”诸葛亮看着面前才到他胸前的人儿，扬唇微笑。 简兮挑挑眉，颇为好奇：“站在百姓之中眺望刘家军队，感觉有什么不同？” 诸葛亮没有回答。 他抬眼望去，最后一列队伍已经进城，官道两旁围观的百姓陆续散开。 明亮的眸子微微一暗，许久，他沉声叹气，明明得胜归来，语气却带着忧虑：“天子被囚禁在宫中，奸贼当道，大汉危矣。想要除贼扶汉，任重而道远。” 简兮凝视着他的脸，以及眉间皱成的川字。 她想起自己在长安对他说过，大汉在，先生在，我在。想到自己来到他身边的初衷，至少能让他在繁忙之余能开怀一笑嘛。 她忍不住伸手，触碰到他的额头，轻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 “别皱眉头了，都会好的。” 诸葛亮点下头，顺势握住她的手说：“我平日没时间陪你，今天难得出城，我们在城外转一转可好？” 简兮立马点头。 照顾她身体初愈，诸葛亮步子放得很慢。简兮却不安分，一会儿跑东一会儿往西，上蹿下跳像个猴子。 诸葛亮劝她：“于大夫嘱咐你，不可剧烈活动。” 简兮不听：“我早就好了，圈在屋子里都快长草了。” 诸葛亮板着脸，不和她费口舌，直接抓紧她的手，让她老老实实呆在自己身边别乱跑。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两人找了家驿馆用晚饭。 一位留着山羊胡的老先生在院子里说书，引得一群人围观叫好。 “话说东风骤起，大都督周瑜一声令下，东吴大军向北方的曹操冲杀过去。江东战船上装满火油，曹操战船用铁索连住，大火烧着后一时间难以分开，火势迅速蔓延，烧得曹操八十万大军丢盔弃甲、仓皇而逃……” “好！”周围一片鼓掌叫好。 简兮轻轻一笑。这位老先生倒是有意思，荆州已被刘军占领，刘备又刚刚得了四郡，他不讲刘皇叔的战绩，不讲诸葛军师鬼神莫测之计，反而说江东故事，就不怕得罪刘备手下的人？也不知在场有没有曹操粉丝，听后会不会心里不痛快？ “许是赤壁之战太有名，大家都喜欢听。”简兮夹了一筷子菜放嘴里，就像在现代茶楼听相声一样悠然惬意。 诸葛亮也笑：“不知当事人听后，做何感想。” “先生是说曹操？” 诸葛亮摇头：“我是说公瑾。” 简兮很好奇。小说里讲周瑜是被诸葛亮气死的，她虽然是蜀相迷，但也不信这一说法。家庭良好年少得志，娇妻在侧兵权在握的周瑜，典型高富帅，肯定不会嫉妒诸葛亮嫉妒到把自己气死。 第141章 他们两人为敌，是因为所属阵营不同。 孙刘自赤壁一战后，因荆州归属问题关系紧张。而周瑜便是主战派的领头人，连带着其他将领都想武力夺荆州。要不是鲁肃力谏，孙权阻拦，孙刘已经开战。现在刘备得了四郡，周瑜只会更加气不顺。 简兮正想问诸葛亮对周公瑾和荆州当下局势的看法，忽听人群中传来一男子不满地叫喊：“你讲得不对。论赤壁战功，怎可少了我？要不是我想出的铁索连环计，任他周公瑾再有才能，也击不退曹操大军。” 人群中有人议论。 “这人谁啊？” “哪里来的狂人？” 说书先生脸色不太好看，他打眼看去，只见说话的人长发披散，衣着简陋，腰间挂着酒葫芦，典型的醉汉样子。他面露不屑，语气甚至有点倨傲：“敢问足下尊姓大名？” 男子大笑一声，说：“尔等凡夫俗子，岂配知道我的姓名。” “你！” 驿馆内又是一阵议论。有人大骂狂士言语无状，有人叫喊让说书人骂回去，还有人嘴里吹口哨站在一旁看好戏。 那名男子嘲笑众人后，头也不回的离开。诸葛亮从怀里掏出钱袋，迅速放下饭钱，对简兮说：“你在这里等，我去去便来。” “那个人是庞士元先生？” “嗯。”诸葛亮简单回答后，转身走了。 简兮知道他是去追庞统了，既是故友重逢，也是希望他能留在荆州一同辅佐刘备。 经过刚才的闹剧，老先生也没了说书兴致，提早收摊了。围观众人散去，驿馆人立马减半。 简兮坐在桌边等，等到天已黑透，小二准备打烊开始赶人了，诸葛亮才满脸歉意的回来。 “抱歉，久等了。” 简兮摇头：“不久，不过打死十三只蚊子而已。” “……” 她咧开嘴乐起来，倒没有真生气，还很关心地问：“见到庞先生了吗？” 诸葛亮遗憾地说：“没有，我一路追到渡口都没看见他，兴许是他看见我故意躲闪。” “有缘总会见的。” 诸葛亮点下头，看着天色道：“不早了，回吧。” “哦。”简兮有点小郁闷，好不容易出来逛逛，还被放了好半天鸽子。 走到城门口，大门紧闭。 诸葛亮在长袖中摸了半天，又在怀里找了一阵，最终放下手，笑容促狭。 简兮扯了扯嘴角：“先生不会是……没带官凭吧？” “忘了。” 忘了？忘了！简兮无助跌倒。这位大神，居然还会忘事情。 “何人？”守城士兵在城墙上大喊。 简兮对着上面喊：“这位大哥，我身边的先生乃刘皇叔的军师诸葛先生，麻烦大哥帮忙开一下城门！” 守城士兵怔了下。他职位虽低，却知诸葛军师率军凯旋早已回城。见过许多想骗进城的人，却也没一个胆大的敢冒充军师。 他哈哈大笑：“你要是诸葛军师，老子还是赵子龙呢！哈哈！” “……” 城下的两人满头黑线。 “酉时初城门关，无凭者不得擅入，这是先生定的规矩。”简兮好笑地看他。 诸葛亮面不改色，佯装淡定地指着城墙边：“坐那里休息一下。我不在县府，很快就有人出城找了。” 简兮摇头：“那怎么行？被人发现大名鼎鼎的军师蹲墙根，还不得笑话死。” 诸葛亮颜面咳了咳，似乎也忍不住失笑。 “现在怎么办？” “我们去泛舟。” 两人前往渡口租船。船家认得简兮，很爽快的把船借给她，执意不收她的钱。她劝了一阵，塞了些钱给他。 月光洒在湖面上，泛着粼粼光泽。 沿岸碧荷盈盈，一朵朵碗口大的荷花，或粉或白，微风吹过，光影变化，色彩琉璃。 简兮卖力的划船，许久未活动，她脸红彤彤的，额角冒出汗珠。 见诸葛亮只是盯着她看，简兮脸更红了，嗔道：“光看我做什么？我累了，你划一会儿。” 诸葛亮接过船桨继续划，划得比简兮还要稳。 简兮摘了片大荷叶当扇子，惬意地躺在船上纳凉。刚觉得凉快些，身上忽然一暖，诸葛亮把他的外衣盖在她身上。 他略带责怪道：“你忘了医工的话，不能贪凉。” 简兮闭着眼，哼哼了两声，把荷叶遮在脸上。 船随水走，晃晃悠悠，微微打转。 简兮双手叠在脑后，不知不觉睡着了。 * * 翌日清晨，简兮迷迷糊糊醒来，发现人已经躺在自己的床榻上了。 阿若推门进来，笑了笑：“姑娘醒了。” 简兮揉揉眼睛：“我是怎么回来的？” “也不知昨天晚上诸葛军师去了哪里，今天早上才看见军师背着一个小迷糊回来。”阿若嬉笑打趣。 简兮闹了个大红脸。刚起床，就听门外传来一阵骚乱声。 “阿若你出去看看，发生何事了。” 第142章 阿若出去没多久，便转回来，神色紧张又悲伤：“阿七姑娘，甘夫人……去世了。” 第八十九章 议亲 甘夫人去世的消息很快传到江东, 一个月后，江东派使者来荆州，为刘备说亲。 “人若无妻, 如屋无梁。吾主吴侯有一妹, 美而贤, 堪奉箕帚。若两家共结秦晋之好，则曹贼不敢正视东南也。” 刘备与诸葛亮商议后，决定亲自前往东吴，求娶吴郡主孙小妹。 命运的齿轮依旧按照原有的轨迹，缓缓转动着。 简兮在屋内坐立不安，派人送往江东的书信久久无回应, 不知孙小妹情况如何。 她拿过新的竹简, 准备提笔再写一封信, 阿若忽然敲了敲门，进屋说：“姑娘，有您的信。” 简兮立即拆开看, 上面只有四个字：盼君速来。 * * 夜深人静, 露气深重。 简兮站在诸葛亮的院前等, 直到后半夜，他才迟迟归来。 “更深露重，你不在屋内休息，站在这里做什么？”诸葛亮拉她进屋, 担心道。 简兮简言：“决定了？” “嗯，主公前往江东后, 荆州大小事暂由我处理。顺利的话, 主公两个月便可归来。” 孙权让刘备来东吴提亲，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一个讨要荆州的圈套。 若前往东吴, 刘备便成了胁迫归还荆州的人质，诸葛亮会非常被动。如不去东吴成亲，那便是辜负了吴侯的好意，于两军结盟不利。 诸葛亮剑眉微蹙，凝视着她的眼睛：“你在担忧什么？” “不是担忧，是觉得有点……”简兮别过头，声音低沉：“吴侯嫁妹，刘皇叔娶亲，双方考虑的都是政治利益，有谁真正在意孙小妹的幸福。就没有别的办法吗？”简兮看着他。 诸葛亮摇头，叹口气：“我本劝主公莫要前往江东，这明显是个圈套，可主公执意前往，我等劝说无用。我已安排赵子龙将军贴身跟随，保护主公安全，随时和荆州保持联系。” 简兮走到窗边，淡淡道，“两军之间的博弈我管不了，我只知道孙郡主嫁给刘皇叔，不是好归宿。” 自古无情帝王家，刘备蜀国称帝后，对已过世的甘夫人追封为皇后，对孙小妹只字未提，足可见其薄情。 “很多事，不是你我能决定的。”诸葛亮板过简兮的肩膀，让她直视着自己，语气微冷：“孙刘两家关系微妙，早晚必有一战。你既然离开一品阁回到荆州，就不应再心系江东的事。” 简兮摇头：“我并非想决定什么，只是替郡主感到不值。” 诸葛亮眉头皱得更紧。乱世之中，谈幸福太过奢侈。可郡主到底是阿七的故友，她为朋友担心，情理之中。 可接下来，她就说了一句让他担忧的话。 “孙郡主写信给我，让我回柴桑一趟，她肯定遇到困难了。” 诸葛亮眼神一冷。现在还能有什么困难？郡主不愿嫁大三十岁的刘玄德，乃人之常情，她肯定在苦思冥想拒绝这门婚事。可主公是抱着这门亲事必成、且荆州不丢的信念前往江东，这时候郡主给简兮写信，肯定是让她去搅局，助她摆脱这门亲。 诸葛亮默默盯着她，她的眼神越来越坚决。他无可奈何放下手，“我不能让你回江东。” 简兮知诸葛亮既说出“不让回江东”的话，就一定会千方百计阻挠她。于是，她行李都没有收拾，回屋内换身轻便的衣服，当晚摸黑离开县府。 她把府内格局牢记在心，轻而易举选了个把守相对松懈的侧门。她平日没少给守门大哥送吃的，他们吃人嘴软，加上诸葛亮的命令还没传达下去，门卫简单问了几句，就放她出门了。 简兮走到城下，等待天亮随外出办货的商户一起出城，然后租船渡河。 她睡觉不喜打扰，因此阿若半夜也不敢随意进入她的房间，直到辰时才发觉自家姑娘不见了。 “奴婢该死！奴婢知错！”阿若跪在地上。 “柴桑去也！”看着简兮留下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诸葛亮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他猜她会偷偷溜走，只是没想到跑的得这么快。这次他并没有打算真的拦她，否则她连城门都出不了。 从前她怎样任性都无妨，可一这次，绝不能让她破坏了孙刘两家的婚事。 诸葛亮眸中精芒一闪，快速写下一封信，唤人进来：“速将此信送往江东，不得有误。” * * 柴桑，一品阁。 连夜赶路，简兮身体疲累，推门走进静远，竟看到陈晔和绿倚正在修剪院中梅树的枝杈。 数月无人居住，院子里依旧干干净净，每日都有专人负责打扫。 绿倚惊住，低低唤了简兮一声，眼眶微湿发红。 陈晔神色激动，放下剪子冲上去，狠狠指着她的鼻子，大骂道：“你这个杀千刀没良心的，一去这么久居然连封信都舍不得写，让我们天天担心！我正琢磨着，等你有一天回来了，定要狠狠骂你一通！” 简兮愣了下，“噗嗤”笑出来，身上的疲惫一扫而空。 陈晔盯着她，气结：“你居然还好意思笑！” “哈哈，我觉得你把我说的像个负心汉，实在忍不住……就笑了……哈哈……”简兮指着他涨红的脸，笑弯了腰。 第143章 陈晔语噎，顿时也笑出来。 绿倚仔细打量着简兮，发现她没有带包袱，奇怪：“为何回来得如此匆忙？” “那还用问，肯定是为了郡主的婚事。”陈晔叹口气，一脸愁容。 简兮连忙问：“孙郡主如何了？” 陈晔道：“事情比较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匆忙赶路，你还没吃饭吧？” “我哪有心情吃饭啊，你快说。”她催促道。 陈晔摇头：“就你这身子骨，哪还经得起折腾，这次回来都是偷跑回来的吧？” 简兮无语。这家伙一如既往的言语犀利。 绿倚拉住简兮的手，温和道：“我去弄些吃食，咱们边吃饭边说。” 简兮点头，进厨房帮忙。 桌上摆着丰盛的五菜一汤。 简兮捧着碗大口大口吃饭，眼睛上挑直勾勾盯着陈晔。 陈晔只好放下筷子，先给她答疑解惑：“瞧你心急的，告诉你也无妨。吴侯拿孙郡主的婚事为筹码，逼刘备还荆州。太夫人一开始只当是计策，隐忍没发作，谁知孙郡主得知后欣然接受了婚事，激动的广而告之。结果，现在整个柴桑都知道刘备来东吴娶亲，吴侯和周都督想对刘备动手都难了。” 简兮吃惊，执箸的手一顿。 她记得散布刘备赴江东成亲的消息，原是诸葛亮为牵制吴侯故意设计的，如今倒成孙小妹自己散布了。 难不成孙小妹真看上刘备了？还是为了顾全大局决定自我牺牲？ 无论怎样，这件事闹得越大，孙权做为江东之主，就更不可能“食言”了。看来孙小妹计划这件事已经不是一两天了。 陈晔继续说：“太夫人知晓后大怒，先是把郡主关在屋内禁了足，后又将吴侯和周都督狠狠责怪了一番。如今老夫人已经气病了，说事已至此无法反悔，否则损了江东的颜面。” 简兮凝眉深思。若孙小妹看不上刘备，孙权还能以心疼妹妹为由做些文章。可现在是郡主恨嫁，这下确实更难收场了。 陈晔神情凝重，直接问她：“此次回柴桑，你是打算帮郡主出嫁，还是阻拦这桩婚事？” 简兮琢磨再三，才说：“我不会阻拦，只是作为朋友，想让她认清不嫁比嫁的好处多，最终选择权在她手里。” “啥？你人都去了荆州，马上就是诸葛夫人了，还要跟刘备唱反调？”陈晔无奈叹气，语气严肃：“你可知若刘备此行娶不到孙小妹，那便是身陷江东难以自救。到时无论吴侯做出什么，为保刘备安危，诸葛亮会十分被动。” “我明白孔明的难处，可……”简兮放下碗筷：“我这就去侯府探望孙郡主，她现在闹脾气于事无补，只会让吴侯更难办。” 还未走出院子，一位布衣小厮小跑着上前，对她道：“阿七姑娘，诸葛夫人前来拜访，现正在院外。” “哪个诸葛夫人？”她惊讶。 “诸葛瑾大人的夫人，说是您一定识得。” 简兮张了张嘴。诸葛亮父亲去世的早，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她心道：完了，不但侯府去不了，丑媳妇要见“婆婆”了！ 对于诸葛亮的婚事，身为大哥的诸葛瑾早不知操了多少心。 诸葛亮在隆中隐居时，他多次以先成家后立业为由催婚，后来诸葛亮出山辅佐刘备，双方阵营不同，通信减少。 今日收到荆州来信，得知二弟计划成婚，诸葛瑾终于放心了。可知道成亲对象是一品阁的阿七姑娘，他的心又提了一提。 虽然他和这位阿七姑娘极少打交道，却知她身份不明。而且在隆中离家出走后，他帮二弟寻了一年半才见到人，足见她脾气倔，以后很难当贤妻良母。 再有，就连不能随便招工的一品阁都有人给开后门，那人还是吴侯身边正红的楚时，可见这位女子看上去与世无争，实则背后人际关系复杂，加上她的行事风格不够稳重淑女，真是能踏实过日子的人吗？ 虽说同二弟分隔两地已久，关系已不似儿时的亲近，有些事自己不便插手，可当大哥的职责让他不得不上心。 诸葛瑾想了下，决定让夫人前往一品阁见一见阿七，看她是否配做诸葛家的弟媳。 此时，荆州县府书房中。 “学生本不该多言，可……就这么突然让嫂夫人见阿七姑娘，是否不妥？”马谡说完，不禁替简兮捏了把汗。 他虽未见过诸葛瑾，却也知其家风甚严。简兮个性精灵古怪，做事不按规矩出牌，在古板严苛的嫂夫人面前，势必要吃苦头的。 诸葛亮笑，意味深长道：“我并不在意大嫂的态度，只要我做了决定，无关他人议论，相信阿七亦然。只是这一次，我是故意给她找点事做，省得有闲工夫坏我的事。” 马谡：“？” 入夜，一品阁。 今日一闭门谢客，整个酒楼大厅齐刷刷坐了一排黑衣侍卫，埋头奋笔疾书。 绿倚坐在掌柜的位子上，终于又完成一卷的抄写，揉了揉酸困的手腕。抬头看写得满头大汗的简兮，她叹了口气：“阿七，这样不行。我可以帮你抄写，但模仿不了你的笔迹。” 简兮正忙着，未抬头说：“没关系，反正又没人真的一页一页检查，他就是故意给我找事儿干。” 第144章 “他？谁？” 简兮不说话。 绿倚好奇走到她桌前，看到她正在写的字，顿时惊讶地叫出声。她的握笔姿势古怪，写出来的东西更古怪，根本不是抄《女戒》，而是像鬼画符一样写了一篇……不知道什么东西。 “你在写什么？” “给郡主的信啊，一会儿我就去侯府送信。”简兮奋笔疾书。简体字混搭繁体字，非常不美观，但内容详实。 绿倚“啊”了声，惊奇：“那剩下的那些《女戒》怎么办？就算不一一抽查，也不能全不是姑娘笔迹吧？” “你放心，他们能模仿我的笔迹。”简兮指了指身后几位黑衣护卫，现在变成她的人形复印机。 绿倚凑上去看，这些人受过专业训练，写出来的字果然和简兮一样……鬼画符。 她无奈，有工夫研究这些旁门左道，还不如想想如何讨诸葛夫人欢心。 阿七相貌姣好，才艺出众，就是性格过于倔强，少了些夫人看重的温婉恭顺，自己又不懂得掩饰锋芒，虽然看得出她在努力当大家闺秀，可还是惹到了诸葛夫人，被罚抄书。 “答应你抄写的内容已完成，余下的你要自己抄完，不可耽误了。”绿倚放下笔，准备让那些侍卫也停止抄写。 “别停啊，我写完信直接去侯府，实在腾不出工夫，你就帮帮我嘛。” 简兮心里直咬牙。 不用想便知是哪个大腹黑为了拖慢她，不得已出的歪招。反正早晚也会让自家大哥知晓，赶早不如赶得巧。 简兮双手合十，握笔作揖苦求：“好绿倚，看在我们曾共患难的情分上，帮我这一次吧。这些东西我抄两遍已经背下来了，不信我现在就背给你听。”说完，她咳了咳嗓子准备背书。 绿倚打断她：“你忘了夫人今日的话了？再出众的女子，终究是要依靠男子。即使贵为孙郡主，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你如此倔强刚烈，早晚会害了自己。” 简兮做了个鬼脸：“错，我相信的理论是，女人一个人也会过得很好，嫁人是为锦上添花。诸葛夫人要罚我，就是把我当自己人了，只是给个下马威，并不会真怎么样。唉，只怪封建礼教吃人啊！” 绿倚听她说得越来越不着调，连推带拽把她请出一品阁：“要送信你就快去，早去早回。” “知道了。”简兮挥挥手里的竹简，出了一品阁。 第九十章 险招 孙小妹被太夫人锁在闺房里, 门外上了锁，钥匙在太夫人手里。除非撬锁，否则无人能放她出来。 简兮来到侯府门口, 孙小妹的侍女站在外面, 看见她立刻把她引进去。 听闻刘备已到柴桑面见吴侯, 双方正式商议联姻一事。反对的呼声越来越小，支持联姻的呼声越来越高，让简兮不禁疑惑，刘备的人格魅力当真这么高？ 侍女一路上都不敢说话，低着头把简兮带到郡主的院子。院外围了不下十人，都是防止孙郡主逃走的。 简兮只能站在门外同郡主说话, 不得入内, 带来的信件和物品也不能转交。 这门婚事不应该是吴侯的政治手段, 孙小妹强烈反对吗？怎么孙小妹愿意嫁了？难道她真看上一个比自己大三十岁的男人？ 隔着木门，孙小妹的声音有点模糊。 “阿七，你还记得我跟你提到过的, 我在荆州遇见的玉器店老板吗？原来他不是玉器店老板, 他是刘玄德, 我在三江口的时候一眼就认出来了。上元节那日我们在花灯节巧遇，临别前他把玉佩赠予我，期盼有缘再见。当二哥决定把我嫁给他时，我心里是愿意的。我知道, 他比我大了快三十岁，夫人新丧, 还有儿子。可这些我都不在意。知道你阻止我是为我着想, 阿娘也是为我担心才把我关起来。可与为我着想相比，我更希望你能帮我。” …… 简兮心情复杂, 缓缓走回一品阁。 孙小妹居然在荆州就与刘备有过一面之缘。 古代男子赠玉佩给女子，意义可不单纯。 孙小妹兵荒马乱中跑到樊城，也和“玉器老板”有关。 刘备知道孙小妹的身份吗？ 如果不知，那便是他喜欢上了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尽管他已经有妻妾。 如果他暗中调查了孙小妹的身份，刻意接近？ 想到那个笑容看似温和，却暗藏深意，狡猾如狐狸一般的男子简兮后背一冷。 如果他是因为知道孙小妹的身份，所以故意向她示好。那他也太阴险了。 可惜孙郡主现在油盐不进，从小缺乏父爱又仰慕英雄的她，反而对大她许多岁的刘备产生好感，无论简兮如何劝，她都是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 顺应剧情发展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往后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走到酒楼大门口。 一道斜长的影子静静映在地上，触碰到简兮的裙角。她吃惊抬头看，一位年过四旬的儒雅男子面带微笑，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立在门前静静等她。 简兮停下脚步，微微行一礼，问：“刘皇叔到访，一品阁蓬荜生辉。人生地不熟的，赵将军为何没跟在您身边？” “出门访友，何来人生地不熟。”刘备笑容温和。 第145章 访友？ 在荆州县府两人话不过三句，如今到了柴桑，他倒是很会套近乎。 简兮心里好笑，却不意外。刘备再有本事，柴桑到底不是他的地盘，唯一一个可以打探消息的地方，便是她这里。 她笑了笑，道：“既然是访友，我便以朋友之礼相待了。皇叔请。” 他拱手说：“却之不恭。” 刘备来到一品阁一个多时辰，却愿意站在门口等简兮，以表心诚。 听他自报家门后，陈晔立刻清退了酒楼的闲杂人等，吩咐后厨准备几道招牌菜，此时和绿倚恭恭敬敬站在前厅。 “来两壶酒。” “酒？”陈晔看着简兮确认。 简兮点头，又掩唇低声对他说了句什么。陈晔点了点头，向后厨去了。 刘备若有所思盯着简兮，脸上浅笑着，没有说话。简兮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入座。不一会儿，绿倚温好酒端上来。简兮先给刘备斟满一杯，自己也倒满了一杯。 简兮满饮一杯，先干为敬。刘备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杯盏笑道：“阿七姑娘好酒量，不愧为女中豪杰。” “既然是以朋友之礼相待，便明人不说暗话了。”简兮淡淡轻笑，“刘皇叔可是为孙郡主的事特意找我？” 刘备静静听她说，没有打断，算是默认。 简兮望着他，嗓音低沉：“我的确是为了郡主的婚事回柴桑，可实际上我并没有话语权。吴侯设计引皇叔入柴桑，本意是请君入瓮，逼还荆州。可他没想到，自己年轻貌美的妹妹居然真的看中了您，将您赴江东娶亲的事广而告之。江东一言既出，难以失信于百姓。太夫人心疼这唯一的女儿，极力反对这门亲，一气之下将她锁了起来。照如今的情况看，吴侯即使为了江东的脸面，迫不得已要把郡主嫁给您，太夫人也过不了这一关。” “吴侯不会把郡主嫁给我。”刘备缓缓说道：“今日未时初，鲁子敬到访我下榻的驿馆，说吴侯明日在甘露寺摆下鸿门宴，安排三百名刀斧手埋伏在侧，让郡主藏于幕后观之，若郡主未看上我，便将我立即斩杀。”他语气平静淡然，完全不像在谈论自己的生死。 他轻轻笑：“依姑娘所言，郡主被太夫人关在屋内裙裙整里本文一五二-二七五二爸一明日根本不可能到甘露寺。事后，他可以编排出各种理由杀我，这是一个死局。” 简兮淡淡说：“既知是死局，皇叔为何不听子敬大人的劝告，连夜回荆州呢？” “我不能走。”刘备长叹口气，道，“我若是走了，将吴侯的颜面置于何地。东吴主战的将士定以此为由，攻打荆州，到时孙刘联盟就彻底瓦解了，得益者便是北方的曹操。” 简兮追问：“若皇叔赴约，孙郡主未到，吴侯设计为难，难道孙刘联盟就可维持了吗？” 刘备坦然道：“我刘备半生已过，历经无数波折。公正自在我心，这点阻碍难不倒我。” 胸口宛如有岩浆翻滚，简兮眼底闪过一抹不悦。 他口中全是生死大义，心里全是两军盟约。听到孙小妹被禁足，一句关切也没有。他娶孙小妹，真的只是政治联姻吗？ “既然如此，请皇叔保重。愿您明日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简兮干完杯中酒，准备离开。 “请你相信，我会让她幸福的。”身后之人忽然起身，高声道。 简兮回头，看见刘备神情略微激动，眼中仿佛闪耀着异样的火光。他拿起桌上未开封的一壶酒，解开封条，猛地将这壶酒一干而尽。 重重把空酒壶放在桌上，刘备面色潮红，身体忍不住一晃。他语气坚定：“孙郡主嫁给我，我会努力让她幸福的。” 这样的保证就可以了吗？ 简兮望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看似温润，实则暗藏野心的男人。 晚风穿透窗子吹在身上。 明明是夏日的风，吹在身上却微微发凉。 月似银钩。 简兮吩咐门口的车夫稍等，自己往巷口多走了几步。一把银枪霍的横在她面前，她看着站在黑暗处面露警惕的将军，露出友善的笑意。 “赵将军辛苦了，今晚的饭食如何？” 赵云愣了下。 方才派人出来给他送饭的，居然是她。原来她早猜到他会随主公一同前来。 食盒中的饭菜已凉，一口未动过。 简兮摇头叹气，惋惜道：“真是可惜，这是一品阁的招牌菜呢。” “主公何在？”赵云语气冰冷问。 简兮说：“刘皇叔喝醉了，陈晔正为他准备醒酒汤。夜晚风大，将军若不嫌弃进院子用些饭吧。站了一晚上岗也没吃饭，怪累人的。”语罢，她转身离开。 “等一下。”赵云大步追了上去。 简兮未作停留登上马车，掀开车帘前对他道：“赵将军请放心，我就算是为了孔明，也不会做伤害孙刘利益的事。孙郡主明日会去甘露寺的，放心。” * * 清晨，宁静的甘露寺充满肃杀，连清雅的檀香都透出危险的气息。 刘备在赵云陪同下，缓缓走进甘露寺。 上首位坐着吴侯孙权和吴太夫人。两侧分别为江东最重要的幕宾和武将。 第146章 楚时在右侧席位就坐，目光时不时瞥向幕后。他知道此时左右两侧的幕后，都隐藏着刀斧手。 刘备向孙权和太夫人行礼。众人本以为来者是位年近五十的“糟老头”，都准备借机奚落一番，谁知正中央的人仪表堂堂，举止温雅，谈吐不俗。 众人一阵惊叹，难道对刘备的传言有误？ 可即使他的样貌不凡，谈吐文雅，可到底是夺了荆州之人。众将不服，趁机唇舌刁难。若非赵云英武威严的站在刘备身后，吕蒙几次差点挥剑相向。 孙权看着堂下争论，浅笑不语。孙小妹禁足，今日刘备插翅难逃了。 千钧一发之时，幽幽笛音从幕后传来，婉转清脆，余音环绕。 这一曲，表示藏于幕后观之的孙小妹，已相中了刘备。 在场众人无不震惊。 孙权脸色顿时一白，额角冒出冷汗。 这曲子是大哥，他，还有小妹从前赛马时，三人一起弹奏的曲子，旁人无从知晓。 这怎么可能？她明明被禁足了，是谁吹奏的曲子？ 太夫人沉吟许久，忽然仿佛被乐声惊醒。她身体微微颤抖，眼角湿润。 她赶忙起身，对刘备道：“既然我女儿相中了你，你便是我江东的爱婿。快快入座！” “母亲，这……” 孙权试图打断，却听太夫人厉声低喝：“权儿，你也是一方诸侯，怎可做不义之事让天下人耻笑？你在暗中计划什么，你以为我老了不知么？你还想糊涂到什么时候？” 孙权连忙拱手说：“请母亲息怒，孩儿知错了。” 深吸口气，他走上前扶起刘备，展颜一笑：“今后孙刘就真正是一家人了，不必多礼。” 刘备拱手，深深施礼，看不清面上的表情。 孙权含笑还礼，余光扫向幕后，眸中漆黑凌然。 第九十一章 送嫁 三百刀斧手在陆逊的命令下悄悄撤离, 未惊动任何人。 大堂中人把酒言欢，举杯庆贺，谁能想到前一秒差点兵戈相向, 血流满地。 走出甘露寺, 简兮摘下帷帽, 朝陆逊抱拳：“伯言将军，多谢相助。” 陆逊笑得苦涩：“何必言谢。只要能让郡主快乐，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简兮叹气：“你是真性情的好男儿，可惜郡主不惜福。” “姑娘莫要如此说。郡主心悦的是当世英雄，胸怀大志，岂是我可以比的。郡主从小失去父亲, 她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强大男子, 而我……只是个默默小辈。” 简兮望着天空盘旋的雄鹰, 缓缓开口：“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不飞不鸣，将以观民则。虽无飞, 飞必冲天。虽无鸣, 鸣必惊人。” 她心里道：你可千万别迷茫, 你才是孙小妹未来的夫君，能和她相伴到老。 陆逊笑了下，没有接话，拱手告辞。走了几步, 他又回头问：“需不需要我安排船送你回荆州？” 简兮摆摆手：“多谢好意，等宴会结束, 我还得向吴侯和太夫人请罪呢。” “羊入虎口, 不明智。”陆逊摇头。 简兮笑笑：“依吴侯和太夫人的智慧，肯定猜出幕后之人是我。我主动请罪, 总比五花大绑抓去来得体面。再说了，孙刘两家大婚在即，太夫人不会真把我怎么样的。” 陆逊愣了一下，似乎觉得她的想法太过大胆，却也有几分道理。他大笑着，不再多言，策马而去。 * * 整个江东都在张灯结彩的准备孙小妹的婚礼，侯府送礼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市井的嗅觉最灵敏，转眼刘备和孙小妹的故事已流传开了，沿街传唱两人佳话。 刘备住进了侯府。孙小妹闺中待嫁，不能抛头露面，不能到一品阁找简兮。她派侍女送信，说一定要简兮在柴桑待到她出嫁，再回荆州。 信中充满对未来生活的向往，娇纵郡主难得露出小女儿态。 甘露寺前一晚，她告别刘备后，以探望孙小妹为由进了侯府。 孙小妹吹奏笛曲，简兮只勉强记住一小段最简单的部分。 “这样不行。”简兮想要放弃，“我笛子吹得多烂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这曲子既然是你们兄妹经常一起吹奏娱乐的，吴侯肯定很清楚，我肯定穿帮。” 孙小妹说：“你放心，只要吹这首曲子，哪怕只有一小段，哪怕吹得不好听，但只要母亲和二哥听到这首曲子，就一定会同意我的婚事。” 简兮将信将疑，回一品阁练习了一整晚，总算有惊无险。 她当时还没明白这首曲子的意思，现在才知道，这是孙策作的曲。吹奏此曲等同于告诉孙权，莫要辜负孙策苦心，凡事以江东大局为重。 简兮放下信，叹口气。 大婚当日，侯府大宴宾客，满堂喜色。鼓瑟奏乐声掩盖了众人都各怀心思，此情此景众人把酒庆祝，恭喜刘皇叔和郡主喜结连理。 大殿外。 偏僻的角落，连鼓乐声都传不到的阴冷的一隅。 简兮跪在那里，耳边回响着太夫人的话。 …… “是我先前气糊涂了，才把女儿关了起来。今日的一曲，让我想起了我的策儿，让我记起孙氏江山来得多么不易。为了孙家基业，我愿意将女儿下嫁。” 第147章 …… “可是你从前答应我，说服她断了荒诞的念头。你不但没做到，反而帮她嫁给刘玄德。是我老了，有眼无珠，挑错了人。” …… “你既然盼望郡主出嫁，那我便让你在她大婚之日，亲自为她送嫁。大婚之日，我让你从典礼开始的一刻起，在正殿外跪送，直到宴席结束。你若能做到，我便既往不咎。” …… 简兮静静跪着，眼前浮现着大红幔帐和满堂的欢笑。 真可惜，她只能这样为她送嫁了。 尽管提前做了护膝，双腿依然生疼。才跪了一个时辰就受不了，如何熬过漫漫长夜啊。 罢了，能保命就不错，跪就跪着吧。 肚子空空如也，咕噜噜直叫。太惨了，众人把酒言欢吃宴席，我在这里喝凉风？ “吃点东西。”一双温暖如玉的手伸到她面前。 简兮抬眼看，楚时站在她面前，弯下腰，递给她一张薄饼。 她别过脸。 他站着，她跪着，画面太奇怪，好像她在乞讨。 楚时也不催她，静静站着。 两人僵持了片刻。 最终，尴尬的场面败给了香喷喷的薄饼。 简兮顾不得许多，狼吞虎咽吃起来。差不多吞下一大半，她才猛然惊醒：“糟了！吴侯没准我吃东西啊！” “你都快吃完了才想起来？”楚时低声笑了，“放心，大家都在殿内喝喜酒，有谁会专程过来查你的岗。” 有道理。 简兮打心里认同，继续埋头吃饼。吃了一会儿，她抬头，意犹未尽，“这么好吃的薄饼，应该卷着烤鸭吃，最好再来一点小葱和黄瓜，涂上酱汁，那才美味。” “有工夫贫嘴，看来心情不错。”楚时说完，塞给她一个水壶。 简兮猛喝了一口，顿时浑身暖和起来。她惊喜：“黄酒？” 楚时浅笑：“怕你冷，专程给你带的。” 简兮握着手中的酒壶，温热的刚刚好。她轻轻道：“谢谢。” 夜越来越深。 大殿里传出孙郡主最喜爱的曲子。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楚时站在简兮身边，半点没有离开的意思。 “我吃饱喝足了，你去大殿看热闹吧。”简兮劝了几次，楚时都不走。最后她不再说话，任由他去。 乌云笼罩，天忽然下起了雨。 一开始只有零星几点小雨滴，后来竟是瓢泼大雨。 简兮心里叫苦，这么狗血的情节居然被她碰上了。 “公子，回吧。”于福为楚时撑伞。 楚时不说话，默默接过于福手中的伞，遮住简兮瘦小的身体。 少了雨水的击打，简兮顿时觉得身上轻松很多。 雨水在地面上汇撑小溪，冰冷冲击她的膝盖。 眼前一片雾茫茫，耳边除了雨声，还是雨声。 大殿里的灯还没熄，宾客还未散去。哪怕主人公都入洞房了，吴侯也要继续宴请众人，恨不得到天明。 简兮欲哭无泪。孙权一定恨透了她又无法发作，便用这种方式宣泄嫁妹之痛。生在王侯家很多事身不由己，可他心里还是希望孙小妹能幸福，至少别嫁给一个比她大三十多岁，和父亲同辈的人啊！ “看这架势，距离宴会结束还早。一直跪着太磨人了，不如我们聊聊天？”楚时的话打断她的思绪。 简兮正跪得全身疼，有人陪着聊天自然很好，时间还能过得快一点。 只听他冷笑道：“若是诸葛亮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不知作何反应。” 简兮翻了个白眼：“会不会聊天？不会聊就不聊。”顿了下，她又问，“你既然是系统派来帮我通关的角色，为何对诸葛亮意见那么大，处处针对他？别忘了，我的通关目标是帮他延长寿命啊！” “嗯，我知道。”楚时弯下身子，为她挡去更多的风雨。 简兮说着说着，忽然想到一件事。她在实验室并没有找到“楚时”的角色卡，证明现实中并没有使用“楚时”的人。而且建安十五年周瑜去世，楚时也会离开，这个外挂人物也不是长久的。 虽然之前她提醒他远离周瑜，可自从他加入东吴阵营，和孙权手下人打交道只多不少，他的结局并未改变。 可这一设定存在矛盾，若楚时真是派来帮她通关的，他不应该和她一起刷到大结局吗？为何他会提前下线？而且从于福在祁山大营的表现看，楚时的死和诸葛亮有关。 “怎么突然不说话？”楚时打破沉默。 简兮有点郁闷有点不舍，“楚老板，虽然你这个人像花孔雀一样喜欢到处显摆，但也算个好人。我一想到副本通关后就见不到你了，心里有一点点不舍。” 楚时“哦豁”一声，笑道：“终于发现我的好了？那不如你离开荆州回柴桑吧，我把一品阁交给你，让你当老板。” “还是算了。我就算开酒楼，也要在荆州开。还有烤鸭和黄酒吗？” 楚时笑：“管够。” 大雨滂沱，天地一片迷茫。 直到后半夜，宴会才结束。 第148章 简兮醒来时，已躺在静远房内温暖的床榻上。 明明是夏日，屋内却用了温热的炭火。 听绿倚说，她跪了半宿，昏迷不醒，是被楚时背回来的。 于福在榻前为她把脉。 简兮虚弱地问：“怎么样？” 于福摇了摇头，叹气：“你这是要砸我的金字招牌么？风邪侵体，体内湿寒，加上先前重伤留下了病根……总之，活着不是问题。” 简兮：“……”的确，活着就行。 于福写下药方，嘱咐绿倚按方子抓药，早晚服用。膝盖的伤按时服药，一个月内安心静养，不能长时间下榻走动。 简兮写信至荆州，告诉诸葛亮自己外感风寒，需要在一品阁休养一个月。她反复叮嘱送信之人，万不能将自己罚跪一夜的事告诉他。 自孙小妹成婚后，简兮再没见过她。 天气正好。 简兮盖了一张薄毯子，靠在院中的躺椅上晒太阳，身边一壶清茶方才煮好，冒着腾腾热气。 绿倚端了汤药进来，又掏出一封信。 简兮恹恹地睁开眼，竟看到少见的宣纸信件。东汉虽然已经有了造纸术，但纸十分昂贵，一般人写信都是用竹简或帛。 她拆开信看，顿时惊坐起来。 “信使何人？” 绿倚不解：“方才站在门外，现在可能已经走了。” “快！快把他拦下！” “好。”绿倚立刻跑出去。 简兮心跳加速。信是子让寄来的。 信上说他人在许昌一年多，现已经拜司马仲达先生为义父，生活得很好，等过段时间就来一品阁探望她。 一年前到的许昌？他从没跟诸葛亮到过荆州？ 不但如此，看信上的语气，子让好像也不知她已经离开一品阁去荆州了。 诸葛亮不是说子让跟随他到荆州后，外出游学了吗？那这封信又是怎么回事？ 子让说南逃时他没和诸葛亮一起到江夏，又是怎么回事？ 第九十二章 月圆 荆州的天空灰蒙蒙的, 压抑令人喘不过气。 县衙门口的两名侍卫躺在地上，捂着腹部痛苦哀嚎。 前几日，关羽和张飞来县衙质问诸葛亮, 何时能将他们的大哥从江东接回来。 刘备成亲已经两个多月了, 关张二人担心他的安危, 更担心孙权翻脸。 诸葛亮平静无波地回答：“二位将军莫急，等时机到了，主公自然会回来。” 如此故弄玄虚的回答令气势汹汹的二人碰了一鼻子灰。今晨二人又去催促刘备的归期，颇有兴师问罪的架势，谁想竟得到相同的回答，张飞直接爆起。 简兮从柴桑归来, 就见张飞大怒, 对门口的侍卫拳脚相向, 打得两人直不起腰。她不敢多停留，直接往诸葛亮书房走。 马谡出门时，正好看见简兮站在院内。他回头朝书房里唤了声：“先生, 阿七姑娘回来了。” 很快, 诸葛亮走出书房。见她衣衫微湿, 他不禁柔声责备：“伤寒刚好，怎么不知道爱惜自己，下着雨还乱逛。” 简兮收起伞走到廊下，轻声说：“我有要紧事想问先生, 一刻都等不了。” 马谡察觉气氛古怪，拱手先告退。 他退下后, 诸葛亮缓缓抬手, 将简兮双鬓打湿的碎发拂到耳后。 “身体可好些？” 简兮点头：“好多了。”她望着他一如平静的眼眸，心一沉, 问他，“我着急归来，是有件事要问先生。子让究竟在哪里？” 气氛顿时僵住。 诸葛亮眼神微变，低声问：“你听谁说了什么？” 简兮掏出信使送至一品阁的信，递给他看，“子让托人送信至一品阁，告诉我他近日的状况，以及……他是如何在当阳与先生走散的。” 诸葛亮眉头紧蹙，神色晦暗不明，让人看不出情绪。过了很久，他才说：“子让在许昌，拜司马懿做义父。司马氏乃名门望族，子让自小孤苦，如今认了义父，比跟着我颠沛流离强得多。” “果然，你早就知道，为何要瞒着我？” “一是怕你担心，二是我当时身负联盟重任，无暇他顾，便来不及做过多解释。” 他说得在理，简兮无言以对，只能在心里感叹命运捉弄人，极力想避免的事还是发生了。 沉默片刻，她忍不住问：“新野战败，大军南逃时，子让同你走散了。若非他性子机敏，会些皮毛的武功，怕是要横死荒野了吧？” “我之所以不告诉你真相，就是怕你胡思乱想。”诸葛亮沉吟片刻，摇头一叹：“当日兵荒马乱，危机四伏，主公同夫人孩子走散了都无暇他顾，我更不可能无时无刻盯着子让。大军到了江夏，我派人去寻，却始终没有他的消息，直到赤壁大捷我才收到他的信。” 简兮更惊讶：“你在柴桑告诉我子让很好，也是安慰的话？你当时根本不知道子让是死是活对吧？” “我当时连你的生死都不知道，直到一品阁看见你才知道你活着，你觉得我会有多余心情解释子让的事吗？”诸葛亮一甩衣袖，显然十分生气。 第149章 简兮低头，默默站着。记忆里诸葛亮极少同她真的动气，可今日，他是真的在生气。 她很及时的闭嘴不说话了。 换做任何人，都会觉得子让成为司马家义子，比当个小书童有前途。他因祸得福，她有什么可生气埋怨的。 诸葛亮见她呆愣在原地脸色不好，竟像是吓傻了。他心一软，放缓声音：“你衣服都湿了，病刚好小心受凉。我还有公务要处理，你先回房休息，让阿若做些好吃的送去。” “嗯，我先回去了。先生也别熬太晚，早点休息。”简兮强笑了下，回到自己院子。 接下来一个月，简兮很少离开自己的院子。即使是定时定点去厨房做好吃的，也是派人送到诸葛亮房里，自己没有过去。而诸葛亮可能是荆州有太多事需要处理，加上关张二人三天两头找麻烦，他也没时间找简兮。 简兮摆弄着桌上的茶器，煮好了茶又倒掉，换上新茶再煮。 其实她早该认清现实。 二十年后，子让既然作为司马家二公子出现在了木门道，那他离开草庐后，注定某一天要投奔司马懿。 楚时说，她的出现会改变一些事情。可到现在，似乎什么都未改变。 新野南逃，赤壁大捷，孙小妹成亲，司马昭认父……即使她当日在木门道逆天改命，诸葛亮攻到了长安，可司马昭并未早死，他还是会娶王元姬，后续西晋王朝还会出现。 反反复复，思前想后，简兮发现自己走进一个死循环。她先遇到果，然后促成了这个因，最后无论如何都会结成那个果。如果真是这样，自己之前做的那些努力不都是白忙活了。 她趴在桌案上，半睡半醒时，阿若忽然敲门进来，语气慌张：“姑娘，赵将军回来了。” 简兮立马坐起来，脑袋一激灵。赵云回来了？他不是在柴桑保护刘备吗？ 最近街上都在传闻，说刘备不会回荆州了，从此荆州的一切交予诸葛亮决定。顿时，县衙里吵翻了天，关羽和张飞由从前的三天一小闹，变成了每日一大闹。 两人的大闹并没有改变什么，反而让街上的传言越来越刺耳。可能是有人推波助澜在背后捣鬼，从原先的“刘备不回荆州”，变成了“诸葛亮不打算接刘备回来”。 如今赵云也从柴桑归来了，刘备在那边真成“孤立无援”。 简兮走到县衙门口，正巧碰见赵云一瘸一拐的从大门走出来。她急忙上前询问：“赵将军，发生了何事？您这是哪里受的伤？” 赵云本不愿同她多言，可心中苦闷无处发泄，只得道明原委。 “主公成婚后，终日沉浸在温柔乡中，再无回荆州之意。我劝谏了几句，可能言辞过激了些，主公大怒，将我逐回荆州。我回来向军师复命，军师却以我保护主公不周，擅离职守为由，打了我三十军棍，即刻叫我回江东。” 刘备若一个人留在江东，那便真的中了孙权的计。简兮微微皱眉：“赵将军负责保护皇叔，皇叔每日都做些什么？” 赵云道：“吴侯将主公奉若上宾，搭建了一处别院，让他同郡主居住。院内天天丝竹管乐，歌舞升平，如今的主公已失了斗志，终日沉溺美酒和歌舞。” 孙权的算盘打得好啊。刘备半生颠沛流离，孙权便美酒佳肴、鼓瑟吹笙的伺候，让他进入从未有过的美梦，如今怕是连孙小妹都无可奈何。 简兮说：“赵将军请稍等，我去去便回。” 赵云不明所以，点下头。不一会儿，就见她带了封锦布包好的信出来。 “劳烦赵将军将此信送到于记药铺。” “为何？” “赵将军受了伤，我推荐位名医给你，顺便请你帮个忙。” “皮外伤而已，我不需要大夫。” 简兮脸上带笑，说：“如今，吴侯的眼线遍布都是，送信到一品阁太显眼了，只好劳烦将军一趟药铺。” 赵云皱了下眉，明白过来，点头同意。 且说孙权心里的小算盘打得极好，他招来有名的歌舞伎，将排练的歌舞通通送到刘备居住的别院。今日霓裳，明日飞燕，惹得半生颠沛流离的刘备花了眼，沉醉享乐。 听闻刘备怒斥赵云，将他赶回荆州，孙权暗中大喜，企图利用孙小妹劝说刘备，永远留在江东。 谁知三日后，当他信誓旦旦到别院找孙小妹时，竟然听到里面正在上演《斩蛇起义》，这台歌舞剧并不在他的清单之列。 孙权暗道不妙。 果然，自此之后，刘备再没有接受歌舞伎，并且重提回荆州的事。 孙权大怒，将歌舞坊查了个底朝天，居然未查到编排歌舞之人。歌舞伎只是按最新剧本排练，孙权也下令说提供最新的歌舞到别院，根本查不出错处。 孙权之所以查不出，是因为这件事本身与一品阁无关。于记药铺是预留的最后联络点，孙权即使怀疑，一时也没有证据指到一品阁身上。 江东的危机算是平息了，可荆州闹得更厉害。 第150章 关羽和张飞带兵闯入诸葛亮的院子，逼迫他出兵江东，救出刘备。关张的部下都是从前一直跟随刘备的，感情深厚。两人一呼百应，即使用武力攻打也在所不惜。 诸葛亮说一切要为大局着想，不得意气用事。关张二人见诸葛亮软硬不吃，忍不住破口大骂，对其百般羞辱。无奈逼迫下，诸葛亮言若两个月内刘备未回荆州，再另寻他法。 两位将军暂时退去了，可矛盾并未缓解。 这次连简兮都猜不准了，不知刘备何时能回荆州也不敢写信问孙小妹。 两个月后，某日清晨。 约定日期已到，刘备还未回来。 关羽和张飞再次带兵闯入诸葛亮的院子。与先前不同，此次带来的兵士全副武装，随时准备强夺兵符，号令大军向江东进发。 怕事情闹大，诸葛亮先前已将收复四郡时收编的黄忠一部调离，避免自相残杀。 马谡在旁急红了眼，反复向关张二人解释诸葛亮的用心。若他真有不臣之举，怎会调离黄忠一部让自己涉险。 张飞瞪大眼睛，满脸通红说不出话。 关羽扶着长须，面不改色：“无论军师如何说，今日我等见不到大哥，就要发兵亲自去救大哥。军师怕东吴，我等可不怕，定要给那江东小儿点厉害。无论发生何事，我等只服主公一人，望军师莫要僭越。” “以下犯上，越权僭越的是你们吧！”简兮穿过重重兵线，走到诸葛亮身侧，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下，她双手举起手中的墨色锦盒，大声说：“主公大印在此，尔等岂能放肆！” 见印如见主公亲临，一众将士立马跪下，只有关羽和张飞震惊的面面相觑。 马谡立即道：“主公临行前，曾将大印交予军师，授予他一切权力。只是军师念及两位将军与主公的感情，从未动用军法。印信代表主公的指令……”他盯着堂下众人，一字一句道，“任何人，不得放肆！” 张飞气得咬牙切齿，却无可狡辩。正在这时，外面跑进来一名侍从，高声通禀：“报！禀军师，主公携夫人，从江东回来了！” 回来了！ 众人大喜过望。关张二人相视一笑，立刻转身，跑步出门迎接，口中大喊：“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诸葛亮终于松口气，日夜悬着的心放下了。他和马谡面面相觑，最后把目光落在简兮身上。 简兮心虚地低头，心里正盘算如何收场。 这时，刘备握住关羽和张飞的手，大步入内，语气激动：“二弟三弟，若非军师料敌如神，派兵在江边接应，我等险些命丧江东啊！” “这……哎呀，原来是场误会！”张飞用力一拍大腿，悔恨到脸红脖子粗，赶忙对诸葛亮道，“是俺张飞误会了军师，以为您不肯出兵救大哥。俺这就向您赔罪！ 他深深向诸葛亮鞠一躬，关羽也拱手致歉。 刘备怒瞪了他一眼，知道这个三弟遇事沉不住气，脾气火爆，自己离开荆州这段时日，恐怕没少找孔明的麻烦。 余光一扫，瞥见乔曼手中的墨色锦盒，刘备眉头微蹙。 气氛顿时一冷。 简兮立刻放下锦盒，走到正中央，向诸葛亮俯身施礼，赔罪道：“阿七知主皇叔并未授印，一时情急欺瞒了军师，还望军师恕罪。” 刘备不解，意味深长问：“为何是欺瞒军师？偷拿印信，依法处斩，你难道不是欺瞒于我？” “这……其实，是个空盒。” “空盒？！”张飞大吼一声，立刻上前查验，果然是个徒有其表的空盒子。他重哼一声：“好啊！原来我们都被这臭丫头骗了！好大的胆子！” 简兮深深施礼道：“我担心事态控制不住，造成孙刘两家失和，万不得已偷梁换柱，想争取些时间……请军师降罪！” 刘备咳了咳，差点失笑。这种歪主意除了这丫头，无人想得出，怕是孔明一开始都被她弄蒙了。 他斜睨着诸葛亮，好笑询问：“孔明，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理？” 诸葛亮为难：“主公，此事从无先例，按律……无解。闭门思过一日，从轻发落吧。” “就照军师的意思办。”刘备点头许可。 简兮仍规规矩矩跪着。 诸葛亮负在长袖中的手轻轻一抬，不让人察觉往边上指了指，向她示意。笨啊，还跪着做什么。 简兮回过神，磕了个头立刻起身，片刻不敢停留，转身出了大堂。 “喂喂喂，她怎么就走了！”身后传来张飞的大喝。 刘备打断张飞：“三弟，还不向军师赔罪。二弟你也是……” 简兮脚步越来越快，跑回自己院子。说是闭门思过，不过是让她回屋休息，躲躲是非罢了。 刘备带着新夫人返回荆州，双喜临门。府中设宴庆功，所有人可带家眷一同赴宴。 正堂传来丝丝管乐声，欢快悦耳，仿佛告诉所有人，从前的苦难已过去，崭新的未来即将来临。 简兮叫阿若搬来一架梯子，她挽起裤腿和袖口，一步一步缓慢往上爬。 她坐在屋顶上，手边放着一壶酒，封条上写着“秋月白”。 第151章 几年过去，旧主刘表已故，新主刘备未改府邸面貌，却一改从前安逸颓靡之风。 天上月正明。 简兮举起酒杯，悠然道：“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好诗。”一抹柔和的白影忽然在她身旁坐下。 简兮偏头望着他，淡淡笑说：“不是我写的，先生莫要失望。” “寻了你半天，阿若告诉我你在屋顶。”诸葛亮说完，往她身边坐近了些。 简兮不看他，哼了一声：“先生只说把我关在院子里，没说不让我上屋顶，我不算违规吧？” 她的话里酸味十足，诸葛亮无奈：“还在生我的气？” 简兮点头：“当然生气。先生没工夫理我的这一个多月，我可是解决了两件麻烦事，庆功宴没吃没喝的也就罢了，怎么连个谢字也没有？” 诸葛亮笑笑，一把搂住她的肩膀，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低头凝视着她，他眼中仿佛乘载着璀璨的星河。 “阿七，谢谢你，你的心意我都懂。” 简兮心里一片酥酥麻麻，她脸一红，忽然又直起身子道：“先生其实不懂，我早不是随心所欲，想说什么做什么都随心意的样子了。” “随心所欲？你指的是在隆中的时候？” 简兮掩面偷笑，靠在他的肩上喃喃道：“可以说在隆中之前，也可以说在隆中之后。” 诸葛亮拿过她的酒壶，摇了摇，已经喝了大半瓶了。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他轻声说：“还说自己酒量好，你已经喝醉了。” “没醉，我酒量很好，先生忘了？” 皓月当空，一道流星划破天际，一闪而过。 简兮闭上眼睛，心中默默道：希望我们都能如愿以偿。 荆州还有一阵子才能彻底安宁，周瑜还未对荆州死心，得等建安十五年后，荆州才算彻底安定。待荆州稳定，刘备便要西进取蜀中，诸葛亮早晚要去成都，到时候她也会一起去吗？ 若想避免坠城的结局，她是不是不应该再去成都，安安稳稳呆在荆州比较好？ 这时，只听诸葛亮在她耳边轻声道，“荆州大局已定，主公也平安归来，我们可以准备成亲的事了。” 简兮只是嘴硬，秋月白酒香浓烈，她的确喝得有点上头，听见诸葛亮的话，她一时以为自己幻听。 她靠在他怀里，晕晕乎乎“嗯”了一声，傻傻的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诸葛亮说了什么，惊讶地抬起头，嗔笑：“之前不是嘲笑我着急吗？怎么现在感觉先生比我要着急？” 诸葛亮笑了下，张开嘴浅浅吐出一句话。他声音很轻，轻到仿佛自言自语，简兮怎么努力都听不清楚，只能听到周围的风声。 第九十三章 来客 建安十五年, 一月。 新年刚过，荆州城内一片喜气洋洋。 距孙夫人来到荆州已经两个月了，人们已经习惯了新夫人带领侍婢在城中策马扬鞭, 习惯了她佩剑带刀出城狩猎。 刘备对孙小妹的宠爱已超出众人的预期, 一桩政治婚姻能如此郎情妾意, 你侬我侬，让一路跟随刘备的老臣们暗暗吃惊，年过半百的主公居然会动情。 可新夫人身份特殊，江东和荆州关系复杂，刘备如此疼爱孙权的妹妹，这让众人喜忧掺半, 五味陈杂。 刘备的八卦还未平息, 县府又传出消息, 诸葛亮准备于五月初八与简兮完婚。 那日在房顶上喝得上头，沉沉睡了一觉，第二日她便收到聘礼清单, 这效率着实令她吃惊。 阿若偷偷告诉她：“姑娘去柴桑前, 军师就写信给江东的诸葛瑾大人, 请他帮忙准备聘礼了。” 简兮了然：“难怪我前脚刚到一品阁，诸葛夫人后脚就过来了。” “马上就要改口叫阿嫂了。”阿若捂着嘴笑。 简兮不知该说什么。 丑媳妇早晚见公婆，诸葛亮父母早逝，长兄如父长嫂如母, 估计这位长嫂对她不甚满意，却又无可奈何。 聘礼说不上丰厚, 却是精挑细选准备的, 果然是很早以前便计划这件事了。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阿若和简兮呆一起时间久了, 知道自家姑娘不是个规矩森严的古板人，便也放开胆子，开起了玩笑：“姑娘留书去柴桑，军师肯定担心你去了江东就不回来了，于是赶快把婚事定下，免得姑娘以后真跑得没影了。” “贫嘴。”简兮假装打了她一下。 两人嬉闹了一阵，直到诸葛亮走进院子，阿若才退下。 “在院外就听见笑声了，何事如此高兴？”诸葛亮走进屋内，含笑询问。 简兮半开玩笑说：“某人正在自嘲，不懂琴棋书画针织女工，担心难讨未来大嫂的欢心。不过下聘礼这么隆重，至少不担心会把我退货了。”这古代结婚前的习俗真多婚礼还要等四个月。还是现代方便，直接领证完事。 诸葛亮说：“按说这类事都是长辈操办，可父母早亡，兄长在江东，很多事不便出面，只好委屈你了。阿七可介意？” 第152章 简兮摇头：“没什么，我不在意虚礼。” 古代的玄学她不是很懂，也不信鬼神之说，可她知道下聘礼前需交换生辰八字，请人算一卦 看是否合姻缘。诸葛亮把这一步省了，正和她的意，毕竟让她编一个“天作之合”的八字还是有难度，她的身份本就难以言说。 “有样东西我要给你。”诸葛亮缓步走到她面前，在简兮好奇的目光下，打开一个黑色木盒，取出一枚白玉雕成的梅花发簪。样式极简，做工精细，和她之前佩戴的玉簪一模一样。 “这是？”她原来的那只簪子，救孙小妹骑马时扎了马股，折断弄丢了。 诸葛亮抬手取下她束发的发钗，小心翼翼将梅花玉簪插在她发间。 “好看吗？” “好看。”他微微低下头，在她耳边低声说，“这一次，莫要弄丢了。” 简兮眸光一转，忽然想逗逗他。她笑了下，轻声道：“先生在隆中赠我木簪的时候，其实是有意娶我吧？” 诸葛亮有些尴尬，别过脸：“少自作多情。” 简兮笑得更得意，仿佛计谋得逞一般，重重点下头：“不错，是我自作多情，可我至少敢于承认啊。不像某些人，说一句喜欢这么难，总得让人猜来猜去，就不怕我有一天猜累了猜倦了，突然离开……” 突如其来的吻，封住了她的话。 短暂的一个吻，狠狠印在她的唇上，带着丝霸道和示威。 简兮惊了一跳，捂着嘴睁眼瞪他。没想到中规中矩的人也会有如此轻狂的时候。幸好周围没人，嗯，被人看去她倒是不介意，可对面这位就不一样了。 “你……你干嘛！” “小惩大诫，谁叫你说话不过脑子。既然戴上我赠的簪子，就休想再离开。以后再敢说离开的话……” 简兮挑挑眉：“怎样？” 诸葛亮嘴角含笑，脸再一次凑近她：“我不介意再惩罚你几次。” 简兮差点儿前脚拌着后脚摔倒。 她终于意识到，有的人光靠书本上的文字和固有印象，根本不足以了解全部。 心里的甜蜜还没冒几个泡泡，这时，有侍从前来禀报，说刘备正在正堂接待贵宾，请诸葛亮速速前往。 侍从又道：“主公说那名客人认识阿七姑娘，请您一同前往。” 认识她？莫非江东又派使者前来讨要荆州了？ 她问：“来者何人？” “对方自报家门，姓楚名时，字长风。” 简兮微微吃惊。她正纠结如何能在副本里稳赢，如何能避免坠城楼的结局，外挂就主动送上门了。 是他自己撞枪口上的，可不是她主动找的。 如今能帮她的只有楚时，她不介意厚脸皮拍一拍外挂的“马屁”。 远远听到正堂里传来的谈笑，都是相互称赞，无关痛痒的话。 简兮一路揣着好奇。莫非孙权派楚时来讨荆州？不可能，军事外交鲁肃是一把手，楚时在孙权营中，顶多是个谋取钱粮军饷的大钱袋，顺便管理一下江东赋税。 难道他此行，与荆州商行有关？ 简兮和诸葛亮行至正堂，向上首的刘备行一礼。 刘备介绍：“这位是从江东而来的楚时楚长风，听说阿七姑娘同楚先生是旧识，先生此番会在荆州小住，两位可以好好叙旧了。” 荆州小住？不管孙权了吗？楚时又在搞什么鬼？简兮用眼神询问楚时，楚时仍是一如既往温和的笑着。 “皇叔方才提到的事，请恕在下不能立刻答复。不过……”他看着简兮，起身道：“我愿将荆州商行交给简姑娘打理，从此商行征收的赋税钱粮，都归皇叔所有。” “可。”上首的人应得爽快。 简兮怎么也想不通。刘备若真想要荆州商行，店铺就在自己脚下，用点计策便可拿去，何必答应楚时苛刻的条件？ 送楚时出府，简兮问他：“将荆州商行交由我管理，每年给你让利四成，你打得什么算盘？” 楚时哂笑：“你不想接管就算了，反正刘皇叔已经答应了，你不想干，有的是人想干。” 简兮愣了下，气道：“我身在荆州，我让利给你，等同于荆州让利给你。” 楚时点头：“你说的对。可刘备不傻，亏本的生意他不会做。你只盯着四成盈利，他看的是长远大计。” “长远大计？难不成刘备也想招揽你了？” 楚时用力弹了下她的额头，嗔笑：“离开一品阁，你是不是脑子变笨了。孙刘仍是同盟，刘备怎会挖合伙人的墙角。不过，对我这个商人来说，哪里有利，哪里可图，刘备不过想借我的力罢了。” 简兮瞪大眼瞅着他。楚时好整以暇道：“想知道？想知道就送我回客栈，顺便带你转转荆州商铺。” 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沿街商铺的掌柜上街吆喝，见到楚时都客客气气的打招呼，有的热情邀请两人进店小坐。 商铺老板和楚时聊店铺经营、租金、盈亏、赋税。简兮在旁认真听，她从未如此仔细了解商行，如今一看，在这重农抑商的时代，商铺发展远不如看上去的繁华。 第153章 从布匹店出来，简兮看着楚时，不由感慨：“没想到你不光是吸血的资本家，还是各店铺老板的大恩人。” 楚时摇头，否认道：“我从来不是什么善人，只知道适当的让利于他们，才能获取我想要的好处。” “好啊，那你就说说，刘备所谓的长远大计，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 “刘备希望我将南方的生意像西推进，以扩大商圈势力为名，行获取西川消息之实。” 简兮停住脚步，皱眉头：“刘军准备打西川了？” 楚时随她停下，淡淡摇头：“不会这么快，记忆中他们应该在荆州发展很长一段时间。再说江东的麻烦还未解决，刘备不敢倾巢出动。” 离开江东，简兮再没有刻意问东吴消息。陈晔为避嫌，往来书信很少。她默了下，问：“江东情况如何？” 楚时说：“江东众将欲报夺荆州之辱，群情激奋，吴侯快压不住了。东吴和荆州早晚有一战，吴侯现在能做的就是拖延时间，以待生变。” 简兮心想，恐怕诸葛亮所盼和吴侯正相反，他宁愿速战速决，为荆州早日换来安宁。拖的越久，越难取胜，也越输不起。 不过这一仗诸葛亮肯定是赢的，简兮也不担心，只是具体开战月份她记不清了。 那一战后，周瑜病逝巴丘，而楚时可能也…… 送至客栈门口，掌柜通报了一声，大堂内快步走出一人，是于福。他见了简兮，淡淡点下头，俯身站在一侧等候楚时。 看这架势，他们要在此长住了。 简兮疑惑：“江东局势动荡，吴侯正需要你，为何你会来荆州？” “吴侯需要的不是我，而是军粮和钱饷，这些我临走前已筹备妥当。我来荆州，是为整顿商行。不是你说的么，让我多和商贾打交道，远离军政。” 简兮想了好半天，才记起自己好像是说过类似的话。她当时只是善意提醒，看能否改变楚时结局，不要英年早逝。不过听他说话随意散漫的态度，显然不是因为她的忠告而来荆州，定有其他目的，只是不能告诉她。 无所谓，她也不好奇。 她笑得灿烂，故意提高声音：“那么楚大老板就好好照顾生意吧，至于商行，你要是信得过我，就让我学着管一阵子，我不会让你亏太多的。” 楚时哈哈大笑。他摆了下手，转身和于福进了客栈。 * * 夜深。 县府笼罩在一片静谧中。 刘备和诸葛亮正在书房对弈。 “孔明这棋再下，便是死局了。”刘备笑容莫测，抬眼瞅了瞅对面人的反应。 诸葛亮浅笑着拿子落子，几拿几落之下，他执的白棋渐渐被刘备的黑棋代替。可他依然面色淡然，笑道：“也不尽然。若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一击即中。” “好个一击即中。”刘备吃一白子，忽然敛了笑意道：“不知楚长风这颗棋，是否能为我们所用。” 诸葛亮落下一子：“楚时本人便是执棋之人，他又怎会受人摆布。” 刘备摆摆手：“任何人都有弱点，都有软肋。” 几年前荆州的上元节灯会，他已发现简兮同楚时关系不寻常。只是没想到，她竟也成了诸葛亮的软肋。 刘备执一黑子，刚要落下，又抬起手，问坐在对面的白衣男子：“若真到了万不得已之时，先生怕是要弃车保帅了。” 诸葛亮起身，朝刘备施礼道：“请主公放心。” 刘备笑笑，将手中那枚黑子随意摆在棋盘上。 马谡在旁观战，直到对弈结束他才开口说：“先生今日怎么了，这棋再下可真是死局了，哪里还有生的机会？” 诸葛亮摇了摇羽扇，脸上平静看不出一丝情绪。 第九十四章 变化 近些日子, 听闻简兮在商行发放“借贷令”，鼓励商铺先扩张后盈利。楚时自掏腰包为她垫钱，两人迅速获得经商百姓的拥戴。 商行外 璍 排起长队。 自“借贷令”发布起, 许多商铺都来申请扩建的银子。为防骗财的商家混入, 简兮白日先收下他们的申请, 晚上再一一核查，甄别潜力股和鱼目混珠的商铺，然后依目前经营状况分期放款。 万事开头难，刚接手的半个月，简兮每天夜深了才回县府，有时候太晚了, 直接住在商行。 简兮接手商行一事, 引得刘备帐下老臣议论纷纷。管理商铺, 她不但每日抛头露面，更毫不避嫌的与男子交谈接触，丝毫没有待嫁女子的温婉贤良。 简兮预感自己再这么做, 总会有人出面劝阻她, 让她安安分分做一个待嫁的女子, 学习刺绣女红。只是她没想到，前来劝她的居然是孙小妹。 “近日府上的传言你可听说过？大家都在非议你，要求收回你管理商行的权力。惹得一身流言，对你对诸葛军师都不好。” 几个月不见, 孙小妹不再是高傲郡主了。教训人的口气，倒真有家族主母风范。 简兮搁下笔, 收好账本, 看着她道：“夫人不也常常骑马狩猎吗？皇叔可有阻拦？” 第154章 “我是骑马打猎，并非每日在街上抛头露面, 还和楚老板……” “等一下。”简兮叫停，无奈地笑起来：“夫人是在意我抛头露面，还是在意我每日跟何人打交道？” 孙小妹拉住她说：“你明知诸葛军师在意你和楚老板来往，却偏要出来做生意。你明知夫君有意拉拢楚公子，却不避嫌的同他来往。若是夫君打算把你作为拉拢楚老板的筹码，你怎么办？” 孙小妹既然如此说，证明刘备确有这样的打算。简兮有点头疼，原本只是想找点事情做，做得好还稳定荆州赋税，免除后顾之忧，不料这之间还有这么多弯弯道道。 简兮叹口气，问孙小妹：“皇叔可有说什么？” 孙小妹摇头：“那倒没有，非但没说什么，还打算效仿‘借贷令’，搞个什么……招贤令。” 很快，刘备的招贤令便在荆州及周边四郡传开了。 诸葛亮外出巡视四郡，离开了荆州，对城里发生如火如荼的招贤纳才并不知情。 刘备吸引有志之士到县府参加考试，征辟入仕。此举在当时算是最开明、最公平的选官方式，因此吸引四面八方的才子，包括家门贫寒的饱学之士。 一个月后，县府新选拔的官员陆续到任，府内十分热闹。 为避开人潮，简兮这几日都住在布庄里。反正诸葛亮不在县衙，她回不回去都不打紧。 布庄的许老板安排她住在后院，安静清幽，无人打扰。 天气转暖，院内几株桃花开了，分外雅致。简兮时常在院子里散步，走累了便斜倚在躺椅上，盖着毯子晒太阳。 不知不觉睡着了，再醒来却是被说话声叫醒的。 “阴着天为何坐在院子里？”简兮听到一名男子的声音。 她睁眼看，见一身穿粗布衣、长发披散的男人站在她身侧，顿时惊了一跳，立马坐起来。 “你你……你是？” “是我。”庞统笑着，露出不太整齐的牙齿，“刘皇叔广招四海才子，我为何不能来试试？” 简兮吃惊。这不应该是周瑜去世后发生的事吗？怎么提前了？ “不欢迎？” “不是不是，吴侯帐下能人太多，又拉帮结伙的，庞先生一向嘴上不饶人，跳槽是早晚的事。不过，既然先生有意来荆州，当日孔明出驿馆寻你，你为何匆匆躲闪？” 庞统故作莫名：“哪日？我怎么不记得？” “驿馆听说书那日。罢了，也可能是我看错了。”简兮不再深究，再追问下去他只会说自己当日没注意，所以走得急了些，并非有意躲闪。至于他为何提前来荆州投奔刘备，简兮也没多问。 相比他出现在荆州，简兮一直跟在诸葛亮身边更让庞统惊奇。他笑了下，诧异道，“想不到你还真跟孔明一起离开隆中，我以为你会安安稳稳留在草庐等他。” 这话的意思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对诸葛亮娶她并不惊讶。 “人生苦短，世事无常，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等待上。”她脸上带笑，语气却有点低沉。 庞统听后，摇摇头，“明明是待嫁的新人，怎么说话像五十多岁的老妪。” “……”他还真是嘴上不饶人。 “还没来得及说声恭喜，到时候别忘了请我喝喜酒。” 简兮点头：“一定一定。” 庞统的提前到来，似乎为诸葛亮分担了不少公务。巡视四郡归来后，诸葛亮似乎比从前清闲许多，有更多时间陪简兮。 简兮呆在县衙的时间也长了，商行的事已经安排妥当，日常事物可交由布庄许老板处理。 书房里，诸葛亮埋头奋笔疾书。简兮打量他，一面替他磨墨，一面好奇地问：“先生近日为何如此清闲？” 诸葛亮放下笔，拉过她的手，浅笑道：“我陪着你，不好吗？” “好是好，只是不像您的风格。”简兮实话实说。她绝不认为诸葛亮是为了陪她而呆在书房的。 诸葛亮知瞒不过她，把刚写好的文书递给她看。这字体是她熟悉的，潇洒恣意又不失工整，只是文字复杂繁琐，篇幅冗长，不符他言简意赅，简洁明了的笔风。 一字一句的看完，简兮更惊讶：“先生写这份文书，会导致皇叔帐下的老臣权责变动，恐怕他们不会同意。” 诸葛亮勾唇：“很多事不能只让那些老臣把持，是时候做一些改变。” 简兮点点头，深以为然：“也对，先生既然已经揽下那么多事务，何不把权力坐实了，总好过一直当军师吧。” 诸葛亮顿了下，见简兮不自然的脸色，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 “阿七，你在想什么？” 简兮凝眉想想，呵呵一笑：“我在想，我认识的孔明果然是腹黑的。” “何为腹黑？” “就是……嘿嘿反正是夸你的好词。” 诸葛亮挑了挑眉，好词吗？没觉得。 少顷，有人前来禀报：“禀军师，楚先生准备回江东了，临行前特来辞行。” 第155章 简兮一听，不由站起来。 诸葛亮了她一眼，对那名侍从道：“楚老板既然来了，就快请进来吧。” “先生不在书房外，他在大门口。” 诸葛亮再次看向简兮，眼眸愈发幽深，意味深长笑了笑。简兮一边摆手一边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什么也没说啊。”诸葛亮轻轻叹气。 虽然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在意，可原来还是介意的。得到了反而更害怕失去。 “想去道别就去，我器量没那么小。”说完，他摇着扇子，起身走出书房。 还说自己没生气……简兮努努嘴，稍微整理了下散落桌边的竹简，起身向大门外走。 县府外停了三驾马车，楚时一袭湖蓝色锦衣，上绣着银色流纹。玉冠束发，潇洒飘逸。他负手立在车边，见到简兮浅浅一笑。 “来了？” “要走了？” 楚时点点头，请她陪他走一段。简兮颔首同意，与他保持一米远的距离。 马车放慢速度跟在身后。两人一路无话，沉默着走出城门。行至渡口，船家招来几个伙计，帮忙把马车上的货箱搬上船。 此番一别，楚时再不会来荆州了，因此把所有能带走的物品全部搬走。 登船前，楚时开口：“我把于福留在荆州，他医术精湛，以后可以帮到你。” “多谢了。”简兮也不跟他客气。“商行交给我，你就放心吧。不过你这一走，刘皇叔的计划可就落空了，他可是一心想把你当座上宾呢。” “我投奔吴侯虽是无奈之举，却也不是朝秦暮楚之人。江东八十一县已经让我很吃力，荆州这里实在管不动了，交给你也不算肥水流外人田。” 简兮似懂非懂，轻轻点头。他的意思是，拒绝刘备招揽，不会背叛吴侯。可也不用把荆州商行交给她吧？她和他还算不上自家人。 临走之前，楚时忽然顿住脚步，回头望向她。 简兮奇怪：“怎么了？” 楚时似笑非笑，低声问：“你还记得我问过你的问题，是想继续留在这个世界，还是随我回到现实，你当时回答想继续留下。现在你的回答还是不变吗？” “不变。”简兮果断回答，毫不犹豫。 楚时闭上眼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再睁眼，他眼中又是一如既往的浅笑温和。 “你既已决定，我且尊重你的选择。后会有期。”他转身登船，似是下定某种决心一般，坚定地离开。 后会有期？她以为两人再不会见面了。 简兮在江边站了许久，直到晌午才进城。她没有回府，转而向商行走去。 这段时间诸葛亮“赋闲”，她也很少来商行了，不知许老板是否按她的要求，将商铺打理的井井有条。 一进商行，简兮没有见到许掌柜，店里竟多了许多陌生面孔。 店伙计正忙碌着整理账簿，将原有的书简打包装箱。 简兮问其中一人：“你们在做什么？许老板呢？” 一个伙计停下手里的活，对她道：“许老板已经搬离荆州了，荆襄一带所有商铺已统一归郡县管理，统一征税，地方不再设立商行了。” 简兮怔住，从头到脚仿佛被破了一盆冷水。 这些日子她陪诸葛亮一直呆在书房，却不知他暗中拿商行开刀。 就在这时，一位婢女打扮的人跑进来。简兮认识她，这是孙小妹的贴身丫鬟小玉。 “阿七姑娘果然在这儿，孙夫人叫奴婢寻了您一整天。” 简兮问：“夫人怎么了？” 婢女欣喜：“孙夫人有喜了！” 第九十五章 风波 听闻孙小妹怀孕, 刘备立刻派府上最好的大夫替她诊脉，并赏赐了内院所有照顾孙小妹的女婢。 众人表面上恭喜孙夫人，却无人敢把心中所虑表现在明面上。 孙小妹有身孕一事, 正缓和了荆州和江东的紧张关系, 原本一触即发的战争暂时缓下来了。 若生个女孩儿倒无妨, 可一旦孙夫人诞下男孩，那便是嫡子，会动摇刘禅的世子之位。假如刘禅世子之位被孙小妹腹中胎儿取代，江东占据话语权，荆州未来从此断送。 简兮记忆中孙郡主并未给刘备诞下一儿半女，这个孩子恐怕命运多舛。 回到屋内, 简兮走到桌前写下一个地址, 交给阿若, 对她说：“去请于福到府上来，要快。” 简兮不是第一次来到孙小妹居住的内院。 从前刘禅经常围着孙小妹转，“孙阿娘, 孙阿娘”叫个不停。如今孙小妹有孕, 不便照顾刘禅, 他已被乳娘带走了。 简兮隐隐担忧。孙小妹有孕后，不只她腹中孩儿有危险，刘禅同样有生命危险。荆州害怕孙小妹生男孩儿，江东同样不会让刘禅威胁到孙夫人孩子的地位。 孙小妹却没有想那么多, 每天除了吃药膳便卧床休息，保持身心愉悦。见到简兮, 她欣喜的拉她在床边坐下, 笑着说：“你怎么这么久才来看我。大夫叫我卧床休息，我一人无聊得很。”怀孕后的她胃口并没有增大, 人反而消瘦了，脸小了一圈，眼睛显得更大了。 第156章 听小玉说，孙夫人这几日睡眠不好，时常被噩梦惊醒，担心是怀孕初期紧张过度。 简兮请于福上前，对孙小妹说：“我担心你的身体，请于大夫帮忙看看。” “我身体很好，有什么可看的？再说府上也有最好的医工为我诊脉，无需劳烦了。” 简兮道：“于福来自江东，虽是江湖郎中，却医病无数颇有经验。府上医工是主治，可也不妨碍于大夫请个平安脉吧？” 孙小妹一想，觉得简兮终归是为自己好，便点头同意。 于福替孙小妹把脉，忽而眉头紧锁，忽而眉目舒展。良久，他仔细询问近身伺候的女婢，包括郡主每日何时用药、何时进食等等。 问诊完，他开了一个药方，吩咐婢女去抓药，同时把简兮叫到门外，奇怪地问她：“郡主来到荆州后，可生过大病？” “不曾。”简兮摇头：“孙夫人身体一向很好，经常和侍女骑马打猎。” 于福蹙眉，低声道：“那就奇怪了。郡主脉象紊乱，体内寒气极重。这种体质，按常理是不宜有孕的。郡主外表一切安好，实则体内空虚，稍有不慎，大人和孩子都有危险。你特意叫我来，是不是察觉异常？” 无凭无据，简兮不敢乱说话。她轻声说：“那倒没有，只是觉得熟人问诊更放心。于大夫可有医治之方？” 于福问：“方才抓药的婢女可靠吗？” 简兮点头：“她叫小玉，在侯府时就侍奉郡主，很可靠。” 于福放心：“那就好。我已开了调理之方，每日除了我开的药，切记不可再用其他的药。若想郡主平安生下孩子，一定要十分小心的伺候，不可有半点差迟。” 简兮说：“多谢于大夫，有劳费心。” 送走于福，简兮回到内院。 孙小妹吃过药已睡下，简兮不再进屋打扰。她在院中站了半晌，直到伺候郡主的贴身婢女小玉出来，立刻叫住她。 “姑娘有何吩咐？” 简兮左右张望一下，确认无人，把小玉拉到一旁：“你在江东一直服侍孙夫人，夫人信任你，所以把你带来荆州。于大夫嘱咐你的事，切莫忘了。” 小玉点头保证：“姑娘请放心，郡主待奴婢有恩，奴婢一定会伺候好她的。” “那就好。”简兮细想了一下，又问她：“郡主来到荆州，你一直贴身服侍，可有发现她平日饮食起居有何异常？” “郡主每日生活和在江东一样，早起外出骑马，有时还会在院子习武，奴婢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小玉回忆着，继续说：“刘皇叔对郡主也很好，每日都会让人送滋补的汤药，为她调理身体。郡主私下还跟奴婢玩笑说，皇叔着急要孩子呢，她要抓紧才行……” “郡主每日都在用药？”简兮感觉不对劲。 小玉吓了一跳：“是啊，都是滋补的汤药。怎么了？” 简兮脸色一变。她还奇怪，孙小妹身体一向很好，为何于福说她外强中干。难道说，所谓的补药，其实是…… 她问：“小玉，你可有那补药的药方？” 小玉摇头。 简兮不奇怪。药方、病历都有专门的医工管理，贴身丫鬟本来也没有机会看。若给孙小妹送来的不是温补的中药，而是寒凉的避子汤，那就更不可能放在明面上。 她不懂药理，一切也只是猜测，冒然去医馆询问，定会引起府上一众人的怀疑，反而害了孙小妹。 如今她能依靠的只有小玉，确保孙小妹每日按时服用于福开的安胎药。 几日后，江东来信致贺，恭喜刘皇叔，愿孙郡主平安诞下孩子。孙小妹欣喜之余，流露出对母亲的思念。 江东使者暂住荆州，三日后离开。 简兮趁机对孙小妹道：“夫人思念太夫人，不如回江东养胎。县府医工照顾的再好，也不如亲生母亲细心。如今江东使者住在荆州，你何不同他一路归去。” 孙小妹犹豫片刻，摇了摇头说：“我既已嫁给夫君，如今怀着他的骨肉，更不能轻易离开。对母亲的思念，我只能用书信表达了。” “可是……” “不必再劝，我心中有数。” 怕惊动胎气，简兮不敢对她说实情。 从内院走出来，简兮正好碰见江东使者。她颔首打个招呼，侧身离开。那名使者忽然叫住她，问：“请问姑娘可是一品阁的简七？” 简兮驻足。 使者拱手道：“在下侯平，奉吴侯之命出使荆州。吴侯有令，务必将孙小妹带回江东，请姑娘助一臂之力。” 吴侯派人将孙小妹带回江东。这件事怎么提前了？不应该是刘备打西川时发生的事吗？ “我已经不是一品阁的人了，请尊使另寻高明。”简兮提步要走。 侯平面不改色：“郡主是您的故友，您难道不在意她的安危吗？刘玄德宠爱刘禅，他不会让郡主生下这个孩子，必要时他会怎么做，你我心知肚明。在下会想办法劝郡主离开，姑娘帮个小忙即可。” “抱歉，这件事我办不到。”简兮依然拒绝。此时放孙小妹离开，不但对她身体无益，还是影响荆州局势。孙权想要妹妹回江东，绝非让她探望太夫人这么简单。 第157章 只是简兮没想到，她虽然拒绝了侯平，侯平却有别的办法、以她的名义借船。 翌日清晨，江面腾起大雾。渡口大部分商家已封船，等待雾气散去。 隐约听到车马响动，不远处，有几个人下马车朝渡口而来。 船家早已按简兮吩咐的准备妥当。他刚要解揽，忽然，一只白羽箭毫无征兆的穿过大雾，“嗖”的插在船舷上。他吓了一跳，立刻抱头蹲在船内。 片刻间，几十兵马围了上来，将那几人包围。 赵云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望着他们，目光冰冷：“清晨雾大，不知孙夫人要去哪里？” 孙小妹上前一步，神情激动道：“赵将军，我已留下书信。家母病重，我要回江东探望，待母亲病情好转，再回荆州。” 赵云冷声道：“不可。路途颠簸，夫人怀着主公的孩子，需要静养，请速随我回城。” 孙小妹眼眶发红，语气激动说：“赵将军请放心，路上有小玉和于大夫照顾我，我一定会很小心！” “夫人怎可拿主公的孩子冒险，请夫人速速回城。”赵云冷眼道。 侯平怒，指着他，言语失了客气：“赵将军，在下一向敬重将军神武，却不想你如此不通人情。郡主要返乡探望重病的母亲，你还要阻拦么？” “孙夫人，我等奉军师之命，带夫人回城，请您不要为难我们。”赵云握紧手中的银枪。 侯平大喝一声，抽出腰间的长剑。赵云冷眼抬手，身后几十名士兵立即拉紧弓箭，蓄势待发。 “赵云！你敢！” “谁敢让孙夫人离开，休怪我不留情面。” “罢了……”孙小妹长叹了口气，拦住剑拔弩张的侯平。她眼眶发红，望着小玉说，“我们回去吧，我亲自去求夫君。” 赵云示意身后一众人放下武器。其中两个士兵上前，朝孙小妹行礼，做了个请的手势。小玉搀扶孙小妹上马车，侯平要跟上去，却被那两位士兵拦下。 只听赵云道：“船既已备好，请使者尽快回江东吧。” 侯平愤愤的瞪着他，无奈转身离去。 船家哆哆嗦嗦站起来，霍然对上赵云迎面扫来的枪头。他“啊”的大叫一声，脸色煞白，求饶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赵云指着他，冷声问：“是谁给你的胆量，敢放走孙夫人？” 船家一面磕头一面道：“将军！小的真不知那是孙夫人啊！若是知道，怎敢开船！” 赵云厉声逼问：“何人雇你的船？” “是……是商行的老板，简七姑娘！”船家头贴在地上，身体因害怕而发抖。 第九十六章 受伤 孙小妹怀孕, 江东必会有所行动。自使者来到荆州起，城门、渡口设有专人严格把守，租用车马船只, 均需登记审核。 侯平无法用自己的渡船带走孙小妹, 又被简兮多次拒绝, 无奈之下他只好用手段骗取商家信任，以简兮名义借船。 可所有人都以为，是简兮心疼孙郡主，故而和江东里应外合。 简兮无辜背了大锅。 将船家关押，赵云回府向诸葛亮复命。他犹豫了一下，只说是船家利欲熏心被人收买, 没敢提简兮的名字。 诸葛亮听完, 面无表情坐在桌前, 沉默许久，淡淡对他说：“罢了，由他们去吧。” 赵云心里咯噔一下。诸葛军师是何人, 自己即使不说, 他又怎会猜不出。 未敢多停留, 赵云拱手告退。 诸葛亮右肘放在桌上，支着额头，面色疲惫。 若非阿若会错意，以为是简兮想租船回江东, 把这件事偷偷告诉他，孙夫人现在已经离开荆州了。他派赵云前去阻拦, 其用意是希望大事化小。只要追回孙夫人, 一切都好说。 阿若跪在门外一整夜。简兮出门时，她仍颤颤巍巍伏在地上, 身体僵硬。 简兮扶她起来。阿若眼睛红肿：“奴婢知错！奴婢该死！奴婢以为姑娘跟军师闹别扭了，打算租船回江东。奴婢只想让军师留住您，没想到居然……” “阿若，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以后不许再提，旁人问也要说不知。明白吗？”简兮打断她。 阿若小心道：“诺，奴婢知道了。” 简兮露出一丝苦笑。私自放走孙夫人，这罪名可不小。虽然她回府后立刻向诸葛亮解释，是侯平假借她的名义租船，诸葛亮听后也没多说什么，可这件事闹得太大，只有他相信她远远不够。 她正要回书房找诸葛亮，想再多解释些什么，这时，小玉跌跌撞撞冲进院来，哭着对她道：“不好了，我家郡主小产了！” 简兮飞快向内院跑，问小玉究竟发生了什么。 小玉抽泣道：“郡主听闻太夫人重病，卧床不起，她想要回江东探望，却被赵将军阻拦。郡主心急如焚，从江边回来就去求刘皇叔放她回江东。皇叔不准，她便跪在前殿外恳求，不到半个时辰便昏迷了。医工长开了安胎药，可，孩子没有保住……” 简兮喝道：“于福呢？我早交代过你，除了于大夫开的药，任何人的都不能吃！” “奴婢该死！因为渡口风波，于大夫和船家一起被赵将军扣押了，情况紧急，奴婢实在害怕，所以才……” 第158章 简兮心里一阵冰凉一阵火烧。侯平这个不成事的，居然拿太夫人病重这个谎来刺激孙小妹，逼她回江东，却不想这个谎，足以让思母心切的她急火攻心。刘备不放她回去，她忧思过度，动了胎气。 内院。 一阵阵声嘶力竭的惨呼从屋内传出，医工们紧张聚集在门外，询问内室情况。 “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可夫人的血也止不住，再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医工长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 “啊！” …… “夫人！你要撑住啊！主公马上就过来了，您再坚持一下！” …… 惨痛的叫声越来越弱，来回进出的医女只端出一盆盆通红的血水。 简兮冲到门前，大声道：“让我进去！” 医工惊慌，立刻阻止：“姑娘，产房血污之地，未出阁的女子不可入内啊。” “封建迷信，闪开！”简兮厉声大吼，一把挡开医工的手，快步冲进屋内。 孙小妹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虚弱地呼唤着。 简兮紧紧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冷僵硬，简兮不住地搓揉她冰凉的手指，鼓励道：“夫人，你要活下去，一定要坚强，未来你还会有很多孩子。” 孙小妹咬紧嘴唇，眼角一颗一颗泪珠滑落，眼中的光芒在一点点熄灭。她气若游丝地呼喊：“阿娘……阿娘……” 简兮俯在孙小妹耳边，一遍一遍轻声说：“你放心，太夫人没事，太夫人一切安好。等你的身体痊愈，再回去看她。” 孙小妹嘴角微微一弯，好像在笑，可那悲戚的笑容宛如秋天最后一抹余温。 渐渐的，耳边忙碌的脚步声停了。 医工如释重负，长吐口气：“夫人的血止住，没事了。” 简兮抬起头看着孙小妹，艰难地露出一点笑意，手心握出了汗。 孙小妹小产后，一直卧床静养，闭门谢客。医工负责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于福再没有进府。 没过多久，诸葛亮似乎放下了先前的不愉快，主动到简兮居住的小院用饭，事后再回书房处理公务。 简兮努力放宽心，偶尔到书房送茶，然后静静坐在一旁看书。 眼看两人婚期将近，可刘皇叔刚刚失去一个孩子，府上陷入悲伤和惋惜的气氛里，这时候大操大办婚礼显然不合适。 阿若连拉带拽把简兮请进屋，又叫来几个丫头，帮她换上绣房定做的喜服。 绯红色的曲裾长衣，宽大的袍袖上绣着点点墨色的梅花。收腰处系的是明暗两重花纹的花纱，轻如薄翼，摇曳生姿。 先前没有细看，如今穿上它，简兮才发现这是一身西川蜀锦，做工耗时费力，极为精细。 摸着身上柔软的裙裾，她的心也温暖了。 简兮亲自下厨做了一碗莲子羹，往书房走的路上，她听见几位杂役悄悄议论，说刘备今日大发脾气，让前去上菜的都小心伺候。 简兮上前，询问发生何事。那名杂役犹豫一下，对她道：“孙夫人和刘皇叔大吵一架，皇叔一气之下，将夫人送往城外公安县休养了。” “孙夫人现在在哪里？”简兮急忙问。 那人抹了把汗：“夫人刚烈的性子你还不了解么，一点不服软，当日就打包行李离开了，气得皇叔大骂有本事就别回来。” 简兮心一沉。 荆州和江东的关系因孙夫人失去孩子，再一次紧张起来。 孙小妹仍在因为孩子的事伤心。她责怪刘备未同意她回家探望母亲，导致自己忧思郁结才失去孩子。而刘备事业心重，孙小妹小产后并没有腾出更多的时间陪伴，两人之间矛盾激化。 孙小妹负气出走，未当面跟简兮打招呼，只留下一封书信，让她不要担心，有空的话随时可来公安县探望。 简兮神情凝重，胸口发堵。 孙权之妹先是小产，后是失宠，正合了一众老臣的意。如今她又和刘备赌气，是打算在公安县长住吗？ 简兮把莲子羹端进书房。 诸葛亮正专心忙手头的事，没有立刻动筷子。简兮静静坐在一旁，不说话，过了一会儿，诸葛亮好像才记起身边坐着个人，放下手中的笔，抱歉地看向她。这一看，他微微一愣。 她虽然穿着寻常的便服，可头饰是穿婚服是才会佩戴的，显然她刚试过大婚的衣服。 诸葛亮拉住她的手，不知如何开口，沉默许久才说：“如今这时候，恐怕不适合办婚礼。” “没关系，本来我也不喜欢大操大办。”简兮淡淡一笑说，“仪式对我而言不重要，找几个朋友，我们凑一桌吃顿饭就行。” “这也太不讲究了。你是我明媒正娶，如此随意的话将来会被人说闲话。”诸葛亮哭笑不得，有时他真是猜不透她的想法，虽然洒脱却有点漠视礼法。 “而且……江东和荆州关系微妙，恐怕不久后会打一场，陈老板他们现在想渡江过来并非易事。” 简兮点点头，神情幽暗。诸葛亮又说了些解释和道歉的话，简兮摇头说，“我不是纠结婚礼，而是心有余悸，总觉得孙夫人腹中孩子没的蹊跷。” 第159章 诸葛亮叹气，“生死有命，祸福难料，你莫要想太多了。” 简兮默然。 孙小妹的孩子即使生下来，日子也是如履薄冰。连刘封都难逃一死，何况是带着孙家血脉的孩子呢。 离开县府去公安县，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对生性自由的郡主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 然而就在这时，有下人急匆匆跑来，慌得差点儿被门槛绊个跟头。 “军师大事不好，孙夫人提剑到县衙大闹，主公受伤了！” 诸葛亮惊讶：“孙夫人不是去公安县了吗？” “原先她已经出城了，不知为何半途又折返回来。夫人好像是听说了什么，现正和主公大吵。” 简兮脑子一团乱，愣怔了一瞬才意识到事态严重，慌忙随诸葛亮提步而去。 一路追到刘备居住的院子，却没见到门外侍卫，进院子才看见侍卫已将孙小妹围住，可顾忌她的身份，他们不敢来硬的，只是大声说：“夫人，请您别为难我们，三思而行！” 简兮的心狂跳不安。孙小妹从小被捧在手心，且性烈如火，如何受得了半点委屈。 越来越多侍卫全副武装涌向这个院子。 护卫们持剑而立，严阵以待的站院中，神色紧张肃穆。没有人敢动，他们只知道，没有刘备的命令，谁也不能拿孙小妹如何。 时间仿佛变得很慢，很慢。 过了许久，刘备一步一步缓缓走出来。 他胸口一抹刺眼的腥红，一点点的扩大，触目惊心。他却神情淡漠，满面平静，仿佛受伤之人不是他。 “主公！”众人失声惊叫，就要冲进屋子。 刘备厉声道：“谁都不准动。” “主公！”众人难以置信。那个女人刺伤主公，主公为何还要袒护？ 刘备在几十名侍卫震惊的注视下，神态自若走出房门。见到孙小妹的瞬间，他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愧疚、悲伤，但很快便恢复坦然。 “这个东西，是何人交给夫人的？”刘备抬起手，手里握着一块白色绢帛，上面写满了字。 孙小妹煞白的脸冷若冰霜，言辞凌厉，“是谁给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药方。夫君还想隐瞒我多久？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这就是我来荆州后每日喝的‘补药’。若非夫君授意，府上没人敢如此做。” “一派胡言。你是我的妻子，我为何要害你。” “夫君不会害死我，只是不想让我有孩子而已。”孙小妹情绪越来越激动，慌不择言喊出来，“若不是阿七察觉不对，信不过府上医工请外面的大夫帮我诊脉，天知道我还要被隐瞒多久？” 简兮后背一凉，如鲠在喉。好你个孙小妹啊，你吵架归吵架，为何单单把我给卖了！ 果然，孙小妹话音落，所有人目光从孙小妹身上转移到简兮身上。 “私放孙夫人”的事风波未平，她又请外面的大夫来府上捣乱。这下好，她在县衙成了吃里扒、暗通江东的叛徒了。 刘备平静的表情终于有了一点变化，眼里既有惊讶也有恼怒。 诸葛亮抓住简兮的胳膊，拽住她准备跪下来。刘备摆手道，“事已至此，罢了。” 他沉重叹了声，闭上眼睛，嗓音沙哑，“孙夫人忧思过度，精神不济。既然简七这么担心她，便一同前往公安县照顾夫人，直到她身体康复为止。” 简兮嗓子一紧：“皇叔请放心，孙夫人的病一定会好。” 孙小妹对眼前这个男人死心了，而她自己也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第九十七章 花烛 院中梨花盛开, 被微风轻轻一拂，如雪般打折转飘落，洋洋洒洒, 十分惬意。 住进公安县别院的日子, 对孙小妹来说, 倒是比在荆州县府轻松许多。每日面对花花草草和一壶清茶，平淡简单。 孙小妹坐在秋千上，抬头望着院墙发愣。 刚迁到公安县的几日，她还幻想自己的夫君会接她回家，会求她原谅。可是她错了。整整两个月了，除了送饭菜的小厮, 没人记得公安县的孙夫人。 她用剑指着他, 逼问他为何要杀死他们的孩子。 他只是淡淡对她说, 他给她的已经很多了，不可过于贪心。 是她贪心吗？ 她是吴侯的妹妹，她是江东的政治工具, 所以哪怕她再恳求, 也救不回她的孩子。可这不是她的错。 “阿七对不起, 是我连累了你。我当时太心急太伤心，才口不择言。你是为我好，我却害了你。若是没有我这件事，你和诸葛军师已经成亲了。”孙小妹长长叹息。 两个月了, 刘备没有来，诸葛亮也没有来过。 简兮放下浇花的水桶, 回头一笑：“有何对不起？旁人都羡慕权力中心, 锦衣玉食，我还偏喜欢乡野之趣, 乐得清闲。”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这些日子没睡好，你眼角下都乌青了。” “事本来就是我做的，我认，只是当众打脸有点难看。”简兮坐在石桌边，给自己倒了杯热茶，也把孙小妹面前的茶水蓄满，“刺伤刘皇叔罪名不小。这件事闹得很大，总得想办法收场。皇叔把我赶出荆州是为我好，他虽然生气，却也让我出城避风头。而且有我陪着你，你的心情也会好一些，皇叔还是惦记你的。” 第160章 孙小妹淡淡点头，表情漠然。 简兮低声问：“那个药方，是于福给你的？” 孙小妹轻轻“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她微微一笑，似乎想通了什么：“阿七，你愿意回江东吗？等我身体好了，我会给我哥写信，让他接我回去。你愿意跟我一起吗？到了江东，你愿意经营酒楼就再回一品阁。若不愿意，我就送你一栋宅子，你想住就住，不想住就骑马游历山川，可好？” 简兮怔住了，许久后，缓缓摇头，“荆州是我的家，我不会离开。” 孙小妹说：“荆州早晚是江东的，二哥不会放弃，公瑾大哥也不会手软。” “那就各凭本事吧。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孙郡主失宠，江东众将压抑已久的夺荆州之辱再次升起，这一次吴侯也压不住了。周瑜率兵出城，假意伐蜀实则要占领荆州。 这一战江东必败，后续两家虽重修旧好，但也只是利益共同体。作为政治筹码的孙小妹，早晚要被吴侯接回江东。 经过孩子一事，孙郡主怕是心灰意冷了，说话语气都多了些从前没有的尖锐和戾气。 沉默许久，孙小妹忽然开口：“诸葛军师心很大，江山社稷排在第一位。” 言外之意，再排除其他的，简兮只能摆在末几位。 简兮愣了下，好笑：“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好歹我扮演幕后吹笛人帮过你，你还在背后说先生坏话？” 孙小妹摇头，感概万千：“如果当初听母亲的劝，也许我现在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那……你后悔吗？” 孙小妹笑了笑，一扫愁苦的神情，语气带着快意和洒脱，“本郡主做事从不后悔，即使最后发现是错的，只要是我坚持过的便不后悔。” * * 建安十五年，五月初八。 夜已深，孙小妹在婢女服侍下已安睡。简兮坐在院子里，一杯一杯的饮着清酒。 这是她自己酿的酒，酒气醇香，清冽可口。 朦胧中有了些许睡意，恍惚间，一抹熟悉的白影出现在院中，风姿卓卓，晃得她有些眼晕。 简兮吃惊地看着诸葛亮。他还记得今日本是什么日子。 晚风轻轻一拂，吹落枝头的花瓣，轻轻落在他的肩头，淡然萧瑟。 “阿七，我们成亲吧，就现在。” “现在？”简兮提高声音，而后轻轻出了口气，“自我离开荆州，军师已经两个月二十三天未踏入公安县。今日一进门就宣布主权，是江东那边生了变故？” 诸葛亮叹声，幽幽道：“没有任何变故，是我自己的想法。”他的声音很平静，如风雨前平静的海面，汪蓝深沉。 简兮放下酒杯。诸葛亮看着她杯中剩了半盏的酒，默了片刻，忽然在她面前坐下，举杯一饮而尽。 轻轻摇晃着空盏，他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你我初见是在隆中。那日我外出访友，路过河边听到有人大喊救人，我看见有人在水中挣扎，想都没想便跳下去把人救上来。救人救到底，我把你带回草庐，子让没日没夜细心照顾，总算把你救活了。你醒来那日，叫了我的名字，我不认识你，你却认得我。那时我没有看清你的样子，却记住了你的眼睛，悲喜交加，那不是一个陌生人会有的眼神。” 诸葛亮沉浸在回忆中，眼中闪过一丝明媚的光辉。 “后来我想，如果最终要与一人成婚生子，那就选一个没有利益牵扯的人，简单纯粹，平静美好。虽然迟了一点，不过好在你最终答应我了。我相信待我功成，定让能你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男女之情我不是很懂，直到那日你在当阳跳崖，生死不明，我才意识到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早已超出我的想象。我告诉自己，若你一日不归，我便一日不娶。” 简兮浑身一震，难以置信望着他。 “在江东的时候我就想，只要能活着回来，无论多艰难，只要你愿意，我们择日成亲。”说话至此，他咽了咽嗓子，无奈苦笑：“没想到，我们之间最终被利益牵绊。你放不下江东的人和事，无法冷心冷情做个旁观者。我不能要求你，可也必须坚持自己的准则。孙郡主的事只是开始，我担心后面会有更多与你心意相悖的事出现。到时候若你负气出走，或者与我为敌，我会很难办。” 他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数月的酸楚齐发，只觉得夜凉如铁，寒月似冰。 简兮喉头干涩疼痛，艰难地张了张口。诸葛亮却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沉沉道：“东吴向荆州用兵，我明日便要出征迎战。今日我们在此，已天地为凭，星月为证，拜堂成亲。如果……你还愿意跟我。” 语罢，他倒满酒盏，低头浅饮一口后，双手捧着酒杯递到她面前。 简兮明白，他这是在逼她，也是在逼自己。无论如何，今日要一个结果。 杯中倒映着一枚弯月，摇摇晃晃，晃得她头晕目眩。她缓缓闭上眼，过望的一幕幕闪过脑海中。 仔细一想，自己穿越后最轻松自在的日子，居然是在蜀中丞相府度过的。在府上看书荡秋千、上街吃小吃看大戏、和丫鬟们说笑打闹全凭心情。 第161章 ——诸葛亮的心很大，天下排在第一位……—— 孙小妹说得没错，诸葛亮永远不会放弃天下和责任。但是，她在他心中的份量，也比她想象的更重。 世上哪有那么多纯粹的简单，就像绿倚为了与陈晔相守，也许一生都要困在一品阁；孙小妹愿为刘备付出，却永远得不到自己的孩子。相较于她们，她已经很幸运了。 简兮抬眸，展颜一笑，接过他手中的酒杯。诸葛亮紧张的眉目渐渐舒展，眼中也有了湿意。 夜幕笼罩，星辰低垂。 两人郑重的对着天地拜了一拜。 然后转向对方，拜了一拜。 再美的婚礼，也比不过今夜的璀璨星河，比不过院中的阵阵花香。 简兮牵起自己一缕发丝，与他的黑发结在一起。 “天地为凭，星月为证，我愿意做你的妻。” 诸葛亮无声的叹息，猛地伸臂抱住她，低头深深吻住。 缠绵的亲吻，带着温柔和眷恋，也透着一丝小心翼翼。 许久之后，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缓缓朝内室走。 帐纱垂落，罗裳轻解。 她瞬间感到一身清凉，紧张的颤抖着，下一刻就被他的炽热和温暖相拥。 莲帐轻摇，时急时缓。 一切仿如梦境，明明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 * 翌日。 刘备大军出城没多久，便有马车来接孙小妹回荆州，说是小刘禅思念孙阿娘，吵闹不肯吃饭，请孙夫人多加照顾。 出乎简兮意料，孙小妹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吩咐小玉收拾行李，二话不说上了马车，平静的仿佛过去什么都没发生。 两人刚走进县府，一个小肉团子就撞在孙小妹怀里，哭鼻子抹泪，稚嫩的孩童声音口齿不清：“孙阿娘，想你！” 孙小妹目光依然平静，嘴上却含着笑说：“孙阿娘也想阿斗，最疼阿斗，阿斗是听话的好孩子。以后就由孙阿娘照顾你，可好？” 小刘禅吸了吸鼻子，立即破涕为笑，紧紧拉住孙小妹的手。 得知简兮回荆州，于福进府照例给简兮诊脉。 于福把完脉，像往常一样叮嘱她注意身体。简兮含笑点头，吩咐阿若按方子抓药。 见侍女离开，于福才说：“郡主近日对刘阿斗关爱备至，我都有些摸不清头绪了。郡主是因为刘禅的存在，才失去自己的孩子，按说她应该恨他啊。” 简兮眯眼打了个哈欠，佯做不经意道：“楚老板留您在荆州，是因为您医术精湛。孙夫人想什么、做什么，我们都管不得问不得，您也不要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我或者其他人，对孙夫人没好处。” “这……是。”于福心一跳，知道简兮在暗暗怪他把药方的事直接告诉孙小妹。他叹口气，拂袖离开。 第九十八章 战损 天气晴朗, 烈阳高照。 简兮坐在廊下仰头发呆，身边一壶茶散发淡淡香气。 “姑娘在看什么？”阿若好奇问。 府上无人知道她与诸葛亮成婚的事 因此阿若也没有改口，仍唤她“姑娘”。 简兮望着粗壮的树干, 指着上面, 慢吞吞道：“阿若, 你找个梯子，帮我把那个知了壳拿下来好吗？” “奴婢这就去。”阿若立刻去找梯子。 这些工具类的东西原本就放在后院库房，可不知什么原因，库房里的工具都人被清空了。阿若只好跑到其他院子请人搬梯子，来来回回折腾了半天，等她摘下知了壳, 双手捧着送到简兮面前, 发现自家姑娘已经睡着了。 一直以来, 简兮都很率性随意，是她伺候过最省力的主子。可从公安县回来，自家主子的性子越来越难琢磨, 她不由也打起十二分精神, 生怕出了岔子。 阿若转身回屋, 打算找一个薄毯子给简兮盖上，没想到身后书架上的竹简忽然掉下来，哗啦啦撒一地。 简兮被吵醒，揉揉眼睛问：“什么声音？” “奴婢知错。可……奴婢没有碰到书架, 不知道这些东西为何突然掉下来了。” 书架上的竹简都是简兮自己收拾，担心阿若摆乱了, 她站起来朝室内走：“没关系, 我自己来收拾，你去忙吧。” “是。”阿若俯俯身, 退下了。 简兮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竹简。她随手翻开看，居然是楚时当初把商行交给她时留下的账本。自从商行被取消、商铺统一被郡县接管后，简兮再没看过这些东西，上面的竹简都落灰了，不知为何今日莫名其妙掉下来。 拾起竹简，简兮把它放回书架，忽然觉得心跳得厉害。望着书架，她深锁的眉头越皱越紧。 下一秒，身后传来异样响动。还没来得及回头，她后脑勺一痛，人昏了过去。 * * 周瑜此番志在必得，将全部精兵用在荆州战场上，仿佛一把猛锐的尖刀，直插敌方命脉。 诸葛亮本以为胜券在握，可一战定胜负，却不料双方僵持三日也未分高下，只得下令退兵二十里，以待时变。 入夜。 诸葛亮得到消息，立刻走出大帐，看到巡逻兵推来满满一车尸体，都是他派出监视周瑜大营的暗哨，二十人无一生还。 第162章 据巡逻兵说，这些尸体是在大营外的树林里搜到的，全部被人摆放整齐堆在推车上，明显在公开挑衅。 行刺之人手法快、准、狠，被杀士兵还没来得及闭眼睛，就已没了气息。是何人所为诸葛亮心知肚明，他看着一车的尸体，露出一丝冷笑。 “军师，需不需要加派人手？山路崎岖，他杀了人想逃走也非易事。只要他未回周瑜营中，我们还有机会抓住他。”马谡微弓着身子站在一旁说。 诸葛亮目光深沉，沉默了片刻，说道：“马上召集人马。” 马谡一听自己的建议被采纳，立刻道：“请问军师要多少？” “把魏延一部全部带来。” “这……”马谡吃惊。暗中行刺的最多三五人，魏延将军手下二三万人。抓捕几个人，用得着这么多兵马吗？他小心试探问：“军师是要生擒还是就地格杀？” 诸葛亮摇头：“不可伤其性命。若能生擒自然最好，若不能，将他们逼至峡谷关，我自有办法。” “属下即刻去办。” 诸葛亮目光淡淡望着营外漆黑的树林，神情凌然，仿佛在寻找那看不见的对手。 计划进行的并不顺利。 一天后，战报传回，让在座的将领急红了眼睛。 魏延的先头部队在林间中了埋伏，一百骑无人生还。 后方支援小队遭人袭击，运输物资被劫，分队士兵全部被杀。 派出的三波斥候依次失踪，每组十人，竟无人回来禀报或发出信号，估计也是被半路截杀。 “奇耻大辱！”魏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堂堂三万大军，居然对付不了三五个刺客。 身旁的副将战战兢兢，开口建议：“将军……要不咱们还是合兵一处吧？分兵作战太危险。” “笑话！对方只有几人，我们有几万，还要合兵围剿？你是要让三军看我的笑话么！”魏延冷声喝道。 “依对方战斗力来看，足可以一敌百。他们似乎还懂机关秘术，到处是埋伏……” 魏延狞笑：“再厉害也是血肉之躯，岂能对抗我数万大军？”顿了下，他高声下令道：“除第一、二分队出兵一千人追剿，全军随我向峡谷关行进。”军师顾及简兮，不愿对楚时下杀手，可他魏延不会便宜了他。杀了自己那么多兄弟，一定要让他吃点苦头。 全军依令行至峡谷关。所有人紧张的望着魏延，等待他的指示。他却按兵不动，仿佛计算着什么，等待楚时的尸体被人抬到面前。 两日后，突然听见一声战马的长嘶，只见二百多骑疯狂向峡谷奔来。为首的将领浑身是血，大声喊道：“已擒得贼首！幸不辱命！” 众人齐声欢呼。 “带上来！”魏延心里顿时由阴转晴，眼见两个士兵将一男子押上前来。此人玉冠束发、衣着华贵，身上多处负伤，鲜血打在地面上，目光却冰冷如铁。 “他手下有五人，属下一不留神，居然跑了一个。”为首的将领对魏延道。 魏延摆手说：“无妨，最想抓的已经抓到了。”他踱步到楚时面前，目光冷淡，嘴角扬起，挑眉道：“这不是楚老板么，怎会沦落这般境地？” 楚时挣扎两下，牵动了伤口，更多的血流下来。他狠狠笑道：“以一敌千，我当然不是你的对手。你若是个男人，就和我单挑。” 魏延愣了下，忽然哈哈大笑，好像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他点头说：“说得好，楚老板果然好气魄。你既然开口，本将军也不为难。你的手下在我们手上，我们做个交换，你若赢一场，我便放一人。你若输了，我便杀一人，直到杀你为止。如何？” “一言为定。”楚时咬着牙道，整个人仿佛一只浴血的猎豹，受了重伤却凶狠无比。 一个、两个、三个…… 全场的士兵都震惊了，一个人的求生欲多么顽强，如此重伤之下，还能连斩三员大将。刀剑砍在他身上，他似乎感觉不到疼，宛如一只猛兽拼死一搏。 魏延惊怒，转眼间这一垂死挣扎的男子，又杀了他一员副将。他声音硬冷，大声问：“何人敢再战？” 身后几个将领面面相觑，踌躇不前。 魏延怒，提起战刀，猛如狂虎，一面向楚时冲杀一面大吼，声音震耳欲聋，令人闻之胆寒。 鲜血染红了土地，两人在峡谷间搏杀。 一个满腔愤怒，一个殊死一搏。血将楚时的衣衫染得变了色，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已拼尽最后一口气。他仿佛在等待什么，宁肯受尽百般痛苦，也固执的不肯认输。 “看刀！”魏延一声怒吼，厚重的刀背向楚时劈来。 “将军！军师只让我们围困，没让我们诛杀！”军中有人大喊。可已经来不及了，魏延的刀从高处劈下，顿时，血溅三尺。 * * 简兮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她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自己收拾书架，接着后脑勺遭到重击，她眼前一黑晕过去。 醒来时，简兮发现自己被套在麻袋里，像个行李一样拖在马车上。马车在不平坦的道路上飞快前行，颠得她心肺翻搅，身体痛不可当，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不知颠簸了多久，马车才停下来。 第163章 有人掀开车帘，光线透过麻袋隐约照进来。 简兮双手双脚被捆，幸好嘴没被捂上。她挣扎几下，大声问：“你是什么人？潜入县衙有何目的？” 那人咳嗽喘气着，像是身负重伤，不过还是尽量平稳地对她说：“已经到江东大营了。我本想请姑娘去救楚老板，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这“请”人的方式真客气。 “楚老板怎么了？”简兮心一凉，也顾不上挣扎。 “周都督帅军攻打荆州，眼看战事焦灼，楚老板带领我等一品阁暗卫探营。楚老板一连杀了二十个刘军暗哨，被魏延大军追击。他本人及其他几个护卫现已被逼入峡谷关，只有我中途逃了出来。” “楚时区区带了几个人，魏延为何会派大军追剿？” “若非有人下令，魏将军绝不会如此调兵。本以为姑娘能救下楚老板的命，可已经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简兮心沉到谷底，声音却异常冷静，“松绑，我要下车。” 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十几名高举“周”字大旗的骑兵向马车靠近。 斥候来报说，远处一辆马车朝大营奔来。陆逊领兵骑出营查探，就看见简兮和一位浑身浴血的陌生男子。 陆逊抬手，命令身后人在原地等，自己骑马上前。来到简兮面前，他翻身下马见她张张口欲言又止，他沉痛地摇摇头：“楚长风已经死了，他连战几十回合身受重伤，最后被魏延斩杀。” “那……遗体何在？” 陆逊握紧拳头，狠狠道，“被魏延带回去邀功了。” 全身血液凝固。 简兮站在陆逊面前，眯起眼睛，似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陆逊不忍地别过头，嗓音低沉到极点：“大都督也中了毒箭，身受重伤，江东此战……必败。” 简兮来到江东大营，看见一身男装打扮的小乔在帐里帐外的忙碌，照顾伤员。见到简兮，小乔不停地说，说了许多。 她说都督战昨夜围攻荆州失败，诸葛亮如今将大营包围，随时准备进攻。 她说都督中了毒箭，凶多吉少。 说着说着，她眼眶发红，落下泪来。 简兮沉痛地闭上眼。 楚时死了，周瑜重伤命不久矣，建安十五年会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她想过无数可能，以为楚时因为和周瑜同行被误伤，不幸去世，所以提醒他远离周瑜，没想到他是死于魏延刀下。 能对魏延下令调兵的，只有诸葛亮。于福是这样想的，所以多年后才会找诸葛来报仇。 不久，营中传来消息。 为了长远大计，为了重修旧好，诸葛亮亲自修书派使者送给周瑜，愿开东南一阙放江东将士平安归吴，希望两家从此休战，永结盟好。 吕蒙不甘心，愤愤道：“大都督，诸葛亮这是假慈悲，您下令吧，末将这就领兵攻打荆州，不信拿不下它！” 病榻上的周瑜闭上眼，摇头叹气，苍白的嘴唇缓缓阖动：“罢了，撤兵。我已经不行了，临走前就为江东留下这些兵马吧。” “大都督！”众将眼中含泪，齐齐跪在榻前，内心悲痛。 周瑜轻轻一笑，道：“众位都是血战沙场的将军，生死如常，有何悲伤。” 小乔已经哭得泣不成声。担心自己扰乱军心，她呆在帐外不敢进去，直到众将军出来，才敢进周瑜大帐。 陆逊退了出去，刚出大帐就去找简兮。 江东战败，没人会好生安顿简兮，连小乔都顾不上她。 简兮蹲在伙房的角落，看见陆逊站起来，腿脚蹲到发麻。 “诸葛孔明已经知道你被人绑来江东大营。”陆逊闷声道，“他来信，以你平安回到荆州为条件，放我们东归。没想到你在他心中如此重要。” 简兮站在他对面，淡淡道：“两军重修旧好才最重要，即使我不回荆州，他也不会真的把你们围困在此。只是那些将领耐不住，他们巴不得我赶快离开，早日平安抵达荆州。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场注定不可能赢的战争，僵持下去毫无意义。” “你说得很对。”陆逊冷着脸说，“方才在都督营帐，有人建议杀了你祭奠江东牺牲的将士。既然孙刘为了大局不能翻脸，死你一个，诸葛亮也不敢对江东如何。” 在一旁的几个伙房庖厨愣了下，吓得不约而同跑开了。 简兮心里紧一下，然后长出口气，故作轻松，“大都督若想杀我，早就动手了。周将军英明一世，不会留杀女人泄愤这种污点。” 陆逊哈哈大笑。他原本是想吓她一吓，没想到她如此淡定，完全不中计。 他点头说：“你又说对了，大都督当世英豪，绝不会做出这等有损威名的事。你马上收拾东西，我会安排人送你回荆州，免得夜长梦多。”说完，他远远望向周瑜的大帐。 简兮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周瑜恐怕时日无多，他想在活着的时候，亲眼看见江东将士们平安回江东。 * * 清晨，荆州城。 简兮缓缓走下马车，望着既熟悉的荆州城门，怔怔出神。 车夫咳了咳嗓子说：“姑娘，小的只能送你到这里，城中有他人接应。” 第164章 城下停着一架马车，前后左右十名护卫，都是来接她回县府的人。 “姑娘，请上车。”侍卫向她拱手行礼。 简兮默默擦过他身边，没有上车，径直步行往城里走。 城内一片肃静，空气中飘荡着焚香的尘灰。 房檐上挂着高高低低的白色灯笼，街上百姓身着素服，低头缓行，满目泣然。 楚时的死讯传来，全城百姓素缟，自发为他披麻祭奠。 商铺百姓感激他带领他们来到荆州，躲避了新野之乱。感激他的商行新政，为他们创造更多的财富。 一位年近五旬的老伯看到简兮，神色激动，加快脚步追上来，叠声道：“姑娘，小的是周家当铺的掌柜。当初多亏楚老板，小人的店才能开得下去。”他稍稍凑近些，压低声音：“楚老板回江东前，曾在小店留了一笔银子。如今公子不在了，若有需要，这笔钱姑娘取走。” 简兮不由睁大眼睛。周掌柜还要再说，身后的侍卫不耐烦了，上前拦住他，对简兮道：“城里乱，请上车。”语气强硬，不容反抗。 简兮转身上车，余光一扫店铺牌匾，暗暗记下了位置。 楚时走前，为她留下了一笔钱？ 回到县府，简兮整整休息了十日，身体才算慢慢恢复。 听闻关张二人对全城百姓为楚时披麻十分震怒。 “岂有此理！大哥才是一城之主！全城素缟，这让不知情的人看去，以为咱大哥战死了！” 刘备浅浅一笑，不为所动。他派人向简兮表达了遗憾之情，请她莫要伤悲，节哀顺变。 荆州战事结束，孙刘表面上重修旧好，诸葛亮有很多公务要忙，许久不曾来小院找简兮。 简兮也表现得很正常，按时吃饭，按时吃药，天气好时还会在院子里晒太阳。她虽然强作镇定，可那越发苍白的脸色让阿若担忧。 “夫人，该喝药了。”前来送药的是一张陌生面孔。 简兮头也未抬，淡声问：“于福呢？” 那人低下头，不敢说话。 “我在问你话，于福何在？”她提高声音。 那医工直接跪下来：“小的也不知，只听说于福行刺军师，已被正法。” “他……死了？” “没有。军师饶恕他的死罪，只将他重打六十杖，驱赶出城，永不得回荆州。” 对于福而言，楚时是他的主上，他的恩人。此番报仇未果，他虽离开荆州，可仍在暗中伺机复仇。 再后来便是放毒蛇行刺……事情的前因后果联系在一起了。 简兮咬紧牙关，脸色难看。阿若从未见过她如此惊惧的样子，不觉心下一突。 “军师，您去看看姑娘吧，她已经好几日没有睡觉了。”阿若站在书房外，好不容易见到诸葛亮，立刻跪在他身前恳求。 诸葛亮神色一动。 伤心？她在为楚时伤心？ 当日他本无意取楚时性命，是魏延手快杀了他。 诸葛亮没有降罪魏延，虽然杀楚时一时冲动，可仔细想来，楚时不好对付，实难掌控，若是死了，对江东而言犹如重重一击。他自认为没有做错任何事。 本以为简兮只是跟他闹别扭，发发脾气难过两天就好。可没想到，事情过去半个多月，她对他依然心存怨念。 诸葛亮叹口气，对阿若道：“我这就随你过去。” 第九十九章 故人 日暮渐沉, 房屋飞起的檐角在暮霞的映照下，在地上倒影出暗灰色的剪影。 诸葛亮走进简兮居住的别院，他拉过他的手, 顺势将她依在身侧：“身体可好一些？” 简兮靠着他坐下, 说：“我很好。于福开的药很对症, 我想让他继续为我调理身体。” 提到于福，他神色未变，语气依旧很温和：“府上医工很多，何必找他这个江湖郎中。他已请辞离开荆州了，以后我会安排专人为你调养。” 在祁山大营，诸葛亮那么急迫的斩杀于福, 为的就是不让他告诉她楚时的事么？ “他是不是因为楚时的事, 加害先生？” “没有, 你莫要听外面的闲言碎语，专心养好身体。” 简兮用舌头抵住牙齿，逼自己平心静气地说：“那我就放心了。” 诸葛亮点头, 他轻轻抚上她的手背, 道：“我特意让人准备了几道菜, 一起用饭吧。”言罢，吩咐门外的侍从上菜。 丝瓜百合，上汤鲜笋，小炒菜心……最朴素简单菜式, 都是她在隆中经常做给他吃的。 简兮扫了一眼，他的意思, 她非常明白。 她轻轻一笑, 如雾色蒙蒙：“先生还记得这几样菜？” “总觉得这菜变了味道。明明府上食材更新鲜，味道却不如隆中的好。”诸葛亮没有看她, 一面夹菜一面道。 简兮说：“这几道菜越是清淡越可口，府上厨子虽然用了上好食材，却没能掌握好火候，佐料放多了，自然就不好吃。” “嗯。”诸葛亮轻轻一点头，给她夹了一筷子菜，过后，缓缓告诉她：“两日前，江东大都督去世了。” 简兮执著的手一顿，抬起头。 诸葛亮继续说：“明日一早我便坐船渡江，前去吊丧。” 第165章 简兮并不惊讶，这原本就是本该发生的事。不过，她还是免不了一问：“你还真是大胆，不怕江东群情激奋，对先生不利吗？” “孙刘联盟稳固才能抵抗北方曹操，江东不会做出有损联盟利益之事。” 简兮点点头，不再继续追问，话锋一转说，“烦请先生此去柴桑，帮忙给一品阁捎封信。” “怎么了？” “有点担心。” 诸葛亮想了下，忽然笑起来，眼睛紧紧盯着她：“确实应该担心。周瑜病逝后，孙权立即取消大都督一职，不许任何人独掌兵权。吴侯没了掣肘，从此便独掌军政大权，真正成为江东之主。楚长风已逝，再无人管得住一品阁。你想啊，放着一个知道那么多秘密，实际却已派不上用场的组织做什么呢？” 简兮睁大眼，只见他嘴角带笑，平静淡然，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是啊，天下有什么事情能真正瞒过他呢。 “如今的孙权再也不用依靠一品阁了。我若给你捎信，要么是荆州觊觎一品阁，给主公惹祸。要么是证明你与一品阁有关，给你惹麻烦。”诸葛亮眸中精芒一闪，断然道，“江东与荆州方经历恶战，主公与孙夫人已失和，若孙权此时得知你和一品阁的关系，他会放过你吗？不怕火上浇油？” 简兮心一沉。没想到现实被诸葛亮如此直白的拨开后，竟是这般阴暗和冰冷。 其实她早该认清，楚时死了，一品阁再没有真正听孙权话的人，那还留着做什么。 诸葛亮用过饭后，起身走到门口，他忽然停下来，转头问她：“吴侯为楚长风设立了衣冠冢，我明日一早起程，你有什么话想对楚老板说，我也可以带到。” 简兮木然望向他。 带什么话？烧纸吗？ 他站在背光处，脸上的表情看不清，两道目光宛如利剑，刺到她心上生生的疼。 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摇摇头。 建安十五年，秋。 江东大都督周瑜病逝，年三十六岁。 诸葛亮主动请命去江东吊丧，众人皆惊。刘备担心，却没有阻拦，派赵子龙一路相护。 江东，柴桑。 寒冷的江水拍打着船尾，卷起冰凉的浪花。鲁肃负手站在渡口，亲自迎接诸葛亮。 全军缟素，瑟瑟秋风吹打着白色的旗幡，放眼望去，满目苍凉。 诸葛亮跪在灵堂前，亲自焚香祭酒，悲痛诵读祭文：“呜呼公瑾，不幸早亡……呜呼哀哉……” 众人既惊且怒，没想到诸葛亮如此胆大，竟敢只身前往江东吊丧。如此狂妄，当真欺江东无人么。 “诸葛军师请留步。”陆逊一路跟随诸葛亮出了灵堂，在身后叫住他。 诸葛亮驻足回身，浅笑拱手：“伯言将军，别来无恙……”尾音刚落，陆逊凌厉的长剑已架在他的脖子上。 赵云惊怒，立即拔剑抵着陆逊的脖颈。 诸葛亮抬手阻止赵云，淡然看着陆逊：“为何？” “若非主公军令，我恨不得立刻杀了你。”陆逊咬紧牙关。 诸葛亮淡道：“公瑾泉下有知，也不希望孙刘再次翻脸。” “这一剑，不仅为大都督。”陆逊的剑锋紧贴诸葛亮衣领，渐渐逼近他的脖子，看得周围人心惊胆战。 赵云仍举剑对着陆逊，眼神警惕，不敢妄动。 “我最后悔两件事。”陆逊持剑的手冒出冷汗，“一是赤壁战前未在燕子矶渡口将你截杀，否则荆州就不会丢。二是随了孙郡主的心思，任由她背井离乡嫁给刘玄德。” 陆逊的手微微颤动，他闭上眼，仿佛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 许久，他放下剑，眼中仿佛燃烧一簇簇火苗。他的声音郑重有力，宛如起誓：“你听好了，荆州早晚是江东的，你终有一日会败给我。” 诸葛亮轻轻眯起眼，眸子掠过一丝近乎诡异的光芒，转瞬间又是平静如水，波澜不兴。 他拱手，微笑道：“伯言将军所言，亮谨记。” * * 诸葛亮自江东归来，全面整顿荆州内政。他下令打造军械，加强城防，逐渐将荆州建造成一座坚固的“不破”之城。 深秋渐至，简兮在阿若坚持不懈的劝说下，收拾简单的行李，搬入诸葛亮的别院。她每日遵循医嘱，按时吃药调养。 诸葛亮公务繁忙，忙到每天几乎见不到他的程度。有时他深夜归来，也是在书房处理事务，辰时又匆匆离开。 偌大的院子，简兮觉得只有她和阿若两人，寂静清冷。 “这才十月份，我便要用火盆了。”简兮摇头叹气，心情苦闷。 阿若把厚毯子盖在她腿上，边帮她打理长发，边宽慰道：“姑娘莫要灰心，皇叔专门派医工长为您看病，哪有治不好的。咦……奴婢今日才发现，姑娘的头发已经这么长了，可以盘好看的发式。” 嗯？简兮顿时一愣。 按理说，她进入游戏后年龄和样貌都保持她本来的样子，不会有所改变，为何头发会变长？难道真像楚时说的，她渐渐融入副本，变成游戏里的一个npc 再也回不去了？ 她心里正惊疑不定，这时，院子里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 第166章 “阿七姑娘，小的把你最喜欢的梅花移植到了这个院子，今年入冬又可以看到飞雪红梅了。” 简兮说：“这个时节移植梅花，伤了根难以成活。” 那人一笑，傲然道：“您曾说过，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能挨过寒冬的梅花，才更红更美。” 简兮顿了几秒，而后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放门口。 院子里。 那个青年人身形健硕，微微躬身也难掩高挑的个头。他半低着头，看不清眼睛，只能见到他嘴角的弧度越扬越高。 “子让？”简兮欣喜惊呼。 青年抬起头，眼睛灿烂如朝阳，光彩夺目：“阿七姐姐，终于见到你了。” “子让，真的是你！你长高了、晒黑了，在外生活的好不好？” “你还把我当小孩子看。我已经长大了，学得一身武艺，如今独自外出游学，增长见闻。此番路过荆州，顺路看看你。”他挠了挠头，做个鬼脸，“守卫难缠得紧，我是偷溜进来的，你可千万别把我卖了。” 简兮哈哈一笑，点点头。 能躲过诸葛亮安排的层层戒备，他的武功已是极高了。 “新野一别已是三年，这些年你可好？” 子让点头，神采奕奕地说：“义父待我很好，请师父教我习文练武。师父夸我聪慧，常人五年的功课，我两年便学完了。兄长说我将来是能成大事的人。” 他口中的兄长，便是司马懿的长子，司马师。 顿了下，他继续道：“义父三年前接受曹丞相招揽，做了曹冲公子的师父。没想到授课仅三日，公子就病逝了。为尽师生情谊，义父主动请求为公子守灵三年，丞相准了。我待在那儿实在无聊，索性外出游学。算算日子，还有半年我就可以回去了。” 守灵三年，倒不如说躲在暗处观察三年，看哪位公子能成大事，未来别抱错了大腿。 子让坐在石椅上，胳膊肘靠着方几：“义父才教他三日，哪有那么深的感情啊，他不过是做样子给丞相看罢了。我见过曹冲公子，年少聪慧，机智过人，深得丞相喜爱。但他不懂得收敛锋芒，义父一开始就担心他命不长久，果真应验。” 简兮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子让，心中叹息。经过三年的磨练，他已经开始漠然冷静的看待世间人情。 他很喜欢如今的生活，哪怕周围暗藏勾心斗角。渐渐的他会越来越适应，最终成为其中一员。 “不说我了，说说你吧。”子让凝视着简兮，声音低沉，“你和先生成亲，本来我应该恭喜的。可见你如今圈在这院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气色也差了许多，这恭喜的话又说不出来了。新野败逃，当阳路上我和他的情分已尽。” 第一百章 年夜饭 丢下他？什么意思？ 简兮追问：“你是说, 你不是不小心和先生走散的，而是被丢在半路的？” “你想到哪里去了。”子让依然笑着，表面上没有半点怨气, “先生当然不会像丢包袱一样把我丢了, 不过是我与他走失后, 他没有来寻我。那日大军败逃，兵荒马乱，听说连皇叔的夫人都死了，先生哪顾得上救我。” “先生随皇叔突出重围后，派人找过你，可惜没找到。” 子让摇头：“若非义父在乱军中救了我, 我早已是一具尸体了。先生那么久才派人来寻我, 哪里来得及。”顿了下, 他见简兮欲言又止，立刻打断她，声音冷下来, “别跟我说什么先生要顾全大局之类的空话, 如果是你走失了, 先生抛下你不管，你不会失望么？” “会。”简兮很直白。虽然他并不觉得当阳路上发生的事算“抛弃”，兵荒马乱之中，谁又能绝对保证谁的安全。 她心一冷, 声音也冷下来，问他：“你可是因为这件事, 记恨先生？” 子让依然保持笑容：“你又想到哪里去了。先生收留我传授我学问, 对我有恩，我一辈子都会感念先生。不过……”他顿了下, 又说，“义父在乱军中救了我，待我极好，从此我便是司马家的孩子。” 简兮点下头，又无奈地摇摇头。有些事既是命中注定，挡也挡不住。 “我虽然外出游学，鞭长莫及，但若阿七姐姐有需要，随时可以找我。”子让神秘莫测地笑了，“司马家的眼线遍布天下，荆州城下的周家当铺里有我的人。” 周家当铺？ ——楚老板回江东前，曾在小店留了一笔银子……—— 子让依然笑着说：“阿七姐姐如果有需要，随时可以找我的人帮忙。” ——若有需要，这笔钱姑娘取走吧。—— 简兮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楚时临走前，担心她今后发生什么事，特意留下这家当铺？他和子让早已有联系？ 子让起身，叹口气：“时间不早，我要走了。希望下次见面时，阿七姐姐养好身体，能陪我出去走一走。” 简兮淡淡一笑，意味深长：“也许再见时，你我已是敌人了。” “怎么会？”子让睁大眼睛，十分吃惊，“即使我离开草庐，也不会对先生和阿七姐姐不利。” 第167章 “好，我信了。”至少后来，他救过她的命。 子让是偷溜进府的，来无影去无踪，连诸葛亮都不知道那个少年偷偷回来过。 简兮的病反反复复，任何人经过别院都能闻到一股药味。 从前她抛头露面经营商行，还跟男子打交道，已招来一些闲言碎语。如今她又一身疾病，恐怕难有子嗣。一些好事者便在刘备耳边吹风，趁机为其外甥女糜氏说媒。 糜氏温柔貌美，知书达礼，与诸葛军师郎才女貌，十分相配。听闻糜姑娘在新野时便恋慕诸葛先生，如今亲上加亲的喜事摆在眼前，有心者算盘打得啪啪响。 “姑娘，你听到外面传了些什么吗？你居然还坐得住？”阿若气道。 简兮愣了下，随后无所谓地笑笑：“我坐不住又能如何？泼妇一般跑去和糜姑娘对质吗？” “可是……”阿若急得哭出来。虽说诸葛亮还未表态，可糜氏貌美动人，是男人怎会不动心。 简兮倒没太上心。经过长坂破的事，糜氏就算真有心也没胆子。南逃中诸葛亮既能派人寻她，之后必然知道她为何跳崖以及马车上发生了何事。他可以娶任何人，但绝不会是糜氏。 “阿若，帮我把这枚簪子拿去周家当铺，价钱我写好了，你直接交给掌柜，省得被人骗。”简兮忽然取下束发的玉簪，又塞给阿若一张字条。 “这……”阿若看看左手的字条，又看看右手的玉簪，为难：“奴婢知道您生气，可这是军师送您的簪子，您就这么给当了不妥啊。” 简兮笑道：“这只是一枚普通的簪子，我平日随便戴，劳烦你帮我跑腿换点闲钱。” 阿若松口气，她没多想，点头退了出去。 一个时辰后，阿若回来了。 她将一张凭条交给简兮，言若要赎当，凭字条来取。 待人出去，简兮立刻站起来，移步至烛灯前，取下灯盖，将字条摊平置于烛火上方。 不一会儿，字条上出现了先前隐藏的字迹： 已按要求准备，姑娘随时取货。切记，保密。 楚时和子让当真没说谎。 简兮站在桌前，把字条放在烛台前烧掉。 * * 众人计划纳妾这件事时，诸葛亮正在城外练兵，根本未听说此事。 新年当天，他回到县府，整件事已传得有鼻子有眼，好像糜氏已经住进他院子，当了他的妾室一样。 晚宴上，举杯祝酒，觥筹交错。 众人极力想促成此事，借酒劲称赞糜氏，以简兮身体虚弱难有子嗣为由，劝他纳糜氏为妾。 诸葛亮一杯接着一杯饮酒，袖中的手紧紧握住，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阿七何时竟变得这么逆来顺受，任由他们欺辱了？ 薄唇紧抿，他忽然放下酒杯，起身对众位道：“各位的好意心领了，但亮此生只娶一妻，并无纳妾之意。此乃家事，还望各位今后莫要妄加干涉。” 众人碰了一鼻子灰，脸色十分难看。 刘备看不过眼，毕竟是他默许的事。他正要开口圆场，诸葛亮走到中央，向他躬身行礼：“新年之夜，在下家中还有急事，容我先行告退。”不等众人反应，他已转身离席。 月影婆娑。 诸葛亮大步走进院子，看见简兮坐在院中石桌边，大冷天只穿一件单衣，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支着脑袋，抬眼望天出神，连他进院子都没察觉。 阿若见到诸葛亮，欣喜地迎上去。诸葛亮冷下脸，责问：“怎么让她喝这么多酒？” “奴婢劝了，但实在劝不动。”阿若委屈。 诸葛亮摆了下手，阿若立马俯身退下。 阿若一走，院子里更安静了。 屋里安安静静，什么声音也没有。简兮喝得有点上头，她静静坐着，一动不动，宛如一尊白玉雕像。 诸葛亮走到她身后，脱下自己的外衣，轻轻披在她身上。 女子周身一震，宛如从梦中惊醒，缓缓回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咧开嘴如孩童般笑起来。 诸葛亮刚要开口，简兮立即食指嘘声，大眼睛滴溜溜转：“嘘，你听，外面有人在唱歌，还有鼓乐声。” 前殿的鼓瑟筝鸣远远传来，晚宴仍在继续。 诸葛亮拿起她手边的酒壶摇了摇，已空了一大半，不禁柔声责备：“你身体不好，医工特意嘱咐不能饮酒，怎么还是贪杯？” 简兮目光凝视着眼前人，幽幽道：“今天是新年夜，要吃团圆饭的。我一个人吃的年夜饭实在无聊，只能喝酒解闷。” 桌上的下酒菜几乎没有动过，寒冬腊月早已凉透。 诸葛亮有些自责地叹气：“是我的错。我平日太忙，没有时间陪你，今晚主公设宴不能不去。你若实在无趣，可以……”他本来想说可以找孙郡主聊天，却发现孙夫人和主公决裂后，已变得寡言少语性情凉薄。 他吩咐下人把饭菜重新端去热一热，对简兮道：“晚宴我并未吃多少，我再陪你吃一点，可好？” 简兮说：“有酒就行。” “你的身体不适合饮酒。” 第168章 “先生还在记仇？还是担心自己喝酒喝不过我？” 狗咬吕洞宾。诸葛亮无奈道：“只有今晚，下不为例。” 桌上摆满热气腾腾的饭菜，还有刚温好的酒。 简兮看起来心情很好，嘴里不停的说不停的讲，可都是一些无厘头的故事。那些所谓的故事，诸葛亮听着听着，就跟不上节奏了，根本不知她到底在说什么。 她成功的避开了所有他想问的话，包括所谓的纳妾一事。她还不知，他已经坚定的回绝了，并当众立誓此生唯有她一人。她却始终未提，也不给他解释的机会，自顾自起劲地讲着他根本听不懂剧情的故事。 过了好一阵，她才结束自言自语式的对话，看着他说：“我见到子让了。” “何时？” “上个月。” 诸葛亮皱眉，意在询问。简兮笑了下道，“他偷偷溜进来的，没告诉任何人。” 他轻笑：“县府戒备森严，他倒真是长本事了。”沉默片刻，他叹气道：“当阳的事他依然无法释怀，还在怨我，身在司马家的他只怕日后会与我为敌。” 说完，他抬眼看简兮，以为她会说一些子让重感情，让他宽心之类的话，可她并未说这些，而是反问他：“若真有那一日，先生会如何？” “两军交战，各为其主。” “若他败，先生会留他性命吗？” “视情况而为。” 简兮再问：“若有一日他离开司马家，与先生同朝为臣，该如何？” 诸葛亮皱下眉，不打算回答了：“你喝多了，开始胡言乱语。” “嘿嘿。”简兮没有解释，心里琢磨诸葛亮是否知道司徒风就是子让。 连“三姓家奴”的黑称都在宫里叫出口了，司徒风的过去那么多人都知道，诸葛亮怎会不知。 再怎么说，子让到底不是司马家血脉，不是司马懿亲儿子。他后来投奔的司徒家是长安望族，背后是世家的势力。刘禅重用他等于拉拢长安世家，杀了他只会起反效果。 她只是担心日后的反攻荆州之战，司徒风是前锋。他若真是“三姓家奴”倒好了，投奔谁为谁卖命，只怕他是卧薪尝胆等待时机。 两人面对面，默默喝了一会小酒。片刻，诸葛亮说：“待天气转暖，我便要离开了。” “嗯。”简兮不惊讶点点头。他经常出城练兵，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人。 只听他说：“益州牧刘璋请主公带兵西进，助他抵御张鲁，我要随主公一同入川。” “哦……啥？怎么变成你去了？”简兮牙齿磕到酒杯。 什么情况？不应该是庞统去吗？ 第一百零一章 喝酒 诸葛亮疑惑：“此话何意？” “我以为皇叔会让先生驻守荆州, 庞军师随行入川。毕竟庞军师初来乍到，怕是镇不住关张两位将军的虎威。”简兮毫不犹豫一口气说完，心里却在打自己的嘴。 随刘备入川的军师命陨落凤坡, 她这么说像推庞统出来受难一样。 “主公英明, 自有决断。”诸葛亮不多言, 已经决定的事无需再议。 简兮饮了一杯酒，低下头，就听见他问：“你愿意随我一同去吗？” “我？”简兮猛地抬头，酒醒了一半。 想啊！她当然想，可入川又是她回避害怕的事。 跳城身死的结局若想避免或推迟，首先要避开剧情触发地, 就是成都。其次要避开与“跳城”相关的事或动作。 来荆州这段时间, 她为避免站在高处, 连个梯子都不敢爬，若真去了成都，岂不加快走向她的结局？ “我……还是算了, 你们是去打仗, 又不是出游, 我跟着不方便。”简兮轻轻一笑，淡淡苦涩，“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现在身体也不好, 不能成为你的负担。” 诸葛亮无奈摇头：“此番分别，可能一年两年甚至更久。你一人留在府上, 难免会被人嚼舌根, 听人说闲言碎语。” “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说就说呗。”简兮又喝了一口酒, 感觉脑袋发热。 “若一个人实在无聊，等天气转暖我就外出云游。荆襄一带目前还算太平，我可以四处转转，顺路回草庐打扫打扫院子。若是运气好发现新商机，我就再开一家酒楼，等先生大胜归来，请你喝庆功酒。” 诸葛亮凝视着她，沉默了一阵问：“踏踏实实呆在院子里安然等我归来，不好吗？” “不好。”简兮摇摇手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军中事务繁多，纪律森严，他不可能真把她带在身边。如果她愿意，他也许会想办法。可她既然回绝，他便不会再提。 诸葛亮沉默片刻，却听见她说：“你若不让我在荆州云游，我就回一品阁。不用听闲话，还有银子赚。” 简兮半开玩笑半认真，左手随意支着下巴，右手端起酒杯在手中把玩。 她轻轻晃了晃酒杯，伸手过去和诸葛亮面前倒满的酒杯碰了下。 见她微微仰头饮尽杯中酒，他眉头收得更紧，嘴也抿紧了，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 第169章 简兮眼珠一转，忽然笑出声：“先生为何不喝？” 诸葛亮板着脸，心里不悦：“今日这酒比隆中新年夜的青梅酒，更像离别酒，我不问清楚不会喝。” 简兮一时间语噎。半晌 忆樺 ，她摇头叹气，故作戚戚然：“明明是先生你要离开一年半载，离别酒也要算在你头上，怎么反而翻我的旧账。当年我那是误会了所以才出走的，以后……”话到此处，她停了停，默默算了下自己的时间，心头涌上无奈和苦涩。 “日后除非万分紧急或迫不得已的原因，我不会再离开了。”她举起右手，郑重承诺，“我发誓。” 所以对不起，我不能随你去成都，我必须先保住自己这条命，未来才有可能留在你身边。 诸葛亮看着她认真的样子，面庞收得越来越紧。他早已料到出山后与她定然聚少离多，原先不在意，此刻他才察觉自己是在意的。 “阿七……” “嘘。”简兮食指轻轻碰触嘴唇，忽然眯起眼睛，笑容莫测。她轻轻开口说：“我不叫阿七。”而后在他微讶的目光下，她手指沾了点酒，一笔一划在桌上写着“兮”字。 浅浅的水迹很快就干了，她不死心又写了一遍。 “这是你的名？” “恩。” “何意？” 简兮悠悠道，“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诸葛亮本意并不是问她名字是何意，而是疑惑为何她隐瞒自己几年之久，如今忽然告诉他，莫不是醉酒后胡言乱语？ 他摇摇头，“我扶你去休息。” “我没喝多。”简兮意犹未尽，继续说：“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左右张望一下，生怕被第三个人听到似的，声音压得更低：“我不属于这个时代，我是一千八百年后的人，因为游戏来到这里。” 诸葛亮哑然失笑，拿过她手中的酒杯：“你不能再喝了。” “我很认真，绝非开玩笑。”简兮盯着他。 “好，不是玩笑。”诸葛亮忍笑，十分耐心问她，“跟我说说，一千八百年后是什么样子？你又为何来到这里？” 简兮抿唇想了片刻，转了转眼珠，莞尔一笑：“为了通关执行任务啊。我来此地的目标就是寻你，看你未来如何平步青云，辅佐君王一统天下。” 诸葛亮微微锁眉，听她继续道：“一千八百年后……没有战争，天下太平。人人凭自己的努力都可以吃饱穿暖，女人也可以外出做工，有些甚至比男人还厉害。” “那里的人都长什么样子？” 简兮指着他笑：“都和你一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不过人们出远门都是坐飞机坐高铁，襄阳到西安……到长安的距离，坐飞机用不了一个时辰。” 诸葛亮微笑着听她说，起初只当她喝醉了说胡话，笑而听之。可她讲得栩栩如生，引人入胜，仿佛真的亲身经历过一般，不由随着她沉醉在故事里。 寒夜深沉。 子时已过，院外的喧闹也过去了，四下一片寂静。 简兮天方夜谭讲完了，半醉半醒也不忘回到正题：“此番西征，随行将军是谁？” 诸葛亮愣了下，微笑，“你喝多了，快点躺下休息。”他伸手扶她起来，动作温柔，却明显故意略过她的问题。 简兮抽开他扶住她的手，却死死拽紧他洁白绣着云纹的长袖。她小脸发红，嘴唇微嘟，身上带着微醺的醉意。明明是她喝到半醉还保留三分醒想追问出个所以然，可她显然没注意表情控制，这一系列动作落在对方眼里，倒有几分撒娇意味。 诸葛亮怔了一瞬，不等简兮反应，他将她打横抱起，带着决绝般深吻下去。 简兮杏目微张，面色潮红，目光迷离盯着头顶的床帏。依稀记得自己还有话要问，还有最迫切需要想明白的事，她挣扎了一下，不由推了推身上的人。 对方果然停止动作，仿佛心有余悸般，他俯下身，目光纠结犹豫地望着她。 她叹了口气，最终投降，主动送上自己的唇。算了，有什么问题明日再说…… 翌日，日上三竿。 简兮恹恹起身，枕边被褥叠得整齐，人早已不在。 她无奈捶床。 因为游戏设定，好多十八禁的东西体验者禁止体验，最多植入一个成亲的记忆，其他都稀里糊涂。 而她想弄明白的事，好不容易开口问，却被稀里糊涂搪塞过去了。 坐在床上，简兮眉头逐渐锁紧。 此次入西川不应该诸葛亮去，更不会有老将同往。 刘备入川明面上是助刘璋抵御张鲁，可也暗藏野心。刘璋那边有不少人反对刘备入川，若他此行带关张赵进蜀，三位开疆拓土的将军太显眼，难免打扫惊蛇，因此他最好启用新人，便是黄忠将军和魏延将军。 此外，荆州到底是刘家集团的大本营，留守大本营的一定是自己的心腹，便是关张赵。而能镇得住三位虎将的，便是诸葛亮。 可为何诸葛亮说刘备要他随行入川？难不成这之后还有什么变故？ 或者说副本已经被她搞乱了，剧情开始信马由缰随便来，只要触发剧情就好，无所谓主人公是谁？ 第170章 第一百零二章 入蜀 接下来一个月, 诸葛亮忙于入川部署，同简兮见面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 简兮心中的疑问，一直无人解答。 或许和她猜测的一样, 副本已经乱了, 它要的只是触发剧情, 而非某一角色的正常发展剧情。 如果诸葛亮入川，他走上庞统的剧本，那么庞统日后会不会走上诸葛亮的剧本？ 简兮摇摇头。不行，她不允许落凤坡的剧情发生在诸葛亮身上，更不接受千古蜀相换人，哪怕游戏世界也不行。 假如她插手制造些事端, 能否拖住诸葛亮的步伐, 改变刘备的决定, 把剧情转向正常路线？ 怎么可能，她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岂能干预全军部署和作战计划？ 要是能说动庞统, 让他毛遂自荐入川, 是否可以扭转局面？ 呵呵, 将来庞军师到地下也不会叫她安宁。 若是常规的劝说和制造事端无用，那非常规的呢？虽然有点缺德，但不失为一个办法。到时后即使诸葛亮想随主公入川，刘备大概率也不会让他离开荆州。 说干就干。 天气转暖, 简兮身体轻快些，经常在院子里溜达, 偶尔也带上阿若上街逛。 街上十分热闹。楚时已“死”, 荆襄商铺也由县衙统一监管，但借贷令仍在进行。商铺生意依然如火如荼进行, 只不过换了个大老板而已。 才不过半年，已经没人再提楚时。原先简兮上街还能碰见商铺老板寒暄几句，现在也无人主动上来打招呼。她本不是贪权之人，没人打扰乐得清静。 阿若跟着走了一阵，不放心：“天快黑了，我们回去吧。” 简兮道：“再逛一会儿，不急。” 周家当铺一个月前搬到城南，简兮绕了不少冤枉路才找到。今日看店的不是年迈的周老板，而是位年轻的跑腿小哥。 小哥不认得简兮，但眼力很好。看她衣着考究又有丫鬟随性，不像缺钱来典当的，猜她是来寻人。 “姑娘是来找周老板的？” 简兮点头。 那人道：“真不巧，老板上个月出门至今未归。姑娘可留下书信，待老板归来，我亲自去府上请姑娘。” 简兮道：“有劳了。”她简单写明来意，主要是想问周老板关于楚时留下的那笔钱。自己身上有点钱，做事情才方便。 做完这些，她和阿若趁着暮色加快脚步往回走。转弯时走得太极，不小心撞到一个人。那人蒙着半张脸，像是几天没吃饭了，身体软得像面条，简兮自觉没撞得太重，蒙面人却歪歪扭扭倒在路边，摔了个屁墩坐下起不来。 “抱歉啊。”阿若想上去扶他，简兮立马拦着。 身穿黑衣蒙着脸，一看就很可疑。轻轻一碰就倒地不起，不会是劫道吧？ 简兮拉着阿若，没有靠近他，看着坐在地上的蒙面人试探问：“你没事吧？” 岂料她一开口，地上软弱无力的蒙面人忽然抬头，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看向她。他深吸口气，扶墙站了起来。 阿若一拽简兮的衣袖，似是想带她逃跑。简兮后撤一步准备离开，蒙面人却突然开口：“阿七等一下，我是陈晔。” “你是？” “真的是我。”那人拉下蒙面的粗麻布，露出熟悉的面庞。 简兮走上前，震惊道：“陈老板，你怎么……” 他嗓子哑到变声，若不是自报姓名，简兮实在不信江东一品阁陈老板会这般落魄，那可是富甲一方的陈晔。 “说来话长。”陈晔摇头。 为了隐藏身份，他不但蒙面，脸上还涂了灰，当真灰头土脸。虽然脸大面积被灰涂抹，可简兮眼尖的看到他额角浸出的红色血迹。他虚弱无力，估计好几天没吃饭，加之身上有伤，才会一撞就倒。 简兮第一反应是去医馆找于福，她刚张开嘴，记起于福已被诸葛亮赶出荆州了，于是改口说：“我带你回县衙。” 算起来，陈晔和诸葛亮在江东也算有几分交情。 陈晔仍是摇头，脸色十分难看，身体一摇差点又要摔倒，勉强扶墙站立。 “实在难为情，但……”他再次蒙上脸，难以启齿。 简兮不多言，带他去找吃食。本想去好一点的酒楼，可陈晔并不想露脸，于是去了最近一家烧饼铺。 她吩咐阿若去医馆买药，自己留下陪陈晔。陈晔寻了个墙角，撤下脸上的破布，背过身狼吞虎咽吃起来。简兮站在一旁，侧身不看。过了一阵，才听陈晔压着嗓音说：“多谢你。” “不必言谢，你我也算患难之交了。”简兮叹气，想想自己刚到江东的时候，还被陈晔当成乞儿呢。 “一品阁出了什么事？绿倚现在在哪里？”她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沉默了许久，陈晔道：“再没有一品阁了，店伙计们尽数被杀。” “绿倚还好吗？”简兮倒吸一口气。 陈晔点头，神色沉郁：“只有我和她逃出来。我们渡江躲祸，藏进渡口附近的草棚子。那里住了一些流民和乞丐，不会引人注意。绿倚病了，我冒险进城寻药，这才遇到你。” 第171章 简兮问：“你就没想过来县衙寻我？” 陈晔低头看着手中的烧饼，幽幽道：“你愿意出手相助，我已是感激，怎敢让你因为我惹上事端。” 简兮听他如此说，原先的猜测坐实了。楚时死后，吴侯不再需要一品阁，不会留下一个踏歌的成员。一品阁内不论男女，所有伙计一律杀之。 幸好绿倚逃了出来。 她记得陈晔在蜀中说，自己的妻子死于一品阁大火。如今她逃到荆州，事情或许能有转机。 这时，阿若提着药走来。因陈晔不敢露脸，也不方便带绿倚去看大夫，阿若只买了治愈外伤的药。 陈晔不便就留，他把简兮多买的烧饼踹进怀里，起身微施一礼。刚要离开，就听摊位有人说：“城门落锁了？” “是啊，今日天还未黑就落锁，不会出什么事吧？” “你没听说吗？渡口那里走水了。” “啊？烧毁什么了？” “一间破草棚子，听说死了十几个人。闹出人命，县衙派人追查此事，这才提前关城门。” “那里面住的都是乞丐吧，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走水？” “谁知道啊，但能惊动县衙，怕不是有人蓄意为之。” 陈晔双眼通红，手不住地发抖。 绿倚！绿倚！ 陈晔疯了般往城门跑。简兮追了他三条街，实在跑不动了，阿若扶着她连走带小跑的赶到城门下，只见陈晔已经和守城士兵打了起来。 到底是前踏歌成员，陈晔功夫不错，可他毕竟手中没有武器，加上饥饿好几日，体力不支，不一会儿就被守城士兵拿下了。 简兮赶到时，他正要被人五花大绑。 “请等一下！”简兮立马上前阻止。 其中一个士兵认得简兮，立刻停手。他奇怪为何简兮认识这位强闯城门的“流浪汉”。 绿倚生死不明，简兮没时间解释太多。人命关天，她大喊，让守城士兵打开城门放她和陈晔出去。 守城士兵犹豫。简兮也不难为他，对阿若说：“你先回县衙上报，就说性命攸关的事，简七必须立刻出城有什么事我担着。” 阿若点点头，立刻回府去。 士兵知道简兮是军师心尖上的人，怕日怪罪他。见丫鬟已回去通禀便不再阻拦，他命令手下人将城门打开一道缝，放简兮和陈晔出城。 简兮很快就被陈晔甩在后面。不远处，浓烟未消。她三步并两步走过去，沿途经过的几个路人都在议论草棚大火。 “太惨了，里面的人全死了。” “是啊，尸体被一个个抬出来，全部烧得焦黑。” “听说是人为纵火，可谁会和一个乞丐窝较劲？” “谁知道呢，刚和南边打过仗，会不会是草棚子里藏了什么人。” 越靠近渡口，简兮步伐越踉跄。平日热闹的渡口此时都没了声音，大部分船家被大火吓跑，留下的几个呆呆站在船上，不约而同望着草棚方向。 那里原本是给流浪汉的避风所，刘皇叔每月都派人出城给难民施粥，还为四肢健全的人寻工。 此时此刻。 草棚烧得只剩干巴巴的梁柱，焦黑的土地上横七竖八摆着十几具尸体看起来像是人，可连衣服的颜色都辨不清，更别提五官。 陈晔抱着一具尸体，脸贴着贴，从嚎啕大哭到失声，就连不认识他的路人都不禁动容。 简兮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无声的流下眼泪。她完全看不出这尸体就是绿倚，但她知道，陈晔一定能认出来。 结局并未改变。 他的妻子，依然葬身在大火中。从一品阁逃到草棚，她还是没有活下来。 残阳如血，日头西沉。 许久后，简兮低声问他：“接下来，你如何打算？” 陈晔道：“绿倚家在江南，我要带她回家，找个山清水秀之地好好安葬。” “你要过江？”简兮担心，“只怕柴桑渡口已遍布吴侯的人，一旦你露面，性命难测。” 陈晔无所谓低笑：“我能去下面陪绿倚，岂不是很好。孙权的人要来便来，我还怕了他们？” 忽然，身后不远处似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简兮回头望，林间深处隐约几个人影，鬼鬼祟祟绝不是前来查看尸体的荆州士兵。 陈晔的嘴是开了光啊！ 可他还不能被抓住，将来在蜀中、在长安，他还继续经营一品阁，帮诸葛亮打探过消息。 “陈老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速速卧倒。”简兮弯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陈晔还在愣怔，就觉得有人推了他一把。他正伤心失神，被猛地一推身体果然倒下，和绿倚的尸体横在一处。 因为他本就身着黑衣，加之脸上涂了灰，若不搜查每一具尸体，远远看他躺在这里和尸体没什么区别。 就在林间那群人赶来前，简兮站起来，撒腿就跑。黑暗中那些人看不清楚，认定简兮就是他们搜寻的目标，提着刀剑追上来。 简兮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因为陈晔被人追得屁滚尿流。 她本想往城门跑，但渡口距城门有一段路程，自己的体力肯定跑不赢身后那群人。 第172章 渡口周围停了几辆没有栓马的板车，还有十几个高高低低的货箱，摆放杂乱。 车边正好无人。 追兵越来越近，简兮爬上板车，在被人发现前藏入了货箱。 不一会儿，箱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追兵的大吼声。她躲在箱子里，衣服已被汗浸透。 躲在此处绝非长久之计。果然，那些人兵分两路，有人继续向远方追，留下一人一一查看货箱。 放在渡口无人看管的都是空箱，那人由近到远，一个个打开，边开箱边说：“阿七姑娘，莫要藏了，你若乖乖跟我回去，保你毫发无损。” 简兮睁大眼睛。 阿七？原来这些人是来找她的，并非寻陈老板。 早知道她躺倒当尸体了！ 吴侯不是已经准她离开一品阁了吗？ 她能离开多亏楚时求情，难道是因为楚时之死，孙权又要向她发难？ 还是因为孙郡主没能安然回江东怪罪于她？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甚至能听见外面那人拔剑的摩擦声。 来不及了，就算阿若进城找人也赶不上了！ 她双手捂着嘴，紧张地闭上眼睛。 然而下一刻，耳边令人害怕的脚步声和刀剑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系统提示音。 系统：【玩家简七。】 简兮心头警铃大作，并没有死里逃生的轻松。 “不是吧！我又死了？！”被一个无名小卒乱刀砍死？ 系统：【很抱歉，因系统故障，游戏玩家暂时离网，系统将在三分钟后恢复。】 简兮生气：“我正玩到关键地方，谁让你破坏兴致的。” 胡扯，她明明到生死关头，差点就死了。 系统也不戳穿她，继续道：【理解，作为补偿，可恢复玩家的治疗技能。】 简兮：“技能值是多少？” 系统：【百分之百。】 简兮心道：太好了，也就是说一会儿就算被人从箱子里抓出来，砍也砍不死她？ 哼，说不定还能吓死拿刀的那一位！ 耳边声音消失。 眼前也不只是黑暗。简兮定睛一看，她置身在一个银色发亮的球体中，同样呆在球体里的还有一个人。此处大概是系统待机等候区，被强制退出的角色都后在这里。 简兮看向那个人。 同时段测试游戏的不止她一人，这个倒霉的同事不知道是从哪个副本被提出来了。 她正要上去打招呼，那人忽然回头，看着她淡淡一笑。 简兮顿时愣住。 这不是即将收购《幻想三国》的大老板时羽吗？ 不久前他还做了数字模拟世界的讲座，要买游戏公司的技术版权，如今倒是自己跑到游戏里体验模拟世界了。 简兮招招手，礼貌打招呼。 三分钟，不够他们聊什么。 【十、九、八……】 系统倒计时已开始，游戏马上继续。 “阿七，你还要继续么？”时羽忽然开口问她。 简兮怔了下。不继续测试角色，难道等他收购游戏后n+1让她离职？ 不等她回答，他又自顾自道：“你留下也改变不了什么，不怕自己回不来么？” 回不来？ 楚时也曾担心她在数字模拟世界越陷越深，最终变成副本npc，再回不到现实。 只是当初他问的时候，她并未想太多，也没觉得害怕。 【三、二、一。游戏继续。】 …… 仿佛有一双手掐住她的脖子，让她喘不上气。 简兮像像条濒死的鱼一般扑腾，心中哀嚎：啊啊啊！不用刀砍改手掐，果然变态啊！ 她有治疗技能，虽然掐不死，但也太难受了！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见外面有人匆匆赶来：“什么声音？” “快！把箱子打开！” 箱盖被掀开的瞬间，简兮大口大口呼吸。她还以为阿若终于喊人赶来营救了，谁知眼前是一群陌生面孔。 “姑娘，你是哪里人？为何在箱子里？” 几个伙计打扮的人围在箱子周围，惊奇地看着她。 “啊，箱子里的锦缎呢？好端端的货不翼而飞，该不会被这丫头偷了去吧。” “怎么可能？货箱上船前检查过，先前还是布匹锦缎，怎么……怎么大变活人了？！” 眼睛渐渐适应了外面的强光，简兮看清周围环境，发现自己居然在一艘商船上。 江上的雾开始变淡，蓝天浩荡，江面辽阔。 两岸山势高耸险峻，江风扑面而来，这艘船正穿过一条狭长的水道。 她看了看周边地貌，山川地势已不似江东地界，空气飘荡着潮湿的凉意。 她问：“请问你们要去哪里？” “我们？我们这艘商船是专门给布庄送货的，如今已进入益州地界了。” 伙计说完，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指着她提高声音说，“我们的货上船前都是清点好的，偏偏姑娘躲进货箱里的东西不翼而飞，你可不能走了。来人，看住她！” 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把简兮围在货箱里。 第173章 简兮嗔目结舌。 什么鬼！益州？西川？ 原先她是想过制造些小混乱，拖慢甚至改变诸葛亮入蜀的事。那也不过是去周家当铺取点钱，假装跑路让人找着急，就算缺德，也没如今这般缺大德。 垂死病中惊坐起，先入蜀的竟是她自己！ 第一百零三章 再会 建安十六年。 西川刘璋畏惧北方曹操, 日夜不安。为巩固蜀地实力以自保，刘璋听取谋臣张松的建议，迎刘备领兵入川。 刘备带黄忠、魏延等入蜀地镇守, 被刘璋奉若上宾。然刘备为人谦厚低调, 带人温和有礼, 迅速赢得了地方百姓的信赖。 * * * * * * * * * * 建安十七年，六月。 连日来绵绵细雨，浇灭了城中的暑气。 简兮忙完厨房的杂事，坐在翘角的屋檐下听雨。 雨水嘀嗒嘀嗒打在青石地板上，在这闲适的午后，总能令人感到静宁平和。 “哎呦, 我的小祖宗,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儿睡觉。城南的周地霸又来闹, 铺子里的老李快顶不住了，你快去看看！”张大娘身体微胖，跑起来肚子摇摇晃晃。她一面提高八分贝的叫喊, 一面拉简兮往外走。 简兮无奈。恶人自有老天收, 老天偶尔打瞌睡, 还有政策呢。偏偏张大娘沉不住气，一有事就叫她去扛雷。倒不是怕那周地霸，只是懒得跟他费口舌。 …… 那日，简兮跟随商船来到成都, 或者说，她是被绑来的。 商船伙计运送货物在船上无故失踪, 可是大事, 他们一路像看犯人一样看管简兮，生怕她跑了。 船停靠渡口, 布庄总管张大娘来验货。她可不是好说话的，眼见货物丢了不依不饶。船家有上船验货的字句，荆州那边的铺子签字画押，绝无虚假。无凭无据张大娘不好找荆州商铺的麻烦，只好找简兮讨说法。既然是简兮所在的货箱丢东西，她如何也脱不了干系，张大娘说要么让简兮拿钱来赔，要么她出苦力偿还。 简兮很清楚商行间的弯弯绕绕，不是她同船家说两句软话就能解决了。益州此时也不是刘备的地盘，搬出诸葛亮也不好使，真闹到官府还是她吃亏。 况且，她身上没钱，就算想回荆州也得先找落脚地赚路费。益州山多路险，若真流落荒山她还不知如何生活了。于是，她答应张总管的要求，下船后换了板车，随送货商队兜兜转转几日一起来到成都。 简兮不懂女红，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需要吃饭。她自荐做了布庄的大厨，因为会看账本，还能协助经营布庄。 谁想，原本在当地不冒头的荣布庄，渐渐受到氏族大家的追捧。同时，布庄打破传统的经营理念，引得其他商家纷纷效仿，无心插柳柳成荫，倒是让大大小小布庄生意兴隆，投资养蚕的农家人越来越多。 简兮安顿好，立刻想办法给荆州写了一封信。川蜀路不好走，她的信混在商队中带出，慢慢悠悠，两个月才收到诸葛亮回信。 果不其然，他很生气，以为她不辞而别跑路了。 简兮无奈且郁闷。 信上说蜀中局势复杂，既然她在布庄安好，便不可一个人随意乱走。待一切安排好，自会去蜀中接她。 简兮原想补上丢了货物的钱就回荆州，可听诸葛亮这么说，心里可急坏了。 成都是她的催命符啊！她现在没条件跑也就罢了，诸葛亮居然也不帮她创造条件！ 罢了，如今货物的坑都没填上，等缺口补齐她再赚两个月工钱，大不了自己买船票离开。 抱着这样的心思，她居然老老实实在布庄呆了一年多。 …… 今日，简兮被张大娘抓着来到账房，刚解决完周地霸的麻烦，里的伙计又急匆匆跑来对她说：“阿七不好了，阿乔跟人在街上打起来了！” 简兮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出布庄跑到街上。 阿乔是她初到蜀地收留的一个流浪的五岁男孩儿。孩子的爹娘逃难中死了，把仅有的烧饼留给了他，他侥幸活了下来。 得到张大娘同意，简兮带他回了布庄。 阿乔从小没爹娘，免不了受大孩子的欺负。听说他和其他孩子打起来，简兮立即赶到他平日最喜欢看戏的地方，发现他一个人坐在戏台下抹眼泪。 “呜呜……他们骂我是野孩子！”阿乔哭得十分伤心。 简兮将她抱起来，安慰道：“别听他们瞎说，布庄里的人都是你的亲人。” 阿乔趴在她肩膀上哭，简兮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柔声哄劝。 忽然，她看到街边远远站着一抹熟悉的身影。棕色的素袍南极生物群每日梗新一无而二七污二爸依微胖的身形，他正若有所思的朝她看来。 简兮没敢多想，她抱着阿乔背过身道：“不怕不怕，咱们回布庄，我给你做好吃的糖糕。” * * 正赶布庄月末盘点的日子，闭店半日。 店伙计忙前忙后，生怕出一个错误让自己一月的辛苦付诸东流。 “请问，这里是荣布庄吗？”一个低沉地男声忽然问。 店伙计头也没抬道：“不好意思，今日闭店盘点，不做生意，门口贴了告示。客官若有需要，请明日再来。” 第174章 那人不走，继续问：“请问贵店可有一位叫简七的女子做工？” 店伙计想了下，断然摇头。 男子思忖片刻，忽然开口：“在下庞士元，想找贵店老板问些事情，烦请转达。” 店伙计上楼喊人，不一会儿，只听“咚咚”粗重的脚步声，一个人跑下来。 “庞军师！”张大娘激动地眼睛发亮。 庞统愣了下，不着痕迹叹口气。呵呵，原是他想多了，她不是这里的老板。 “您是布庄老板？” 张大娘摇头：“小的姓张，是店里的总管事。老板常年外出办货，大小事交由我管理。”看店多年，到底见过大世面。张大娘亲自倒茶，小心谨慎的问：“不知军师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庞统问：“贵店这一年经营方式独特，不但本店收益颇丰，也带动了其他商铺发展。这是您想出的主意？” 一听是邀功的事，张大娘心中窃喜。她转了转眼珠道：“当然。若不然怎么当布庄管事。”反正军师也不会注意后厨做饭的阿七。 庞统起身道：“多有打扰，告辞。” 布庄的经营方式和从前的荆州商行一模一样。 阿七一定在这家店里。 夜市起。 庞统一人背着手，缓缓走在街上。不远处，李家班子的戏台搭起来了。 台柱子大声吆喝，百姓里三层外三层把他们围住。 一个小男儿被挤在最外面，跳脚也看不清台上的表演，急得干瞪眼。 庞统立即认出，这就是当日简兮抱着的男孩子。 “想看表演？”庞统蹲下来，笑着问他。 男孩儿警惕地看着他，往后退。 庞统笑：“你怕我做什么？” “阿娘说了，不要和陌生人说话。”阿乔盯着他。这个微胖的怪叔叔笑容奇怪，看上去不像好人。 阿娘？庞统扯了下嘴角，愈发惊奇。这孩子少说也有六岁了，孔明和阿七会有这么大的儿子？ 阿乔扔下手里的糖人，撒腿就跑。他自认为跑得很快，可庞统很容易就追上了。 庞统一路追着他，果然又回到荣布庄。 只是这孩子没有进店铺，而是往后院跑。 “阿娘，有坏叔叔追我！” 简兮正在写菜谱，听到阿乔的叫喊，以为又有人欺负他了。她立刻抄起扫帚冲出去：“哪个不长眼的又……”看到门口的庞统，后半句话生生憋了回去。 她一身粗布短衣，头发随意在脑后编了一个辫子，几缕碎发零乱的散落额前。她满头大汗，手里举着个扫把，一副村妇打扮。 庞统怔住了，看到她这副模样不知是生气还是好笑，居然真的咧嘴笑出来。 “是我这个不长眼的。”他迈进院子：“好久不见。” 简兮吃惊。 随刘备入川的最终还是庞统，诸葛亮在信中写道让她耐心等，难道就是等庞统来？ 小院中。 简兮煮了一壶清茶，又端来一盒点心。她给庞统倒了杯茶，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庞统看着她：“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 简兮笑笑：“什么模样？自给自足、丰衣足食岂不是很好？” 庞统望着这静谧的院子，如同她不谙世事的悠然态度，浑然融为一体。 他扶着胡子道，“那位张管事不是什么善人，平日靠着你发家，邀功的时候对你只字不提。若是从前你早顶了她的位子，如今怎么变得这般能忍？” 简兮淡淡摇头：“我想要的一定会拼尽全力争取，若是放任他去，只能说明我根本没兴趣。” 庞统愣了片刻笑起来，忽然明白为何孔明会对她念念不忘。他指了指蹲在墙角闷头玩的男孩，促狭问：“那个孩子是？” 阿乔正在角落里拿着根树枝挑蚕玩儿。 简兮说：“路边收养的，名叫阿乔。” 庞统追问：“他唤你娘亲？” “他胡乱叫的。”简兮叹气，“阿乔很可怜，父母双亡流落街头。他自小身体不好，无法像其他孩子一样打闹玩耍，所以老是被人欺负。他被欺负了就会喊娘亲，好像这样娘亲就会回来保护他。” “我可没欺负他，是他自己看见我就跑。” 简兮一笑，又问他：“早先在荆州听闻皇叔有意带孔明先生入川，如今怎么是庞先生来布庄寻我？” “江东局势多变，荆州离不开他。” “孔明现在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不过比从前更忙了。主公一走，荆州大小事务全部落在他头上。一面要平衡和江东的关系，一面要关注西川的动向，根本分身乏术。” 简兮点点头。本该如此，刘备正是考虑到荆州的战略重要性，才把诸葛亮留在荆州，让庞统入川。只是先前不知系统哪里出问题，好像短路了一样，差点走上诸葛亮入川的剧情。 不论她的一通胡闹是否真起作用，至少目前事情还在正常轨道发展。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沉默许久，庞统缓缓道：“孙夫人走了，陆伯言派船接她回江东。主公离开荆州后她忍受不住寂寞，执意要走。她企图带世子一同回江东，若非孔明派兵阻拦，世子被带走，后果不堪设想。” 第175章 “一品阁被毁了，吴侯派人杀死了所有的人。” “主公虽被刘璋奉若上宾，实际上还是寄人篱下。荆州想要得到永固，必须拿下西川。” “我是藏在货箱里被船带到益州的，张大娘千不好万不好，也是收留我的人，我很感谢她。”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看似驴唇不对马嘴，却又息息相关。 简兮问：“先生今日来，是想办法送我回荆州吗？” 他笑了笑：“何必再折腾。你安心呆在这里，早晚有一日孔明会来接你。” “啊？”简兮泄气又沮丧，“他果然生气了，这么久都不愿意见我，知道我的消息也不接我回去。” 庞统苦笑：“的确让他着急了一番。我认识他这么久，从未见他那般失态过。收到你从蜀中递来的消息前，他一直在派人找你，荆襄被他翻了无数遍。若非鲁子敬来信担保你人不在东吴，他就要去翻江东八十一县了。” “啊啊啊啊。”简兮将头埋在两膝之间，做鸵鸟状。 “你别乱跑，这段时间谨慎小心。”庞统道，“刘璋昏聩无能，我料最迟今年年底，主公将与刘璋决裂，发兵西川。” 简兮道：“皇叔的处事风格你最清楚，刘璋若没有口实，他即使朝思暮想，也不敢真的发兵。他会喊出所谓刘氏宗亲、道义凛然的口号，就如当年对荆州刘表一样。” 顿了下，她看着他问：“先生想帮皇叔找个口实？” “你又知道？”庞统蹙眉。 看样子，进攻成都的事已经开始准备了。 简兮说：“先生都让我谨慎小心了，必然会有所动作。您想做什么我管不了，只请您莫要轻易牺牲自己。您若一直在，孔明将来在蜀中也许能轻松些。” 庞统思考着什么，没有接话。 简兮也在闷头想自己的事。蜀中不好打，诸葛亮进川至少一年后的事情。为了自身安全，等还完债赚点钱，她就离开成都。哪怕不回荆州，找个临近的村子躲着也行。 只要离开成都和城墙，也许能躲过跳城一劫。 可凡事总有万一…… 简兮叹气：“阿乔身世可怜，若我哪天不能再照顾他，希望先生能帮我照看。不求他出人头地，将来能靠自己谋生就行。”有些事情，越早交代越好。 庞统啐了一口：“说什么丧气话，真不像你。” 简兮微微一笑：“啊，说得也是。” 第一百零四章 封了 庞统离开后两个月, 简兮终于攒够私房钱可以离开布庄。她向张大娘辞行，把阿乔留在布庄当学徒。 阿乔不想离开简兮，眼泪汪汪依依不舍。 简兮安抚他说：“我一个人在连住处都没有, 无法照顾你。等我安顿好便给布庄来信, 你若愿意, 我便来接你。” 阿乔很乖，频频点头。 简兮笑了下，心想小孩子很健忘，过段时间和店伙计混熟就不会记得她了。她出城后还不知道去哪里，不可能带个孩子。 然而她刚把行李打包装车，准备顾车夫出城时, 城中传来消息。 封城。 * * 建安十七年, 十一月。 刘备受益州牧刘璋之托, 率军北攻汉中张鲁，后镇守葭萌关，广施恩泽, 深得民心。刘璋听信属下谗言, 怕刘备日益强大对自己不利, 派人严加防范，双方生了嫌隙。 同年十二月。 刘备接到诸葛亮来信，曹操欲对东吴用兵。秉着结盟之义，刘备已援助孙权为由, 向刘璋借兵。刘璋防范刘备，借给他的都是老弱残兵。刘备大怒, 发兵刘璋, 夺下涪水关。双方彻底反目。 而后，刘璋下令成都封城, 除必要的粮食运送外，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简兮震惊。刘璋何曾下过这样的命令？况且刘备攻来也需些时日，哪会这么快？现在封城岂不是乱人心？ 这个新年过得人心惶惶。 进出道路受阻，简兮再也没收到诸葛亮的信，也不敢冒然向外写信。 诸葛亮肯定已经得到封城消息了，最近一段时间她接二连三收到系统提示音。 【玩家简七，惹目标人物不悦，所有技能下降百分之十。】 …… 【玩家简七，惹目标人物不悦，所有技能下降百分之十。】 简兮：“……”忍了这么久才判罚，系统为了让她活命开始放海了。 这个新年，所有人都紧张小心，无人张灯结彩，更没人敢上街闲逛。 张大娘吃着简兮做的日渐难吃的饭食，抱怨起来：“呸，大过年连口好吃的都没有。” 简兮尴尬笑了下。坚持快两年，自己能有百分之十的血条已经不容易了。 年后不久。 刘备兵临雒城前哨白马关，庞统主动请缨为先锋。见其坐骑羸弱，刘备将自己的坐骑‘的卢’让给庞统。 刘璋派兵于白马关前，埋伏在落凤坡小路草丛中。但见白马飞骑，误以为马背上的人是刘备，当即乱箭齐发，将马背上的人射杀。 …… “阿娘，怪叔叔死了？”阿乔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简兮苍白的脸。 简兮双手颤抖。 第176章 庞统最终走上自己的剧情，葬身落凤坡。 只是……怎么这么快？明明还有半年，怎么提前了？ 刘璋手下不缺能人，接连派几路大军围剿。 刘备一路攻城拔寨，孤军深入，粮草补给困难，直至被张任阻挡在雒城外。 雒城久攻不下，刘备请求荆州派兵支援。诸葛亮留关羽守荆州，与张飞、赵云率兵溯长江而上，支援西川。 原本啃了一年才啃下的硬骨头，居然半年就啃下来了。 太快了，太快了，一切都像电影按下快进键。 刘备大军擒杀张任，军士气振，稍作休整，准备一鼓作气拿下成都。 此时的刘璋已不似从前那般信心满满，面对荆州军的迅猛攻势，成都失守是早晚的事。 “主公，现在还有谁能出战刘备？”刘璋的属下李嵩战战兢兢。 刘璋略显急躁：“派你们搜寻刘备的家眷，可有找到？” 李嵩低头说：“刘备领兵入蜀，亲眷均在荆州，我等无能为力。” 刘璋狠狠一拍桌子，口中咒骂刘备忘恩负义。李嵩想了下，眼睛忽然一亮，对他道：“主公，属下想到一人。” “何人？” “荣布庄的一位女账房，不常出门。” “那又如何？” 李嵩眯起眼睛：“若属下记得不错，此人本是江东一品阁的人，姓简。倘若真是她，那用处可大了。虽未正式成婚，那也是诸葛亮的准夫人。” * * 阿乔这几日茶饭不思，心事重重，对简兮躲躲闪闪。简兮再三追问，威逼利诱下，他才嗫嚅着道出实情。 “李家公子阿德欺负我，说我是病秧子……我不服气，于是就教训他一下。” “哪个李公子？” “李嵩大人的公子。原本我能赢的，没想到他耍赖，比武的时候叫来一群人围攻我，我打不过他，输得很难看。”阿乔说着，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简兮摸摸他的头：“无妨，阿乔是男子汉，他们胜之不武。”下一秒她愣住了。 阿德？李嵩的幼子？ 李嵩曾在江东游历，他本想投靠孙权，却不被江东群贤看重，还在一品阁喝酒大闹过。无奈之下，他投奔了刘璋。 简兮来成都没见过他，可不代表他没来荣布庄买过东西。若无意间看见经常躲在屋内不见人的店伙计就是她，那他一眼可知她身份。 如今战事吃紧，若是他看破她的身份并加以利用，事态就危险了。 “快走，离开这里。”心跳到嗓子眼，简兮大喊，“阿乔，快点收拾东西，我们走！” 刘璋的溃败使城中百姓人心惶惶，渐失信心。 封城这段时日，原本祥和的城内一片混乱，盗贼趁机抢掠，商铺趁乱要价。城中物价、粮价飞涨，百姓苦不堪言。 更可虑的是，刘璋曾下令，宁死不降。如成都到了最后一刻，所有百姓无论男女老少，均需上阵杀敌。 对于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来说，谁当益州牧对他们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让他们平安度日、填饱肚子。因此，无人会在城中混乱、饿着肚子的情况下，还拼死去保刘璋的地位。 据传，刘备每攻下一座城池，必先慰问百姓，恩泽于民，深受百姓拥戴。这样的人做益州牧，比刘璋这等逼百姓上战场的人，更得人心。 眼看刘璋日渐失势，城中已有人开始买通城守，暗中向刘备军传递消息，希望与他里应外合，一举攻下成都 坐以待毙肯定是死局。 简兮带阿乔离开布庄。 城下搭了许多难民棚，一些百姓守在城下，好似盼救星一般盼刘备入城，救他们脱离苦海。 城守早已被买通，给足了钱，可放老人和孩子出城。但仅限老人和孩子，若放成年人出城，一旦被人抓住，他也活不成了。 “阿七，你们也来碰碰运气？”说话的是一个年过六旬的老翁，头发花白，身子佝偻，唯独一双眼睛十分明亮。 简兮认出他是布庄老板的远亲，人称阿翁。老板照顾阿翁，将他安置在店中做些简单的工种，两人便这般相熟了。 简兮平日和他打交道不多，见他慈祥温和，为人谦逊有礼，很容易让人产生信赖感。她问阿翁：“可还有出去的法子？” “有是有，只是城守仗势欺人，要价要得更高，寻常百姓负担不起。”阿翁摇头叹气，“这年头，人命如此轻贱。没有权势、没有金钱，谁会在乎你是死是活？” 四周不时传来百姓的哀嚎声。 刘备攻打西川的速度比她预想的快很多了，但成都已乱，暂时没法呆。 简兮当机立断，将阿乔送到阿翁面前，对他道：“年轻人出不去，短时间内我也离不开去。阿翁若答应出城后帮我照看阿乔，钱的事我可以解决。” 阿翁诧异的确看着她，难以置信：“你哪来那么多钱？” 简兮但笑不语。张大娘偷偷昧了多少账她很清楚，她先把钱付了，再和她摊牌，先斩后奏她也不敢骂什么。 “我不走！”男孩儿明白过来，阿娘是想自己留在城里，把他托付给一个不熟悉的老伯。他又哭又闹，抓住简兮的衣袖，哭喊：“我要跟阿娘在一起，阿娘不出城，我也不出去！” 第177章 “我没有生你的气，也不会不要你。”简兮蹲下来，为他擦干眼泪，不舍得抱了抱他，说道：“我也不舍，但为安全考虑，这段时间你必须离开。阿翁伯伯你熟悉，他很喜欢你，会好好照顾你。” “阿娘会像怪叔叔一样，再也不回来吗？”阿乔眼泪汪汪的道。 “不会的！”简兮心一痛，亲了亲他的额头说：“我还有些事没做完。放心，不出一个月，你就可以回来了，我在城中等你。”最多再有一个月，成都必被攻破。 “我们拉钩。”阿乔颤抖着伸出小拇指。 简兮伸出小拇指勾了勾：“我们约好了。” …… ——若我哪天真的不能再照顾他，希望你们能帮我照看。—— 约好了。 希望有人可以好好照顾他。 * * * * * * * * * * 逃出成都的百姓越来越多，均为老弱孩童。一路上，有的难民支撑不住，倒在了路边，再未爬起来。 “传我命令，将我军军粮拿出一部分，分发给灾民。”眼前的惨烈让刘备不忍再看。他别过脸去，神情凝重。“必须尽快拿下成都，还益州太平。” 诸葛亮一顿，道：“可是主公，我军粮草已不足半月，若此时赈济百姓，我军会面临断粮的危险。” “若连百姓都失去，这场战争就没有意义了。”刘备态度坚决，“半月之内，务必攻破成都。” 诸葛亮拱手领命，冷静的目光看了看四周逃难的百姓，摇头叹气。他正要按刘备的吩咐布置，路边野草堆里突然窜出一个小孩儿，挡住了他的去路。 诸葛亮诧异，停下脚步。 男孩子的衣服已经破旧，两条瘦弱的小腿光溜溜露了出来。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了他半晌，男孩儿忽然露出惊喜的表情。伸出脏兮兮的小手，他猛地冲上去，一把将诸葛亮抱住，嘴里不住道：“我阿娘还在城里，快去救我阿娘！我不想我阿娘死！呜呜……” “你……”诸葛亮顿时愣住，又是怜惜又是无可奈何。他轻轻拍了拍男孩儿的后背，问道：“孩子，你从哪里来？你的家人呢？”他左右张望一下，想着这么小的孩子不可能独自出城。 谁知，男孩儿揪住他的袖子，眼睛瞪得大大的，说什么也不肯放手。诸葛亮无奈的摇了摇头，准备唤个士兵过来，强行把这孩子带走。 男孩子眨眨眼，忽然满怀期待望着诸葛亮：“我在阿娘画的画上见过你，阿娘特别喜欢那幅画！你一定认识我阿娘，难道你是我阿爹？” “……”诸葛亮满头黑线。 “阿爹！快去救阿娘……”男孩儿又大喊一声。 “军……军师……”赵云惊得张了张嘴，僵在原地。听到这匪夷所思的对话，他连前来找诸葛亮的正事都忘了，直直盯着那瘦小的男孩儿。 诸葛亮面色尴尬，咳了声吩咐道：“来人，先把这个孩子带回去。” 士兵头也不敢抬，领了命赶忙把男孩儿带回帐里。 不大的帐子里围了许多人。他们把男孩儿圈在中间，好奇的反复打量，仿佛见到了什么奇珍异兽。 “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一个黑脸大汉瞪着铜铃般的眼睛，大声问。 男孩儿瞅着他，居然没有害怕，笑着回答：“我叫阿乔。” “你娘是谁？” “我娘就是我娘啊……” 大汉又是一声吼：“好吧，老子换个问法。你可知你方才认的那个阿爹……是谁？” 阿乔点头，不假思索：“知道。诸葛孔明。画上写着呢。” 众人倒吸一口气。都指名道姓了，应该错不了。 阿乔左右张望，把周围的人都看了一遍，忽然笑起来说：“我不但认得阿爹，我也认识你们。”他指着其中一位身着银甲的将军，道，“你是常山赵子龙赵将军，阿娘给我讲了一些你的事，夸你武功高强……” 赵云大惊。众人也是一愣，已然知道阿乔所说的娘是谁了，不由更加仔细的打量他。 大汉指着自己，探着身子大声问：“那你可知老子是谁？” 阿乔转了转眼珠，点头：“知道。你就是那个嗓门很大，力气也很大的翼徳叔叔吧。” 张飞哈哈大笑，蹲下身子，用力拍了拍阿乔的肩膀：“嘿嘿，你这小孩儿，可比你娘讨喜多了！” 第一百零五章 归去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阿翁把简兮如何收养的阿乔, 如何在布庄做工，如何送他们出城的经过讲了一遍，心里战战兢兢、七上八下。 虽然一直觉得阿七不是平凡女子, 可毛头小子突然认了这么个‘爹’, 阿翁脑袋依旧一片混乱, 不敢相信。 诸葛亮听完，淡淡点头道：“老伯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他吩咐侍卫送阿翁回去。 阿翁惊奇。不愧是军师，真够淡定啊。 诸葛亮独坐在案前，若有所思，忽然见一个小泥猴小心翼翼探着脑袋, 往他帐子里瞅。他忽的抬头去看, 小泥猴吓了一跳, 又把身子缩回去。 “别藏了，进来。”诸葛亮忍着笑，唤他进来。 阿乔迈着小腿走进去, 大眼睛忽闪忽闪望着他。 第178章 诸葛亮指了指身边的位子, 对他说：“过来坐。” 阿乔看着上首之人干净的衣襟, 再低头看自己一身脏兮兮的破布，讪讪捏住衣角。他缓缓走过去，却在离诸葛亮三步远处停下来，恭恭敬敬跪下行礼：“今日是阿乔关心则乱, 言行举止让大家看笑话了。是我做错，还请您原谅。”说完, 俯身磕了一个头。 “你娘倒是把你教的很好。”他低低笑了几声。 阿乔抬头, 对上诸葛亮似笑非笑的眼睛，心猛地一提, 不知道他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毕竟“阿娘”只是称呼，并非真的是母亲，没想到他居然默认。 “多大了？” 阿乔答道：“阿娘说我六岁。” 亲生爹娘去世的时候他还小，不知道自己几岁。诸葛亮看着他，身材瘦弱，脸色苍白，唯有那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清澈明亮，长睫一眨一眨的，像极了阿七。 他招招手，阿乔很乖巧的上前一步，坐得离他近些。 诸葛亮好奇问：“你是如何认得我？” “阿娘画过您的画像，我偷偷看过。” “我竟不知她还会作画。” “呃，画的一般，但手持羽扇的样子和画上的一模一样，我一眼就认出您了。” 阿乔笑，露出一嘴白牙，“阿娘还跟我讲了许多您的事，说您风姿翩翩，才学过人，面对千军万马都不怕。” 他忽然沉默，半晌嗫嚅道，“您既然这么厉害，什么时候可以去救我阿娘呢？” 诸葛亮笑了笑：“你阿娘聪明得很，寻常人拿不住她，就连阿爹也着过她的道。” “真的？”阿乔不敢相信。 “真的。”诸葛亮点头，手掌轻轻抚上阿乔的肩膀，“等时机一到，我们一起去城中接她。” 等时机一到，再下令攻城。 只是这一次，他算准了所有事，却低估了她对他的爱。 她是他心中不可触碰的底线，却不知她也可以为他，做任何事。 * * 简兮回到布庄，整个店铺寂静诡异，所有的人都消失一般。 她知道李嵩不会放过她。 她想过，成都这么大，自己东躲西藏装乞丐，不出一个月，刘备的大军也能攻下这座城。 或者她找个山包躲一个月，川蜀之地最不缺树林子，等诸葛亮一切安定好她再出来，肯定不会跑到城墙上作死。 可是，她不想看到更多的人枉死。 布庄后院，一片冰冷的肃杀。 一个男人坐在院子中央，身后站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 四周的房梁上，高高低低悬挂着无数布庄的伙计，他们早已吓白了脸，浑身冰冷，嘴唇发抖。 张大娘双手捆绑着，被一根粗绳子挂在回廊正中央。看到简兮，她挣扎悬空的身体，惊恐怒吼道：“你这个杀千刀没良心的！老娘救了你、收留你，你居然出去惹事，害得整个布庄不得安宁！” 她赶忙对坐在院子正中的男子说：“军爷！军爷！小的和这个女人没有任何关系，军爷要抓，抓她便是，跟小的无关啊！” 李嵩手持利剑，慢悠悠地站起来，阴冷的目光看着简兮。 他面前横着一张长桌，上面已摆放了三颗血淋淋的人头，滴答滴答的鲜血滴落在青石地面上，血腥的气味扑面刺鼻。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李嵩甩了甩衣袖，一扫桌上的人头，像炫耀战利品一般，笑起来：“你一日不归，我便杀一人，直到杀光布庄所有人，不信你不回来。” 简兮冷冷看着他，凌厉的目光摄人心魄。 她在城下徘徊几日，她承认她犹豫过、恐惧过，却还是回来了。 “把他们放了，你要找的人是我。”简兮看着后院惨无人道的屠杀，只觉放眼望去一片鲜红，口中鼻中都是血腥味。 简兮被李嵩关在太守府的柴房里。 房门上了铁锁，墙上只有一扇连小孩子都爬不出去的天窗，阳光几乎照不进来。 李嵩料她跑不了，因此并未绑缚她的手足，也没有任何人来为难她。她是他用来牵制诸葛亮的筹码，定要仔细照看。每日有人按时从窗口放下吊篮送饭，等她吃完再提起篮子从窗口收回空碗。 简兮抱膝坐在墙边，看着太阳一日一日的升起、落下，在泥土墙上用碎石子画正字。 一天，两天…… 四天，五天…… 直到第十日，夜里。 外面传来噪杂的叫喊。红彤彤的篝火映红了漆黑的夜空。 “杀李嵩！杀李嵩！” …… “抓住李嵩！投降刘皇叔！” …… 简兮大惊，凑到门板上听外面的动静。 太守府发生兵变，吼叫和兵戈声持续到后半夜，直到凌晨才安静下来。 骇人的喧嚣过后，院外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叛乱？ 简兮吃惊。 为何会有叛乱？刘璋的手下一直很支持他啊！成都众将决心囤粮死守成都，最后开城献降都落泪了，怎么会背叛刘璋？ 简兮坐在天窗下，看着太阳升起，不一会儿被乌云遮挡。 轰隆！一声雷下！ 系统提示音响起：【玩家简七，有篡改人物关系之嫌，天雷警告一次。】 第179章 篡改人物关系？她被关在柴房什么都没做啊！ 刘璋自己身边的人和事发生变化，为何要赖在她头上？ …… 成都内乱，时机到了！ “军师，时机到了。”赵云大步进帐，语气激动道，“城内传来消息，刘璋的手下发动兵变，原先主战的守将李嵩已被斩杀，其他人等逼刘璋向我主开城献降。军师，是否下令攻城？” 大营中，一簇簇篝火点燃，全体将士整装待发。 诸葛亮道：“传令下去，把营中剩余的全部粮食拿出来，让将士们吃一顿饱饭。今夜出发，明日辰时到达成都城下，一举拿下成都。” “必胜！” …… “必胜！” …… 众位将士举起手中的兵器，高声呐喊，振奋人心。 诸葛亮换上一身崭新的白衣，按说行军打仗无讲究，他平日为了耐脏都开始穿深色衣服，今日却换回雪白。 诸葛亮低头看看自己，帐中没有镜子，他居然有些紧张，忍不住问阿乔：“如何？” 阿乔拼命点头：“好看好看！” 诸葛亮十分满意。 可经过几番苦战，大军的胜利就在眼前，诸葛亮觉得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内，不会再有变数。 “走吧！我们去接你阿娘回家！”诸葛亮一手握紧羽扇，一手牵着阿乔，走出大帐。 * * 成都，太守府。 刘璋被一群人围堵逼迫，人却稳稳站在上首的位置。 他发髻凌乱，双眼通红：“我还是益州牧，还是你们的主公……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众将面面相觑，他们手持利剑，却不敢杀刘璋。 杀害旧主等于背信弃义，即使开城投降，刘备和诸葛亮也不会饶恕他们。 他们一边恳求劝说，一边战战兢兢后退，不敢逼迫太紧，为刘璋让出一条路。 “主公，为了城中百姓，开城献降吧！” …… “主公，降了刘皇叔吧，他会厚待您的！” …… 刘璋仰面大笑，尖锐刺耳：“我自认为待你们不薄，尔等却背叛我，听信刘备这个伪君子。当初我以为他真心帮我，迎他入蜀，谁知竟是引狼入室。你们如今听信于他，就不怕他日后翻脸么！” 下面有人说：“刘皇叔为何会反叛，是因为主公提防他在先，派几千老弱为他助战，他一怒之下不得已而为之！” “荒谬！”刘璋大吼，“派老弱残兵，提防刘备，这都是谁的主意，是张颂！他早就跟庞统沆瀣一气了！这都是庞统为刘备反我找的借口！刘备大军何在？！” 一位将士低头：“回主公，诸葛亮领兵将成都包围，刘备就在城外。” “主公？呵，你们还把我当主公么？”刘璋已是被困的凶兽。李嵩死讯传来之时，他便做好与成都共存亡的准备。 “既然如此，我会出城，同刘玄德谈判。” “……您此话当真？” 刘璋道：“自然不能白白送死。” * * 柴房中，简兮望天悲叹，自己恐怕又要送人头了。 她已经后悔好几日。为何不找个地方躲起来？为什么要回去管布庄那些人都死活？ 可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万一真的运气差送了人头，得想个办法给诸葛亮递消息，告诉他，她不是真的死了，她能想办法回来。 身边无纸笔，她扯下里衣白色的衣角，手指沾着墙边灰渣，一笔一划写道：孔明，见字如晤，展信舒颜。是我之过。本应明哲保身，可不忍布庄灭门。今擒于李嵩，心生不安。 什么时候了还掉书文，哪有时间细想啊？ 于是接下来的文笔变成了：无论发生什么，我一定会回来。哪怕我死了，也不是真的死，我肯定想办法归来。 写到这里，白布已经不够用了。 她在结尾匆匆写下“阿七”两个字，正准备从身上再扯点布料。突然，身后门“砰”地大开，有人闯进来。 简兮背对他们，赶忙把信藏进怀里，还没发出一个声音，身后一个人用麻袋套住她的头，一个人用绳子反绑她的手。 救命啊！她不会死在这间破柴房里吧？！ 身后人押着她，力气很大。简兮被人推着往前走，因双手背在身后、眼睛看不见，她走路很慢，甚至有点摇摇晃晃。 当她终于站定不动，罩在头上的布袋被人摘下时，看清眼前的场面，她心里哀嚎大哭。 这……还不如让她死在柴房里！ 简兮站在城垛上。 城下，数万大军将城池包围。弓弩引而不发，所有人面色凝重，心惊胆战盯着城墙上方的人。 刘璋表情狰狞，冲着下方高喊：“叫诸葛孔明出来说话！” 简兮脸色惨白。 片刻，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缓缓从队列中走出，抬眸凝望：“亮在此，不知阁下有何指教？” 一瞬间，简兮好像回到那年，她站在汉中的城墙上吹风。诸葛亮误以为她要跳楼，生生把她拽回来摔到地上。 当初莫名其妙的“跳城身死”，原来是自己一步一步，送给自己的作死结局！ 第180章 明明正午还是艳阳天，此时，太阳忽然被乌云遮住，周围光线都暗下来。 天空阴沉，飘荡着微微细雨，淡淡寒凉席卷全身。 简兮双手绑在身后，紧紧握在一起。 刘璋大声道：“诸葛亮，你可知这是谁？你还敢攻城么？” 他同简兮一样，也站在城垛上，腰间绑了一根绳子，绳子另一头拴在简兮手腕上。 两人已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赵云拉紧弓弦，试图射断绑缚二人的绳子。可城墙很高，距离太远，稍有偏差，简兮会被刘璋拖下城去。他试探着，不敢轻易放箭。 诸葛亮淡淡一笑，神情自若：“刘太守，您也是一方诸侯，用女子做人质有损威名。您若是真英雄，便下来与我堂堂正正一战。若不然则保境安民，归顺我主公。我主仁义，定会厚待您。” 刘璋大笑：“事到如今，居然想让我归降那背信弃义的大耳贼！我就算坠城身死，也不臣服于他！”他指着城下的人，声音愤怒颤抖，“你们听好！放弃成都，退兵百里，否则我就让她陪葬！” 众将皆惊。 “军师，不能撤！”有人喊道。 另一人附和：“此时撤军，功亏一篑！” 轰隆！ 乌云愈发厚重，一阵电闪雷鸣让城下大军为之一震，好似他们的话惹了天怒。 只有简兮知道，这是改变所有人结局时刻。 简兮抬头望天。 云层已翻卷成漩涡，好一个天雷啊！ 因为一次性改变这么多人的结局，此次天雷来得格外猛烈，仿佛天上降临的妖兽，虎视眈眈盯着下面的蝼蚁，企图一口将他们吞噬。 改变结局？ 原本忠心、主战的属下成了叛将。 原本为安抚百姓、不得已开城献降的刘璋，如今却站在城墙上，发誓要与城池共生死。 …… 系统：【玩家简七，企图改变人物结局，警告第二次。】 简兮苦笑。又来了，这是在催她赶紧死吗？短时间内，她如何能说服刘璋乖乖投降，被刘备软禁在荆州公安县吗？ 城墙下。 将士们的不平声此起彼伏，在他们看来，一个女子的死和这座城的丢失相比，两害相较取其轻。 诸葛亮淡漠的回头，如冰凌般的目光扫视众人。众人知这是他动怒的表现，顿时噤了声。 刘璋得意叫嚣：“没想到，诸葛军师为了一个女人，连城池都不要了！这样的人领兵，我想刘备一生都不可能取得天下！” 简兮心头一颤。 是啊！她怎么能忘，若是诸葛亮此番进入成都，那么接下来便是辅佐刘备、官至丞相，接着是北伐、迁都长安…… 这个天雷，不光改变了刘璋，更是改变诸葛亮的结局。原来从此刻开始，他的结局已经开始改变了！ 简兮望着城下的人，诸葛亮也望着她，那么遥远，也那么近。 系统：【玩家简七，篡改人物关系、破坏副本剧情，即将出局，倒计时开始。十、九……】 来不及了。 她若不能圆了“跳城”的结局，往后发生的事，可能都不是她经历过的。不会有木门道伏击司马懿、不会有迁都长安，未来也再无机会收回荆州…… 【八、七……】 简兮凄然一笑，嘴角勾出一抹淡淡的弧度。 过望的一幕幕闪现在眼前。 她凝望着诸葛亮，无声低语：“对不起。” 我还会回来。 待到归来时，再与你一同看满城孔明灯。 “刘璋，你永远别妄想了。”简兮轻声道。 “你说什么？”耳边风太大，刘璋没听清。 简兮抬头，仰望天空。 乌云蔽日，一对高空盘旋的鸟儿，扑闪着翅膀，在上方逍遥的翱翔。 “你要做什么……”刘璋盯着她。 简兮看着他笑：“拉你一起，提前下线。” “什么……不……”刘璋惊恐，看着她毅然决然的闭上眼，朝城外倾身而下。他想要割断绳子，却来不及。 天空，电闪雷鸣。 城下，三军震惊。 “不……不啊！” 一声惨呼声嘶力竭的吼出，凄厉破云，仿佛心肺俱碎。 诸葛亮步伐踉跄的冲上去，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跑向她。 【六、五、四……】 来不及了！ 她从城墙坠落，躺在冰冷的地面。她身上流的血越来越多，整个人很快陷入血泊中。 这……也太惨了！ 简兮意识消散前，她感觉有人颤抖着把她抱在怀里，脸贴着她的脸。 众将不约而同摘下头盔，默默低下了头。 【三、二……】 …… 结束了。 系统：【倒计时终止。玩家简七，血值清空，强制退出。】 成功了。 赶在倒计时前挂掉，人物结局已被她改变，副本中的诸葛亮终会收复长安，得偿所愿吧。 系统：【厨娘角色号，三次测试均失败，账号作废，角色上线申请不予通过。】 简兮：“呃，想个办法恢复，肯定要回去啊！” 第一百零六章 尘封 第181章 刘备得西川, 入驻成都，恩威并施。对投诚者加以安抚，其他不愿降者, 或杀或放。 如此时局动荡、百废待兴的时刻, 身为军师将军的诸葛亮已经一个多月未露面了。他闭门谢客, 态度坚决，任何人都不见。 “大哥，他为了一个女人，连大局都不顾了！”张飞大声抱怨。 刘备摇头，没有说话。 没想到阿七竟是这般刚烈的女子，以死成全了孔明的大义, 却也在他心上留下了最残忍的烙印。也不知他的心结何时能解。 听闻简兮的死讯, 陈晔马不停蹄赶到成都, 不顾家丁阻拦，硬生生闯进院子。 正堂中央，停放着一口厚重的楠木棺, 上有雕刻精细的梅花图, 栩栩如生, 宛如盛开。 陈晔满腔怒意。他在一品阁见到诸葛亮，就预感会有这么一天。诸葛亮心里装着天下，简兮永远排在第二位。 可走进院子，见他如此伤心, 陈晔准备要呵责的话顿时说不出口。 “当年绿倚走时，我也这般伤心难过。”陈晔走到他身旁, 坐下来, 回忆着悲伤的往事，“吴侯派人血洗一品阁, 我和绿倚渡江逃到荆州，她却还是没能活下来。我抱着绿倚，就是不愿意放手，不相信她已经离开了。” 地上东倒西歪的摆着几个酒壶，陈晔随便拿起一瓶摇了摇，还有些酒，便仰头一干而尽。 他自嘲地笑了下，原本是来训斥人的，现在却成了劝慰人。 “我知绿倚最爱山水，于是把她葬在了山水最美处，让她可以永远与青山绿水相伴。阿七最爱四处闯荡，她一定不希望自己被关在棺木中，不见天日。” 诸葛亮定定坐着，没有说话。 陈晔叹气，“我能再见她一面吗？” 诸葛亮还是不说话，他缓慢起身，推开棺木没有完全封住的盖子。 陈晔深吸口气，走上前一看，顿时大惊。居然是口空棺！ 匪夷所思！ 人呢！？ “她去哪里了？”陈晔难以置信。 诸葛亮摇摇头。 那日，成都城门打开后，他抱着简兮入城，一路步行走了很久。 沿街百姓望之，不约而同避开退让。恐怕他那时的样子，吓人可怖。 再后来的事他记不清了，等回过神来他便已经在这个院子里，面前停着一口空棺材。 人，已不在。 这些年，诸葛亮不是没有发现阿七的异样，比如为何她的容貌不会改变，为何她能未卜先知。她不同寻常的语言和思想，以及她除了跳城这次外的数次死里逃生，都让他曾一度怀疑她是否是传说中的修道者。 太过荒谬，但诸葛亮寻不到其他解释。 “这封信，交给先生。”陈晔掏出一封叠得工工整整的信。 信是几年前吴侯允许简兮离开一品阁时，简兮临走前写好，存放在一品阁的。 那时简兮偶尔忧心忡忡，好像在担心什么。她把信交给陈晔时说，若有一日她发生意外，请他把信转交诸葛亮。 陈晔奇怪，但没多问。虽然好奇简兮写了什么，可也很君子没有偷看。 今日，这封信不得不转交了。 诸葛亮的手微微发抖，他接过信，展开来看： 孔明，见字如晤，展信舒颜。多希望能一直陪在你身边，可惜我的时间不多了。但请你一定相信，无论发生什么，我最终都能回到你身边。 他叹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块带血的绢布，上面的字迹已经看不清楚。 这是简兮死前留给他的绝笔信，可信已随她坠楼从身上掉出，落入血泊染红了。 这两封信的内容显然不同，陈晔给他的信更长，信中内容十分令人费解。 祁山大营重逢？木门道设伏？长安迁都？收复荆州？她在说什么，又知道些什么？ 诸葛亮把信给陈晔，意思是让他也看看，看能否联想到什么。 陈晔看完，同样费解：“她这是何意？是预言？还是失心疯了？” “阿七在荆州时同我说，她不叫阿七，她姓简，单名一个兮字，是一千八百年后的人。” “什么？”陈晔吃惊。 诸葛亮幽幽道：“她总有不同于常人的想法，总能猜到我想做什么，能预感到每件事的成败，也许她真的是未来的人。” 他望着空荡荡的棺木，“若她真是回到属于她的时代，她是否能好好活着？还会不会记得我？若有一日她愿意回来，她还能回得来吗？” 陈晔沉默着。眼前的诸葛军师像一个痴人，说着让人听不懂的梦话。 诸葛亮道，“我会把空棺封上，下葬。今日事，不要让第三人知晓。” “好。”陈晔点头。 * * * * * * * * 简兮的棺木安葬后，诸葛亮依然闭门不出。 其间，马谡登门三次，无论诸葛亮听与不听，他隔着门喊话，也要把当前形势如实转达。 刘备重用巴蜀众贤，将军务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政务分别交给原刘璋手下的能臣。 他并未给诸葛亮安排任何事务，原有的权力也在一点一点的收回。 诸葛亮默默听着，不发一语。 第182章 身边是简兮遗留下来仅有的东西。 诸葛亮把她的遗物收好，放入沉重的木箱中，命人打上封条，再不敢拿出来看。 屋外时有杂乱的脚步声。 诸葛亮推开房门，刺眼的阳光令他有些眩晕。 院内的家丁正在忙碌的打扫院子，其中一男子站在中央，有调不稳的指挥，反复叮嘱众人小心仔细。 “你是何人？”诸葛亮问他。 那人回头见到诸葛亮，“扑通”一下跪下行礼：“小的是府中内务管事，姓李。先生有何吩咐？”他来府上几个月了，终于见到自家主人了。 诸葛亮点头：“替我梳洗更衣，备车出门。” 李总管立即点头，吩咐下人去准备。 墨发高束，眉目淡漠。 一身墨色直裰不带一丝褶皱。 从此，他再也不会穿白色衣衫。 唯有那把羽扇，他舍不得松开。那是她唯一留给他，可以带在身边的东西。 起身出门，他上了马车，目光漆黑淡然，如死水一般平静，波澜不兴。 * * * * * * * 建安二十年，三月。 诸葛亮将西川政务大权收回。 同年五月，收阿乔为义子，取名诸葛乔。 …… 建安二十一年，十月。 诸葛亮请陈晔入府协助，将府中一处别院，建造得同一品阁一模一样，取名“静远”。 …… 建安二十四年，刘备取汉中，进位汉中王。 同年十月，关羽失荆州，为东吴吕蒙所杀。 …… 建安二十五年，曹操亡，其子曹丕称帝，国号魏，改元黄初。 …… 黄初二年，刘备于成都封禅，登基称帝，国号汉，改元章武。 同年四月，拜军师将军诸葛亮为丞相。 同年七月，刘备为报关羽之仇，不顾诸葛亮劝阻，出兵东吴。 张飞奉命出征，却因思念二哥关羽，酒后残暴失德，在途中被部下所杀。 八月，孙权杀吕蒙求和不成，拜陆逊为大都督迎战刘备。双方僵持数月，最终陆逊用一场大火，在夷陵将刘备击退。 …… 章武三年，春。 刘备病逝白帝城，临终前召丞相诸葛亮、尚书令李严托孤，令二人辅佐太子刘禅。 同年五月，太子刘禅登基称帝，改元建兴。 …… 建兴五年。 诸葛亮上表刘禅，决意出师，北上伐魏。 * * * * * * * “……后面的游客请跟上。我们现在就在成都武侯祠，是纪念诸葛亮的专祠，亦称孔明庙。” “啊啊啊！”简兮睁眼，忽然大叫，把坐在一旁的同事李晴吓一跳。 “你没事吧？火锅吃多肚子疼了？”李晴合上笔记本电脑，莫名其妙看着她。 简兮捂着胸口大口喘气，好像溺水的人刚刚被人捞上岸，属于严重缺氧状态。 过了半天，她才僵硬地扭过头，看着李晴不敢相信：“你怎么在这儿？我又在哪儿？” 李晴：“！？”完了，又一个被996逼疯的人！ 周围是熙熙攘攘的游客，还有戴着红帽子举着小旗子的导游。 简兮发现她靠在凉亭的柱子上，刚才居然是睡着了。 她一激灵站起来，摸摸自己身上。没死没伤，没有跳楼！ 她回到现代，又回到武侯祠了。 廊柱旁刚好挂着一段历史简介。简兮站起来跑看：建兴十二年北伐失败，诸葛亮病逝五丈原…… 依然是这个历史介绍。 她走到李晴面前，磕磕巴巴道，“你……我……我怎么在这儿？你怎么在这儿？” 李晴指着她，嗓音提高八度：“你说来成都见几位网游技术大拿，我陪你来出差，结果你自己倒是忘得干净！” 简兮木然。不对啊？就算是游戏下线，她应该在实验室对着电脑屏幕啊？为何会在武侯祠？ 李晴好心提醒：“晚上你约了几个老同学吃饭，请教角色开发的事。你熬夜准备材料，不就为了厨娘角色吗？你不会真忘了吧？” 简兮一脸懵。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对话。 赤壁大战前夕她中箭昏迷，梦回现代的那次，就是眼前场景。 莫非是情景重现？若能按照上次梦回现代的路线走一遍，也许她还能再回到三国。 “唉，你肯定是最近加班太累，新角色开发不易……啊，你去哪儿？！”李晴话都没说完，就见简兮三两下收拾好东西，提着包往景区大门跑。 等不及了，她必须立刻想办法回去！ “你等会儿啊！”李晴慌手慌脚把笔记本电脑装进包里，提着包追着简兮跑，“你慢一点，不着急，离饭局时间还早吧？还有你约车了吗？！” 第一百零七章 平行时空 简兮一口气跑出武侯祠, 李晴紧赶慢赶跟在后面。 两人站在路边。 简兮正要约车，一辆白色的雪佛兰停在她面前。 司机按下车窗，对简兮和李晴大声道, “景区不好约车, 要搭车吗？价格好商量？” 简兮看了他一眼。 果然和上一次情景一样, 开车的司机是“李总管”。 第183章 简兮打开车门准备上车。李晴赶忙拉出她，惊道：“你疯了，黑车也敢坐？反正时间还早，咱们可以坐地铁啊！” “他不是……” “妈的！”简兮还没说完，司机“李总管”爆粗口了，“我好心帮你们, 你们还骂我做黑心生意？罢了罢了, 狗咬吕洞宾, 你们走吧！” 简兮放在车门上的手一僵。 “李总管”不悦：“滚滚滚！这里有监控，不能停车！” 简兮把车门关上，白色汽车猛地加速, 开走了。 李晴松口气, 拍拍胸脯：“好险好险。你心可真大, 来路不明的车也敢上，万一上车被迷晕拉到山沟沟里给人当媳妇怎么办？警惕性太弱了！” 简兮也松口气。自己刚才显然不正常，先入为主以为那人就是李总管来接她回去。 可现在是现实啊，即使那人长得想“李总管”, 万一黑车把两个小姑娘拉跑，真就不知会发生多少危险事。 “李晴你说得对。”简兮平复情绪, “我应该听你的, 不再莽撞行事。” 李晴道：“现在怎么办？取消饭局好好休息，还是坐公交？” 简兮选择：“公交。” 虽然没上车, 但已经见过司机“李总管”，梦回现代第一环已经触发。 第二环是什么？春熙路上碰见警察抓小偷，那位警察是陈晔。 她对李晴道：“时间还早，我们去春熙路逛逛。” “啊？逛街！？你怎么说一出是一出啊！” 两人坐地铁来到春熙路。 步行街上人来人往，有人手里提着购物袋，有人手中端奶茶。简兮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走了半天，周围一片热闹祥和，哪来的小偷？ 李晴逛街热情很高，看中一款裙子进店试衣服了。简兮坐在试衣间外等，不一会儿，店里走进来一男一女。 女人挽着男人的胳膊，两人一看就是小情侣。 “欢迎光临，喜欢什么样的衣服，我给您介绍。”店员热情地迎上去。 简兮不经意抬眼看去，顿时怔住了。她不自觉站起来，直直盯着两人那边。 是陈晔和绿倚！ 男人很警觉，感觉到陌生目光，立刻警惕地看过来。 简兮依然看着他，没有躲闪。 “她是谁啊？”挽着男人的“绿倚”好奇。 男人说：“不认识。” 一般这种时候，敏感的女人都会怀疑自己男朋友是不是遇到了前任，故意隐瞒，但“绿倚”显然没有怀疑这件事。 她笑着说：“难得你没有任务，好好陪我逛街，别疑神疑鬼。” 男人点点头，不再看简兮。 两人随便逛了下就离开了。简兮没有追，她坐回试衣间的软沙发，心里疑惑。 先是司机“李总管”，然后是“陈晔”。遇见的人相同，但发生的事和上一次意外回到现代完全不同。 接下来是什么？饭店包间里见到楚时？ 对啊！接下来她能遇见楚时，楚时是游戏给她配的外挂，有他帮忙说不定她就能回去了！ 简兮问试衣间里的李晴：“时间差不多，我们要去饭店了。” 李晴道：“好了好了，我这就出来！” 李晴试完衣服，爽快的买了条裙子。两人走到饭店门口，距离饭局约定时间还早了十五分钟。 这是一家古色古香的餐厅。走廊上方挂着红色宫灯，两边的窗框雕栏画栋，嵌了水墨画。 简兮腿有些发软，越走进预定的包间，心里越紧张。 服务员推开包间门，里面无人。 “请问现在需要点菜吗？”服务员问。 简兮道：“不用，等一会儿吧。”她心想，若待会儿来的人是楚时，还要想办法支开李晴。 正想着，包间门再次被推开。简兮紧张，伸着脖子张望，却见服务员带进来两个人，都是她的大学同学。 老同学愉快地打招呼：“嗨！好久不见！” 简兮笑笑：“是啊！好久不见。这位是我的同事，李晴。” “您好。”李晴礼貌地同两位握手。 “都是老朋友了，不拘礼。来来来，点菜点菜！” 简兮笑了笑，和李晴坐下。 简兮心快跳出嗓子眼了。 不对啊，怎么没见到楚时？李总管和陈晔都露面了，为何楚时没出现？ 莫非这次归来，并不会重演上一次梦回现代的事？是她自己想错了？ 看来若想回到三国，还要关注角色开发。 这场饭局原是厨娘角色开发前三个月发生的。当时《幻想三国》游戏资金困难，领导想削减开支不同意她的角色上线，她来找老同学请教。 两个老同学一个叫程萌，是简兮大学的上下铺，现在互联网大厂写代码。一个叫高一晨，游戏狂魔技术大拿，毕业后开了家游戏工作室，公司规模不大，但运营良好。 酒足饭饱后。 高一晨道：“我听说你们公司研发新游戏的事，不过因为经费问题，你研发的角色好像没有通过。唉，毕业的时候就邀请你一起来工作室，你非要回老家。” 简兮无奈道：“独生女，没法办。不说这些了，聊聊角色开发的事吧。我做了一套详细的方案……” 第184章 程萌听简兮说完，疑惑问：“你这个角色逻辑不通啊。玩家参与游戏的第一条规则就是不能改变历史剧情，否则会被警告出局。可你的角色目标是延长诸葛亮寿命，这本身就和游戏规则相悖，谁能保证玩家在实现目标时，不被游戏判罚出局呢？” “说得也是。”简兮苦笑。她不就是被判罚回来了么。 高一晨说：“要我说，游戏就应该怎么高兴怎么玩，历史剧情不能改的规则太无趣了，不能改历史那还玩儿什么？如果我进入你们的游戏，我就当孙尚香，改变自己命运，成为女将军。” “哈哈哈……”在座几人笑起来。 “呜呜呜……”众人转头看，简兮居然在哭。 程萌：“？” 高一晨：“！” 李晴：“你怎么了？” 简兮：“呜呜，没事儿，喝多了。” 闲聊过后，进入正题。 程萌和高一晨给简兮提了很多有效方案，其中一条就是，可以和领导申请测试机会，如果角色通过便上线，通不过就放弃，毕竟经济效益和玩家体验优先。 若测试通过，皆大欢喜。若测试不通过，她已经试过一遍，也没什么太遗憾了。游戏本就更新换代快，换一个角色设定再开发呗。 简兮轻轻点头。 是了，就是这样。她正是听了高程二人的建议，鼻子快碰扁了才从领导那里得到测试机会。 寻找楚时没成功，看来，她必须得先完成角色开发才能回去。 * * * * * * 回西安后。 简兮开启没日没夜加班模式，咖啡当水喝，几乎疯狂。 没办法啊，她要赶快回去必须加班加点，而且她闲下来就会发呆会胡思乱想，劳心伤神还没效率。 李晴被她不要命的精神吓到，劝她：“你也别太拼了，小心得心梗。” “呵呵，你这劝人的方式还真是别具一格。” “我是说真的。”李晴压低声音，“有小道消息，《幻想三国》经费不足，领导考虑把游戏卖了，所以你也别太拼。” “嗯嗯……啊？你说什么？！” “游戏或许会被公司卖出去，你没听说？” 卖游戏？这么快？简兮吃惊。《幻想三国》确实被卖了，但也是等到她第一轮角色测试结束后才通知的，如今怎么又提前了？ 游戏都要卖了，领导还会给她测试角色的机会吗？ 简兮靠在椅背，连日加班的疲惫感涌上来。 许是听了李晴的话，或者是太累了，今日简兮准点下班。她坐公交去钟楼转了一圈，然后步行去小吃街吃烤串。 刚想找奶茶店买杯饮料，母亲的电话来了。 简兮工作后就搬出去住了，周末才回家。她接通电话，母亲的声 璍 音立刻传过来：“小兮，你那边怎么这么吵啊？” “我在外面吃饭，一会儿就回去了。” “好吧，那我长话短说。”简母笑着说，“方阿姨你记得吧，就是我那个老朋友，她儿子从国外回来了，是单身，长可帅了。” “不是……妈，他单身还是帅不帅跟我有什么关系？” 简母不悦：“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我把你的照片给方阿姨发过去了，她对你特别满意，回头她儿子加你微信你通过一下。” 简兮也生气了：“您凭什么不经过我同意就把照片给别人？” “凭什么？我问你，你今年多大了？整天加班工作哪有时间处对象？你这次可别忽悠我。方阿姨儿子这么好的条件，多少女孩儿盯着呢，你……” “妈？你说什么？信号不好！”简兮故意把电话拿远，“……我听不见，回头再说吧。”然后迅速挂电话。 怎么都那么烦啊！ 简兮把手机丢进挎包。可能是太倒霉了，她居然没丢进包里，而是从包侧掉出去摔地上了，滑出去两步远。 幸好，手机屏朝上，没碎屏。 她刚要去捡手机，一只穿着皮鞋的脚已经踩在屏幕上。 简兮：“……” 那人不是故意的，他也没想到会这样。他慌忙抬起脚，低头看，可惜手机屏已经裂了。 简兮：“！？”修一个屏幕等同于买半部手机！ 她怒目而视，走近一看，这人有点眼熟啊！再一想，他……他不就是未来即将收购《幻想三国》，还在他们公司讲过虚拟数字世界的那位时老板，时羽吗。 简兮惊讶，没想到他也会来小吃街吃路边摊。 时羽弯腰捡起手机，递给她，不好意思：“抱歉，走得太急没注意，多少钱我赔。” 倒是个爽快人。简兮气消了大半：“呃……没关系，您也不是故意的。” 不过他要说赔，她张口就一千块怎么听上去都像在讹人。她想了下，说：“要不然……您留个联系方式，我修好手机给您发票，您看可以吗？” 时羽点下头：“可以。”他掏出名片，递给简兮：“这上面有我的工作电话和邮箱，你可以随时联系我。” 名片很简洁，上面只有工作地址、座机号和他的邮箱，倒是个谨慎的人，一点个人信息都不透露。 第185章 简兮道：“好的。” 第二天午休时间，简兮找了家维修店修好手机屏，回公司给名片上的地址发邮件。 对方回复很简单：好的，麻烦告知您的银行卡。再次抱歉。 他没提发票的事，只是问她多少钱，他直接转账。 简兮笑了下，回复邮件。 接下来半个月，《幻想三国》转卖的消息越来越多，研发团队已经转战别的项目，有的同事甚至准备换工作。 李晴便是其中一个。 简兮停工了一日，很快重新投入厨娘角色开发。李晴实在不理解：“游戏都要黄了，你研究角色卡有什么用？” “正因为游戏快要黄了，我才要赶在它没黄透之前，把角色卡做出来。”必须赶在游戏卖出去前，想办法再上线一次。 哪怕只有一次！ 李晴无语望天：“你已经疯了，我祝福你。” 一模一样的“阿七”角色卡制完成，简兮握着依然发热的卡，不敢松手，就像握住自己全部性命。 “你还真是入戏太深。”李晴摇摇头，“每个角色若真带入真情实感，那玩家回到现实中的不都得精神分裂了。” “所以呢？” 李晴说：“系统对每个玩家都有保护，每当游戏退出，系统会自动删除玩家在游戏中的大部分记忆。” 简兮错愕：“游戏穿越归来，记忆会被删除？” “嗯嗯。”李晴点头。 “为什么？” 李晴叹气，“不然玩家带着穿越记忆，往后怎么在三次元生活啊？那不就成你变成替别人活一遭，回来不会过自己的日子吗？比如我选的账号是小乔，周瑜是我游戏里的丈夫，难道现实中我还要对他念念不忘？可毕竟有过感情，所以只能让系统删除咯，否则这种游戏谁敢玩？” 简兮怔住。可她为何每次穿越归来，都能记得游戏里发生的事，一点都没忘。不但没忘，还一天比一天记得清楚。 她记得自己跳城后诸葛亮多难过，她从未在他脸上见到过那般痛苦的神情。所以她才必须回去！ 系统没有像对寻常玩家一样删除她的记忆？ 是系统给她放水了？ 还是说……简兮看着周遭环境，想着这几日见过的人和发生的事，难道她其实……根本没走出游戏搭建的数字虚拟世界？ 她还在那个平行时空，根本没有真的回家？ 如今周围发生的这些，都是游戏的一环？ 第一百零八章 换个角色归来 简兮回忆时羽之前有关数字世界的讲座, 中心意思是进入平行时空，在与现实世界平行的世界实现自己想法，而不改变现实世界规律, 因此数字世界里会有很多试错机会。 李晴说过, 游戏真的退出后, 为保护玩家在三次元正常生活，玩家不会有太多角色记忆。可她记忆从没淡过，莫非她还在游戏里？哪怕回到现代，也是游戏设定的现代部分？ 倘若角色下线后她依然身处“游戏”的平行时空，没有回归现实，那么就是有人拿她做实验。谁会这么做？目的是什么？ * * * * * * * * * 《幻想三国》游戏宣布出售。对方看中的并不是游戏, 而是虚拟数字世界技术。只要技术到手, 游戏很可能作废。 简兮心里早有准备, 但听到确切消息依然很难过。 李晴已经办好离职手续，准备换一家游戏公司继续干游戏事业。她说：“相比什么数字技术，我更喜欢纯游戏开发。” 简兮羡慕：“你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还不知道。” 《幻想三国》还未面市便已下线。 江东组副本团队角色卡已经统一上交, 曹魏组也已经解散。只有蜀汉小分队还在支撑, 主管正和新老板沟通，希望能带更多的团队成员投入新公司项目。 李晴由衷劝说：“你别再守着那张角色卡了，说句不好听的，你家主管就算带团队去新公司, 可能也不会带你。你还是好好找工作吧，别到时青黄不接。” “青黄不接就不接吧, 全当给自己放大假了。” “你还真想得开。” 收购游戏的新老板很快带队来公司签协议, 而后在报告厅开展虚拟数字世界的讲座。 时间顺序不一样，但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时羽站在台上演讲完后, 介绍他的合作伙伴，褚黎。 简兮坐在报告厅较远的位置，看不清台上的人，只是心里反复念着两人的名字。 时羽、褚黎…… 时羽、褚黎…… 两个名字拼起来就是，楚时！？ 她被这奇怪的念头吓了一跳。自己中邪了吧，心里犯嘀咕看什么都疑神疑鬼。 虽然是个古怪的念头，但这想法一旦形成就挥之不去。简兮直到回家都没能把“楚时”这一名字抹去。 不想了，干正事吧。 简兮打开电脑准备投简历找工作。虽然在李晴面前表现洒脱，但她还要吃饭交房租，不能长期待业。 没想到，她点看邮箱，发现自己收到时羽发的面试邀请。 简兮着实惊讶了一下，因为那个男人看起来不像是会给人开后门的。 第186章 后来听说，不是“后门”，凡是参与《幻想三国》且目前没有新工作的员工，陆陆续续都收到了面试邀请。 时羽很厚道，收购《幻想三国》后把主要的技术团队都请到了新公司，个别优秀员工也收到offer，没有直接“优化”。其他人有的提前找了新工作，比如李晴。还有一些待业人员，只要不是太差劲，都收到了面试邀请。 简兮想了下，还是决定去试试，多个机会多条路。何况阿七的角色卡还在自己手里，若真去了时羽公司，说不定还有机会再开一局。 按照约定的时间，简兮前来面试。前台登记了她的身份信息后，请她到会议室等。 十分钟后，一位身穿黑西服的工作人员把她带到另一个房间。 这里不像面试的会议室，倒像是实验室。 窗帘紧闭，几不透光。 房间光线较暗，靠墙位置放了几台机器。那些设备简兮太熟悉，她进行游戏测试时用过很多遍。 简兮的心忽然提起来，又紧张又激动，手已经不自觉伸进包里，开始翻找角色卡。 她压抑着强烈的开机冲动，足足半小时后，面试她的人才出现。 面试官迟到的行为对面试者而言，非常不礼貌。然而，简兮已经没心思计较这些，她看清来者后，顿时惊住了。 时羽和褚黎，这两个人的五官和神态重新排列组合，简直是诸葛亮和楚时的翻版。 “简兮，终于见面了。”褚黎开口。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 简兮脑袋快要炸了，因为这正是系统发出提示的声音。 “你……您是……” “请坐。”褚黎十分绅士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实验室没有会议桌，没有皮沙发，只有电脑桌前并排的几把软皮转椅，完全不是领导面试的配置。 时羽和褚黎各自找了把椅子，简兮犹豫片刻，挨着时羽坐下。 第一次见到面试官和面试者并排而坐的，感觉像是三人准备联机开一局游戏。 时羽问她：“游戏团队除你之外，角色卡都已交回。你的角色卡可有带在身上？” 简兮明白了。公司不是请她来面试，而是要收回所有游戏角色。 她说：“我的角色没有正式上线，也没得到团队主管的认可，那张卡等同作废。” 褚黎说：“在我这里不是作废。如果你还想回到现实，角色卡必须通关。” “什么意思？”简兮皱起眉头。 褚黎摇头：“难道你没发现，你身处一个循环中，走不出去吗？相同的人，相似的事，每次发生的时间地点不同，但肯定会在某个时间点发生。你以为自己向前走，其实是困在原地打转。” “你们如何得知我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经历了什么？”简兮背后冒出细密的冷汗。 褚黎笑笑，和时羽异口同声反问：“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头顶上方无声炸雷。 简兮难以置信：“你们……不对，你真的是楚时？”她以为自己脑洞大开，胡思乱想呢。 褚黎点下头，又摇头：“猜对一半。” 简兮还是不敢相信，指着他吃惊：“你不是在巴邱重伤去世了吗？” “没有，那都是假的。”褚黎一头黑线，“我是系统设计的外挂人物，只帮你一人。你已经被困虚拟世界，必须想办法脱困。” 简兮屏住呼吸。 相同的人出现，相似的场景也出现。完成游戏测试后，她再次回到游戏开发前，然后自己再走一遍游戏开发之路。褚黎口中的“困在原地”的意思是，哪怕她使用角色卡再一次进入游戏，那么还是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转一圈后她依然回到原点，除非她能通关。 通关就是实现那个与游戏相悖的目标：延长诸葛亮寿命。 和自己猜的差不多，她已经隐隐察觉到自己还在平行时空里，根本没有出去过。 “所以……”简兮顿了下，深吸口气道，“今日不来是面试，而是让我脱困？若是这样，早几日我们见过，为什么不早说？”她看向时羽和褚黎，目光疑惑。 时羽无奈：“需要时间查证核实。” 很书面的回答。简兮不置可否点下头，故作轻松：“好，角色卡在包里，我再开一局就行了。” 时羽说：“阿七永远通不了关，她的角色设定有问题。” 简兮心道：无所谓，只要能回去，通不了关就先不通关了，走一步看一步。 谁知，褚黎像是会读心术，猜出她的想法：“阿七的账号卡，已经被我封禁了。” 简兮着急：“你！你凭什么！” “我说了，我的目标是帮助你回到现实，这是系统给我的任务。”褚黎似笑非笑，那表情想极了从前的楚时。 简兮摇头：“我不需要你帮忙。” 褚黎用一副无药可救的眼神看着她，在他眼里，简兮就像说自己没疯的疯子，说自己没醉的醉汉。他道：“阿七已经走进死胡同了，你再不回去，便再也出不去了。到时候你的思想、意识会慢慢被吞噬，你会变成其他玩家眼中的游戏npc。” 第187章 “可是能怎么办？既然阿七已经走进死胡同，就得找人把她带出来？”一时嘴快，简兮说完才反应过来，如果她用别的角色去“帮”阿七，那她就只能以其他形象出现。 “你说的不错。”说完，褚黎打开面前的电脑，进入《幻想三国》游戏界面。 他点开一段视频，正是简兮三次穿越角色后的视频，视频倍速快进，播放到迁都长安、收复荆州前就黑屏了。 简兮明白他的意思。迁都长安这一段剧情本是她原创的，系统出bug刚开始没捕捉到，后面发现了，便在她带着信物前往荆州劝孙小妹的途中，卡断了副本。简兮从此便“消失”了。 阿七不会再出现了，想要继续接下来的剧情，就要换一个真正存在于那个时间段的人物。 历史上的主要人物她替代不了也不想替代，能借来玩玩的只有龙套角色。 与诸葛亮有关的龙套角色还有谁？李总管？陈晔？还是丞相府中的侍从甲乙丙？ 简兮拒绝：“我才不要成为别人。” 时羽板下脸：“阿七，不可任性。” 这语气这神态……简兮怔了一秒，但也只是一秒。她摆摆手，无奈叹口气道：“好吧，你们是boss，你们说了算。接下来我该做什么？”说话间，她已经手快的掏出角色卡，抢在褚黎制止前插进游戏设备，登入测试号。 系统提示音起：【玩家已上线，请最好准备……】 时羽愣住了。 褚黎睁大眼睛，怒道：“你这样会害了自己！” 简兮摇头一笑：“未来如何我不清楚，但我答应过他要回去，不能食言。” 褚黎咬牙：“好，你既然想回去，我就成全你。” 时羽看着简兮消失，变成屏幕上一闪烁的小点。他淡淡一笑，心道： “你既然想回去，我就成全你。你能回去，我会很开心。 可不让你通关，你会困死在数字世界。 若让你通关，回到现实后的你，便再也不会记得我了。” * * * * * * * * * * …… 简兮还未完全清醒，脚被人狠狠踩了一下。 好疼！ 简兮大叫出来，嗓音却是陌生的，不是她自己的声音。 她把手放在眼前看，一双精瘦有力的手，指上还有常年练剑的剑茧。 “你你……我是谁啊？” 系统：【玩家已上线，你是长安城遗孤小依，受一品阁陈晔老板照顾，学得一身武艺，是陈老板的侍卫。你一心想报答陈老板的恩情，任务是让陈老板寿终正寝，安享晚年。】 简兮傻眼了。她明明插入阿七的角色卡，怎么还是走进别人的副本？ 啊对，褚黎霸权主义说自己是外挂，可以借系统保护她，那也可以通过系统扰乱她啊，在她进入游戏前随便给她安了一个角色。 安排角色就安排吧，这小依是谁？ 和一品阁老板有关系，但只是侍卫，果然是个比龙套还龙套的角色。 系统继续：【陈老板给小依交代一项重要任务，保护丞相夫人进入荆州。然而任务途中生变，丞相夫人失踪，车夫被杀，你现在的任务是代替丞相夫人进入荆州，拿着信物面前孙郡主，劝她开城献降。你若不能力挽狂澜，最终责任只能是陈老板承担，那他就无法安享晚年了。】 知道这时简兮才记起“小依”是谁。 永安二年，也就是原来的建兴十一年，汉帝刘禅受先帝托梦，令大军入春后一路向南，收复荆州失地。 而这个小依，就是陈晔派来为简兮保驾护航的。 没想到两人的马车被司徒风拦截，这个司徒风就是从前的司马昭，司马家战败后他投靠司徒家，再次改名换姓，成了长安世家公子。 司马昭认出简兮，亮明身份。打斗中，简兮让小依赶快给一品阁报信，小依躲过司徒风的刀剑，骑马而去。可她走后不久，简兮就消失了。 剧情到这里戛然而止。 简兮总算明白，她来到永安二年、刘禅大军准备攻打荆州之前。“简兮”消失后，沉重的担子落在小依身上。 而她……现在变成了小依！ 系统：【玩家小依，琴棋书画样样不会，舞刀论剑难逢对手。】 简兮快气冒烟了：【角色会厨艺吗？会疗伤吗？】 系统：【并不会。人物目标，保护陈老板安享晚年，武力即可。请牢记开局口令，陈老板，您今日赚一单赔一单。】 简兮：“……”神之诅咒，终于见到比“丞相大人请用膳”更奇葩的口令。 那接下来怎么玩？带着“简兮”留下的信物，入城劝孙小妹投降吗？ 恩，我是小依，但我更是简兮！ 第一百零九章 归来 简兮坐在荒郊野岭发了会儿呆, 不知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身边没镜子，她摸摸头发和脸，不由叹口气。 果然不是简兮的长相, 她是灵魂穿越到小依这个躯壳里。 这时, 有位老伯驾着牛车路过, 看见简兮好心问：“姑娘要去哪里？” 简兮说：“荆州。” 老伯吓的牛鞭都扔地上了，连忙摆手：“去不得去不得，那边打仗乱得很，城里好多人都出不去。” 第188章 简兮问：“请问我现在在哪里？” 老伯道：“襄阳城外五十里。天色不早，姑娘若想进城，要加快脚步了。” “我能雇您的牛车吗？” “去荆州？” 简兮道：“先去襄阳。” 老伯想了下, 点点头, 手指比划了一个数。 小依是阿七的护卫, 身上肯定有钱。简兮在“自己”身上左摸摸右掏掏，总算找到钱袋。她付钱上车，对老伯说：“我着急赶路, 麻烦带我去马市。” 老伯不解：“骑马去荆州吗？荆州那么乱, 姑娘为何还要去？” 简兮说：“我家人在那里, 不得不去。” “唉，这些将军打来打去，苦的都是老百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老伯感慨。 简兮买了匹马, 连夜赶路奔向荆州。可临近目的地才发现，她已经进不了城。 刘禅让简兮提前入城劝说孙郡主, 可简兮赶到城下时发现, 荆州已经封城。 战事已起。 此时早就不是她离开长安丞相府的时间了，现在已是永安三年, 也是建兴十二年。 她居然在荒郊野地躺了半年时间！ * * 且说魏延和司徒风领兵五万，一路向东南方进发。 陆逊仿佛长了千里眼，无论大汉军队行踪多为隐秘，都能被他的探子探得，随即刘军便中了埋伏。 半年时间，刘军且战且退，将士们身心俱疲。 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却只攻下樊城和襄阳。 两次正面交战和大大小小十次伏击后，原本的五万大军包括伤者在内，只剩两万。 魏延决心拼尽最后兵力，一鼓作气拿下荆州，却不料吴军为了取胜不顾一切，将箭头涂上粪水，射向敌军。 粪水肮脏，中箭的刘军将士伤口感染无法愈合，病死无数。 紧接着，陆逊封锁城门，以守为攻。 寒冬已至，刘军将士伤的伤，病的病，早晚面临断粮的危险。 荆州城高池深，易守难攻，陆逊在城内囤积一年粮草，坚守不出，只等刘军自行撤兵。 简兮越想越奇怪。陆逊坚守不出，目的是想将刘军拖垮。可大军毕竟是兵临城下，陆逊坐得住，江东其他将领未必坐得住，若是孙权此时派一路人马，不用太多，只需一万强兵，就可将伤病中的刘军彻底击退。为何孙权没有派兵？ 刘军刚从长安出兵时，孙权曾派几万军支援荆州，以至于刘军一直没有大胜。可如今，东□□近在眼前，为何孙权没有再派援兵？ 荆州似乎只剩下陆逊在坚守。 一场消耗战，消耗的是吴蜀两国战力。 荆州地理位置特殊，北方的曹叡此次摆出坐山观虎斗的态度，只等决出这场战役的输家。 简兮转了几日的圈子，才找到刘军大营。看守辕门的士兵看见她，以为是敌方使诈，立即架起弓箭。 “来者何人？！”士兵喊话。 比嗓门比不过，简兮双手捧着信物，举过头顶。这样子怎么看，都像是来“投降”的。 一位士兵回营里通报，半柱香工夫，一位领头的出来了。那人穿着不像将军，大概只是这些守城士兵的小头目。 领头的很镇定，他接过简兮手捧的黑木盒，确定四周无人才打开看。 这一看，他顿时惊住。没有图穷匕见，没有毒粉扑鼻，里面只有一把玉笛，笛尾处刻着“孙”字。 如今刘军在和谁打仗？姓孙的人啊。此女子手里有孙家人信物，绝不是普通人。 领头的把简兮带进大营，应该是要面前那号大人物。 是魏延？还是司徒风？简兮兀自猜测。 她心中大喜：嗯嗯，正合我意，不管见到谁，只要能接触到纸笔，她便有机会向长安送信，告诉诸葛亮她还活着。 领头士兵带她来到中央大帐外，单手用力按下她的肩膀，她不由得双膝弯曲，重重跪地。 好疼啊！ 简兮大叫出声。 那人居然给她使脸色：“住口，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什么什么地方？一个将军摆谱什么大？” “你放肆！”大帐里走出一人，左手叉腰右手提剑，看上去有些凶神恶煞。 简兮仿佛看到了救星，着急要站起来：“魏将军，是我啊！” 魏延指着她，怀疑道：“你是哪里来的细作，对阿七姑娘做了什么？为何陛下交给她的孙郡主信物，会在你手里？” “我我我……” “你杀了她，独自来邀功？” “不不不，我怎么可能杀她，我……我就是她！” 魏延盯着“小依”的脸，冷笑：“一派胡言，看来不大刑伺候你不会老实。” 啊？什么！？我他娘的走了什么狗屎运！ 简兮大声呼救：“救命啊，我冤枉啊，我没有杀阿七，小依本是我的护卫，谁想到有一天我会成为小依啊！” 魏延忍不了了：“来人，把信物小心看管，然后将这个胡乱说话的疯子关起来。” “文长，且慢。”一个沉稳、低哑的声音从帐内传来，“让她进来。” 第189章 简兮心跳到嗓子眼。明明是御驾亲征，可大帐里的声音显然不是皇帝。 她有些着急的上前，迫不及待掀开帘子。 站在沙盘前模拟敌我战事的人，正是她朝思暮想的诸葛亮。 简兮睁大眼睛，呼吸不稳，眼中只有那镌刻在心的身影。 终于见面了，她答应过一定会回来！ 他瘦了许多，玄色大氅挂在他身上宽松摇晃。他头发全白了，束发时发量看上去也少了一半。 离开长安时一头黑密的长发，半年间白了头。这是受了多少罪，操了多少心。 如今，简兮不是阿七，她的目标人物也不是诸葛亮，因此她看不到诸葛亮的生命值。不过看他的神情和状态，如果有监控生命值的手环，大概只有紫红色。 “大胆，居然偷看丞相，还不跪下。”身后的魏将军推了她一下，要不看她是个女的，估计早就上脚踹了。 简兮不情愿地跪好，眼睛依然直直盯着诸葛亮看，激动的心慢慢平静，平静过后是不解。 皇帝说要御驾亲征，丞相留在长安稳住后方。 简兮原以为丞相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没想到还是被派到战场上。 好巧不巧去，今年是她最恐惧的年份，建兴十二年。距离八月，不足三月。 “文长，她是何人？”诸葛亮轻咳一声问。 他的咳嗽又加重了。简兮皱眉。 魏延说：“回丞相，此女名小依，手中有孙郡主的信物，曾是阿七姑娘的护卫。” 诸葛亮深吸口气问：“阿七何在？” 简兮刚要回答，魏延打断说：“丞相，此女子油嘴滑说，居然说阿七变成了现在的小依，现在的小依不是她。末将担心有诈，建议将她拖出去严刑拷打。” “慢着。”诸葛亮抬手阻止。他脸色不好看，常年殚精竭力的倦容让他脸色苍白，可他眼神又那么明亮，能洞察人心。 他看着简兮道：“我在相府外见过你，你是陈晔的家丁小依，是阿七南下前往荆州的护卫。” 简兮只能说：“是。” “马车半途翻车，车夫被杀，你和阿七都不见了。” “是。”他说的应该是司徒风截下马车，和简兮自曝马甲身份的时候。 诸葛亮继续问，态度越来越强硬：“为何只有你回来了？阿七去了哪里？出事后，你可有再见过她？” 他眼睛深重如墨，提到“阿七”时，忧伤的快要滴下墨来。 简兮心里一阵疼痛，可又不知该如何解释。突然她想到一计，其他事可以被有心人模仿，但这件事旁人绝不会知道。 她说：“我知道阿七的下落，烦请丞相屏退左右。” “大胆！”魏延怒。 诸葛亮再阻止：“不可。” “丞相，两国交战，小心为上，万一她是吴国派来使诈，先杀了阿七姑娘，再假意来求和呢？” 简兮：“……”真想把魏延的嘴缝上。 诸葛亮剧烈咳嗽几下，简兮连忙站起来扶他。魏延吓了一跳，可见她没有多余危险动作，慢慢放下警惕。 诸葛亮摆手，对魏延说：“文长，你先下去吧。” “是。”魏延又看了“小依”一眼，转身离开。 诸葛亮缓缓抽开手，走回作战模拟沙盘前。他不再看简兮，清冷道：“长安至荆州，一路上危机四伏。我知姑娘已经尽力，阿七走了我不怪你。你把孙郡主的信物完好上交后，可随时离开。” 简兮走上前，站在她身边：“先生，我是小依，可我也是简七。” 诸葛亮苦笑：“是她让你如此安慰我的？” 简兮急得后背冒汗，她定定神，一字一句回忆起来：“孔明，见字如晤，展信舒颜。是我之过。本应明哲保身，可不忍布庄灭门。今擒于李嵩，心生不安。” 听到此处，诸葛亮手里拿着的用于摆放沙盘的小旗子，掉进沙盘中。 他身体僵硬，不敢回头看简兮。 “无论发生什么，我一定会回来。哪怕我死了，也不是真的死，我肯定想办法归来。” 简兮深吸口气，坦然道，“这便是那封血书的全部内容。离开一品阁前我写过一封信给陈晔，被刘璋关在柴房时，我又写了刚才那封信，偷偷藏在怀里，没想到跳楼时不小心掉出来，被血染红看不清字迹了。” …… “对不起，我过了这么久才回来。” 诸葛亮身体石化得更厉害，仿佛风一吹就会化作飞灰。 简兮凑上去，小声问：“所以……先生知道我现在是谁了？” 诸葛亮不自觉闭上眼睛。所以……她终于都想起来了。 下一秒，他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一双手从背后环住他的腰，身体轻轻贴在他的后背上。 诸葛亮缓慢地抬起手，刚要握住她的手，这时，门外传来传令兵的大喊：“报！前方传来消息，荆州内乱！” 诸葛亮立刻松开简兮。 简兮尴尬，叹道这小兵来得真不是时候啊！ “什么内乱？”她脱口问。 第190章 士兵也顾不上问话的是谁了，直接回答：“城里一夜间好多人被暗杀，还有人放火。因为封城拒敌，百姓想逃逃不掉，已经开始在城里□□了。” 简兮了然，看着诸葛亮：“难怪刘军伤病这么多人，却还不撤军，原来是留了后手？” 第一百一章 火火火 乌云遮日, 要变天了。 这天晚上，整个荆州沉睡在梦中。 然而，荆州城内沉睡多年的魔鬼, 仿佛一夜间全部苏醒, 一场血腥的屠杀疯狂开始。 守城的先锋部队王将军突然七窍流血, 暴毙军营。参军郭副将死于军妓之手，贪淫享乐时被活活勒死。 城中巡防部队遭刺客袭击，三十人无人生还。 守城士兵上吐下泻，半数城守中毒病倒。 …… 埋伏在城中的暗哨和眼线一夜之间被唤醒，如铁锤直击心脏，重重打击了荆州城防, 将荆州的大门向城外的刘军打开。 一个时辰后, 荆州大乱。 城中百姓见到街面上巡逻兵的尸体, 慌忙逃窜，士卒披甲上街维持秩序，可局面已难控制。 此时此刻, 荆州县府内。 陆逊在帅案前踱步, 急得眼睛发红：“外面的情况如何？” 斥候颤声道：“王将军、郭副将全部被杀, 守城的将士中毒了，巡逻兵全军覆没，街上百姓见了尸体方寸大乱。” “究竟何人所为？”陆逊厉声询问。 “荆州内到处是司徒风培养的死士，他们大到军营中, 小到市井草莽中，无处不在！” 陆逊问：“陛下的援兵没有到么？” 斥候把头伏在地上。 陆逊仰面闭上眼：“难道陛下放弃荆州了？怎么可能？” “报！”门外传来传信兵惊恐地叫喊, “禀……禀将军！城外阴兵来袭！刀枪不入！鬼来了！” 陆逊指着他大吼：“一派胡言！哪有鬼怪！带我前去查看！” “是！”士兵连滚带爬站起来, 替陆逊引路。 城墙上，守城士兵因井水中毒, 面色苍白。他们有的还在用尽最后一口气朝城墙下的敌军射箭，有的却朝敌军伏地跪拜，口中高喊：“是我们的错，我们不应该用粪水，我们不义在先，请你们退去吧！” 陆逊伏在城垛上观望。城下，一个个高大的身影缓缓向城门移动，箭矢射在他们身上，依然无法阻挡他们的步伐。 夜间雾大，朦胧月色下，他们的身形异常高大，宛如阴灵鬼魅。 陆逊提起一个跪拜士兵的衣领，把他摁在城墙边，揪住他的头发令他目视前方，在他耳边吼道：“你给我看清楚！哪里是阴兵，分明是敌人抱着死去士兵的尸体，用他们的尸体当挡箭牌！” 守城军已被城下的“阴灵”吓破胆，加上毒药的作用令他们产生的幻觉，早已失去斗志，眼前只剩一团团神秘的白雾和那一个个缓慢诡异的身影。 陆逊狠狠地咬牙，一把夺过弓弩，一支箭接着一支箭射向敌人。 远远的，年轻的皇帝刘禅稳坐车撵之上，目光冷然的望着荆州城门。 战场上的哀嚎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他漠然地看着眼前一切，嘴角微微扬起：“孙阿娘，阿斗很快接你回家。” 简兮在荆州生活了两年，最美好的记忆都与这座城有关。可她从未想过，这座坚固的城池，有一日会变成人间炼狱。 城门被攻破了。 双方士兵发疯了一般，举起长戟刺向对方。没有武器的，便用□□代替武器，用牙齿撕咬敌人。 人类仿佛回到最原始的野蛮状态。 城中到处都是咆哮呐喊、悲泣之声，血腥与血腥碰撞，漫天腥红。暴徒趁乱抢掠店铺，老百姓逃亡中被乱军所杀，失去父母的孩子跌倒在路中央，被飞奔的马蹄无情踩踏。 这座拥有战略意义上的重要城池，在新年之夜仿佛变作屠宰场。到处都是人杀人，到处都有人被杀，到处都是尸体恶臭和烈烈火焰。 简兮觉得背后发寒。难怪司徒风不撤兵，难怪皇帝稳如泰山，他果然留了一手。埋伏在城中的细作制造混乱，里外夹击为刘军打赢这场仗。他们只是在等一个时机，一个孙权放弃陆逊的时机。 好一个决胜千里之外！ 前线传令兵至：“陛下有令！令小依姑娘带孙郡主平安出城！” “小依”带孙郡主信物入大营的时，早已传到圣上耳朵里。无论如何，皇帝猜小依同阿七，甚至是郡主有关系，入城劝降的事还是落在她头上。 烽烟四起，满目苍夷。 简兮立在荆州县府大门前，五味杂陈。 这里曾经是她的家，记忆中最幸福、温暖的时刻，有一半是在这里度过的。 午夜梦回，她曾梦见自己回到熟悉的繁华街道，走到巷子尽头，一位身着白衣的温雅男子站在门前，等她归来。 冰冷的声音突然打断她的回忆：“陛下有旨，荆州牧陆逊曾为吴国丞相，是一方英豪，阶下囚过于折辱。陛下开恩，赐他自尽。” 简兮身后的士兵声音冰冷，他双手捧着一把剑，递给简兮。 “另外，孙郡主仍在府中，请小依姑娘务必保证郡主的安全。” 第191章 “是。”简兮接剑，走进县衙大门，几十个护卫紧随其后。 她回头看他们一眼，无奈地摇头：你们也太小瞧孙小妹了。 一进门是熟悉的前院，此时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 再往里走是正殿，从前刘备便是在此议兵。 外面火光阵阵，嘈杂喧嚣，这里却十分安静，仿佛被世间遗忘了。 突然，耳边传来“嗖嗖”的声响，凌厉的气流惊险擦过她的左耳。 想到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简兮警惕，竖起耳朵听周围的动静。 小依是陈晔的手下，自幼习武，身体反应速度极快。简兮虽然不会武功，可这句身体有肌肉记忆，在这种紧张氛围下，对危险的判断格外敏感。 县府到处都是机关，每一进院落都有数十支发暗箭从四面八方射来，每一进院落，都有刘军的尸体。 他们试图进攻这座府邸，却被暗箭机关拦截。 最后一进院落原本是刘备居住的。 简兮站在门前，隐约看到门缝里有微弱的烛光，想来陆逊等最后几人留在院内。 院门共两扇。 跟随简兮的护卫让她退后暂避。 护卫伸手用剑鞘轻轻顶开门板，顿时，一柄长矛飞驰而来，重重打在剑鞘上。 然而，院子里并没有人杀出来。 护卫侧耳细听院子里的动静，又不放心扔了几块石头进院子探路，确认没有机关才推开大门。 几十个护卫把院里院外围住。 忽然，正对着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一名身穿红衣的女子举剑刺来。女子身型矫健，动作很快，直直朝简兮而来。 护卫一个健步上前，护住简兮，将女子锋利的长剑挡了回去。长剑在空中旋转了几圈，回到红衣女子手中。 简兮站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多年未见孙小妹，没想到重逢于城破时。 一名护卫抢在简兮说话前，率先开口：“陛下仁慈，赐荆州牧自尽，其余人等放下武器，概不追究。” “放肆！拿命来！”女子喝道，举剑便刺。 护卫也猜出女子身份，不敢拔剑出鞘，仅以防守为主并不进攻。 “出剑啊！”女子剑式咄咄逼人。 简兮喊出来：“孙郡主，停手吧！” 孙小妹杀到眼红，并未理会。直到简兮打开木盒，取出那只玉笛。 郡主身形一顿，愣怔间被对手钻了空子。 剑鞘架在她脖子上，她感受到一丝寒意，随后那人的剑鞘迅速离开她的脖子，似乎怕弄伤她。 孙小妹没有再出剑，她看着简兮手中熟悉的玉笛，又看看简兮，冷道：“你是何人？这只笛子为何在你手里？” 简兮愣了下。是啊，她现在已经不是“阿七”了，孙郡主自然不认识小依。 可面前的孙小妹也不是她记忆中的人了。 简兮看着孙小妹熟悉又陌生的脸。 院中躺着刘军的尸体，府外是血腥杀戮的荆州，过往的一切美好仿佛都是大梦一场。 简兮又想起很多年前第一次见到孙小妹的场景。一品阁里，她身穿男装长发高束，眉目间英气十足，与鲁肃和周瑜同桌而坐谈笑风生。 如今的她，苍白苍老许多。 “回答我！”孙小妹再次举剑，对着简兮，“你是何人？” 简兮深吸口气：“我是一品阁陈老板的手下，小依。” “陈晔？”孙小妹握剑的手松了些，“我还以为……” “郡主说什么？” “罢了，人已死，还提她做什么。” 简兮问：“伯言将军何在？” 孙小妹神色冷下来，拦住简兮。 这时，屋内有人说道：“无妨，让她进来。” 孙小妹挡在简兮面前，过了片刻，转身离开让出一条路。简兮回头对那些随她进院子的护卫说：“你们守在外面，不得擅闯。” “可是姑娘，丞相说……” “放心，无事。” 简兮走进屋内。孙小妹守在陆逊身边，除她之外，陆伯言身边再无其他人。 陆逊身上有伤。他抬眼看见简兮，目光冰冷如一把锋利的剑刃。 简兮垂首，眸色凝重。 这些年改变的，又何止孙小妹一人。 * * 刘备出兵西川的第二年，孙小妹听闻母亲因思念她身患疾病，留书回江东探病。 刘阿斗吵闹着要和孙阿娘同行，她只好带着他去渡口，准备等老夫人病好些再回荆州，没想到再次被赵子龙带兵拦在渡口。赵将军让她留下世子，却不阻拦她的去路。 孙小妹心一凉，原来自己在那人心中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曹丕废汉称帝后第二年，孙小妹在江东得到刘备于成都封禅登基的消息。随后，听闻刘备立吴氏为皇后，已过世的甘夫人和糜夫人都得到相应的追封，可他从未提过她，也未想过让她去成都。 孙小妹曾放下自尊和骄傲，写信给他，却始终等不到他的回信。 他恨江东夺了荆州，恨江东害死了关云长，因此也恨她。 她独自站在江边，眺望着西川的方向，泪水不住的流下。 第192章 她突然好恨自己，恨当初没有听阿七的劝阻，恨自己的一意孤行。 她心灰意冷，望着滚滚江水，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江水寒冷刺骨，她没有挣扎，缓缓沉入江中。 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突然，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她。 那人拽着她拼命往江面上游。 孙小妹挣扎几下，想要挣脱，却被他抓得紧紧的。 身体渐渐失了力气，她随着那人浮到江面，向岸边靠近，最后一点点爬上岸。 是陆逊救了她。 孙小妹一把推开他：“为何救我？我自己寻死，关你何事！？” “为他寻死，不值得！”陆逊气息急促，语气激动，“你要活下去。哪怕所有人都背弃你，你也要好好爱自己！” …… ——哪怕所有人都背弃你，你也要好好爱自己。—— …… 这句话让孙小妹活了下来。 后来，她和陆逊找了具女尸，换上郡主的衣服扔入江中。江东士兵打捞上来的，是一具被水泡得面目全非的女尸，只从衣物和饰品辨认，那身份是孙郡主。 从此，世上所有人都以为孙小妹投江自尽了，可她早已隐姓埋名，潇洒自由。 再后来，她和陆逊成婚。无需父母之命，无需媒妁之言，也无需任何人的祝福。只有他们两人，以天地为凭，日月为媒，结为夫妻。 兜兜转转十几年，他们终是走到了一起，可这段路太过曲折、坎坷。 * * * * * * “你会放过伯言吗？”孙郡主苦笑。 简兮说：“身负皇命，不可背弃。” 孙小妹苦笑：“是，你是小依，身负皇命不可背弃。你怎会放过伯言。” 简兮说：“郡主是吴王之妹，吴王若知道郡主还活着，定然欢喜。若郡主出面，将军还有一线生机。” 孙小妹手中把玩着玉笛，苦叹一声，“我只是个徒有虚名的郡主。一个“死而复生”的妹妹去求兄长救人，他也不会放过我们。” 只听她继续道：“我哥生性多疑，登基称帝后尤甚。伯言为丞相时，陛下从未真正给过他实权，后又已伯言卷入太子风波为由，将他贬为荆州牧。虽然是降职，可荆州到底是要塞，也算给予他一定的信任。可不知陛下听信了何人谗言，此番荆州沦陷，他宁肯牺牲一座城，也不救伯言的性命。他这是要让伯言去死啊！” 说完这番绝望的话，孙小妹眼中含泪，却倔强的不让它流下来。 简兮喉头发涩，声音沙哑：“大汉皇帝……就是从前跟在郡主身后的那个孩子，他亲自来了，就在城外。他很想念孙阿娘，此番专程送来此信物，希望夫人看在故人的份上，回长安吧。” “故人？”孙小妹看见玉笛，不知想到了什么，流下眼泪，“她已经死了，坠城而死。堂堂几万大军，满场铮骨男儿，却救不了一个弱女子，还要女子跳楼血祭为他们铺路，实在令人齿冷！” 简兮跳城的消息既能传给陈晔，孙小妹自然也知道了。 简兮不知是安慰好还是自曝马甲好，她缓了缓道：“阿七姑娘那么做，定有她的理由。我今日来，是受皇令，郡主出城。也许、也许陛下看到孙阿娘，激动之下会赦免伯言将军。” 孙小妹怔住了。 阿斗已经当了皇帝，他念及旧情接她回长安，却绝不可能容忍自己的‘阿娘’嫁给其他男子。 夷陵之战，陆逊用一把大火烧得刘备大败，蜀国走上了下坡路。 如今，他涅槃归来，只会送还陆逊一把大火，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郡主。”简兮紧张地望着她。 孙小妹一笑，倔强的泪水不小心掉落下来，凄然静美：“我要去陪我的夫君了。我的夫君，为国尽忠一生，他离开时，应该有人陪着。”她看到陆逊手持长剑坐在桌前，沉着如山。 陆逊向孙小妹伸手，孙小妹上前，牵住他的手，坐在她身边。 所有荆州侍卫，死的死，降的降，如今这院子，只剩下孙小妹守护他了。 他搂着孙小妹的肩膀，轻轻一笑，无怨无悔：“真好，我走的时候，还有你陪着。” 简兮站在门口，望着灯火下相依相偎的两人，心绪凄然。 陆逊忽然抬头，看向简兮，问：“诸葛丞相可安好？” 简兮点头：“一切安好。” 他仰面感概，大笑起来：“曾经我发誓，终有一日他会败在我手下，不想这一局到头来，竟是我败。不，他也败了，他失去了什么只有他自己最清楚。而我，还有郡主相伴。” 简兮心道：你错了，孔明也没失去。我回来了，我就是阿七，只是不想在你面前表演借尸还魂让你再受一番刺激。 “烦请转告汉帝。”陆逊盯着简兮，目光坚定如炬，“大丈夫以死报国，马革裹尸还，这是我的宿命。虽然败了，可我宁愿站着死，也不会跪着生。我与他的恩怨到此为止，希望他今后能摒弃旧恨，善待孙氏。” 简兮躬身深施。 孙小妹幽幽道：“小依，你去院外等我，我要和夫君告别。有劳你帮我把门合上。” 第193章 简兮俯身应是，轻轻关好门。 这是他们夫妻最后的私语，她不便停留，走出院子站在门外，静静的等待。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许久。 府外的冲杀呐喊声越来越近，司徒风已没有耐心，准备下令强攻县府，斩杀陆逊。 简兮焦急的盯着院门，犹豫是否应进去提醒孙小妹，不能让伯言落在司徒风手上。 突然，院内腾起滚滚浓烟，如黑云般飘向上空，与城中的烽烟融在一起。 瞳孔骤然紧缩，简兮震惊，全然不敢相信。她一把推开院门，失声惊呼。 眼前的房屋已被大火包围，火蛇蔓延至屋顶，房梁已支撑不住，一根根砸了下来，火星四溅。 “郡主！”她心痛地大吼。 …… ——即使所有人都背弃你，你也要好好爱自己。—— …… 可若是连你也走了，剩下我还有什么意义？ …… 烈火中，他们相拥在一起，共赴黄泉，永不分离。 这是孙小妹能选择的，最好的归宿。因为，烈火的另一层含义是，重生。 刘军很快冲了进来，将小院层层包围。 天空已被大火染得变了颜色，所有人站在烈火焚烧的房屋前，不敢靠近，不敢出声。 直到一个凄厉的惨呼传来：“孙阿娘！” …… “孙阿娘！我是阿斗……我想你了……” 刘禅腿一软，被护卫搀扶着，一点一点走进院子。苍白的脸上全是泪水，他头发凌乱的披散着，再无半点帝王姿态。 他如约攻下了这座城，这座城断送了他父亲的性命，也让他失去了最后的亲人。 如此，他已没什么好怕的了。 年轻的皇帝猛地推开侍卫，僵硬的身体慢慢站直，眼神狠如鹰狼。 所有将士都跪了下来，匍匐在地上。面对帝王之怒，众人无不心惊胆战。 “杀！”刘禅咬紧牙关，“给朕出去，杀光所有吴国士兵！” …… “杀！杀！杀！” …… 喊声震天，大地随之颤抖，然后便是血腥和杀戮。 * * * * * * * * * * * * 永安三年，荆州，夏。 对整个王朝来说，这是大汉建都以来最血腥的一次战役，史官下笔时都惊出一身冷汗。 对荆州百姓来说，这是有史以来最刻骨惨烈的一战，许多人都没能见到第二日的太阳。 经此一役，司徒风的名字再一次响彻天下，世人皆称他为“鬼面”，堪比“人屠”白起。 此时此刻，汉帝刘禅携大胜之势，威望正盛。他重赏了司徒风，封他为骠骑将军，成为皇帝身边最快的利刃。 这位“三姓家奴”彻底翻身了！ 可刘禅未曾想，司徒风并不是他能驾驭的利剑，而是一把血淋淋的屠刀，终有一日，会刺穿大汉的心脏！ 第一百一十一章 回家吧 荆州之役结束的第三日, 陈晔忽然出现在大营。 小依先是弄丢阿七，后又未能代替阿七完成劝降孙郡主的任务，他除了赶来骂她一通, 也担心她会受到严厉惩罚。 没想到见到她的第一眼, “小依”张口便对他说：“陈老板, 您今日赚一单赔一单。” “胡说什么。”陈晔一头黑线。她有病么？ 简兮心里欢呼雀跃：您老人家送上门，省得我回长安找你！ 系统：【开局口令正确，恭喜玩家小依，成功解锁武力技能，辅助技能为治疗。技能值百分之百，目标人物状态良好。祝您游戏愉快。】 目标人物换成陈晔, 简兮见到久违的绿色手环。 简兮奇怪：“您怎么来荆州了？” 陈晔说：“给故人扫墓, 路过荆州。” 故人？能让陈晔千里迢迢去扫墓的故人, 只有绿倚。 简兮记得绿倚的忌日并非近期，陈晔为何忽然去扫墓？ 下一刻，陈晔满汉对手下的关心说：“此番圣上没有降罪于你, 丞相也未怪罪, 全然是因为收复荆州举国同庆, 待回到长安、过几个月就不一定了。你既非丞相府的人，此次还是随我去江南扫墓吧，免得回长安后获罪。” “哦。”简兮看似漫不经心地点点头，随后道, “我就是阿七。” 陈晔：“！？”这人失心疯了吧？ 就在这时，营地传来一阵骚乱。 “出什么事了？”简兮拦下急匆匆跑来的士兵。 那人心急道：“成都来信, 乔公子病逝！丞相伤心过度, 咳血晕了过去！” “乔公子？哪位乔公子？” “诸葛乔公子，丞相大人的义子。” 简兮震惊, 脚步停下来。阿乔那个孩子，最终被诸葛亮收为义子了？ 可惜他已经死了。 “姑娘快劝劝丞相吧！他身体熬不住啊！”士兵以为简兮太过担心丞相，才会愣神。 简兮死死咬住嘴唇。第一次穿回长安的简兮，尚还没有见过啊阿乔，诸葛亮不提她就不知。 第二次回到长安，她是以小依的身份，只听有人说过乔公子留守成都养兵屯田，为迁都后的大汉提供最有力的后方保障。 曾经在成都街头被人欺负的孩子，如今已长大能够独当一面了。 第194章 简兮还未来得及看看阿乔，他却病逝了。 诸葛乔原是江东过继给诸葛亮的儿子，诸葛亮对他如亲生儿子，管教甚严。诸葛亮北伐时，他让诸葛乔同士兵们—起，参加与督运军粮地艰苦工作。 历史上的阿乔死在建兴六年，如今才建兴三年，老天爷就提前收走他的命吗？ 老天爷都知道，这个阿乔不是诸葛瑾从江东过继给诸葛亮的儿子，而是成都街边一个恰好叫阿乔的孩子。因为和简兮有点关系，才被收为义子的。 简兮想像从前一样，走进诸葛亮的大帐。可惜刚到门口，就被侍卫拦下了。 “小依姑娘得罪了，丞相重病，除医官外任何人未经许可，不可进去。” “咳，让她进来。”里面传来诸葛亮沙哑的声音。 守卫一惊，陈晔更是惊掉下巴。 简兮回头，唇语对陈晔说：“我是阿七。” 一向精明的陈老板为何今日反应这么慢，我都自曝马甲两次了，还没反应过来？ 大帐里气氛压抑。 简兮慢慢走到诸葛亮的榻前，轻轻坐下。他紧闭双眼，但她知道他并未真正睡着，只是不知如何面对她。 他的脸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整个人仿佛都被抽空了。 诸葛乔虽是义子，诸葛亮却一直当亲儿子教导。 简兮静静陪着他，直到窗外太阳西沉，夜幕降临。 她俯下身，轻轻趴在他的肩头，安慰道：“阿乔先天不足，我刚收留他时就带他瞧过大夫，大夫说他活不过二十岁。他能平安长大，能领兵镇守一方，已远远超出我的期望。” 诸葛亮身体微颤，大手无力的轻拍她的后背，声音干涩沙哑：“我和阿七的孩子，终是没有了。” 孩子？他竟把阿乔当成他和她的孩子，当成两人唯一的牵绊。 那个在她无助的时候，托付给他的流浪的孩子。 简兮深吸一口气，把眼泪憋回。不能再让他伤心难过了。 不过，为何诸葛亮说的是“我和阿七的孩子没了”？他虽然口头相信小依就是现在的阿七，心里似乎并没有完全接受。 简兮不会在人失意难过时纠结这个问题，毕竟面对一个从头到脚整了容的阿七，诸葛亮还需要适应时间。若易地而处，她也做不到快速接受。 诸葛亮吃过药，沉沉睡下，连陛下在营中摆的庆功酒都没喝。 这些日子忙着战事，他身体不好却在硬抗，如今虚耗过度，要好好休息。 可这休息的时间也……太长了！？ 简兮坐在帐外等，第三天也不见丞相醒。 医官说丞相身体早已空虚，寻常用药根本维持不了他的生命，只能兵行险招。 但这些事除了日夜守着、想瞒也瞒不住的简兮外，医官没敢和任何人提，包括圣上。 丞相身体有异常的消息一旦走漏，北边虎视眈眈的曹叡和南面刚败下来的吴国，无论哪方突然冲上来咬一口，都会发生大乱。 五日后，刘军准备班师回朝。 诸葛亮身体不适的情况终于瞒不住了，但对外只说偶然风寒，需在此地静养。 然而，简兮更怕的是另一件事。 如今是永安三年，八月底，也就是建兴十二年，八月底。 很快，要入秋了。 同样的年份，同样的秋天，同样是在军营。 五丈原病逝前，不也是吐血昏迷，最后油尽灯枯而死？ 五丈原的秋风只是一个地方，这件事也有可能发生在荆州战场。 呸呸呸！ 简兮用力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嘴真臭！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胡思乱想。 “你在做什么？疯了吗？”陈晔斜眼看她。 简兮说：“脸上有蚊子，打死了。” 如今到了诸葛亮生死关头。 既然时间、地点、人物、事件都凑巧，那么若是改变两个条件，“军中病逝”就不会发生了？ + + + + + + + + + + 司徒风领兵回长安那天，全军欢送。众人对这位新晋升、出奇兵的蒙面将军十分崇拜和向往。 诸葛亮以身体原因为由，没有去送司徒风。简兮以偶感风寒为由，也没去。 他们知道司徒风就是司马子让后，心里不可能毫无芥蒂。 简兮操心的比诸葛亮还多一点。 木门道伏击不该死的司马懿提前下线后，司徒风也就是司马昭，他如今的角色，怕是集司马懿和他自己司马昭于一身。 西晋王朝的建立，至少还需要二、三十年。司徒风就是再勇猛，哪怕西晋建立时间会提前，一两年之内他也不可能逆天而行。 后面的事只会越来越棘手。刘阿斗不是号称藏拙于巧，淤清于浊吗，那就放手让他干吧。 治愈诸葛亮，她已经想好了避开“军中过劳死”的办法。只要离开答应军中，熬过建兴十二年，那么他的命运就可改变。 “丞相，我们回隆中吧！”招人眼的司徒风刚走，简兮便对诸葛亮说，“荆州离襄阳不远，我们回去小住两个月，你待如何？” 诸葛亮斜依在榻上，脸色依旧苍白去，可漆黑的眼睛闪过一丝淡淡的惊喜，很快又掩盖在平静中简兮迅速捕捉他到眼底的喜悦，接着说：“我们回到那个有着青山绿水的地方，还是像原来那样，先生在屋里看书，我去溪边捉鱼摸吓，然后烤了吃。” 第195章 说完，她才记起自己现在已经没有厨娘技能，只有武功技能了。捉鱼摸虾的功夫肯定比从前好，但做饭估计就不太擅长了。 “呃，我做饭可能没有从前好吃，丞相别介意哈。”她努力挤出一丝笑，继续说：“先生不是想待到功成，定当归隐吗？虽然曹氏仍在，如今收复荆州却也是大功一件。您离家这么久，难道不想回去看看吗？” “好。”诸葛亮沉默了许久，沉声开口，“我们回家吧。” 简兮抬头看他，只见他苍白的面庞渐渐露出一丝暖意。 “我们回隆中。” 他也害怕，再晚可能就来不及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故地 回隆中的时间比简兮预想的要快。 简兮以为诸葛亮会有各种不放心, 需要交代许多事。没想到两人计划回隆中后，第二日他就吩咐人收拾东西。 三天后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他们带了两名医官、两位仆从、十名护卫，天不亮就悄悄出发了。 对于万事俱备才行动的诸葛亮来说, 这一次回隆中实在准备仓促。 虽然出发时间很赶, 可马车行进很缓慢。 他们一路上走走停停, 甚至会稍微绕路去当地有名的小吃店品尝特色菜，碰见有趣的新奇玩意还会买了带上车。 诸葛亮像是忙碌一辈子后，突然闲暇游山玩水，对着街边买的机关木匣研究。 而简兮终于在被第三位摊主称作“这位老爷的闺女”后，买了一顶兜帽，严严实实戴好。 诸葛亮看着轻纱后被遮住的脸, 无奈一笑：“大好的碧玉年华, 为何遮掩。” 简兮说：“碧玉年华只是这具壳子, 我真实的样子可不是，先生该是知道的。” 诸葛亮又问：“你买这兜帽是为何？” 简兮歪头一笑。两人正好走到一个卖烧饼的摊位前，老伯笑着道, “老爷, 夫人, 想买点什么？” 简兮笑得很得意。诸葛亮宛如一副看顽童胡闹的样子，好笑地摇摇头，转身走了。简兮闷闷买了两块烧饼，紧跟上去。 她心里也十分憋闷。 第一次测试游戏时二十六岁, 在隆中遇见的诸葛亮还比她小一岁。只是后来她“年龄”一直没长，容貌也不再改变, 可面前的人已过知命之年, 一生操劳鬓发斑白。 如今她居然阴错阳差变成了小依，一副高中生模样的脸。别说诸葛亮接受不了, 连她自己都不习惯。穿回来的这些日子她不爱照镜子，头发也只是随手在脑后盘个丸子头。 此番归来的离奇且突然，简兮很难适应小依这个身份。除了武功绝佳身体极好外，这角色没给她带来其他优势。角色“小依”针织女工不会，厨艺一塌糊涂，一路上有护卫有侍从，根本不用她出手打山匪，她几乎成了一个大拖油瓶。 唯一庆幸的是，目标人物陈晔身体状况良好，情绪也很稳定，无需她费心。他去他的江南，她回她的襄阳，互不打扰。 马车走走停停，回到隆中已是九月。 入秋，山风微凉，十分舒爽。本是酷热后难得的好天气，可诸葛亮已经披上冬衣。 随行医官偷偷告诉简兮，丞相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咳疾愈发严重，很有可能过不了这个冬天。 简兮听完，只是劳烦医官费心照顾，没有说其他话。对她来说，这段日子本就是赠给她的，何必提前想悲伤的事。 草庐的院子和宿舍都有人提前打扫过，干净敞亮，布置摆设又和原来的一模一样，甚至一本书的位置都没动过。 简兮回自己曾住过的西厢房转了一圈，很快又沿着熟悉的路跑到诸葛亮书房，笑嘻嘻地对正在书案前凝眉沉思的人说：“原来我的屋子一直保持原状啊，我还以为自己不辞而别后，西厢房就另作他用了。” 为了让诸葛亮尽快适应小依就是阿七，简兮顾不得避雷，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没想到对方听完，不似从前一般抬眼怼她一句，只是若有所思地笑了下。 “嗯。” 嗯？嗯什么嗯，他还是不愿意直面承认她？ 唉，罢了。 天色不早，简兮转身，边走边说：“我去厨房准备晚膳，说不定能做一份豆腐乳。” 随行的侍从已经在厨房忙活，晚膳准备得差不多了。 简兮按记忆中的菜谱操作，做了一碗简单的汤面。可小依的厨艺太差了，她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哪怕脑子里知道怎么做菜好吃，可手就是不听使唤，偏让她把糖当成盐，把酱当成醋。 看着碗里这坨黑乎乎的东西，简兮汗然泪下。这东西是万万不能吃了。 角色设定如此，系统故意为之。 诸葛亮身体不好，胃口也不好，吃了几口饭便放下筷子。简兮见了，自然也没有吃饭的心情。诸葛亮发现了，又拿起筷子夹菜，他吃得很慢很慢，直到她吃饱才放下筷子。 他说：“你想吃什么随意，不用让厨房天天只做素菜。” 简兮说：“吃菜健康，降血脂排肠毒。” 第196章 “明日我们去未名居坐坐。” “未名居？”简兮愣了下。 诸葛亮提醒：“青梅酒。” 简兮惊奇：“那家酒肆还在？” 诸葛亮点头。 简兮兴致勃勃道：“好啊，明日便去。” 医官虽然担心，可丞相愿意出门走动总好过整日坐在屋里，因此没有阻拦，只说路上不可太辛劳。 诸葛亮不宜走远路，简兮和他同乘马车。除了驾车的车夫，他们没有带其他侍从。 马车在未名居前停下，店家热情地走上来迎客。 老板是个年轻小伙子，肯定不是原先那一位，不过酒肆招牌没有变。 “两位随便坐，本店特色青梅酒，要不要温两壶尝尝？”小伙子热情地说。 简兮点头：“来两壶青梅酒，再上两道下酒菜。”说完，她发现诸葛亮已经背着手缓慢上楼梯，急忙上前去扶他。 他上楼梯已经十分费劲了，却依然坚定地寻着当年的座位走去。 那日下着大雪，他和阿七一路步行来到酒肆，在这里遇见庞统，两人煮酒论天下。如今，故人已去，世事无常。 今日未名居人很少，二楼只有他们两人，格外安静。酒菜端上来后，简兮喝了两杯，也开始回忆往事。 “当年我们也是坐在这个座位，我就坐在这里，先生当时坐在我旁边。庞军师坐在我对面，说先生未来是要干大事的，叫我走自己的路，别总妨碍你。我就对庞军师说，世事难料，前路漫漫，谁能预测将来发生的事，只能珍惜当下，莫要后悔。” “是啊，当初就是这里。”想到故友，诸葛亮眼神飘渺，望向窗外，“那时我和士元、元直、广元经常在酒肆喝酒，共论天下大势。年少时自信轻狂，自以为看透一切，可最终世事难料。尤其是幼常……”话到此，他停住了，眼神暗淡下去。 简兮没有说话，她静静地等，想听他说更多过去的事。谁知他忽然转过头，看着她问：“你是否早就知晓？知晓我会追随先帝，知晓赤壁之战的胜败，知晓三分天下的结局？” 简兮惊了许久，点点头。 “果然如此。”诸葛亮并不惊讶。 简兮看着他，认真地问：“先生可想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你想听什么，我都告诉先生。” 诸葛亮摇头：“我命我主，我心里有数。” 简兮：“……”果然，神之自信。 诸葛亮又说：“给我讲讲你的家乡。” “家乡？先生是说长安？” “嗯，你真正的家乡。” “好啊。”简兮顿了下，绽开笑容：“长安已经改名叫西安了，也不是一国帝都，帝都在西安以东的北京。哦，叫帝都不合适，应该叫首都。那时候没有皇帝了，国家统一，天下太平，交通便利，想要从成都到西安，不用修栈道坐马车，高铁两个时辰就到了。从西安到襄阳也很方便，飞机不到一个时辰。我之前没去过，以后有机会一定去看看。” “？” “而且我们那个地方可不像这里，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们那里的女子从小必须受教育，不去学堂是违法的。我在那里只是个普通大学生，比我学习好考上研究生博士生的很多。她们从政经商工作皆自由，甚至当官发达，令男子望尘莫及。” “！？” “在我的家乡，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你。嗯，哪怕过了一千八百年，我们依然记得你。《出师表》我很早就会背了，当初真的背到我脑袋疼。” “……” 提到《出师表》，简兮顿了下，叹口气：“可惜，若我能早一点回来，哪怕提前半年，说不定街亭不会失，马谡也不用死。不过还好，一切都来得及。” “嗯？来得及？” 简兮捂住嘴，她不小心说漏了。 诸葛亮盯着她的眼睛，她的小心躲闪证实了他的猜想。 “你知晓一切，却改变了什么？收复荆州还是迁都长安？” 话已至此，简兮不再隐瞒。她摇了下头，简言说：“木门道。” 那场原本失败的伏击，却意外诛杀了蜀汉第一劲敌。 诸葛亮了然。她的出现，改变了他的气运。也许从她第一次出现在他身边，他的气运已经发生变化，刚开始很细微，直到最后决定命运的伏击。 如果木门道失败，如今他便是另一个结局了，或许那才是他真正的结局。也许会……很遗憾很悲伤吗？ 窗外秋风习习，没有下雪，可他脑海中浮现出两人踏雪并肩而行，来到未名居的画面，一路上她还顽皮的朝他扔雪球。 “阿七，谢谢你。” “嗯？”简兮抬眸对上他的眼睛，浅笑盈盈，一片温和。她睁大眼睛，喜道：“先生终于肯认我了！” 诸葛亮笑容依旧：“傻丫头。” * * 隆中第一场大雪悄无声息到来。头天傍晚只是阴天，第二日一早已是白雪皑皑。 简兮站在院子里，愣了许久，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而后，她朝诸葛亮的房间跑，因为太激动了，路上差点滑一跤。 第197章 诸葛亮正在做梦，梦见先帝三顾茅庐请他出山，却被窗外的声音惊醒。 “先生，下雪了！丞相，真的下雪了！” 诸葛亮疑惑。 下雪有何稀奇？她又不是第一次见到雪景，至于这么高兴？ 他披了件厚衣服，推开房门。 寒风夹着雪花闯进屋内，让他本能往后退了一小步。 不远处，她站在雪地里，笑得很开心，是那种如释重负的开心。 一场雪而已。 可对她来说，永安三年的秋天，建兴十二年的秋天，终于过去了。 没有五丈原秋风的悲歌，只是隆中平平淡淡一场雪而已。 第一百一十三章 未来 玩家简七已经赢了, 但小依的剧情还在继续。 系统说需要一个角色把简兮带出来，这个角色就是小依。 诸葛亮的结局已经改变，“简七”已经通关回去了, 留下的小依会继续她的副本。只不过这个副本很水, 目标人物陈晔不在也不影响她刷剧情, 她自曝身份透露未来，也没收到警告。 原来这是一个被游戏放弃的角色，连监控都懒得设。 * * 诸葛亮看书已经有点困难了，时间稍微长一点就会头痛眼花。书房里的书他读了大半辈子，早已烂熟于心，相比之下, 他更愿意听简兮讲故事。 尽管简兮不觉得是故事, 而是地理知识。 “这是何地？”诸葛亮眯起眼睛, 看着简兮画出一副他从未见过的地图。 简兮说：“世界地图。”她指着图上几个小点，“长安在这里，襄阳在这里, 成都在这里, 洛阳在这里……魏蜀吴三个国家和全世界相比, 只有这么一点。” “大汉领土竟会如此小？”诸葛亮吃惊，指着西边的地方，“那片地方是什么？” “别的国家，我们不能过去, 跨过边境线要打仗的。” “可曾有人到过那里？” 简兮点头：“有啊，成吉思汗, 他的子孙最远打到过……哦, 这里。”她指了下欧洲的位置。“可惜后来他的子孙不善统治，国破家亡, 地盘被其他人占了。” 诸葛亮似懂非懂地笑了下说：“我竟从未发觉，你脑袋里装了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 “嘿嘿，知道一些。只是这些东西平时用不上，我不会到处去说，不过，现在拿出来给你解闷挺好。”说完，她收起地图，端起旁边已经晾好的汤药走过去，把他推到他面前，“故事会结束，该喝药了。” 诸葛亮的身体并没有因为结局改变而转好，天气寒冷，他的咳疾越发严重，咳血频繁，低烧不断。起初医官开的药能缓解病症，后来似乎也不起作用了。 入冬以来，他已经很难外出行走，整日呆在屋子里，精神好时可以斜靠在书桌前小坐，精神不好便卧床休息，有时昏昏沉沉睡上半日。 丞相虽然回了隆中，但长安每隔半月便会派人前来，将最新的情况相告。原本诸葛亮是亲自见来者的，可近几日他昏睡时间越来越长，若非朝廷机密，来者便把消息告诉简兮，请她代为转达。 今日传来的消息是，司徒风已和王氏成婚。 司马昭兜兜转转，终是和王元姬走到了一起。 百官送去不少贺礼，他最喜欢丞相府送去的如意瓶，为表谢意，特意回了一份礼。 一柄新打造的短剑。 简兮皱了下眉头。剑是凶器，不适合送礼。何况诸葛亮是文臣，要剑何用。 当年诸葛亮可是把子让当半个儿子教导，如今他这是在示威，表明他翅膀硬了？ 简兮心里不快，因此诸葛亮醒来问她司徒将军送了什么回礼时，她藏着掖着半天，才说实话。 谁知诸葛亮听后笑起来，“他是记仇。小时候他喜欢练武，我觉得他身上戾气太重，总考他默书，为此他闹了不少脾气。唉，一把剑而已，你留着防身吧。” 简兮说：“先生眼光极准。他还不到我肩膀高的时候就说，想要建立新制度，必须靠战争和流血，不破不立。” 诸葛亮听完，沉默许久，而后说：“他说的也不错。他将来建立什么新制度吗？” 虽然没有直面问，可显然，他想从简兮口中得知司徒风将来的结局。 也许，他预感到了什么。 简兮摆摆手，搪塞过去：“无足轻重小人物，他过几年就该去世了。”什么三国终归司马氏什么晋太祖，太添堵了，不说也罢。 “因何去世？” “感染恶疾，不治之症。” “是吗。”他顿了下，问，“那我呢？” “……”简兮怔了一下，勉强展露一个笑脸说，“先生别乱说，你能长命百岁的。” “天底下哪有长命百岁之人。”诸葛亮摇摇头，叹口气，“若是我哪天不在了，你会如何？” “先生在，大汉在，我在。”简兮心神剧震，心头酸涩，强忍着不哭出来。 早已预料的结局，甚至结局已经比她预想的好太多，她该满足了。 可依然会心痛难当。 诸葛亮好像并不在意她的回答，自顾自继续问：“你是回长安，还是回到自己的家乡？” 第198章 她的家乡？ 如果她离开这里，副本彻底结束，系统会不会像对所有玩家那样，删除大部分游戏记忆，保护玩家的现实生活？ 她低下头，红着眼睛小声说：“如果我回到自己家乡，可能就不记得你了。或者说我知道你，但会忘记我们一起发生的很多事。” 诸葛亮沉默许久，说：“若是这样，你便不急着回去吧。” 他停了下，声音压得很低，似乎在小心回避着什么，又想留下点什么，“我记得你曾说，想四处转转，找个繁华之地做生意开酒楼。荆州就不错，等你赚足了钱，便可游山玩水，累了想休息也可以回长安。我和老李吩咐过，你随时可以回相府，府上所有人待你一如从前。这样的日子过五年……至少三年，应该有很多事可以做吧？” 一次说了这么多话，他有些疲倦，喘了口气。 “那三年之后呢？”简兮问，声音哽咽。 又是良久的沉默，随后他淡然一笑，望着她道：“三年后你若是想家了，便回去吧。” 实在太累，便忘了吧。 简兮勉强一笑，“先生舍不得我走，不想让我忘了你，可以直接说啊。明知我脑子不好使，还要给我绕弯弯。” 诸葛亮说：“笑得比哭还难看。” 简兮脸上依然挂着笑，手不自觉在袖中握紧，指甲掐进肉里流出血。她咬紧牙关，即使难看也保持笑容，“我想好了，到时候把酒楼开在襄阳。我虽然看上去脑袋不灵光，算账算得很清楚。到时候我再雇几个有名的大厨，我的经商头脑加他们的厨艺，酒楼肯定生意兴隆。等我赚够了银子，就去西北看一看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或者驾船出海，眺望大海的波澜壮阔。也许我还能发现一个新的岛屿，成为一代英明岛主。我要做的事情确实很多，三年哪里够用，怕十年二十年都做不完。” “嗯。” “还有啊，我以后也不会嫁给别人了……唉，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其实在我家乡，成婚或不成婚都是个人自由、个人选择。很多女子就算结婚了，也是辛劳一生。很多人一辈子没有结婚，却过得很幸福。我呢，前半生过得很幸福，往后一个人……我也会拼命幸福的。” 简兮讲了很多，说了很久，说到嗓子都发干发涩了。直到诸葛亮沉沉睡去，她才逃跑似的冲出房间，一个人躲到房间蒙着被子大哭。 担心哭得太大声引来旁人，她把用牙咬着被子，不敢发出太大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掀开被子坐起来，背挺得笔直，脸上表情麻木。 天快黑时，有人敲她的门。 “小依姑娘，陛下派的人来了。” 这些日子常有人来隆中传递长安的消息，可这次不同，是宫里直接派的人。 所有人都知道，已经到了最后。 第一百一十四章 雪夜 事情发生得太快。 就在上个月, 隆中降下第一场大雪那日，诸葛亮还说待到明年天气转暖，他会回荆州军中安抚战后的百姓, 然而北上返回长安。 只是没想到, 短短十几日, 他便无法独自出门行走。 到年底，他昏睡的时日越发长。 医官说他已无法长途跋涉回到长安了。 宫里派来的人候在门外。 简兮和医官在屋里守了一整夜，第二日晌午，诸葛亮才缓缓醒来。 医官说：“丞相，陛下牵挂您，派的人已经到了。” 是来问他的身后事吧。 “让他进来, 你们先出去。” “是。” 医官出去配药了, 哪怕知道不会改变什么, 可仍在坚持。 简兮守在门外，依稀能听见里面的对话。 蒋琬、费祎、姜维、魏延、马岱……这些熟悉的名字。就算不听，她也知道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 未来将要委派给他们什么任务。 不同的是, 如今长安定都、收复荆州, 大汉一切向好。他如愿功成后归隐山林，没有遗憾了，也不会有那句“未终陛下之事，饮恨无穷”。 他终于不用饮恨而终。 还有一句话, 那便是警惕司徒风，切不可重用。 尽管简兮刻意隐瞒, 但敏锐如他肯定早就察觉到什么了。 直到傍晚, 宫里的人红着眼睛出来，骑快马赶回长安复命。 到了晚上, 陈晔驾车来到草庐。 简兮不意外。大汉丞相回到空置许久的草庐，一住就是几个月，却无人前来探究竟，也没有走漏风声，身边那十几个护卫万万不够用，这背后定是一品阁下了功夫。 陈晔下马车，快步走到简兮身边，问她：“怎么样？” 简兮默然摇头。 陈晔叹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不出话。 眼下的情况他已经很清楚了，此次来草庐是诸葛亮写信唤他回来的，任务只有一个，看住阿七。 诸葛亮知道，他若是走了，恐怕只有陈老板的话她还听得进去，能劝住她。 * * 宫里的人刚走，简兮就回到房间，守在诸葛亮榻前，端药送水。 第199章 “你无需再做这些事，我也不想再喝这些苦涩的汤药。”诸葛亮掩面重重咳嗽几声，一连喘过气，他趁简兮不注意，把帕子藏在袖子里，不想让她看见。 简兮依然看见手帕上的一抹殷红。但她很配合，丞相不让她担心，她便假装没看到。 她说：“你总得让我做点什么？”闲下来，心里更发慌。 诸葛亮笑着说，“马上过年了，你要是有空，包个团圆饺子吧。” “好，不过我的手艺不比从前，我包完饺子你一定要吃啊！” “嗯，我知道了。” 新年至，习俗不可少。 简兮领着一众人在厨房包饺子。 诸葛亮如今的身体，进流食都困难，更别说吃饺子。饺子只是图个好彩头，她又煮了一碗粥。 小依厨艺不好，煮一碗普通白粥还是可以吃的。 等她端着盘子进屋，发现诸葛亮又陷入昏迷，枕边是医官还未来得及清理的一大片血迹。 医官无力地冲简兮摇头，这还是他来到草庐，第一次用这样的动作和表情来告诉简兮，他真的已经拼尽全力，但无法回天。 “辛苦了大人，您先去休息吧。”简兮朝医官施了一礼。 医官拱手，退了出去。 简兮在榻边坐下，抬手摸了摸诸葛亮的额头，烫得厉害。 能用的药，能上的医疗手段，医官都用过了。简兮如今能做的只有物理降温，一直到第二天清晨，总算退烧了。 她把粥隔水温着，不烫也不凉，如此待他醒来，可以马上吃到东西。 她唤他，他不醒。 这些天，简兮日夜守在他身边，看着他起伏的胸膛，就觉得一切都来得及，一定会有奇迹发生。 天光大亮，窗外传来扫雪的声音。 已经濒临崩溃的简兮觉得受到打扰，推门出去，却发现院中的梅花开了。 原本种在院子里的梅花二十多年无人照料，大多枯死了，现在这些都是数月前新移植过来的小树苗。 秋天非移植花草的好时节，梅花树伤了根，长得并不好，没想到冬雪过后竟然开花了。 她关上房门，走回榻边，额头抵着诸葛亮的额头，低声说：“梅花都开了，你可以醒来了吗？” 又过了一日，日落时分。 雪已经停了。 山鸟拍打着翅膀从枝头飞起，打落树上的积雪。 诸葛亮似乎被这声音惊扰，眉头动了一下，而后缓缓睁开眼睛。他目光空洞了好一阵，直到看见守在床边已经疲惫至极、枕着手臂浅眠的简兮，意识慢慢回归。 他撩起被子，轻轻盖在她身上。谁知被角刚碰触到她的身体，她立刻醒来了。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先生？” 诸葛亮看着她，静了片刻，笑笑说：“嗯，我醒了。” “你……没事了？” “嗯。”他依然笑着，“我若再不醒，你就要折我的梅花煮茶煲汤了，还要把所有树枝用来堆雪人，我岂敢不醒？” “你都听到了啊。” 那是她怎么唤他都不醒，痛苦至极时胡乱说的话。 沉默了一会儿，简兮哑着嗓子说：“粥一直温着，只是过了这么些天肯定没法吃了。我让厨房再做一份吧。” 诸葛亮摇头：“我不饿，先不吃了。”他顿下来，坐起身，一脚已经迈出床榻，动作流畅的根本不用人扶。 “我感觉好多了。”他望着窗外的皑皑白色，说，“外面下雪了？我记得你最喜爱外出踏雪，我们出去散散步。” 简兮正在炉边烧火，想让屋子更温暖，没想到竟听诸葛亮说他要出门。 她回头看他，拒绝的话到嘴边，却被他的话打断：“外面景色很好，阿七你陪我出去看看。” “你现在的身体不适合外出……”简兮呆了一瞬，望着诸葛亮明亮的眼睛，她想忽然明白了什么，脸上血色渐渐褪去，一片惨白。 诸葛亮温柔地说：“我真的没事了，我们走吧。” “要是出去转，我得换身漂亮衣服，这狼狈的样子太难看了。” “好，我在院中等你。” 跑回西厢房的路上，简兮都是以泪洗面。她妆容是肯定化不成了，头发也就简单在脑后编了一条长辫子。 衣服穿什么？ 她翻箱倒柜的找，有些失了方向，居然把柜子里所有衣服都掏了出来。最后，她看见一条十分朴素的淡绿色粗布襦裙，是她初来隆中后不久，诸葛亮送她的衣服。 如今穿久了织锦缎子，这布料当真粗糙别扭，她却很喜欢这件衣服。 她换上浅绿色长裙。 裙子是夏天穿的，可她一定要让诸葛亮看见她穿这条绿裙子，说什么都不披斗篷。 换好衣服，她在院中的梅花树前等诸葛亮。 简兮站得较远，诸葛亮自然没看 依譁 清她脸上的表情，却清清楚楚看见她衣衫单薄、独自站在雪中，仿佛随时会被大风吹走。 他控制不住，大声出口：“谁叫你穿这么少出门的？” 简兮看到他，还未说出来，身上忽然感觉。一暖诸葛亮掀开披风，一把将她瘦小的身体裹进去，几乎把她的头都遮上了。 第200章 在这半片漆黑中，简兮难得放任自己贴在他身上，紧紧拥抱着，仿佛想把未来几十年的温暖全在今日得到。 “本应该回到军中犒劳将士，回到长安辅助陛下，可如今怕是来不及了。”诸葛亮叹口气。他从不隐瞒自己的生死。 “先生为大汉付出毕生，救汉室于危时，呕心沥血，从未有一日休息。如今长安一片繁荣，荆襄收复，先帝在天之灵定然欣慰。” “非也，荆州势力盘根复杂，又是兵家必争之地。此番大汉虽然侥幸收回荆州，谁能保证五年或十年，魏国和吴国不会再动取荆州的心思。至于王都长安，根基不稳，陛下需要依靠蜀中老臣，却不得不稳定长安世家。想在长安彻底立足脚跟去，必须得到世家的支持。” 简兮说：“这便是陛下重用司徒风将军的原因之一吧。” 诸葛亮喃喃道：“倘若我健在，司徒风只是表面猖狂，不敢真做什么。可若是我走了，只怕朝廷很快就是司徒家的了。” 简兮心一缩，立即摇头说：“不会的，还有蒋大人、费大人、伯约将军，还有很多忠臣良将。未来之事我都知道，先生总该信我吧。” 她知道司马家是如何在魏国翻天的，却猜不出司徒风日后在蜀国会如何做。 往后也不需要她操心了，战火硝烟还是王朝更迭，都和她没什么关系。 “阿七，我们去山顶看雪吧。” “好。” 简兮立刻去找陈晔备车。陈晔瞪大眼睛：“大病未愈，冰天雪地的要去哪里？” “随便去哪里，都行。”简兮声音很轻，语气坚决。 陈晔顿了几秒就明白了，他二话不说备好车轿，又拜托医官尽力照顾，请随行侍卫留神当心。 车上放置了暖炉，铺了厚厚的绒毯。 车轮结结实实压在皑皑白雪上，发出吱嘎吱嘎声。 诸葛亮偶尔掀开窗帘往外看去，边回忆边和简兮说起从前往事，说起他和幼弟诸葛均如何来到隆中，说起他何时遇见恩师水镜先生，如何结交了庞统、徐庶等好友，回忆和先帝一起开疆拓土的日子。 到最后，他说：“……可惜没能回到长安。” 简兮心仿佛被剜了一下，她装作轻松地说：“等先生身体好了我们就回去，那时候雪都化了，天气暖和。离开这么久，李总管肯定担心得紧，他见到我，可能又要说我是怪力乱神。陈老板的生意越来越好，今年可以在城西开一家分店。我会努力和陈老板学习，提高厨艺水平，到时候先生每天都能吃到我做的菜。” 诸葛亮淡淡一笑，看了眼窗外景色。简兮也往外看了一眼，说：“我好像没来过这里。” 诸葛亮说：“我们到了，停车。” 到不了山顶，更不可能爬山。 马车停在陡崖前，下车，眺望远方的山林。 寂静的雪夜，周围只有侍卫举起的火把照明，昏暗凄凉。 白雪刺得她眼痛。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会喜欢下雪天，太冷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最后 “大好河山。” 诸葛亮眺望远方。明明山林一片昏暗, 他却看得很认真，眼中承载着山河远阔、万里国土。 他想再多看一眼。 “此地往北是洛阳，往西是长安, 再往西是你说的边塞和大漠。” “倘若三国一统, 天下再无战火, 百姓能安居乐业，该有多好。”说完，他转过头，看着简兮，轻轻一笑，“我记得你同我说过你的家乡, 天下一统, 没有战乱, 百姓安宁。真想……去看看。” 简兮握住他的手说：“也许将来有一天，我们真的会在某个时间重逢。” “嗯。” “可是我的家乡人太多，太匆忙, 我怕来不及看清你, 担心我认不出来。” “无妨, 我认得你就好。或许再见面时我唤你一声‘阿七’，你便记起来了。”诸葛亮停下来，意味深长地望着她，似乎还想说什么, 可好半天也没说出来。 或者他觉得此时说什么都不合适，也都不够。 雪又飘下来了。 诸葛亮脸色有些发白, 大概是觉得冷了, 他轻轻握了下简兮的手说：“我乏了，回吧。回草庐好好睡一觉, 明日醒来还要听你给我讲故事。” “好，以后每天都给你讲故事，绝对不重样。不过你要多鼓励我，不然我就只给你讲从前有座山……”她逗他。尽管她眼泪快要决堤了，可还是在逗他。 马车缓慢往回走。 她靠在他怀里，感觉他身体很凉。她紧紧抱着他，想用一个人的温度温暖两个人。 “你先睡吧，等到家了我再叫你。” “好……” “睡吧，希望你能做个好梦，大汉国泰民安，长久繁荣，万民安乐福足，称当世汉帝为天下明主，是个有魄力的英明皇帝。大汉会流传千百年，你的故事也会流传千百年，被崇敬你仰慕你的人设宗庙供奉。我也去过，但那个武侯祠已经不会有五丈原秋风悲歌了，你的命运我改变。和死在战场军中、望着长安叹气相比，回归故里，对你来说也是个好结局吧。” 简兮握住他的手，握得很紧，可指尖的温度一点一点流失，什么都抓不住，他的手越来越凉。 第201章 简兮自顾自地说：“木门道伏击，抬头仰着千万支箭，我心里想得是，如果能帮你扫除北伐最大的障碍，这场长达七年甚至更久的北伐，也许会赢。用我今日身死，换你一世长安。” 长安，长治久安。 “大汉回到了长安，你荣归故里，落叶归根。哦不对，你不是本土襄阳人，是山东琅琊人啊。其实，我也没去过你的家乡……” 诸葛亮沉沉睡着。 她等了很久。 什么声音都没有。 马车停在草庐外。 “先生，到家了。”简兮轻轻拍了拍身边人。 他看上去睡得很踏实很安宁，他斜歪在她怀里，她抱住他精瘦的腰身。 一片冰冷。 车夫下车。接着，周围很多人围上来，有陈晔，有侍从，有医官，却自觉站得离马车较远，不敢出声，不敢打扰马车里的人。 外面的一阵喧闹过后，简兮发现她再也听不到诸葛亮的呼吸和心跳。 没有什么……什么都没有…… “先生，我们回到草庐了，该醒来了，小心下车受凉。” 身旁的诸葛亮靠在她怀里，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只是再也无法回应她。 简兮闭上眼睛，叹口气：“好吧，我不吵闹你，你想睡便继续睡，天亮了我再叫你。到时候你一定要醒来啊，我记得你从不赖床。” …… “大汉丞相，千万不可以赖床哦。” 一片令人绝望的沉静过后。 久到令人窒息。 天亮了。 草庐院里的梅花枝再承受不住积雪的压力，咔嚓一声被雪压得折断了，一雪团和红色的花瓣一同散在雪地上。 “……好，我不吵你了。” 简兮的脸贴着诸葛亮的脸，感觉他面颊的冰冷和她眼角的湿润，“这一觉可能睡得有点久。梦里有你的兄弟朋友，至亲至爱，有大汉还于旧都，有五虎上将为你庆功，有先帝在那里等你。别忘了还有我啊，我最喜欢你了。我在祁山大营就开始喜欢你了，因为你是诸葛亮啊！” 马车外的医官和护卫已经有人开始哭了。 马车里，诸葛亮靠在简兮怀里，仍在熟睡。 永安四年，正月初七。 建兴十三年，正月初七。 雪越来越大，天地已经快看不清楚。 原来真正悲伤不是嚎啕大哭，而是天地为之变色。 * * 陵墓依山而建。 依诸葛亮生前所言，无需华服和陪葬品，随他入殓的只有几个贴身物件。 其实早在半年前，他已想好，死后葬在定军山，永远守护汉中要塞。 可他病情发展得太快，离开得太快。襄阳距离定军山很远，真的来不及。 陵墓选在荆襄一处隐秘山林，之后在定军山设立了一座衣冠冢。 等一切安置妥当，已是永安四年四月。 简兮一路跟随姜维大军去汉中。远远的，她望见一只仅有十人的劲旅停在山头，大旗写着“司徒”。 全军缟素。 司徒风站在队伍前，勒紧马缰绳，向远方眺望着。 简兮只看了一眼，放下车帘。 一夜奔波，马车进城，停在一座熟悉的府邸前。那是曾经的汉中丞相府，如今空置已久，府上下人都遣散了。 陈晔和姜维告别后，吩咐其他人收拾东西准备稍作休息。 简兮不下车，陈晔也不催，自己先进去安顿一行人的食宿事宜。 自诸葛亮离开，陈晔不见简兮哭过，甚至她连话都很少说。他十分担心，可又太忙碌分身乏术，于是紧急从一品阁叫来个懂武功的女子，贴身照顾她。 说是照顾，其实是陈晔担心自己顾不过来，于是多一双眼睛看住她。 那个女子自知劝不了简兮，从不多话。简兮不说话，她就乖乖闭嘴当透明人。 真是难为她了。 简兮摇摇头，对这位连名字都没记住的女子说：“府里没什么吃食，我饿了，你去城南的张家铺子帮我买份糖饼。你先去，我进院子看看陈老板东西收拾得如何。” 几日没正经吃过一顿饭的简兮主动提出吃饭，女子连连点头，立刻拿着钱袋下车去了。 她离开没多久，简兮也下马车，却是往城门方向走。 过了一会儿，陈晔从府邸大门出来，没看到车里的简兮，却见有人提着糖饼小跑而来。 他劈头盖脸地问：“人到哪里去了？” “小依姑娘好不容易想吃东西，我给姑娘买早食去。” “糊涂！跟你说过不许让她一个人呆着，你怎么忘了？！” 女子吓到了：“现在怎么办？” 陈晔凝眉想下说：“叫些人，速去城墙。快点！再晚来不及了！” 清晨。 简兮站在城墙上，眺望一望无际的汉中平原。 人间四月天，远远的，她可以看见绿油油的田野和黄灿灿的油菜花。 很快，她听到了久违的系统警告声。 【玩家小依，企图改变角色结局，系统警告一次。】 看来小依命不该绝。 【玩家小依，让目标人物神情紧张，心急如焚，所有技能降低百分之十。】 第202章 没想到陈晔这么快就发现她不在了。 他们紧张什么？以为她要跳楼自杀吗？ 那种摔得头破血流、四肢百骸寸断的经历，她真的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她只是想吹吹风而已。 简兮深吸口气，慢慢抬起右腿，一使劲迈上城垛。 谁知她刚迈一步，另一条腿还悬在半空，忽然，一只大雁扑闪着翅膀自城下飞来，直冲云霄。 她惊了一跳，立刻从城垛跳回来，往后退几步。 她不敢相信，抬头望着渐渐远去的孤雁，而后回头看。 身后空无一人。 “是你吗？”简兮呼吸都窒瑟，稍微喘一口气胸口会疼。 没有回应，没有声音。 简兮沉重地叹了口气，喃喃自语：“我答应过你会好好活着，绝不会食言。” …… “我真的只是上来吹吹风。” …… 她忽然想起她第一次来到汉中，第一次见到诸葛亮的情景。 原来，她以为的初见，其实是他一人独守十余年后的重逢。 如今独自等待的人换成了她，而他，死在了她最爱他的那一年。 陈晔带人上城墙寻她时，她正靠在墙边呆呆坐着。 直到陈晔在她面前蹲下，她看见他，低声说：“陈老板，这才三个月我已经很难熬了，接下来的十年二十年该怎么过啊！”说着说着，终于能哭出来了。 那日之后，简兮正常了许多，虽然她时不时会发呆，偶尔不知想到什么会突然落泪，但自我恢复能力越来越强，吃喝住行一切照旧。 她先在长安一品阁帮工两个月，而后向陈晔请辞，带着三个一品阁的人去襄阳，自立门户开店了。 她开了一家普通的面馆，起名叫缘来小店。 开业第二个月，生意逐渐好起来，同时她还听说一个很突然的消息。 魏延死了。 关于魏延之死，民间传得神乎其神，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是被奸人陷害，有人说他被朝堂政敌派人暗杀，还有人说魏将军杀伐太重被冤魂厉鬼索命。 又过了两年，当简兮第一家分店在荆州开张时，她又听到一个很突然的消息。 蒋琬死了。他的死因没有引起市井人猜测，很明确，病逝的。不过好像……有点快？ 算起来，简兮已经好几年没有回长安了，偶尔和陈晔通信，也只是聊聊店铺生意日常琐事，没有提过任何长安的消息。 又过两年，荆州战火再起。那时的简兮只知道是魏国打过来了，以及赶快清点家当跑路，千万别把店铺赔掉。 她跑到吴国躲了一年，还在孙权宫门前大摇大摆的走过。第一次感觉没人认得她很好。除了陈晔，所有人都认为简七在司徒风火烧荆州前就死了。 魏夺荆州未果，战事结束后简兮又回去了。 恢复荆州生意的第三日，简兮小面馆里来了两位特别的客人，一位中年男人和一个五岁孩童。 男人戴着面具，正经严肃。 孩童坐在他对面，一板一眼地背诵：“园中有树，其上有蝉，蝉高居悲鸣、饮露，不知螳螂在其后也；螳螂委身曲附……曲附……” “欲取蝉，不知黄雀在其旁也。”简兮端着两碗热汤面走过去，放在二人面前，客气道，“二位请慢用。” 戴面具的男人看了简兮一眼，未多想，而后转头教训起自家孩子。 “重新背过。” “是，父亲。” 那是司徒风和他的儿子司徒焱。 五年后，魏国又来了，简兮又跑路了。这次她去了西北大漠，和关外商人学做生意，骑着骆驼看夕阳，还去鸣沙山、月牙泉。 在外面游荡了三年，她终于想起顺路回长安一趟。 正巧赶上新年，汉帝刘禅在城墙上开仓放粮，他身边站着的人是司徒风，一个有佩剑面圣特权的司徒风。 这一年，没有放孔明灯。 简兮懒得在城墙下凑热闹，挤过热闹的人群，回到一品阁。 转眼已经十年了。 这些年，“小依”的容貌未变，陈晔更加苍老，头发全白了，脸上皱纹更深，说话也没从前那么干脆利索，生意也放手让底下人去干。 去年起，“小依”手上的能监控陈晔身体状况的手环，已经变成橘红色。如今当面见到故人，他的身体状况早已不如从前。 简兮担心地摇头：“陈老板看上去憔悴了。” “你还是容貌未变，和阿七那时候一样。”陈晔无奈道，“戴个面纱遮一下吧，你虽然和阿七长得不同，可你这容颜不改的样子和阿七相同，小心引人怀疑。” 简兮点下头，问起城墙上的事情：“司徒风何时变得这般威风？” 陈晔冷冷道：“他是够威风，守住荆州不说，还把魏皇帝从洛阳赶出去了。魏帝曹叡在逃往冀州途中，旧疾复发，吐血而亡。” 曹叡也死了？这剧本倒是让他多活了几年。 下一个死的会是谁，哪家将领会输还是会赢，简兮已经猜不出来了。但她隐约猜出司徒风今后在蜀国翻天的路数。 第203章 若是正常轨迹，司马家在曹家隐忍，后起义造反胁迫曹家，立傀儡皇帝，最终灭了魏国和蜀国，改朝换代建立西晋。 这一次，司徒风是想以蜀国为大本营，去灭魏国，然后在刘禅面前表演个几年，有一天实在懒得忍，便找个理由把刘禅推翻，改朝换代，建立西什么的。 反正魏延、蒋琬都死了，姜维也得了重病。蜀汉已经没有其他大将可用，善战又声望高的，只有他司徒家。 最后的最后，要么让吴国投降，要么再战一场赌生死。如此，三国还是他司马家的。 简兮吃菜喝汤，边吃边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司徒将军有的受呢。管他们做什么，我们快吃饭。” 陈晔吃了口饭，问简兮：“你将来有什么打算？你都已经守了十几年，还没有放下他吗？” 放下什么？放下诸葛亮？他早已是她生命里的习惯，就像太阳东升西落，海边潮起潮落，根本无法改。 陈晔劝她：“你也老大不小了，一人太辛苦，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简兮学着他的口吻回道：“陈老板要是寂寞，我给你找个老伴吧，我认识几个大娘，他们都很喜欢你。” “滚滚滚！再胡说不让你来一品阁吃饭。”陈晔下逐客令。 简兮笑了笑，淡淡说：“陈老板每天都在想绿倚，和我一样忘不掉吧。我就会一直想到先生，做什么都会想，吃到某种好吃的菜，我就会遗憾先生居然没吃过。看到西边大漠的美景，我就会遗憾为何不能带先生一起去。就连店铺花钱雇一个人，我都会想如果是先生他会如何识人，如何驾驭手下。先生不在了，我刚开始很难受，慢慢就习惯了，我要大大方方的想他。” 她扬起娇小的面孔，微笑着。 因为初见时的人太惊艳，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诸葛亮。 她愿意记得他，记得两人在一起的点滴，所以不舍得这么快下线回去，不想忘也不能忘。 “那好吧，我不劝了。新年安康。”陈晔端起一杯酒。 简兮也端起酒杯，十几年已过，她终于有勇气过新年，有勇气说这句“新年安康。” “阿七，你会怨他吗？让你等了他十几年？” “我不也让他等我十几甚至二十年？他一个从不让自己吃半点亏的人，肯定对我怨念颇深。” “为何？” “祁山大营第一次见面，我还不认识他。他最初肯定以为我是装傻，反复试探我是真的‘失忆’后他就遗憾的放弃了。你想想啊，一个从不吃亏的人在我这里吃了这么大一个鳖，他肯定不甘心啊！” “于是他就变个方式整蛊你？” “肯定是啊！”简兮故意这么说。 陈晔说：“他并非故意让你等。若他可以，现在恨不得立刻马上回到你身边。” 简兮喝着酒，眼睛红红的，流下眼泪。 “我只是在安慰自己，陈老板情商这么高为何去听不出来，还是你也故意欺负我，想让我死心？” 陈晔摇摇头：“这是先生的遗愿，他怕你为他过得不幸福。” “谁说我不幸福？”简兮擦擦眼泪，“我正在努力幸福啊，开了两家面馆，去过江南去过大漠，我已经很努力了。” 简兮喝醉了，趴在酒楼大厅睡着。陈晔也喝了不少，一大早见不到人。 简兮留下纸条离开。原本每年正月，她都会去草庐打扫房屋和院子，修剪梅花。 但近两年司徒家眼睛变多也变精了。担心被发现，她只能抽空去打扫，偷偷摸摸不让人察觉诸葛亮家还有什么人。 此番过这么久没去隆中，司徒风又在长安享受风光，肯定没时间管她去哪。 简兮租车回隆中。 地上雪太厚，马车不方便过去。简兮多给他一串钱，车夫才同意往山里再走一点。 时间果然是良药。诸葛亮离去后的两年，她几乎看不了下雪，每到下雪天就躲在房间里不出门不见人，谁要让她看见雪，她会抱头大哭叫喊。 如今，伤口埋在心里，已经结痂，没有愈合，但只要不反复触碰它，就不会一直疼。 今日，她刚进草庐的院子，胸口犹如被大石击中，痛不可当。 因为她看到一个人。 子让、司徒风……不对，是司马昭站在院子里。 “果然是你。一个荒废的草庐不时有人打扫，我早派人盯着了。手下人说可能是原来丞相府上的婢女，感念旧恩，每年都来打扫。原本我没放在心上，直到那日再襄阳见到你。” 简兮大大方方摘下面纱：“将军认错人了，我是丞相府上的丫鬟小依，之前只听闻将军名号，并未见过将军。” 司徒风笑：“这么想同我撇清关系？收复荆州前，你和阿七一同前往荆州，一起遇见我，一起看过我的本尊，你怎么会忘？还是说你在刻意隐瞒？” 简兮心跳到嗓子眼，完了，她的咸鱼、躺平、摆烂的日子，要结束了。 她决定转移话题，把问题抛给他：“将军为何来草庐？” “丞相曾是我的授业恩师。” “是吗？这么多年，我从未见你来祭拜过。”简兮冷冷地说。 第204章 司徒风摇头，“寸功未有，如何能祭拜丞相。当年丞相未能完成的事，我已经完成了，也算答谢师恩。” “你完成了什么？攻入洛阳，赶走曹叡，重伤魏国？还是说蜀汉朝廷多了一位持剑入朝的权臣？” 司徒风笑说：“这个天下，早晚我要收回来。这也是先生期盼的大一统。” “你的心思昭然若揭，先生临走前想防你一手，只不知你使了什么手段，最后死的却是魏延。如今先生已经走了，眼不见为净，也请将军不要前来打扰丞相的清静。” 司徒风不再遮掩，“那么就请阿七姐姐代为观看，看我最后如何让吴国臣服于我，如何将天下一统。” 吴国臣服？那还早呢？ “吴国不会同意。” “杀掉反对的老臣和将领。” “孙权也不同意。” “任何人都有软肋，找到他的软肋，他迟早为我所用。”司徒风站在院子里，指着新移栽的梅花，“这些树是我特意派人种，如今都长高了，花开甚美。” 简兮冷冷地道：“倘若先生知道，宁可把树砍了。” “先生为何如此恨我？当阳路上是他没有第一时间救我，我都能冰释前嫌送上大礼，他为何对我没有一点抱歉。” “先生一生光明磊落。对你的好，对你的抱歉，早在你用粪水攻城、火烧荆州的时候就消失殆尽。若先生看到你持刀佩剑站在陛下身边，他会想办法除掉你。” “哈哈哈。”司徒风笑起来，狂妄，“不愧是诸葛孔明。可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我如何吞并其他两国，如果让大汉一统。” 简兮摇头：“那已经不是刘家的大汉了，你只是打着旗号，在为自己划地界而已。” “你说对了。”他上前要抓住，“我不知先生在天上能不能看到，只知道你肯定能看得真真切切。” “是吗？”简兮冷笑反问。 系统提示音在耳畔响起：【玩家小依，目标人物陈晔已于今日丑时去世。你的目标人物已下线，角色小依也即将下线。倒计时开始……十、九……】 简兮外表冷漠，内心波澜起伏，又高兴又难过。 高兴是终于可以回家了，难过是老朋友的死，以及回去如何面对系统，如何避免删除记忆。 她对司徒风说：“司徒将军，不，应该叫你司马昭，你别想了，非但我看不到，你也看不到。” “？” “魏晋南北朝，要多乱有多乱。真正结束乱世的不是你，被历史记载下来流芳百世的也不是你。” …… 【五、四、三……】 简兮的身体越来越淡。 司徒风惊住了，冲上前想要拽住她，可伸手只摸到一片虚空。 【二、一。】 那个人就在他面前，眼睁睁消失了。 寂静。 草庐重归寂静，在世间沉默。守护它的人都离开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最初 都结束了吧？ 简兮闭着眼睛想, 心一点点沉下去。 接下来，她会去哪里？ 可她等来的不是系统提示，也没有回到实验室。 微风轻拂她的脸庞, 十分惬意放松。 她缓缓睁开眼睛, 一位少年的面庞映入眼中。 她躺在草地上, 原本一片混沌的大脑仿佛被什么击中，电流涌向四肢百骸，整个身体都僵硬了。 是他。 比隆中重逢时的他还要年轻，甚至有几分孩童的模样，可她一眼便认出来了。 她呼吸一滞，瞬间以为自己这十年太难过, 伤心到得了妄想症。又或者是老天爷觉得她太难了, 送给她一场美梦。 “你醒了。”少年说。 简兮张张嘴, 声音都不像自己的：“你……我……你是……” 少年只以为她被吓到了，解释说：“这附近常有山匪出没，十分危险, 你一人外出更需留神。” “知道了, 多谢。”简兮僵硬地点点头。 少年眉头一皱。他是在半路遇到山匪, 为保护家弟，被迫和他走散。眼看天要黑了，再找不到落脚处，深山老林里过夜太危险。 少年礼貌且保持距离感, “你既已无事，我就先离开了。山路难走, 万事小心。”谁知他刚转身, 袖子竟然被她拽住。 少年微微不悦，抽开手背到身后。她站起来, 讪讪道：“抱歉，我不认得路。晚上山林很危险，可否带我找个落脚的地方。您放心，我有钱，绝不让您白白忙。” 少年怀疑地看着她。 简兮摸摸自己的袖子和口袋，空空如也，身上所有值钱的物件都被山匪顺走了。 她脸红，不知所措。 少年无奈摇头：“既然如此，那就一起走。” 她下意识脱口道：“多谢先生！” 少年又是一皱眉，倒也不追问。他点头默许她跟上，简兮笑了下，追上去。 行至天黑，两人寻到一间能避风的茅草屋。 简兮去附近采了些蘑菇和山野菜，回到茅草屋时发现门前已架起火堆和烤架，上面挂着两条鱼。 第205章 她把菜和蘑菇洗了，穿成串拿手里，靠近火堆做烧烤。 少年安静地坐在火堆前，像在思考什么。简兮忍不住看他，想找点话说。可他神情淡淡的，并没有想和她交谈的意思，她没话找话会十分唐突。 简兮面朝火堆坐了一会儿，开始发呆。这时，一只手伸到她面前，少年递给她一根长树枝，上面穿着一条热腾腾的烤鱼。 “谢谢。”简兮像接过件宝物般，小心仔细。不过她尝了一口，脸就黑了。 少年吃了口，也是一愣。难得见到他露出窘态，简兮捂嘴乐。 少年无奈一笑：“别吃了，鱼是坏的。” “噗，啊哈哈哈！”简兮再也忍不住，偷笑变成大笑。她指着他手里黑乎乎的鱼说，“不是鱼坏了，是胆没处理干净。”她把刚烤好的蘑菇递给他，“吃这个吧。没有佐料，味道差了点，不过……嗯，能吃。” 少年讪讪一笑。 气氛活跃了些。简兮趁机问：“先生独自赶路，要去哪里？” 少年一怔。 简兮“啊”了一下，反应过来，立刻纠正：“我是说路上山匪多，很危险，你一个人要去哪儿？” 他答：“荆州。” 简兮说：“巧了，我也是。你去荆州做什么？” 少年说：“投奔亲友。” “一个人？” “嗯，同家人走散。” 她问得简单，他答得也简单。一问一答间简兮弄清楚了，原来他是要去荆州投奔他的叔父诸葛玄。 少年问：“你为何去荆州？” “我？我在荆州开了家面馆，生意还不错。不过……”简兮顿了下，看着他道，“我此去荆州是为寻人的，我和他已经十余年未见了。” 少年惊讶：“十年？那可真是很久。他去哪里了？” “这就说来话长啊！”火光映照在她脸上，暖融融的。她微微一笑，缓缓说，“他满腹才学，心怀报国之志。年少时隐居山林，后出山辅佐明主，成就一番功业。他立下汗马功劳名垂青史，成为忠诚与智慧的化身。” 少年更惊讶：“竟有如此奇人？为何荆襄无人提起？有机会真想见一见。” 简兮说：“日后有缘，自会相见。” 少年不由好奇：“你们十余年未见，为何你近日才去荆州寻人？” 怔了下，她摇了摇头说：“我与他失联已久，今日才知道他的消息。原来都是我身不由己的离开，他在寻找我。这次换成他离开，我寻找他。” “天下大乱，战事频生，苦的都是百姓。”少年深有所感。一时间，他陷入沉思，两人忽然无话。过了一阵，他对她说：“天色不早，你先进屋休息吧。” 简兮愣了一下，点点头。她走进草棚，半掩上门，抱膝靠墙而坐。她望着门外呆坐一整夜，没有合眼。少年礼貌的避嫌，一夜未进屋，守着火堆过了一夜。 第二日傍晚，两人终于来到荆州城下。 少年要进城，走了几步，发现简兮站在他身后，不动了。 “不走了？”他疑惑，问她。 简兮摇摇头，笑了笑：“我还有事，就先……走到这里吧。” 少年不再问，礼貌地点下头。 简兮目光一沉，不甘心地补了一句话：“或许有一日，待到你声名远扬，我还能见到你。” 少年略有迟疑，可还是温和一笑，而后转身进城。 简兮望着他的背影，轻轻摆了摆手，用目光送别。 没想到短短一日的相处，成为她藏在心底的两人的初见，原来这才是他们最初的相遇，只是他……不记得了。 漫漫长路，未来十年、二十年，诸葛亮根本不会记得自己在前往荆州投奔叔父的路上，遇见过一个名字都不知道、样貌也很普通的迷路人。更不会记得那个人在篝火边，吃过他烤得发黑的烤鱼，讲了一些与他毫不相关的故事。 也许第二天，他就会把她遗忘。不过没关系，她偷偷记下了，辗转十年、二十年，他们终会重逢。 简兮释然地一笑，转身离开。她慢慢往前走，身形越来越淡。 路上其他百姓就像没看见她一样，继续赶路。 微风吹过草地，简兮迈步向前走，直到耳边听不见声音，身体的触觉消失。 天边，晚霞绯红。 一切都回到最初的原点。 第一百一十七章 西安篇 距《幻想三国》游戏收官之战仅省三天, 为提高角色技能、修复bug，每个参与角色测试的玩家，都在蹦狂吐槽角色或者情节漏洞, 为系统优化和角色卡通关做出贡献。 玩家甄宓：“我是甄宓的玩家, 本人最爱曹丕, 系统设置的也是我嫁给曹丕。可曹丕非要误会我与曹植有染，就算娶了我，也待我不好。我无从辩白，若他真看不起我，为何要娶我？若他真的爱我，又怎会听信那些莫须有的谗言！” 系统：【哎, 是一位被情伤害的女子。太可惜了, 还是让她专心做美工工作吧！】 系统说完这句话, 原本要死要活的女人立刻平静下来，似乎也忘了自己刚才因何愤怒，从此一心搞美工研究, 闭关入定。 第206章 玩家周瑜：“我堂堂一个美男子, 江东文武全才, 身世显赫，为何会被诸葛亮气死？当初我选这个角色，就是为了扬眉吐气，挫挫诸葛亮威风, 为什么我总是被系统警告？” 系统：【网友点赞推荐的剧情，我们也不好随意改。看来这位仁兄受了刺激, 不如晋升程序员职级, 这段游戏的糟糕体验就结束吧。】 简兮看了两个立刻弄明白，系统是在选择性删除游戏玩家非常不好的记忆, 保证他未来在现实生活不受影响。如果她没有任何痛苦记忆，那就可以不用删除记忆了？ 终于轮到简兮了。她又紧张又害怕。还没等她说一切都好，万事大吉时，系统抢先开口【玩家简七的操作是教科书级别的，既顺利通关，也没改变剧情整体走向。】 简兮诧异：“如何没有变？诸葛亮去世后，蜀国将领日渐凋零，原本把持魏国朝政的司马家到刘家还是独断专行，架空曹奂变成挟持刘禅。蜀汉长不了。” 说到此，她心口一疼。是啊，蜀汉长不了，这才是剧本大结局，无论你如何修改中间人物关系，谁少活几年，谁多活几年，都不会影响大主线结局。 “也就是说……我通关了？”简兮难以置信。 系统：【你赢得很漂亮。因此游戏决定，将简七测试卡批量生产，投送给更多玩家。为避免你泄密对新手造成不良体验感，你用过的简七卡会永远封禁。而且公司为了不影响你的正常生活，能认真投入下一个游戏测试，决定删除简七所有记忆。】 “等等……删除所有记忆？为什么只有我是所有记忆清除？其他人不都是清除最不满意的部分吗？我这十年二十年过得特别好，不需要记忆清除，虽然他……他有点大男子主义，每次我与他有不同意见时他会出面阻拦我，强大的自尊心让他觉得我的决定是错，完全不能忤逆他才对，顺着他两人才是一条心。我有段时间没想通，所以在孙小妹的事情上纠结太久。可现在看来，一切都没有他重要。我过得很好，我不用删除记忆！”简兮语无伦次起来。 可系统不听她申辩，直接按照游戏设置的程序，把玩家简兮和角色卡简七完全剥离。从此，简兮只会知道自己玩过一个游戏，成绩很好，但不会记得其他了。 蜀汉组有这样一个突破剧本但又没破坏历史剧情的角色，已经很出圈了。老板把简兮排到曹魏组，希望她能赶在大公司收购游戏前，再挖掘出新商机。 谁知简兮干了半天，就以跟不上公司发展速度，需要回炉重新学习为理由，提了辞职报告。 李晴出来拦她，劝她不要冲动，再不满也要骑驴找马。 简兮摇头。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明明都是工作，可看见曹魏、司马家这样的字，她都会胃痉挛到吐，好像曾经受到曹魏组多大刺激一样。 蜀汉组是她的心血，可其他工作也是挣钱糊口的啊？为何她对蜀汉组感情那么深？ 实在想不通，那大概是老板压榨得太狠，九九六卷不动，她想换工作了。 换工作好啊，简兮母亲一听说女儿辞职，顿时松口气。老加班都没时间约会谈对象，大好年华耽误了。她还在张罗给简兮相亲，谁知自家女儿在打别的算盘：“我天底下最好的母亲，我觉得西安的游戏公司都不适合我，我打算去外地找工作。我大学同学在成都开了工作室，毕业叫我去我就没去，现在他们又叫我了，我想去投资当股东。” “你是想当老古董气死你妈。”简母把一张照片拍在桌上，“明日跟他相亲。” 简兮草草看了照片一眼：“这人谁啊？” “我之前给你介绍的，方阿姨家的孩子，是个海归呢，现在在大学搞研究。你要是能相亲成功，爱去哪儿去哪儿，只要这位研究员不拦着，你到非洲找工作我都没意见。” “相亲要看缘分吧？要是相不中，我总不能没工作当啃老族吧，到时候更嫁不出去。” “少给我臭贫！相中了，你想去外地就去闯闯吧，相不中，你就在西安老老实实呆着，直到谈朋友为止，听明白了吗？” 简兮：“……”你怎么比封建社会的母亲还要封建啊！ 因此无论如何，明晚见的这个人，她一定要达成“相亲成功”的交易。只要这个男人暂无婚恋对象，她会给他一定经济上的好处，让他帮忙演个戏，助她早日脱离催婚苦海。若是今后穿帮了，她那时也不在西安，□□只能搞远程，伤害力不高。 两人互通微信后，当晚约在钟楼附近的一家咖啡店。 简兮卡点到的，推门走进去，发现大厅里一名穿休闲西服的男人已经站起来，笑着看向她。简兮拿起照片和真人对比一下，感觉差得太远，根本不是一个人。 眼前的男人虽不说帅到晃瞎眼，但长相周正，是很多女生喜欢的类型，他没必要把自己医美到亲妈都不认识吧？ 简兮走到他面前，尴尬地说：“您和照片上的不太一样啊。” 男人大大方方说：“哦，很抱歉，照片上的人不是我。照片上的人叫时羽，我叫褚黎，是他最好的哥们。他让我说一声抱歉，因为最关键的两份实验室材料都煮着呢离不开人，这两天他必须守在那里，于是相亲请我替他去一趟，帮他掌掌眼。” 第207章 简兮嗔目结舌。活久见，真的是活久见啊，还能见到比她不重视相亲的，真人不去，让好朋友代替他去。 不错不错，适合合作。 简兮当场定下来，“好，很爽快，我很喜欢。我看上他了。麻烦褚先生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我说的是电话哈。既然我和他不方便约出门，电话沟通也是一样可以联络感情的。拜托拜托，成人之美，何乐而不为？” 褚黎当场石化。时羽那就是托辞，没想到还真有个不怕死的看上他。他无奈又好笑，把实验室电话给她。 “座机？”简兮吃惊。 褚黎说：“他没有手机。” 简兮打了个饱嗝，心想：很好，万一哪天他反悔了想真发展男女朋友关系，他还不容易联系她呢。 她拍拍手说：“既然这样，我这就和我妈说明，你也和……你朋友说明，这次相亲顺利，请介绍人放心。” “啊？这就走了？我那位朋友来都没来，可能对姑娘你没什么兴趣。我不一样，听说姑娘以前是做网络游戏的，我正好是开游戏公司的，近期还要收购几款新游戏，我们应该会有很多话题可以聊。” 简兮摇摇手指，付了自己那杯咖啡钱，“朋友妻不可欺，何况你是替人来相亲，咱俩更没话说了。我会和时羽再约的，多谢啊！” 简兮后来约了时羽一次，他拒绝出门与她见面，不过答应暂时隐瞒介绍人，同她们说两人交往顺利，让简兮放心出去找工作。 简兮求之不得，但她也很疑惑。自己虽然不是祸国妖妃的绝色，长得也还算可以，大学系花级别，一个正常男的就是看了没兴趣，也不至于拒绝到这种不留余地的份上吧？ 照片上的男人气质儒雅、风度不凡，很难不让女生心动。他都要走相亲，还拒绝一个系花约见面，难不成他……喜欢男的？ 就在简兮向外地海投简历时，李晴打电话给她说，有家游戏公司点名要收购《幻想三国》，尤其看中了简兮原来的角色简七。 简七？好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简兮测试卡用过千千万，不记得有过一个简七，但这名字听了却让她心头一酸。 为何？ 带着这古怪念头，她在李晴帮助下进入原公司报告厅，听了一场数字世界的讲座，主讲人褚黎，还有他的伙伴时羽。 简兮惊愕。好嘛，要么不出现，一来就来一双。 她发邮件给成都的老同学，未来极有可能成为工作同事，高一晨。 高一晨信息发达，手速很快，不到半小时就查到简兮想要的信息。 “嘿，不要小瞧老同学，你要的信息我都查到了。《幻想三国》收购是两年前确定的，ceo褚黎一手策划，他的朋友时羽在旁帮忙。时羽主业是大学研究员，他的副业是帮助褚老板测试游戏卡，两人还合作创作角色。他们创作最厉害的角色是‘老板楚时，’一位江东的经商天才，吴侯钱袋子，富甲一方，可惜后来人物脱离设定太远，他们把这一人物杀掉了。” 简兮吃惊：“时羽本人也测过角色卡吗？他用的是谁？” “嘿嘿，这就厉害了。”高一晨卖关子，“是你最喜欢的孔明啊！” 第一百一十八章 成都篇 恰逢百年校庆, 辞职后的简兮时间自由，在老同学高一晨邀请下到成都参加校友聚会，顺便谈一谈工作室合作的事宜。 关于高一晨透露的时羽使用角色卡的事, 简兮思考了一整晚。她没有冒然去找时羽, 而是又追问高一晨几个问题。果不其然, 周瑜的卡那位也不是没有玩儿过。甚至曹操的卡他也用过，不过五分钟就通关失败退出了。 一个游戏爱好者而已。 于是，这件事便被她抛在脑后。 百年校庆格外隆重，邀请校友和各界成功人士回学校开讲座。简兮和高一晨一起去综合楼阶梯教室凑热闹，谁想学校请来了褚黎。 没想到他竟是她校友。 这次褚黎并没有宣传数字虚拟世界，而是开展了一场全息游戏现场展示赛。 展示赛副本抽签决定, 邀请一位同学选择抽中副本内的角色卡进入游戏, 现场再抽取十名幸运观众, 可以选择路人角色参与副本。 很快，一位角色体验者和十名路人甲都选出来了。 接下来是抽取副本。大屏上快速滚动剧情名称、副本地点或年代时间，最后停在了景耀六年, 成都。 景耀？怎么会有这个年号？ 简兮正盯着屏幕发愣, 身边的高一晨戳了她一下说, “我抽中了路人甲，你拿我的名字去玩吧，这个游戏你比我熟。” 简兮晕晕乎乎被人推着离开观众席，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为什么会出现景耀六年？这个年号似乎……已经被她抹掉了？ 太长时间没进入游戏了, 简兮需要适应。好在“路人甲”非常简单，基本不用动脑。 所谓“路人甲”, 就是没有任何主线任务的路人, 剧情的看客，角色包括街头百姓、商贩、巡逻士兵等。这些角色是剧情旁观者, 和看场电影的感觉差不多。若觉得剧情不合口味，随时可退出。 第208章 简兮上台前，明显感觉褚黎在盯着她看。她没多想，随机抽了张路人甲的卡，而后和其他玩家一同到后台。 进入游戏后，大屏幕上立刻显示出他们进入的副本画面。 阶梯教室里一片惊叹声。 简兮闭上眼睛，待系统提示音响起，她感觉自己身体被人狠狠撞了一下。 她睁眼，发现自己位于皇宫院落，周围是惊慌的宫女和小黄门。 她的“路人甲”角色是一名蜀汉皇宫的宫女。 “绵竹失守，大势去矣！” …… “司马昭率领的魏军快要进城了！” 一路上都有惊恐的宫女，也有捶胸叹息的大臣，甚至有人抱头痛哭，跪在地上哀嚎，说着愧对先帝之类的话。 简兮走出宫门，回头眺望着宫墙。 记忆中她似乎来过这里，但并不是如此慌乱的场景。好像有一个人经常入宫奏事，她经常提着个食盒站在宫门外等，一等就到后半夜。 那时候，好像一片安定，岁月祥和。 而现在，绵竹失守？这应该是蜀汉最后的光景，司马昭派钟会和邓艾分兵攻蜀，距刘禅开城献降不远矣。 一片冰凉的东西扫过她的鼻尖。 “下雪了……”简兮喃喃自语。 抬头望天，天空飘下点点雪花。 雪不大，天很冷。 她微微蹙眉。 她最不喜欢下雪天。 脑海里有个声音不住的回响，“先生在，大汉在，我在，可好？”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都是虚影。 她叹口气，无奈且悲伤。早知抽中的是景耀年间剧本，她就不回来了。 寒风瑟瑟，雨雪霏霏。 简兮一步步登上成都的城墙。天边阴云密布，魏军即将兵临城下。 其实蜀汉结局如何，刘禅为何献降，她早在初中历史课时便知道了。原本她也只是个看客而已，但为何她此时站在城墙上，心里如此难过痛苦。就好像一个人为了某个目标努力了很久，明明已经实现了，可竟是黄粱一梦，梦醒后什么都没有。 她很想大哭一场，可不知为何又哭不出来，不知不觉留下的一滴眼泪很快就被风干了。 她深吸口气，缓缓向前走，直到脚尖抵在城墙边。 她低头向下看，数丈高的城墙令人眼晕。 这时，她感觉有人从身后紧紧拽住她的手。她大吃一惊，猛然回头，却只看到冷冰冰的大屏幕，上面写着“通关失败”的字样。 短小的副本结束，角色通关失败。 十几个参加展示赛的人陆续下台，回到观众席。 简兮仍是魂不守舍，脸色惨白。高一晨以为她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于是问她：“你刚才去哪儿了？我在大屏上没看到你啊？” 简兮说：“我……我在城墙上，没经历什么剧情。” “难怪我在皇宫地图上没看到你，原来你这个看客并不想看这出戏啊！” 简兮问：“主角抽到了什么角色？” 高一晨耸耸肩说：“哦，他抽中了刘禅，开城献降即为通关成功。不过在最后关头，玩家拒绝向邓艾投降，选择拼尽全力一战，但失败了。哎，反正是游戏世界，我倒希望玩家能逆风翻盘，可惜没能改写结局。” 改变结局？ 心头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简兮忽然睁大眼睛，屏住呼吸。 她突然记起为何自己进入景耀六年剧本时，心里那么不痛快了。 景耀六年应该已经被她改写了，改写后的年号，叫永安。 永安……她梦中的一世长安。 想到这里，简兮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挤过拥挤的人群往教室外跑。 “你去哪儿啊？”高一晨追着她，一路跑出学校大门。 简兮离开教室立刻叫了网约车，和高一晨跑到西门外时，车已经来了。 一辆白色的雪佛兰停在校门外，手机提示一位姓李的司机师傅接了单。 司机摇下车窗提醒：“快上车，这里不让停。” 简兮看了那个司机一眼，觉得眼熟，但不记得在哪里见过。她和高一晨上车，两人卡着晚高峰到了武侯祠。 简兮赶在售票停止前三分钟买了门票，又赶上了景区最后一波志愿者讲解。 约讲解时，有人把身份证落在前台了，工作人员正四处找人。终于找到那人了，有位男子不好意思地走过来，取走身份证，又再三道谢。简兮无意中看了他一眼，瞬间石化。这面孔这眉眼，太像了！他好像是前不久在照片上见过的时羽，又好像是她经常梦中出现的那个人。 简兮二话不说追出去，可还没走到景区大门口，人已不见。她捶胸顿足，后悔的直叹气，慢悠悠走回高一晨这里。 高一晨被简兮弄糊涂了，她是出于对老同学状态异常的关心才跟上来的。 “你怎么突然打车来武侯祠了？景区门票不便宜啊，上学期间你都来不下十次，还没刷够呢？” 简兮没有回答，紧跟景区讲解往前走。 第209章 讲解人滔滔不绝地讲：“武侯祠肇始于公元223年修建刘备惠陵时，它是国内唯一一座君臣合祀祠庙和最负盛名的诸葛亮、刘备及蜀汉英雄纪念地，也是全国影响最大的三国遗迹博物馆。武侯祠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国家4a级旅游景区，国家一级博物馆。成都武侯祠现占地15万平方米，由三国历史遗迹区、西区以及锦里民俗区三部分组成，享有“三国圣地”的美誉。” 讲到刘备白帝城托孤诸葛亮，诸葛亮听从刘备的遗愿，壮大蜀国的势力，把蜀国的政权全部放在自己手中，结果积劳成疾，最终病逝。 当巨大的一副《出师表》刻在石碑上，讲解员带领大家解读时，游客中忽然传来隐隐哭声。 大家左顾右看，最后目标定在简兮身上。 简兮也不是自己为什么哭，泪水像是不听使唤，她看到那一列列熟悉的文字，想到那个人满腹经纶出山，辅佐明主成就大业，哪怕世事坎坷也从未放弃，北伐落笔前如何信心满满，如何斗志昂扬，谁想到蜀汉开城献降的结局。 她越想心里越难受，自从参与游戏“路人甲”后的压抑全部爆发，她哭到岔气哭到失声，五官都皱在一起，心痛难当。 有的游客甚至拿手机拍小视频，记录这位无限共情的游客。讲解员小心询问：“女士，需不需要帮您请医生？” 高一晨挡在简兮身前，尴尬地冲路人们说：“嘿嘿，不好意思啊，那个……她是被蜀汉震撼到，所以太激动了，太感动了。不好意思啊，你们继续逛继续看。” 游客们看她一眼，往前走了。 简兮置若罔闻，她沉浸在自己世界里，放声哭泣，把一直莫名压抑在心头找不到原因，如今终于知道根结所在，可以痛哭一场了。 等她哭完，人已被高一晨拽到景区大门外。 “我……我怎么在外面？你带我出来的？” 高一晨无语望苍天：“姑奶奶，你犯什么精神病啊，大学的时候你又不是没来过武侯祠，怎么今天哭得跟死了老公似的。” “有……有那么夸张吗？”简兮自己都不敢相信。 “我夸张了吗？下一秒我就怕你朝着衣冠冢撞过去殉情，生生把你拽出来。你那样子，就跟被夺舍了一样。之前那家游戏公司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简兮咳了咳嗓子，觉得喉头发紧。她对高一晨坦白说：“我曾经也进入过一个游戏，玩了个龙套角色，却想改变北伐失败的事实。最后我成功了，三马提前下线，没了司马懿这个阻碍，蜀汉迁都长安，改元永安，刘禅也成了长安的皇帝，后来又下令收复荆州，他完成先帝所托，是一代明主啊！” “你这果然是幻想的三国。”高一晨双手一摊，“根本不可能实现。” “确实是黄粱一梦，因为景区注解写着呢，诸葛亮病逝于建兴十二年八月，秋风五丈原没有避免。”而她记忆中隐约出来的永安年号和隆中最后一夜雪，却那么真实。 系统明明删除她的记忆，但如今，她好像一点点开始记起来了。 就在这时，手机铃响起来。简兮以为是想约聚餐的同学提前来找她，这时的她正心烦意乱不想接电话。没想到电话又不死心的打进来了，是一个陌生手机号。 简兮接电话，语气声音：“请问您是哪位？” 对方礼貌又温和地说：“你好，我是时羽。” 熟悉的声音，似曾相识。 简兮全身的毛孔快要炸开了。 她“啊”了一下，那个“谁”字很及时卡在嗓子里。时羽不就是家里给她介绍的、放她鸽子的对象吗。 她干着嗓子说：“您不是没有手机，只有座机吗？” 对方笑了笑：“实验室很忙，我先前并不知介绍的姑娘就是你，没有认真仔细看，便叫褚黎去应付了。真不好意思。” 他倒是坦白又直接。 “所以呢？”简兮吃惊。 时羽说：“我们见个面吧，地点你来选。” 虽然没有看见他本人，可简兮能听出他语气中的温柔和笑意。拒绝的话实在说不出口，她有点磕巴：“我……不好意思啊，我现在不在西安，我在成都。” “成都。” 两人异口同声说出这个地名，均是一愣。 顿了一下，他说：“我也在成都。” 简兮似乎有所感，告别高一晨后，飞快地往锦里老街走，边走边寻。 石桥旁，灯火阑珊处，她停下脚步。忽然回头，只见那个人也同时转过头来，像是心有所感，寻到了她的方向。 繁华的古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他们一眼寻到了对方。 男人一身轻便的休闲装，满眼书生气，温文尔雅，笑容温和，是她喜欢的类型。他先向她握手：“你好，我叫时羽。” “我知道。”简兮伸出手轻轻握了下，“你怎么也在成都？” “碰巧而已。” 简兮尴尬地笑笑，“那天褚黎替您来相亲，我大概知道您的意思了，不勉强不勉强，我也是为了完成家里任务。” 时羽仿佛没听到她在说什么，邀请道，“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喝点东西？” 第210章 “那就……这家咖啡馆？”简兮就近选了一家。 他点头说好。 旅游旺季，人很多。两人点完咖啡在店里转了一圈，没找到座位。 时羽说：“出去转一转？” “好。”简兮点头。 仿古街道两旁有很多卖纪念品的小店，房梁上挂着彩色灯笼，十分耀眼。 “上学的时候偶尔和同学来转转，那时候还没这么多人，也没有这么多店，不到九点街上就熄灯了。这条街原本有家卖凉糕的店，可惜后来老板搬走了，现在换成卖糖人的。”简兮不知为何自己忽然话多了起来，明明一小时前她心情还是很沉重的。 而时羽只是认真听她说，并不插话，偶尔点头回应。 两人走的很慢，路过一个手工艺品摊位时，老板热情地招呼道：“看一看我新做的灯笼吧，纯手工绘制。两位想买一个吗？” 简兮盯着一盏兔子灯瞧了片刻，有点愣神。 时羽也在看那盏灯，他问她：“喜欢兔子灯？” 简兮回神，笑着道：“我就觉得兔子很可爱，看看而已。”她指着街的另一头，“我们去那边吧。” 街上人很多，简兮步子也很慢。她走着走着，越来越感觉这场景有些熟悉。并非是这条上学时常来的老街让她熟悉，而是与身边的人一起走在街上、看着市井繁华的场景，很熟悉。似乎以前他们也一起在街上买过花灯，元宵节还猜过灯谜。 一直往前走，就到了她说的卖糖人的摊位。 “买糖人吗？可以买这些已经做好的，也可以自己挑选喜欢的样式。” 简兮看了看摊位已经做好的糖人，指着一个兔子糖人说：“我要两个。” “好的，请稍等。”老板麻利的取下两个兔子糖人。简兮付了钱，回头看，时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和她走散了。 她手里捏着两个糖人，逆着人群往回走，左右张望。直到她在人群中看到他，脚步忽然定住了。 时羽站在她面前，手里提着一个兔子灯，微笑地看着她。 无数画面排山倒海而来，一开始杂乱，后来越来越清晰。 脸上凉凉的，简兮一抹竟都是泪水。 “想起来了？”他低声开口。 简兮后背一僵。 “阿七，我一直在寻你。我说过，你忘记了没关系，只要我记得就好，可又担心冒然相认会惊到你。” 简兮鼻子发酸，大脑共振，短暂的耳鸣让她几乎听不见他说什么。好像很久以前，她对一个人说过，也许在未来某个时空，他们会重逢。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努力想听清他在说什么。 他笑了笑，眼眸亮如繁星。他的眉眼、他的样貌，渐渐和她梦中见过的那个人，重合在一起。 “阿七，谢谢你。谢谢你为我造了一场大梦。梦迟早会醒，不过能换一个结局经历一次，总没有遗憾了。眼下，已是最好的结局。” 简兮屏住呼吸：“你是……是你？” 他笑容依旧，缓缓向她伸出手，就像她梦中每一次的久别重逢。 他站在那里，对她说：“阿七，你回来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襄阳篇 身边几乎所有人都觉得, 时羽是个怪人。 据说他出生的时候，啼哭了三天三夜不停歇，医生都束手无策。 他的家人去求大仙驱魔, 大仙掐指一算说, 这个孩子带着前世记忆而来, 只要熬过三岁，前世记忆便会消除。 家人们半信半疑。 时羽三岁时，他的家人们把他带到医院体检，原因是这个孩子三岁了还不说话，也不愿意与人游戏。换了好几家三甲医院都没检测出病理问题，于是他们又去请大仙了。大仙掐指一算说, 这个孩子带着前世记忆而来, 三岁都未能消除, 恐非寻常人。 家人们从此不信大仙了。 就在他们犹豫要不要把时羽送到特殊儿童学校时，五岁的时羽终于开口说话了。他说的第一句话是，“现在什么时辰？” 从此, 家人们相信, 他绝非寻常人。 * * 时羽花了五年时间, 让自己慢慢放下曾经的五十年，强迫自己踏踏实实做个普通人。虽然他还是接受不了和小孩子一起玩投沙包、和泥巴之类的游戏，但终于能接受现在的家人，开始和他们简单交流了。 他喜欢独自看书, 家里所有书籍他都看了一遍，五六岁“孩童”通读中华上下五千年还有世界史。 他也喜欢看历史小说和野史杜撰。只不过读到草船借箭、气死周瑜之类的情节, 他差点吐血三升。连他自己都十分好奇, 这些神乎其神的事是如何做到的。 偶尔表现的像小孩子，就是他盯着电视看动画片的时候。其实没人知道, 他并非在看动画片，而是对那能播放各种画面的方盒子感兴趣，几次想拆了研究。 他从小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唯一能和他说得上话的就是褚黎。 褚黎是他的小学同学，后来划片分班又升到初中，算是他的发小。周围人只有褚黎不把他当怪人，褚黎也成了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知道他身世的人。 第211章 高中毕业后，褚黎到北京读信息大学。时羽在西安念了两年书后出国交流，他第一次感受到世界之大，他从前为之奋斗一生的国土只是沧海一粟。 回国后，时羽在西安见到了褚黎，或者说是褚黎主动来寻他的。 褚黎毕业先后换了几家公司，最后选择自主创业，成立自己的游戏公司。很快，他瞄准了一款新上市的游戏并决定投资，这款游戏叫《幻想三国》。他主动找时羽，希望他能用从前的记忆助他完善副本剧情。 时羽原本没有兴趣，拒绝了褚黎。电子产品他都用不习惯，更别说网络游戏。 直到他遇见了简兮。 * * 简兮早已不记得，她第一次见到时羽，是她毕业前最后一次去武侯祠。她买票后落下身份证，是时羽捡到并还给她的。 “啊，多谢多谢。”她收好证件，微笑道谢，然后转身和朋友一起进了景区大门。 时羽足足愣了一分钟，一向情绪稳定的他在看到她的脸时，忽然有些惊喜和难以置信。 世上竟真有如此怪力乱神的事。他带着从前的记忆和样貌归来已经匪夷所思，没想到，他还能遇见另一个和从前样貌毫无差别的人。 这个人，是他曾经的妻。 不过显然，她没有过去的记忆。 冒然去寻她相认肯定会吓到她，而且他还需要时间观察，确认她是否真的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人。 时羽看过简兮身份证，过目不忘。他找褚黎帮忙，褚黎说他又不是公安局的，没那么大权限查人。不过很巧，简兮是当时《幻想三国》游戏团队的小员工，专攻蜀汉组。 时羽惊讶：“她也玩游戏？” 褚黎笑：“游戏世界才是我们心中的梦境，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当个老古董吗？啊对了，她在设计开发新角色，不过市场不看好，可能无法正式上线。” “什么角色？” “一个专门给你做饭，留在你身边照顾你身体的小厨娘。嘿嘿，可能是你的女粉丝，居然设计一个保姆形角色。怎么？你感兴趣？” 时羽点头一笑，难得看到游戏世界眼睛有光。他同意加入褚黎的游戏公司当顾问，只是兼职，他主业仍是大学实验室研究员。 褚黎惊讶：“难得你对一个小姑娘感兴趣，我以为你会为上辈子的老婆守身如玉，这辈子孤独终老了。” “她就是我上辈子的妻，我唯一爱的妻，月英。” “啊？可是剧情里已经有黄月英的角色卡了，想玩这个卡的人市场调研排名第三，仅次于小乔和甄宓。” 时羽果断说：“把月英的卡取消。”任何人都不能代替她。 “那我就安排另一个女子出现，不要黄硕了，改陈硕，她会触发剧情，但不会影响你的婚事，如何？那么……你的卡怎么办？” “也取消。里面都是我最真实的记忆和经历，被人拿了角色卡就像没被人看透内心，我心里难受。” 褚黎心里更难受，他竟然找来一个完全不顾合伙人收益、不了解市场行情的人。他拿着谋士排行榜给他看，哭笑不得，“诸葛孔明的角色卡人气最高，你还给他禁用了。那你至少设计出一个人，能参与你大多参与的剧情，让你的粉丝们在副本中能看到你吧？不然我可是亏大发了，你不能看着老朋友吃亏啊！” 时羽信心满满，“我已经想好了。”他通宵把文案写出来了。设计了一位酒楼老板，名叫陈晔。虽然是龙套角色，但每逢诸葛亮身边出事，他一定会在。 “想看我的剧情，就去玩陈晔剧情吧。” 褚黎面部抽了一下，“那你自己的角色卡，你自己总可以玩吧？” 时羽摇头：“我试过两次，过去的经历在重演一次，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最后撞得头破血流，太苦了，没通关就退出了。不如这样，我的卡对外禁用，但想观看的随时可用路人甲账号，随时随地可看到我的剧情。我吗……”他指了下自己，“当个路人甲观赛吧，我的剧情改变不了，我还要白伤感一次。路人看客好，看到哪里不想看了，我便退出。” 五十四年为之奋斗，最后死在了秋风中的五丈原。这一结局他上网搜都会难过，更别说自我刷卡再体验一遍。 而就在这时，游戏公司有一不服输的小员工，她就是简兮。她设计的厨娘觉得会打破剧本历史剧情，改变剧情，为诸葛亮延长寿命，再无五丈原的悲歌。 时羽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设计。还能有人改变他的结局？他很好奇。 简兮再一次被他关注了。这回他和褚黎商量一下，让简兮进入游戏，看能否为诸葛亮造一场大梦。而时羽，是以看客的身份进入游戏。他很好奇，游戏里的诸葛亮凝聚他所有的思想和行为方式，几乎是他本人，他很好奇简兮会如此做，才能改变他的结局。 记忆中，他的月英一直是温柔的，无条件支持他所有决定，哪怕最后是输，她也毫无怨言，一生陪伴。而简兮会做什么，他倒真十分好奇。 时羽已经是看客角色，加上他也不想玩游戏后被删除记忆，所以一直在背后默默看简兮和游戏里诸葛亮的剧情和对话。 第212章 他们一边对话，时羽就在隐蔽的角落里叹气，“唉，这句话不像我说的。” …… “嗯，这件事是我做的。” …… “为何总是误会我到处乱跑？” …… 没想到游戏才玩两个副本，就出现了bug，简兮各种副本毫无时间顺序的乱跳，大大降低她的通关率。更糟糕的是，褚黎直到出资收购游戏才知道，《幻想三国》游戏只是幌子，真正卖的技术是虚拟数字世界，就是把人丢进一个平行时空，测试她在那边的行为是否可以被现实利用。如果她数次通关不成，就会被永远困在另一头，成为以后其他玩家联机遇到的npc。 于是，褚黎决定主动出击，一定要设计外挂，目的是把简兮送游戏世界里安全带出来。 第一个外挂，就是江东盐铁商楚时。可因为楚时身份太敏感，与江东势力牵扯过深，加之这个加角色居然敢对阿七动情，不受控制的人最后被诸葛亮杀了。 时羽：“为何如此？” 褚黎冒汗：“朋友妻不可欺，绝非我故意的。” 第二个备用角色，是于福。没想到于福进了游戏就不受控制，相比保护简兮的任务，他更效忠自家公子。楚时死后，他在祁山大营放毒蛇害诸葛亮。这一角色自我意识过强，最后也被诸葛亮砍了。 时羽：“为何如此？” 褚黎无奈：“他作死，我也没办法。” 褚黎设计的两个外挂都失败。最后一个外挂是时羽设计的，他写了剧情，这个人叫小依，是最后一个辅助。只有在最后关头，阿七通关失败角色被锁时，小依剧情才会触发，目的是把简兮安全带回现实。 时羽知道这个游戏不按规则走十分危险，但也不失为一个让简兮恢复月英记忆的方法。 他是抱着这一个目的，让简兮进去游戏的。没想到她当真为他造了一出大梦。 长安，那个距他一步之遥，却最终没有到过的地方。 她是月英，但又不是月英。月英大家闺秀，端庄贤良，而她思维跳脱，从不墨守成规。可也正因为她的不守规矩，才会改变剧情走向。 也对，既然是梦，为何不做一场美梦呢。 * * 襄阳，古隆中。 沿着石台阶一直往上走，先是看到武侯祠，然而往左手边走不远，便是一间草庐。 今日游客不多。 简兮推开柴扉走进草庐的院子，环视了一圈，忽然惊喜地指着院子一侧道：“我好像想起来了一点，原来我住过那间屋子。哦，这里原本是你的书房，旁边是正厅。还有啊……” 她小跑过去，蹲在屋檐下，双手遮住头顶，眼巴巴瞅着立在院中的时羽说，“对了，当时就是这个场景。我淋了雨浑身发冷，你站在那儿和我说什么多年研究兵法韬略，只为施展抱负，娶妻与否娶的是谁，都无所谓。哼哼，害得我大病一场。” 时羽笑说：“你记错了，当时在院中我没这么说，是你淋雨生病后我在屋内同你说的。” “反正我记得是被补了一刀。”简兮摇头叹气，“当时真不怪我啊，我想答应，可又怕降天雷被雷劈。还说我呢，我初到草庐的时候，先生不也总是下逐客令赶我走？” “傻瓜，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你呢。” “好吧，在祁山大营的时候我也第一次见到你，咱们扯平了。” 时羽笑了下，没有说话。他依然没告诉简兮，这间为拍电视剧建造的草庐，和他真正的隆中草庐比，相差很远。甚至景区选的地点，也和他隐居的地方有一段距离。 她恢复的只是游戏里的记忆，不是月英的记忆。但那又如何，反正都是和他一起经历过的。 这时，褚黎的电话打过来。时羽接电话，说他和简兮在襄阳转转，过两天再回西安。 褚黎问：“你还是不打算告诉她你是谁？” 时羽说：“她现在这样，甚好。”有些太沉重的东西，忘了便忘了。 可最终，只有他一人，背负了两世记忆。 “好吧，随你高兴。”褚黎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话说你们什么时候办婚礼？我随份子也得给个机会吧。” “下月初八，记得来。” “好，一定。” 简兮在院子里转够了，回到时羽身边。男人拉住她的手说：“走吧，我们上山。” “坐索道吗？” “步行。” “……好吧。”不爱运动的电脑宅努着嘴，撒娇说，“我爬不动，你要拉着我的手，拉住了就不要松开哦！”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