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小饭桌[美食]》 第1章 [穿越重生] 《农家小饭桌(美食)》作者:唐大碗【完结】 文案 国宴传人白桦好不容易厨艺出师,一盘菜还没端上桌,就穿来了胤朝,成了一个家徒四壁的农家女,整个家里翻不出来一粒粮。 不仅他家如此,整个村都这样。全村的男人们都上了战场打仗,女人们只能拎起锄头把家扛。全村的留守儿童站在一起,可以绕村子好几圈。 白桦震惊:什么,留守儿童吃不饱饭?我们当厨子的可听不得这个,小饭桌安排起来! 于是,白家村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每天一到饭点,白家村的小朋友们自发地在白桦家门口排队,拿着白桦自制的餐盘排队打饭。 今天是土豆炖肉,明天是茄子烧鸡,白桦的小饭桌菜品丰富不重样,每天都是整整齐齐三菜一汤,健康美味又营养。 白桦用农村版小饭桌让白家村的留守儿童全都填饱了肚子,替白家村的妇女们解决了农耕的后顾之忧,带动全村的生活变富变好。 直到有一天,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突然出现,白桦顺带着也喂饱了他的肚子。 只是当男人擦去了脸上的血污,怎么跟传闻中的少将军有点像? 文案首发于2023.3.20,已截图。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美食 市井生活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桦,楚慕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国宴传人在古代农村开小饭桌。 立意: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第1章 蘑菇蛋花汤 白桦赶走了眼前最后一个小人,从幻觉中恢复了意识。 白桦挣扎着爬了起来,用灶台前那缺了口的破碗给自己盛了一碗水,随手从盐罐里抓了一把盐巴,混合好盐水给自己催吐。 白桦上辈子是干厨子的,这个症状白桦熟得很——食物中毒。 白桦看了一眼饭桌上没吃完的饭菜,大块大块的见手青醒目又刺眼,证实了白桦的猜测。 这一家人是真狠啊,有毒蘑菇他们是真炫啊,白桦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白桦顺手把地上躺着的三个人也给催吐了,在等待他们清醒过来的过程中,白桦简单回忆了下自己潦草的上辈子。 上一世,白桦是国宴菜传承人,好不容易学艺出师,却因为谢师宴上多喝了两杯酒,一个没留神从楼梯上失足身亡。 半生学艺,却连一道菜都没有端上餐桌,就成了假酒下的一抹冤魂,前一世的白桦直到咽气的那一刻都不甘心。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白桦的祈愿,再睁眼时,白桦就在架空王朝胤朝中获得了新生,白桦穿进了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农家女的壳子里,只不过来时身体正中着毒,穿过来时身边还有三个同样中毒苟延残喘的家人。 经过白桦的催吐之后,最先醒过来的是原主的胞弟:白团。 “阿姊,我的蘑菇都给你吃,你别打我了。” 白团这一开口,就听出来平时没少挨原主的打。不过原主这抢吃抢喝的性格,最后却因为吃多了毒蘑菇中毒而亡,也是令人唏嘘。 原主的胞妹白灵随后醒来,醒来时也是一副很怕原主的样子。 唯有原主的娘亲,即便是昏迷时,脸上仍然挂着愁容,嘴里不断念叨着“阿郎,回来吧”。 白桦这才觉出不对劲。 家里缺口的破碗,地上的坑洼不平,都能透露出这个家庭的贫穷,不过这些在经济不发达的古代尚且可以说得通。 唯一解释不通的是,这个家里好像压根就没有男人,唯一的男性竟然是原主那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胞弟。 这个家莫非有什么隐情? 白桦暂时按下心中的疑惑,专心应付眼前昏迷不醒的娘亲。 娘亲服下的毒蘑菇已经被吐了出来,依母亲现在的神情,大约是主观意愿上不愿意清醒,在毒素带来的幻觉中看到了什么能够困住她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娘亲口中的那位“阿郎”究竟如何了,白桦仍然试着回应她。 “娘,我在。” “娘,你醒醒吧。” 在白桦的一次次回应声中,娘亲悠悠转醒。只不过娘亲醒来时,看到白桦和弟妹中毒后相安无事,并没有多么欣喜,反倒是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这个家一定有什么问题,白桦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看到娘亲醒了,两个小团子连忙挤到娘亲的身边:“娘,阿姊做的蘑菇不好吃,蘑菇吃了脑袋会痛、肚子会疼。” “我们阿姊第一次做饭,能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没吃饱的话娘起来给你们做饭吃。”娘亲的脸上挂着慈和的笑容,全然不顾自己刚刚中过毒的身体,一副典型的古代贤妻良母的形象。 “没关系的,娘,我来做吧。” 白桦连忙扶住了娘亲,既然穿了过来,那么原主的家人就是她的家人。为人子女,哪有让长辈带病给小辈做饭的道理? 更何况,上一世没有摸够锅铲的白桦实在有点技痒。 白桦兴冲冲地来到灶台边上,愣住了。 家里除了四只下蛋的母鸡以外,就只有原主从野山上采来的那些蘑菇。别说粮食了,白桦就连一片生菜叶子都没有瞧见。 庄稼人家,何至于此? 家里没有男人,没有耕地的劳动力,也没有存粮和蔬菜,只有一个黯然神伤的老妇人和她的三个子女。 第2章 这是什么天崩开局? 这次,白桦终于忍不住了,大着胆子把心中的疑惑直接问出来:“娘,咱家到底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娘亲的脸上只有漠然:“庄稼人嘛,都是这样,天家不让我们过日子,谁又有什么办法。” 考虑到娘亲的身体,哪怕娘亲说得不明不白,白桦也没有再追问。白桦转身看向白团和白灵:“你们来说说看,咱家到底怎么了?” “阿姊,你不会是吃蘑菇这里坏掉了吧?”白团说这话时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阿姊,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白灵也是一脸不敢置信:“阿爹和阿兄被征走,粮食也被征走的事情,你都忘掉了吗?” 从他们的口中,白桦了解到,他们原本是一个幸福的六口之家。适逢胤朝和夷国打仗,先是征兵带走了阿爹和阿兄,又是征粮征光了家里全部的粮食。 家里的蔬菜和食物早就已经消耗光了,原主不得已带着弟弟妹妹上野山上采蘑菇,没想到第一次采蘑菇就中了大奖,采到了剧毒的见手青,一家人全部食物中毒,抢饭吃的原主更是因为吃了太多的蘑菇一命呜呼。 如此一来,娘亲中毒后不愿意清醒过来,在毒素带来的幻觉中还要呼唤着阿郎的名字,就可以说得通了。 这个苦命的古代妇人,中毒濒死的时刻还在期待着丈夫和儿子的回归。他们曾经是她的天,如今天塌了,只能靠她一个柔弱妇人撑起家来,她怎能不遗憾。 看着眼前这个不到四十就头发花白的女人,白桦在心里发誓,既然她能有幸替原主继续活下去,那么她就会帮娘亲扛起半边天来。 除此之外,白桦还确定了另一件事。 那就是眼前这一竹篮原主采的蘑菇,和院子里的四只母鸡,就是她现在所能烹饪的全部食材了。 母鸡可以下蛋,自然是不能动的,不过鸡蛋还是可以吃几个的。 学过的菜谱在白桦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白桦很快决定做一个蘑菇蛋花汤。 白桦狠了狠心,从鸡窝里掏了四个鸡蛋,他们一家刚从致命的毒蘑菇中捡回一命,每个人都应该吃个鸡蛋补补身体。 看到长姐的手伸向了刚刚害他们中毒的野生蘑菇,白团和白灵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 “阿姊,我不饿了。” “阿姊,我不想吃蘑菇。” 白桦失笑出声。 三两下就把野生蘑菇中那些鲜艳有毒的蘑菇摘出去,只留下最朴实无华的平菇。烹饪过有毒蘑菇的锅碗瓢盆也全都被白桦认真清洗过,从根源上断绝了二次中毒的可能。 饶是如此,两个小团子还是一副很不信任她的模样。毕竟原主刚刚害过一家人中毒,他们的担忧是情有可原的。 白桦也不为自己辩解,冷静地起锅烧油。 白桦从油罐里挖了一勺猪油,大火烹饪至猪油融化,香味扑鼻。再把洗净的平菇撕成容易入味的条状,锅烧热后,全部加入锅中,撒盐将蘑菇炒至断生。 此时,蘑菇的香味已经飘了出来,勾得两个小团子瞪圆了眼睛。 两个小团子有些犹豫,怎么长姐这次炒菜的味道和上次区别这么大?同样的蘑菇,这次闻起来却这么香。这些野生菌菇曾经在山野中肆意生长,散发出来独属于野味的清香。 嘴馋的白团忍不住伸手,想从锅的边缘用手拿一块尝尝味道。 白桦将白团的手给推开,轻笑道:“你这小家伙,刚刚还嚷嚷着不想吃我做的饭,这才多久就变卦了?” 被戳到了痛处的白团面色有些尴尬,下意识地低头抠了抠手指。 “别着急,一会更好吃。”白桦笑眯眯地补充道。 身为一个厨子,白桦最喜欢看到的就是食客酒足饭饱后一脸满足的表情,这是对她的厨艺最大的肯定。只不过,之前白桦所学习的国宴菜只服务于高端场合,来往的食客一般都很喜欢端着,食物好吃与否都是一张无所谓的扑克脸。他们只在乎这场饭局能够给他们带来的利益,少有人能够认真欣赏菜品的精妙。 所以看到眼前这个着急吃饭的小团子,白桦是打心底里的开心,拿出十二分的精力认真烹饪眼前这道简单的菜肴。 等到蘑菇炒到八分熟,白桦加水将蘑菇没过。在等待开锅的过程中,白桦在碗中将四个鸡蛋打散,顺便还给身旁的两个小团子秀了一手单手打蛋的绝活。 就连躺在榻上的娘亲都夸赞道:“阿姊的厨艺近日来进步很大。” 能不大吗?都换人了。 白桦在心中答道,面上却只是笑笑:“娘亲夸张了。” 等到锅内蘑菇汤沸腾,白桦将打散的鸡蛋浇了一圈,出锅时又撒上点野葱的葱花调味,也为蘑菇蛋花汤中添加了一抹绿色。 白桦的这道蘑菇蛋花汤,即便不尝口味,光是观感也足够赏心悦目。 到了盛汤时白桦才发现,家里的碗根本不够用,算上破口、裂纹的碗也只有三只,白桦先给娘亲和弟妹盛了三碗,等他们喝完空出碗来自己再喝。 小孩子遇到美食没有成年人那般傲慢,喜欢就真诚地赞美。 白灵晓得喝之前吹吹碗壁散热,性子急的白团直接牛饮一口,被烫得嗷嗷叫的同时,也不忘赞叹着“好喝好喝”。 白灵喝过一口也忍不住夸到:“太鲜了,蘑菇的鲜美,鸡蛋的嫩滑,搭配得简直恰到好处。” 第3章 白桦的目光看向娘亲。 “阿姊做的汤,很好喝。”娘亲的嘴角微弯,总是愁眉不展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白桦这才如释重负。 等两个小团子和娘亲都喝饱后,白桦洗了个碗给自己盛汤喝,温热的汤虽然没有刚出锅时滚烫的鲜美,却别有一种浓厚的风味。 白桦喝得满足,睡前还在构思明日的食谱。 这附近既然有野山,很有可能也有野河,要是能捕鱼的话,就抓条鱼给这两个小团子和娘亲改善下伙食。 “咕噜咕噜”的声音响起,这个声音的来源不是别人,正是白桦自己。白天的蘑菇汤虽然鲜美可口,到底是汤汤水水不够果腹,入夜不久,白桦就饿得清醒过来。 白桦扫视一周,听到门边传来了异动。 “谁在那里!” 第2章 香葱土豆泥 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站在门口,透过窗户,投下小小的影子。 这小贼刚刚推开厨房的窗户,正伸手往屋子里够着什么。 听到白桦的那道喝声,小贼愣了一下,原本抓在手里的几个蘑菇失手掉落下来,霹雳乓啷砸得锅碗瓢盆叮当作响。 这下内屋的人全部清醒过来,白团更是抄起手边的扫帚直接就向着门口冲去。 白桦不由得对白团刮目相看。 昨天看到白团那么怕原主,还以为是个窝囊性子,却原来只是对家里人和蔼,对外也是能看家护院的男子汉。 白团腿上功夫利索,很快,偷东西吃的小贼就被白团拎到白桦跟前来。 小贼年龄并不大,看起来不过六七岁,小脸因为逃跑时摔倒粘上了泥土,整个人狼狈不堪。 “为什么要偷东西吃?”白桦板起一张脸来训他。 令白桦没想到的是,这小贼竟然一脸委屈,期期艾艾地开口:“家里……没有饭吃。娘前几日下地伤了腿,下不来床做饭,我俩……一直饿着。” 白灵认出眼前的小贼是平时经常一起玩的小伙伴温良,替他说话道:“温良家条件也不好,家里的弟兄几个全被征兵征走了。前几日温婶下地伤了腿后,家里就断了炊,阿姊你别怪他了。” 听了这一番话,白桦再也狠不下心来,软了口气:“算了,你回家吧,以后别再偷东西了。” 经过昨日,村子里的情况白桦大概了解过。 全村的劳动力基本上都被征上了战场,剩下的多是些老弱妇孺。妇女们被迫扛起锄头成为劳动力,原本应该被悉心照顾的孩童们反倒是被剩在了家里,成为了留守儿童。 眼前饿肚子被迫行窃的温良,就是村子里的留守儿童之一。 因此,白桦并没有教育他什么“盗窃可耻”之类冠冕堂皇的话。温饱尚且不能被满足,道德自然也无从谈起。 “你们……不怪我吗?”温良一脸不敢置信,慢吞吞地道歉:“今天晌午闻到白家传来饭菜的香气,我从来没有闻到过这么好闻的味道,一时嘴馋便动了贪念,我知错了。” 白桦问道:“你家可有什么食材?” 温良不知道白桦为何突然问这个,老实回答道:“有一筐土豆,有几颗野葱,还有一些地里收上来没卖出去的菜。” 听了这话,白桦心头一喜,正色道:“我与你做一桩买卖,你看如何?如你所言,你家有食材,但是没有人能做。而我空有一身做饭的本事,却也难为无米之炊。不如我们两家合作,你出食材,我来做饭,做好后的食物我们按人头均分,两家便都能吃饱肚子。” 庄稼人家家有田有地,没有人会心疼那点瓜果菜蔬。更何况家里的菜放着也是放着,娘亲的腿还不知道何时能好,眼下有一个用食材换食物的机会,温良的眼神中闪过心动的神情。 白桦心下了然,继续循循善诱:“你不需要立刻做决定,明天你可以先拿你们家的食材过来,我做好后你试吃一下味道,看看满不满意。” 就像现代的试吃一样,先尝后买。 话都说到这份上,温良也不好再推拒,当下便应了。 送走了温良,白桦对着家里的两个小团子警告道:“今夜温良行窃的事,不要跟村里的任何人说。如果今后我从咱家之外的任何人口中听说了这件事,你们便再不许吃我做的饭。” 听了长姐这么严肃的语气,白团和白灵连忙应下。长姐做饭这么好吃,他们才不要因为一个外人失去吃美食的权利。 不说交易成败与否,白桦知道,如果今天温良行窃的事情在村里传开,对于一个小孩子的自尊心是多么沉重的打击。本就是生活所迫而已,没必要苛难于他。 等到两个小团子全都睡下,白母把白桦叫到了身边。 白母年纪大了,睡得沉,等到后半夜被门外的动静吵醒时,白桦已经处理好了一切事宜,白母也就没有再出面。 不过,白桦跟温良谈的什么合作,后来对弟妹恩威并施的警告,白母一字不落地全都听到了。 白母有一种感觉,好像从昨天吃完毒蘑菇开始,她那个任性的长女好像变了个人一样,突然长大了,不再需要她操心。不仅厨艺精进不少,就连家都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 她曾经一个人养着这个家,带着三个娃,如今终于有人可以帮她。白母很欣慰,但是该问的事情还是要问清楚。 第4章 “你刚刚跟温家娃说得什么合作,可莫要坑了人家。”白母嘱咐道:“咱们白家虽然说不上富裕,但一直也是本分人家,坑人的事情是万万不能做的。” 白桦低头应道:“我知道了,娘,我不会让温家吃亏的。” 第二天,温良果然如约带着食材上门来。这次走的是正道,白桦亲自给他开的门。 温良扛了一袋子土豆、几颗野葱,带过来的分量远远超过一顿饭所需要。温良也不解释,白桦知道,这多余的分量是为昨晚盗窃的赔礼。 白桦接过来,道了声谢。 温良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脑袋。 温良来之前,白桦已经和白团白灵一块用木头做了六套餐盘。 三人都不会木工,做得很丑,但胜在好用。毕竟要想达到食物均分的目的,必须有定量能够分食的器皿,白桦想到了现代的餐盘。 白团和白灵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餐盘”,它有的地方凹进去,有的地方凸出来,有的凹槽是圆的,有的凹槽是方的。 白桦看到两个小团子疑惑的模样,没办法跟他们解释,他们现在做出来的奇怪东西,其实是现代每一个食堂都能够见到的餐盘而已。只不过食堂里常用的是铁制餐盘,他们条件有限,只能做个木制餐盘将就用用。 有了食材和餐盘,白桦便开始做饭。 看了眼今日的食材,只有土豆和野葱,还有昨天剩下的一些蘑菇。白桦狠了狠心,又从鸡窝里掏了三个鸡蛋出来。这次不能一人一个蛋,但至少也要一个人分半个。 白母看得直皱眉头。 白母身体不好,没办法像别的农村妇女一样下地干活,家里的收入完全来自于她纳鞋底和卖鸡蛋的钱。白母看着自家长女做饭两天用了家里将近十个鸡蛋,心疼得要命。 但白母到底也没有说什么,长女难得对厨艺如此痴迷,她当娘的也不好浇灭了孩子的兴趣。 白桦将白母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但也无可奈何。 这三个鸡蛋,是万万省不得的。 毕竟今天的菜色至关重要,做得好了,他们就可以长期从温家获得食材来源。这对一个没有存粮也没有种田的劳动力的家庭来说,至关重要。 白桦先是如法炮制了昨天好评超高的蘑菇蛋花汤,后又从土豆上搞起了名堂。 以土豆为食材的美食自然不在少数,白桦苦于没有充足的食材,只有最朴实无华的野葱作为搭配。思考许久,白桦最终决定做一个香葱土豆泥。 白桦先将温良带来的土豆洗净削皮。 在没有削皮神器的古代,白桦只用刀刃也能将土豆削得干净利落,一根皮完整地削到底。手起刀落的同时,每一片土豆都切成统一的厚度,整个做饭过程给人带来极致的观感享受。 白桦的刀工看呆了几个小团子,白母更是投来赞赏的目光。 白桦将削好切好的土豆片放上蒸笼,蒸至蓬松软烂时,将它们捣碎成泥,加入少许盐提味。焖熟出锅前,撒上一把葱花丰富口感。 醇香的土豆,翠绿的香葱,这一笼香葱土豆泥,不论从视觉上还是味蕾上都是顶级的体验。 土豆和野葱原本是地里随处的农作物,经过白桦的烹饪,却能变成眼前这前所未见的新鲜吃食,温良几乎迫不及待地想要尝尝这个香葱土豆泥的味道。 白桦这时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六套木制餐盘,在餐盘方形的格子里打了一勺土豆泥,又在圆形的格子里放上碗,打上一碗蘑菇蛋花汤。 温良眼里的惊讶几乎要抑制不住,怎么这白家不仅饭菜新奇,就连吃饭用的餐具都和别人不一样呢? 顾不上感慨太多,刚刚用自己的餐盘打好饭,温良就立刻用勺子挖了一勺香葱土豆泥尝尝鲜。入口先是野葱的鲜味,后是土豆的醇香,咀嚼时口感绵软,却带着恰到好处的颗粒感。 而后,温良又尝了口碗里的蘑菇蛋花汤。鲜中带着野味,是他从来没有喝过的味道。 白团和白灵也是吃得一脸满足,吃完饭主动清洗餐盘,一双双小手刷得特别起劲。 白桦看着三个小团子打饭吃饭清洗餐盘的样子,莫名联想到现代的小饭桌。可不是嘛,如果菜式再丰富些,排队的人数再多一些,那几乎就和现代的小饭桌一模一样了。 不过现在自家温饱尚且还没满足呢,白桦也不敢肖想那么远。 白桦忐忑地问道:“我昨日与你商议之事,你可愿意?” 温良第一次被当做一个大人一般议事,眉宇间不由得庄重几分:“自是愿意的,娘亲那边,我会去说服的。” 有了温良这句话,白桦心里也有了谱。他们家这一屋子老弱妇孺,终于有了活下去的办法。 白桦郑重地把白团和白灵叫到身边,带着他们就要给温良深鞠一躬。温良哪里受得起,昨日还差点当了扒手偷人家东西,白家长女却不计前嫌愿意跟他家利益互换,明眼人都能看出是是白家人境界更高一些。 温良赶忙拦住面前行礼的三人,谦卑道:“不敢受此大礼,本就是互惠互利的事情,谁也没有亏欠谁。” 白桦听到这话,对温良的好感又多了几分,隐约觉得他是个能成大事的孩子。白桦也按照约定,把温母那一份的饭菜也打在餐盘里,告诉他明日洗好后带过来就行。 第5章 但白桦万万没有想到,她夸赞的话语还没落下多久。第二天,这个她很看好的小团子就给她送了一个更大的惊喜。 第3章 花甲土豆粉 第二日温良再来的时候,手里除了提着一小麻袋的土豆,身边还站着一个大眼睛的小女孩。 “这位是?”白桦指着温良身边的小女孩问道。 小女孩有些害羞,站在温良的身后不好意思抬头看她,手指轻轻拽着温良的衣角。温良把她护在身后,安抚道:“不用怕,白家是良善人家,这位是白家的长姐。” 小女孩这才慢吞吞地从温良的身后钻了出来,对着白桦微微伏低了身子,声音也软糯糯的:“我叫温玉。” “没听说过温家有这户人啊。”白团性子耿直,直言道。 白桦呵斥道:“白团,不得无礼。” 白团听了长姐的训斥,一副不太服气的样子,别过一张小脸去生闷气去了。 “今天啊,我们做点特别的,我们去野河里捞蛤蜊。”白桦看到白团撅起来的小嘴,故意逗他道:“要是谁不愿意去,可以一个人在家里守家哦!” 白团生怕大家都出去玩,唯独把自己给落下,也顾不上生闷气了,屁颠屁颠地跟上了大部队。 他们白毛村虽然荒凉,但是附近野山野水倒是不少,原主之前的野生蘑菇就是从附近荒山上采来的。昨日白桦已经将村里野河的位置打探得清清楚楚,这才敢带着四个小朋友出这趟远门。 白桦一手牵着白团,一手牵着白灵,牵稳了两个小团子的手。 至于新来的两位,就不用她操心啦。白桦通过眼角的余光向后扫去,温良正紧紧牵着温玉的小手,生怕她走丢了。 白桦的八卦之魂在心底熊熊燃烧。这两人的身份估计不会是兄妹那么简单,以后可以慢慢研究。 山野间空气格外清新,白桦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二十一世纪人类很难体会到的美好。白桦不由得在心里列计划,如果这次顺利的话,以后这种户外活动可以多一些。 为了降低意外风险,他们一行人来到的是野河的中下游,这里水流平缓,小朋友们也能下河捞蛤蜊。 农村的孩子玩得粗野,不需要白桦吩咐,四个小孩子已经结伴去捞蛤蜊去了。白桦本以为自己需要现身说法教给孩子们怎么捞蛤蜊,没想到他们的动作比她还要娴熟,倒是白桦这个习惯了任何食材都可以买到的现代人,在一群土生土长的农村孩子面前有些露怯。 捞得太慢,白桦也不勉强,便也乐得清闲。白桦乐呵呵地看着他们捞蛤蜊,比赛谁捞得更多。 直到白桦看到原本清澈的野河里出现了一抹血色。 白桦的第一反应是哪个孩子受伤了。野河的中下游虽然相对比较安全,到底也是有些硌脚的顽石藏在河底,一个不小心划伤了脚,也是常事。 白桦立刻冲上前去,挨个检查四个小朋友的身体有没有受伤。他们全都安然无恙,并且已经捞了半篮子的蛤蜊,玩得十分开心。 那河里的血水是哪里来的? 白桦察觉到危险的苗头,立刻叫停了小朋友们的活动:“今天先玩到这里吧,我们下次再来捞。” “血!”眼尖的白灵也发现了水里的异样,爆发出了一声尖叫。 白桦来不及阻拦,好奇心强的白团已经顺着血水留下的方向跑去。白桦没办法,只得带着三个小团子跟上他,嘴里喊道:“白团,别乱跑。” 然而无济于事。白团脚步飞快,白桦但凡慢一点就要跟丢了。 白桦追得气喘吁吁,终于与原主有了一瞬间的共情,难怪原主总是要打他呢,真该打啊。 原本跑得正欢的白团却突然停住,紧跟其后的白桦立刻抓住了白团,却在看到河里情况的那一刻愣住了,刚刚伸出去的手跟着松了下来。 一个满身是血的人躺在河里,生死不明。 这人身上插着三支箭,身上的盔甲被河水泡得发胀,露出盔甲里面的伤口,和全身浓重的血腥气。 白桦忍着生理性反胃向那人靠近,探了探他的鼻息,竟然还活着。 白桦在心下猜测,胤朝和夷国正在打仗,眼下这名伤者又受的是箭伤,估计是刚从战场上捡回一条命来。想到同样在战场上生死未卜的阿爹阿兄,白桦有些心软,终究是和几个孩子一起,合力把人从河里拖了出来。 白桦这才看清这名伤者的全貌。 这人身姿挺拔,是个常年习武的体格,面庞却不似寻常将士那般生冷。他的肤色白皙,唇红若脂,弯弯的两道柳叶眉,竟有几分阴柔之美。 倒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白桦此刻却没有什么欣赏美男的雅兴,她蹙眉看了看这人一身的伤,觉得还是处理伤势要紧。四个孩子第一次见到这种大场面,早就没了玩的心思,带着眼前这个气息奄奄的人一道回了家。 在医疗科技匮乏的古代,农家人家里没有什么昂贵的伤药,只有炉灰制成的百草霜,能够止血救命。 白桦狠了狠心,把三根插在他身体里的箭矢一并拔了出来。男人好看的眉头微皱,白桦见状,赶紧把手上的百草霜撒了上去,然后再将创面用纱布包住。 成股的鲜血被止住,白桦知道自己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至于最后能不能醒过来,就全看这个男人的意志力了。 第6章 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外男,白母有些意外,从床榻上起来也要问个明白。但在白桦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从河边捡到落难士兵的古时候,白母只是叹口气道:“也是个苦命的人啊。” 许是“战争”这两个字勾起了白母的思绪,白母的眼神望向窗外,又一次想起了之前的家。 那个时候多好啊。 阿郎每日和大儿出去耕种,她在家中教养幼子,日子虽然过得清贫,倒也是其乐融融。 可是,那样美好的时光,竟再也回不去了。 自从胤朝和夷国的战争爆发,阿郎和大儿全都被撵上了战场,地里的粮食也被后来的秋征抢个精光,只剩下她和三个稚童相依为命。要不是阿姊近日来愈发地懂事,想了个“小饭桌”的法子和温家换来粮食,家里都不知道应该如何维系。 如今她的身子骨大不如前,这个家之所以能撑到现在,多亏了她这个年方十二就已经能够顶天立地的长女,白母心里不由得为自己养大成人的女儿而感到骄傲。 白母哪里知道,如今她赞不绝口的长女,早就从芯子里换了人呢。 白桦没有留意到娘亲的多愁善感,而是在认真思考暮食做点什么。 毕竟那个男人她救也救了,娘亲也默许他继续住在这里,她已经竭尽全力。身为一个具有厨师灵魂的穿越人,一日三餐才是她的主战场。 白桦想了下,今天的食材有小团子们捞上来的半篮子蛤蜊,温家送来的土豆和昨天剩下的一点野葱。 白桦看了下篮子里蛤蜊的数目,只做爆炒花甲的话是远远不够他们这么多人吃饱的,不过好在白桦早有准备,昨天多余的土豆泥已经被她事先加工成了土豆淀粉。 为了做成土豆淀粉,白桦可下了不少功夫。 先把生的土豆泥反复用纱布搓洗过筛,直至洗出淀粉水。再把洗好的淀粉水放置沉淀一夜,分层后把水倒掉,把淀粉放在太阳下晾晒了一个白天。白桦用勺子将凝结成块的淀粉捣碎成末,宣告着土豆淀粉正式完成。 白桦在土豆淀粉中娴熟地交替添加入冷热水,完成发面步骤,白桦将发好后的面揉捏成团。原主的身体疏于锻炼,白桦自然使不出她在现代时那拉面师傅般的臂力。不过,白桦的揉面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也是一种极致的美学享受。 白团和白灵站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他们从来都不知道,长姐竟然还有这般揉面的手艺。 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现在就震惊实在有些为时过早。 白桦先将吐沙完毕的蛤蜊放入锅中烹香,取出一半单独食用,就是一道爆炒花甲。再加水将切好的土豆粉加入锅中煮熟。不一会儿,海鲜的香气就飘满了整个屋子,自制的土豆粉更是吸饱了蛤蜊的汤汁,煮至蓬松而不失韧性。出锅前,白桦最后撒上一把灵魂葱花,让这道花甲粉的味道得到升华。 这回不需要白桦主动去说,四个小团子就已经取好了木制餐盘排队打饭。新来的温玉经过一天的相处也不再怕生,跟着温良有样学样。 白桦给每个小朋友盛了一碗花甲粉放在圆形凹槽里,又盛了爆炒花甲放在方形凹槽里。一菜两吃,一次可以吃到两种味道。 新来的温玉吃相斯文,却也在从未见过的新鲜吃食面前加快了食速。因为她看到锅里还有剩余,吃得快的话可以再去打一点。 很显然,其他三个小朋友也是这么想的。四个小团子暗中较劲,一顿饭吃得堪比竞走比赛。白桦觉得吃这么快不好消化,干脆直接拿勺子给每个小团子又打了一点花甲粉,小团子们这才心满意足,慢悠悠地继续享用美味。 看到自带碗筷吃得幸福的温良和温玉,白桦又一次好奇两人的关系。 趁着两人被美食俘获,白桦打趣问道:“温良,你们两个是青梅竹马吗?” “不算。”温良念过几年私塾,听到青梅竹马一词脸上立刻就染上了红晕,缓了一会才解释道:“阿玉家之前遭难,我娘便收养了她,我俩自小就长在一起,亲如兄妹。” 直到温家兄妹二人走的时候多带走了一碗花甲粉给温玉的爷爷,白桦才知道,温良口中的“阿玉遭难”是指什么。 阿玉的爹在朝廷第一次征兵时便战死了,阿玉的娘悲痛欲绝,日日拿着阿玉打骂撒气。后来阿玉的娘终是过够了寡妇的日子,在一个雨夜里,抛下了阿玉远走他乡。 阿玉家从此只剩下年幼的阿玉和年迈的爷爷,若不是温家出手相助,认阿玉为养女,他们一老一少怕是都活不过那年冬天。 早年艰辛,难怪温玉养成了怯懦的性格。不过如今有了兄长的庇护,未尝日后不能出落得落落大方。 白桦感觉自己开了个小饭桌的同时,又进入了一场养成游戏,她是真的很期待她养着的这几个小团子日后长大成人的模样。 在白桦看不到的地方,她刚刚救回来的男人睁开了眼,眼神锋利如鹰皋。 第4章 土豆炖牛杂 楚慕被床板的摇晃给晃醒了,身下的草席更是硬得扎人。 环境之恶劣,几乎没比他行军打仗时要好上多少。 “这里是哪里?” 楚慕张口,嗓子却因为长时间缺水而喑哑,声音小到几不可闻,自然没有人听见。另一个屋子里,不断传来小孩子的笑闹声,将他的声音给压了过去。 第7章 军人的敏锐让楚慕从周身的血腥气中嗅出来了一丝饭香。 这个香味很神奇,不像他从前久居京城时吃过的任何一种菜肴,也不像他如今行军途中食用过的任何一种干粮。难道是在饭菜中下了某种毒物,才会出现这种异香? 楚慕不由得神情紧绷,却在一动一缩间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楚慕低头一看,他身上的箭矢已经被拔出,伤口也是一副被处理过的样子。难道是被夷国的细作抓了,想要从他的口中逼问出胤朝大军的下落? 楚慕凶狠地瞪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虽然他现在的身体连床都下不了,却做好了一副防备的姿态。 最先是白桦发现了偏房的异样,她听到偏房传来床板碰撞的声音,便猜到是那位救回来的男子清醒了过来。 白桦用餐盘打了一份花甲土豆粉,看到锅里的爆炒花甲已经被几个小团子蚕食殆尽,白桦干脆从自己的餐盘里捞出一些花甲来,加在给他准备的花甲粉里。 这碗花甲粉的上面码着厚厚的一层花甲,看起来尤为诱人。 白桦心想,这个男人从野河里一路漂下来,想是吃了许多的苦,该让他吃点好的补补身体。 谁料白桦刚进门,就被楚慕不知道从哪里拾起来的石子弹到了小腿上,虽然勉强扶稳住了身形,不至于狼狈摔跤,手里的花甲粉却没有保住,撒了整整一地。 包括那些她从自己碗里专门捞出来让给他吃的花甲,那可是她和小团子们辛辛苦苦捞了很久才捞到半篮子的花甲。 白桦看到眼前这俊美的男人一身防备的姿态,隐隐有些阴狠的眼神,立刻什么都明白了。 白桦想收回她之前的母性发言。 防备之心,人皆有之,她并不为眼前这人的戒备而难过,但他偏偏害她把食物全都撒在了地上。她一个厨子,平生最恨的就是不珍惜食物的人,更何况是在食物如此稀缺的情况下,这人如此浪费食物,简直不可容忍。 白桦立刻冷下了脸:“我路过野河时碰见兄台,心善施以援手。如今兄台既已清醒,我便不多留兄台了。” 这是下了逐客令。 白桦当然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现在身体的状况连床都下不了,还要故意说这种话的原因,便是要让他认清主客之分。若是再如此胡闹下去,再做出浪费食物的行为,她便是和白团一起把他抬着扔出去这种事,也是做得出来的。 谁知楚慕的眼中却没有白桦预想中的慌乱,只是冷漠而疏离地问道:“这里是哪里?” 若不是这人刚刚挑衅欺负了她,就光这受制于人却临危不乱的模样,白桦都想赞他一句颇有大将之风了。 “白毛村,白家。”白桦回道:“兄台若是另有去处,即日便可启程。” 楚慕在心里算着时间,据他中了埋伏至今已有十天之久,桑祈按理说早就该找到他了,怎么会任由他在河里漂那么久?难道他也遭遇了不测? 楚慕定睛望向白桦,这才看清眼前这小姑娘的容貌。 鹅蛋脸,微笑唇,虽然穿的是粗布衣服,身上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灵气。此等美人若是生在京城,必然享尽了荣华富贵。 只不过,此刻她的双眉微蹙,俨然一副被激怒的样子。 “这是意外。”不知道为什么,望着姑娘灼灼的眸子,从来没跟人道过歉的楚慕,开口就是解释的话语。楚慕想到之前的饭香气大约来自于此,又问道:“地上掉落之物是为何物?” 白桦横他一眼:“无所谓,反正你也吃不到了。” 白桦干脆关上了门,不再理这个气人的男人。与其跟这来历不明的男人东拉西扯,还不如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 “空有桃花脸,没有桃花命。”这是白桦对他的评价。 白桦转身就进了厨房,对着那一筐子土豆陷入了沉思。饶是她通天厨艺,让孩子们顿顿吃土豆也会腻烦,明天究竟该做点什么呢? 另一边,楚慕闻到地面上撒下的食物带来的饭菜香气,腹内传来了前所未有的饥饿感。 这么香的食物,入嘴该是何等珍馐美味,他就差一步就可以尝到了。偏偏他对着那美人扔出去了那枚石子,饭吃不到了不说,还把美人给激怒了。 过了一会,白团进来,把地面上的脏污给收拾干净了。 这下楚慕连饭香都闻不到了,白白饿了一个晚上。 许是老天爷听到了白桦的担忧,第二天,前阵子腿伤下不了地的温婶终于养好了伤,带着温家的两个小团子登门道谢,感谢白家对他们家近日以来的照拂。 “以物易物而已,何谈照拂。” 白桦看着温嫂递来的铜钱,不敢承下这个恩情,连忙推拒了,偏偏温家还要给予更多。 温嫂是个烈性子,言语间颇有几分豪迈:“早料到白家姑娘不是那世俗之人,我另准备了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还请一定要收下。” 温嫂紧接着又递来了一个篮子,篮子里面装的竟然是牛下水。 在胤朝,杀牛可是大罪,白桦哪里敢接。 温婶看出了白桦的谨慎,豪爽道:“白家姑娘不必担心,这老牛是自然死亡的。牛肉卖去城里置办了些银钱,剩下的正是这些牛下水。我这几日吃你伙食,知晓你尤其擅长烹饪,予了你也算是物尽其用。” 白桦闻言,这才接了过来,道了声谢又问道:“温婶,如今您既然身体已经安好,之前我们两家定下来的交易可还继续?” 第8章 “就知道白家姑娘担心这个。”温婶爽快地应下:“我平日里农忙,没有功夫管他俩,你替我带着他们我还应该感激你呢。” “更何况。”温婶话锋一转:“我家这两个小崽子,自从吃了你做的那些新奇吃食以后,再吃我做的饭可就吃不惯咯。” 被点名的温良和温玉低下了头,却没有反驳,显然也是认同娘亲刚刚说的话。 短短几天就用美食轻易俘获了两个小团子的芳心,白桦颇有些自得。但白桦心里清楚,她之所以能够把这小饭桌的营生继续下去,多亏了温婶的点头。 把温嫂送走以后,白桦忍不住感慨,温家能有这般豪迈的女人,难怪就算男人们都上了战场也能把家扛起来。 真是女中豪杰。等这次把牛杂给料理好了,一定要多给温婶送去一些,慰劳她辛苦养家。 可怎么料理呢? 篮子里的牛杂产自刚刚宰杀不久的牛,还带有牛的体温,自然是绝对新鲜。用来做土豆炖牛杂,再合适不过。 清洗牛杂可是个讲究活,稍不留神就容易留下食材的“本味”。 白桦浸泡、焯水、去腥、清洗,一步都没有落下,这才把牛杂清理得干干净净,到了可以下锅的程度。再把土豆切成滚刀块,更容易入味,口感上佳。 白桦熟练地起锅烧油,将调味料炒香。依次加入土豆和牛杂,炒至入味,然后盖上锅盖焖熟。 早已等在一旁的四个小团子不断地催问她“好了没有”,把白桦都给逗笑了。相比里屋那个说话做事都讨人嫌的男人,还是眼前这些珍惜粮食、热爱美食的小朋友们更可爱一些。 算准火候差不多了,白桦掀开了锅盖,土豆炖牛杂的香气立马飘了出来,一帮小馋虫们立刻凑了上来。白桦如法炮制了之前做过的香葱土豆泥当做主食,一顿小饭桌的饭菜便做好了。 “真香啊!” “原来牛下水也能这么好吃!” “这牛杂炖得软烂而不失筋道,嚼起来太香了!” 白桦的这道新菜得到了小团子们的一致赞美和好评,白母甚至夸了一句:“若不是如今这个世道不太平,阿姊这厨艺去城里寻个活计都没问题。” “我才不去城里,能陪在娘的身边是我的福分。”白桦真诚地说道。 去城里干什么呢?像其他穿越女主一样跟王爷公子谈一场恋爱,还是自力更生搞一番事业? 前世她追名逐利,为了一个国宴厨师的名头劳碌半生,最终却两手空空、不得善终。如今身在异世,反倒是更加懂得平凡的可贵。这一世她所思所求,不过是踏踏实实当好一个厨子,遇到一群赏识她的食客,热爱她所烹饪的美食,这就够了。 白桦和母亲食用完毕后,把剩下的土豆炖牛杂全部分给了温家,温玉的爷爷身体不好,温婶一个人养家劳劳苦功高,他们多吃些是应该的。 白桦一口也没给里屋养伤的那位留,让他不识好人心,饿着去吧。 不过,白桦刻意没有把门关紧,在厨房的门口留了一个小小的门缝,坐等看好戏。 入夜,白桦还没有睡沉,就听到了厨房传来了鬼鬼祟祟的声音。 这是家里进的第二个贼,第一个贼已经成了她小饭桌里的座上宾。白桦不用猜都知道这人是谁,自然就是那位因为嘴硬饿了一天一夜的男子。 白桦是故意给他留的门,如果他进入厨房,只会看到一堆没洗的碗和餐盘,哪里会有半点美味的影子。 “把碗洗了,餐盘刷了,明天才管你饭吃。” 这是白桦给他留的字条。 夜深人静,针落可闻。白桦听到厨房那边传来了男人气急败坏的声音,过了一会,厨房里又响起了洗涮的声响。 第二日,白桦心情甚好地起床,却一大早就听到了剧烈的敲门声。 白桦起身去开门,看到一些妇女们堵在他们家门口,一个个神情激动。这么大的阵仗,莫非白家在她穿来之前结识了什么仇家? 这是找他们约架来了? 第5章 鱼头豆腐汤 “白家姑娘,白家姑娘。”外边的人向着屋里嚷着。 望着外面围成一圈的农村妇女,白桦心下一紧,面上还是客客气气地问道:“各位婶子,今日聚众前来所为何事?” “这不是听温婶说,你办了个什么小饭桌吗?”为首的李婶带头问道:“我们就是过来问问,你这个小饭桌是怎么个收费方式。” 李婶算是白毛村的富农,在自家开了一家磨坊,平日在村口卖豆腐为生。自产自销,原本是桩再合适不过的买卖,却因为征兵后店里少了人手忙不过来,无暇看顾尚且年幼的稚子。 李家是卖豆腐的,家里自然不会少孩子的一口吃的。但李家是个男娃,又正是闹的年纪,一得了空就要李婶陪他玩。 这陪吧,家里的生意又不能离了人管。不陪吧,李婶心里又怎么都不得劲。毕竟是自己肚里掉下来的一块肉,老是冷着孩子,她这个做母亲的心里也过意不去。 因此,李婶一听说白家新开了个不仅管饭、还能代为看管孩子的“小饭桌”,就赶紧带着几个关系近的婶子一块过来问问。 “不收费,但是需要自备伙食。”白桦把小饭桌的运营模式解释清楚:“收上来的食材我会登记在册,烹饪后按照人数进行平均分配。” 第9章 “不收钱?假的吧。”李婶立刻露出了商人的警惕心,狐疑地扫了白桦一眼。 用食材就能换食物,中间还不收取任何的加工费,世间哪有这么划算的买卖?怕不是这温婶和白家姑娘一起串通好了,设计坑自己呢? 李婶在心里的小九九被白桦猜了个七七八八。 白桦自知辩解无用,还是眼见为实最有说服力,干脆坦荡道:“李婶若是不相信,大可以今天先试试。饭菜好不好吃,收费还是不收费,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村里的男人走光以后,原本磨坊的生意就大不如前,拿点多余的豆腐过来对李婶来说不是难事,还可以顺道打探清楚白桦这个小饭桌的底细。 反正不花钱,试试就试试呗。 李婶确实没有拒绝的理由,点头应下了:“那成,今天我就先试试看,晚点我让李响给你捎点豆腐过来。” “李婶慢走。” 白桦送别了李婶,开始规划着小饭桌的未来。 白桦心里清楚,现代人的菜肴之所以比古代更丰富,主要是赢在了食材的多样性上,交通的便利让天南海北的美食都能够汇聚在同一张餐桌。 白桦如果只跟温家一家人合作,得到的食材毕竟是有限的,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样,不仅小饭桌的菜色重复单调,孩子们的营养也很难跟上来。只有跟更多的家庭达成互惠互利的关系,才能收集到更多的食材做出来更多的美食。 小饭桌的对外开放是必经之路,每一个来小饭桌吃饭的小朋友白桦都会认真对待。 日头刚过,李响就带着李婶做好的豆腐给她送过来了。豆腐是李婶今天早上刚刚做的,很大一块,也很新鲜。 掂了掂豆腐的分量,白桦松了口气。原以为李婶是个不好相处的人,没想到李婶给食材倒是毫不含糊,分量给的足斤足两。 嘴上虽然不饶人,做人倒是真实在,白桦对李婶有了新的认知。 李响人如其名,是个活泼好动的小朋友。 白桦带他去和别的小朋友汇合,李响却总是闲不下来,时不时就摸一下路边的野花野草,够一下枝头的树枝树梢。 白桦无奈扶额,干脆将这个小团子的手握在了手心里牵着他,李响这才老实了。 本以为小饭桌有了新的小朋友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没想到刚到野河附近,就听到白团在高呼:“阿姊,你看我抓到了什么!” 白团的手中,赫然抓着一条胖头鱼。 鳙鱼,脑袋大身子小,被现代人戏称为胖头鱼。但胖头鱼肉质细嫩,鱼头肥硕,现代人常用它来做剁椒鱼头,用来煲汤也很不错。 白桦想起来李婶刚送过来的那块大豆腐,又看了看白团手里的胖头鱼,这不就是鱼头豆腐汤的两味食材吗?用来煲汤正正好好。 温家今天送来的食材是白菜和胡萝卜,结合新食材豆腐,可以做一个豆腐蔬菜卷当做主食,清淡解腻还管饱。 白桦在心里构思好了今日的食谱,搓了搓这几天削土豆有些发酸的手,忍不住仰天长啸:“今天终于不用削土豆了!” 李响身上自带社牛属性,他很快就和四个小团子打成一片。白桦完全不用操心李响新加入集体习不习惯,可以放心去研究新菜式。 经过白团的一番折腾,胖头鱼已经奄奄一息,白桦不怎么费劲就把它给处理好,切下来鱼头备用。 白桦起锅烧油,将鱼头下入后两面煎熟。白桦图省事,直接在洗净的手掌上面切豆腐,切好后一并下入锅中,加热水至刚刚没过锅中的食材,这样炖出来的鱼汤是好看的奶白色。 q弹软嫩的鲜豆腐在锅里吸饱了鲜美的鱼汤,鱼肉的精华又在锅里不断地翻滚和释放。鱼头和豆腐的完美搭配,是一道互相成就的人间美味。 接下来,便是豆腐蔬菜卷。 白桦将白菜、胡萝卜煮熟后切细丝,准备卷的时候才想起来,现在她的手头上只有鲜豆腐,没办法把切好的蔬菜丝卷起来。 这下,白桦可犯了难。 “阿姊,这里还有一些豆腐你怎么没用啊?” 白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围在了白桦的身边,指着篮子里被剩下来的豆腐。原来,硕大的鲜豆腐下面,竟然还放了几块干豆腐。 白桦只取用了鲜豆腐的一部分就足够用来做汤,根本没注意到下面原来还有一些干豆腐,足以见李婶的大方,各种豆制品都给她备齐了。 白桦对李婶的好感又多了几分。如果李婶对于她这的伙食满意,白桦很乐意让李响在小饭桌长期待下去。 蔬菜丝和干豆腐均已备齐,白桦将蔬菜丝简单地调味后,便用干豆腐将它们挨个卷起来。白菜丝的绿,萝卜丝的橙,干豆腐的白,三种颜色搭配在一起,不尝味道也觉得很好吃。 炖鱼汤的香味传到了院子里,吸引来了原本还在玩耍的五个小团子,还把本应该在偏房养伤的那位吸引过来了。 楚慕尴尬地咳嗽两声:“今日的饭食,不要忘了我那一份。” “碗刷得挺干净啊。”白桦戏谑道,语气里夹带着促狭。 这个前几天还在嘴硬,还在向她扔石头害她撒饭的男人,终于还是屈服于腹内空空的饥饿感和眼前令人垂涎的美食。 得饶人处且饶人,白桦温声道:“晚些时候,我让白团给你送过去。” 第10章 这是应了,楚慕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这才离开,在心里将桑祈骂了无数遍。要不是他迟迟不来,他何至于卑微至此。 新来的李响还不太适应流程,白桦亲自教了他一遍如何打饭。 李响有样学样,端起餐盘,先是给自己打了一碗鱼汤,又盛了两个豆腐蔬菜卷。 李响先喝了一口鱼汤,鱼肉鲜美,刺也不多,奶白的汤底看起来很有食欲,喝起来却并不寡淡,反倒是鲜味十足。李响又吃了一口鱼汤中卧着的嫩豆腐,嫩豆腐吸饱了鱼汤后柔软蓬松,入口却是软嫩弹牙的口感。 李响对主食豆腐蔬菜卷本不抱什么希望,毕竟他们家就是卖豆腐的,什么干豆腐鲜豆腐他从小便吃腻了。李响起初只把这个豆腐卷当个配汤的主食吃,聊胜于无,没想到吃了几口越嚼越有味道。 鱼汤虽然大补,但喝多了还是有些油腻的,用豆腐蔬菜卷作为主食,恰恰中和掉了这份油腻,带来了一份清爽的口感。与此同时,豆腐卷里的蔬菜丝加上了白桦秘制的调味料,干吃也是有滋有味。 李响想起今天出门前,娘亲叮嘱他的那句:“你今天就是过去看看,不满意的话咱以后就还是在家吃。” 经过今天这一天的体验下来,李响对这个小饭桌简直不能再满意。这里不仅有很多和他一起玩的小朋友,还有特别好吃的饭菜,就连他经常吃的豆腐在这里都能做出多种花样来。 今天他回去,一定要告诉娘亲,他很满意,他要留在这里。 “阿姊,为什么剩下的鱼肉不一起拿来炖汤喝呢?” 汤锅很快见底,白灵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问白桦,显然是看上了她切除了鱼头后剩下的那些鱼肉,眨巴着大眼睛眼馋得不行。 白桦笑道:“那些鱼肉啊,我另有安排,不是给你们吃的哦。” 白灵失望地低下了头,小眉毛一扭,一副很委屈的模样。 白桦忍不住扶起她的小脑袋来,捏了捏她这几天日渐圆润的脸蛋,在心里叹气道:这丫头这几天伙食太好,脸盘子都胖了好几圈,哪还有她刚穿来时那副骨瘦如柴的样子。 不过,在他们白家,可不讲究什么骨感美,只要吃饱、吃好就行。养胖的每一斤肉,都是曾经幸福快乐的证明。 “明天再给你做好吃的,想吃什么都给你做。”白桦宠溺地哄她,这才安抚好了眼前这个贪吃的小团子,她和另外四个小朋友一块玩去了。 白桦把剩下的鱼肉拿出来,她打算用这条鲜鱼的鱼肉做一道潮州鱼生。小孩子的肠胃弱,自然不能吃生冷刺激的食物,所以白桦把他们支开后才开始做这道菜。 这道菜说简单也简单,不过就是把鲜鱼切片,蘸上佐料吃而已。要说难的话也很难,因为它十分考验厨师的刀工和处理手法。 白桦熟练地给鱼去皮去骨,用刀片成薄如蝉翼的鱼片,调制了一碗吃鱼生专用的佐料,美滋滋地在夕阳下品尝着不可多得的美味。 等到吃到肚子半饱,白桦这才想起来了在偏房里等待送饭的那一位。 白桦看了一眼几乎被小团子们蚕食殆尽的鱼汤,勉强盛出来了半碗鱼汤,又搭配上了仅剩的那个豆腐蔬菜卷。 白桦看了下总的分量,别说给一个受伤的男病号吃了,给个小孩子吃都不够。 白桦犹豫了片刻,又在餐盘的一格里加上了鱼生,另一格里加上了佐料。这样四个格子全都占满了,虽然每一样的分量都少得可怜,但至少观感上还是菜品丰富的。 自己没有亏待他,绝对没有。白桦在心里说服了自己,打算亲自去给这个男病号送饭。 只不过白桦刚一转身,就又感觉身后发毛。 不知道是不是白桦的错觉,最近她在院子里的时候,经常会有被人盯着的感觉,可是每次一转身,身后又什么人都没有。 而且那种目光并不友善,像是苍蝇盯上了腐肉,欲生吞她于无形。 第6章 小葱拌豆腐 在白桦看不到的地方,一个跛脚的男人收起了贪婪的目光,借着墙体的掩饰,并没有被来接孩子的李婶给发现。 李婶来到白家的房屋门口,伸着脑袋往里面打量着。李婶看到平日里总是缠着她玩闹的李响,正在和白家、温家的四个小朋友玩跳房子。 地面上,用石灰画了一些简陋的房间格子,一个简易的沙包被他们踢来踢去,小朋友将根据沙包掉落的位置来决定下一步跳跃的终点。如果踩线或者没有扔到格子里面,则本轮自动跳过,沙包交替给下一个小朋友。 虽然是再简单不过的游戏,五个小团子却玩得不亦乐乎。 他们时而惊呼,时而叹气,时而为第一个到达终点而欢欣雀跃,时而为总是把沙包扔出界外而愁眉苦脸,肆意地享受着童年最本真的快乐。 李婶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湿了眼角。 她家那口子被征走后,李婶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陪孩子玩过了。像跳房子、跳皮筋之类的简易游戏,原本是他们母子俩茶余饭后的日常玩乐。如今她要一个人打理豆腐坊,自然是没有精力陪孩子玩了。 看到李响露出从前那般纯真的笑容,李婶是打心底里感到开心。 如果她的孩子真的可以在这里玩得好、吃得香,那她又何必吝啬她家那点豆腐呢。就算让她另外掏出点银钱来,只要不是贵得离谱,她也是愿意的。 第11章 打定了主意,李婶敲响了白家的大门。五个小团子正玩得起劲,哪里顾得上敲门声,是白桦亲自过来给李婶开的门。 “李婶来了。”白桦招呼着李婶:“李婶要吃点吗?你今天送来的豆腐我们还没吃完呢,你要是吃的话我再给你做点。” 李婶原本不算太饿,但想到考察下小饭桌的伙食也很有必要,便开口道:“白家姑娘不用太忙活,做点简单的吃食就可以了。” 白桦心里门清,知道李婶自然不是来吃饭的,只是想测试下她的小饭桌口味如何。 李婶来得晚,大部分食材都已经消耗殆尽,现下家里只剩下野葱和豆腐。这两种食材放在一块,最适合做小葱拌豆腐。 菜色简单,更考验厨师本人的功底。 白桦小心除去野葱中发黄的部分,只留下新鲜、翠绿的葱叶,洗净后把它们切碎成葱花,放在一旁备用。豆腐的处理也要讲究,白桦先是把豆腐改刀切成小块,放入锅中焯水,除去豆腥味。用冷水过凉后,沥干水分,放在一旁备用。 最后便是调料这一步,白桦前一世将菜谱记得滚瓜烂熟,轻而易举地调出了一碗灵魂酱汁。白桦向空碗中依次加入豆腐、酱汁和葱花,一道色香味俱全的小葱拌豆腐便大功告成。 端菜上桌之前,白桦自己先试了下菜。 葱花的爽口、豆腐的软糯、酱汁的咸香,三者相辅相成。不仅颜□□人,口感也是上佳。白桦自觉没有问题,这才把菜端给了李婶试吃。 看到菜色是小葱拌豆腐,李婶愣了半刻,这才夹起来一块豆腐品尝。 豆腐软滑,吸溜一口便进入了嘴巴里。酱汁的香气裹挟着豆香,浓厚而不腻口,香醇却又清爽。嫩嫩的豆腐搭配清香的小葱,口感相得益彰。 白桦给李婶介绍平日里小饭桌的吃饭规则:“到了饭点,每个小朋友都可以拿着餐盘来我这里打饭。每餐除了主食以外,至少能够保证一菜一汤。以后等食材多了,菜品也会越来越丰富……” 白桦这边还在介绍,就看到李婶的情绪有些激动,用双手埋住脸,肩膀剧烈抖动起来。 李婶……这是哭了? 饶是白桦前后干了两辈子厨师,也没碰到过做饭把人吃哭了的情况,慌忙询问李婶怎么了。 “跟你没关系,你做的饭很好吃。”李婶缓了缓情绪,这才说道:“是我家之前那口子也喜欢做这个菜。我们俩那时候卖豆腐收摊晚了,他就去地里掐一截小葱,拿盐混着豆腐一拌,将就着就吃完了一餐……” 因为一盘似曾相识的小葱拌豆腐,李婶打开了话匣子,陷入了过往的回忆里。 李婶年轻时,是白毛村最美的姑娘。村里人嫉妒她的美貌,说她看上了村里的土财主,上赶着去给人家做妾。谁也没想到,到了婚配的年纪,李婶竟然嫁给了村里有名的破落户,一个一穷二白的穷小子。 婚后两人在村口支起了摊,一个种田,一个拉磨,每日三更天便起床劳作,做好了豆腐再带去村口贩卖。他们两口子做生意实在,从不缺斤短两,慢慢地在村子里收获了口碑,村里人谁要买豆腐第一个就想到他们。 李婶人生得美,没过多久,白毛村出了个豆腐西施的消息更是传到了外村去,之前“李婶要嫁土财主”的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哪成想,日子才刚刚好起来,征兵的就来了。”李婶的语气里充满了遗憾:“他那个身体我又不是不知道,早年劳碌伤了根本,这次一去,怕是就有去无回了。” 李婶难过得又要落泪,白桦连忙打断她:“婶子,你不如跟我说说你当年看上他啥了?我好好奇啊。” “看上他啥了?”李婶被白桦的话给逗笑了:“当年他被我爹三次撵出家门,换别人早就受不了打击放弃了,偏偏他第二日还能没事人一样,爬墙给我捎爱吃的桂花糕。” 原来是烈女怕缠郎的故事,白桦在心里寻思,可没想到李婶接下来的话却改变了她的看法。 “当年我退了财主那家的聘礼,我爹还说我傻。”李婶缓缓说道:“可我想得比谁都明白,他今日能因为喜欢我的容貌就送我荣华富贵,明日也能因为喜欢他人的妩媚就对别人青眼有加,容貌终究会逝去,我对他来说,永远不会是特别的。纵然是滔天的富贵,我终究是握不住的。” 所以她当年宁愿跟着穷小子白手起家,也不愿做那依附于财主的姨太太。李婶的身上,有一种远远超越古代女性的清醒与冷静。 白桦认真地端详起了李婶的容貌,美人在骨不在皮,虽然年华不再,白桦依稀能从她的身上看到些许当年的风骨。如果没有后来的征兵,创业成功、生活稳定,她有一个疼她护她的丈夫,有一个活泼好动的孩子,李婶的生活,本该是多么的幸福。 “我相信,他会回来的。”白桦说道:“为了这个家,他也会活着回来的。” “真的吗?”李婶的眼里,依稀还有些泪光。 战场上九死一生,谁也没办法给李婶肯定的答案,白桦只得沉默。好在,一旁玩疯了的李响终于看到了来接他回家的娘亲,跑过来扑进了娘亲的怀里。 李婶连忙拭去了眼角的泪珠,吃天大的苦也不想让小辈看见,这是为人父母的自尊。 “玩这么疯,赶紧回家洗洗去。”李婶用手帕擦去李响脸上的脏污,一脸嫌弃:“下次再玩这么疯,我可就不带你过来了。” 第12章 白桦听懂了李婶的弦外之音,知道这事是成了,她的小饭桌迎来了第二位顾客。 白桦却并没有多么开心,因为她还沉浸在李婶的故事里。 李婶向她道别后,便要带着李响回家清洗。白桦却在李婶出门之前,对着李婶的背影说道:“就算他回不来,也会一直有人陪伴着你。” 李婶没有回头,白桦却看到李婶明显一顿的脚步,知道她一定是听见了。 李婶读懂了白桦的意思。 就算丈夫战死沙场,她年幼的稚子还需要她,她不能倒下。更何况,万一丈夫还能回来呢,到时候她哭哭啼啼的,反倒是成了笑话。 李婶重新找回了少女时期孤注一掷的勇气,内心深处前所未有的释怀。 送走了李婶,白桦这才想起来去给楚慕送饭。 楚慕的身体恢复能力实在惊人,短短几日便已经能够正常下床走动,望向她的眼神里,没有了初见时的冷漠,反倒是有了一丝哀怨。 谁能受得了美男子楚楚可怜地望着自己,白桦心知他这是饿惨了,连忙把餐盘递与他。 楚慕风卷残云般炫完了餐盘里那少得可怜的吃食,抬眸问白桦:“还有吗?” 自是没了的,一点都没了。今天先后接待了五个小朋友和过来试菜的李婶,如今别说是做好的饭食了,就连原材料都一点不剩了。 “只能等明天了。”白桦想了想补充道:“你要是身体恢复得差不多的话,明天饭点可以直接过来打饭。” 这是把他当孩子一样养了?他堂堂一个大男人怎会甘愿受这种委屈。紧接着楚慕回味起了刚刚嘴边的味道,饭菜冷了都这么好吃,刚出锅时得是一番什么滋味? “几点开饭?” 楚慕在心里为自己辩解,自己绝对不是向美食低头,他只是不稀罕跟女人计较。 “到时候会喊你的。”白桦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问过这个男人的身份,便开口问道:“兄台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可有亲人住在白毛村?” 楚慕把自己的名字拆开,回答道:“我叫林小。” 白桦还没细细盘问,房梁上的异动便吸引了两人的注意。那个声响太过透亮,不像是鸟类的无意碰撞,更像是什么人走在了上面。 上房揭瓦,非奸即盗。 白桦抬头去看,房梁上的瓦片不知道被谁掏空了一块。若不是今日他们正好在屋里,这人的小动作估计要很久才能发现。 还没等白桦反应过来,楚慕便已经追了出去。 第7章 五香卤豆干 楚慕追到了外面的土路上,却只看到尘土飞扬中,一个老男人的背影。 楚慕如今身体只恢复了五成,疾跑下伤口被撕裂,疼痛使他放缓了脚步。楚慕自知无力再追,只能等伤口痊愈后再做打算。 根据楚慕的观察,这个男人大约四五十岁,头发半白。从他身上浓重的汗臭味可以判断,这个人大约在从事重体力劳动。他的脚有点跛,步速却不慢,这一点非常奇怪。 再往前走两步,楚慕捡到了男人掉落的一只旧鞋,他逃得仓促,连鞋掉落都顾不上回头去捡。楚慕看到这双鞋底绑住的一块石块,若有所思。 “如何?”白桦问道。 其实看到楚慕空手而归,白桦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人大约是跟丢了。但事关自己的人身安危,白桦还是想问问,看看他跟出去有没有什么收获。 楚慕回道:“刚刚房梁上揭瓦之人应是惯犯,逃跑线路明确。他的年龄在四十五岁左右,从事重体力劳动。最关键的一点,他出于某种原因,必须要装瘸。” 在鞋里放上异物,走路时营造出一种行动不便的假象,是一种常见的装瘸方法。这个男人就算是来白家行不轨之事都要如此,想必是出于某种特殊原因。 对于找到这个人的真实身份来说,这是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 白桦没有想到他追出去一趟就能获得这么多信息,但心下却焦虑更甚:“若是找不到他,该如何?若是他下次再来,又该如何?” 白桦联想到之前背后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顿时毛骨悚然。原来之前的感觉不是错觉,她真的被一个变态给盯上了! 白桦心下凄苦,如今家里只有一位老母、两位稚童,她一个弱女子和加上一个受伤的男人。在律法并不健全的胤朝,如何抵御这变态滔天的恶意?今日他都敢上房揭瓦,明日又该当如何? “放心,我乃习武之人,定会护你周全的。” 楚慕这点自信还是有的,他自幼习武,制服几个小毛贼自然不在话下。他日身体痊愈,若是这贼人再来,定要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 白桦却没有得到多少安慰,心事重重地做饭去了。 今天李响从家里带来了老豆腐,老豆腐没有鲜豆腐鲜嫩,白桦打算用它来做个五香卤豆干。 白桦先调制好了一碗盐水,将老豆腐切小块,依次裹上盐水后,放在太阳底下晾晒成豆干。将晒好的豆干改花刀便于入味,下入锅中煸香备用。 然后,便是豆干的“上色工作”。 家里的香辛料虽然有限,但白桦配比精确,调制出来的五香料香而不腻。白桦将配好的五香料下入锅中,加入适量清水,先小火入味,后大火收汁,让香料的全部精华都融入豆干里。 第13章 闻到这么好闻的香气,白桦的心情由阴转晴,从鸡窝里掏了几个鸡蛋,放进五香锅中一块卤制。 今天温良家带来的还是自家的土豆和野葱,白桦把土豆去皮蒸好后作为主食,用葱清炒了一道蘑菇作为素菜。 虽然做饭的豆腐产自李家,李响却比谁都激动,他被豆干的五香味迷得走不动道。跳房子都不玩了,就眼巴巴地站在灶前盯着白桦。 等到白桦终于做好,准备第一个拿餐盘打饭的李响却被一个男人抢了先。 楚慕凭借身高腿长的优势,轻易地抢在了李响的前面。白桦满头黑线,一个成年人怎么好意思跟一群孩子抢饭的? 于是,白桦说出来了那句现代食堂大妈的经典名言:“别挤,后面排队去!” 楚慕被撵到队尾的时候,脸上还隐隐有些不甘心。直到白桦打饭打到楚慕时,给了他成年人应有的分量,楚慕这才脸色稍霁。 楚慕先是尝了一口五香卤豆干,现做现卤的豆干最大程度上保留了豆类原有的豆香,五香料虽然口重,却并不喧宾夺主,能够让食客吃出来食材的本味。 再尝一口被五香料卤过的鸡蛋,鸡蛋吸满了卤汁,完全地浸入了味道,咸香可口。吃腻了重口味的,再吃两口清炒蘑菇清口解腻,最后再来一个蒸土豆填满肚子的缝隙。 进餐完毕后,楚慕露出一脸餍足的表情,其他几个小团子吃饱后,脸上的表情大同小异。他们已经不满足于每日两餐的进食,缠着白桦让她给他们加餐,但还是被白桦出于健康考虑给拒绝了。 白家这边还在热热闹闹地吃饭,李家那边却有了新的动静。 “李迩托我给你送过来的。”来人敲门后递给李婶一个包裹,里面装着的是李婶的丈夫李迩几经周折才送回家来的家书。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顾不上跟来人客套半句,李婶仓皇地打开眼前这个沾染着血迹、脏污的包裹。它来自于战场,寄托了丈夫对家的思念。 谁知,李婶打开包裹后,家书上赫然只写着六个字。 “首战告捷,勿念。” 虽然只有六个字,却足以填平李婶心中的沟壑,让她一颗空荡荡的心,有了着落。只是李婶没有注意到这张用来写家书的纸张似乎格外褶皱,像是被浸湿过一样。 边境,战场。 胤朝和夷国交界之处,遍地人肉白骨。两国征战多年,至今仍未分出胜负,累的是战场士兵,苦的是黎民百姓。 好在,他们这群被征过来服兵役的人碰上了个好将军。每次打了胜仗慕将军都毫无架子地与他们把酒言欢,把牺牲了的将士们的尸体送回他们的故乡,让幸存的将士们写好家书后寄给他们的亲人。 不论是生者还是逝者,慕将军都做到了对于将士们的尊重。 李迩收到将军分配下来的纸张时,心里十分感念。如果他能够活着回去,一定要在祖宗祠堂上为慕将军烧上三炷香,感谢他的大恩大德,让他在战场上的日子有了盼头,也没那么难熬。 李迩盯着眼前这张纸,该说点什么呢? 自己有很多话想对妻子说,说他如今在战场上无时无刻不在想她,说他当年追她时捎给她的桂花糕其实是亲自所做。说他娶她是他今生做过最正确的决定,说他很想和她把豆腐坊一直开下去。 可最后落到纸面上,他只是写下一句:“首战告捷,勿念。” 这话留了余地。 若是经此劫难他能够活着回去,那么他一定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不分离。如若不能,他也愿她能将他放下,把日子好好地过下去。 “有人偷袭!” “快跑——” 李迩听到了讯息,却已为时已晚。早年间他为了开豆腐坊整日种地拉磨,早已亏空了身体,跑起路来并不如其他人迅速。 刀剑无眼,战场无情,仅仅是慢了这一小步,迎接李迩的便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当这场偷袭风波平息,胤朝士兵开始打扫战场。 “头儿,这人好像已经断气了,他的这封家书还给他捎回去吗?” “慕将军下令,所有将士们的家书一律收齐后指定人手派送。他是我胤朝将士的一员,为何不送?” “是是是,小的明白了!” 一位刚刚挨了训的小将士心有不甘,捡起逝者手中攥紧的纸张。纸张的边缘已经被汗液浸透,上面赫然写着六个字:“首战告捷,勿念。” 第8章 黄金玉米烙 秋收刚过,温婶就把自家地里刚收上来的新鲜玉米给白桦送过来了。 白桦解锁了新食材——玉米。 李婶来送孩子时,看起来精神状态明显比前阵子好很多,听说是丈夫托人从前线给他带回来了书信。李婶有了盼头,精神也就好起来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除了白桦自己。 白桦还是会想起前阵子被人跟踪的日子,那种走路时被人从背后窥探的恐惧,那种房梁上被人掀起瓦片的不安,日夜折磨着她,如影随形。 她至今没有查出这个歹人的真实身份。 虽然如此,饭还是得做的,总不能让五个小团子跟着她饿肚子。白桦强打起精神来,前往铁铺去把今日的要事给办了。 家里没有烧烤架,要烤东西就很不方便。白桦与白母商议过后,打算带着家里的铁皮桶去铁铺熔一个烧烤架子回来。 第14章 白桦到铁铺时,铁匠正在打铁。高强度的劳动让他的脸上布满了汗珠,铁匠的脚好像受过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铁匠正进行到炼锻这一步,他的锤子一下下猛锤在铁料上,力道之大,顿时让屋内火花四溅。屋子里不通风,又闷又热,铁匠身上传来浓重的汗味。 “要打什么?” 听到脚步声,铁匠用肩上的汗巾擦了把脸,转身问道。只不过,他在对上白桦姣好的面容时,眼神忍不住闪躲了一下。 白桦把烧烤架子的需求跟铁匠说清楚了,两人约定好三日后交付。 白桦从铁铺离开的时候,身后又传来了那种后背发凉的感觉。白桦回头去看,铁匠正在低头打铁,并没有在看她。 难道是她的错觉? 白桦的目光从铁匠身上移到旁边,注意到铁匠的身边只有一只单只的旧鞋,并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吧。 白桦回到家中,开始准备今日的伙食。 温婶今日新送来了玉米,加上前些天做花甲土豆粉时剩下的土豆淀粉,刚好可以做一个黄金玉米烙,再用家里的鸡蛋和野葱搭配做一个香葱炒鸡蛋,主食和菜色就齐全了。 定好了今日的菜色,白桦便正式开工。 白桦将新鲜的玉米放入锅中煮熟,用刀将熟玉米横竖各切一刀,切成四分之一的大小。白桦手法娴熟地顺着玉米的纹路将玉米拨粒,拨出来的玉米粒颗颗饱满完好。拨好后加入适量的土豆淀粉,保证每粒玉米都均匀地裹上淀粉。 起锅烧油后,白桦将准备好的玉米淀粉糊平摊在锅面上,煎至两面金黄。煎好后,玉米烙金黄酥脆,带着恰到好处的焦褐色,玉米之间通过淀粉紧密相连,将香甜的口感层层传递。 就着油锅,白桦又向锅中加入混了葱花的蛋液,待成形后将鸡蛋打散,不断翻炒,出锅时仍保留了鸡蛋嫩滑的口感。 至此,黄金玉米烙和香葱炒鸡蛋均已大功告成。 不需要白桦去喊,一听到白桦放下锅铲的声音,五个小团子就自发排队打饭。住在偏房的楚慕过来时,虽然表情沉稳,但略微加快的脚步还是暴露了他对这顿饭的期待。 不出白桦所料,香甜可口的玉米烙很受小团子们的欢迎。 玉米自带甜口,不需要添加额外的糖,就已经足够香甜。又是裹上淀粉油炸的做法,这样做出来的玉米烙薄而清脆、甜而不腻,不仅口感上更加多元,味道上也是有了质的提升。 香葱炒鸡蛋虽然是家常菜,但白桦火候把握得足够精妙,鸡蛋炒得嫩滑,香葱炒得喷香。金黄的鸡蛋裹着翠绿的葱叶,在观感上也是一种美妙的体验。 小团子们吃饱后便去外面玩捉迷藏了,白桦却单独叫住了楚慕。 “那天你追出去后看到的细节,你再详细跟我说说。”白桦收起面对小团子们时的笑容,神情一凛。 楚慕反问:“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今日我去铁铺打铁具,发现铁匠完全符合你之前的判断。”白桦表情严肃:“铁匠是本村居民,熟悉逃跑线路,年龄也与你的描述相仿。打铁是项重体力劳动,也符合你之前的推测。最关键的一点是,铁匠的脚是跛的。” 白桦想了一下,把最后回头时看到的那只单只的鞋也告诉了楚慕。 闻言,楚慕神情一变,从偏房内拿出一只旧鞋问道:“可与这只是同一双?” 当日楚慕偷偷留下此物,防的是歹人回来拿取,为的是他日进行对比。 今日果然用上了。 若不是此情此景不太合适,白桦都想说一句,这是什么古代版灰姑娘情节啊?童话里的灰姑娘,凭借一只水晶鞋被王子找到,而他们则是依靠一双奇怪的旧鞋,找到了近日来偷窥白桦的凶手。 锁定凶手之后,接下来便是盘查他的作案动机,找到对付他的办法。 白桦趁着温婶、李婶来接孩子的时候,向他们打听:“婶子们,我今天刚去了咱村铁铺那里打了个铁具,不知道他这家铁铺靠谱不靠谱啊?” 谁知两位婶子闻言,都是一脸嫌弃。 “你怎么去他那打铁具啊?”温婶直言不讳:“就是去别的村的铁铺里面打,都不要去他那家铁铺啊。” 李婶的眉毛皱得几乎要和眼睛并在一起:“就是啊,他家那铁铺不行的,咱们白毛村的女人们都不去他那里打东西。宁愿绕远路,都不会去他那家铁铺的。” 白桦的脊背上顿时爬满了冷汗,听两位婶子的描述,看来铁匠这人有案底啊。 白桦连忙追问两位婶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温婶见白桦不知道,还觉得有些奇怪:“不是,当年那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吗?” 看来是全村人都知道的事情,唯独她这个穿越者不知道。白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掉包原主的事情差点露馅,连忙打个哈哈糊弄过去:“那个时候我还小,不记事。” “也是。”温婶没怀疑白桦的说辞,又说道:“当年啊,他把咱们村的一个小姑娘给害死了。” “什么?!” 第9章 玉米窝窝头 从温婶的口中,白桦听说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故事。 原来这铁匠年轻时曾害死过村里的王寡妇! 铁匠的手脚不干净是村子里出了名的,他经常趁着夜深人静去摸别人家门缝,也不偷东西,就喜欢盯着门里面那些妙龄女子们宽衣解带,偷看她们洗澡。 第15章 白毛村民风保守,哪家的姑娘被偷看了也不敢去报官,生怕辱了门楣,将来嫁不出去。 村里的王寡妇更是凄惨,丈夫死后家中没了男人,被铁匠深夜溜进门强占了身体。三个月后,寡妇的肚子就明显大了起来。 偏偏王寡妇还有个不好相处的婆婆。 婆婆发现寡妇肚里的异样后,立刻逼问怎么回事,王寡妇生怕惹上与人私通的罪名,只得扯谎说是已过世丈夫的孩子,这才搪塞了过去。 为了掩人耳目,王寡妇只得让孩子早产。历尽艰辛孩子顺利出生,自己却没能熬过去。 而一切的始作俑者,强占了王寡妇的铁匠,却什么事都没有。他拜师后学了一门打铁的手艺,作为白毛村唯一一家铁铺,生意好得不行。 若不是王寡妇生下来的孩子与铁匠有九分相似,可能白毛村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铁匠当年犯下的罪恶。 王寡妇的婆婆发现了孩子不对劲后,将年幼的稚子扫地出门,还不允许王寡妇进入祖坟,让王寡妇的尸首便宜了村口的野狗。 白桦为王寡妇的经历感到悲哀,追问道:“那后来发现了真相以后,为什么王寡妇的婆婆没有报官呢?” “本来就是丢人的事情,谁会去报官?”温婶直言直语:“民不报,官不究嘛。虽然全村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事情就这么掩盖下来了,也算是全了王寡妇的颜面。” “这都什么事啊!”听到这里,白桦忍不住吐槽。 在她之前所生活的年代,如果男性有这种恶劣行迹的话,不仅可以寻求法律的帮助,还可以通过社交媒体让犯错的男性社会性死亡。 而在思想封建的古代,即便是男子有错在先,女子却要为了所谓“妇道”、所谓“贞节”被迫选择隐忍,就连名义上的一家人都更偏向于施暴者,对受害者不断苛难和指责。 白桦心中不忿,回想这几日铁匠的所作所为,心下怒火更甚。逝者已去,谁也没有办法起死回生。但敢欺负到我头上来,你算是踢到钢板了! 她给铁匠设好了一个局,只等着他自投罗网。三日后,便是白桦和铁匠约定的交付日期,到时候她要好好会会他! 次日,温婶照例带来了地里刚摘的新鲜玉米,而李婶今天没磨豆腐,便带了一小袋面粉过来。 “少些绿叶蔬菜。”白桦感慨道。 那日他们在野河附近捞花甲,白桦看到山野中长了不少荠菜,它们可是做饭的好食材。白桦把几个小团子喊过来,问他们会不会挖野菜。 “这有什么难的!我会!”白团兴致很高。 “小时候挖过荠菜包饺子吃。”温良也说没问题。 看到白灵和温玉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李响更是先人一步已经跑出了院门,白桦就知道这事交给他们做没问题,小团子们也很享受路边挖野菜的快乐。 出于安全考虑,白桦还是让楚慕跟在孩子身边看着他们,防止发生意外。楚慕闻言有些不乐意,眉毛微皱:“你让我去看孩子?” 楚慕不喜欢小孩的吵闹,要是让他跟在小孩身边待上一天,他的耳朵都要聋了。 “要不然你做饭,我去看孩子?” 白桦没觉得这样安排有什么不合理,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一句话把楚慕堵得没话说,楚慕只得一脸郁闷地带着五个小团子们去挖野菜。 安排好了他们,白桦便开始做饭。 今日的食材是玉米和面粉,最适合用来做玉米窝窝头,香甜、可爱还管饱。 白桦借助李婶家的石磨将玉米磨成玉米面,混入面粉和水揉成玉米面长条,切成大小统一的小剂子,依次团成一个个小丸子。再将每一个小丸子戳洞,做成窝窝头状。 整个做手工的过程不仅清晰流畅,还十分解压。 做完窝窝头,玉米面团也还有剩,白桦干脆就用剩下的玉米面团捏了些小兔子、小刺猬之类的可爱造型,将它们一块放入了蒸屉。 正好这时楚慕他们回来了,给白桦带来了一大篮子荠菜,这下可就不愁没有蔬菜吃了。 白桦将他们挖来的野菜分为两部分,一部分用来凉拌,一部分用来煲汤。 白桦先做了一个凉拌荠菜。将荠菜下入锅中焯水后捞出,再做一个鸡蛋饼切丝,将蛋丝和荠菜拌在一起,只需要简单的调味,就是一道农家美味。 将豆腐切成小块,剩下的芥菜洗净,再准备一个打散搅匀的鸡蛋,将三者依次下入锅中。汤极鲜,味极美,一道荠菜豆腐汤便大功告成。 玉米窝窝头、凉拌荠菜和荠菜豆腐汤,今日的伙食相当丰富,在一旁等待的五个小团子几乎看直了眼。楚慕虽佯装不在意,但时不时扫向蒸屉的眼神却早已将他暴露。他也像小团子们一样,煎熬地等待着开饭。 随着“开饭”的一声令响,五个小团子和一个大人飞快地排成了一条整齐的队 伍。 白桦所做的精美面食很快被抢在前面的李响给挑走,在李响还想要夹第二个的时候,白桦制止了他:“你已经拿了一个小刺猬了,剩下的要留给别的小朋友。” 李响这才放过蒸屉里其他造型可爱的面食,转手去拿了一个玉米窝窝头。 这玉米窝窝头啊,可有个神仙吃法。 白桦做的时候特意把窝窝头的“肚子”掏得很大,这样可以在窝窝头里放上凉拌荠菜,就着一块吃下去,既能缓解粗粮的噎口,还能保留粗粮的营养。 第16章 至于内陷中夹的凉拌荠菜,荠菜原本就是现采现摘的,最是新鲜不过,又加了蛋丝提鲜调味,美味自不必说。 若是口腻,可以打一碗荠菜豆腐汤,清淡爽滑,最为解腻。 这一餐大家吃得都十分满意,饭后,白桦照例把楚慕留下,跟他同步了铁匠偷窥一事的最新进展。 “我找到对付铁匠的办法了。” 哪怕是在古代,欺辱了她的人,白桦也会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第10章 玉米排骨汤 白桦与楚慕在饭桌前议事。 “你之前说与我的铁匠装瘸一事,确有蹊跷。”白桦说道:“近日来,我细细思索此事,终于觉察出不对劲来。” “如今胤朝与夷国征战,胤朝举国上下,男子行军打仗,女子赚钱养家,不论男女老少,皆在为国效力。唯独这铁匠在征兵前夕伤了腿落了残疾,因此免于兵役之苦,你当为何?” 楚慕是聪明人,白桦话都说到这份上,他怎么可能还不明白。 这铁匠在鞋中垫入石子,伪装成跛脚的模样,不就是为了营造出腿脚不便的假象,逃过九死一生的战场吗? 如此一来,白桦算是抓住了铁匠的把柄,接下来便是设计揭发此事。白桦俯身在楚慕的耳边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楚慕听后,眉目微皱。 约好的三日之期一到,白桦如约来到铁匠的铺子里。 铁匠看白桦只身一人,心里不由得轻视几分,狮子大开口道:“白家姑娘,你三日前定制的烤架我已经做好了,五十文银钱你当如何支付?” “五十文,之前商议的不是三十文吗?”白桦心里感慨,这铁匠的心也忒黑了些。 铁匠神情一横:“我何时说过三十文?一直便是五十文钱,你若是不要,这烤架我便自己留着了。” 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这打造烤架的铁皮是白家出的,应该付的不过是个加工钱。这铁匠坐地起价也就算了,还试图把她白家的铁皮给坑进去。 心黑至此,白桦也就不留余地。 白桦假意逢迎:“今日出门着急,我身上带的银钱不够,铁匠叔与我一同到家中去取可好?” 铁匠今天本来就没什么生意,又受到美人的邀约,哪有不接受的道理。要是白桦家里没有人的话,那他去了白桦家里还不是为所欲为嘛…… 就是事后真被发现了,也是白桦主动邀请他进门的,又怎么解释得清呢?保不好又跟之前那王寡妇似得,吃个哑巴亏罢了。 自从当年王寡妇那件事事发后,铁匠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安分守己了好多年。但他骨子里仍然是坏的,即便吃不着肉末,也要喝到点肉汤,动不动就往村里那一众小姑娘家门口那趴着偷看人家。 这眼睛长在他身上,他爱看谁看谁,别人管不着。 铁匠在心里用这一套强盗逻辑说服了自己,欣然跟着白桦进了她家。 这平日里只能从门缝中、房梁上偷看到的景象,如今就在他的眼前,他可以光明正大地进门。铁匠的心里忍不住膨胀起来,再看白桦的眼神中,已是藏不住的□□。 白家如今并无一人声响,家中应是只有白桦一人。 那还不是任他为所欲为。 铁匠也懒得掩饰,直接向白桦扑了过去:“姑娘,这付不起钱没关系,你还可以用别的方式回报我啊。” 白桦忍住心中的反胃,灵巧地躲开铁匠的身体,眼神楚楚可怜:“铁匠叔,咱们都是一个村的,你这么做,不怕别人发现吗? “发现?”铁匠轻哼一声,像是卸下了这么多年心中沉积的郁气:“发现了又怎么样?当年那小寡妇……” 白桦心下一喜,还有意外收获? “什么小寡妇?”白桦装作一脸懵懂的样子。 铁匠眼神不屑:“就那王家的小寡妇啊,被我强睡了还不是要乖乖给我生孩子?女人嘛,都是一个德行,嘴上说着不愿意,身体比谁都诚实。” □□还有道理了?白桦实在忍受不了铁匠这套辱女言论,懒得继续装下去了。 “当年那事,是你侥幸。”白桦怒道:“我今天便要让你付出代价。” 铁匠笑眯眯地说道:“哎呦,性子还挺烈,爷就喜欢性子烈的。不过你还是小点声吧,免得一会叫不出声音来,爷可是很猛的。” 铁匠飞扑过去,一把钳住了白桦的身体,把她往屋子里拖。 男女力量悬殊,白桦自然挣脱不开,也就懒得挣扎。 铁匠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就对了嘛,以后你当爷的相好,只要把爷伺候好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铁匠兀自得意,白桦找准时机,向着铁匠的下盘踢去。 铁匠吃痛,松开了对于白桦的桎梏。白桦灵巧地脱身而出,对着里屋打了个响指。 “阿姊你可算打响指了,我都快等不及要教训他了。” 白团第一个从屋里冲了出来。作为家里的小男子汉,白团哪里看得下去长姐受辱。但长姐早就吩咐好了,只要她不打响指,谁也不许出来,必须在屋里好好地待着。 “我当是谁,一个还没葱高的小毛孩而已,你指望他能救你?”铁匠见到眼前之人还是个孩子,用劲点了点白团的脑袋,语气轻蔑:“老实点,不然连你也一起收拾。” 丝毫没有恶行被人戳穿的紧张,更是丝毫没有行恶之人应有的愧疚。 第17章 当真是个坏到了骨子里的人。 “他不能,我能。”楚慕从屋里走了出来,三两下就把铁匠生擒在了地上。楚慕使了狠劲,让铁匠的脑袋几乎叩在了地上,铁匠的头对着的方向,正好是铁匠刚刚欺辱过的白桦。 楚慕这么做是故意的,不是不小心的。 “咳咳。”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头里屋拄着拐,从里屋走了出来。 铁匠从余光中看到了来人,开口就是恶人先告状:“村长,你可要为我做主啊!这白家姑娘欠我银钱不还,我登门讨债,她还指使别人对我动粗!” 铁匠涕泗横流,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的责任撇了个干干净净。若不是亲耳所闻,路人经过都要觉得铁匠才是那个受了委屈的人。 “行了,我刚刚就在屋里,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听得一清二楚。老朽虽然年纪大了,但也不是那不辨是非之人。”村长说话缓慢,语调却铿锵有力:“你既已认下当年所做之事,又意图对白家姑娘行不轨之事,我白毛村再容不下你这种奸邪之人,择日你便启程离开吧。” 村长这是将铁匠逐出了白毛村,但这远远不够。 不足以慰藉王寡妇的在天之灵,更不足以弥补白桦受到的心灵伤害。更何况铁匠做错的事情又何止这一件两件,凭什么这么轻易就放过他? “村长大人,今日我等冒昧请您前来,还有一事想要揭发。”白桦幽幽地说道。 铁匠凶狠地瞪着白桦:“你莫要血口喷人!” 直到此时此刻,铁匠依然看不起白桦,认为她不过是借了村长的面子而已。村长为人仁义,自己现在暂时认下错来,日后未尝没有转圜的余地。吃肉文海棠废文txt在7饿群依五而尔期无耳把以就是真被逐出村去,他有一身打铁的本事在身上,换个村子未尝不能过得风生水起。 只要等他翻身,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害他的女人。 饶是身体被楚慕按在了地上,铁匠的目光依旧狠毒,像是那淬了毒的箭矢,只等一天将白桦给击穿毒杀。 白桦又哪里不知道铁匠心中所想。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只适用于普通人,对于铁匠这种坏到骨子里的人,“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才是正确的解决方法。 白桦对着楚慕使了个颜色。 楚慕放开了铁匠的同时,拔出了身上的佩剑,一刀就要向着铁匠砍去。铁匠匆忙逃跑,哪里还有半分残疾的影子。 铁匠反应过来不对劲时已经晚了,他又再次被楚慕按在了地上。 “如您所见,这铁匠平日里是在装瘸,为的就是逃过征兵,不上战场。”白桦只点明了铁匠装瘸逃役的事实,接下来怎么处理,就完全交给村长。 白家的大门敞开着,门口乌泱泱站了不少村民。白桦早就让李婶、温婶把全村的人都喊了过来,如今时机正好。 白毛村妇女们的丈夫、儿子全都上了战场,生死未卜,如今见到铁匠借着装瘸逃役,心里哪里甘心,大声地对着铁匠指指点点。村里的女人们回想起铁匠早年的恶名,更加不会口下留情。 白桦清楚,不论在哪一个朝代,逃兵都是重罪。如今众目睽睽之下,村长若是不给予铁匠一个公正判决,怕是日后都很难服众。 村长果然没让白桦失望,只见村长神情一凛,怒道:“竟有此等腌臜之事,数罪并罚,便直接捆了他去报官吧,罪状我亲自来填!” 门口传来妇女们的一通叫好声。 铁匠做梦也没想到,他从前看不起的、踩在脚底下的女人们,此刻正围观着俯首跪地的他,笑得肆意而又飞扬,好像惩处了他是什么天大的好事儿似得。 她们凭什么笑得那么欢,她们凭什么? 铁匠自诩聪明过人,年轻时强占王寡妇却能威逼利诱让王寡妇认栽承受,哪怕害死了王寡妇他都没有收到半点牵连。中年时学了一手打铁的本事垄断了村里的市场,生活虽然不算富足却也过得温饱有余。如今到了年近半百的年纪,他成了村里大部分人的长辈,对着同村的小姑娘多看两下也没人能挑他的不是。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败在一个黄毛丫头的身上。而她竟然直接将他半生做过的恶全都抖了出来,让他再也没有了翻身的机会。 铁匠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看到铁匠被村长派来的人压走之后,围观人群也渐渐散去,村里卖肉的胖婶却来到白桦的身边,递给白桦一篮子排骨。 “王春花与我是手帕之交。”胖婶的表情悲痛:“当年她怀上铁匠的孩子之后,我多次劝她报官,劝她将孩子打掉,最终还是没劝住,让她落得那么个下场。” “谢谢你今天的仗义,帮我做了我当年想做但不敢做的事情。这几斤排骨是我送你的,你拿去吃,不用跟我客气。”胖婶递给白桦一篮子排骨时,像是卸下了一桩沉重的心事。 白桦自知此时不该推拒,便盛情邀请胖婶一同用餐。 刚好她要做暮食了,如今既有温婶送来的玉米,又有胖婶赠予的排骨,做个玉米排骨汤就很不错。 白桦将排骨和玉米洗净,切成小块。排骨焯水去腥后,放入锅中与玉米一同炖煮。没过一会,玉米的香甜,排骨的肉香便传满了整个院子。 除了胖婶以外,今日来帮忙的每一位婶子,她都让白团、白灵送去一碗汤喝。 第18章 喝着香甜可口的排骨汤,想着恶霸被除的愉悦,今天的白毛村,每一户人家的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容。 第11章 排骨热汤面 对于白毛村的小朋友来说,上一次吃猪肉还是在过年。 如此珍贵的排骨,自然不能一次吃完就作罢,汤底也要利用起来。 在白毛村,吃排骨讲究一肉三吃。 第一顿吃肉,第二顿喝汤,第三顿用剩下的排骨汤下面条,佐以菜蔬点缀,自然汤鲜味美,口感不在话下。 白桦入乡随俗,满足了小朋友们对于排骨的执念。 之前李婶送来的面粉还有,白桦袖子一撸,大展身手。 白桦将醒好后的面团不断地捣、揉、抻、摔,手上的功夫干净利落,丝毫不逊于专业的拉面师父。随着雪白的面团一下下地摔打,面团之间的缝隙越来越紧密,食用时的口感也会越来越筋道。 排骨热汤面的灵魂在于汤底,要将拉面抻成最易入味的毛细大小。 白团看到刚刚还是老大一个的面团,经过长姐的一顿神操作后,就变成了细细的面条,再看长姐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拜,他忍不住仰着小脸问道:“阿姊,这是何物?” 白桦该如何跟他解释呢? 在白桦所在的时代,拉面不过是寻常之物,各个地区都有不同的吃法。 在她之前所生活的鲁东地区,很流行猪肘汤面,顾名思义,便是以猪肘骨熬汤做汤底,配以肘肉、香菜调味。出锅时猪肘软烂,肘肉喷香,极细的拉面吸饱了肘汤的滋味,口感上佳。多余的肘肉用来拌黄瓜,便是一道下酒神菜。 后来她旅游去过西北地区,在那里吃到了最正宗的三江源牛肉面。汤清、萝卜白、蒜苗绿、辣椒红、面条黄,不消说口味如何,光是配色就足够让人赏心悦目。只可惜后来连锁店开得越来越多,传着传着便失去了精髓,没了原本的味道。 不仅拉面吃法多样,她所在的国度还有着源远流长的美食文化,如今身处异世,从前的那般美食自是无法吃到的了。 不过好在,白桦是个厨子,只要原材料允许,她可以将她吃过的现代美食在异世一比一还原,邀请小团子们共同品尝她曾经吃过的美味。 “这个啊,叫拉面。”白桦耐心地跟白团解释着。 白灵在一旁眨巴着大大的眼睛:“阿姊说得可是汤饼?可是仔细一看,阿姊的作法又与寻常汤饼有所不同。” 古法的汤饼有点像面片汤,是将面团用手撕成面片下锅煮熟,手撕的面片容易宽厚不均,口感上自然大打折扣。汤底也往往朴实无华,少了几分滋味。 与之相比,白桦所做的毛细拉面在形状上更加规整,爽滑筋道的面条吸汁入味,面条上沾满了排骨汤的精髓,一口吸溜入嘴,是双重口感的美味。 五个小团子吃得直打饱嗝,彻底圆了他们一肉三吃的梦想。 不论是吃肉、喝汤、还是下面条,每一种做法白桦都做出了好吃的美食,让不常吃到猪肉的小团子们彻底过爽了嘴瘾。 白家大门外,一个面露凶相的小男孩戳着面前的小女孩的肩膀。 小男孩生得极胖,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都挂着肥肉,小女孩却饿得极瘦,脸部的颧骨都瘦得突出出来。不论是两人的体型差距还是小男孩蛮横无理的动作,你都很难看出来两人是一对同父同母的亲兄妹。 “让你进去问就进去问,进去一趟又不会掉块肉,墨迹什么!”小男孩语气凶狠,戳小女孩肩膀的力道越来越重,力道大得几乎让瘦小的女孩站不稳脚跟。 小女孩嗫嚅道:“娘已经做好饭了,我们回家吃吧。” “娘做得那也叫饭吗?难吃得要命,还不如一个外人做得香呢,好好的猪肉都让娘给糟蹋了。”小男孩毫不留情地骂道,丝毫不在意她刚刚骂过的人是生她养她的娘亲。仅仅是因为饭菜不符合他的胃口,就对亲娘恶语相向。 他们的娘亲不是别人,正是昨日给白家送猪肉的胖婶。胖婶昨日为了感谢白桦帮她已故的朋友正名,特意给白家送来几斤排骨,白桦投桃报李,烹饪好了排骨玉米汤后又给帮过她的每一个乡邻都送过去了一碗。 送到胖婶家的那一碗排骨汤,胖婶只喝了一两口,就让给了两个孩子。 闻到喷香的玉米排骨汤,张大宝仗着身体优势,直接把碗抢了过来,端碗一饮而尽,没给妹妹张迎春留下半口。 玉米的香甜、排骨的肉香,二者巧妙结合,既化解了肉汤的油腻,又丰富了汤的口感,是张大宝从来没有喝到过的神仙滋味。 胖婶家里虽然是卖猪肉的,但是胖婶自己却不善料理,哪怕有卖剩下的肉做给孩子们也吃,也只是简单的水煮、凉拌,吃起来有浓重的肉腥气。 两厢对比,自然是白桦家的饭菜更合张大宝的口味。 一碗汤顺着肚子下来,撒泡尿就没有了,张大宝自然不满足。 这不,第二天,张大宝强拉着张迎春来到白家的门口,使唤着他这个任劳任怨的妹妹进去帮他再要一碗。 妹妹张迎春向来老实本分,哪里肯做这不劳而获的勾当。 “哥,你要是真喜欢这排骨汤,我回去研究一下给你做好不好?”张迎春的言语里几乎染上了泣音:“求求你别让我进去了,我不认识人家,你让我进去要汤,这不合礼法。” 第19章 “什么礼不礼法的,老子说得就是天理!”张大宝的语气愈发嚣张。 张迎春的讨好迎合,换来的却只是张大宝的变本加厉。 张迎春自知此难逃不过,这丢人现眼的事情哥哥逼着她做,她便也不得不做,不由得悲从心中起,兀自啜泣起来。 张家向来重男轻女,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张大宝哪里有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看到妹妹因为自己而痛苦,张大宝只觉得心烦。 人心一旦躁动,做事便会莽撞。 张大宝一不做二不休,冲着妹妹张迎春就一脚踢了过去。 张迎春没想到自己答应了哥哥的要求还是要挨打,没有防备的她突然挨了一脚,后脑勺直直地向后倒去,摔在了门上,传来一声巨响。 鲜血,顺着白家的房门流了下来。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张大宝,早已吓傻了眼,逃之夭夭。 第12章 红烧狮子头 白桦这边正在收拾碗筷,忽然听到大门外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什么重物砸在门上的声音。 白桦以为是谁家稚子的玩闹,或是飞鸟不小心撞上了门楣,手上洗碗的动作没停,对着楚慕说道:“你去门口看看。” 谁料楚慕刚一拉开大门,原本靠在门上的小女孩便滑倒在了地上,脑袋上有一处明显的撞击伤痕,向外汩汩地流出鲜血。 楚慕在外行军打仗,伤兵见得多了,对医术也略通一二。见状,楚慕连忙撕下衣服上的布料,给小女孩的头部先做了一个简单的包扎。 “怎么回事啊?” 白桦见楚慕迟迟未归,径自走了过来,便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楚慕如实答道:“她撞在门上伤了头,伤口需要处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白桦望向白家的大门,门上有一处被撞得略微凹陷,带着斑斑血迹。小女孩的伤口在后脑,自己摔伤的概率很小,大概率是被人推搡后跌撞在了门上。 从眼下伤口的形势来判断,推搡她的人,应是下了狠手的。 这得是多大的仇? 白桦来不及思考太多,眼下最要紧的事,是先送小女孩去医馆。 碰巧温婶忙完农活,来小饭桌接温良、温玉,看到小女孩的情形先是叫了一声:“乖乖,这不是张家女娃嘛,怎么伤成这样?” “婶子你来得正好,快带我们去医馆。” “白家姑娘怕不是过糊涂了,咱们白毛村何时有过医馆,生了病不都是去顾家姑娘那儿看吗?” “那就快带我们去找顾家姑娘吧。” 温婶分得清轻重缓急,没再多说,引着三人去了顾家。 另一边,胖婶见到出去玩时还结伴在一起的兄妹二人,回来的时候却只剩下了张大宝,纳闷道:“大宝,你妹妹呢?” “她啊,她嫌娘做的饭不好吃,跑白家蹭饭去了。”张大宝恶人先告状,装出一脸很气愤的模样:“昨日她喝了白家姑娘送来的那碗排骨汤后念念不忘,今日一出门就要拖着我去白家蹭饭,我哪里肯做这档子事,便自己回来了。” 张大宝三言两语便将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胖婶有些狐疑:“这真是你妹妹说出来的话,别是你扯谎诓我呢?” 胖婶知道自己的两个孩子性格迥异,大宝活泼好动,迎春老实木讷,虽然她家那口子之前偏着大宝了点,但她这个做娘的,向来是一碗水端平的。 “你跟我说实话,你妹妹到底去哪儿了!”胖婶语气加重,随手抄起了杀猪的家伙什吓唬大宝。 张大宝生怕娘亲真打自己,慌忙抱住了头,老实交代道:“妹妹在白家!妹妹在白家!” 张大宝说的是真话,却隐瞒了一部分事实。 他既没说妹妹摔了,也没说妹妹摔倒是他踹倒的。他这是料定了她那个怂包妹妹不敢跟娘亲告状,就是妹妹真说了实话,他也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反正她也没有证据不是吗? 胖婶的手揪上了张大宝的耳朵,骂道:“知道你妹妹在哪还不把妹妹给带回来?下次再回家不带妹妹,看我怎么收拾你!” 胖婶一路揪着张大宝的耳朵去了白家,张大宝再怎么求饶都没有松手。 因为张大宝的刻意隐瞒,胖婶并不知道,白家一行人正在顾家为张迎春疗伤。 楚慕抱着受伤的小女孩腾不出手来,是白桦敲响了顾家的大门。出来应门的是一位面容清秀、神情冷淡的女子。 顾竹看到楚慕怀中的伤者,微微让了让身位,让三人一同进门。 顾竹虽是年轻村医,手法却足够老道,三两下便让伤口止住了血,再用纱布将伤处裹住,便是没了性命之忧。 小女孩此刻已经是半昏迷的状态,顾竹为她疗伤的时候,小女孩吃痛时也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若是没有现银,可暂时用物品抵押。”顾竹说这话时面无表情。 白桦心下知晓,这是愿意赊账给他们。眼前这位医女虽然面容清冷,倒是个热心肠的人。 可惜白桦翻遍全身,终是没找到值钱之物。白桦开小饭桌虽然已有月余,但她的小饭桌是公益性质,分文不取,自然是没有攒下银钱来。 白桦不由得面容尴尬:“若是没有这抵押之物,可否立字据为证?” 顾竹皱眉,不发一言。 第20章 好在,一声响亮的推门声打破了两人尴尬的处境。 “哎呦,我的儿,你怎么伤成这样?”胖婶一进门就看到了头上绑着纱布的顾迎春,连忙跑到了她的身边,用力地抱住了受伤的孩子。 顾竹冷声道:“不要摇晃,她身上有伤。” 胖婶无措地放开了手,再望向张大宝的目光中带了几分不解:“你不是跟我说你妹妹在白家吗?她怎么伤成了这样?” 胖婶先去了白家一趟,刚好与温婶打了个照面,这才知道自己的女儿在白家门前受了重伤,已经被白家人送来顾竹这里医治了。 听说白家不仅送医及时,还差点为了给迎春治病立下还钱的字据,胖婶都不知道如何感谢,忙唤张大宝回家取钱,又亲自去割了些自家猪肉来赠与白家,感谢他们对自家姑娘的救命之恩。 “伤者需要静养。”顾竹对胖婶嘱咐道。 这下胖婶可犯了难,他们一家三口的收入全指望着她每日进城卖猪肉,家里就只有张大宝一人,他不在家胡闹已经是谢天谢地,照顾伤者的事肯定是做不来的。 “婶子要是信得过我的话,可以暂时把姑娘放在我家里静养。我们家虽不是那富裕人家,吃喝当是不愁的。” 白桦不好平白受了胖婶赠与的猪肉,主动提出让张迎春住在白家静养,这可是帮胖婶解了燃眉之急。 胖婶其实也从温婶、李婶口中听说了白桦开的小饭桌,不过之前他们家不愁吃喝,所以也没考虑过把孩子送过来的事。眼下这情况却有所不同,她的孩子受了重伤,正是身边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她这个当娘亲的没办法照顾,送去白桦的小饭桌是唯一的办法。 况且,那天她尝了两口白桦送来的玉米排骨汤,知道白桦的厨艺不错,把孩子送去养伤,也绝不会委屈了孩子。 于是胖婶感恩道:“如此,便麻烦白家姑娘了。” 胖婶她知晓白桦小饭桌的规则是以食材来换取食物,不就是出食材嘛,她出点猪肉就是了。 “婶子放心,我知道猪肉是昂贵之物,不必每日都送,每月送个一两次过来,给孩子们改善下伙食便是了。” 白桦知道肉价比寻常菜价昂贵不少,若是每日都送,胖婶定是吃亏的,便与胖婶约定好了,只用每月月中和月末送来猪肉,以此抵消张迎春在白家养伤和小饭桌的费用。 两人约定达成,胖婶带着张大宝回家,而白桦和楚慕则带着张迎春回了白家。 胖婶这次送来的肉是五花肉,炒着吃的话未免太过油腻。白桦想了想,便做个红烧狮子头吧。 白桦先将五花肉分切成肥肉和瘦肉,按照“三分肥、七分瘦”的比例剁成肉馅,这样做出来的狮子头肥而不腻,却裹着油脂的香气。 简单调味过后,将肉馅混着蔬菜团成一个个肉丸,下锅炸至金黄。出锅之后,再在肉丸之上撒上一把香葱,屋内顿时肉香四溢,香飘万里。 闻到白家那边传来的肉香,再看看眼前娘亲做得寡淡的饭菜。 张大宝小小的眼睛里闪着大大的困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搬石砸脚,最后倒是便宜了妹妹,让她能够在小饭桌里长期住下去,天天都能够享受美食。 张大宝眼睛一转,一个损招便在他的脑子里成形。 张大宝对娘亲说道:“娘,妹妹一个人在白家我不放心,明天起便让我去白家照顾她吧。” 刚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张迎春不会知道,她刚刚才因为重伤躲过的那尊瘟神,明天起又将蛰伏在她的身边。 第13章 蜜汁叉烧肉 张迎春睁眼的时候,只感觉头部撕裂般的疼痛。 昏迷前最后的意识里,她只记得哥哥不知道为什么发狠踹了自己一脚,自己跌倒在了白家的门上,脑袋撞得生疼。 泪眼迷离中,她看到哥哥头也不回地跑开了,再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留她一个人靠在门上,渐渐地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 自从爹去打仗以后,哥哥的性格愈发暴戾起来。 从前爹最偏爱他,进城里卖猪肉看到什么新鲜玩意都第一个想着哥哥,却从来没有买过她那一份。家里摔碎了碗,只要哥哥说不是他干的,爹的巴掌就会毫不犹豫地落在张迎春的脸上。 明明都是亲生的孩子,哥哥是家里传宗接代的“根”,她却只是亲爹口中的“赔钱货”,终究要嫁到别人家的“待嫁女”。 或许,只有等她出嫁那一日,把她兑换成聘礼那一刻,爹才会对她露出发自肺腑的笑容。 直到爹被征上了战场,失去了庇护的哥哥屡屡因为犯错被娘亲数落,哥哥却总是把气撒在她的身上。 她不是没想过反抗,但一是两人体力悬殊,她根本打不过,二是娘亲忙于生计,也不常在她的身边为她主持公道。 张迎春想,反抗不行,那就服软吧。 服软的代价却是哥哥愈发变本加厉,他的要求越来越无理,甚至仅仅因为不合他的心意就踹倒了她,把她扔在了白家的门口,然后逃之夭夭。 “要是我没有这样的哥哥就好了。” 回想起这些天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张迎春的眼角染上了湿意,咸涩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划到嘴角,和她此刻的心情一样苦涩。 “你醒啦?” 白桦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个餐盘。餐盘上面是红烧狮子头、清炒时蔬和蘑菇蛋花汤。考虑到张迎春刚醒可能没有什么胃口,白桦特意借来些米,为她单独煮了一碗白粥。 第21章 看到眼前丰富的菜色,张迎春作势要起身行礼,白桦连忙拦住了她。 “你在我家吃饭养伤的费用,婶子已经用猪肉支付过了,你并不亏欠我什么,安心在此养伤便是。”白桦轻笑出声:“你要是乱动牵扯到了伤口,到时候伤没养好,我可就要多找婶子去讨两斤猪肉了。” 张迎春向来懂事,知晓其中利害关系,也就没再强撑着行礼。 “你试试这菜色合不合你口味,以后有什么想吃的可以直接跟我说,只要食材允许,我都可以给你做。”白桦笑得温柔,像个知心大姐姐一样。 张迎春犹豫片刻,终是开口:“谢谢白家姑娘,我却有一事相求。” “说来听听。”白桦挑眉。 “可否允我在此处多叨扰几日,我家有些难缠的家事,我暂时不想回去。”张迎春说得很克制,她自是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 白桦知晓,这件“家事”大约是与她头部摔伤的原因相关,也没有再追问,正要答应之际,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一声比一声剧烈,像是要把房门给敲烂一般的力道,没有丝毫的礼貌。 正在院子里玩闹的白团顺手开了门,张大宝直挺挺地闯了进来,顺着香味就找到了张迎春和白桦所在的这间屋子。 眼见着刚刚还想要逃避的“家事”现在正正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张迎春下意识地避开了眼。 “你娘亲没教过你进门前要敲门吗?”白桦眉峰一冷。 张大宝不以为意,嬉皮笑脸道:“我敲了啊,那么大声你们没听见吗?” 张大宝扫视屋内一圈,很快就寻到了饭菜香气的来源,正是张迎春床边的那个餐盘。只见那餐盘之中肉香扑鼻、菜色明艳、汤品鲜香,就连米粥都汩汩地冒着热气。 张大宝当即馋出了口水,就连口气都软了下去:“白阿姊,我也想吃一份这个。” “这是病号饭,不是给你吃的。”白桦没好气道。 白桦刚刚与张迎春相处,觉得她虽然有点怯懦,却是个做事周全稳妥的性格,尤其是动不动就要行礼的动作,一看就是好家教教出来的姑娘。 如今对比闯空门讨饭吃的张大宝,白桦无语凝噎,看来素质这事和家教没关系,同样的家庭也能教出来不同的孩子。 有些人啊,天生就是欠收拾。 白桦喊来温良和白团,他们两个人一人架着张大宝的一条胳膊,就要把他拖走。原来这张大宝壮虽壮,但其实是虚胖,没有多少真力气在身上,连两个同龄人都反抗不了。 “不是,你撵我作甚?”张大宝大声叫冤:“我娘出了猪肉,凭什么我不能来吃饭?” 白桦看了一眼卧在床榻上一脸愁容的张迎春,她还在养伤,自己不能在此处发作。于是白桦横了他一眼,冷道:“拖出去。” 张大宝不甘心就这么被狼狈地拖出去,双手被控制住没办法动弹,便朝着餐盘的方向吐了口口水,正正好好落在了饭菜上面。 “哼,不让我吃,你也别想吃!”张大宝见奸计得逞,笑容得意。 身为厨子,白桦向来见不惯糟蹋粮食的行为,更何况他的手段又这么恶心这么卑劣。本来她只是想言语教训他一番,让他错不再犯便是。如今见到好好的饭菜被他糟蹋浪费了,再也忍不了了。 白桦怒喝道:“你想吃是吧?那我便成全你。” 白桦让人把张大宝绑在了院子里的核桃树上,又把一漏斗塞在他的嘴里,把他刚刚吐了口水的饭菜全都硬灌进去。 对于享受美食来说,慢慢咀嚼当然是种享受,食物来不及下咽,卡在食道里不上不下的滋味实在难受。 “别……灌了……我……错了。”张大宝艰难地开口,说话时还有饭粒从他的嘴里喷出来。 白桦眼睛一横:“不要浪费,小心我把掉在地上这些也给你捡起来生灌下去。” 张大宝这才老实,求饶的话也不说了,乖乖地“吃”完了被他糟蹋过的饭菜。 张大宝自食恶果,短时间内大量进食让他的食道和肠胃都很不舒服,又想到饭菜中掺杂了自己的口水,更是没来由地反胃,所以白桦刚把漏斗取出来,张大宝就扶着树干吐了个干干净净。 “自己打扫干净了,这事便算了了。”白桦指着地上的那摊脏污说道:“白家可不是你能来撒野的地方,下次再敢胡闹,仔细我收拾你。” 张大宝连连低头应是,这才发现白桦故意没关上张迎春养伤那屋的门,他刚刚被人灌饭的狼狈模样,都被躺在屋里的妹妹瞧了个明白。 张大宝打扫干净卫生便仓皇逃走了,白桦也没再理他,重新进了厨房。 虽然事发突然,但也没有让病号饿肚子的道理。既然原本做好的饭没有了,那她便给张迎春开个小灶,把原本打算过两天再给小团子们改善伙食的五花肉提前拿了出来。 白桦打算做一个蜜汁叉烧肉。 叉烧肉的做法有很多种,有用猪后腿肉的,有用猪里脊肉的,也有用猪五花肉的,白桦唯独偏爱这最后一种,因为油脂丰富的五花肉烤出来的叉烧肉最香。 五花肉已经被白桦自己调配的蜜汁酱腌制入味,白桦架好了烧烤架,在烧烤架下面加足了柴火。五花肉很快就被烤得滋滋冒油,烤出来了香酥的脆皮。白桦预先将五花肉上面叉了一些细小的孔,便于蜜汁酱的香甜渗透进入肉里,赋予五花肉更丰富的口感。 第22章 烤肉的功夫里,白桦蒸好了米饭,把烤好的蜜汁叉烧肉整整齐齐地码在上面。因为是自家吃饭,用料不用节省,白桦足足在上面码了厚厚好几层的蜜汁叉烧,末了在上面搭配两片绿叶蔬菜,撒上一把香葱提升口感,就是有肉有菜有主食的丰盛一餐。 盯着眼前铁匠打出来的烧烤架,白桦想起来了前几天被铁匠□□的事,也不知道这人被村长抓去报官以后,有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 或许是往事让白桦对张迎春的遭遇有了更多的同理心,白桦再次给张迎春送饭的时候忍不住多说了两句:“他没有你想的那么强大,你可以打败他。” 外人乍一听,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尾。但只要听者有心,自是能品出其中滋味。 若是刚救下张迎春时,白桦还不知道张迎春在张家的遭遇。那么经过这一日的相处,白桦既目睹了张迎春的谦卑懦弱,又领教了张大宝的嚣张跋扈,再联系起当初发现张迎春时她被人踢倒在门前的惨状,又怎会不明白个中原委。 依着张迎春的性格,平日里当是没少受张大宝的气受的。可是出于种种原因,张迎春没有办法反抗,抑或是反抗无果。 白桦本不是喜欢暴力的性格,她今日故意在张迎春的面前教训不懂规矩的张大宝,为的就是告诉张迎春,她一直以来害怕的哥哥,其实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可怕。他不过是比她大几岁的孩子,空有一身蛮力,却浑身都是弱点。 恃强凌弱是人类的本性,任何朝代任何地方都不能避免。但当你成为强者的那一天,选择权便掌握在了你的手中,你就可以遵循人性中的善,彻底改变这一世道。 到底是别人的家事,白桦不便插手处理,只是提点了张迎春一句,希望她以后能够自立起来,不再活在哥哥的威压之下。 张迎春听了白桦的话后,一脸若有所思。白桦也没再打扰,默默退出了门。 白桦走出门时,正好碰到了来接李响的李婶,招呼道:“谢谢婶子今日送来的米。” “害,这有什么。”李婶兴致勃勃地说着八卦:“我今日托别人打听到了一个大消息。” 白桦原本对八卦没什么兴趣,谁料李婶故意卖了个关子:“我这消息可是关于前些日子被村长送去报官的铁匠的,白家姑娘确定不想听听吗?” 白桦闻言,终是顿住了脚步,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 “那个铁匠啊,被判得可狠啦!”李婶讲话一波三折,就连一旁的温婶都听不下去了,凑了过来:“你别卖关子了,快说重点!” “那个铁匠啊,被活生生打死啦!” 第14章 白菜猪肉饺 “我跟你们说啊,那个铁匠自作聪明,把自己给害死啦。” 李婶今早上去赶大集,从同乡口中听到了铁匠故事的后续。 原来这铁匠被村长带上衙门时腿都是软的,一时间是真瘸还是装瘸,倒真有点看不出来了。铁匠自知这装瘸不上战场定是死罪,便顾左右而言他,一味狡辩。 “青天大老爷呦,我冤枉呀!”铁匠对地哐哐咳了三个响头:“那日王春花主动对我投怀送抱,我一时没把持住才失了心神,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啊!” 听说当年欺侮了她姐妹的人如今终于要伏法认罪,胖婶那日特意停了猪肉生意过来围观,却没想到只听到了铁匠的满口胡言。 胖婶气得脸颊都在发抖:“人都死了,你还要污她的名声!” “肃静!” 县令的惊堂木狠狠地拍了下来,胖婶只得噤声,却依旧恶狠狠地瞪着铁匠。 盯着盯着却又忍不住落下泪来,她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因为眼前这个男人早产而死,死后进不了祖坟,生下来的孩童也被婆家丢弃。而害了她的人到了公堂上依旧舌灿莲花,试图把脏水泼在已死之人的身上。 逝者化尘入土,任由活人摆布。 这个男人何其狠毒,今日之事若是传开了,阿花便是到死也要背上这□□之名。 胖婶有那么一瞬间,几乎想要冲进衙门里去揍这铁匠一顿,让他把污蔑的话语一句句咽进肚子里,把当年的真相公之于众,还阿花一个清白。 可是她不敢搏命,她家里还有一双年幼的儿女,她并不只为自己一个人而活着。 胖婶狠狠握紧了双拳,指甲几乎嵌进了肉里,最终却还是松开了手。 “这么说,你欺辱寡妇之事是假,偷逃兵役之事是真了?”县令眉峰一冷,惊堂木又是狠狠一拍:“此事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可狡辩!” 衙役们呈上来了铁匠那鞋底绑了石块的布鞋,铁匠便是日日穿着这双不合脚的鞋跛着脚走路,营造出一种腿脚不便的假象,以此逃过了兵役。 铁匠又是高呼冤枉:“不敢隐瞒大人,我本是夷国人,在脚底绑上顽石本是我们那边的民俗,以此来磨炼成年男子的意志。我自幼身体欠佳,不比同族男人强壮,因此才落下了腿疾。此事绝无任何欺瞒,请大人明鉴!” 胤朝与夷国不睦已久,两国之人少有往来。铁匠敢编这番谎话,也是料定了眼前这小小一个县衙并不知晓此事真假。 县令本是个庸官,看出这是个难缠的主,也懒得再费功夫,心里正琢磨着随便应付两句便退堂,让他们备齐了证据再来报官。 第23章 可县令的余光一扫,竟从人群中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人虽然头戴斗笠,却藏不住眼神的锐利,他正紧紧地盯着县令。见到县令看过来以后,他便指了指地上跪着的铁匠,而后又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县令只是被他盯了一眼,便被吓得冒了一身的冷汗,连忙把偷奸耍滑的心藏得严严实实。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县令往地上扔了根令签,这是要对铁匠动刑。 衙役得令,把跪在地上的铁匠拽起来,按在一旁的刑凳上。举起厚重的板子,一下下地打在铁匠的身上。 铁匠虽是做力气活的人,但到底是年岁大了,身子不顶用了,挨了几下板子便有些扛不住,他大声地嚷着:“别打了,我招!我招!” 县令示意衙役移开板子,问他:“你要招什么?” 铁匠心下一盘算,同样都是认罪,不如认下一个轻一点的。偷逃兵役必是死罪难逃,而强.奸妇女虽然说出去不好听,但终归还是能给自己留下一条活路。 “当日是我趁着夜色潜入了王春花的家中,强.奸了她。” 铁匠的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悔过,反倒是听出了几分“屈打成招”的委屈。他实在想不明白,明明自己的谎言几乎天衣无缝,为什么县令还是要对他动刑。 听了这话,县令装作沉思地不发一言,实际上眼神却在偷偷地往堂外瞄。如今怎么判他说了可不算,还得看那位大人物的意思。 偏偏他这小心的眼神扫过去,大人物早已经拂袖离开。 这是要他自己看着办的意思。 县令心一横,判道:“根据胤朝律法,强.奸妇女者,仗一百七。念其情节恶劣,公然挑衅公堂,加罚三十,共计二百大板,现在执行。”【注1】 铁匠听得眼前一黑,怎么会判这么重? 但衙役没有给他反应的功夫,就已经把他拖了出去,按在了刑凳上。县令给行刑之人使了个眼色,行刑之人得了令,用上了最重最厚的那块板子。 这打板子啊,可轻可重。个中学问,可大着呢。 县令的眼神传递的意思是:“狠狠打死,不留活口。” 行刑之人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每一次都将板子高高地抬起,又狠狠地敲下去。不过数十下之后,铁匠便已皮开肉绽,没了气息。 饶是人已经没了,板子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直打完了二百大板才算结束。 围观之人大多觉得血腥避开了眼,更有胆小之人提前离开。唯有胖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板子一下下落在铁匠的身上,看着眼前的奸佞之人被打到咽气。 胖婶的眼眶中含满了热泪,她的姐妹终于等到了这份迟到的正义。 胖婶的心中说不出的畅快和释然,等自己百年之后,她也有脸去见自己的好姐妹了。一瞬之间,像是压在她心头多年的大石头滚落在地,她的心里格外轻松。 沉浸在个人情绪里的胖婶没有发觉,刚刚站在她身边的高挑男子,已经摘下了斗笠,隐入了人群之中。 从李婶口中听到铁匠的后续,温婶和白桦都是重重地松了口气。 楚慕也在一旁听着,却没有什么表情。 “你不震惊吗?”白桦一脸惊喜:“我都没想到会判那么重。我这几日甚至想过,如果铁匠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我应该如何对付。没想到,反倒是我多虑了。” 楚慕遥遥地望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斗笠,笑笑不发一言。 “婶子们刚忙完农活还没顾上吃饭吧?干脆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吧,咱们一起庆祝一下。”白桦盛情邀请她们一起吃饭,她的小饭桌开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让家长们验收下成果了。 毕竟铁匠的死,不光是白桦一个人的喜事,而是白毛村全村妇女的喜事。少了一个地痞流氓,全村妇女也能更放心地生活在这里。 温婶和李婶忙完一天的活计,本就是浑身酸软不想做饭,只想吃点省力的、方便的。三人一合计,决定干脆包饺子吃。饺子馅也不用纠结,家里只有今天早上白桦赶集买的白菜,以及给张迎春开小灶之后剩下来的五花肉,最适合来做白菜猪肉馅的水饺。 今天是农村的大集,白桦一大早就去集上把鸡蛋给卖了,给六个小团子一人带回来一个集市上的糖人,又买了一篮子白菜。 白桦将新鲜的白菜洗净,又将剩下的五花肉按照肥瘦切好,瘦肉剁泥,肥肉切末,白菜切丁,加入葱姜碎和调味料拌匀,顿时一室飘香。 白桦这边做好了饺子馅,温婶和李婶那边也擀好了饺子皮。 三个人坐在院子中,一边包着饺子,一边说着闲话。 “我地里就有的东西,你干嘛还花钱去买。”温婶是个会过日子的,一边捏着饺子上的褶,一边替白桦心疼起钱来:“你下次要是想吃的话,提前跟我说,要吃多少我给你摘多少。” 白桦叹气道:“哎呀,婶子,我当然知道这银钱的来之不易,但我见那卖菜之人是一白发老人,他的脚边还坐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小男孩,我见他们也怪不容易的,这才买了些白菜支持他一下。” “听你这形容,你说得莫不是咱们村的朱伯吧?”李婶平日里卖豆腐天天与村里人打交道,消息最为灵通。 明明三个人正在面对面包饺子,李婶却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小声说道:“那朱伯孤寡一辈子也未曾娶妻生子,不知从哪日起,身边就突然多了个孩子。” 第24章 “这孩子是谁的?”温婶被李婶挑起了兴趣,问道。 李婶也是一脸不解:“不知道啊,他之前找我买豆腐的时候,我也问过他这个问题,但他跟谁也不说,藏得可严实了。” 白桦对“朱伯孩子的娘亲到底是谁”这个问题并不感兴趣,于是一个人去了厨房,把三人包好的水饺下入锅中。 看着下进锅中的水饺在沸腾的水面上起起伏伏,慢慢地吸饱了水分,变得圆润饱满起来。白桦将煮好的水饺捞出来,按照个数分成三碗,三人享受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吃得格外得香。 刚出锅的白菜猪肉馅水饺还冒着热气,白菜的清香,猪肉的醇香,面皮的麦香,一口咬下去,三种味道在嘴巴里难分伯仲,同时获得多种味蕾的享受。 百菜不如白菜香,这老话是真不骗人啊。白桦吃得心满意足,思绪也渐渐飘远。 白桦想起了大集上看到那个卖菜的老农,他身边的小孩子确实跟他长得不算相似,倒是有一点像她认识的一个人。 像是突然大脑过电一般,白桦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一个激灵。 第15章 白菜炖豆腐 张大宝坐在田埂的高处,心里越想越气。 他原本只是想去白家蹭顿伙食,却被白桦硬生生灌下去那么多食物,噎得直接吐了出来,到现在喉咙还在隐隐作痛,肚子里还在反酸水。最后,他还要在白团、温良、李响三人的盯视之下,把自己吐出来的腌臜之物清理干净才能离开。 张大宝脑回路清奇,他在思考问题时,理全是偏的。 他自动忽略了自己青天白日闯进白家就要吃人家的饭,还要往受伤妹妹的饭食里面吐口水等恶劣行径,只想着自己受到的那点“委屈”。 张大宝又想到回家还要吃胖婶做得那没滋没味的白水煮肉,妹妹却在白家享受着荤素搭配均衡的三菜一汤,两厢一对比,张大宝的心情更差,他觉得自己是天底下顶顶委屈之人,没有人能“惨”得过自己。 张大宝骂了声粗话,随手捡起一块石子,就向着田埂低处扔去。 看着一颗绿油油的大白菜被他的石头砸得东倒西歪,张大宝的心里没来由地舒爽。他天生便是个喜欢破坏的性子,砸坏庄稼这件事让他颇有些成就感。 于是张大宝一次又一次地捡起地上的石头,向着他的“目标”砸去,他甚至在与自己较劲,把砸庄稼当成一种好玩的游戏,跟自己比赛他究竟能砸多少。反正这又不是他家的庄稼,砸坏了多少他也不会心疼。 大片白菜被他砸坏之后,张大宝终于砸爽了,拍拍屁股上的土站了起来,正打算回家,却刚好与一老一少迎面碰上。 这一老一少不是别人,正是这片白菜地的主人。 年轻的那位不过十一二岁,皮肤被太阳晒成健康的小麦色,一副常年劳作的模样。年长的那位鬓角已经全白,眉宇间带着慈祥。 他们看起来不像是父子,倒像是一对爷孙,就是外貌长得不甚相似。此外,这年轻人当是个孝顺的,农具全都抗在自己肩上,一个都没让爷爷拿。 朱义和爷爷午觉起来,正见到有人在用石头砸自家地里的白菜,哪里能忍,把农具往地上一放,直直地走向张大宝。 张大宝是个敢做不敢当的,见有人追过来拔腿就跑,但他一身肥肉哪里跑得过天天干农活的朱义,没跑几步就被朱义逮住,用麻绳捆了个结结实实。 “阿爷,这个砸咱家菜地的贼人被我抓住了,咱们可是要报官,还是把他送到村长那里交由他来发落?” 朱义怒气冲冲,他和爷爷靠卖菜谋生,如今好好的大白菜被砸成了这般模样,哪里还卖得出去呢?眼前这个胖小孩看似还是个孩童,却又如此歹毒,断人生路。 问话的功夫里,朱义手下也不留情,把捆着张大宝的麻绳紧了又紧,直到捆得张大宝几乎喘不过气来才作罢。 “罢了。”朱伯倒是个宽容性格:“先把他带到本家去要个说法吧。” 爷爷都这么说了,朱义虽然心有不甘,到底还是听爷爷的话。他从后面推了张大宝一把,示意他在前面带路。 张大宝此刻早已被吓软了腿,走路一步三哆嗦。若是仔细看,一行三人走过的路上,都有从张大宝裤缝里落下的浑浊液体。 三人一道去了胖婶家里。 胖婶进城卖猪肉去了,回来时看到一老一少捆着张大宝等在门口。 张大宝见到娘亲,立马求救道:“娘,他们捆得我好疼,你快让他们给我松绑!” 胖婶是个明事理的,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先没管张大宝,而是向两人问清楚了原因。得知是张大宝先砸坏了朱伯田里的庄稼,朱伯爷孙才捆了他来家里问罪,也不好意思自己给张大宝松绑了。 张大宝就这么被所有人晾在了一边,没一个人理会他的哀嚎。 朱伯对胖婶说道:“我年纪大了以后,下地也有些力不从心,阿义是个懂事的,知道下地帮我,今年这白菜才算种出来了。我本打算分批次摘了卖出去,给我这孩子攒些谋生的家用,让他在我百年之后,能够有活下去的本钱。可这菜如今已毁了卖相,怕是要卖不出去了。” 朱伯这番话说得很有水平。 若是他直言张大宝行径恶劣,胖婶到底是当娘的,难免要生出几分护短心理,为张大宝辩护几句。偏偏他只说自家的惨,和张大宝的行为带给他们的实际影响,句句都没有脱离事实,即便是胖婶有意护着孩子,此刻也无话可说了。 第25章 听了朱伯这一番话,胖婶心里更加过意不去。 朱伯爷孙二人赖以谋生的菜全让张大宝给毁了,这事就是换任何人来判,都是张大宝的不对。他们却没有报官或者惊动村长,让他们张家在全村人面前丢人现眼,而是找她来私下解决,给她留足了脸面,已经算是宽容了。 胖婶诚恳道歉:“此番确实是我家大宝的不对,是我教子无方,我给你赔礼道歉了。至于毁坏的蔬菜,我们按照市价买下,作为赔偿。” 朱伯应允了,带着胖婶来到他家那片被张大宝砸坏的菜地,要把被砸坏的菜一一拔出来上称卖给胖婶。 胖婶看着眼前大片倒下的大白菜眼前一黑,她本以为张大宝只是玩闹时砸坏了几个而已,照价赔偿便也罢了,胖婶看着眼前这个被毁得差不多的菜地心疼得不行,这要是都买下来,怕是好几个月的猪肉都白卖了。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胖婶也只好将被张大宝砸坏的大白菜全部按照市价买下来。 朱义用推车帮胖婶把她买下来的大白菜送回了家,路上碰到了刚忙完农活的温婶。温婶哪里知道事情原委,跟他们打完招呼后问道:“怎么买这么多白菜啊?” “这不孩子想吃了吗?多买一些回家囤着。”胖婶咬着牙回道。 她总不能实话实说,说自家混账砸了别人家的菜地,她被迫把砸坏的菜全给买了吧?为了脸面,咬碎了牙齿胖婶也只能把实话往肚里咽。 “多囤点也好,白菜这东西能放得住。”温婶不知道胖婶为什么对白菜这么,客气地回了一句。 就算能放得住也吃不完啊。 家里总共她和张大宝两人,哪怕天天吃顿顿吃,也没办法在白菜变质前全部吃完。胖婶心里一合计,买都买了,与其放到编制,不如做个好人,给白桦的小饭桌送过去些。她的姑娘还在白家养伤呢,刚好顺道过去看看白桦的小饭桌到底怎么样。 思及此,胖婶刚一到家,便抱了几颗大白菜要去白家。 “娘——娘——” 张大宝在胖婶的背后呼唤她,提醒娘亲自己还被捆着呢。 麻绳本就粗糙,朱义捆他时又下了狠手,如今他不仅浑身被勒得生疼,还因为碰撞起了不少淤青。若是不及时处理,怕是第二天起床都费劲。 可胖婶哪里肯管他,这混小子不仅害他在外人面前丢了脸,还让他们家几个月的收入全打了水漂。就该让他多疼一会,长长记性。 于是胖婶狠了狠心,说道:“老实待着吧,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张大宝一听,娘亲非但不愿给他松绑,甚至一会还要再发落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被捆在冰冷的地面上冻得瑟瑟发抖。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张大宝抱怨道。 事到如今,张大宝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只觉得自己有点“点背”,刚砸完庄稼就被正主碰到,怪只怪自己运气不好。 胖婶来到白家,被白桦请进了门。 白桦接过了胖婶手里的白菜:“谢谢胖婶,给我带这么新鲜的白菜。” “刚刚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摔得模样不好看了,不影响吧?”胖婶指着被砸坏的部分,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白桦看着根部还带着泥土的新鲜白菜,哪里会介意白菜外表的那点磕碰。对于厨师来说,食材的新鲜程度才是最重要的。至于食材的外表,则并不会影响食物的美味。 “不碍事。”白桦热情地邀请道:“您先坐,一会就开饭了,您要是有时间可以跟着一块吃点。” 胖婶正有此意,便也坐下了。 白家院子里,几个小团子正在玩跳皮筋。他们将皮筋绑在两棵树的树干之间,这样就不需要人来撑着皮筋,所有人都能够体验跳皮筋的快乐。 胖婶见状,心里愈发郁闷,怎么就自家孩子这么不省心,回家一定要好好教训张大宝一顿。 白桦来到厨房准备做饭,今天的食材除了刚刚胖婶送来的新鲜白菜以外,还有早上李婶送来的鲜豆腐。 白桦想了一下,前几天小团子们吃多了荤腥,这几天也该吃点素菜刮刮油了,不如主菜就做道白菜炖豆腐,将两道食材的新鲜都完美的发挥出来。 白桦将白菜和豆腐清洗干净,白菜切段,豆腐切块,用葱姜末将白菜炒香,放入豆腐后加入少许盐来调味。在炖煮过程中,鲜嫩的豆腐吸饱了汤汁,白菜也逐渐煮得软烂,翠绿的白菜与雪白的豆腐出现在同一道菜里,令人垂涎欲滴。 白桦用餐盘给胖婶也打了一份饭,盛了一份白菜炖豆腐。 胖婶原本见到菜色是白菜炖豆腐时,还觉得有些普通。温婶李婶对于白家小饭桌的夸赞,属实是有些言过其实了。 她拿起筷子,只打算象征性地吃一口便作罢。 谁曾想,这一吃才知道,眼前这菜色看着简单,口感却十分惊艳。豆腐的嫩,白菜的脆,调料只用来提鲜而不掩盖食材的本味,每一点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当真是把新鲜食材发挥到了极致。 胖婶这筷子拿起来了便放不下去,就着这道菜炫完了一整碗米饭。 “难怪我家那俩孩子这么馋你这小饭桌呢。”胖婶总结道,看来把张迎春送到白家来养伤,果真是一个明确的决定。 胖婶回家时看到还被捆在地上的张大宝,刚刚享受过的美食的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张大宝看到胖婶阴着脸,正准备把编好的一通理由一口气说出来,没想到胖婶一开口,问的却是另一件事。 第26章 “说说吧,你妹妹受伤那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6章 酸辣大白菜 张大宝吞吞吐吐了一阵子,终究还是讲出了实话。 先是欺负亲妹妹,后是砸别人庄稼,一桩桩一件件都让人气不打一处来。胖婶气得立刻抄起了趁手的家伙什,就要对着张大宝来上几下。 张大宝此刻全身捆着麻绳,浑身都是淤青和擦伤,他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把自己尽可能地缩到角落里,脸上的表情全是害怕和恐惧。 猪鬓刷子重重地落在张大宝的身上,坚硬的猪鬓插进肉里,留出血来,胖婶也没有心疼,直直打了好几下才罢休。 胖婶这才给张大宝松了捆他的麻绳,刚要再教训两句,张大宝却像突然满血复活一般冲出了门外,很快便跑没了影。 胖婶累了一天,也懒得再追了,便也由着他跑了。 另一边,送走胖婶以后,白桦盯着胖婶刚送过来的那些大白菜,陷入了沉思。 之前她为了照顾老农朱伯的生意,本就在集市上买了不少大白菜,如今胖婶又送过来一些,家里的大白菜都快要堆成一座小山了。他们就是顿顿都吃大白菜,也要吃上好些时日才能吃完。 更何况,在没有电冰箱的古代,蔬菜的保鲜时间有限,即便他们吃不腻,大白菜也没有办法储存很久。 如何处理这些吃不完的大白菜呢? 最好的办法,便是通过腌制来延长食品的保质期。白桦看了一眼灶台,桌上油盐酱醋样样都有,唯独少了一样东西——辣椒。 胤朝没有辣椒这种食材,倒是有一样食材可以取代辣椒,那便是茱萸。茱萸的果实口感辛辣,味似辣椒,捣碎成汁,便是辣椒油的平替。【注1】 白桦想起之前在野山上见过的茱萸树,如今已经到了挂果的季节,树上早就结满了红彤彤的茱萸果实。茱萸的果实形似枸杞,色泽却更加鲜艳诱人,光是看着就令人口齿生津。 白桦去山上采了一些茱萸果实,将它们捣碎成汁,做成辣酱。 再把吃不完的大白菜挨个洗净,从中间横竖切成四瓣,在每一片菜叶上都抹上盐巴,放入缸中密封。腌至入味后取出白菜,用辣酱和白糖均匀地涂抹在白菜的表面,密封发酵一日,便是一道下饭神菜——辣白菜。 腌好取出后白桦自己尝了一口,大白菜的每一片菜叶上都裹满了红润的辣酱,嚼起来菜帮清脆,菜叶入味,甜中带着辣,辣中带着香。 白桦在心里叹气,要不是食材限制了发挥,就这甜辣口,卤鸭货简直一绝。 不过,没有鸭货也没关系,辣白菜生吃是道小菜,炒菜吃又是不一样的风味。 白桦将辣白菜下锅加醋炒至烹香,便是一道酸辣大白菜。多了一层酸的口感,与原有的口感巧妙融合,使大白菜的美味加深了层次。 辣白菜腌得多,白桦便送一些去熟识的乡邻家里,给他们的饭桌上增添一道菜色。 白桦送到朱伯家时,只听他二人正在议事。 “义父,你那日为何轻易绕过那砸菜的无耻小儿。”朱义的声音响起:“儿现在想起此事,依然心有不甘。” 朱伯放下手中的旱烟,笑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没必要在村中树敌。若我以后不在了,他们对我的仇怨可都是要报复在你身上的。” “义父,你不要讲这种话。”朱义红了眼眶。 他自是知道朱伯捡他回来这些年愈发地委屈求全,从来不与村人交恶,即便起了争执也总是第一个退让。朱伯是想要给他留条生路,让他以后能独立地在村子里活下去。 毕竟,朱义的出身并不算光彩,在老一辈人之中也并不算秘密。 朱义便是当年那铁匠强.奸王寡妇后所生下的孩子,婆婆不义,未能查明真相,便将那王寡妇的尸首喂了野狗,又将那年幼的稚子逐出家门。 那年的大雪格外地难熬,朱义挨家挨户地敲门,换来的却只有乡邻们紧锁的大门。并非乡人冷漠,只是那时刚收完秋税,谁家的粮仓都见了底,没办法多这一双碗筷。 皑皑大雪落在身上,他的衣服缀满补丁,那日朱义被逐出家门时,他叫了好多年的“家人”都不曾舍他一件新衣。 “家里粮食不够,添不了第二双筷子。”当年朱义敲响朱伯家的房门时,朱伯也是这么说。 敲门的手指早已被外面的风雪冻裂了口子,朱义的心也早已在一次次地拒绝之中麻木。他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一般,将敲门、磕头的动作一遍遍无意义地重复。 听了这话,朱义自知又是无功而返,回头的时候却被朱伯叫住,听到他说完了后半句话。 “家里的粮食不够,添不了第二双筷子。此后,你便与我共用一双吧。”朱伯说完这话,没有像其他人家一样紧闭屋门,这意味着朱家的大门,永远地向他敞开了。 朱义的眼睛忽然明亮,他踉跄着进入屋中,进入了他未来的家里。 朱伯早年无妻无子,年纪大了以后却动了这恻隐之心。为了养活这个孩子,朱伯不得已一把骨头还要辛勤耕种,为此落下了一身的病根,才终于把朱义养到足够自立的年纪。 朱义感念朱伯的恩情,主动舍弃旧姓,改姓为朱,又给自己取名为“义”,时刻告诫自己要孝顺义父。他在外按辈分唤朱伯一声“阿爷”,在家里却一口义父叫了朱伯这么多年。 第27章 想到义父过往的恩情,朱义的泪湿了眼眶。 “身为男儿家,不许学那小姑娘行径,把眼泪擦了。”朱伯板起脸来训他:“况且这隔墙有耳,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不许叫我义父。” 白·听完全程·桦:你点我呢? 白桦敲响了朱家的屋门,她不想做那偷听的小人,既然不小心听到了,便要当面赔个不是。 听到敲门声响起,朱义有一瞬间的慌乱,却还是起身给白桦开了门。 白桦欠身,对着屋内的二人一拜:“今日家里的小菜做多了些,原想着给乡里乡亲们送上一些,没成想却无意之中听到了你们的家事。我并非那口无遮拦之人,今后也会将此事守口如瓶。” 这是白桦的保证。 她对八卦不感兴趣,更没有背后嚼人舌根的习惯,所以她的承诺,她完全做得到。 朱义到底是年纪小,被人撞破身世颇有些尴尬,他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还是老道的朱伯替他开口解了围:“来了便进来吧,有什么事进家里来说。” 朱义这才反应过来,哪有让客人站在门口的道理,连忙让开身位,让白桦进了门。 白桦当真如自己所言,一字没提方才所听闻之事,只是将做好的辣白菜用瓷碟分装盛好,放了一碟在他们吃饭的桌上。 二人原本正在吃饭,桌上已有一碟水煮白菜和几个发面馒头。朱伯和朱义都不是擅长烹饪之人,又是要天天下地卖苦力气,在吃食上不甚讲究。每日所食不过是白水煮菜,顶多就是再去酱菜铺子里买点菜下饭吃。 如今桌上放着辣白菜和水煮菜,前者麻辣鲜香,后者寡淡无味,两厢一对比,高下立显。 就连朱义也暂时忘却了身世被人撞破的苦恼,夹了一筷子辣白菜送入口中。 入口先是香辣,尾调却是回甜,不仅是白菜叶,就连白菜帮都被腌制入味,足以见这腌菜之人的水平之高。 就连朱伯尝了一口都夸赞道:“要是白家姑娘早生几年,老宋家的酱菜铺子估计就开不起来咯。” “酱菜铺子?”白桦一脸疑惑,她倒是从未听闻白毛村里还有卖酱菜的。 “这几年大家的钱都被朝廷收走了,村子里的酱菜生意自然做不起来了,早几年的时候,他们两个的酱菜铺子也是开得有声有色呢。”朱伯的眼神慢慢望向远方,像是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往事。 在三人看不到的地方,张大宝正缩在窗户的边缘扒着偷听。张大宝的个子矮,如今藏在角落里没人看得到他。 张大宝对“朱义到底是谁的儿子”这种话题并不感兴趣,张大宝之所以跟踪了白桦一路,是想要抓住报复白桦的证据。 凭什么这个女人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害”她,他必须要让她付出代价。 若不是从她这里受了气,他又哪里会去砸别人的菜地解闷呢,所以他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与她脱不了干系。这个女人,就是万恶之源,一切都怪她! 张大宝急需给自己的仇恨转嫁一个实体,才能纾解他这些日子里的郁闷,白桦便是那个被张大宝选中的打击报复之人。 张大宝透过门窗的缝隙,看到了一盘色泽诱人的饭菜。距离离得远,他并不能看清那道菜究竟是什么,但是却能闻到饭菜的香气透过窗户飘出来。 想到之前他去白家“蹭饭”时,也是看到了白桦所烹饪的色香味俱全的三菜一汤。 可是从前,他并没有听闻白家姑娘十分擅长厨艺啊。白家祖上三代,也并无厨子,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一身的厨艺又是跟谁学会的呢? 张大宝皱起了眉,怎么也想不明白。 第17章 酸辣土豆粉 夜色已深,宋氏兄弟二人正在夜市收摊。 看着与来时相比,几乎一点没少的酱菜,弟弟宋璋一个劲地摇头叹气。他的脸上有一道横穿整张脸的丑陋伤疤,让他的脸看起来格外的狰狞可怖。 哥哥宋徽安慰他道:“过几日咱们换个地方卖,说不定生意就好起来了。” 只见宋徽的一只衣袖下面空空荡荡,艰难地用另一只手臂摆弄着活计。宋璋看不下去,主动帮哥哥把剩下的东西收拾好了。 “要我说,就是城里人穷讲究,看不上咱乡下人做的东西。”宋璋一边收拾,一边吐槽。 这坊见夜市所卖之物,大多做工精细、包装精美,他们做的酱菜虽然自认口感不错,但到底是乡野之物,看起来又不甚美观,入不了城里人的眼。 因此他们在此地摆摊数日,生意不过寥寥。 他们早年上过战场,一个毁了容貌,一个断了胳膊,家中又没有田地可以耕种,便在村头支起摊子卖些自制酱菜,依仗着乡亲们的支持,他们的生意还算不错。 直到连年征战掏空了村民们的口袋,让他们的生意大不如前,只能把摊子开到城里来碰碰运气,却也效果欠佳。 他们在此摆摊数日,收入几乎入不敷出。 “等咱回家琢磨下卖点别的吧。”宋璋提议:“实在不行,咱们也学隔壁摊子那王小二,学些嘴皮子功夫,生意也能好些。” “可那不是骗人吗?”宋徽摇头。 要说这王小二啊,嘴皮子是真溜。他不知道从哪里进了一批黄苹果,硬把它们吹嘘成了“黄金果”,说这黄金果有极大的药用价值,吸引来了无数食客。 第28章 没等食客们反应过来上当受骗,这王小二早就改头换面,又去别地摆摊算命看风水去了。 回想起王小二之前的种种行为,宋徽义正严词地拒绝:“咱们宋家向来是本分人家,即便赚不到钱,也不能学那骗人的行径。” 宋璋无奈,他这哥哥向来老实古板,几乎与他商人的身份格格不入。即便酱菜卖不出去,宋徽也坚持把陈了的酱菜倒掉做新的,从不以次充好。可这酱菜本就卖不出去,又总要做新的增加成本,无疑让他们的生意一天比一天难做。 两人回到家时,却见一女子早已等在了门口。 “家里的辣白菜做多了,特意给两位叔伯送过来些。”白桦见到宋氏兄弟的容貌,心里一惊,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 宋家清贫,很少与同村之人走动,一时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宋徽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白家姑娘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也尝尝我们自家腌制的酱菜吧。” 白桦不好推拒,便夹了一筷子。 宋家的酱菜是用荠菜腌的,酱香,微甜口,老少皆宜,拿来下饭再合适不过。若不是连年征战掏空了穷苦百姓的口袋,平日里当是不愁销量的。 一旁的宋璋也尝了尝白桦送来的辣白菜。 宋璋只是吃了一口,便一脸惊喜地问道:“白家姑娘好手艺,连白菜都能做得不同凡响。只是不知,这白菜的辛辣之味从何而来?” “休得无礼。”宋徽制止道:“怎么能去问人家的配方。” 宋家卖腌菜这么些年,自是知道厨子的独门秘方,轻易是不外传的。 没成想,白桦却是个爽朗性子,对菜谱也没有藏着掖着,坦然道:“这辛辣的口感不难做出来,不过是从野山上采些茱萸果实,捣碎过滤后取汁留用,便是这辛辣之味的来源。” 宋徽一脸震惊:“白家姑娘如此倾囊相授,就不怕我们偷师学了去?” “无妨。”白桦笑道:“菜谱本就不是什么秘密,若是感兴趣,你们也可以做些辣白菜带到城里去卖。” 腌菜不过寻常之物,但若是这带了辛辣之味、颜色红润诱人的腌菜,吃过的人怕是少之又少,肯定比普通腌菜好卖许多。 闻言,宋徽拱手道:“若是此方有用,我们宋家愿拿出利润的五成分与白家,当做谢礼。” 这辣白菜不过是现代的寻常小菜,若是一个配方就收人家五成利润,白桦实在良心难安,推拒道:“一成即可。” 宋徽却一再坚持,两人商议片刻,最终定下了二八分成,白家拿二,宋家拿八。 白桦来到宋家,本就有着共商的谋划。 她从朱伯口中得知宋家酱菜铺子经营不善一事,便想到了这个主意。由她出配方,朱家出劳力,既能改善酱菜铺子的生意,又能让白家多一份收入,算是双赢。 小饭桌的存在虽然解决了白家的吃饭问题,但白家没有耕田的劳动力,若是家中一直没有进账,明年的秋征怕是要被官差为难。 为了长远考虑,白桦要为白家攒下一些钱来,以备不时之需,这笔钱只靠卖鸡蛋、纳鞋底的收入是远远不够的。 方才的辣白菜秘方,不过是白桦抛出去的一个饵,她想借此验一下宋家的为人如何,是否如朱伯所言老实可靠。若是宋家对配方感兴趣,白桦便提出共商分账一事,双方再做商议,若是宋家将配方独吞,她又没有说配方的具体比例,他们也很难模仿出来。 只是白桦没有想到,宋徽竟主动提出分她五成利润,足以见其人品厚道。白桦并非那黑心商人,主动把分账压到了两成,为的是以后能够长期合作。 双方立下字据以后,白桦便把辣白菜的具体配方详尽告知。 白桦正要亲自演示一遍如何才能把白菜腌透入味,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异响,一个温润的男声响了起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 白桦见是楚慕,随口问道:“孩子们都睡了?” 一旁的宋徽宋璋一脸疑惑,白家姑娘还没到婚配的年纪,这怎么连孩子都有了?还一副老夫老妻的模样? 看到宋氏兄弟二人一脸吃瓜的表情,白桦慌忙解释道:“这位是林小,借住在我们家,我方才口中的孩子是我的弟妹。” 宋璋端详着林小的容貌,他总觉得这人长得像一个人,但是一时没想起来。 白桦又对楚慕道:“你先回去吧,不用等我,我把这缸白菜腌下便回去了。” 与人做配方交易,哪有不亲自示范的道理,白桦定是要确保宋氏兄弟学会了配方的做法,未来才能够依靠配方坐享其成。 楚慕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抱胸盯着白桦。 他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怎么了,总是不由自主地关心白桦的一举一动。 那日铁匠公开判决,他特意赶去县衙一趟,站在门口替她撑腰,为白桦和那位被欺辱的寡妇换来公平公道。 今日白桦深夜未归,他的手脚就跟不听使唤一样,一路找到了宋家这里,就为了确认她是否安然无恙。 对楚慕来说,眼前的女子无疑是特别的。 她虽不施粉黛,却形貌昳丽,一颦一簇皆是风情。她虽身材娇小,却撑起了整个白家,无偿帮扶着同村的稚童。 可将军不能动情,动情即是地狱。他注定戎马一生,不能拥有软肋。 第29章 楚慕将心底的杂念甩出了脑海,淡道:“姑娘若是还有事,林某便先回去了。” “哎,好。”白桦头也不抬地应了,想了一下又道:“等会——” 楚慕回头,眼神里带着不自知的期待。 “你回去的时候记得把我做好的土豆粉找个东西盖起来,夜里蚊虫多,盖上保险一些。”白桦说完,葱白的手指又开始了忙碌。 “知道了。”楚慕的声音瓮声瓮气。 宋氏兄弟本就有腌菜经验,白桦告知配方以后,上手学得很快,三人利索地腌上了一缸辣白菜,只等着腌制完成后带到坊间夜市上去卖。 白桦告别了宋氏兄弟,回家时却看到她嘱咐的土豆粉并没有被盖住,大咧咧敞开放在那里。万幸没有被蚊虫糟蹋,不然明天要做的酸辣土豆粉可就要泡汤了。 白桦见楚慕那屋门窗紧闭,只以为他是忙忘了,也没有责怪,料理好了之后便也去睡了。 只是躺在榻上的时候白桦才想起来,要说白团白灵担心自己这个长姐,出来找自己还说得通,可她与楚慕非亲非故,他出门找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呢? 想不明白的事情白桦也懒得再想,腌菜是力气活,劳累了一晚上的白桦本就全身酸软,没过多久便睡熟了。 第二日一早,白桦便把昨天备好的土豆粉和茱萸辣酱拿出来,开始做朝食。 土豆粉中淀粉含量较高,不宜熟透,因此煮土豆粉时的火候和时间都有讲究。若是煮得时间久了,这土豆粉便过于软烂、失了筋道,若是煮得时间不够,又难免外软内硬、吃着夹生。 白桦厨艺老道,能把握住最佳的时间和火候,把土豆粉煮得q弹软糯、筋道弹牙。 酸辣土豆粉的灵魂在于汤料,白桦向煮好的土豆粉里加上用茱萸辣酱和米醋配好的汤料,又佐以白菜、香葱提色增香,一碗色香味俱全的土豆粉便大功告成。 李响刚被李婶送过来便赶忙拿了餐盘打饭,今日他来得早,较温家的二位抢占了先机,心里洋洋得意。 只见他给自己打了一碗酸辣土豆粉,又夹了一筷子辣白菜放在餐盘一格。他来小饭桌晚,错过了白桦做的那道花甲土豆粉。因此,对于李响来说,土豆粉还是第一次吃。 李响嗦了一口粉,嫩滑的土豆粉不需要用力便被他吸入了口中。 滚烫的土豆粉吸饱了酸辣的汤汁,入口先是茱萸的辣,后是米醋的酸,酸与辣的神仙搭配,让李响从舌根到头皮爽到发麻。 如果觉得口腻,再夹一筷子旁边的辣白菜。虽同是辣味,味道却各有千秋。辣白菜入口是辣,回味是甜,口感清脆有嚼劲,用来下饭再合适不过。 李响这边都要打第二碗土豆粉的时候,起晚的白团白灵这才姗姗来迟,他们两个指着李响一脸愤怒地指责:“好你个李响,吃饭都不叫我们。” “好东西当然是先到先得咯。”李响得意地吐了吐舌头。 这边三个小团子斗得不可开交,白桦却发现往日吃饭一直很积极的楚慕还没有来,她敲了敲楚慕的房门,见无人应答便推开了门。 “准备吃饭了——” 一看到屋内的场景,白桦慌忙别开了脸。 第18章 红油钵钵鸡 楚慕没想到白桦会突然进来。 楚慕方才在给自己换药,他的伤口在肩胛骨,不得已要把衣裳解开,露出大半白皙的皮肤和训练有素的肌肉。 “饭做好了,一会……” 白桦本想要提醒楚慕饭菜快要凉了,却在看清屋内情形的那一刻,自己的脸不争气地红了起来,就连声音都弱了下去。 “算了,你爱吃不吃吧。” 白桦撂下这句话后,仓皇地跑开了。 之前刚从河边捡到这人的时候,他一身血肉模糊,只能勉强辨认出他的容貌。如今他这身体恢复了大半,这才知道捡来的美男子原来内有乾坤。 “我是个厨子,我只对做饭感兴趣。” 白桦在心里默念了三遍静心经,这才清空了内心的杂念。 楚慕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不由得被白桦的可爱反应给逗笑,向来紧绷的眉头也难得舒展开了。 入夜,今日的坊间夜市格外的热闹。 城内百姓聚在一家连牌匾都没有的酱菜摊子面前,好奇地打量着缸子里那红润诱人之物,只见这缸上贴着三个大字:辣白菜。 他们便是被这辣白菜的辛辣香气给吸引过来的。 这寻常腌菜谁没吃过,城内百姓早就不足为奇。可眼前这腌菜不仅看起来红润诱人,闻起来更是麻辣鲜香,令人口齿生津,对它的味道充满了好奇。 “来来来,大家伙儿谁要是对它感兴趣,可以先试吃尝尝。先尝后买,童叟无欺。” 宋璋见围观的人虽多,大多数人却只抱着看看热闹的想法,并没有准备购买的打算,于是主动打破了僵局。 只见宋璋指了指旁边的试吃品,说道:“这边有我们事先卷好的杂粮煎饼,里面夹了这辣白菜。大家伙儿不论是感兴趣的,还是单纯好奇的,都可以拿一个尝尝味道,不买也没关系。” 一听可以免费品尝,一个胆大的食客便行动了起来。 只见他伸手拿了一个卷好的杂粮煎饼,一口咬了下去。 入口先是煎饼的酥脆,后是辣白菜的甜辣,煎饼中和了辣白菜的辣味,却将辣白菜适口和下饭的优势突出出来。 第30章 食客三两口就把一个杂粮煎饼吞吃入腹,高呼一声:“妙哉!” 有了他的积极反馈,周围食客也不再矜持,他们就近拿起了试吃品,打算亲自尝尝这辣白菜究竟是何味道。 不一会,宋氏兄弟预先准备好的杂粮煎饼夹辣白菜就被消耗殆尽。 有的食客占了便宜后就找借口离开了,但大多数食客还是更愿意买点带给家人尝尝这从前没吃过的新奇味道。 一时间,宋氏兄弟的辣白菜就卖出去了不少。 有那手慢没抢到试吃的食客,一脸不甘心地问宋徽道:“敢问店家,这试吃品可还有余?” “今日没有了,兄台若是感兴趣,可明日再来。我们常年在此处摆摊,每日都会供应试吃品,让大家免费品尝。” 宋徽照着白桦教的说辞回道。 原来,不论是这试吃的套路,还是限时限量的供应方式,都是白桦替他们想出来的。 要知道这辣白菜虽然下饭适口,但到底是腌菜,吃多了还是容易腻的,要想把他们更好的卖出去,便要取长补短,掩盖弊端的同时,突出它的优势。 白桦提议让宋氏兄弟二人每日去夜市前做一些杂粮煎饼,用煎饼卷好了辣白菜,让食客们免费试吃,最能体验到二者互补的美味。 同时,每日的限量供应,也极大程度上防备了白嫖蹭饭之人,把每日试吃的成本控制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宋氏兄弟今日收摊之时,看到出门前带来的一缸辣白菜几乎要见了底,心里别提有多美了。从前他们卖酱菜时可是卖多少剩多少,如今生意终于有了起色,日子也终于有了盼头。 可好日子过了没几天,他们就发现隔壁那最擅长坑蒙拐骗的王小二也学他们支起摊子卖起了辣白菜,又做出来了什么香辣芥菜、酸辣豆角等物。虽然口味上没有抄到精髓,却也模仿得有几分相似。 王小二为了抢生意,故意将酱菜的价格压得很低,不过三五天就抢光了宋氏兄弟的生意。于是,宋氏兄弟的酱菜铺子又恢复成了从前的冷清模样。 宋璋是个急性子,当即跑去与王小二说理。 “去去去,别打扰爷做生意,你们自己没本事,跑我这里来撒什么泼?”王小二头也不抬地挖苦道:“再说了,这茱萸、白菜不过是寻常之物,凭什么加在一起,就算是你的独创了?” 宋璋几乎要被王小二的这套强盗逻辑给气晕,当即便要撸起袖子来揍他。 王小二立刻向着坊间那人多的地方嚷道:“救命啊,打人啦,宋家酱菜铺子要派人打我啊!” 宋璋吃了脸上有疤的亏,又正对着王小二伸拳头,一副马上要揍人的架势。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远远地看过去,倒真像是这宋璋故意为难王小二。 “哎,我说这位郎君,你怎么能打人呢?” “就是说啊,你们都是一条街上做生意的,即便是有点小摩擦,也不至于如此啊。” “前几日内人对这铺子的辣白菜甚是喜爱,我本打算再买一二,今日见这情境,罢了罢了。” 王小二见围观百姓全都偏向了自己这边,心里的自得满得都快要溢出来,面上却是不显,只一味地哭惨。 “王某从小便无父无母,幸而大家容得下我,才让我在这坊间有一席容身之地。” 王小二对着围观百姓行了一礼。 又道:“我见这宋大哥把这乡野之物卖到了天价,心中不忿,不忍心大家上当受骗,便也买了食材来做,又以近乎成本价的价格卖出。不过是赚个辛苦钱罢了,宋大哥却觉得我抢了他的生意容不下我,刚刚甚至光天化日之下,便要伸出手来打我呢!” “确实,我刚刚也看见了。” “什么人啊这是!” “以后再也不买他家酱菜了!” 宋璋还要再辩,他王小二每日捡拾那集市卖剩下的烂菜烂叶来腌菜,成本何其低廉,市价几乎与利润齐平。而他们用的是朱伯家现采现摘的白菜来腌,虽然市价高了些,但利润其实还不如那王小二的一半。 王小二这一盆污水扣下来,浇得宋家何其冤枉。 眼见事情闹大,为了以后的生意着想,宋徽知道此时此刻,哪怕是天大的委屈也只能往肚里咽。身为大哥,他必须要替弟弟低头,宋徽一个人给所有围观百姓赔礼,嘴皮都要说烂了,才勉强将此事掀了过去。 “哥,今日我冲动了。” 二人回到家后,宋璋想起宋徽因自己的莽撞而谦卑道歉的模样,心里更加自责。 宋璋对他这唯一的弟弟疼爱有加,也不舍得发难,宽慰道:“无妨,以后说话做事小心些便是,莫要让那奸邪之人钻了空子。” “什么奸邪之人啊?”白桦进屋时,正听到二人这番对话。 如今三人算是合伙做生意,生意上出了这么大的事,也没有瞒着白桦的道理,宋氏兄弟便把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地跟她说了。 白桦却没有多么震惊的样子。毕竟她是从现代穿过来的,这现代的恶意竞争,比古代只能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眼下更要紧的事,是要想到问题的解决办法,而不是陷入情绪的泥沼,从中无法自拔。 既然之前的辣白菜已经有了强势的竞争者,跟他去打价格战显然并不是明智的举措。对方是那种没有下限的人,为了低价可以无所不用其极,而他们却要保证品质、守住口碑,显然不是他的竞争对手。 第31章 如此便只有另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舍弃辣白菜,再做别的生意。 看着生意刚刚好转就被打入谷底的宋氏兄弟,白桦不知道应该如何宽慰,便只有潜心钻研菜谱。毕竟只有拿出优秀且无法取代的菜式,才能真正让宋氏兄弟重新振作起来。 这些天,白桦挨个尝试制作现代夜市的常见小吃,但它们不是工序复杂难以复刻,就是身在古代缺乏食材。既要美味新奇有创意,又要提防同行模仿可复制性低。 终于在某一日,白桦看到了被自己闲置已久的茱萸辣酱,突然来了灵感。 她可以做红油钵钵鸡啊!红油钵钵鸡技术含量高、可复制性低,同时成本低廉,同行也没有多少恶意压价的空间。 白桦执行力极高,心里一有了主意,便立即行动起来。 白桦用前阵子卖辣白菜获得的分成,去集市上买了些翅尖、鸡胗、鸡脚等鸡杂,又买了几副鸡骨架用来煲汤。 红油钵钵鸡的汤底很有讲究,既要有鸡汤的鲜,又要有红油的辣,如此鲜辣够味,才能将水煮菜涮出麻辣鲜香的滋味。 白桦特意研究了冷吃和热吃两种不同的调料配比,满足不同食客的不同口味。 冷吃时,蔬菜要煮得爽脆,鸡杂要煮得鲜嫩,捞出后放凉穿串,再在红油里涮过一遭,此时的串 串吸饱了鸡汤的鲜香,又沾上了辣油的爽劲,还保留着几分食材本身的脆嫩。 热吃时,蔬菜要煮得软烂,鸡杂要煮得熟透,捞出后立即穿串,再在红油里涮过一遭,此时的串串尚有锅气和余温,热气与鲜辣在口齿之间交融,一口热辣爽得人头皮发麻。 白桦为了犒劳辛苦了一天的小穿串工们,做好的第一份钵钵鸡没有直接送去给宋家,而是让小团子们先尝尝鲜。 看到小团子们吃得一脸餍足的神情,白桦知道这件事情基本算是有了谱,一连操劳了多日的白桦终于放下心来,决定明天就把方子给宋家送过去。 另一边,装乖了好几日的张大宝终于不再隐忍,试探着向娘亲问出那个困扰他已久的问题: “娘,你说这白家姑娘,从前是个怎样的人啊?” 第19章 麻辣水煮鱼 “白家姑娘?”胖婶正在剁猪肉,头也没抬:“哦,你说白桦啊。她小时候老跟她弟弟打架,有一次还把她弟弟欺负哭了,她弟弟满村子乱跑,差点把温婶地里的秧苗给踩坏了。” 在胖婶的记忆里,小时候的白桦性格暴躁、爱欺负人,和如今做事沉稳、打理小饭桌井井有条的白桦,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胖婶忍不住感慨:“你看人家白桦多懂事,小小年纪就这么有出息。你啊,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点心呢?” 胖婶边说边点了点张大宝的脑门。莫名其妙被与别人家的孩子作比较的张大宝撇了撇嘴,体会到了搬石砸脚的痛苦。 另一边,“别人家的孩子”白桦正在和小团子们一起挖蚯蚓。 昨日刚下过雨,路边到处都是从土壤里冒出头的小蚯蚓。 蚯蚓是靠皮肤呼吸的生物,雨后潮湿的土壤堵塞了它们的气孔,所以它们会在雨后自发地钻出土壤呼吸,此时也就是抓蚯蚓的最佳时机了。 一大早,白桦就带着小团子们提着木桶和铲子,到路边来挖蚯蚓。 只见那土壤中零散分布着蚯蚓挖出来的小孔,顺着小孔往下深挖,只要速度够快,这条倒霉的小蚯蚓就是囊中之物。挖蚯蚓不需要多么高超的技术,只需要眼疾手快就够了,正适合这帮活力无限的小团子。 “哇,我刚刚都感觉我的铲子碰到它了,结果让它给跑了!” “你看,我抓了条这么长的!” “你这算什么,有本事比一比,我这条绝对比你长!” 看着小团子们与身形灵活的小蚯蚓斗智斗勇,还拿挖出来的蚯蚓比大小,没一会就挖了小半桶的蚯蚓。 数了数数目差不多够了,白桦便叫了停:“好了,饵料差不多够了,我们去钓鱼吧。” 白团、温良、李响三个小男孩玩得正上头,哪里肯依。 白桦深知孩童的逆反心理,也没有强迫他们,而是慢悠悠地说道:“那你们就在这玩吧,温玉、白灵,走,咱们钓鱼去!” 眼看她们三个真的走远了,温良率先打起了退堂鼓:“钓鱼,好像也挺好玩的……” “就是,老在这挖蚯蚓也没意思,要不咱们去钓鱼吧?”白团抖了抖铲子上的土,干脆站了起来。 李响是个反应快的,他们两个还在犹豫的时候,就已经跟了上去,追上了白桦她们。白桦见他们三个跟上来了,露出了意料之中的笑容。 六人一起来到了野河附近,把挖来的蚯蚓作为鱼饵绑在鱼竿上,坐在河边开始钓鱼。 钓鱼需要平心静气,一个小动作就可能把将要上钩的鱼儿给吓跑。 小团子们耐性有限,等得无聊就把鱼竿甩起来看看,又或是鱼儿刚一咬钩就着急收杆,最后鱼都吓跑了,饵却吃没了,一直没有钓上鱼来。 白桦倒是钓上来两条鱼,不过都是小鱼苗,还不够他们六个人塞牙缝呢,干脆把它们放生掉积些功德。 最终还是白团再次施展徒手捕鱼神功,捕上来一条肥硕的草鱼,才没让他们今天白跑一趟。 白桦掂了掂桶里的草鱼,分量很足。虽然忙活了一天只收获了一条鱼,但草鱼本就是肉质肥美的鱼类,加上这条草鱼分量足够,完全可以一鱼两吃。 第32章 构思好了菜谱以后,白桦一到家就进了厨房。 白桦将鱼头剁下,将鱼肉去骨,再把鱼肉一分为二,将其中一半片成鱼片,她的手法老道,片出来的鱼片薄如蝉翼,阳光下白嫩透明。 锅烧热后,白桦加入调料炒香,下入片好的鱼片,放入鱼头、鱼骨一同炖煮至沸腾,再将烫好的鱼片尽数捞出备用。另起一锅,将花椒混合茱萸翻炒入味,倒入鱼片之中。 在倒入辣油的那一刻,雪白的鱼片混合着辣椒的红,香味扑鼻而来,这味道中既有鱼汤的香浓,又有辣椒的厚重。茱萸的辣中混着花椒的麻,将鱼肉的鲜嫩、鱼汤的香醇完美呈现,同时集齐了麻、辣、鲜、香四种口感,实属川菜中的顶流。 趁着鱼汤没凉,白桦又将另一半鱼肉去骨打成鱼泥,简单地调味后,团成一个个白嫩的鱼丸下入鱼骨清汤中,出锅前再向锅中加入少许白菜烫熟,一道白菜鱼丸汤便大功告成。鲜美的鱼丸搭配嫩绿的白菜,既有蔬菜的爽脆,又有鱼肉的嫩滑,颜色交相辉映,口感相得益彰。 自己动手创造的美食,吃起来总是格外的香甜。 小团子们先是挖蚯蚓做饵料,后是河边钓鱼,今天能有这样丰富的一餐,完全是他们共同努力的结果,他们吃起来格外有成就感。 没想到在异世也能体会一把当钓鱼佬的快乐,白桦拿了一个餐盘,打了一份麻辣水煮鱼,又打了一碗白菜鱼丸汤,她打算带去给宋家那两位尝尝,顺便问下合作的最新进展。 对于红油钵钵鸡的实际销售情况,白桦心里其实也很担心。 烹饪鸡汤需要购买鸡杂和鸡骨架,红油辣酱的制作工序又格外复杂,再加上穿串本身耗时耗力,不论成本、工序还是时间,红油钵钵鸡都比之前的辣白菜风险更大,也更容易赔本。 若不是宋氏兄弟被那王小二绝了做酱菜的路,他们怕是也不会答应陪着白桦一起冒险。改卖红油钵钵鸡这件事,他们当时答应得很勉强。 换句话说,如果初次售卖效果不好,她和宋家的合作基本上就要到此为止了。 白桦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了宋家门口,却发现往常早就应该收摊回家的宋氏兄弟二人还没回来,他们的屋里还是黑的。 白桦不知道的是,宋氏兄弟刚刚出了一口恶气,哪里舍得早早回家。 原来,宋氏兄弟今天刚一到坊间夜市,就发现前几日还在嚣张的王小二正鼻青脸肿地趴在自己的摊子前,摊子中腌酱菜的缸子都被人砸了个干净。 宋璋强迫自己压抑住心中的窃喜,按住疯狂上扬的嘴角,装出一副好奇的模样向围观群众打听,想看看究竟是谁做了这个替天行道的好人。 一个经常买王小二酱菜的食客朝着王小二的方向狠狠呸了一口。 “他啊,他就不是个东西。”食客一脸气愤:“我也是才知道,他之前拿普通的黄苹果冒充什么黄金果,还骗人家可以代替药用,这不把人的病情耽误了,人家寻仇寻来了,直接把他的摊子给砸了。他自知理亏,也不敢去报官,只能就这么认了。” 另一个食客也凑了过来:“还有,我跟你讲,他那酱菜也有问题。刚刚别人来砸摊子时,竟然从他的摊子底下看到了很多已经发黑、发烂的菜叶,他平时就是拿这种烂菜叶腌菜来卖给食客的,太恶心了。这不,很多买过他菜的人围在这不走,嚷嚷着要他退钱呢。” 宋璋听说王小二的丑事被曝光,心里一阵舒爽。真是恶有恶报,苍天不饶。 对于欺负过自己的人遭了报应,宋璋只是看热闹还觉得不够,他要往这火里加一把助燃的油。他的眼神直视着形容狼狈的王小二,说出来的话却与他毫无关系,只听宋璋吆喝着: “麻辣鲜香的钵钵鸡呦,随便买随便尝,新店开业,全场打折。” 宋璋的吆喝声吸引了王小二摊子前围观群众的注意,有些记性好的食客想起来这是从前被那王小二污蔑过的宋家酱菜。他们曾经被王小二欺骗,还替他帮过腔,几乎毁了宋家的生意,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有个脸皮薄的食客,正打算悄悄离开,却被宋璋喊住:“新品免费试吃,要不要来尝一串?” 他们的红油钵钵鸡沿用了之前的经营方式,先试吃后购买,这样更有利于把食客们没见过的新鲜吃食给卖出去。 食客被喊住,也不好意思再往前走,便取了一串小郡肝当面食用。 这小郡肝入口脆嫩,嚼劲十足,裹上了辣油的鲜麻,在口腔中层层激荡。食客本打算客套两句便离开,吃了这试吃后却改了主意,转而问起了价格。见它价格低廉,口味又独到,干脆买了几串站着品尝。 随着站在宋家钵钵鸡摊前吃串的食客越来越多,围观群众的好奇也被转移了注意,转而去了宋家的摊子前。 王小二先是被仇人砸了店,后是被众人围观,现在就连食客也都被吸引去了宋家铺子,心里别提多窝心了。他恶狠狠地瞪着宋氏兄弟二人,但宋氏兄弟一个忙着给食客涮串,一个忙着结账收钱,根本没有人理会他。 他就像是一个小丑,渐渐地被人们给遗忘,只能一个人默默收拾了残局,狼狈地逃离了现场。 宋氏兄弟收摊之前,见王小二曾经的摊位早已经空空荡荡,心中颇有几分大仇得报的爽感,托他的福,今天竟卖出去了这么多串,算上试吃、原材料、给白桦的分成,还是赚了不少。 第33章 两人收摊后给自己也下了一碗钵钵鸡,劳累了一天也懒得穿串,直接放了些素菜和鸡杂在锅里煮熟,放凉后涮上红油蘸着吃。 “真香啊。”宋璋忍不住厨子自夸:“你说,白家姑娘既然有这手艺,干嘛不自己出来摆摊赚钱呢?” 宋徽摇了摇头:“出不来的,白家一家老小不全指望着她那小饭桌生活呢,要不然这么好的生意也不会便宜了我们。” 二人正在闲聊,却见一人凑近,向他们打听:“劳驾两位兄台,敢问这画像中人,你们可曾见过?” 宋徽一看,这画像中的人不是别人,不正是借住白家的那位郎君吗? 第20章 冰糖炖雪梨 宋徽正要回答,却被宋璋拦住。 只见宋璋给哥哥使了个眼色,开口反问道:“这画像中的人,我们好像见过,但是记不太清了,可还有别的信息提供?” 这是在打听眼前这人的来路。 眼前这人身材魁梧,体型壮硕,手指上还有常年用兵器磨出来的老茧,想来身份不会简单。他们不过是坊间夜市一个卖吃食的小商贩,并不想惹祸上身。 桑祈想了想,将军的真实身份肯定是不能对外透露的,只能含糊道:“他是我兄弟,前阵子受了伤,我们不小心走散了。” 兄弟是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兄弟,受伤是被夷国埋伏受的伤,桑祈并没有说谎,只是省略了一部分的事实。 宋璋仔细打量着桑祈说这话时的神情,见他表情坦然,应当是说了实话,便松口道:“既如此,一会你便随我们来吧,我们吃完饭就带你去找他。” 桑祈便乖乖地等在一边,看着两人吃饭。 宋璋嗜辣,又给自己的钵钵鸡里面加了一勺辣油,抬头时却见眼前这壮汉还在盯着他。宋璋疑惑道:“你很着急吗?要不咱们现在就走?” “不是着急……”桑祈挠了挠头:“我能尝尝你们做的饭吗?” 宋徽宋璋兄弟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无语。 白桦不知道宋氏兄弟被桑祈绊住了脚,她在宋家门口久等不来,便提前回了家,打算晚些时候再过去看看。 刚到门口,却听到娘亲的屋里传来一阵隐忍的咳嗽声。 白桦推门进屋时,白母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强撑着笑道:“阿姊这么早就回来了。” “娘,可是身体有何不适?”白桦担忧道。 白母宽慰她道:“无妨,年纪大了,哪个身体没有点毛病的。我就是偶尔咳嗽两声,过几天应该就好了。” 话虽如此,白桦却还是不放心。 “娘你稍等,我去厨房给你烧一锅梨汤送过来。”白桦说道:“若是明天咳嗽还不见好,我们就去医馆看看吧。” “哪里用得上去看病……”白母刚要反驳,却被一阵汹涌的咳嗽止住了话头,咳得剧烈。 白桦一边帮娘亲顺着背,一边不容置疑地说道:“都咳成这样了还说没事,娘你莫要唬我。如今我把做菜方子卖给宋家,他们付一成的利润给我,家里不缺看病的钱,娘你不用担心。” 白桦给娘亲喂进去一杯温水后,转身进了厨房。 昨日宋氏兄弟给她带了几颗坊间夜市上的雪梨,如今雪梨正是应季的季节,颗颗硕大饱满,圆润金黄。新鲜的雪梨汁水充盈,拿来炖汤再合适不过。 白桦将一个个雪梨削皮去核,切成易于入口的小块。在锅中放入适量的糖霜【注1】,煮至糖霜融化后,将切好的雪梨块加入锅中,共同炖煮至雪梨变软,满屋梨香。 出锅之前,白桦自己试了一块雪梨。 雪梨煮得绵软,不怎么需要咀嚼便可以吞入腹中。糖霜的加入中和了雪梨的微酸,让雪梨的口感更加清甜。再喝一口梨汤,梨汤滑而不腻、甘甜可口,又有清凉润肺的功效,最适合咳嗽的人服用。 白桦将冰糖炖雪梨盛好后端给白母,喂给白母前特意放在嘴边吹了吹,让温度不那么烫口。 白母饮下一口梨汤,入口先是清爽,后是回甜,温润的梨汤下肚,滋润了心肺,抚平了咳声。白母咳嗽减缓,嗓子好受了不少。 但白桦还是没有松口,坚持明天要带娘亲去顾竹家的医馆看看情况。毕竟再好喝的梨汤也只能缓解咳嗽的症状,不能代替药用,必须得去医馆找出咳嗽的原因,才能真正治好咳疾。 “我已经好受不少了,不必去医馆了。”白母推拒道:“家里才刚有了赚钱的来路,还是多攒些好,以后多的是用钱的地方。” 求医问药,最重要的是病人的配合。若是病人自身对治病抵触的话,怕也是事倍功半,效果上大打折扣。所以,白桦必须要说服白母,让白母心甘情愿地配合。 “娘,只有你健健康康的,才能等到我爹我哥他们回来呀。”白桦靠在白母的怀里,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更何况,我们也离不开你呀。” 一番话戳中了白母的心事。 她何尝不想健健康康的,看着她的孩子们长大成人,等着她的丈夫儿子凯旋而归。如果真有那一天的话,她无论如何也要撑住这一口气。 “罢了,那便去吧。” 看到白母终于妥协,白桦高兴得抱住娘亲。娘亲是她在异世重要的亲人,不论明天的诊断结果如何,她都会想尽办法帮娘亲把病给治好。 第34章 从娘亲的屋里出来,白桦唤来楚慕去刷碗,让他收拾一下她刚刚做梨汤时用过的锅碗瓢盆。 如今楚慕没了初来时对家务活的抗拒,手上功夫干净利落,餐具被他收拾得干干净净。白桦乍一看觉得挺省心,仔细一想却怎么都不对味。 他们这一个做饭一个刷碗的分工模式,怎么这么像现代的夫妻呢? 好在外面的敲门声打断了白桦的思绪,白桦去开门,敲门的正是她之前没等到的宋氏兄弟,他们的身边还跟着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 桑祈刚一见到刷碗的楚慕,眼睛里就含上了一泡热泪。 等会……刷碗?他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楚大将军,竟然在给人刷碗?桑祈的眼泪都给吓得憋回去了,眼睛瞪得像铜铃,再三确认自己有没有看错。 楚慕刷完最后一个碗时,目光正好与刚进门的桑祈对上,表情十分坦然。 “这位是?”白桦问道。 宋徽答道:“这位兄台是林小的兄弟,一直在找林小。我们摆摊时碰到了他,便把他顺路带过来了。” 一旁的宋璋表情有些哀怨,毕竟桑祈这饿货三天没吃饭一般炫了他们好多钵钵鸡,让原本准备饱餐一顿的二人只能饿着肚子。 苍天可鉴,他们当时只是跟他客气一下,谁能想到这人吃饭完全不客气啊。 白桦的目光在楚慕和桑祈的脸上扫了一圈,他俩一个粗犷,一个劲瘦,一个黢黑,一个白皙,在容貌上看不出来任何的相似之处。 于是,白桦问道:“那你们两个谁是哥哥啊?” “我。”两人回答得异口同声。 这个回答无疑露出了马脚,一时间,白桦和宋氏兄弟二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他们两个的身上。 第21章 山楂糖葫芦 论年龄,桑祈比楚慕年长两岁,但论军功,楚慕却高桑祈一头。所以,白桦问谁是兄长这个问题时,两人回答得异口同声。 眼见说漏了嘴,楚慕连忙补充道:“我们两个并非一母同胞,是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兄弟。” 如此,倒也说得通。 白桦心里挂念着娘亲的病情,没有深究,只是温声道:“今日天色不早了,你们可以在此处留宿一晚。明日是走是留,都请自便。” 说罢,白桦便与宋氏兄弟二人到里屋清算账目去了。 看到白桦心事重重的样子,楚慕的心里没来由地不舒服,他把桑祈唤来:“你去城里找个郎中——” 桑祈眉峰一凛:“是,将军,属下这就去找郎中!” 桑祈话音未落,人已经跑得没影。楚慕看到已经跑出去很远的桑祈,重重叹气,把没说完的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那没说完的半句话是:“不是给我找,你记得找个会治咳疾的。” 楚慕在心里给桑祈记上一笔,等桑祈回来,他一定要帮他治治听话只听半句的毛病。 白桦这边,正在与宋氏兄弟分账。宋氏兄弟的钵钵鸡生意卖得好,哪怕白桦只分账一成,收入也十分可观。白桦前阵子的付出有了回报,心里宽慰了不少,也略微缓解了娘亲生病带来的不安。 白团白灵就没那么好受了。 第二日一早,白团白灵明显情绪低迷,吃饭都没以前那么香了。白桦见状,去荒山上采了一些野山楂,打算用昨天剩下的糖霜做个冰糖葫芦帮他们开胃。 先将现采的野山楂放入盐水中浸泡去除杂质,然后逐个洗净,用刀将山楂的两端削开一个小口,顺着两个小口的方向用筷子捅穿,去除山楂里面的果核。在果核去除干净的同时,保留了山楂的完整美观。 白桦用竹签将山楂串好,每串都是整整齐齐五个山楂。看着一个个红润光滑的小山楂,白桦迫不及待地开始给它们制作糖衣。 在锅中按照2:1的比例加入糖霜和水,这样做出来的糖衣不过于粘牙,却又清脆适口。熬到糖稀金黄,糖色透亮,便是给山楂穿“衣服”的最佳时机。 给糖葫芦蘸糖这一步很考验制作师傅的水平,若是糖衣裹得太厚,一口咬不到山楂,吃来便只有单调的甜味。与之相反,若是糖衣裹得过薄,食客感受不到糖衣的甜蜜,口里便只留下山楂的酸涩,失了吃糖葫芦的趣味。 白桦试了好几次,终于将蘸糖的技巧掌握到位。 白桦将糖稀的锅微微倾斜,把串好的山楂串在糖稀中轻轻转上一圈,确保每一颗山楂上面都均匀地滚上了糖稀。等到糖稀风干,红润的山楂穿上了一层轻盈的糖衣,从内到外都包裹上了甜蜜。 白桦将做好的糖葫芦放在预先准备好的水板【注1】上面,辅助糖葫芦定型。做好的糖葫芦红润晶莹,糖衣透着金光,光是看着就令人垂涎欲滴。 白桦喊来白团白灵,让他们尝一尝冰糖葫芦的滋味。 白团拿起一串冰糖葫芦品尝,糖衣的口感嘎嘣脆,山楂的味道酸酸甜甜。每一颗山楂都被细心去核,可以放心大胆吃个尽兴。 白灵却没有白团那么没心没肺,她扬起小脸问白桦:“阿姊,娘亲的身体究竟如何?还能不能好?我们……会不会以后没有娘了?” 白桦不通医术,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白桦唯一确定的是,家庭的责任不应该这么早就落在两个小孩子的肩膀上,她想让他们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第35章 “娘的身体是老毛病了,早去看看也好。”白桦圆润地绕过了这个话题,转移两个小团子的注意力:“今天我带娘去看病,需要你们帮我做一件事,你们能不能做到?” 长姐向来强势,白团白灵听说长姐也有需要他们的时候,心里都生出了几分豪气,也不问是什么,就立刻答应下来。 白桦便将小饭桌的一应事宜全都安排给了他们俩。白桦提前做好了饭菜,锁好了门窗,嘱咐他们不要贪玩,出去玩的话天黑之前一定要回来。 白桦虽然还是放心不下这些小团子们,但事有轻重缓急,娘亲的病确实不能再拖了,今日必须要动身。她好不容易说服了娘亲过来看病,若是拖久了,向来节俭的娘亲怕是又要因为心疼钱而变卦。 白桦没再犹豫,和楚慕一左一右扶着白母,一道去了顾竹的家里。 顾竹正在山上采药草。 地里农活重,劳动力又不够,白毛村的劳动妇女们大多都有点腰酸腿疼的毛病。顾竹便每日上山采药,煎好药卖给村里有需要的妇女。 若是暂时拿不出银钱来也没有关系,顾竹的医馆支持赊账,等手里宽裕了再来把银钱结清就可以。白毛村民风淳朴,这么多年也没有出现赖账不还之人。 顾家的药铺开在家里,没有名字,门匾上只有四个大字:医者仁心。 先看病救人,后算账要钱,人命永远排在钱的前面,这是顾竹爷爷定下来的规矩。多年来,这条唯一的规矩被顾家祖孙三代代代相传。 顾竹采完草药回家,正见到白桦三人等在门口。 顾竹原本气质清冷,一副不好相与的模样。此刻她背着竹篓,脸上挂着汗珠,倒是看起来比平日好亲近些。 白桦从前送张迎春来过此处,如今已经熟门熟路,她把白母身上出现的症状一一详尽告知。 顾竹越听,眉目皱得越紧。 若是这外伤之症,恢复不过是时日问题,就像之前来看病的张迎春,当日她磕伤了脑袋,血流如注,如今虽未痊愈,却已恢复大半。 但若是这内虚之症,那却是伤了根本、极难调理,散尽千金也很难恢复如初。眼前这位咳个不停的白母,怕是后者。 把三人请进门后,顾竹的手搭上白母的脉,肯定了自己之前的诊断。 “你娘亲的身体,怕是要不行了。” 第22章 菠萝咕咾肉 “你的娘亲,多半是得了肺痨。” 顾竹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平静地宣判了一个人的死刑。 肺痨,就是现代的肺结核,古代四大绝症【注1】之一。《红楼梦》里的林黛玉,就是不幸染上此病,早早香消玉殒。 白桦的身体微微颤抖。 娘竟然染上的是这不治之症! 家中弟妹尚且年幼,爹和兄长又全上了战场,娘是家里唯一的主心骨,大事都需要她来拿主意。若是娘去了,谁来撑起这个家来呢? 这个家不能离了娘,他们也不能没有她。一想到眼前的娘亲还未满头白发,便已命不久矣,白桦的心里说不出来的难过。 长久的沉默后,白母的声音响起:“既如此,那便不治了。阿姊,走吧,我们回家。” 白母一生操劳,临到老了,也不想给小辈添麻烦。 白母的手搭上白桦的肩,轻飘飘的,几乎没什么分量。这个女人早已被疾病掏空了身体,却为了子女一直隐而不发。 白桦于心不忍,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道:“顾大夫,此病,可有药方可解?” “确有一个方子,可以缓解病情,不过药钱昂贵……”顾竹的表情有些许松动:“我也可以给你娘开另一个方子,减缓她的痛苦。” 白桦听得真切。 两个药方,一个是缓解病情的救命药,一个是减缓痛苦的止痛药。前者能够延长生命,后者却只能等待死亡。 白桦眼神坚定:“那便按第一个药方来吧。” 此话一出,莫说是白母,就连顾竹都震惊地看着白桦。 “我说,就按第一个药方来吧。”白桦将准备好的银钱尽数掏出,这是她与宋氏兄弟交易配方后获得的全部收益。 顾竹的眼底划过一抹惊讶。 白家是白毛村出了名的贫苦户,家母身体抱恙,家中更无男丁,自家田地都已经荒废,哪里来的银钱付这高昂的药钱呢? 顾竹数清白桦的银钱,表情有些不忍:“这些也只够半月的药钱,白家姑娘可要再考虑一下?” “以后银钱每半月一付,按次结清,绝不拖欠。”白桦的眼神没有丝毫地松动。 顾竹见白桦坚持,便也没再阻拦,说道:“既如此,明日起,你便每日过来取药吧。” “有劳顾大夫。”白桦拱了拱手,把白母扶出了门。 楚慕故意落后半步,将一块玉佩递与顾竹:“若是哪次她未能及时付清银钱,你便典当此物置换银钱,千万不要将药给断了。” 楚慕相信白桦的能力,相信她能够独立付清治病的药钱。但若是出现意外,他也不想让她一个人独自承担风雨,他想要给她一个最基础的保障。 “林小,过来搭把手——”白桦在外面嚷道。 原来,白母看到白桦眼都不眨地就把家里的全部家当付了药钱,心疼得要命,说什么也要回去把药给退了。白桦一个人都快要招架不住,只得喊楚慕来帮忙。 第36章 楚慕回了句来了,便踏出了顾家的门。 顾竹盯着手里那块玉佩,若有所思,望着楚慕匆忙离去的背影,总觉得此人似曾相识。 不过眼下还是救人要紧。 三人走后,顾竹立刻打开了爷爷留下来的医书。顾竹隐约记着爷爷留下来的医书上,有一个治疗肺痨的方子,这个方子曾经有过治愈成功的病例。 顾竹的爷爷曾经是皇宫里的御医,因为不愿参与宫里的党派之争遭受排挤。顾爷爷本就是那闲云野鹤之人,做不惯那阿谀奉承之事。既然斗不过,顾爷爷干脆背上行囊自请出宫,在白毛村做了一位江湖散医,娶妻生子、安享晚年。 白毛村的村民们大多过得不算富裕,又常年劳作多少有些跌打损伤的疾病。顾爷爷看到那些想要看病却又囊中羞涩,因为贫穷耽误了病情,最终落下终身的疾病的村民们,干脆立下“先看病,后收费”的规矩,成了十里八荒唯一一家允许赊账的药铺。 顾爷爷的医德感化了白毛村的村民,顾家“医者仁心”的门匾,便是当年的村长亲自替他挂上去的。 这块门匾传到顾竹这一代,早已变成了沉甸甸的负担。 胤朝连年征战,掏空了村民们的腰包,每一份赊出去的药钱,都不知道何时才能收回来。爷爷定下来的规矩不能破,顾竹的药铺便开得愈发艰难。 顾竹不是没想过把家里的门匾摘下来,去城里开个寻常药铺,生意不会比在村子里差,也不会有这么重的经济负担。但顾竹每次看到医书中爷爷密密麻麻的笔记,总是会回想起小时候爷爷教她医术的日子。 药草的气味并不好闻,小顾竹却要守在炉子边熬药,待得久了浑身都染上了药味。寻常姑娘身上都是花香脂粉香,独她一身药味,走到哪里都被同龄的小朋友们嫌弃。渐渐地,小顾竹便养成了清冷孤僻的性格,只有在爷爷面前才会重新变得活泼。 某天,小顾竹又一次被同龄的小朋友欺负,她哭着找到爷爷,仰起小脸来问道:“爷爷,为什么我们要留在这里,不能去别处行医吗?” 以爷爷的高明医术,即便是四海为家,这世间也总有他的容身之所。 “我们去哪里都可以。”爷爷的声音沉稳平静:“但他们,却只有我们呀。” 这句话顾竹记了很多年,却一直不能够理解。直到她继承了爷爷的衣钵,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当她能够独立行医的时候,才知道医者仁心四个字的分量。 他们行医之人可以四海为家,被舍弃的村民们却要独自承受疾病困苦。顾竹不想让爷爷用半生挣来的门匾毁在自己的手里,更不想让顾家药铺口口相传的名声就此终结。 顾竹翻开着爷爷留下来的医书和笔记,又一次回想起了往事。 顾竹在笔记中找到了爷爷记录肺痨的那张方子,心里逐渐有了信心。哪怕是肺痨这种不治之症,她也愿意拼力一试。 另一边,白桦和楚慕好不容易把白母哄回了家中,却见胖婶早已等在了门口,手上还拿着用草绳绑着的二斤猪肉。胖婶是来送之前答应白桦的每月一到两次的猪肉,作为张迎春在白家养伤的报酬。 白母还在白桦的耳边唠叨:“我都半身入土的人了,你们不要在我的身上浪费钱,咱回去把钱要回来吧。顾大夫心善,不会不答应的。” 白桦看见胖婶,赶紧趁机扯开话题:“婶子来啦,快请进来。” 白母见到外人,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丢脸,只得作罢。 白桦引着胖婶进了屋,今早上宋氏兄弟给她带了一个集市上卖的菠萝,菠萝壳厚果肉少,六个小团子根本不够分,白桦正愁如何处理,如今手边多了胖婶送来的猪肉,刚好做个菠萝咕咾肉,每个人都可以品尝到菠萝的味道。 进屋以后,胖婶主动和白母聊了起来,白桦这才得以抽身做饭。 在没有专业工具的胤朝,削菠萝皮可是个难度不小的技术活。厨具中平平无奇的一把菜刀,便是白桦用来削菠萝的唯一工具。 白桦先将菠萝洗净,切去菠萝的绿色叶茎,削去菠萝的褶皱表皮,然后顺着菠萝的纹路左右各划一刀,将黑色的菠萝籽挨个除去。将完整的菠萝果肉和新鲜猪肉都切成一个个正方体小块,放在一旁静置备用。 将切好的猪肉块撒盐腌至入味,然后挂上面糊放入锅中炸至金黄,翻炒均匀后,下入葱花、姜丝提味,最后加入切好的菠萝果肉,让菠萝的酸甜融入猪肉之中。 菠萝色泽金黄,猪肉酥脆烹香,白桦的火候控制得恰到好处,将猪肉炸得外酥里嫩,酸甜适口,菠萝金黄诱人,带着酱香。 白桦又用多余的面糊在锅中打了个蔬菜疙瘩汤,面多汤少,这样做既能当汤来喝,又量大管饱。疙瘩汤软嫩香滑,搭配着爽脆的蔬菜,将菠萝咕咾肉的油腻横扫一空。 这顿饭有荤有素有汤有面,不仅荤素搭配均衡,还好吃又营养。 看着小团子们争先恐后抢餐盘的样子,白桦的心情却前所未有的沉重。娘亲每月的两笔药钱都是不小的数目,她当初虽然答应得痛快,但要找出生钱的办法却是件难事。 虽然如今白家有了宋氏兄弟的分账,但宋家也不可能每天都能有生意爆满的好运气,娘亲的药钱就像是悬在白桦头顶的一把利刃,逼着白桦尽快想到生钱的办法。 第37章 要向小饭桌的家长们收费吗? 白桦很快否决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当初说好了小饭桌的运营模式是用食材换食物,她不想让一直信任自己的家长们寒心。 摆摊的分账支付药钱不够,白桦又不想把小饭桌由公益转为付费,穿来异世这么久,白桦倒是头一回因为想一件事而失眠。 顾家中,顾竹今夜也没有睡好觉。她因为回忆起小时候的一段过往,突然从睡梦中惊醒。 回想起睡梦中的种种往事,顾竹终于知道白天见到楚慕时的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从何而来,又为什么会对一块玉佩感到熟悉。 顾竹从床上坐起身来,稳定了心神,确定了一件事。 自己小时候,大约真见过楚慕一面。 第23章 葱油白切鸡 顾竹小时候,曾经跟着爷爷进过一趟宫里。 彼时有一位宠妃早产,皇上对太医署下了御令,嫔妃和皇子都不可有意外。太医们生怕掉脑袋,自知医术有限,便连夜把告老还乡的顾爷爷重新请了回来。 顾爷爷答应得痛快,要求唯有一条,救完了人命必须还要放他离开。 这正和太医们的意,双方对此都没有异议。 二人行至宫门之外,见一俊朗的小郎君骑着高头大马,容貌飞扬,正要前往围场狩猎。小顾竹虽然年幼,却早已有了美丑的概念,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当年的小顾竹拽着爷爷的衣袖,向爷爷打听这人是谁。 时隔多年后,顾竹还记着爷爷当年的回答。 “他啊,是咱们胤朝唯一的少将军,楚慕。” 顾竹将记忆中的容貌在心里仔细临摹,竟与白家的那位郎君有九分相似。 顾竹连忙拿出楚慕白日里给她用来抵药费的那块玉佩,顾竹擦去玉佩上的尘土,露出玉佩原本的样貌,竟是一块上好的和田玉,昭示着玉佩主人的身份非富即贵。 若单是长得相似,天下容貌相仿之人又岂在少数,记错认错也极有可能。但在顾竹看清玉佩上的龙纹那一刻,无法再自欺欺人。若非是这皇室之人,谁人敢在这玉佩上雕刻龙纹。 白桦家中自称林小的那位郎君,应该就是她小时候有过一面之缘的楚少将军。 顾竹被自己的猜测惊得出了一身虚汗,缓了好久才稳定下心神。 顾竹虽然不知道楚少将军为什么会隐姓埋名居于这荒山野水,但是看白家姑娘那反应,怕是还被蒙在鼓里。 自己要不要告诉她呢?顾竹在心中思忖。 另一边,桑祈也在因为楚慕的事情而发愁。 将军光让他到城里来找大夫,可既没说要治什么病,也没说要给谁看病。桑祈完全忽略了是自己跑得太快,才没有听到关键信息的事实。 桑祈在医馆里支支吾吾了半天,和医馆里的大夫鸡同鸭讲。 “是谁要看病?”“不是我看病。” “要看什么病?”“不是我看病。” “大夫,请随我家去一趟——” “黄口小儿,休要再戏弄老夫!” 医馆中,一个白胡子老头被桑祈气得胡子都要飞上了天,转身拂袖而去。桑祈无法,只得打道回府,重返白家。 白家中,白桦正在磨刀。 穿来异世这么多天,白桦从来都没有打过家里那几只老母鸡的主意。毕竟母鸡可以生蛋,鸡蛋不仅可以用来置换银钱,还可以给小团子们补充营养。 可如今娘亲重病,正是需要补身体的时候,再在母鸡上吝啬未免有违孝道。白桦从鸡窝里挑了一只最肥的母鸡宰了,将鸡肉、内脏全部密封储存,够吃好几顿。 今日份的半只鸡,白桦决定用白灼的做法,最大程度上保留鸡肉的营养,达到给娘亲补身体的目的。 但若是简单的白水煮鸡,未免过于单调。白桦想到广东的葱油白切鸡,便是在白灼的做法上进行了改良,有了葱油提鲜,鸡肉的口感会更加丰富。 白桦先将半只鸡在锅内烫熟,保留完整的鸡皮鸡骨,将鸡肉斩成小块放入盘中。装入鸡头鸡翅,进行一个整齐美观的摆盘。 再做淋鸡肉用的葱油。 白桦将野葱分别切成葱叶和葱白,葱叶剁段,葱白切块。先将葱白下入锅中,炒至金黄,再下入葱叶,炒至烹香。将锅内的香葱尽数捞出,放在一旁备用,剩下的部分便是葱香味十足的葱油。 白桦将炒好的葱油淋在切好的白切鸡上。 葱油将鸡肉的表皮层层爆开,激发出鸡肉内部的油脂香气。一时之间,整个屋里都是肉香和葱香,二者的味道巧妙融合,却又相得益彰。 炒好的香葱白桦也没有浪费,白桦将它们码在白切鸡的上面,不仅作为点缀,也能进一步提升这道菜的香味。 白桦将做好的葱油白切鸡优先分出来一份,亲自端给娘亲。 白母还在因为白桦昨日的擅作主张而跟她置气,絮絮叨叨地跟白桦抱怨道:“我都说了,我不治了,我一个半身入土的人了,浪费那个银钱作甚。” “您就是真掉土里了,我也会想办法把您拽出来的。”白桦跟白母开着玩笑:“娘,您尝尝,我做的这个鸡好不好吃。” 见到餐盘里的葱油白切鸡,白母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你把咱家的鸡给宰了?” “不是宰了,自然老死的。”白桦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安抚住了母亲。 第38章 白母这才夹了一筷子鸡肉,新鲜鸡肉紧致细嫩,又有葱油提鲜,口味最是精妙不过。饶是白母因为生病胃口不佳,此刻也被这葱油白切鸡给惊艳到,相比于平时的饭量多吃了不少。 白桦看着娘亲大快朵颐的样子,发自肺腑地开心。 生病本就是件极为损耗身体的事情,若再不及时补充营养,就是铁打的身子,怕也是要被拖垮的。白桦不懂医术,唯一能做的便是在伙食上下功夫,想方设法让娘亲多吃些,拥有体力去和病魔做斗争。 白桦相信顾竹的医术,相信顾大夫能够医好她的娘亲,即便不能,白桦也会在白母最后的时间里,让她活得有尊严、有质量。 虽然白桦和白母并非亲生母女,原主的壳子里装着的是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但若非白母辛苦把原主拉扯长大,她又哪来的穿进原主身体里的机会呢? 从这个角度来讲,白母是她的恩人,白桦也是打心底里感激这位妇人。 如今白母重病,于情于理,白桦都愿意拼尽全力救上一把,既是替原主守了一份孝道,也是还了欠白母的一份恩情。 为了凑齐接下来的药钱,白桦把糖葫芦的配方分享给了朱家爷孙,让他们在进城卖菜的摊位边上放一个插满糖葫芦的稻草架子。这样朱家爷孙可以既卖白菜又卖糖葫芦,赚双份收益,既改善了朱家爷孙的生活条件,也缓解了白桦药钱的燃眉之急。 与宋氏兄弟的交易相同,白桦同样只收朱家爷孙一成利润,作为提供冰糖葫芦配方的报酬。 朱家爷孙的冰糖葫芦,用的是每日新鲜的山楂和她提供的秘制糖霜,这样做出来的糖葫芦口感清脆、酸甜可口。 冰糖葫芦的外面,还包裹着一层绵密的糯米纸,在提升口感的同时,最大程度上保护了他们的冰糖葫芦在售卖时不受风吹日晒的影响,直到进入食客口中的那一刻依然新鲜美味。 除此之外,白桦还对糖葫芦进行了创新。 白桦将去核后的山楂从中间切开一个口子,把糯米、水果、干果等不同内馅填入其中,让冰糖葫芦不只有山楂的酸甜,还有内馅带来的丰富口感。白桦不断研发出来不同的内馅,满足不同食客的口味要求。 在白桦的不断创新下,朱家爷孙的糖葫芦生意日日爆火。朱家爷孙每日出摊时,稻草架子上的糖葫芦都是满满的,每次回来时却都是售卖一空。糖葫芦的生意带给朱家爷孙的收益,甚至一度超过卖菜带给他们的收益。 通过与朱家和宋家的同时分账,白母初期的医药费也算是有了着落。 但依顾竹所言,目前给白母开的方子只能暂时稳定住白母的病情,要想真正实现病情的逆转,还需要下狠药,这就不可避免地要用上一些昂贵的药材,到时候的药钱怕是又要翻上一番。 关关难过关关过,走一步看一步吧。 白桦收拾好碗筷出门,见到桑祈正在跟楚慕对话。 “将……兄长,大夫没请过来。” 桑祈的余光扫到了一旁的白桦,连忙改口。 楚慕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道:“无妨,白母的病情已经被稳定住了。” 虽然桑祈没有请到大夫过来,但也没有让人家白跑一趟的道理,白桦正打算邀请桑祈一道尝尝自己刚做的葱油白切鸡,往小饭桌的方向一瞧,发现锅里的白切鸡早已见底。 李响站在一旁,拍了拍圆润的肚皮,打了个饱嗝。是谁把鸡都吃干净了,自然不言而喻。 “兄台且坐片刻,我去给你下碗面过来。”白桦无奈道。 桑祈因为来回奔走身上带着一身热气,此时再下热汤面显然不合适。白桦思索了下,剩下的鸡肉虽然不多,但做个鸡丝凉面却已经足够。 白桦先将鸡肉撕成丝状,放在一旁备用。再将面条用鸡汤煮熟,过凉水后放凉,又在凉面上撒上鸡丝、葱丝。不需要多费功夫,一碗鸡丝凉面便大功告成。 白桦将做好的鸡丝凉面分成三碗,三人一人一碗。 面条过了凉水,吃起来爽滑清凉,令人食欲大开。加上鸡丝、葱丝做点缀,带来味蕾上的全新体验。桑祈本就不是个跟人客气的性格,端起面碗就大快朵颐起来。 楚慕却没有什么胃口,看着眼前精致的食物,心里却只有空落落的伤感。 刚刚趁着白桦进屋做饭,桑祈跟楚慕汇报了战场的最新战况。在楚慕中计受伤以后,郭副将军扛起了将军的责任,却因为战术不当频频失利,致使胤朝大军节节败退。 依桑祈所言,楚慕回归将军之位,刻不容缓。 但楚慕心有不甘。 在白毛村养伤的这段日子里,楚慕的身心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这里有新奇美味的美食,有友善和睦的村民,还有一位善良的姑娘,开着公益的小饭桌,养大一群活泼可爱的小团子。 在白毛村,楚慕不需要筹谋如何才能在牺牲最少将士的前提下赢得战争的胜利,也不需要思考每次打赢胜仗后如何面对君主对他功高盖主的猜疑。 白毛村是楚慕的桃花源,可楚慕并不属于这里。 身为将军,楚慕有他必须要尽的责任,也必须回到从前的生活。 “三日后,我们便启程离开。”楚慕道。 第24章 小鸡炖榛蘑 十年前,练武场。 第39章 小楚慕费力举起比他还要沉的铁椎枪,身子还没有站稳,就被武士的长矛刺倒在地。虽然只是练武,陪练武士却被将军要求不能放水,所以被刺这一下,小楚慕挨得结结实实。 “得罪。” 胜负已分,武士拱手退到了一边。 楚将军见到倒地不起的楚慕,气得破口大骂:“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莫说是举起这铁椎枪,就是实战也已娴熟,楚家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废物!” 看着父亲失望的表情,被刺倒在地的小楚慕自责地垂下了头。 “今日暮食你也不必用了,就在这练枪。” 楚将军下了命令。 近日以来的频繁加练,让小楚慕的身上早已伤痕累累。陪练的武士都看不下去了,正要开口去劝,却被楚将军一句话堵在了嘴边。 “谁敢放水,跟他一个下场!” 陪练武士这才噤声。 楚将军训兵向来严苛,谁也不敢忤逆楚将军的命令。陪练武士只得把小楚慕重新扶起来,与他进行刚刚的训练。 练武的这些年里,小楚慕就这样一次次被打倒,再爬起来,不断地循环往复。每当他战胜陪练的武士,楚将军便为他换上更厉害的武士。 楚慕身边的陪练武士换了一个又一个,最终,站在楚慕对面的,只剩下最后一人。 “父亲,得罪了。” 楚慕拱了拱手,手下的刀剑却并无父子之情,刀刀逼人要害,剑剑不留情面。 楚将军到底是年纪大了,反应不如年轻人迅猛。刀剑无眼,楚将军一个没防住,攻势便落了下风,不得已转攻为守,最终却还是被楚慕一刀横在脖颈之上。 楚慕打败了楚老将军,成为胤朝新任的少将军。 接下来,楚父开始训练楚慕的用兵之道。偏偏楚慕读过万卷兵书,依旧一身反骨,经常向父亲问出一些大逆不道的言论。 “父亲,胤夷两国并无嫌隙,胤朝却主动出兵攻打夷国,是否不义?” “放肆!君王之事,岂是你我臣子可以非议。” “两国相争,苦的却是将士与百姓。为人臣子,我又怎能冷眼旁观?” 第二日,楚慕当真在朝堂上斥责君主的不义,直说得新皇颜面无光。 楚父从朝堂上把楚慕领回来时,整张脸都是黑的。若非今皇看在楚老将军劳苦功高的份上,就楚慕这番言论,怕是要给楚家惹来灭门之祸。 楚父把楚慕领回来之后,对楚慕祭出了家法。 蘸了水的皮鞭狠狠地抽在楚慕的身上,楚慕被打得浑身是伤,却依旧没有改口。 “冥顽不灵!” 楚父终究还是扔下鞭子,放任楚母带着楚慕回屋疗伤。 “君王无情,你父亲戎马一生,不过在君主面前攒下几分薄名。若是你一再忤逆君主,就连你父亲也护不住你。到时候,怕是咱们全家都要因你的莽撞陪葬。” 楚母是个明白人,将朝廷之事看得十分透彻。 楚慕都能够想通的事情,朝廷之中的那些老臣又何尝不明白,不过就是拿人俸禄、忠君之事罢了。战争的正义与否,不是当朝臣子能够议论,只能交给后人去评说。 “小时候你父亲逼你练武也好,让你研究兵书也罢,不过就是希望他日你上了战场以后,能够多一些活下去的本事。你生在武将世家,注定便要踏上战场,这是我们摆脱不掉的命啊。” 楚母满脸泪痕:“所以,算娘求你了,以后战争道义这种话,不要乱说了。” 在楚母的点拨之下,楚慕终于参透其中道理。楚慕将自己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起伏的胸膛渐渐恢复平静。 “娘,我答应你,以后我不说了。” 楚慕答应娘,哪怕是为了全家老小的安危,也不会再去触碰君主的逆鳞。楚慕会像父亲一样,日后当一个好将军,完成身为将军之子的使命。 楚老将军从将军之位退下来后,楚慕接替楚父上了战场。 上任之初,楚慕便颁布了一条很有人情味的军令:每逢胜仗之后,军中将士可自行向家中寄送书信物件,以表相思。 这条军令一出,全军上下哗然。将士们士气高涨,接连打下好几场胜仗。 之前李婶的丈夫从军中寄来的家书,便是出因于此。虽然李婶的丈夫在战场上已经遭遇不测,但李婶却靠着丈夫寄来的家书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什么,三日后你们便要走了?”白桦的声音打断了楚慕的回忆。 楚慕没有应声,算是默认。 听到楚慕肯定的答复,白桦的心里没来由地酸涩。 白桦本以为她和楚慕相处了这么些时日,多少也是有些交情。可没想到楚慕的兄弟一来,他就毫不犹豫地离开,对自己竟没有半分留恋。 他们朝夕相处的这些时日,又算得了什么呢? 白桦只当楚慕无情无义,便也不做挽留,道:“既如此,那我明天一定好好做一顿餐饭,就当是为你们践行。” 做什么菜好呢? 白桦想起来,自己刚穿到胤朝的第一天,娘亲和弟妹便因为原主的毒蘑菇险些丧生,是她及时穿越过来,才救了原主和一家人的性命。 白桦做给家人的第一顿饭,也与蘑菇相关,正是一道蘑菇蛋花汤。 是那碗蘑菇汤的香气吸引来了温良——小饭桌的第一位顾客。从那以后,白桦的小饭桌越开越大,小饭桌的伙食越来越丰富,就连生活也慢慢好起来了。 第40章 蘑菇对于白桦一家来说,拥有特殊意义。 蘑菇寓意着白家从旧的生活中摆脱,从此收获了新生。 白桦愿意把这份美好的祝愿送给楚慕和他的兄弟,希望他们在未来的生活中,能够顺遂如意、平安喜乐。 因此,白桦决定,这践行的一餐,便用蘑菇作为主菜。 第二日白桦起了个大早,去荒山上面采蘑菇。 白桦在心里构思菜谱,昨日的鸡肉还剩下半只,可以用榛蘑做个小鸡炖榛蘑。平菇比较百搭,拿来炖汤、炒菜都很不错。 根据食材需要,白桦采了些野生榛蘑和平菇。 回到家后,白桦先将采好的野生蘑菇放入清水中充分浸泡泡发,洗掉蘑菇表面的杂质。在做饭之前,白桦又认真检查了好几遍有没有错摘有毒的蘑菇。 毕竟原主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白桦可不想步原主的后尘。 再三确认采来的蘑菇没有问题之后,白桦这才把昨日密封完好的半只鸡拿出来,洗净剁块后,放入锅中焯水去腥,捞出备用。 将锅烧热后,白桦依次向锅中加入葱、姜、香料炒香,下入焯过水的鸡块,用小火将鸡块炒至微黄、油亮,让香料的味道融入鸡块之中。这时下入糖霜,将鸡肉翻炒出糖色,再下入洗好泡发的榛蘑,炖煮至汤汁收浓后盛出。 一道东北的家常菜,小鸡炖榛蘑便大功告成。 趁着锅热,白桦向锅中加入李婶今早送来的嫩豆腐,将豆腐煎至两面金黄、满室豆香。将洗好泡发的平菇一半切片,下入锅中与豆腐一同翻炒入味,这便是一道平菇烧豆腐。 白桦用鸡蛋和面粉做了一个鸡蛋面粉糊,将预留的一半平菇撕成条状,裹上鸡蛋面粉糊后下锅油炸。条件有限,做不了干炸里脊,白桦便做了一个干炸蘑菇,作为平替。 最后,白桦将剩下的所有蘑菇一起下入锅中,打了个鸡蛋,做了一锅蘑菇蛋花汤。 今日的伙食分别是小鸡炖榛蘑、平菇烧豆腐、干炸蘑菇和蘑菇蛋花汤。 虽然菜品只有四道,但却是四种不同的菜式,煎炸炒炖样样都有,有肉有菜有蛋有汤。今天这顿农家践行宴,在菜色上算是相当丰富。 看到这桌蘑菇全宴,小团子们的眼睛都瞪圆了,连忙去拿餐盘,却被白桦制止。 白桦道:“今天不用打饭,搬个板凳过来吃就行。” 除了身体抱恙的白母和张迎春,其余全都坐在了桌边。大家整整齐齐地看着白桦,白桦花时间做了这么一大桌子的菜,大家都以为她要开饭之前讲两句。 白桦在现代时便不喜欢那些饭局上的虚假客套,大家萍水相逢,往往是说的人言不由衷,听的人心不在焉。面对一整桌的美食却去讲一些没什么营养的话术,倒不如好好享受眼前的美食更实在更有意义。 白桦见众人都盯着自己,便用筷子对着桌子敲了一下:“开饭吧!” 五个小团子立刻大快朵颐起来。 白灵叨了一口小鸡炖榛蘑,鸡肉炖得软烂脱骨,榛蘑鲜得口齿留香。鸡肉软嫩,榛蘑咸香,就连菜汤都分外可口,拌饭吃是一道下饭神菜。 温良夹了一块平菇烧豆腐,豆香与菌菇的口感层层相扣,美味节节攀升。金黄的豆腐被煎得两面焦香,搭配爽滑脆嫩的平菇“一步到胃”。 干炸蘑菇的面糊薄得恰到好处,李响一口咬下去一块蘑菇,听到口齿发出一声脆响,用嘴巴拨开这层薄脆,便能尝到里面汁水丰盈的蘑菇。 大家一人喝了一碗蘑菇蛋花汤,蘑菇软滑弹牙,蛋花滑嫩细腻,一碗热气腾腾的蘑菇蛋花汤喝进肚里,再不美好的心情都会被美食给治愈。 白桦的厨艺从来没有让大家失望过,哪怕就是普通的家常菜,白桦也能烧出与众不同的味道。大家暂时忘了离别的伤感,共同享受美食带来的愉悦。 送别哪能没有酒呢? 等到小团子们吃饱喝足提前散场,白桦这才拿出一缸米酒。这缸米酒是纯粮食酿造,口感香醇,喝起来带着米香。 白桦先给楚慕满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楚慕来不及开口,白桦已经将自己那杯米酒一饮而尽。 白桦酒量不好,米酒的度数又高。上一世,白桦就是因为谢师宴上喝多了酒失足跌落穿到胤朝,如今白桦喝了一杯就已经晕乎乎的。 醉酒的白桦有些分不清楚今夕何夕。 她在喝酒,她刚刚出师,那么她现在应该是在师父的谢师宴上。 在白桦的眼前,楚慕的身影和她记忆中师父的身影渐渐重合,她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师父的谢师宴上,完全忘掉了穿来胤朝后的这段记忆。 白桦猛得站了起来,对着师父(楚慕)举起米酒。 “师父,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会将国宴菜发扬光大!” 白桦自以为这话说得很有气势,事实上连站都站不稳。白桦身子一软,就要往下倒去,多亏楚慕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她。 白家门口,正在趴门缝的张大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原本张大宝只是闻着饭香来白家瞧个热闹,却无意间把白桦的酒后胡言尽收耳中。 第25章 土豆炖鸡杂 白桦本就是喝酒容易上头的体质。 白桦一把甩开楚慕的搀扶,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酒精麻痹了白桦的神经,过往的学厨记忆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涌入了白桦的脑袋里。 第41章 文思豆腐是国宴菜最难的一道菜之一,特别考验厨师的刀工和技艺。 文思豆腐的做法,是把一块嫩豆腐切成极细的豆腐丝,佐以笋丝、菌丝、火腿丝,在鸡清汤中炖煮至汤清、色正。豆腐的口感软嫩香醇,绵密的细丝入口即化,伴随清鲜的鸡汤送入口中,一口便足以让人回味无穷。 这么好吃的文思豆腐,对于食客来说是一场美味的味觉体验,但对于要做出这道菜的厨师来说,却是职业生涯中不小的挑战。 “一块豆腐,我要把它切成五千多根细丝,还要根根都能穿针引线,才算是一块合格的文思豆腐。”白桦用手比划着豆腐丝的粗细,嘴里嘟囔着:“你知道吗?为了切好这块豆腐,我不知道切伤了多少次手,没有一根手指头没受过伤。” 白桦将自己的双手抬至面前,眼前的这双手白嫩修长,哪里有半分伤口的影子。 白桦傻乎乎地笑了:“哎,伤口怎么没有了?好得真快。嘿嘿,看我的手好得这么快,大师兄的心里估计又要难受了。” 大师兄,是白桦上一世学徒时期的死对头。 白桦是国宴主厨唯一的女徒弟。 师父门下的学徒众多,白桦并不是最亮眼的那一个,甚至因为入行晚,当师兄们已经能够颠勺炒菜的时候,白桦还在练习厨师的基本功。 入行之初,没有人把白桦放在眼里。师兄师弟们很快打成一片,大师兄更是看不起白桦,刻意把白桦排斥在他们的小圈子之外,他们私下里的任何活动都不喊上她。 偏偏白桦也不在乎,现代的白桦是当之无愧的内卷之王。在其他学徒下班后聚餐玩乐时,白桦却留在厨房苦练厨艺。 等到师父需要帮手时喊的是白桦的名字时,被师父冷落了的大师兄这才发觉,原来白桦的厨艺早已超越了他,成了最先被师父想起的那一个。 大师兄开始想尽办法给白桦使绊子。 被掉包的不新鲜食材,背后传起的黄谣闲话,大师兄把所有的恶意全都施加在了白桦的身上,白桦却依旧逆着所有人的意,成了师父门下最先出师的学徒。 白桦突然睁开眼睛,只见一男子站在自己的面前,容貌俊朗,神情温柔。 嗯……还挺帅的。 困意侵占了白桦的大脑,白桦想不起来眼前的男人是谁。白桦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往下落,最终靠在楚慕的肩膀上,慢慢睡熟了。 白桦小鹿一般的眼睛慢慢闭上,露出孩童般恬静的睡颜。像是睡梦中梦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白桦轻轻地咬着嘴唇,呢喃着听不清的话语。 楚慕微微垂首,月光将白桦的脸颊渡上一层金边,衬得她的面容更加美好。 楚慕常年生活在军中,本不通男女情事,但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女子,让他有了不断靠近的欲望…… “将军——” 桑祈突然出声,打破两人美好的氛围,道:“将军,一切准备就绪,可要提前动身?” “再缓几日吧。” 楚慕的眉头微皱,从前他并非这种优柔寡断之人,如今却像是突然有了牵挂一般,对离别有了几分伤感。这种心头微酸的感觉,对于楚慕来说十分的陌生。 “将军,军中将士不可一日无主,请您三思!” 大局面前,桑祈神情严肃,道:“路途山高路远,咱们还是早走为妙。” 楚慕终于还是放下了心头的那一点执念,他将白桦轻轻抱起,放在里屋的床上,与桑祈趁着夜色离开。 对于白桦刚刚所说的什么师父、豆腐之类的,楚慕其实并没有完全的听懂。不过,一生有那么长,等他凯旋归来那日,他要听她慢慢诉说。 第二日晌午,醉酒的白桦才将将起来。 看着外面的大日头,白桦捂着酒醉后隐隐作痛的脑袋勉强坐起身来。小团子们一大早就跑出去玩了,房屋之中空空荡荡,早已没了楚慕桑祈二人的影子。 竟然选择不告而别。 白桦想到自己昨天为了给他们践行而大摆宴席,细心用蘑菇做了一桌子好菜款待他们,甚至拿出了家里珍藏的米酒,结果他们二人连离开都肯跟自己说上一声。 白桦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原来依依惜别的人,从头到尾都只有自己啊。 正当白桦伤感之际,白团从门缝中探出一个脑袋:“阿姊,今日的饭食什么时候好呀?” 白灵软糯糯的声音也跟着响起:“我们见你今日起得晚,便没有扰你,自己出门去玩去了。可在外面跑了一路,肚子更饿了。” “昨日做了那么多菜,放到今天也还有剩。你们不要扰白家阿姊了,我去给你们把饭菜加热下便是。” 温良向来是个懂事的,把扒门缝的两个小团子拽起来,不让他们去扰宿醉的白桦。 “无妨,我这就起了,一会便能开饭了。” 这些小团子们还没有灶台高,真让他们做饭,指不定会闹出来什么乱子。白桦不放心他们自己做饭,只得强撑着头昏脑涨的身体站起来,去厨房研究今日的菜谱。 眼下,白桦趁手的食材就只有为娘亲宰杀的那只母鸡,鸡肉已经在昨日的宴席消耗殆尽,只剩下些鸡杂能够用来做菜食用。 地上还有几个之前温婶送来的土豆,白桦便决定用这两者一起做道土豆炖鸡杂。 第42章 白桦将鸡杂中的鸡心、鸡肝、鸡肠和鸡胗挑出来,清洗干净后下锅焯水,加入葱姜去腥,捞出放在一旁备用。土豆改刀切成易于入口的小块,放在一旁备用。 在锅中下入葱姜茱萸辣酱爆香,下入鸡杂后翻炒至调料入味,再向锅中加入切好的土豆快,炖煮至土豆软糯,鸡杂爆香时便可出锅。 白桦又蒸了几个玉米窝窝头作为小团子们主食,便喊他们一起过来吃饭。 软糯的土豆块吸饱了肉香的汤汁,鸡杂炒得脆嫩富有嚼劲,又带着茱萸辣酱的酸辣,口感丰富有层次感。玉米窝窝头香甜可口,软硬适中,吃着这么下饭的土豆炖鸡杂,每个小团子都忍不住吃了好几个玉米窝窝头。 经过白桦这阵子的教育,小团子们如今都懂事了不少,吃饱了饭便主动清洗用过的餐具碗筷,完全不需要让白桦操心。 只是,孩子省心了,大人却不省心了。 往日温婶李婶都是忙完活计便来接他们的孩子回家,今天却格外反常,白桦一直等到天边擦黑,也依旧没有等到温婶李婶的出现。 白桦只当他们二人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便只是嘱咐了小团子们天黑后不要到处乱跑,便回到屋里继续休息。 等到天色完全黑透,白桦被一阵敲门声给惊醒。 “白家姑娘,村长喊你过去一趟!” 白桦没有多想,便跟着去了。到了村长的住处一看,白家村的男女老少竟全在这里,白桦之前久等不来的温婶李婶也正坐在其中。 见大家到得这么齐,白桦只以为是村里要开会,却没想到白桦刚一踏进门内,所有人的目光便直直地盯向白桦。 就连温婶、李婶和胖婶,也都在默默注视着白桦。几个婶子看向白桦的眼神中,没有了往日的熟络,有的只是震惊。 这些村民望向白桦的表情,就仿佛白桦是什么怪物一样。白桦原本正打算跟婶子们打招呼站在一起,谁知后者却在看到白桦靠近时,猛得向后退了几步。 白桦一脑门的问号。 莫非是自己一觉睡醒起来,基因突变成了什么怪物? 白桦看了一眼地面上自己的倒影,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不论是前一世还是现在,她的容貌都没有丝毫的变化。白桦还是从前的那个白桦,那这些村民们为什么要这么看着她? 很快,村长便解答了白桦的疑问。 只听村长清了清嗓,问白桦道:“你是谁?” 白桦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难道村子里的人全都失忆了吗?忽然就都不认识她了? 不过,村长毕竟是长辈,从前村长对于铁匠一事的公正判决,让白桦很敬重他。 因此,白桦虽然心里对于村长的行为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村长的问题:“我叫白桦,是白家的长女。” 白桦还贴心地介绍了自己,方便村长快点想起她来。 “我是问,你是谁?” 村长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这次的语气很重,语调中也带着威严,显然不是什么恶搞玩笑,是在认真地问这个问题。 “我是白桦啊。”白桦忍不住轻笑出声:“温婶,李婶,你们谁不认识我啊。你们跟村长说说,我是谁呀?” 回答白桦的是沉默。 温婶和李婶并没有像白桦预期之中的一样,第一时间认出自己。两位平日里最喜欢跟白桦闲聊唠嗑的婶子,却在承认她们认识白桦这件事情上选择了沉默。 从踏入村长家门的那一刻起,这里的每一件事都处处充满着诡异。村长接下来的问题,告诉了白桦这一切的原因。 只听村长问道:“如果你真的是白家长女,那你这一身的厨艺是跟谁学来的?” 这个问题一击致命,白桦的大脑一片空白。 角落里,张大宝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第26章 香酥干脆面 白桦答不上来, 愣在了原地。 是啊,白家祖上三代并无厨师之辈,白桦一家更是寻常庄户人家, 白桦这一身的厨艺, 是从何而来的呢? 白桦解释不通。 难不成真的跟他们说如今白桦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来自异世的灵魂, 如今一身的厨艺都是从异世带过来的?这种说辞太过离谱, 若非亲身经历, 就连白桦自己也断然不会相信的。 在白桦犹豫的这段时间里, 威严的村长正紧紧地盯着自己。 这个时候, 张大宝慢悠悠站起来, 道:“村长大人, 我早就说了, 白桦就是被人给夺舍了!如此奸邪之人,留在村子里就是个祸害, 请村长从严从重发落!” 那日,张大宝偷听到了白桦的酒后真言, 本就对白桦真实身份存疑的张大宝, 得到了决定性的证据。 张大宝立刻来到了村长这里告密, 把这些时日来白桦身上的不对劲一一详细诉说, 张大宝言辞恳切, 证据凿凿,连村长都不由得听信了几分,决定把白桦叫来问话。 只不过, 张大宝关心村子是假,公报私仇是真。 造谣没有成本, 冤枉白桦的张大宝,比谁都知道白桦的冤枉。 换言之, 张大宝并不关心白桦是不是真的被人“夺舍”了,但只要村子里有一个人相信他的说法,便会以谣传谣,将不实的言论扩散开来。 第43章 白桦这辈子都要陷入自证清白的泥沼,永远也无法翻身,这便是张大宝对于白桦狠毒的报复。 张大宝说完此话,得意洋洋地望向白桦。看到眼前说不出话来的白桦,张大宝终于将前阵子被白桦“欺负”时的情绪横扫一空。 村里人迷信,本就对张大宝的说辞将信将疑,白桦的沉默又像是某种程度的默认。一时之间,村子里的人开始对白桦指指点点,把白桦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我看,咱们不如将白桦给净化了吧!”张大宝在村长的耳边煽风点火。 所谓净化,便是将那被鬼附身之人生生烧死,以消灭肉身为代价,驱除附身的鬼魂。现任村长宅心仁厚,从未动用过如此重刑。 此言一发,村民哗然。村民们齐齐看向村长,等待他的定夺。 村长道:“我看此事多有古怪,不若先控制住她,日后再做发落,避免滥伤无辜。” 村长没有听信张大宝的一面之词,讲话四平八稳。说罢,村长一挥手,便过来两个壮汉,他们一左一右钳制住白桦,就要把白桦给押走。 只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假以时日便会长成参天大树,在村民们的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记忆。事情一旦定性,哪怕日后白桦有机会能够自证清白,只怕也是杯水车薪。 一切都在按照着张大宝预期的方向发展。 张大宝激动得快要从凳子上站起来,他的手指不断地摩挲着自己身上的布料,内心的雀跃几乎快要压抑不住。 “且慢!”厅堂之中传来一个声音。 发言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白桦病了多日的娘亲,白母。 原来白母听到了白团和白灵的通风报信,第一时间便赶了过来。白母被白团白灵一左一右搀扶着,颤颤巍巍地走到村长面前,声音却不卑不亢,道:“我看谁敢动她!” “白桦就是我的亲生女儿,才不是什么奸邪之人,谁若是想发落她,便从我的尸首上踏过去吧!” 白母虽然身材矮小,却坚定地护在白桦的身前,像是一个护崽的老母鸡,永远把自己的孩子护在身后。 望着眼前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两个壮汉谁都不敢轻举妄动,求助似得望着指使他们这么做的村长。 村长并非那不讲道理之人,他给两个壮汉递了一个眼神,两个壮汉松了钳制的手,使白桦得以脱身。 村长道:“你既然说我们冤枉了她,可有证据能够证明?” “有!”白母道:“我生白桦之时,便发现白桦的后脖颈处有一处梅花状的胎记。胎记的位置十分隐蔽,他人很难模仿。” 白母的意思很明确,若是如今的白桦脖子上也有这块胎记,便是白桦被冤枉的最好证明。 听了白母的话,白桦却心里一空,后脖颈是她的视野盲区,穿来异世这么多天,白桦自己都不知道她有这样一块胎记。 白母却不由分说地把白桦背后的头发撩开,只见一块小小的红色胎记,果真如白母所说,形如梅花。 前排的一个村民看得真切,附和道:“确实有这块胎记。” 眼看着村民们即将倒戈,张大宝连忙补充道:纹纹来企鹅裙以污二二期无耳把以“真有这块胎记又如何,还是没有解释得通白桦为什么性情大变,为什么厨艺暴涨。难道虚长一两岁,人就能变化这么大吗?” 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张大宝无论如何不能松口。因为一旦松口,自己便成了那恶意中伤同村村民的罪人。因此,张大宝只得坚持自己的主张,一口咬定白桦就是那个被夺舍的奸邪之人。 张大宝的话问到了点上,白桦是村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如今的白桦确实是与昔日大有不同。几个即将动摇的村民又被张大宝给说动,他们直勾勾地望着白母,想要听她该如何解释这一切。 “问得好!我正要说到此事。”白母道:“大家可曾听闻我们白家开了小饭桌的事情?” “听说过。” “有所耳闻。” “之前白桦好像给我们送过一次餐饭。” 白母的问题,勾起了村民们的回忆。 当初铁匠一事发落后,白桦感念乡亲们的帮忙,给每人送去了一碗热乎乎的玉米排骨汤。事情刚过去没多久,不少村民还留有印象。 铺垫了这个前提之后,白母又道:“为了经营小饭桌,我这长女下了一番苦功夫,日夜操劳,厨艺确实今非昔比,性子也沉稳了下来,我这个当娘的都看在眼里,也不足为奇。” 厨艺可以后天练成,性格也会随着成长而变化。 白母此言合情合理,不少村民听后连连点头。 村民们再一思忖张大宝的发言,都觉得张大宝的话有些站不住脚,怎么白桦与昔日变化大一点,就一定是被夺舍的奸邪之人了呢? “我这长女也是个傻的,她的小饭桌一直分文不取,大家有目共睹。只要拿食材就能交换食物,天下何曾有过这样划算的买卖?若硬说我这长女是奸邪之人,那么她可曾对咱们村做过一件恶事?若是这行善之人也要因为小人的谗言被扣上莫须有的帽子,敢问这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第44章 白母言辞恳切,连村长都不由得为之动容。 听了白母的发言,白家小饭桌的客人们也忍不住站出来为白桦说话。 温婶道:“我平日里农忙,管不过来两个孩子,多亏了白桦的这个小饭桌,才没让他们天天饿肚子。白桦是个好姑娘,我相信她不是张大宝口中的奸邪之人。” 宋氏兄弟道:“原本我们的腌菜铺子都快倒闭了,要不是白桦将做菜方子分享给我们,我们的日子怕是要难以为继。白桦是个靠谱的人,我不相信她是张大宝口中的恶人。” 有了他们二人的带头,村民们大多记起来了白桦从前待他们的好,不由得站在了白母这一边。 “就是就是,我看就是这张大宝污人清白,没安好心!” “该惩处的是这张大宝才是!” 舆论两级反转,张大宝反倒成了众矢之的。 张大宝被村民们骂得几乎抬不起头来,村民们的唾沫星子雨点般砸在张大宝的脸上,让张大宝的头垂得越来越低。 村长见状,也不好再逆着民意收押白桦,道:“既如此,此事便从长计议。白桦、张大宝两人归家后便不许再出屋,孰是孰非,待他日长老大会上再做定夺。” 此事的复杂程度已经超过了村长的预期。 在事情没有完全搞清楚之前,身为一村之长,村长哪怕是情感上更倾向于白桦是无辜的,也不能轻易下达判断。身份使然,他必须要对全村人负责。 闻言,白母松了一口气。若只是让白桦不许出门,那便是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白母对着村长行了一礼,以示感激。 白母牵起白桦的手,白桦又牵起白团和白灵,他们明明是四个老弱妇孺,却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而另一边,胖婶的脸却黑得如那木炭一般。胖婶揪着张大宝的耳朵往门外挤去,不敢直视熟识的乡里乡亲。 两厢对比,白家无疑是大获全胜。 白家四口人回到家以后,白母把白桦叫来了房里。 离开了众人的视线,白母也不需要再隐忍,咳得剧烈。咳了很久,白母终于平复下来,开口便问出了那个尖锐的问题。 “你跟娘说实话,你到底是谁?” 到底是亲生母女,白母连白桦后脖颈处的一个小胎记都能记这么多年,白桦穿来前后这么大的变化,又哪里瞒得住白母呢? 白母方才在众人面前维护自己,为的不过是掩人耳目。 白桦踟蹰片刻,最终选择实话实说。 白桦在赌,这些时日以来自己拿白家当家人对待的真情实意,能够换来同样的真心对待。白桦在赌,哪怕白母知道她不是她的亲生女儿,也不会对她赶尽杀绝。 片刻的震惊之后,白母便恢复了常态。这并非白母的接受能力异于常人,而是这话从白桦口中讲出来,白母无条件选择相信。 白母叹道:“事实果真如我所料,那我们一家人的缘分怕是已经到了尽头。我若留下你,日后的长老会审你怕是瞒不过去的,明日你便起程吧。” “起程?”白桦不解。 “我去救你之前,便与朱伯商量好了,若你当真熬不过此劫,我们便想办法送你离开。”白母道:“明日,朱伯进城卖菜时途径白家,你便趁机钻入他的菜筐之中,随他一道进城。” 白桦刚刚还在担心白母得知真相后不接受自己,原来白母早就替她安排好了一切。 白桦心下感动,道:“您对我的恩情我都记在心里,他日我若化解此劫,定不会辜负您今日的恩情。” 就像娘亲所说的一样,娘亲在村民面前的一番言论,不过是能够暂时稳住当前的局面。今日一事,已经让白桦无法在白毛村继续生活下去。 白桦今日能被张大宝觉出不对劲,他日便也能被其他人挑出马脚。白桦毕竟不是原主,白桦的真实身份被人发觉,不过就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为了避免东窗事发,白桦只有去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以全新的身份去生活,才是能够保住白桦的最佳方法。 娘亲重病缠身,白桦也舍不得与她朝夕相处了这么些时日的小团子们。但白桦如今自身难保,离别已成定局。 “我的阿姊,还会回来吗?”白母问道。 哪怕是接受了如今的白桦不是自己从前的女儿,但到底是为人娘亲,白母仍然对女儿还活着抱有一丝期待。 看着眼前这个被病痛折磨的女人,白桦不舍得告诉她残忍的真相。因此,白桦只是握紧白母的手,道:“即便她回不来,我也会代替她来继续爱您。” 白桦关上门的那一刻,白母的眼角划下一行清泪。 白桦把和宋家、朱家的生意分成全都交给懂事的白灵,分好了份例,让白灵每半月便交一份到顾家的医药铺子,切忌不能让娘亲的药停了。 此外,白桦又做出了之前做好的方便面和干脆面。这些原本是打算给小团子们当小饭桌的零食吃的,如今却成了留给小团子们的唯一伙食。 第45章 方便面没有水分,可以储存很久,每次吃的时候只需要将一块面饼下入锅中,先挖一勺酱料下进去,再下进去时蔬、打进去鸡蛋。白桦自制的方便面并不经过油炸,也没有任何的添加剂,好吃美味又营养。 除了方便面以外,白桦还做了些干脆面留给小团子们当做零食。干脆面的面饼已经被炸得金黄酥脆,轻轻一掰就可以掰碎,小团子们可以随意按照喜好掰成喜欢的大小。除此之外,白桦还贴心地做了不同口味的蘸粉,留给小团子们沾着干脆面吃。 白桦把煮方便面的事情交给了白团,白团作为男孩子,个子生得比同龄人更高一些,能够胜任在灶台前煮饭一事。 白桦尽自己所能安排好了力所能及的一切,第二日一早便踏入了进城的驴车之中,离开了相伴数月的白家。 进城的驴车摇摇晃晃,正如白桦的人生一样起起伏伏。这个时候的白桦还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与白毛村截然不同的生活。 第27章 鸡蛋手抓饼 白桦刚一进城, 便告别了朱伯和朱义。他们二人冒着忤逆村长的风险来送自己一程,已是仁至义尽,白桦哪里还好意思再麻烦他们。 白桦自觉拥有一身厨艺傍身, 自是不愁活计。 没成想, 接连问了几家正在招厨子的酒馆食肆, 却接连碰壁。原因无他, 唯经验尔。白桦虽在现代是国宴传人, 在胤朝却没有拿得出手的厨师经验, 掌柜们信不过她, 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白桦面试连连碰壁, 好不容易才碰上一个愿意公开比试招厨的食肆。这家食肆主打高端餐饮, 往来宾客多是达官显贵。 比试的项目也很简单, 便是千厨千味的佛跳墙。 寻常厨师在做佛跳墙时,多是喜欢用昂贵食材来堆砌这道菜品。在他们看来, 食材的品质上去了,价格和档次自然也就上去了。 对于这种做法, 白桦并不认同。 据历史记载, 佛跳墙最初是由一帮乞丐发明的, 他们将每日乞讨得来的饭食混合在一起, 竟然意外的美味。久而久之, 这种做法引入民间,便成了人们所熟知的佛跳墙。【注1】 佛跳墙创立之初,本不是高端饭菜, 不过是平民百姓也能消费得起的寻常饭菜,却随着历史的推移, 做法变得精细,用料变得讲究, 身价也高不可攀。 白桦决定,做一道纯素的佛跳墙,还原这道菜的本来意义。 一来这种做法与众不同,足够吸引眼球。二来能够展示自身厨艺,将素菜做得出彩,本就是对厨师功夫的考验。 不用燕鲍鱼翅之类,佛跳墙的鲜味还可以来源于菌菇。 白桦先将豆芽、红枣、人参洗净切丁,放入锅中炖煮,直至味道香醇浓厚,晾凉后过滤,留下来的汤汁,便是一锅素高汤。 以翠绿的白菜叶垫底,依次放上猴头菇、素鸡和板栗,向锅盅内注入烹饪好的高汤,在简单的调味过后,上锅蒸半个时辰,便是一道汤鲜味美的佛跳墙。 素佛跳墙相比于传统佛跳墙来说,少了荤腥油脂,多了食材本味。菌菇的鲜,板栗的甜,素鸡的润,翠绿的白菜叶铺在佛跳墙的最底下,让素佛跳墙的颜值更加亮眼。 就颜值来看,白桦的素佛跳墙并不比传统佛跳墙逊色。 白桦烹饪完毕后,时间还有剩余,白桦便打量起来同来应聘之人的厨艺。有一个人吸引了白桦的注意,只见一个看起来很老实的中年男子,名唤余三,他从兜里摸出来一个油纸包,正往锅中加着粉剂之类的东西。 是秘制调味料吗? 白桦还没待看清楚这中年男子往锅中加着什么,便被传唤去试菜。白桦也没再耽搁,端起自己的汤盅,来到了冯掌柜的面前。 冯掌柜用汤匙挖了一勺白桦的素佛跳墙,果然面露惊喜。 方才试菜的几个厨子,虽是用的燕鲍鱼翅之类,但好食材吃多了也会口腻,再加上部分厨子对食材处理不当,难掩食材本身的荤腥,吃得多了,冯掌柜颇有几分味败之感。 白桦这道素佛跳墙,入口鲜甜,回味悠长,其中并无名贵食材,却让人几乎鲜掉了眉毛,更显厨师厨艺的高超。 冯掌柜原本已无进食的兴趣,被这难得的清口菜吸引住了,忍不住多吃了几口。吃罢,冯掌柜道:“你且留下,之前试菜的几人可以走了。” 这是说白桦战胜了之前试菜的人,成了暂时的优胜者。 接下来试菜的几个人,都没有让冯掌柜满意的,眼看白桦就要成为最后的优胜者时。最后一位厨师登场,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在往锅中加入秘制调味料的余厨子。 看起来他对这场比试早有准备,白桦也不敢掉以轻心,紧紧盯着食材的冯掌柜,观察他的面部表情。 冯掌柜吃多了燕鲍鱼翅,早已没了赏味的兴致,只是舀了一块瑶柱送入口中,却在咬下瑶柱的那一刻,眉峰微挑。 汤鲜,味美,回味悠长,这道佛跳墙似乎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吸引着冯掌柜一口又一口将整盅佛跳墙吞吃入腹。 能够让冯掌柜不顾形象地大快朵颐,甚至将整盅佛跳墙吃个干净的厨艺,不需要冯掌柜再做过多的点评,白桦便知道,自己已然是败了。 第46章 冯掌柜道:“方才白厨的这道素佛跳墙,虽是别具一格,但到底受食材所限,少了几分滋味。而余厨的这道佛跳墙,在原有的食材上推陈出新,美味异常,更加得我心意。” 本以为留在此处已经没有希望,没想到冯掌柜道:“虽是余厨在厨艺上略胜一筹,我倒也觉得白厨是位可塑之才,两位我难以取舍,便一同留下来罢。” 冯掌柜是个地道的生意人,他深知如果只留下其中一人,留下的人怕是日后要生出些骄横,不好管理。若是不表达自己的偏爱,把他们二人全都留下,让两人互相掣肘,形成良性的竞争关系,更有利于食肆日后的发展。 技不如人已成定局,将白桦得到工作的欣喜也冲淡了几分。 没想到在古代还有这等名厨高手,白桦为自己的轻敌而懊悔,接下来的几日也更加勤勉起来。白桦留下来后,每日便捡些厨余的食材苦练厨艺,白日里碰上余厨时,也虚心向他请教。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白桦的错觉,这位在厨艺上胜过白桦的余厨,在被白桦请教时,竟有些一问三不知的感觉。 难道是这位余厨有什么独门绝技,不想外传? 他们当厨子的,谁没有点藏着掖着的东西?若当真如此,白桦倒也理解,也就没再向余厨讨教厨艺。 只是,如果不是后来这位余厨的小动作被白桦当场撞见,白桦几乎真的要相信这位余厨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厨艺高手了。 那日食肆里客人多,小二接连催了他们后厨好几次。白桦和余厨忙碌非常,几乎照应不过来。 白桦正要跟余厨沟通客人的需求,却见余厨正往锅中加着什么东西。和那日公开比试一样,用一个油纸包裹着,看起来很神秘的黑色粉末。 白桦问:“余厨,这是什么好东西呀?” “没、没什么,寻常调味料而已。” 余厨说这话时,不敢直视白桦的眼睛。白桦见余厨不愿多说,也就没有多打听,继续忙碌自己手头上的菜了。 只是晚上白桦收拾厨房的时候,却见余厨的灶台前,有黑色粉末的参与。想来是今日食肆异常忙碌,余厨将调料撒到外面也不自知。 白桦伸出食指,沾了些黑色粉末送到鼻间嗅了嗅,眉头忍不住皱紧。 这东西,有问题。 眼前的黑色粉末不是别的,正是罂粟壳。 众所周知,罂粟壳中含有多种生物碱,很容易让人成瘾,长期服用还会对人体的内脏产生不可逆转的影响。 现代的一些餐饮不良商家,便会在饭菜中添加此物,通过让顾客对他们的饭菜上瘾,达到吸引回头客的目的。 事关人命,非同小可,白桦第二日便跟冯掌柜报告了此事。 冯掌柜听后,心下也是一惊,当即便来灶台前查证。哪成想,余厨归家后寻思过不对劲来,第二日起了个大早,早已将落在灶台前的罂粟粉末收拾干净。 如今,余厨的灶台前干干净净,哪还有罂粟壳的影子。 “白姑娘,我知你平日里嫉妒我的厨艺,但大家都是给冯掌柜办事的,冯掌柜为人向来磊落,银钱从未少过你半分,你何苦冤枉我清白,把这莫须 有的罪名扣在我的身上。” 余厨长相老实,心却极黑。余厨的一番话,不着痕迹地拍了冯掌柜的马屁,顺带洗清了自己的嫌疑,反倒让白桦成了那污人清白之人。 白桦连忙从衣袖中掏出昨日从余厨灶台前收集来的罂粟壳,递与冯掌柜。冯掌柜接过来查验,果真是这罂粟壳不假。 没想到,余厨先发制人,道:“你从何处觅来此物,莫不是要下入饭菜之中,祸害食客?技不如人可以再练,你又何苦做这害人的勾当呢!” 眼下的情形便是,白桦没有任何余厨害人的证据,手上还拿着致命的罂粟壳。这种情形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余厨才是那个无辜之人。白桦倒像是那个诬告不成,搬石砸脚的小人。 见状,冯掌柜一脸愤懑:“那日公开比试,余厨的厨艺本就胜你不少,我见你一介女流,能有如此厨艺已是难得,才好心留下你。没想到,你非但不珍惜机会,还想着做这害人的勾当,我再留你不得,今日你便结清银钱,自行离开吧。” 被扫地出门的白桦一脸茫然。 白桦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落到如此境地。 白桦在白毛村兴办小饭桌,解决村里留守儿童的吃饭问题,最后却不小心暴露厨艺,被张大宝污上一个夺舍他人的罪名。如今白桦看到同事欲行不轨,积极举报却被打击报复,丢了工作不说,怕是这事会在掌柜圈里传开了,白桦日后也很难寻得类似工作。 白桦这段时日以来的经历,可以用诸事不顺来形容。 白桦心下颇有些郁闷,垫了垫手里没什么分量的钱袋,在市集上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白桦见到一个卖鸡蛋饼的早点小摊,几乎没什么生意,心下不由生出些惺惺相惜之感,忍不住稍作停留,买了一个鸡蛋饼。 白桦咬了一口鸡蛋饼,许是生意不好,面饼放得时间有些久了,口感有些生硬。鸡蛋饼上面的鸡蛋也摊得不够均匀,杂乱没有美感。 第47章 经营这家鸡蛋饼小摊的是一对夫妻,显然并不精于厨艺。 白桦回到小摊处,道:“老板,我再要一个鸡蛋饼,不过这个饼我想自己做。” 省时省力还有钱赚,摊主夫妻哪有不同意的道理。摊主夫妻便给白桦让出了位置,让白桦自己来做。 只见白桦抓了一块醒好的面团,将它擀成薄薄的面皮。白桦将面皮向扇子一般层层折叠起来,再擀薄后,下入锅中,用手将饼皮抓出形状,烙至表面金黄。最后在手抓饼的表面摊上一个鸡蛋,将蛋液均匀地摊在手抓饼的表面,一道香喷喷的鸡蛋手抓饼便大功告成。 白桦咬了一口香酥可口的手抓饼,一脸被食物治愈的表情。 白桦幸福的吃相吸引了路过食客的注意,三两个食客来到鸡蛋饼摊的面前,要点一份白桦手中的那种鸡蛋饼。 摊主夫妻为人老实,坦白道:“这种鸡蛋饼我们不会做。” 偏偏这群食客中有个小朋友,缠着爹娘一定要吃,爹娘无法,只得央求摊主夫妻,一定要给他们做上一份。摊主夫妻心善,求助似得看向白桦,白桦没有说话,开始擀面的动作便是回答。 没过多久,小朋友手上拿着香喷喷的鸡蛋手抓饼,满足地离开。 有一便有二,白桦还不待离开,又有一伙食客驻足停留,要吃手抓饼。白桦原本只是想给自己做一个手抓饼吃,如今却忙得脚不沾地,帮摊主夫妻接连应付了好几波热情的食客。 待到食材耗尽,才算彻底结束。 摊主夫妻的生意清冷惯了,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连声感谢白桦的帮助,还要付银钱给她,白桦却推拒不收。对于穷困潦倒之人,白桦向来乐得伸出援手。 从闲聊中得知,他们夫妻二人本是逃难到胤朝的难民,家里没有地可种,也没有粮可收,仅靠着鸡蛋饼的生意,艰难地维持生计。 白桦心下一寻思,一个更好的主意涌入白桦的脑海。 第28章 麻酱热干面 白桦道:“不如, 我们合伙经营这家早点铺子吧?” 摊主夫妇听了,却面露难色。 这对摊主夫妇本是夷国人,两国战乱后逃难至胤朝的难民。夫妇二人同姓同音, 丈夫名叫华勤, 妻子名叫华琴, 他们共同经营着一家早点铺子, 却因为经营不善而利润微薄。 华琴不好意思地搓了搓衣角, 道:“姑娘的厨艺我们见识过了, 只是小店利润微薄, 勉强糊口尚且不易, 实在是无力与姑娘合作。” 白桦听后, 知道共商一事不切实际, 便退而求其次,道:“我本是食肆的厨子, 却因为同行的迫害丢了饭碗,如今无家可归。若两位不嫌弃, 全当招了我这个免费帮手, 管我吃住就行。” 话已至此, 摊主夫妇也不好再推拒, 答应了白桦的要求。 白桦加入华氏夫妇的早点摊后, 手抓饼的生意爆火了几日,而后渐渐恢复平静。除了几个格外喜欢吃手抓饼的熟客会经常过来光顾以外,大多数食客都是偶尔才会过来。 华琴急得火烧眉毛, 看着刚刚转好的生活重新变成一滩死水,无疑是一件令人窝心的事情。 为此, 白桦建议:“不如我们改卖套餐吧。” “何为套餐?” 华琴和华勤面面相觑,像是听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 白桦给他们解释:“比如, 我用油条搭配豆浆,一块售卖,二者加在一起的套餐价格虽然低于两件商品加起来的单价,却能够同时卖出两样东西,总利润较平时来说,我们还是赚了的。” “这样当真能行?” 华勤有些不太相信,瞪大了眼睛。 华勤的前半生,一直是夷国一位老实本分的农民,从未听说过什么“套餐”的卖法,所以他对白桦的卖法将信将疑。 “行不行,试一试就知道了。”白桦道:“我们可以明天先这么卖一次试试,若是效果不好,损失也在可控的范围之内,到时候我们再恢复现在的生意也来得及。” “老头子,我看是你迂腐了吧!”华琴笑道:“人家白桦只是说先这么卖着试试看,不行咱再换回来不就行了。之前生意那么难做的时候咱们都一起熬过来了,你可别忘了,要不是白桦……” 通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华琴对白桦渐渐建立起来了信任。毕竟白桦能够让他们快要关门大吉的早点摊子转危为安,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本事,若是他们还是对白桦抱有敌意,未免太过不近人情。 华琴的话虽然没有说完,华勤却听懂了她的未尽之意。 说来也巧,白桦路过他们的早点摊的那一日,本该是他们营业的最后一日。早点摊的生意不够养家糊口,他们原本已经跟相熟的工头约定了第二日便要下矿。下矿本是苦力气活,他们又年纪不小了,真要是去了怕是九死一生,不比上战场生还的概率大多少。 但偏偏那一日他们碰上了白桦,凭借一个鸡蛋饼的缘分,硬生生将这早点摊的生意做了下来,生活也慢慢有了盼头。 如此说来,白桦算得上是他们的福星。 华勤想到如今白桦的新提议,虽然不能够完全理解,但或许这个方法真的能够让他们早点摊的生意再次好起来。 第48章 “行了行了,我答应就是了,这么啰嗦!” 华勤说这话时,悄悄别过了头去。 白桦将华勤的小动作捕捉在眼里,知道他并不完全信任自己,于是白桦用行动说话,一回到家就开始认真钻研菜谱。 华氏夫妇的住处是在一处偏远的茅屋,茅草的御寒能力有限,夜里会渗进来阵阵寒风,白桦被冻得瑟瑟发抖,不由想起了之前在白毛村的那段日子。 那个时候,日子虽然清苦,但到底是平和幸福。 “也不知道白母的身体怎么样了。”白桦心道:“要是日后的生活有了结余,一定要给白母再送些药钱回去。” 第二日,白桦起了个大早,开始忒石墨磨豆子,磨好豆浆后,白桦又将前一日事先炒好的芝麻加了进去,被刚刚出门的华勤撞个正着。 “胡闹!”华勤怒道:“芝麻这么金贵的东西,怎么能这么糟蹋!” 白桦倒也不着急,道:“华叔您瞧好了,这芝麻非但不是浪费,甚至还有妙用呢!” 至于是什么妙用,白桦卖了个关子。 磨完芝麻酱,白桦又开始做面条。 只见白桦将面团擀成粗细均匀的面条,下入锅中,煮沸后捞出过一遍凉水,用香油拌匀,再下入锅中,有沸水复烫一次。 再次捞出面条后,白桦依次向面条中加入芝麻酱、白糖、香油和醋,最后撒上一把酸豆角和萝卜丁提味。 白桦将第一碗做好的麻酱热干面端给华勤,华勤表情不显,动作却很诚实地用筷子夹了一口。华勤将面条送入嘴中,他倒要尝尝,白桦浪费这么多芝麻做的这个面条,到底好不好吃。 没成想,一口下去,萝卜橙黄诱人,豆角酸辣可口,厚重的芝麻酱裹满每一根面条,甜、麻、香、辣,四种味道在华勤的口腔中渐进地出现。 华勤忍不住,又叨了一筷子,眼神却正对上白桦直直看过来的目光。 “味道怎么样,华叔?”白桦笑眯眯地问道。 吃得这么满足再说不好吃未免有些太过虚假,华勤只得吞了口口水,道:“味道尚可,就这么卖吧。” 有了华氏夫妇的双点头,白桦也不再束手束脚,足足做了满满一大盆的面条,白桦有自信能将它们都卖完。 华勤看得直皱眉,但华勤刚刚才点头同意,现在就挑错未免有些不近人情,只好忍了忍,放任白桦放手去做了。 华氏夫妇的茅屋位置偏远,靠近竹林,白桦干脆砍了些竹子,削成大小统一的竹筒,作为食客用来盛豆浆的一次性容器。每一个竹筒都被白桦用山泉水认真清洗过了,保证用起来干净又卫生。 准备好了豆浆和热干面,白桦和华氏夫妇便往城里赶。他们三个来得早,占据了一个摆摊的好位置。只要白桦做的吃食物美价廉,今日的生意定不会差。 很快,第一波出门的百姓便注意到了华氏夫妇的早点摊。 一个食客好奇地上来打听:“这个面条怎么卖?” 白桦热情地招呼道:“这个呀,叫麻酱热干面,是我老家那边的特产,口味可好了,只卖四文钱。再搭配一杯现磨的鲜豆浆,也只要五文钱。” “你这豆浆单卖多少钱?”又一个食客驻足停留。 白桦道:“单卖是两文钱,但是如果搭配热干面一块买,同样也只要五文钱。” 几个食客听了都觉得是套餐划算,干脆买了热干面和豆浆搭配在一起的套餐。也有食客觉得那豆浆不过是寻常之物,自己家也能做,便只点了没吃过的热干面尝尝鲜。 只点热干面的食客被这喷香扑鼻的热干面惊艳到了,没忍住刚拿到手就站着炫了好几口,颇有些现代武汉人过早的趣味。 白桦做的热干面放料放得良心,麻酱裹得尤其厚重,这些只点热干面的食客吃了没几口便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忍不住又点了一杯豆浆。 白桦道:“若是郎君将这热干面与豆浆搭配着买,豆浆只要一文钱,先买了热干面再来买豆浆,豆浆单买可就要两文钱了。” 白桦故意将这话说得很大声,让后面排队的食客们听得真切。 食客们听了,都觉得还是买套餐更加划算一点。左右不过多花一文钱,能够捎带一杯豆浆还是很划算的。若是吃了这热干面口渴了再买,那便要多花一文钱的冤枉钱了,所以怎么想都是套餐更划算。 华勤负责用油纸给热干面打包,华琴负责用竹筒来装豆浆,白桦则负责招呼客人和算钱收账,三人分工明确,效率极高。 只是,白桦的吆喝声听到可不只有这些来买热干面的食客。在白桦看不到的地方,原本生意最好的馎饦摊老板,见到好几个老主顾走向华氏夫妇的摊子,气得眉毛都要飞起来了。 若是一天生意好也就罢了,他们做生意的难免有个淡旺季。今日你家多卖一些,明日我家多卖一些,都很正常。 馎饦摊老板卖馎饦这么久了,自认为心态已经放得比较平了,哪成想,这华氏夫妇的摊子自从卖了这劳什子套餐以后,生意是日日爆火,愈发衬得他这馎饦摊人走茶凉。 今日卖热干面搭配现磨豆浆,明日卖豆腐脑搭配现炸油条,最近竟然还卖起来了肉夹馍搭配小馄饨。小馄饨馅料丰富,不知道比他的馎饦香了多少倍,又有肉夹馍做陪衬,彻底将他的食客抢了个干净。 第49章 馎饦摊老板初始还能打打价格战,将馎饦的价格降低一些,靠低价留住一些食客。可馎饦店老板这几日出摊,甚至连本钱都没有赚回来,便是彻底开不下去了。 馎饦摊老板再也装不出从前几日的风度,他恶狠狠地盯着华氏夫妇的方向,像是一条凶猛的毒蛇对人吐着蛇信子。 另一边,华氏夫妇的早餐摊的生意依旧爆满。 这几日生意好起来了,“打包带走”这一种经营模式已经不能再满足所有食客的需要。白桦便开设了“堂食”和“打包”两种用餐方式,在他们的小摊前摆了几张木桌板凳,供用餐时间充裕的食客坐下来慢慢品尝。 今日,华氏夫妇早餐摊的套餐是肠粉搭配白粥,如今铺子的生意好起来了,套餐的选择也逐渐多元化。 光是肠粉这一项,就分出来了蔬菜、鲜肉、鸡蛋肠粉好几种选项,每一种品类对应着不同的价格,但是同样,在购买了肠粉的基础上,只要多加一文钱,就可以再买一碗白粥。 换言之,套餐的性质并没有改变,却给了食客多样的选择,同时满足不同食客的喜好。 经过这些时日以来的经营,华氏夫妇的早餐摊也慢慢积累了一些老主顾。对于那些多次购买的熟面孔,华氏夫妇打饭的手总会更加沉稳,打饭的分量也会更足一些。 为了让食客们保持新鲜感,白桦不定时就更换一次早餐摊的菜谱,这可让一部分偏爱某种饭食的食客有些不甘心,他们总是追着白桦问某样饭食何时“返场”。 “白掌柜,你那皮薄馅大的小馄饨什么时候再卖啊?我都想了好几天了!” “白掌柜,我馋你们家的肉包子了,味道真是太绝了!” “白掌柜,你们家这肠粉配方卖不卖啊?多少钱我都愿意买!” 对于这些老主顾的要求,白桦都是四两拨千斤地回答。 “快了快了,说不定明天就卖了,您明天再来瞧瞧看。” “这几日肉铺的猪肉品质不好,我们宁愿不卖也不能让您吃得不好。” “哪里还用得着您亲自下厨,您什么时候想吃了我们都给您做” 只是今天,白桦与食客们和谐的讨论中,突然响起一声异样的声音。 “哎呦,我的肚子好疼!” 一个食客突然捂着肚子叫了起来,疼得在地上打滚。 这位食客就连脸上都冒着虚汗,看起来不像是装的。很快,他就疼得彻底站不起来,浑身酸软地倒在了地上。 不要说白桦,华氏夫妇摊子前的所有食客,全都一脸震惊地盯着他。 白桦第一时间冲到这位食客的面前,伸手探了探这人的鼻息。在白桦看不到的角落里,馎饦摊老板得意地露出了笑容。 跟他斗,这毛丫头还是嫩了点! 他倒要看看,这一个大活人在他们摊子前吃成这副模样,以后还有没有人敢来他们摊子前买饭! 第29章 番茄疙瘩汤 白桦探了探倒地之人的鼻息, 气息尚存。 白桦松了口气。只要人还活着,事情就有转圜的余地。 这人的桌前还放着他们今日刚推出的鸡汤小馄饨和麦片粥。随着他的倒地,装小馄饨的饭碗也被带倒在了地上, 地面上汤汤水水, 场面一片狼藉。 出于职业敏感, 白桦下意识地数了数地面上小馄饨的数目, 是十个。 而他们一碗馄饨的数目, 也是十个。 也就是说, 这人并不是吃了他们的小馄饨才倒地不起的。但这人毕竟是他们的食客, 事情又是发生在他们的早点铺子里, 于情于理, 白桦都不能坐视不理。 白桦将倒在地上这人从地上扶起半个身子, 正要送往附近的医馆时,却听到围观群众中有一人在叫嚷。 “把人害成这样还想跑?” 说话之人不是别人, 正是隔壁的馎饦摊老板。他乔装打扮一番,伪装成看热闹的群众, 混迹在围观百姓之中煽风点火。 馎饦摊老板原本就是凑过来看戏的, 若是轻易就让白桦将人给抬走了, 他岂不是白搭这个戏棚子了? 白桦救人心切, 倒是忘了给周围的食客去解释现场发生的事情。被馎饦摊老板这一提醒, 才想起来。 只见白桦让出身位,不慌不忙道:“请大家低头数一数,我们一碗馄饨的数量总共十个, 地上的馄饨正正好好,也是十个。也就是说, 这位食客倒地是因为自身原因,并不是吃了我们的馄饨才这样的。” “我们做早点所用的食材都是每日集市上的最新鲜的果蔬禽肉, 大家尽管可以吃得放心。”白桦顿了顿,又道:“当然,这位伤者倒在我们的铺子里,我们也不会见死不救。早点铺子虽然利润微薄,但也不是那无情之人,定是会把他送到医馆里去的。” 说罢,白桦转身,直视着馎饦摊老板,道:“若兄台当真如自己所言,尚有半分仁义之心,便过来搭把手。或者直接把身位让开,给伤者留一条生路,让我们把他送去医馆救治。” 白桦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简明扼要地表示了他们救治伤者是出于仁义,而并非食品安全问题。末了还讽刺了馎饦摊老板的假仁慈,实际上只是不安好心。 第50章 馎饦摊老板一听,傻了眼了,怎么这个姑娘如此伶牙俐齿,三言两语间,倒是把他贬成了那位不仁不义之人。 馎饦摊老板在心里抱怨,自己随便找来的这个演员实在是太不靠谱,竟然连馄饨都没开始吃就碰瓷。这瓷碰的,也忒不专业了些。 抢人生意,犹如杀人父母,馎饦摊老板哪里肯善罢甘休。这次他既然决定对白桦出手,那便是要通过这次彻底铲除白桦这个麻烦,从此永绝后患。 为此,他还留了一手后手,连他请来的“演员”都不知道。 只见,刚刚还在昏迷中的演员竟然阵阵干呕起来。 馎饦摊老板这下可是得了意,立刻道:“说什么没问题,没问题人能这么难受吗?我看他就是吃坏了肚子,一定是你们卖的早点有问题!” 双方各执一词,又都言之凿凿。大部分的围观百姓都还在观望,不知道支持哪一边。 华氏夫妇的早点摊前的食客们,更是停下了进食的动作,在确定他们手里的吃食没有食品安全隐患之前,他们谁也不敢把这些食物塞进嘴里填进胃里。真要是吃的东西有问题,那受伤害的只能是他们自己。 原本打算给白桦让出身位送伤者去医馆的百姓,此刻又紧紧得靠在了一起,自发地把路给堵死了。若真是这集市上出现了卖劣质食物的商贩,他们断不会让这人逃之夭夭。 气氛一时变得十分焦灼,直到这紧张的氛围被一人打破。 “我略通医术,让我来瞧瞧看吧。” 一个清润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个俊朗的男人将手里的骨扇合上,踱步到白桦的面前。他从木桌上拿了一双木筷,把地上那人的嘴巴给撬开。 谁知才刚撬开一个缝,便有冲天臭气从那嘴里倾泻出来。 萧宴皱眉,嫌弃道:“你这是吃了多少巴豆?” “行了,别装了,我知道你早就醒了。” 萧宴把木筷从那人嘴里拔出来,像扔垃圾一样,掷在桌上,转头对着白桦笑眯眯,道:“这双筷子,以后怕是不能用了。” 萧宴拍了拍地上那人的身体,便是那对医理一窍不通的小白也明白,方才这人的干呕动作,不是人能在昏迷中完成的。 见那地上之人还在假装昏迷,萧宴慢悠悠道:“你不起来也行,反正伤的是你自己的身体。” 听了萧宴这话,地上那人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是一个赌徒,被催债的逼得没法了,才和馎饦摊老板做了这笔交易,他装病帮馎饦摊老板搞垮竞争对手,馎饦铺老板出钱帮他渡过难关。 两人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只是,说好了是装病,偏偏他的身体却不受控制,一个馄饨还没吃进嘴里便痛得倒在地上。一股尖锐的痛感从胃里直达心肝脾肺,带动着他的整具身体都开始抽痛起来。 倒像是他真的吃坏了肚子一样。 所以,在听到那个撬开他嘴巴的萧宴说他吃多了巴豆时,他的身体本能地颤抖了一下。 “这巴豆啊,可是个好东西。” 萧宴的唇角微勾,语气里满是戏谑:“吃少点腹泻呕吐,吃多点直接中毒。依你现在的中毒程度,你马上就要解脱了。” “永远地解脱了。”萧宴凑在地上那人的耳边,犹如恶魔的低喃。 “不可能!我没有吃巴豆!” 地上的“演员”连戏也不演了,强撑着不适的身体坐了起来。他不过是一介赌徒,又不是真正的演员,如今身体的虚弱,根本不是装出来的,而是他真的无比的难受。 因此,这个萧宴轻飘飘的话语,就像是刀刀戳在他的心窝子上,让他再也伪装不下去。 “吃没吃我哪知道。”萧宴满不在意,笑道:“反正伤得又不是我的身体。” 地上那人强忍着不适的身体,指着围观百姓中的馎饦摊老板,骂道:“好你个鳖孙,你给我的酒里下了料了!” 地上那人像是被打通了任动二脉,被酒精麻痹的脑回路终于连上,想起这馎饦摊老板在他动身之前,递给他一碗酒水,说是给他壮壮胆子。 他没多想,便一饮而尽。 如今细细想来,那酒里,怕是加了狠料的。或许真如眼前这男人所言,馎饦摊老板给他的酒水里面加了致死量的巴豆。 地上那人终于想起来自己家里还有发妻和幼子,开始懊悔自己为什么要赌,又为什么要把自己害到如此地步。 “神仙,救救我。” 地上那人扒着萧宴的裤脚,被萧宴甩苍蝇似得甩开了。 “我都说了,我只是略通医术,不救人的。”萧宴的脸上有些不耐:“你倒不如现在去催吐,或许还能捡回一条命来。” “谢谢神仙,谢谢神仙!” 地上那演员从地上爬起来,抠着嗓子眼开始催吐,不过这演员记恨馎饦摊老板骗自己吃巴豆,还特意跑到馎饦摊的位置才开始吐,让整个摊子臭气熏天。 “我付你银钱就是让你做这事的吗?” 馎饦摊老板见自己的小摊被染上了污秽,气得咬牙切齿,说话也开始口不择言。原来那人光吐完还不解气,竟然还解开裤腰带,还打算在馎饦摊门面上解决生理问题。 第51章 撒气只是那人的动机之一,实际上巴豆见效快,排泄是眼前唯一能够帮助他缓解腹痛的法子,也确实来不及去找个茅厕。馎饦摊老板这波行为,属于是搬石砸脚,最终害惨了自己。 “什么银钱呀?原来是你雇人来这个铺子闹事的吗?” 萧宴装作没听清楚的样子,实际却是把馎饦摊老板露馅的话又给重复了一遍,让第一遍没听到的百姓彻底听清楚。 这下,孰是孰非,百姓心里可算有了论断。 原来今天这场闹剧,竟是这华氏夫妇隔壁摊子的蓄意报复!他竟然心肠恶毒到雇人来抹黑竞争对手! 百姓们再回想起刚刚白桦面对栽赃陷害时,白桦非但不生气不急眼,甚至还打算好心去送这人到医馆看病,愈发觉得白桦心地善良,也愈发觉得馎饦摊不是个东西。 “呸,没点真本事,就知道使这些下作手段来报复别人。” “掌柜的人品有问题,以后我可不敢再去他们家吃饭了。” “今天他能给别人下巴豆,明天怎么就不敢下给我们吃呢?” 舆论几乎一边倒,白桦以压倒性的优势获得了今天这场争议的胜利。 白桦与华氏夫妇商量一致后,道:“今日铺子搞活动,原本五文钱的套餐,现在只卖四文钱。” 闻言,原本聚在他们摊子前的百姓也没再离开,干脆排起了队伍,他们打算尝一尝,这个能抢了竞争对手全部生意的铺子,究竟是什么神仙滋味。 华氏夫妇的铺子前大排长龙,队伍中除了日日光顾的老食客以外,还多了很多今日看热闹的新面孔。白桦借着今天的这场乌龙,将热度化为己用。 原本准备的吃食有限,售卖一空后,有些食客没买到套餐就一脸失望地走了,但大部分食客都是对于排队却没有买到吃食的结果不甘心,一定要白桦再做点什么。 见食客们这么热情,白桦哪有不满足他们的道理。 白桦看到隔壁是个卖番茄的摊子,便去买了点番茄过来,又用早上剩下的面团,揪成一个个小疙瘩,当场打了个番茄疙瘩汤。 疙瘩小巧,口感却嫩滑,吃到嘴里□□弹弹的,嚼起来非常有嚼劲。新鲜的番茄被切成丁,让汤的色泽红润油亮,也让汤的口感酸甜可口。 白桦道:“今日是我们准备不周,这番茄疙瘩汤便以成本价卖给大家,每碗只要一文钱。” 食客们心满意足地重新排起了队,甚至有些刚走出去没几步的食客立刻又跑了回来。他们都在暗自懊恼,怎么就不多等待一会呢,这样也就不用重新排队了。 萧宴本是无意路过,无心继续在此处停留。他做事向来随心所欲,不去思考原因,也不去关注结果。 见萧宴要走,白桦连忙叫住了他,道:“今日多亏兄台出手相助,不胜感激。” 白桦知道,多亏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帮助,他们才挽留住了苦心经营多日的好名声。这个男人虽然嘴硬又毒舌,却句句都能说到点上,仅费唇舌功夫,就帮白桦解决了麻烦。 萧宴闻言,停住了脚。 “哦,那姑娘打算如何谢我?” 萧宴笑涔涔的眸子直直望着白桦,像是在期待一个答案。 第30章 番茄炒鸡蛋 白桦下意识回避了这人炽热的目光, 道:“兄台若是还没吃饭,不如和我们一起吃吧。” 萧宴失笑。 倒是第一次有人这样邀请他。 从前他和商贾朋友一道吃饭,饭桌上总是免不了恭维和算计, 推杯换盏间往往便谈成桩桩件件的生意, 谁也不敢掉以轻心。再好吃的山珍海味在这样的饭局上也成了陪衬, 因此他总是吃得意兴阑珊。 第一次有人像白桦这简单纯粹, 没有任何目的地邀请自己。他不过举手之劳, 换来的却是这姑娘真心相待。 萧宴心底意趣更浓, 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脚, 找了个板凳坐下。 这个早点摊子虽然简陋, 但是白桦和华氏夫妻却经营得足够上心。哪怕是每天这么多人用过的桌椅板凳, 他们也能把它们打理得干净整洁无油污, 和寻常脏乱差的路边摊完全不同。 萧宴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对这个姑娘的兴趣忍不住又多了几分。 华氏夫妇并非那不讲道义之人, 方才这男人帮自己的摊子说话,他们也是心里感激, 对白桦招待恩人的做法没有异议。可就拿寻常饭菜款待救自己于水火的恩人, 是不是太过于轻率, 显得他们招待不周? 华氏夫妇把白桦拉到了角落, 偷偷问这件事。 “这请人吃饭一事, 不如去酒楼食肆,找家便宜实惠的便是。”华婶道:“咱们的铺子虽不甚赚钱,但通过这些时日以来的经营到底是攒下些本钱。我和你华叔并非忘恩负义之辈, 今日这位郎君好心施以援手,咱们切不可辜负了人家, 还是找家好点的酒楼食肆款待为好。” 白桦笑道:“华婶有所不知,依这人的品相容貌, 当是个非富即贵之人。若是咱们真拿寻常酒楼的饭菜进行款待,他怕是早已吃到败兴。倒不如拿咱们平日吃的寻常饭食招待,或许他平日里没吃过这般饭菜,反倒是能品出几分意趣出来。” 第52章 华婶细细寻思了一下白桦的这话,话糙理不糙,确实是这个道理。 若是他们强撑摆阔,在人家真正见过大世面的人眼中未免太过露怯,反倒将他们看轻了去。倒不如坦诚相待,以寻常家常菜盛情款待,更能体现出他们的真心实意。 个中缘故,其实很容易想通。 现代的农家乐便是这个道理,想让吃惯了精细伙食的城里人来农家庄子里做客,总要做些他们平日里不常吃的饭菜,才能让他们体验到别样的乡村野趣。 白桦深谙其道,所以并不觉得以家常菜来款待有何寒酸之处。 相比于华婶有什么说什么的性格,华叔虽然话不多,却总能踏踏实实把事情做好。就像华婶还在和白桦聊天,华叔却已经提上菜篮去集市上购置新鲜食材。夫妻俩虽然性格不同,但都是良善之人,与白桦前几日碰到的苟且之辈完全不同。 看来自己是时来运转,终于碰上一对好人了啊。 白桦在心底忍不住轻舒了一口气。 不能让客人久等,在华叔去买菜的间隙里,白桦先用现有的番茄和鸡蛋,做了一道拿手的下饭好菜——番茄炒鸡蛋。 白桦将番茄切丁,鸡蛋打散。 在切番茄之前,白桦特意将番茄改十字花刀,用沸水烫过后去掉番茄表面的外皮,保证食客能够不受番茄外皮的阻挡,一口咬到番茄多汁的果肉。 蛋液的打散也很有讲究,白桦将筷子微微倾斜,手速极快地将蛋清和蛋黄合二为一。打散后的蛋液色泽金黄,加入少许食盐调味,将鸡蛋的美味无限激发出来。 白桦先将打好的蛋液下入锅中,稍微翻炒至鸡蛋定型便捞出后备用,保留鸡蛋足够鲜嫩。下入葱姜蒜末将锅炒香,再将切好的番茄丁下入锅中,将番茄的汤汁炒出来,撒上些糖霜来调节口味,最后将炒好的鸡蛋下进去,吸汁入味后便圆满结束。 番茄红润鲜艳,酸甜可口,鸡蛋橙黄透亮,脆嫩焦香。 做好了番茄炒鸡蛋,白桦习惯性地去找餐盘盛饭,伸手一摸却摸了个空。白桦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在白毛村了,小饭桌的事情也早已成为过往。 不会再有小团子们看到吃食时一张张欣喜若狂的脸,也不会再有慈祥的娘亲,不论她做什么都坚定站在她的身后。 都过去了。 想到萧宴还在等着自己,白桦迅速收拾好情绪,重新换上了笑脸。 “今日准备匆忙,招待不周之处多多见谅。”白桦笑道:“以后只要您来吃饭,我们对您终身免费。” 这是白桦方才与华氏夫妇商量后的结果,他们不过是寻常的流动小贩,回报不了重金,也回报不了重诺。所能回报的唯有一句,只要他们的恩人过来吃饭,他们的灶台永远为他而开。 萧宴倒是对于“终身免费”的恩惠不太感兴趣,他今日停留本就是一时兴起,他并不觉得这个早点铺他还光顾第二次。白桦比寻常的胭脂俗粉多了些真性情,萧宴倒是对这个姑娘的兴趣更浓厚一些。 “怎么,这是做饭做出来了心事?” 看出了白桦笑容中的勉强,萧宴眉梢一挑。 “华叔去集市上买菜去了,一会再给您上大菜,您先吃这道菜垫垫肚子。” 白桦知道此人生性毒舌,也没跟他计较。 萧宴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也没再坚持,只是无趣地把玩着手里的筷子。忽然又想起来自己刚刚才用筷子撬开过那人臭气熏天的嘴,随即厌恶地扔到了一边。 白桦被他的小动作给逗笑,又给他拿了一双干净的筷子。 “放心用吧,每天都是消毒过的。” 把筷子递给萧宴,白桦自觉已经仁至义尽,便给自己打了碗米饭,就着自己那份番茄炒鸡蛋吃了起来。 多事的早晨,本就更加繁忙,长期的疲劳让白桦有些低血糖,也让她必须抓紧进食。白桦没再顾忌坐在自己身边的萧宴,旁若无人地吃起饭来。 番茄炒鸡蛋,不论在古代还是现代,都是当之无愧的下饭神器。 番茄的汤汁浸润在米饭上,让平平无奇的米饭都变得酸甜可口,加上嫩滑焦香的鸡蛋,谁吃了都要再喊上一句:“老板,加碗饭。” 白桦心里这么想的,手上动作也没含糊,当真又给自己添了一碗饭,看呆了白桦身边的萧宴。 “这饭菜,当真有这么好吃?” 萧宴的眸中难掩惊讶,毕竟这番茄、鸡蛋不过是寻常之物,怎么放在一块就让眼前这个姑娘吃得如此香甜,看得倒是让他也想尝一尝了。 萧宴也不是那矫情性子,当即便用筷子夹上一筷,送入嘴中。 番茄经过仔细的去皮处理,一口便能咬到饱满酸甜的番茄果肉,鸡蛋外表焦香酥脆,内里却鲜嫩软滑,虽是一道寻常家常菜,却做得粗中有细、有滋有味。 就是他们家那些雇来的名厨与白桦同台竞技,怕是都要甘拜下风。 萧宴再看向白桦的目光中,便没了之前的轻慢,而是把她视作一位隐匿民间的大厨,神情中多了几分敬重。 第53章 萧宴本是商贾之人,第一时间便从白桦的厨艺上看到了商机。 萧宴问道:“我有几处铺面闲置,姑娘可有经商的兴趣?” 白桦闻言,眼眸一亮,若是他们能有一个固定的铺面,便不用寒来暑往,如此辛劳。更何况早点铺子也不是长远之计,马上就要到梅雨季节,到时候他们这种露天的生意肯定会受影响。 白桦对于萧宴的提议很感兴趣,不由得眼眸一亮,但是在问清楚租金之后,眼里的光芒却渐渐暗淡下来。 他们租不起。 哪怕是萧宴手中最便宜、最偏远的铺面,以他们如今的收入,仍然是付不起的。 白桦在心里盘算一番,哪怕把所有拿得出来的银钱都凑上,也远远不够,只得无奈道:“谢过兄台的好意,但以我们目前的经济能力,实在无力经营起一家铺面。” “刚刚我就想说你,什么兄台兄台的,我都让你给我叫老了。” 萧宴用手里的骨扇点了点白桦的额头,笑道:“银钱方面你不用愁,我还有些更小的铺面,太小了记不住数,等我下次来的时候与你细说。” “哎,您不吃了吗?”白桦道:“一会还有几道菜呢。” 眼见着这人又是一副要走的架势,白桦当真有点欲哭无泪。白桦前世也好,今生也罢,头一回这么挽留一个男人,竟然是为了让他吃完饭再走。 “留着下次再吃吧。” 萧宴没有回头,手里的骨扇灵活地甩了甩,与白桦告别。 华叔左右两手都拎得满满当当地回来,却见恩人已经早早离开,一脸恨铁不成钢道:“怎么你们连个人都留不住啊?” “人家要走,我们还能抱着人家的大腿强留不成?”华婶没好气地白了她的丈夫一眼:“谁让你去那么久的,你但凡早回来些,这顿饭保管已经好好地吃上了。” 眼看着两人大有一副要吵起来的架势,白桦赶忙当起了和事老。 白桦道:“这不人家走的时候都说了,以后还来呢,到时候咱们再好好款待。” 说罢,白桦给华婶捏了捏酸软的肩背,又给华叔打上一碗米饭。厨师算是重体力活,前世白桦没少去店里按摩放松,跟着技师们学了点本事在身上。 白桦手上的按摩力度手劲适中,按压穴位富有技巧,将华婶劳累了一天的肩背捏得十分舒服,身体舒坦了,气也就消了不少,没再跟华叔计较。 另一边,华叔辛苦采购半天结果白忙活一趟,原本心里正憋着火,看到白桦体贴地给自己打饭盛菜,憋在心中的一口气慢慢顺了下来,也没再吭声了。 三个人坐在小木桌前一起吃饭,白桦把刚刚萧宴的主意跟二人商量。 “开店?”华婶叹道:“我们何尝又愿意现在这样居无定所呢,但那商铺的租金又哪是我们这种人负担的起的。” 华叔不吭一声,默默扒拉着饭。 连华叔都沉默不言,白桦知道此事多半是没了希望,眼底一片落寞。 华婶道:“姑娘,我跟你说实话。虽然咱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我和你华叔一辈子无儿无女,你又这么懂事能干,我们当真是把你当亲女儿疼的。我们知道你厨艺好,跟在我们这个早点摊干不过是权宜之计,你要真想走的话,我们把你这段以来的工钱折算给你,不会让你吃亏。” 华叔没有说话,算是默认,只是扒饭的手渐渐慢了下来,不再有吃饭的胃口。 白桦不知道话题是怎么从“开不开店”变成了“自己是走是留”,白桦心里有杆秤,既然这对夫妇在自己无家可归时帮了她一把,白桦也绝不会在机遇面前弃他们于不顾。 “华叔华婶,我不会走的。”白桦道:“来的那天我就跟你们说过了,我已经没有家了。只要你们不撵我,我一辈子都赖着你们。” “我们不撵,我们不撵。” 华婶说这话时,眼上挂着泪珠,半是喜悦,半是忧伤。 正好一个卖糖人的小商贩路过他们,向来节俭的华叔却难得大方道:“给白桦买个糖吧。” 华婶很痛快地掏钱,还让白桦选一个好看的糖人。 白桦正要拒绝,虽然原主年龄不大,但她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能吃这种小孩子吃的东西。可白桦转念一想,此时若不收下,未免辜负了华氏夫妇的好意。 白桦便没有拒绝,选择了一对喜鹊模样的糖人。糖人的造型是两只喜鹊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它们的身旁有一窝鸟蛋,寓意着新生命的诞生。 白桦将甜甜的糖人含在嘴里,心下拿定注意。 不论是她,还是华氏夫妇,都需要一个新的开始了。 第31章 番茄肉酱面 萧宴把玩着手里的骨扇。 戏台之上, 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在唱戏,声音宛转悠扬,要不是她身上穿着过分清凉的布料, 萧宴几乎真以为自己在听什么高雅的戏曲。 这家戏楼服务于胤朝权贵, 明面上搭了戏台, 背地里却做的是皮肉生意。只要银钱给到位, 没有哪位戏子是带不走的, 这是胤朝权贵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第54章 至于为什么还要搭个戏台, 不过是为了全了上位者的颜面罢了。 戏曲唱到一半, 台上的戏子突然背过身去, 人们这才发现, 戏服的背面竟然是镂空的, 女子向观众们展示着自己光洁的裸背,一颦一簇风情万种, 引得台下的观众尖叫连连。 “俗不可耐。”萧宴轻嗤道。 萧宴的身旁坐着他的好友,富商骆家的长子, 骆云笙。 不同于萧宴的不耐烦, 骆云笙倒是融入得颇为自然, 完全是一副浪荡子的模样。 骆云笙笑道:“萧兄, 你已二十又二, 却未曾娶妻生子,如今美色当前,你也临危不乱, 莫不是有那龙阳之癖吧?” 萧宴随手将骨扇掷了过去,砸在了骆云笙的身上, 骆云笙吃痛叫出声来。 “你就好这一口了?谁不知道你如今这副寻花问柳的模样是做给谁看。”萧宴向来嘴毒,讥讽好友向来不留情面。 骆云笙被戳中心事, 主动扯开了话题。 “萧兄,平日里我邀请你十回,你也不曾答应一回。今日主动约我前来,是不是有事求我啊?”骆云笙问道。 这还真让骆云笙给说着了。 萧宴被说中也不装了,坦荡道:“我有个餐饮营生,想找你要处铺子。” 骆云笙闻言笑出了声,道:“我的萧兄啊,你是缺这一处铺子的人吗?怎么还要找我来要?” “我不缺铺子,是找不到合适的。”萧宴皱眉。 骆云笙闻言坐直了身体,收起了放浪形骸的模样,显然是被萧宴的话挑起了兴趣,道:“哦,你想找什么样的?” “小的,便宜的,普通商贩能够负担得起的。”萧宴道。 真要是萧宴做生意,哪里会愁本钱问题。光是自家商铺便用不完,何苦还大费周折来求他。 骆云笙眼底一转,立刻想明白了前因后果,道:“我看不是你在找吧,说吧,你要替谁找?” 萧宴自知这位好友虽然平日里看着吊儿郎当的,其实靠谱得很。若真是被酒色掏空的酒囊饭袋,又怎么会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 萧宴不吭一声,算是默认。 骆云笙自知好友脾性,也不敢再逗,直言道:“便宜的铺子我手里倒有一处,只不过位置忒偏了些,一直没租出去也没有派人打理,你确定要这处吗?” “租价几何?”萧宴问道。 骆云笙报了一个价格,萧宴显然不满意,道:“租金太贵了,你直接卖我吧,明日我让管事的去与你办手续。” 骆云笙惊得在座椅上一个趔趄。 萧宴何其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当这个冤大头,向他买这种有明显不足的铺子。骆云笙细细观察着好友的脑袋,圆润完整,也没有被门夹过的迹象啊。 萧宴被他的眼神盯烦了,怒道:“你就说你卖不卖吧?” “卖卖卖。” 骆云笙本就是人精,看着此人恼羞成怒的模样,哪里还不明白。萧宴非要直接买下他的铺子来租给别人,怕是找他买铺子是假,讨他人欢心是真啊。 骆云笙正要打听是什么人能让萧宴这么讨好,萧宴却已经向台上的戏子打了个手势。戏子看到手势后,装腔作势的戏腔也不演了,款款走到他们二人的身边。 “我还有事,你把这位爷伺候好了。”萧宴吩咐道。 骆云笙愤愤不平,道:“不是约我出来看戏吗?你怎么用完我就跑啊……唔!” 骆云笙被戏子缠了上来,抽不开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宴走掉。 另一边,白桦正在为昨日买多的番茄而发愁。 番茄本就是极容易变质的食物,昨日买的番茄又是熟透了的,当日吃固然鲜嫩多汁,但第二日如何处理没吃完的这些番茄却很是个难题。 看着眼前这些红艳艳的番茄,白桦突然想到了上一世常吃的番茄酱。既然熟透的番茄放不长久,那不如就把它们做成口感更加香浓、也更容易保存的番茄酱吧。 说干就干,白桦撸起袖子就开始扒番茄们的“衣裳”。 白桦将番茄逐个洗净,去掉根部的叶子,在番茄光滑圆润的顶端用小刀逐个划上十字。将改刀切口的番茄下入烧熟的沸水中,烫到番茄表皮松软,捞出后放入冷水中静置至番茄凉透。 利用热胀冷缩原理,先后在热水、冷水中泡过的番茄,番茄的那层表皮便非常容易剥下来。白桦三下五除二将番茄给剥好,每一个剥好的番茄滑溜溜、圆滚滚,加上红艳艳的颜色,看着就很讨人喜欢。 白桦将剥好的番茄切丁,捣碎成番茄泥。再将捣好的番茄泥放入锅中熬煮成酱,期间加入少许糖霜中和口感,让番茄酱的口味酸甜适中。熬煮过程中需要不断搅拌,确保番茄酱能够足够黏稠,出锅前再加入少许白醋,放入密封容器内静待晾凉后,一瓶古代版番茄酱便大功告成。 白桦轻轻舀了一勺番茄酱送入唇边,这新鲜番茄做出来的番茄酱就是不一样。番茄绵密成沙,酸甜可口之余,还能咀嚼成真实果肉带来的颗粒感。纯手工制作的番茄酱没有任何的添加剂,吃再多也不用担心不健康。 第55章 美中不足的是,新鲜番茄酱保质期相当有限,必须尽快吃完。 白桦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今日的早餐铺子要卖的早点便用番茄酱来做。看着昨日华叔买来招待萧宴用的五花肉,五花肉怎么做都香,拿来做菜再合适不过。 谁知白桦的手刚碰到那块猪五花,华叔刀子一般的眼神便飞了过来:“那是留给恩人的,你别乱动!” “说不定他今天就来了呢。” 白桦说着,不给华叔反应的机会,娴熟地用刀将猪五花剁成肉馅。华叔看着一块上好的猪五花就这么被白桦糟蹋了,心里痛得在滴血。 华叔一副西子捧心状待在白桦的身边,脸上的表情分明写着:“你要是敢做得不好吃,看我怎么收拾你!” 身边站着华叔这个监工,白桦却依旧丝毫不慌,手法稳健地起锅烧油,下入五花肉末,在锅中将肉末炒至变色后,加入少许洋葱调味。等到洋葱被烧至金黄,加入适量番茄酱,让番茄的味道完全地融入肉末之中。当五花肉末酥软入味,酱汁收浓时便可出锅。 一锅番茄肉酱便大功告成。 白桦将番茄肉酱加在煮好的面条上,然后将面条拌匀,确保每一根面条上面都裹满了番茄酱和肉粒。白桦自己试吃了一口,番茄酸甜,肉酱咸香,面条的软硬拿捏得恰到好处,美味自是无需多说。 为了避免口感单调,白桦特地又用菠菜和豆腐做了一锅青菜豆腐汤,作为番茄肉酱面的最佳搭配。 白桦把做好的番茄肉酱面和青菜豆腐汤端到华叔的面前,请他第一个尝尝。见白桦这么懂事,华叔纵然是一身的架子也没办法继续端下去。因此,华叔只是装模作样地吃了一口,脸色便由阴转晴,没再跟白桦计较她把买的五花肉全都用光了的事情。 “真要是恩人又来了,到时候再买菜做饭就是了。” 华叔在心里轻松说服了自己。 从前的华叔是一个别扭又倔强的老头,但自从遇到白桦以后,连他自己都渐渐发觉,他是越来越好说话了。每一次意见不合时,华叔都是心甘情愿地退让。在心里的某一个角落,华叔早已经把白桦当成了家人。 白桦也这么觉得,今早上白桦跟华叔说得那句“说不定恩人今天就来了呢”只是一句玩笑话,连白桦自己也不相信。毕竟像萧宴那样位高权重的人,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吃过,又怎会流连于他们这种连门面都没有的早点铺子呢? 白桦提前就把华叔买来的五花肉用了,本就出于此意。 若是萧宴苦等不来,为了萧宴而购买的食材岂不是白白浪费。与其这般,倒不如把它们趁着新鲜做了,做给早点铺子的食客们吃,也算是不辜负萧宴当日出手相救的美意。 番茄肉酱面和青菜豆腐汤都已经准备完毕,做好了今日份的套餐,白桦和华氏夫妇三人便一起来到了往日里卖早点铺子的摊位前,却发现他们的摊位早已被一个卖豆浆的小贩给占据了。 今日的番茄肉酱面工序复杂,不免耽误了些时间,三人确实是来得比往日稍迟了些。流动商贩没有固定摊位,遵循着先到先得的规矩。因此,即便是被人抢占了常用摊位,华氏夫妇也只能干生闷气,没办法找小贩说理去。 三人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扫视一圈,好的位置都已经被来得早的商贩给占据了,唯有一个偏僻的角落里还有空位,他们赶忙把摊子摆了起来。 这里位置偏僻,生意自然不如往日,不少熟客路过华氏夫妇之前的早点摊位置,见眼前的商贩换了人,还以为他们不干了,惋惜地叹气一声,随即扬长而去。 白桦也发现了这一情况,只得大声吆喝起来,试图让来往的食客注意到他们。结果这一吆喝没喊来多少食客,倒把萧宴给喊来了。 “原来你们在这里!” 萧宴见到白桦,眼角眉梢都是惊喜。 第32章 春笋腌笃鲜 “你怎么来了?” 白桦不久之前, 刚把华叔为了款待萧宴买来的菜做成了今日份售卖的早点,不由得心虚,底气不足地问道。 萧宴眉眼一挑, 道:“怎么, 不欢迎我?” “白桦不懂事, 恩人你别跟她计较, 快快请坐。”华叔横了白桦一眼, 示意她赶紧去给萧宴拿饭菜来。 白桦为萧宴端上来一份番茄肉酱面和一碗青菜豆腐汤。 看着眼前的番茄肉酱面, 萧宴忍不住皱眉。他饮食向来清淡, 不喜食荤腥。这番茄肉酱面上面裹满了肉丁肉酱, 萧宴实在是下不去口。 一看到恩人落座, 华氏夫妇甚至停下了手里的活计, 一脸殷切地盯着萧宴。可以预见得到,下一句就是要问他饭菜合不合口、好不好吃。 萧宴只得拿起筷子, 极小心地挑起一根面条,艰难地送入嘴中。 哪知刚一入口, 真香。 番茄的酸甜与肉酱的咸香完美融合, 每一根面条上裹满了肉酱和番茄酱, 每一口都吃得特别满足。萧宴忍不住, 又夹了一筷子。 第56章 连吃好几大口, 萧宴这才放下筷子,喝了一口旁边的青菜豆腐汤。 青菜清新爽滑,豆腐软嫩弹牙, 吃完一份番茄肉酱面,再来上一碗蔬菜汤来清口解腻, 是一对堪称完美的神仙搭配。 等到萧宴快要吃完眼前的这些食物,白桦又适时地给他端上来了餐后小食——番茄酱配薯条。 薯条炸得金黄酥脆, 一口咬下去,外皮酥脆,内馅绵软,回味中还带着马铃薯的咸香,若是再蘸上酸甜可口的番茄酱,不消片刻便能实现“光盘行动”。 几个过来买早点的食客都被萧宴吃薯条的景象给吸引住了,拽住白桦打听价格。 白桦却说:“这个是单独做给萧宴吃的,并不对外售卖。” 食客们只得一脸遗憾地离开。 其实并非白桦小气,只是这炸薯条过于费油,要不是白桦把华叔给萧宴准备的食材给提前用完了,白桦也不会舍得给萧宴做薯条吃。 吃着独一份的薯条的萧宴莫名成了食客们的焦点,萧宴轻咳了两声,终于想起了此趟特意前来的目的,连忙放下了手里的吃食。 萧宴道:“我今日前来,是上次我说与你的开店一事,如今有了着落。我手上恰好有一家租金低廉的铺子,又恰好符合你们的预算,就是位置偏远了些,你们可以考虑一下。” “真的吗?” 白桦问道,眼底眉梢中皆是雀跃。 白桦的笑容很有感染力,萧宴看到这个姑娘欢欣雀跃的模样,不自觉地也勾起了唇角,笑道:“不然我大老远跑过来一趟,就是为了骗你一次吗?” 从萧宴口中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白桦激动得快要跳起来。 华婶看了一眼白桦,笑眯眯地问道:“什么事啊,这么开心?” “华婶,我们可以开店了!萧宴帮我们找到了个合适的铺子!” 短短两句话,让华氏夫妇也跟着高兴起来。他们不是没有想过老了以后攒够本钱盘一间小店,但完全没有想过能够提前这么多年实现。 华婶和华叔相视一笑,激动得抱在了一起。 他们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这些多年来的相濡以沫,看到了苦尽甘来后的修成正果。这一天,他们提前等到了。 激动的情绪过后,华婶和华叔都有些尴尬。都老夫老妻了,搂搂抱抱的像什么样子。于是他们开始互相嫌弃,试图把抱在一起的责任推给另一半。 “你这围裙上这么脏,别往我身上蹭!” “嘿,就跟我多稀罕你似得,你离我远一点!” “不是你刚才巴巴地凑上来抱我吗?” “是你先冲过来的好吗?” 白桦看着老两口甜蜜地拌嘴,也没去阻拦,而是从短暂的激动中逐渐冷静下来,开始向萧宴询问重要的事情。 白桦问道:“什么时间带我们去看看铺子呢?” 萧宴今日前来,本就正有此意。他这人最怕麻烦,今日他们能够看中铺子直接租下来是最好的。 白桦与华氏夫妇商量了片刻,很快达成一致。反正今日没占到好摊位,生意本就不如往日,再加上忽然听到喜讯心情实在激动,实在没有继续摆摊的心思。 三人干脆提前收摊,一块去看看萧宴口中价格低廉的铺子究竟如何。他们都是穷怕了的人,又难得碰上这么好的机会,便是不惜一切,也要将这机会牢牢握在手里。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三人刚刚定下主意,瓢泼大雨便从天而降,浇了他们满身满脸。萧宴及时地撑开了油纸伞,才没有被突如其来的雨水给淋到。 萧宴看到白桦一身是水的狼狈模样,忍不住将伞举到了白桦的头顶。白桦却义无反顾地冲入了雨幕之中,与华氏夫妇一起抢救他们的摊子。 三人一趟又一趟地将摊子里的东西搬到了旁边的屋檐下,白桦今日原本身着一身素衣白裙,在奔跑过程中,白裙上也被溅上了泥点。 白裙被染上脏污,本应是不美的。 萧宴却忍不住看痴了去。 经商多年,萧宴不是没与姑娘逢场作戏过,但她们的一颦一簇都经过了精心设计,从骨子里都透着虚假。 从未有过一个姑娘能如白桦这般,笑得自然,做事坦荡。 从始至终,白桦都在平视着萧宴,没有因为他身份尊贵去奉承,也没有因为她身份低微而自卑,这是让他最舒服的社交距离。 或许这也能够解释为什么,向来精明的萧宴会在白桦这里栽了跟头,不惜从好友那里特意买来铺子,就为了以更低廉的价格租给白桦。 萧宴终于还是放下了手里的油纸伞,跟着没有伞的三人一起顺着房檐“溜边走”。 萧宴身材颀长,街边的房檐并不能够替他遮雨。萧宴半个肩膀都漏在了房檐外面,很快就被雨水给湿透。 白桦也很快发现了萧宴,道:“哎,你不是带伞了吗?你在前面领路就行,不用和我们一起淋雨。我们是带着东西没办法,你不用这么委屈自己。” 萧宴想说,我想和你一起淋雨,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路不好找,我怕你们跟丢。” 第57章 白桦不疑有他,亦步亦趋地跟着萧宴。三人跟着萧宴越走越远,一直走到了城郊地带,才终于看到了萧宴口中的铺子。 白桦在心里吐槽:萧宴果然没有骗她,这铺子便宜是真便宜,偏也是真偏啊! 不过城郊也有宝贝,这场春雨停了以后,路边钻出来了不少春笋。春笋是一年之中最鲜嫩的,白桦的厨子dna狠狠动了起来,忍不住停下拔了两颗小的春笋。 大一点的春笋白桦拔不动,便问萧宴能不能来搭把手。 萧宴看了一眼一身脏污的衣袍,自觉今日既已疯狂至此,那便也不介意再疯一点,干脆撸起衣袖来,和白桦一起拔笋。 萧宴力气大,不过片刻,一颗硕大的春笋便被连根拔起。 白桦开心得不行,集市上买来的食材再新鲜,也赶不上此时亲手采摘食材的乐趣。二人齐心协力,直到把那春笋抱了满怀才罢休。 华氏夫妇看着没了正形的二人,也没去阻止。找到合适的铺子是天大的喜事,足够抵消近日以来发生的所有不快。 拔笋耽误了些时辰,等到四人正式到铺子里参观时,日头已近晌午。 高高的太阳悬挂在天边,完全看不出方才下过一场春雨。春日的雨便是这样,来得快,去得也快,令人摸不着踪迹。 铺子面积不大,不过能放几张桌椅,又是如此偏僻的位置,日后生意如何运作起来是个难题。 不过,铺子十分干净整洁,显然是被人精心打理过的。餐桌板凳都是现成的,就连厨房中都有一些现成的厨具。 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华氏夫妇对此十分满意,毕竟能以如此低廉的租金租到这样满意的铺子,他们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虽然位置偏远了些,但酒香不怕巷子深,他们有自信能做出一番名堂来。 白桦看着眼前的“精装房”问萧宴道:“这是你准备的吗?” 萧宴没吭声,算是默认。 毕竟,能从好友手里买下这样一间铺子已是不易,这么偏僻的位置、这么低廉的价格,萧宴要是再说这是“前任租客留下来的东西”,那就纯属鬼扯了。 萧宴难得对人上心,当然不介意白桦知道自己的付出。 白桦却委婉拒绝,真诚道:“谢谢你的好意,等我们资金充裕了,会把你垫上的钱都还给你的。” 自古钱债易清,情债难还。 相比起令人苦恼的人情往来,白桦还是更喜欢算得清楚的银钱交易。既然萧宴好心准备了这些东西,白桦便权当是自己从萧宴手中买过来的,一来不会辜负萧宴的一番美意,二来也会省去他日因为人情世故而滋生的一系列麻烦。 见白桦主意已定,萧宴也就没再坚持,二人草草地立下字据,共同定下去店宅务【注1】办手续的时间。 公事办完了,四人脱下了淋了雨的湿衣裳,将它们晾在太阳下晒干。 白桦则去厨房里开始料理刚刚拔下的春笋,开始思考做点什么。 白桦原打算做一道油焖春笋,只要食材足够新鲜,不需要过多的调味料也能吃得美味。但白桦看了一眼今日摆摊后剩下的五花肉,实在是不舍得浪费,干脆将春笋和五花肉一道用了,做一道鲜香十足的“春笋腌笃鲜”。 白桦将剩下的五花肉一分为二,一半用盐腌制成咸肉【注2】后切块,另一半直接切块后备用,将后者下入锅中炖煮。 这边锅里还在炖着肉,那边白桦就已经在给春笋剥皮。大家冒雨前来本就不易,两边同时进行,效率更高,也能让大家更早地吃上饭。 给春笋剥皮可是项技术活,不找对方法可是要花一番大力气。 白桦先用刀将春笋的尾部剁掉,再自上而下地划开春笋的皮。此时便可以放下刀子,两手顺着划开的刀口使劲一掰,便能一次性剥落一张完整的笋皮,省去了层层剥皮的麻烦。 白桦将剥好的春笋切成易于入口的笋段,再将锅中烫过的五花肉尽数捞出。另起一锅清水,将五花肉块、咸肉块依次下入锅中,炖至半熟后,再加入切好的笋段,撒上葱、盐调味,再用小火将食材全部焖熟。最后撇去浮沫、捞出葱段,一锅鲜香十足的春笋腌笃鲜便大功告成。 白桦将做好的春笋腌笃鲜端菜上桌,这是一道既能当菜吃也能当汤喝的菜,足以慰藉他们今日的辛劳。这道春笋腌笃鲜将春笋的脆嫩可口、咸肉的油脂香气全都发挥出来,口感自然不在话下。 经过了今日的波折,四人谁也没有客套,正打算大快朵颐,却听到门口传来一阵激烈的敲门声。 “请问这里有人吗?” 第33章 干笋炒腊肉 “请问这里有人吗?” 白桦去开门时, 正看到一个妇人挽着一个孩童的手站在门口。二人虽然衣着朴素,言谈举止之间却颇有些大家风范。 孙氏今日原本带着孩子来近郊踏春,奈何天公不作美, 突然下起了春雨, 不得已找个地方躲躲雨。孙氏四下打量, 见旁边有一处破败屋宇, 本以为定是无人居住, 谁知走得近了却听到里面传出来笑闹声。 第58章 孙氏向白桦表明来意, 原来是外面雨势太大, 想进来躲躲雨。 “外面又下雨了吗?” 白桦心里一慌, 他们的外衣还晾在外面晒着呢。白桦连忙将晾晒的外衣都抢救进来, 顺道也把孙氏母子请了进来。 孙氏母子很有礼貌, 说进来躲雨,就只是进来躲雨。母子二人端正地坐在凳子上, 不发一言。 这倒让身为东道主的白桦有些过意不去,反正春笋腌笃鲜做得多, 干脆给他们二人也盛上一碗暖暖身子。谁知孙瑞刚要伸手去接, 就被孙氏一巴掌打在手上。 “孙瑞, 别人送给你东西吃, 你应该说什么?” “谢谢姐姐。” 孙氏板起脸来教训孙瑞, 后者只得委屈巴巴地开口道谢。他不知道哪句话触到了娘亲的霉头,出于本能地缩了缩脑袋。 “应该说不用了,谢谢。”孙氏没好气道:“先生教给你的规矩, 你到底记住了多少?” 孙瑞生得极白,头发又是可爱的自来卷, 长得颇有几分异域美。白桦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孙瑞的脑袋,孙瑞的头发软软的, 手感非常好。 看到这么可爱的小团子被娘亲凶,白桦于心不忍,劝道:“婶子,外面这么大的雨,等雨停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你们就在这里吃过后再走吧。” 孙氏打量了一下外面的雨势,确实是没有要停的意思,只得松口道:“那就有劳姑娘了。” 孙瑞得了娘亲的眼神示意,终于可以端起汤来,忍不住牛饮一大口。春笋入嘴鲜甜,腌肉咸香入味,孙瑞大口喝汤,来不及饮下的汤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你喝汤这么急做什么?” 孙氏一边用帕子帮孙瑞擦嘴,一边教训孙瑞。 “娘,是这个汤真的好喝,你快尝尝看!” 孙瑞指着面前这碗春笋腌笃鲜道。 孙氏本是大户人家的丫鬟,上了年纪以后才被放了出来。早年拖主子的福,没少见过大世面。因此,孙氏瞧见孙瑞这般没出息,心里颇有些嫌弃。 不就一碗春笋腌笃鲜,能有多好吃? 孙氏满不在乎地用汤匙舀上一勺,送入嘴中,眼神忽然一亮。笋脆,肉嫩,汤鲜,味美,一碗春笋腌笃鲜而已,竟能鲜美至此。 短暂的惊艳过后,孙氏的神情有些尴尬。孙氏既不想昧着良心说这道菜不好吃,但此时再去夸它好吃,未免又有些打脸。 看着孙瑞直勾勾望着自己的眼睛,孙氏只得别扭地扯开话题,问白桦道:“我看你们这间铺子还没有开业,将来打算做什么?” 他们究竟打算做什么,孙氏其实并不关心,她只是想借这个话题来缓解尴尬而已。孙氏在心里揣测,左不过是开些食肆酒馆之类,没什么新鲜的。 没想到,白桦的回答却出乎了孙氏的预料。 白桦道:“我打算开一家小饭桌。” 开小饭桌是白桦和华氏夫妇商议之后的决定。 此处地势偏远,若是在这里开一家食肆或者酒馆,很难吸引到食客不说,竞争力也远远比不过开在闹市区的同行对手。 白桦回想起之前给食肆打工的那段日子,想起余厨往饭菜中加罂粟壳来吸引食客的下作手段,白桦实在是不愿意与这种人同流合污。 既然要开铺子,那就要开一家不一样的。白桦打算开一家小饭桌,专门服务于城镇中没有精力带娃喂娃的父母和他们被迫留守在家中的儿童。 一来白桦有开小饭桌的经验,备菜、打饭的流程都已经足够熟悉。二来也是出于私心,白桦想在白毛村以外的地方,将小饭桌发扬光大,解放更多的劳动妇女,救助更多的留守儿童。 白桦如实将开小饭桌的打算告诉了孙氏,后者听后一脸震惊。 说来也巧,孙氏就是饱受带娃喂娃苦恼的妇女之一。 孙氏的丈夫是与孙氏共事同一主家的小厮,两人虽被主家指婚,却一直没什么感情,直到出府以后才生下孩子,就是眼前的这个自来卷小朋友孙瑞。 但孙氏却没有时间照顾孙瑞,就连今日这趟踏春之行,都是府里难得的假期。 如今小姐怀有身孕,身边的下人用不习惯,大部分出府丫鬟都被重新叫了回来,侍奉在小姐的左右,孙氏便是其中之一。 孙氏对此是没有怨言的。 当年孙氏被人牙子卖进府时,原本签的是死契,是小姐待下人宽厚,做主将上了年纪的孙氏放出府,孙氏这才得以恢复自由身。如今小姐身边正是缺人的时候,孙氏又哪里能坐视不理,必是要回到小姐的身边去偿还这份恩情。 可孙瑞才多大呀。 孙氏的丈夫不会做饭,常常是孙氏在小姐那里侍奉了一整日,回到住处时却发现,丈夫和孩子还都饿着,等着孙氏回家烧饭吃呢。大人受饿也就算了,若是让孙瑞这么小的孩童跟着一块挨饿,孙氏的心里实在是不是滋味。 不舍得孩子在家挨饿,可小姐的恩情又不能不报,进退两头,都是难题。因此听了白桦对于小饭桌的描述,孙氏很是有些心动。 第59章 若是白桦真能开一家小饭桌,孙瑞便可以每日下了学之后,来到小饭桌吃饭休息做功课,等到孙氏每日侍奉完了小姐,再来小饭桌把孙瑞接回家就可以。这样孙瑞不用每日等在家中忍饥挨饿,孙氏也可以在小姐身边尽忠。 孙氏对白桦说的小饭桌很感兴趣,便开始询问价格,文道:“你这个营生,是要怎么卖?” 如今不是在白毛村,没有了免费的房屋和现成的食材,食材费、房屋租赁费以及欠萧宴的桌椅板凳、厨房用具的费用,都是压在白桦身上的一座大山,等待着白桦去赚取和偿还。白桦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开公益小饭桌,白桦必须要负担起铺子的责任。 白桦狠了狠心,道:“每餐十文,一日两餐,每日二十文。若是订足一月,便可减免一百文,每月只要五百文。若是订足三月,便可减免五百文,三月只要一千文。” 除了每日的正常费用以外,白桦还贴心地设置了月卡和季卡,最大程度让利给愿意相信自己的老顾客。 孙氏好歹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年轻时攒了不少的嫁妆。听到这个远远低于预期的价格,孙氏不相信世间会有这么划算的买卖。 孙氏狐疑地问道:“你们小饭桌里的饭菜,也是这道菜的水准吗?” 话语间隐隐透露出来对于白桦这道春笋腌笃鲜的满意。 “小饭桌就我一个厨子,还能做出来第二种口味不成?”白桦笑道:“婶子大可以放心,我们不做那强买强卖的生意。你若是对我们的小饭桌感兴趣,三日后开张时还可以过来试吃一次,尝尝味道合不合心意,到时候再做决定也不迟。” 听了这话,孙氏不置可否,眼见着外面雨停了,便起身跟白桦告别。 孙瑞趁着娘亲不注意,路过白桦时,偷偷拽了拽白桦的衣角:“姐姐,你做的饭特别好吃,我会想办法说服娘亲的!” “快走吧,这雨说不定一会又下起来了。” 白桦揉了揉孙瑞的脑袋,摸了摸孙瑞头顶的自来卷。 等到孙氏母子走后,白桦这才发现,不光是华氏夫妇,就连萧宴都在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白桦忍不住伸手去摸自己的脸,也没粘什么脏东西呀,怎么他们三个都在看她? 还是华婶先开口,说出了原因。 华婶是个直肠子,毫不犹豫地表达了对于白桦的赞美,道:“白桦,你也太牛了,就连进来躲雨的路人,都能被你拉拢成潜在的顾客。” 萧宴也这么觉得。 在认识白桦之前,萧宴完全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人能够拥有与生俱来的好人缘,天生就吸引人去亲近。 其实想明白这个道理也很简单。 白桦身上的亲和力来自于她的率真、善良,即便屡次遭人暗算,也依然坚持自我,最后真心换真心,总能找到自己的同道中人。萧宴见惯了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会被白桦这种简单纯粹的姑娘所吸引,也是在情理之中。 白桦这才反应过来,三人原来是在震惊这个,连忙摆手道:“意外意外。” 白桦原本只是见那对母子淋了雨,好心过去送碗热汤而已。没想到那对母子刚好有吃小饭桌的需求,纯粹就是天时撞了地利,赶巧了。白桦要真有过人的生意头脑,也不可能之前被人坑过那么多回了。 不过,多了一个潜在的食客,倒是实话。不论开张那日孙氏母子是否如约前来,白桦都得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 这可是小饭桌正式营业的第一桩生意,对于白桦和华氏夫妇的意义不言而喻,就连满脑子食谱的白桦都犯了难。 白桦在心里寻思,做点什么好呢? 春雨季节,正是吃笋的好时候,做一道应季的美食本是上佳之选。可今日已经用春笋把春笋腌笃鲜做过了,即便再做春笋,也很难超越今日的春笋腌笃鲜了。 好在,白桦没有纠结多久,很快就转过弯来。 吃春笋何必一定要吃鲜笋呢,鲜笋虽然口感脆嫩,但保质期不长,赏味期相当有限。倒不如做成笋干,能够长期储存的同时,还能够吃到更有韧劲的春笋。 白桦心里拿定了主意,不如就做一道干笋炒腊肉吧。 白桦将没吃完的春笋全部去壳切片,将五花肉腌好后共同放在太阳底下晒成笋干、腊肉。开业之前,白桦又提前将笋干泡发,腊肉切好,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工作。 白桦甚至还早早地就将铺子的门面上挂上了牌匾,上书五个大字:农家小饭桌。 这墨宝不是别人的手笔,正是白桦自己一笔一划写上去的。白毛村是白桦新的人生开始的地方,白桦永远也不会忘本。哪怕萧宴嘴毒地嘲笑白桦“以后只能去用实力收获食客”,白桦也从来没有考虑过改名。 没想到,万事俱备,主角缺席。 开业那一日,白桦一直等到太阳落山,孙氏母子都没有来。 第34章 酸笋螺蛳粉 临到傍晚, 白桦都已经准备打烊了,才看到姗姗来迟的孙氏母子。 孙瑞的表情有些恹恹的,孙氏的身上更是挂了彩, 她的脸上、身上都受了不同程度的轻伤。虽然伤口已经被简单处理过了, 但细小的伤口连成一大片, 看起来还是有点吓人。 第60章 白桦的目光投来, 关切地问道:“婶子怎么了?可是遇上了劫匪?” 这一片虽然偏僻, 但治安很好, 不像是有那拦路匪徒出没的地方。白桦话虽然是这么问, 内心却觉得孙氏这一身的伤痕另有隐情。 果然, 孙氏脸上不虞, 道:“家事而已, 我们还是先谈正事吧。” 孙氏都这么说了,白桦也不好再多过问。 今日孙氏母子来得晚, 幸亏白桦是预先备好了食材,打算等客人来了以后现吃现做。若是白桦直接做好了成品, 等到现在怕是已经汤凉味败, 完全失去赏味的乐趣。 白桦将泡好的干笋从水里捞出, 沥干水分后, 与腊肉一起改刀切片, 切成易于入口的大小。向锅内加入少许猪油,将猪油炒香,下入腊肉, 用小火煸香。再加入茱萸、姜蒜等调味反复翻炒入味,放入干笋片, 用大火快炒,至笋片断生。出锅前撒上一把灵魂葱花, 将干笋的美味推向巅峰。 白桦娴熟地颠勺,肆意地驾驭火焰,像是一场绝美的表演。烹饪结束后,满室都是菜香,让人口齿生津。 炒菜的时间里,白桦早早地在甑【注1】中蒸上了“二米饭”。 所谓二米饭,便是将大米、小米共同放入甑中蒸制。这样做出来的米饭,既有小米的细腻,又有大米的醇香,口感软糯香甜,入口米香四溢。 除此之外,白桦还在传统“二米饭”的基础上做出了改良,加入了适量的葡萄干。经过蒸制后,葡萄干吸饱了大米里面的水分,变得圆润q弹,也让米饭染上了葡萄的果香。 白桦将二米饭、干笋炒腊肉分别盛入餐盘中,和之前在白毛村用的餐盘一样,餐盘上有长方形、正方形和圆形三种不同凹槽,分别用来盛菜、打饭和盛汤。 如今有了门面以后,餐盘也相应进行了升级,从原来的木制餐盘,升级成了现在的瓷质餐盘,解决了从前木制餐盘不宜清洗的难题。此外,白桦还设置了公筷和公勺用于打饭盛菜,保证小饭桌的小朋友们吃得健康、吃得放心,不用担心卫生问题。 白桦向孙氏介绍了小饭桌的运营模式,并一一展示了相关细节。 孙氏不发一言,沉默地用筷子夹起一块干笋。干笋虽然不像春笋鲜嫩多汁,却脆滑爽口,富有韧劲,搭配麻辣咸香的烟熏腊肉,当之无愧是一道下饭神菜。 果不其然,孙氏也忍不住将筷子夹向餐盘中的二米饭。 蒸饭是项功夫活,若是蒸的时间短了,米饭夹生,吃起来就会干硬难嚼。若是蒸的时间长了,米饭软烂,吃起来又会毫无口感。 孙氏平日是个做饭不讲究的,有时做饭着急,便会做出来夹生饭,有时忘了火候,便会把米饭给蒸烂。 孙氏这一尝便发现,白桦这二米饭与自己平日在家做的米饭完全不同。不仅口感软硬适中,还有大米、小米两种不同的谷物,搭配香甜可口的葡萄干,别说小孩了,就连大人也逃不过这样一碗二米饭的诱惑。 孙氏往身旁一瞅,孙瑞已经吃完了餐盘里的二米饭,正软声求白桦再给他打一碗。 孙氏瞪了一眼不顾吃相的孙瑞,后者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甑中的二米饭,完全没有留意到娘亲不满的目光。 见状,白桦笑道:“孙瑞,你娘亲看着你呢。” 孙瑞这才发觉,自己光顾着吃,竟然完全把身边的娘亲给忽略了。孙瑞挠了挠脑袋,将本就是自来卷的头发挠得愈发凌乱,孙瑞不敢抬头去看娘亲,只敢用余光轻轻试探,判断娘亲有没有因此而生气。 “行了,别馋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吃。”孙氏道。 话中之意,便是这桩生意定下来了。 孙瑞听到娘亲这么说,当即高兴得从椅子上蹦起来,却一个不留神,小腿磕在了桌子上,痛呼出声。孙氏看到儿子如此开心的样子,也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是孙氏进门以后第一次笑。 白桦想起孙氏刚进门时一身的伤痕,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心里的疑窦更深,难道孙氏是碰上了什么麻烦吗? 白桦旁敲侧击道:“婶子白日很忙吗?” “白日里我要在府里做事,实在是抽不出身来。我并非有意怠慢于你,姑娘你别见怪。”孙氏还以为白桦是嫌弃自己来得晚,开口解释道。 白桦心里却在寻思,既然孙氏白天是在府里做事,又怎么会弄得这一身的伤呢?难不成,府里有人恶意生事不成? 白桦将心里的疑惑直接地问了出来:“府里有人欺负婶子吗?” “罢了,告诉你也无妨。不过是我家小姐那位前夫又闯进府里来了,带着几个小厮横行霸道。我当时站在我家小姐身旁,受了点轻伤,不是什么大事。”孙氏道:“如今府里加派了人手,以后这种事情,应是不会再发生了。” 孙氏之所以会这么痛快地应允孙瑞来小饭桌一事,也是出因于此。家宅不宁,孙氏的精力必须要放在小姐身上,只能把孙瑞交给白桦代为看管照顾。 “真是一位忠仆啊!”白桦在心里感慨。 第61章 白桦原本也只是担心孙氏有没有遇到危险,得知受孙氏伤只是意外以后,也没有继续往下深究的兴趣。这深宅大院的爱恨情仇,又哪里是她一个厨子能够参透的。倒不如把精力花在孙瑞身上,认真服务小饭桌的第一个食客,让在主子面前尽忠的孙氏没有后顾之忧。 送别孙氏母子后,一直躲在后厨偷听的华氏夫妇便走了出来。 原来,华氏夫妇自知口拙,生怕在客人面前说错了话,反倒搅黄了生意。因此,今日特意没在孙氏母子面前露面,但又实在控制不住好奇心,只能躲在后厨偷听他们的对话。 偏偏这墙体又是个隔音好的,夫妇俩听了半晌,愣是没听出个所以然来。 因此孙氏母子一走,华婶便凑到白桦身边问道:“怎么样,成了没有?” 白桦当然知道华婶问的是什么,毕竟他们三个现在算得上是生意合伙人的关系。他们谁都希望这次创业能够顺遂如意,不用重新再回到从前那种漂泊不定的生活。 见白桦不吭声,华婶的心凉了半截,生怕这次失败打击白桦的积极性,便安慰道:“没关系,一个不成还有下一个,你这个开小饭桌的想法,我和你叔都觉得没问题。” 华叔嘴笨,不会安慰,只能附和性地点点头,又拍了拍白桦的肩膀,以示安慰。 被华叔这么一拍,白桦这才从怔忡中回过神来。 “华叔华婶,你们想什么呢。这桩生意不仅谈成了,孙婶还一口气预定了一个月呢。”白桦笑道:“我刚刚呀,是在想咱们晚上吃点什么来庆祝一下。” 相比于生意的成败与否,华叔华婶更关心白桦有没有受到打击,在心理上把白桦放在了第一位。想明白这个缘由,白桦的心里涌起来阵阵暖意。 白桦心想,不如就做一道热辣可口的美食,既应景又美味。 白桦询问华叔华婶对饭菜有没有忌口,虽然相处了这么些时日,他们对于彼此的生活习性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但白桦打算要做的这道美食,实在是过于重量级,还是得跟他们事先确认一下才敢开工。 “华叔华婶,你俩能吃辣不?”“那当然能,我和你叔就好这一口。” “华叔华婶,你们介意臭不?”“那当然……哎,怎么还是臭的?” 华叔华婶还停留在小饭桌有了生意的喜悦里,都被白桦的第二个问题问得有些懵。他们活了这大半辈子,对于“臭菜”的认知还停留于坏了、不能吃了的饭菜,这变了质的食物,又怎么会好吃呢? 但看白桦一脸自信的模样,又不好扫了白桦的兴致,华婶便道:“你且做吧,我和你叔不是挑嘴的人。” 实在咽不下去,我们就吃点别的垫垫肚子。 华婶的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白桦却将两人不信任的眼神里看得真切。白桦自知口说无凭,等两人真正尝过了,便会知道,这世间有些食物,虽然闻着臭,却吃着香。 白桦从后厨里打开一个坛子,谁知刚一掀开盖子,坛子里面的酸臭味便溢了出来,直呛得华叔华婶捂着鼻子咳嗽。 “丫头,我们实在是受不了这个味道,我和你婶将就吃点剩饭剩菜,你乐意做点啥自己吃就行。”华叔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也小心点,别给自己吃出个好歹来。” 华叔和华婶一起逃也似得跑到了小饭桌的外面,顿时感觉空气都变得清新了,大口呼吸着郊外的 新鲜空气。二人互相看着彼此的狼狈模样,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白桦见状,也没强留。 即便在现代,酸笋的评价也是两极化的。 有的人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酸笋的味道,也有的人觉得酸笋是不可多得的人间美味。白桦就是后者,一名酸笋的狂热爱好者。 为了做出美味的酸笋,白桦提前好几天便挖来新鲜的春笋,削皮切块,汆汤烫熟,去除鲜笋的涩味后,加盐巴和白酒至没过鲜笋,放入坛子中密封数日,待腌透入味后才能开坛。 就连白桦自己,也是被这开盖时的酸臭熏得紧皱眉头。不过也没办法,谁让酸笋好吃呢,白桦拿出身为厨子的专业素养,开始烹饪自己口中那道虽臭但香的美食——酸笋螺蛳粉。 胤朝的市集买不到正宗的螺蛳,白桦只能用田螺【注2】作为平替。两种螺肉虽然在口感上有所差异,但丝毫不影响螺蛳粉本身的美味。 白桦用猪骨做底,加入少许田螺肉,在锅里炖上了高汤。 这边炖着汤,另一边白桦又将洗净切好的腐竹下锅油炸至酥香,捞出后备用。趁着油热,再下入鸡蛋炸至金黄,同样是捞出后备用。 向锅中加入蒜米、姜片爆香,放入田螺肉爆炒至入味,与茱萸辣酱一起,加入之前炖煮的高汤之中,让清淡的高汤瞬间变得红润油亮,辣味十足。 白桦煮好了米粉,捞出后淋上两勺螺蛳高汤,加入事先准备好的酸豆角、花生米和木耳丝,再加入金灿灿的炸蛋和酥脆的腐竹,最后加上一勺灵魂酸笋,一碗古代版酸笋螺蛳粉,便大功告成。 第62章 白桦做好后,刚想问问华叔华婶要不要尝尝,却发现他们两个早就跑没影了。白桦只得作罢,一脸“遗憾”地独享美味。 白桦回想起现代时,开在自家楼下的那家螺蛳粉店。 老板做生意精明,虽然口味足够正宗,给料却过于吝啬,往往是一碗粉吃完都没见到一粒螺蛳的影子,盖在螺蛳粉上面的小料更是少得可怜。若是不单加些炸蛋、腐竹之类的小料,总也是吃不尽兴。白桦每次去那家店吃,都要在省钱和吃好之间苦苦纠结。 从前白桦总嫌自己做螺蛳粉麻烦,每日下班以后只想去吃现成的或者速食的螺蛳粉,哪怕楼下螺蛳粉店的老板给料再吝啬,也从来没考虑过自己去做螺蛳粉。而如今身在异世,从汤底、米粉到配菜,都不再有人代劳,白桦唯有样样亲力亲为,才能吃到昔日心爱的螺蛳粉。 不过自己做的好处也不少,配料的多少,米粉的软硬,全都由自己掌握,尽情享受大口嗦粉的乐趣。白桦人在异世,却阴差阳错地实现了螺蛳粉自由。 看着眼前料多得快要溢出来的螺蛳粉,白桦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白桦其实老早就馋螺蛳粉了,只不过之前条件艰苦,白桦一直不舍得为此花上时间和金钱。如今借着小饭桌试营业成功,收获第一位顾客的机会,白桦终于圆了自己的螺蛳粉梦。 白桦先用筷子将卧在螺蛳粉上面的炸蛋和腐竹往汤汁里面按了又按,让它们吸饱螺蛳粉的汤汁。刚要送入口中细细品尝之时,却听到门边传来响动。 “这什么味啊?” 萧宴推门进来,一脸嫌弃地用衣袖捂住了口鼻。 白桦的食兴被人打断,也不生气,笑着指着自己碗里的螺蛳粉,问道:“你要尝尝吗?” 问这话时,白桦原本没抱什么希望,有华叔华婶看到酸笋的反应作为先例,白桦并不认为萧宴会愿意试吃在古人眼中“酸臭”的食物。 没成想,萧宴嫌弃归嫌弃,却没有拒绝,坦荡地坐在了白桦的身边。 白桦快要惊掉了下巴。 莫非这人的嗅觉有问题?也不对啊,刚刚萧宴进门时,明明也在嫌弃螺蛳粉的味道。 那可能是猎奇心理吧,白桦很快想通这个道理。 虽然大部分人在面对没见过的新鲜事物时,都会出现恐惧、惊慌等负面情绪,但也有少数人,面对新事物永远都充满了好奇心。 既然萧宴愿意当这第一个吃螺蛳粉的古代人,白桦也不想做那个吝啬的现代人。含泪放下手边的螺蛳粉,进后厨给萧宴煮粉去了。 与白桦的想象完全不同,萧宴愿意吃螺蛳粉,纯粹是因为饥饿。 萧宴方才与一商人在茶馆中议事,那商人许是来之前喝多了酒,话也变得多了起来,从旅游过的地方到起伏跌宕的创业经历,都要滔滔不绝地讲给萧宴听。上好的西湖龙井茶续了一杯又一杯,直拖得都过了饭点,才把生意给谈成,萧宴这才得以重获自由。 所以,如今过来找白桦的萧宴连暮食都未曾用过,可以说是饥肠辘辘、腹内空空,就是白桦给萧宴上再奇怪、再难吃的吃食,萧宴也很难拒绝。 而萧宴之所以不辞辛劳也要过来一趟,无非是过来捧个人场,想要看一看,这个三番两次勾起他好奇心的姑娘,第一天营业究竟怎样。 连萧宴自己都开始慢慢察觉,他对白桦的上心程度,已经开始突破男女之别,向着更深远的方向发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萧宴开始渐渐相信,白桦能像男儿一样,在胤朝撑起一片天来。 只不过,虽然叠了饥饿、信任等多重buff,在白桦给他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螺蛳粉时,萧宴还是下意识地拒绝,把装有螺蛳粉的瓷碗推得离他远了一些。 白桦并没有多么震惊,毕竟她在第一次吃螺蛳粉时,也是抱着一种“别人都说螺蛳粉好吃,我倒要尝尝是不是真的”的心理去尝试。直到真的将那细腻绵软的米粉嗦入嘴里,在舌尖上感受到螺蛳粉的热辣滚烫时,白桦才知道,别人说得都是真的。 这世界上的有些美食,注定是要留给那些敢于打破偏见、敢于大胆尝试的人的。白桦何其有幸,成为螺蛳粉大军中的一员,从此再也戒不掉螺蛳粉的美味。 回想起自己初次品尝螺蛳粉时的小心翼翼,白桦也不愿意做那五十步笑百步的小人行径,笑着说道:“你要实在吃不下去也没关系,放在那就行,一会我吃,我再去给你下碗素面。” 闻言,萧宴身为男人的自尊心深深受挫,倒是非要尝尝眼前的酸臭之物,是否真如想象中那般难吃。 “不用了,我吃这个就行。” 萧宴故作镇定地说道。 萧宴狠了狠心,用筷子夹起一筷子米粉,送入嘴中。螺蛳粉入嘴之后,除了辣味有些呛鼻以外,倒是没有预想之中的怪味传来。 味道好怪,还想再来一口。 带着探索的心理,萧宴又吃了几口螺蛳粉,顺便连那炸蛋、酸笋一块送入嘴里,炸蛋被炸得膨胀饱满,每一寸都吸饱了螺蛳粉的汤汁,酸笋更是酸辣开胃,让嗦粉越来越上头、越吃越想吃。 第63章 被话痨的商人烦了一整晚的郁闷一扫而空,萧宴第一次体会到被美食治愈的感觉。 白桦更是想吃螺蛳粉想很久了,忍不住把碗里的汤也喝尽了。这汤底是用猪筒骨和螺蛳共同熬制的高汤,真材实料看得见。 两人都吃饱喝足以后,白桦终于分出了精力说话,与萧宴分享试营业成功的喜悦。 白桦道:“今天孙氏一口气交了一个月的银钱,足够我们好久的开支用度了。欠你的钱,估计很快就能还上了。” 那点钱,哪里能让萧宴放在心上。 萧宴笑道:“无妨,等你周转开了再还便是。” 白桦又跟萧宴分享孙氏脸上新增的伤,夸奖孙氏的英勇,为了主子的安危,不惜以命相搏。殊不知,忠仆护主这种事,虽然在白桦的眼中英勇无比,在萧宴的眼中却是常事。 萧宴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问道:“哦,哪一家的忠仆?” 白桦努力回想半天,终于想了起来,道:“好像是高家之女,叫高岚。” 听到这个名字,萧宴突然坐直了身体,神情微变。 第35章 特色烧饵块 “高岚……” 听到这个名字, 萧宴嘴角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毕竟这个高岚,可是和萧宴的某位好兄弟缘分不浅呢。 先是吃到了美味的酸笋螺蛳粉,后是听到了好兄弟的惊天大瓜, 萧宴忍俊不禁, 今晚来这一趟, 当真收获颇丰。 第二日, 戏楼中。 戏台上, 戏子的歌声依旧婉转动听, 戏台下, 骆云笙的脸上却一脸愁容。 萧宴笑道:“怎么, 今日的曲儿不合你意?” “萧兄, 你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骆云笙神情尴尬:“我昨天的事情, 你应当是知道了吧……” 昨日,骆云笙带着府内小厮擅闯高府, 闹得整个胤朝人尽皆知。 权贵间的爱恨向来秘而不宣,只这骆大少爷与众不同, 当街擅闯民宅, 向前妻高氏求爱。此等大瓜, 早已成了胤朝百姓的饭后谈资。谁若是不知, 路上随便找人打听两句, 都能听个瓜熟蒂落、明明白白。 眼看好友难得吃瘪,萧宴哪里能够轻易放过,戏谑道:“骆大少爷好生威武, 高府都敢勇往直前,在下佩服。” 萧宴说罢, 假模假样拱了拱手,做出一副崇拜模样。骆云笙又哪里不知道萧宴这是在奚落他, 却连反驳的气力都没有。 骆云笙一脸垂头丧气,道;“萧兄,怎么就连你也嘲笑我。” “一个女子而已,你要怎样的没有?” 萧兄把玩着手里的骨扇,头也没抬。 “萧兄,即便世界女子万千,岚岚也只有一个。” 骆云笙满目悲凉。 听骆云笙这么说,萧宴的眼底也没了笑意。 骆云笙年纪轻,若是这少年心性,一时情根深种、无法自拔倒也能够谅解。不需要萧宴去开导什么,时间自然能够化解一切。 但骆云笙与高家之女和离至今,已有半年光景,若还是这般执着,那便是真陷进去了。 萧宴掐指算了算日子,也快到那高家之女生产的日子。想到这个孩子降世后可能带来的麻烦,萧宴摇了摇头,规劝的话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世间情爱万千,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辩白。情爱一事,终究是如牛饮水,冷暖自知,他人多说无益。 高家。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丫鬟端给卧榻上的女子一碗热茶,热茶滚烫,通过杯壁渗出余温,寸寸传到那女子纤细的指尖。女子被茶盏烫得一个哆嗦,整盏茶杯里的茶水落了下来,险些浇在了丫鬟的脸上和身上。 丫鬟被吓得尖叫一声,惹得榻上那位女子更加不悦。女子清冷的目光落在这个倒霉丫鬟的脸上,这是即将发作的前兆。 丫鬟见状,连忙跪在地上,哐哐磕着响头,却已于事无补。 丫鬟用求助的目光望着身边的仆妇、丫鬟,她们都在躲避着这个丫鬟的目光,生怕惹祸上身。谁都知道,若是高家的丫鬟仆妇被二次发卖出去,有点姿色的会送去青楼中日日陪客,连姿色都没有的,只能去矿场做那累死的苦力。 平日里那些情分也好,交情也罢,都不值得她们去冒着被主子迁怒的风险去帮她。 眼看着昔日里关系最好的珍珠都别开了眼,翡翠几乎快要哭出声来。她不过是刚刚被买进府没几日的一个小丫鬟,若是这么快就被重新发卖出去,还被扣上一个伤了主子的名头,怕是未来出府以后只能去做那最脏最累的活。 正当翡翠绝望的时候,一直教导她的嬷嬷孙氏开口了。 只见孙氏将浸了冰水的帕子捂在女子的指尖,帮女子消解指尖的灼热,一边轻柔地按摩,一边不着痕迹地规劝。 “我看这翡翠,就是该罚,仗着年纪小就装什么都不懂。说什么要给小姐喝最热最新鲜的茶,这茶水又哪是越热越新鲜的,真是一点常识都没有,活该受罚。” 孙氏这说得是反话。 既点出了翡翠的年纪小,罚她也应该酌情,又点出了茶之所以会烫,是翡翠想把热茶第一时间送到小姐手边,才忽略茶水的温度,无意烫伤了小姐。 第64章 那卧榻上的女子听了此话,神情稍缓,加上烫伤的疼痛已经被冰水缓解,也没了方才的怒气,道:“行了,知道你疼她,我不计较便是。” 卧榻上这个不怒自威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骆云笙前妻、高家独女——高岚。 此时高岚的身上已有六个月的身孕,几乎不能下床,高岚身边的一切都需要周围的仆妇、丫鬟来打理。偏偏这一届的丫鬟没一个让人省心的,管家这才把小姐昔日的大丫鬟孙氏叫了过来,作为管教嬷嬷带一带这帮不成器的新人。 身为管教嬷嬷,孙氏救翡翠一命是情分,教训翡翠错不二犯,是孙氏的本分。 翡翠从屋中出来以后,对着孙氏就要跪下,孙氏却不领情,睨了地上的翡翠一眼,道:“我又不是主子,你跪我作甚?既然你这么喜欢热茶,那便端着一碗热茶,在这地上跪到茶水凉透为止吧。” 端着热茶跪在地上的惩罚虽然严厉,却远远好于被高家发卖出去的结局。嬷嬷救她一命,此刻哪怕是罚她的错,翡翠的心里仍是感恩的。 “谢嬷嬷教诲。” 翡翠对着离去的孙氏,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相比起府里那些在她遇难时冷眼旁观的塑料姐妹,翡翠更崇拜眼前这位能够在主子面前说上话的嬷嬷,不知道自己要修炼多久,才能够练出孙氏身上的本事。 翡翠又哪里知道,此时孙氏匆匆离去,其实是因为送孩子去书院快晚点了。 孙氏来到自家门口时,孙瑞已是等得一脸委屈,本就凌乱的自来卷,因为等待时的随意拨弄,此刻已经乱得如同那天边的云彩一般,不着边际。 孙氏也看出了孙瑞头发的不对劲,怒道:“没事别老玩你那头发。你本身就是卷发,这下更没眼看了。” 孙瑞不大的眼睛瞪得溜圆,怎么也没有想到,让他等候这么久的娘亲非但毫无愧色,反倒开始批评起了自己。 孙瑞原本想说一句“娘,你怎么好意思说我”,最终还是屈于孙氏的威严,一声不吭地跟着孙氏加紧了脚步。 如今时间紧迫,孙氏知道今日已没有把孙瑞送到小饭桌吃饭的时间。不过送孙瑞去书院的路本是顺路经过白桦的小饭桌,孙氏出于礼貌,决定还是进门跟白桦说上一声。 孙氏路过农家小饭桌时,冲着里面喊上一嗓子:“白姑娘,今日孙瑞起晚了,就不在你这吃了。这是我们自己的原因,今日份银钱你照扣便是。” 孙氏说罢,又牵着孙瑞的手继续赶路了。 方才刚被娘亲批评“头发乱”,现在又被污上一个“起晚了”的罪名,接连两次的冤枉让孙瑞很有些不开心,当即撅起来了小嘴,负气站在原地,干脆不走了。 “娘,不让我吃朝食,我便不去学堂。” 孙瑞小手一摆,一副很坚决的模样。 而孙氏身为高家的管教嬷嬷,管得了一大家的仆妇丫鬟,却偏偏拿自己的儿子无法。毕竟今日之事,确实是自己这个当娘的不对,是孙氏为了救下丫鬟翡翠,才耽误了来送孙瑞去书院的时间。 孙氏之前那两句指责,不过就是良心难安的虚张作势。 “你……我看你想受罚了是不是?” 孙氏板起脸来教训他。 “罚吧,反正我没做错事也要挨罚,一切都是随着你的心意。” 孙瑞一句话,堵得孙氏没话说。 眼看着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再耽搁下去怕是要误了去书院的时间,孙氏只得放软了语气,道:“今日你下了学早点出来,娘带你去吃好吃的。” “我现在都吃不到的东西,以后又怎会吃到。你是在糊我,我不信。” 孙瑞的小手叉腰,一副完全不信的模样。 这里靠近城门,虽然偏远,但也有几个赶路的路人路过。他们对于这种母子对质的戏码充满了兴趣,干脆停了赶路的脚,专心看起戏来。 孙氏向来以清正自居,又哪里肯成了他人眼中的小丑。当即被激起了几分火气,也不管谁对谁错,拽起孙瑞就要强拉着他走。 孙瑞哪里懂那些人情世故,眼见着方才态度稍微好转了一点的娘亲又恢复了往日的凶狠模样,一早上的委屈情绪到达了顶峰,竟然蹲在地上,放声哭了起来。 这下孙氏是真没招了。 围观的路人对着孙氏指指点点,此时此刻,若孙氏再对着孙瑞生拉硬拽,怕是都要被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当成那穷凶极恶的人贩子,绑了送到衙门里去。 孙氏可丢不起那人。 只得垂首在一边,想等这小祖宗消停了再说。 小饭桌中,白桦烙好了最后一个烧饵块【注1】,在里面夹上新鲜的蔬菜和炒好的土豆丝,用油纸包好后,走了出来。 这一出门,就见到孙瑞正蹲在地上抹眼泪。 白桦故意迎上前去,打趣道:“什么事能让我们的小男子汉掉金豆豆呀?” 孙瑞哭得时间久了,也有些累了,听到白桦叫他小男子汉,又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也觉得“哭”这个行为有些与他男子汉的身份不搭,渐渐地停止了哭声。 “再哭的话,一会吃饵块可就要把眼泪吃进肚里去咯!” 第65章 白桦说着,从背后掏出来了两个用油纸包裹好的烧饵块。洁白的米饼被炭火烤得焦脆,内里却软糯香甜,夹上喜欢的各种配菜,是现代云南地区的一道特色早点。 白桦方才听到孙氏喊了一句不用做了,手上却抓紧了功夫。烧饵块是一道可以在路上边走边吃的街边美食,白桦打算抓紧烤好给二人揣着路上吃。 没成想,孙氏母子俩因为吵架耽误了功夫,竟让白桦歪打正着,刚一出门就见到了还没走远的孙氏母子。 孙瑞闻到香喷喷的烤饵块,肚里的馋虫作祟,忍不住咬上一口。 入口便是浓浓的米香混着土豆丝的咸香,还有清新爽口的蔬菜解腻清口。孙瑞是个记吃不记打的,当即便从地上爬了起来,打算坐起来慢慢品尝。 “走吧,现在走的话,我手里的这个也留给你吃。” 孙瑞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孙氏的手里也被白桦塞上了一个烧饵块。孙瑞手里的那个饵块很快进了肚,又开始馋娘亲手里那一个。别扭了一小会,终究是慢吞吞跑过去,牵起了娘亲的手。 白桦望着重归于好的母子俩,不由得想起了现代那段赶早八的日子。 白桦有睡懒觉的习惯,每次留给吃早饭的时间都相当有限,不得已买上早饭边走边吃。相熟的烧饵块商贩知道白桦的情况,总会按照白桦的喜好提前做好一个现成的留给她,每次都是双倍油条、不刷酱,就等着白桦卡点来拿。 回想起那段肆意飞扬的青春,白桦不由得感慨,自己今天也成为了一个卖饵块的小商贩,提前给快要迟到的学子做好早饭,又目送着他们离开。 真是时光飞逝呀。 今日做的饵块充足,白桦干脆就在小饭桌的门口摆起了摊,和华氏夫妇一起把多余的烧饵块也卖出去。 一个来买饵块的大婶在跟老姐妹咬耳朵:“刚刚那个孩子哭闹的女人,我见过,她是高家的大丫鬟。” 白桦一向不喜欢听这些背后的闲话,尤其是被说闲话的人还是自己的食客,开口制止道:“劳驾两位婶子买完了给后面的人腾腾地儿。” 两位婶子这才不情不愿地离开,嘟嘟囔囔的话语却传到了白桦的耳中。 “我跟你讲,那个高家独女啊,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36章 凉拌米面皮 白桦的小摊前, 两位婶子在咬耳朵。 “我跟你讲,那个高家独女啊,不是什么好东西。” “怎么回事?” “这位高家小姐啊, 善妒得很, 丈夫不过是要抬一房平妻, 她竟然当众撕毁婚约, 让夫家下不来台。” “后来怎样, 真离了吗?” “那当然, 高家是胤朝护国公的后代, 连当今圣上都要敬他们三分。高家小姐提出和离, 谁敢不允。” “没听说过, 这女子主张和离休夫, 还真是头一遭。” 白桦听到二人的闲话,不由得对这位素未谋面的高家小姐心生敬佩。 不同于婚姻自由的现代社会, 古代女子身份低微,很难受到平等对待。翻阅史书传记, 多的是痴情女薄情郎, 少有如此性情刚烈的女性, 提前千年探索出时代的诟病。 身为一个现代人, 白桦认为拥有跨时代观念的女性应当值得尊重, 而不是在背后被人嚼舌根,扣上莫须有的罪名。 白桦故意将洗菜后的污水向前泼去,正正浇在两位婶子的脸上。二人聊得正欢, 完全没有注意到泼过来的水,被浇了满头满脸的污水, 气得指着白桦破口大骂。 “你这贱蹄子不知好歹,往人身上乱泼脏水, 生意还想不想做了?” “就是就是。” 从刚刚白桦就发现了,这两位婶子特别像相声中的捧哏和逗哏,说话都一唱一和。 见两人急眼,白桦也不慌,笑道:“我那是好心提醒婶子,这高家的大丫鬟可还没走远,真要是话说多了,可就舞弄到正主面前去咯。” 高家哪里是她们这种寻常百姓开罪得起的,听了这话,两位婶子的心里都有些慌。 白桦无疑是抓住了二人的七寸,她们这种背后乱嚼舌根的人,最害怕的便是被正主发现后打击报复。更何况她们与高家小姐身份悬殊,谁胜谁负,完全毫无悬念。 两位婶子说是不敢再说,但又觉得被白桦折了面子,颜面上过意不去。不敢再议论高家小姐的是非,可不代表她们不敢欺负白桦。 逗哏婶子横了白桦一眼,怒道:“用你多管闲事!” “就是就是。”捧哏婶子接话道。 逗哏婶子见捧哏婶子就连这话都接茬,恨铁不成钢地白了捧哏一眼。二人不欢而散,神情中都带着些未曾消解的惊慌失措。 原因无他,她们被白桦用脏水泼时的尖叫过于大声,走出去不远的孙氏母子还真的回头看了她们一眼。两位婶子当晚回家后,谁都没有睡好觉,生怕明日醒来时,门口就已经被高家派来的人给堵住。 事实上,孙氏当时确实将她们二人的闲话听了个真切,不过孙氏向来做事妥帖,不会让这种流言蜚语传到小姐的耳中。 孙氏送孙瑞来到了书院门口,才把手里边没动的那个饵块递给孙瑞。 第66章 “夫子授课结束后再吃,不要耽误听课。” 孙氏在孙瑞的耳边叮嘱道。 看着孙瑞接过饵块后匆匆跑进书院中的模样,孙氏心知,自己这话看来是又白说了。孙瑞这副形容,摆明了是要抓紧跑进去多吃两口。 知子莫若母,孙瑞刚要将热乎乎、香喷喷的烧饵块送到嘴边,就被好友陆昭一把抢了过去。 “哎,你咋知道我没吃饭,谢了,宋兄!” 孙瑞还不待反应过来,陆昭就把烧饵块叼在了嘴里。看着烧饵块上清晰可见的牙印,孙瑞只得把饵块让给了他。 “小人行径!” 孙瑞没好气地嘟囔道。 “你也可以吃啊。” 陆昭的性格大大咧咧,倒也不介意好友的讥讽。陆昭摸了摸孙瑞手感很好的自来卷,心情愈加舒畅。 “我不吃别人吃过的东西。” 烧饵块在陆昭的嘴里被咬得嘎嘣作响,把孙瑞恨得牙痒痒。孙瑞在心里赌咒,陆昭肯定会遭报应的。 结果陆昭的报应还没等来,孙瑞就先遭了报应。 “孙瑞,你来答。” 孙瑞正在开小差时,夫子突然叫了孙瑞的名字。倒霉的孙瑞连夫子的问题都没有听清,就被叫了起来,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 陆昭是个学习好的,刚刚一直在全神贯注地听课。夫子刚刚提问的是江南水患治理问题,正确答案应当是治沙。 “治沙。” 孙瑞和陆昭坐的是前后座,陆昭很讲义气,小声地在孙瑞背后提醒道。 孙瑞没有听清,只隐约听到“杀”字,还以为夫子是问如何处理胤夷边境问题,自信开腔道:“我认为,(谁敢骚扰边境)就应该把他们都杀了!” “混账!为夫讲的课你全当耳旁风了是吧!” 夫子被孙瑞这驴唇不对马嘴的发言气得吹胡子瞪眼,罚他课后留下来抄书,抄不完不许走。 孙瑞一脸懵。 孙瑞气嘟嘟的嘴巴嘟成了河豚,这陆昭抢他饵块吃也就算了,怎么答个题也要坑他呢?而好心提醒却被莫名记恨上的陆昭,沉默地捂住了脸。 孙氏回家时,又一次路过了白桦的小饭桌。 孙氏本想亲自就早上的事情向白桦道谢,若不是白桦灵机一动想出来了哄住孙瑞的办法,他们母子俩不知道要为今日一事生出多少嫌隙,未免得不偿失。 没成想,孙氏感激的话还没说出口,白桦却热情邀请道;“婶子来了,要尝尝我现做的米面皮吗?” 早上的烧饵块已经卖光了,如今白桦正在做暮食要用的米面皮。 白桦的经商之道很简单,哪怕目前小饭桌只有孙瑞一个食客,白桦也不会在吃食上打折扣,认真服务好信任自己每一位食客,才能吸引到更多食客的光临。 春雨过后,天气也渐渐热起来了。此时再做热汤热菜,未免有些不合时宜。 白桦想到自己上学时,夏天最爱吃学校门口的一家凉皮。炎炎夏日来上一碗清凉解暑的凉皮,便是再多的烦恼也都能抛却到脑后。 白桦想到今早做烧饵块时多余的米浆,干脆米浆再利用,再做一道清新爽口的凉拌米面皮出来。 孙氏刚刚送完孩子,小姐那边也暂时不需要孙氏。孙氏干脆给自己放了个午休假,在白桦这里歇上半晌,打算尝尝白桦所说的米面皮究竟是什么味道。 只见白桦将洁白的米浆均匀地涂抹在面皮笼布【注1】的上面,在面皮笼布上面抹上极薄的一层米浆。盖上锅盖,添上柴火,当米浆被蒸出气泡时,便是起锅的最佳时机。此时用手提起面皮笼布的两个角,将蒸好的面皮倒在案板上晾凉。 白桦手法高明,由她经手的米面皮,外表完整无残缺,极具观赏性。 等待面皮晾凉的时间里,白桦也没闲着,她开始做面皮的配料。只见白桦取一小碗,依次加入葱花、香油和茱萸辣酱等调味料。再切上一些细细的黄瓜丝和烧好的土豆丝,放在一旁留作备用。 待米面皮放凉后,白桦将完整的米面皮切成粗细均匀的长条,放入碗中,再将备好的小料和配菜加进去,混合均匀,充分拌好。 如此,一道色香味俱全的凉拌米面皮便大功告成。 瓜丝翠绿,米皮洁白,配上油辣子和土豆丝,来上一口,可以获得美感与食欲的双重满足。 孙氏吃来觉得爽口,不由得想到家里那位孕吐的主子。 近日来,随着产期的将近,高岚的孕吐反应愈加明显,府里厨子又总是拿那些鸡汤、鸭汤之类的油腻之物来给高岚补身体,结果却是让本就没什么胃口的高岚吐得更厉害了。 看着待自己如姐妹一般的小姐吐得那般难受,孙氏心里很不是滋味。鬼使神差地,孙氏从白桦的小饭桌单独打包了一份凉拌米面皮带了回去。 孙氏当然知道小姐的身体金贵,但总是喝那些油腻的也不是个事,喝进多少吐多少,反倒是败了吃饭的兴致不说,长此以往,与主子的身体也不利。 所以,明知向来饮□□细的小姐可能看不上凉拌米面皮这种粗野之物,孙氏却还是打包了一份米面皮回去,带给小姐。 第67章 万一呢? 哪怕是万分之一的机会,小姐愿意尝试,孙氏也愿意付出一万分真心待小姐好。从前孙氏可以为了保护小姐而受伤,今日孙氏也想把吃到的美食带给小姐尝尝。 除了办事周全的优点之外,孙氏待高家小姐更是真心可见。这也是为什么孙氏能够打动身份尊贵的高家大小姐,成为高岚最得力的大丫鬟。 出乎孙氏预料,小姐倒是没有不待见孙氏送过来的米面皮。 高岚完全信任孙氏,也没找人试菜,挥挥手撵走了要来替小姐布菜的丫鬟,亲自夹起一根米面皮,送入嘴中品尝。只吃了一口,高岚脸上的惊喜就要溢于言表,爽滑的面皮裹着鲜香麻辣的蘸料,吃起来清新爽口,与她平日里吃腻的汤汤水水截然不同。 高氏起初还端着大家小姐的气场,吃了两口后,也忍不住大快朵颐起来。 高氏用手帕擦净唇角,笑道:“味道不错,你这是从哪买的?” 孙氏愣了半晌,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第37章 竹香糯米粽 孙氏愣住了, 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实情。 小姐身娇体贵,在吃食上向来都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若照实说,这米面皮是出自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厨娘之手, 怕是要被小姐嫌弃。孙氏不由得懊悔, 孙氏前几日刚罚完了做事莽撞的翡翠, 没想到没过几日, 自己倒也做事鲁莽起来。 高岚见到自己最器重的大丫鬟难得语塞, 笑道:“照实说便是, 我不罚你。” “奴婢该死。”孙氏端正地跪在地上, 道:“夏日闷热, 奴婢见近日来小姐食欲不振, 便自作主张从朋友的铺子里带了些吃食送来。” “难为你有这片孝心, 起来吧。” 高岚亲自把孙氏扶了起来,指着门外府邸的高墙, 道:“你看外面那座墙,高不高?” 孙氏不知道小姐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只能愣愣地点了点头。 “这高墙之内的生活, 是多少人的梦寐以求。”高岚叹道:“世人只晓得高门的荣华富贵, 殊不知, 这高门一旦踏入, 便是捆上了一生的枷锁。” 孙氏虽然没有念过书,但她跟在小姐身边这么多年,又哪里不知道, 小姐这说得又哪里是什么高墙,不过是触景生情, 想起了自己前半生的过往。 高岚与骆云笙的爱情,曾是胤朝家喻户晓的神话。 当年骆家家道中落, 是高家扶了骆家一把,还把唯一的女儿许给了骆家。骆家长子骆云笙感念高家的恩情,当着宗族长老的面承诺,此生愿与高岚结为夫妻,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再娶。 两家结为姻亲以后,生意上互相扶持。骆家本想借着高家的手平步青云,却发现高家虽是胤朝护国公的后代,却在一代代皇权更迭中逐渐式微,远没有想象中那般强大。 眼见着家里的生意愈发难做,骆家暗中又攀上了当朝宰相这支高枝,想把宰相之女娶进门来,纳为平妻,与相守多年的发妻平起平坐。 高家得知消息后,立刻派人去骆家质问,得来的回话却是:“当年云笙年幼,说出来的戏言,算不得承诺。如今云笙与宰相之女两情相悦,骆家念在昔日的情分,让高岚与宰相之女平起平坐,已经给足了高家脸面。亲家还是不要棒打鸳鸯,宽宏大量一些为好。” 如今的骆家攀上了宰相这支高枝,哪里还看得上式微的高家。 骆家这招过河拆桥,用得极为阴损,事成后甚至颠倒黑白,把骆家的背信弃义美化成稚子戏言,把高家的重情重义污蔑为棒打鸳鸯。 此举不仅激怒了高岚,更是触怒了高家的一众长辈。 兹事体大,由高家的长辈出面,去宫中向圣上禀报此事。 当年骁勇善战的护国公老得只剩一把骨头,颤颤巍巍地跪在大殿的地上,不求圣上替高家做主,只求圣上还高家之女一个自由。 “臣披星戴月几十载,终成胤朝大业。如今垂暮之年,却受尽小人屈辱,实在心有不甘。臣已退隐多年,不敢请求圣上为臣做主,只是幼女何辜,臣斗胆请求圣上下令,还小女一个自由。” 圣上听罢,念起高家为胤朝立下的汗马功劳,心里颇为动容,当即下了一道圣旨,宣布高、骆两家和离,高家之女恢复自由身,从此与骆家毫无关系。 “快快请起。” 圣上摆了摆手,亲自把地上的老臣扶了起来,道:“你是胤朝的肱股之臣,朕永远都会记得你的功劳。只要朕在位一日,胤朝就绝不会纵容让老臣寒心之事。以后谁若再敢欺负高家,那便是跟朕过不去,众爱卿可都听清楚了?” 圣上说话之间,扫了一眼堂下的宰相,后者已经两股战战,头都快要埋到地里去了。 宰相与商贾勾结一事被搬到了明面上来,哪里还敢跟骆家去谈联姻的事。更何况,圣上都摆明了要替高家撑腰,以后谁若是敢跟忘恩负义的骆家来往,那便是跟圣上过不去。他们这些拿人俸禄的官差,又有几个脑袋够圣上砍,在圣上的撑腰下,胤朝权贵全都自发疏远了骆家。 圣旨下达当日,高家立刻便派了八抬大轿把嫁去骆家的高岚,连同送亲时的嫁妆、陪嫁过去的丫鬟,一应抬了回来。 第68章 高家独女高岚,出嫁时十里红妆,回家时依旧风光,这就是娘家人给高岚的排场,让高岚即便是和离都保全了颜面。 没有攀上宰相的高枝,就连原有的资源都主动抛弃了他们。骆家最终赔了夫人又折兵,落得个两头不讨好,空欢喜一场。 经此一事,原本不重视高家的权贵也开始巴结高家。因为他们知道,高家虽然在<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官场隐退,但高家作为胤朝的开国元老,永远会在圣上的心中拥有一份地位。 只不过,此事事关朝廷重臣的丑事,胤朝权贵全都三缄其口,谁也不敢得罪当朝宰相,此等密辛根本没有在民间流传。 因此,在民间的百姓看来,倒是高家之女才像是那个善妒之人,就因为丈夫抬了个平妻便轻易动怒,还仗着自己护国公后代的身份,告到圣上面前硬要悔婚和离。圣上不堪其扰,最终点头同意,做主解散了这段婚姻。 这是民间流传的谣言版本。 高家在朝堂上和在民间的地位截然不同,不过高家二者都不关心,高家自从接小姐回来以后,心绪就全被另一件事所干扰——高家小姐竟然怀孕了。 当日,朝廷众人乃至圣上都以为是高家爱女心切,才出此下策,告到了圣上面前去。殊不知,这一切都是高岚的主意,这个结果,是高岚向高家求来的。 高岚不是不知道,骆云笙待自己,当真是有几分真心。 眼睛不会骗人,高岚这些年中从骆云笙的眼中看到的爱意,从生活中发现的微小细节,这些都不是假的。 只不过,骆云笙待高岚的几分真心,实在是无法与整个骆家的利益进行对比。 在天大的利益驱使下,在骆家宗族长老的说服下,骆云笙最终还是同意了迎娶宰相之女,不过只能以平妻的身份,永远不能撼动高岚发妻的地位。 这个结果,已是骆云笙与骆家长辈周旋后的结果。拖了又拖,骆云笙最终还是把这个结果告诉了一直被蒙在鼓里的高岚。 骆云笙对高岚说,岚岚,父母的要求我没有办法。 骆云笙对高岚说,岚岚,我会待你如从前那般好。 骆云笙还要再说什么,却被高岚打断。 “连个像样的借口都编不出来,只会避重就轻。” 高岚直视着骆云笙的眼睛,道:“骆云笙,你记住,我高岚从不做妾,也不与人共享夫君。这是你婚前给我的承诺,你既然选择了别的女人,那便是负了我。我们这些年的情分,便到此为止吧。” 高岚为人处世,向来说到做到,绝不拖泥带水。 当晚,高岚便送信给了高家,第二日,就有了后来发生的高家长辈进宫求圣上退婚和离一事。 等到骆云笙反应过来,来接高岚回家的马车已经停在了骆家的门口。圣上的金口玉言,没人敢违背,骆云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高岚踏上了回家的马车。 后来的很多夜晚,每当骆云笙夜不能寐,骆云笙总会回忆起那日决绝的高岚。 骆云笙试图回忆起那日高岚离开时的模样,但无论如何努力,却只能想起高岚的背影,连一个正脸都记不起来。 离开那一日,高岚劲直地踏入了车里,一次都没有回头。 后来,几经打听后,骆云笙才知道高岚走的时候怀上了自己的孩子。骆云笙终于找到了借口,几次来到高家的门前,迎接他的,却只有高家的闭门羹。 “我们高家虽不比骆氏富贵,但区区一个孩子,还是养得起的。我们高家的孩子,就不牢骆家公子操心了。” 一句话既挖苦了骆家为求富贵背信弃义的往事,又点明了高家小姐高岚如今已是自由之身,生下来的孩子姓高,和骆云笙没有任何关系。 而说这话的也不是别人,正是高岚身边的大丫鬟——孙氏。 这番有水平的话气得骆云笙胸口直疼,骆云笙泄气地倚靠在墙上。另一边,孙氏传递完小姐的话,不待骆云笙反应,便直接回府了。 而骆云笙就像是被人抽走了精气神,浑浑噩噩地站立在那里。 忽然,骆云笙像是想起什么似得,趁着门还没有关紧,发疯了一般冲进了高家府内,全然不顾高门的礼仪,更是把涵养什么的抛在了脑后。 骆云笙的小厮见状赶忙跟了进去,甚至不惜与高家的看门之人大打出手。 小厮们也是没有办法,骆云笙若是在高家出了意外,他们这些小厮到时候都要跟着给他陪葬。所以,小厮们拼了全力还是把高家的门给顶开了。 等到小厮们找到骆云笙,却见骆云笙痴痴地望着不远处挺着高高的孕肚的高岚,高岚正在和孙氏有说有笑。 骆云笙脸上的表情,却是心如死灰的冷。 高岚还怀着他们的孩子,但孩子早已经困不住他。 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骆云笙如坠深渊。 小厮们见到骆云笙的这份样貌,都以为是高家小姐欺辱了主子,对着高家小姐就要比划起来。好在孙氏反应快,及时地挡在了高岚的面前,替高岚挡下了攻击。 骆云笙从沉痛中反应过来,道:“别丢人了,回去吧。” 第69章 这话不知道是说给小厮们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骆云笙说完这句话,径直地又向着门外走去。小厮们见主子都走了,也不敢再耽误,匆忙跟了上去。 他们的身后,孙氏问高岚,道:“小姐,咱们可要在门口增添些人手,防止这伙贼人再闯进来?” 孙氏说话一向不客气,直接把骆家长子说成了贼人。在孙氏这个忠仆的心里,但凡欺负她主子的,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嘴上自然也不会留情。 高岚却淡道:“不用,以后他不会来了。” 好歹是曾经的夫妻,高岚又岂会不懂男人的骄傲。骆云笙今天能为高岚做到这一步,已是超乎高岚的预料。 但覆水难收,谁都不应该再想了。 “今天风有点大,咱们回屋去吧。” 高岚扶上了孙氏的手,怀孕这么些时日,倒是第一次走路都有些踉跄。 白桦从孙瑞口中听完了这一整个故事,不知道该作何感慨,便把一个热乎乎的粽子递到孙瑞的手里。 今日是端午佳节,有人悲伤,自然也有人团圆。对于白桦这种生意不好的商户来说,也是不可多得的商机。 白桦今日特地起了个大早,包了各种口味的粽子。咸粽有咸蛋黄馅的、鲜肉馅的、什锦馅的,甜粽有豆沙馅的、枣泥馅的、蜜枣馅的、八宝馅的。 白桦今日卖的粽子,足足有七种不同的口味,比起其他商贩卖的普通白米粽,不知道强了多少倍,生意自是不再话下。 只是白桦没有想到,她的粽子小摊还没摆起来,就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第38章 脆皮烤鸭卷 白桦抬起眼, 却见面前站着一个粉粉嫩嫩的小团子。 男孩生得高瘦,皮肤极白,身上书卷气极重。视物时眼神微眯, 似乎是有度数不低的近视。放在现代学校, 妥妥的高冷学霸人设, 会很受同班女同学的欢迎。 “想吃点什么样呀?” 白桦对他的颜值十分受用, 笑涔涔地跟他打招呼。 “鲜肉粽、八宝粽各来一个。” 男孩的声音清润, 口味甜咸不挑, 荤素不忌, 是白桦最喜欢的食客类型。他是白桦粽子摊的第一个食客, 白桦做主, 赠了个咸蛋黄馅的粽子给他。 谁知男孩向衣袖中掏了片刻, 眼神忽然有些闪躲,道:“粽子不……不要了。” 白桦捕捉到孙瑞的小动作, 哪里还看不懂为什么,正要说粽子你先拿着, 银钱隔日送来就行, 却见屋里的孙瑞突然跑了出来。 孙瑞见到男孩的那一刻, 表情一脸惊喜, 道:“陆昭, 你怎么在这里?” 陆昭见到孙瑞,把他拽到身边,小声道:“你有没有多余的银钱, 借我一点。” 孙瑞不明就里地帮陆昭付了粽子钱,作为出钱的人, 理所当然地与陆昭共享粽子。白桦的生意渐渐忙了起来,没再顾上二人, 只道天气炎热,让二人进屋享用。 进屋后,孙瑞率先咬了一口八宝粽,口腔中尽是甜蜜。 八宝粽用的是双色米,既有白润晶莹的糯米,又有星星点点的紫米,加了绿豆、红枣、花生、赤豆等多种馅料,一口咬下去,满满都是料,口感十分丰富。 陆昭则先尝了口白桦赠送的咸蛋黄粽。 只见陆昭慢条斯理地解开包着粽子的竹叶,白桦用料讲究,就连竹叶都是用的最新鲜的,片片都完好无损,散发着竹叶的清香。 不像别家卖粽子贪图利润,在粽叶的选择上以次充好,净是用一些便宜的竹叶,这种竹叶有的枝叶干枯,有的挂着虫洞,糟蹋了粽子不说,还会严重影响食客进食的心情。 陆昭拨开粽子的外衣,漏出里面的白米粽子。 虽说是普通的白糯米,口感上却并不单调,白桦用料大方,加了满满的咸蛋黄,足够让咸蛋黄的味道渗透进米里。陆昭咬下去的每一口,都能感受到蛋黄的流沙,与绵软的糯米完美结合。 从前过端午节,娘亲不过是煮些白米粽子应付了事,陆昭还是头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粽子。没忍住又将另一颗肉粽给拨开,品尝鲜肉的美味。 “你今天怎么来买粽子?” 孙瑞咽下最后一口八宝粽子,问出了刚见面就一直好奇的问题。 “书院门口没见到我娘,就在街上随便逛逛。” 陆昭嘴上说着随便,其实是早有预谋。自从上次无意间蹭到了孙瑞带到书院来的烧饵块,陆昭就一直惦记着来孙瑞所说的小饭桌尝尝别的。 不然街上的商贩数百家,陆昭怎么可能就这么巧找到了孙瑞所在的小饭桌这里? 孙瑞头脑简单,哪里能想到自己带去学院的一个烧饵块,能让陆昭惦记了这么久。听了这话,只是点了点头,道了声好巧。 两人吃饱喝足后,靠在一起,聊着书院里的八卦。 忽然,小饭桌的门口传来一声女人的呼喊:“昭昭,你在不在这里?” 陆昭听到娘的声音,连忙应了一声:“娘,我在这呢!” 陆昭娘见到陆昭和孙瑞待在一起,表情上颇有几分嫌弃。 孙瑞不学无术的名头在书院里传得响亮,在陆昭娘的眼中,陆昭未来是要参加科举的好学生,怎么能与大字认不得几个的睁眼瞎整日厮混在一起。 第70章 陆昭娘心里对孙瑞不满意,言语上也就颇为怠慢:“昭昭,咱们回家温习功课吧。你可是有大志向的人,不能整日与没前途的人混在一起。” “娘,你不要这么说孙瑞。” 陆昭护在孙瑞的身前。 陆昭娘见状,不再吭声,却也没有为羞辱了孙瑞而道歉。 书院谁人不知,孙瑞是个“关系户”。 先生当初之所以会收下孙瑞,不过是因为孙瑞的娘是在大户人家做事的丫鬟,多交了寻常学生好几倍的束脩,先生这才勉强收下完全没有科考希望的孙瑞。 对于这种没什么才学的关系户,身为学霸家长的陆昭娘是完全看不上他的。 回家的路上,陆昭娘还在陆昭耳边絮叨:“昭昭,以后你不要再跟孙瑞来往了,你和孙瑞本就不是一类人,迟早都是要分开的,早点断干净了最好。” 陆昭又何尝不知道娘亲话中的意思,但他不能忍受娘亲羞辱自己的朋友。 “娘,我并非那势利小人,不会因为成绩不好就去疏远朋友,你不用再劝我了。” 陆昭的话语夹枪带棒,暗讽娘亲势利。 此话硌得陆昭娘心里生疼,陆昭娘完全没想到陆昭会因为一个外人,竟然连娘亲都敢挖苦。 陆昭娘当即眼眶一红,泣道:“昭昭,你知不知道,娘亲为了你,每日要刷多少盘子,洗多少碗,你现在上学用的每一两束脩,都是娘辛辛苦苦做工赚来的啊……” “儿子失言了,请娘亲见谅。” 陆昭话虽这么说,神情上却只有冷漠。 陆昭虽然不知道pua这个词,但每次陆昭学业上稍微懈怠,哪怕只是休息片刻,陆昭娘也会反反复复用自己多不容易、家里多需要他等一系列理由来要求陆昭好好学习,早日考取功名。 起初陆昭还会被娘亲的话语激励到,报复性学习数日。 但娘亲的话术翻来覆去就那几套,听得多了,陆昭也感到腻烦,甚至产生了逆反心理,总是想跟娘亲对着干,言语间也愈发“大不敬”起来。 “昭昭,要不咱们去别的书院继续读书吧?” 陆昭娘一想到儿子的前途可能会被一个不学无术的鼠辈影响,陆昭娘就冷汗直流。 “娘,你多虑了。” 陆昭不知道娘的思绪为什么如此跳跃,仅仅是看到他和孙瑞一起吃粽子,就能延展出来这么多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我的成绩一直在书院拔得头筹,娘你不用担心。” 陆昭生怕节外生枝,终于还是补上一句话,安慰了娘。陆昭娘听了这话,这才偃旗息鼓,没再多说。 集市上,白桦趁着傍晚过来“捡漏”。 此时正赶上商贩收摊的时间,商铺也好,小摊也罢,价格都比白天便宜不少。只要认真挑选,总能挑到便宜实惠又新鲜的。 白桦在一家鸭货店门口停了下来,指着一个鸭腿问掌柜道:“掌柜,这个鸭腿怎么卖?” “平日是要卖八文的,今日快收摊了,你给我四文就行。” 白桦将这鸭腿拿到手里细细观察,大小适中,关键这鸭腿看起来是下午现切的新鲜货,鸭肉上还淌着血水,新鲜得没话说。 “给我包起来罢。” 白桦捡了个大便宜,美滋滋地把它带回了小饭桌。 白桦打算明日给孙瑞改善下伙食,今日他被陆昭的娘亲羞辱了一通,整个小脸都皱在了一起,看得白桦心疼得不行。 前世同为学渣的白桦,跟孙瑞狠狠地共鸣了。 尤其是孙瑞还有一个学霸朋友,因为学习差被好朋友娘亲羞辱一番的滋味,白桦代入了一下,也不由得替孙瑞心里难过。 白桦是个厨子,安慰人的方式就是给孙瑞加餐,做顿好吃的。 第二日,白桦早早地就将鸭腿处理好了,放在烤架上烤得滋滋冒油,就连鸭子皮都被烤得焦香酥脆。 白桦将烤好的鸭腿肉剁成小块,又切了些黄瓜丝、葱丝作为配菜,依次卷进面饼里面,封口前再抹上一层灵魂鸭酱,脆皮烤鸭卷便大功告成。 白桦自己试吃了一个,鸭皮酥脆,鸭肉鲜嫩,黄瓜清口,葱丝提味,更不用说蘸啥都香的鸭酱了。 白桦一口咬下去,鸭肉的脆皮在白桦的嘴里层层交织,鸭肉的汁水在白桦的嘴里不断回荡,白桦感受到了鸭肉饱满的油脂香气,这是其他肉类都不能媲美的独家美味。 白桦对自己做的这道脆皮鸭肉卷相当满意,提前卷好了数个,等待着孙瑞从书院上完课后过来品尝。 令白桦意想不到的是,今天来的却不只有孙瑞,就连陆昭也一同跟来了。 陆昭向白桦付过小饭桌的十文饭钱后,和孙瑞一左一右坐在桌子旁共同享用,二人吃得心满意足,白桦在一旁却看得提心吊胆。 昨日陆母的可怖模样白桦算是见识过了,妥妥的就是一个古代版鸡娃父母。陆母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陆昭身上,期待他能够学业有成,改变整个家庭的未来。 可陆昭不过一个孩童,又正是向往自由的年纪,哪里甘心就这样被束缚,又哪里担得起这么重的担子。陆昭如今被赶鸭子上架一般斩断了所有与学习无关的娱乐活动,长此以往,人迟早得疯。 第71章 所以,白桦哪怕知道收下陆昭的饭钱可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依然没有丝毫犹豫。 陆昭孙瑞并没有因为昨日陆母一事心生芥蒂,依旧天南海北地大聊特聊。看到陆昭和孙瑞相谈甚欢的模样,白桦发自内心地替两人感到开心。 孩童忘性大,没有隔夜仇,天大的麻烦在他们这个年龄段里,也不过是消遣生活的一段甜蜜的烦恼。 看到这样美好的场景,白桦觉得春日的暖风都变得温柔了,暖风吹在脸上,就像是温柔的情人轻抚白桦的面庞。 只不过,一切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该来的还是会来,想躲也躲不掉。白桦片刻前的担忧,终于还是应验了。 白桦刚一抬头,就见陆母怒气冲冲地站在白桦的小饭桌门口,大有一副连白桦都要一起收拾算账的模样。 白桦心里暗道不妙,这可如何是好? 第39章 鸭血粉丝汤 “陆昭, 你怎么在这里。” 陆母没有像往日一样亲切唤陆昭乳名,而是连名带姓地叫陆昭,并且每一口都咬字格外清晰, 显然是真生气了。 上次陆母初见这两人一起吃饭嬉闹时, 陆母只是出于提醒陆昭的心理, 想让两人拉开距离, 不要走得太近。而这次, 陆母明明已经再三提醒过陆昭不要与孙瑞来往了, 陆昭却还是不听, 那便是没把陆母这个当娘的放在眼里, 把陆母的话当成了耳边风。 威严受到了挑衅的陆母心情差到了极点, 当即便要发作起来。 白桦却适时地递过去一个脆皮烤鸭卷, 陆母手上没接,表情更是一脸不解, 不懂得白桦此举的用意。 白桦笑道:“新鲜出炉的脆皮烤鸭卷,婶子来得正巧, 吃一个尝尝看吧。” 陆母不接, 白桦就一直将脆皮烤鸭卷端在手里, 陆母没法, 只得伸手接了过来。陆母心里其实多少有点好奇, 能让陆昭三天两头过来吃的东西,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陆母将脆皮烤鸭卷送到鼻尖,先闻了闻, 满满都是烤鸭的香气。陆母将脆皮烤鸭卷送入嘴中,鸭皮香酥入味, 鸭肉的油脂香气夹杂着小葱的劲辣、黄瓜的清脆,就连用来卷鸭肉的面饼都烤得恰到好处, 面饼柔软蓬松,口感不失韧劲。 鸭肉的脂肪较厚,寻常做法吃起来难免肥腻。白桦用饼皮卷鸭肉,搭配葱丝、黄瓜丝的做法,就很好地解决了鸭肉的这一劣势,让人品尝时口齿生津,吃过后流连忘返。 陆母也被这美味的脆皮烤鸭卷勾走了三魂六魄,都有些忘记了自己方才在气什么。愣了半晌,才重新端起架子,冷声对着陆昭道:“走吧,你跟我回家。” 陆昭自知今日一事彻底激怒了娘亲,也没再犹豫,紧紧跟了上去。陆昭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跟孙瑞挥了挥手,以示告别。 陆昭本以为陆母打算秋后算账,回家后再收拾自己,却没想到,陆母回家后破天荒地没再教育陆昭,只是叮嘱陆昭吃完饭后记得温习工作。 就连陆昭都在心里纳罕,娘亲何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陆昭也是数日之后才明白,陆母当日的沉默是为什么。 从那次之后,陆昭每次书院刚一下课,陆母都会准时地出现在书院门口,卡着点接陆昭回家,完全不给陆昭与孙瑞接触的机会。 若单是这样,便也罢了,即便下课后陆昭与孙瑞二人不能同行,白日也总有说话的机会。孙瑞鬼主意多,总能找到和陆昭接触的机会,两人依旧亲密无间,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偏偏陆母思虑周全,提前买通了书院里的一个书生,让书生把每日陆昭的情况汇报给自己。若陆昭一整日安分守己,在书院里规规矩矩地听课学习,便能逃过一劫,但凡跟孙瑞多说了半句,多玩了片刻,便会在回家后受尽陆母的冷眼,经历无数说教的摧残。 长此以往,陆昭的心理防线终于被击垮。 陆昭终于遂了陆母的意,与孙瑞渐渐疏远,愈发沉默寡言。但陆母却发现,陆昭的成绩并没有迎来想象中的提高,甚至不进反退,渐渐堕入深渊。 陆母的心里没了主意。 今日怀疑陆昭是不是春心萌动,看上了哪家的小姑娘,明日又怀疑是不是夫子讲课讲得不好,打算给陆昭换一家更好的书院或者学堂。 对此,陆昭都没什么意见,只是麻木道:“都听娘的,您说了算。” 这明明是昔日陆母最想听到的话语,现在终于如愿,陆母的心里却怕得发麻。 现在的陆昭已经冷漠到不像一个正常孩子,甚至不像一个正常的人。陆昭对任何事都不再热衷,对任何人都不感兴趣,包括曾经的挚友孙瑞,也包括唯一的亲人陆母。 思及此,冷汗爬上了陆母的脊骨,让陆母在夜里辗转反侧。 让陆昭参加科举,难道是自己错了? 陆母想到官兵闯进来的那一日,他们强掳走了陆母的丈夫——陆昭的爹去充军,从那一刻起,陆母让陆昭参加科举的想法便在心中成形。 陆母拼命赚钱,一个人打好几份小工,白日在这家食肆刷盘,晚上在那家酒馆洗碗。陆母劳碌多年,终于攒够了陆昭去书院读书的束脩,第一时间就把陆昭送进了书院,希望他能够考取功名,不用走上陆父的老路。 第72章 陆母并非那贪图富贵之人,这么些年也早已穷苦惯了。陆母之所以一定要陆昭考取功名,谋得一官半职,无非是希望陆昭能够在战乱年代不用踏上战场,平安度过此生。 因为那年陆父被官差征走,陆父踏上战场,再也没有回来。 这是陆母心里永远的遗憾。 陆母已经失去了陆父,不想再失去陆昭,所以陆母必须对陆昭严厉。哪怕在外人看来,陆母对陆昭成才的渴望几近疯魔,陆母也必须这么做。 而陆母之所以要拆散陆昭与孙瑞的友谊,并非不近人情,而是正如陆母那日所说,陆昭与孙瑞当真不是一路人,也终究无法走到一路去。 这话并非以成绩高下论人,而是两家人的背景截然不同。 孙瑞的娘亲孙氏,是高家独女的大丫鬟,有了这层关系依附,孙瑞即便到了征兵的年龄也很难被挑上战场。哪怕孙瑞科举考试失利,孙氏也可以替孙瑞在高家谋个活计,让孙瑞一生安稳无忧。 而陆昭不同,若陆昭过了征兵年龄还未谋得一官半职,等待陆昭的,就只有踏上战场的命运,而等待陆母的,就只有先后把两位亲人送上战场的悲剧。 科举是场豪赌,陆家不能赌输。 话虽如此,陆母看到近日以来愈发怏怏不乐的陆昭,其实心里如明镜一般,哪怕陆母替自己找了再多的借口,也知道问题的根本原因,其实是出在了陆母自己的身上。 是陆母切断了陆昭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不让陆昭与昔日的旧友孙瑞产生交集,才一步步把陆昭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陆昭如今像闷葫芦一般,关闭了自己的心扉,成绩也愈发倒退。 陆母因为儿子的现状心被揪得生疼。 一边是必须要考取功名的紧迫,一边是日渐消沉的儿子,陆母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有那么一瞬间,陆母几乎在想,要么不逼陆昭考科举了吧。自己多干几年多攒些银钱,到时候找找关系,想办法帮陆昭躲过去征兵。 可陆母很快就清醒过来,知道这想法有多不切实际。 前些年的劳累已经击垮了陆母的身体,如今陆母很难再承受高负荷的工作,只能做些洒扫之类的简单活计,糊口尚且困难,又哪来多余的银钱孝敬官差。 陆母有感于现实的无奈,深深地叹了口气。 正当陆母纠结之际,却听到陆昭的房中传来一声门锁被撬开的脆响,在夜深人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突兀。 这么晚了,陆昭这是要去哪里? 陆母揉了揉自己感染了风湿的老腿,不论是阴雨的天气,还是降温的夜晚,这双腿总会率先给陆母发来预兆,比现代的天气预报还要准确,从未出现过差错。 因此,陆母只是打开窗户,冲着偷跑出去的陆昭喊道:“天冷了,你多穿件衣服再出去。” 陆昭已经跑出去了很远,听到娘亲的喊声,还以为事情败露,娘亲这是要抓自己回家,所以赶忙加快了脚步,头也不回地跑远。 小饭桌里,白桦正在料理鸭货。 今日份的鸭货依旧是从昨日那家“捡漏”的鸭货铺子里买到的,鸭货掌柜为人爽朗,见白桦是老顾客了,又是买的没人要的鸭内脏,哪怕没到傍晚也提前给白桦打了折,白桦只花了几文钱就买到了鸭肠、鸭血、鸭肝、鸭胗等一大堆鸭内脏,还送了白桦一副鸭骨架,让白桦带回来熬汤。 看着如此齐全的鸭内脏,白桦当即决定炖一锅鸭血粉丝汤。 白桦将鸭骨架料理完毕后,放入锅中煲上高汤。再把买来的鸭肠、鸭血、鸭肝、鸭胗等鸭内脏分类烫熟,按照食材的需求,烫最佳的时间,保证每一样食材都烫得恰到好处、脆嫩可口。 最后,再往煮沸的鸭汤里,下入红薯粉丝,烫熟后捞出,依次码上鸭肠、鸭血、鸭肝、鸭胗等内脏,再撒上一把灵魂葱花,再浇入高汤至没过食材,一碗鲜香扑鼻的鸭血粉丝汤便大功告成了。 白桦趁热给华氏夫妇各盛了一碗,三人一起围坐在桌子边,喝着热气腾腾的鸭血粉丝汤,体验大口嗦粉的乐趣。 白桦的厨艺无需多说,华氏夫妇早已惊艳过数次,这次也没有例外。 鸭血鲜滑软嫩,鸭胗爽口柔韧,鸭肠细腻爽滑,鸭肝绵软糯香,自家人吃饭,白桦放料一点也不含糊,每一碗鸭血粉丝汤的上面,都码着厚厚的鸭内脏,还可以按照个人的口味继续添加,主打一个想吃啥就有啥。 鸭血粉丝汤中的木薯粉,也被鸭汤炖得入味,木薯粉吸饱了清醇的鸭汤,吃下去的每一口都能品尝到鸭汤的鲜味。 三人共坐一桌,共同探讨小饭桌的未来。 目前小饭桌就只有孙瑞一个食客,白桦每日都会做各种各样的小吃,在小饭桌门前进行售卖。此举不仅仅是为了赚钱,更多的目的是想要替小饭桌吸引食客。 虽然目前小饭桌的生意不算景气,但卖小吃的收入已经足够让铺子收支平衡。白桦本就是乐天的性格,华氏夫妇更是早年间因为摆摊不顺磨练出来了心态,三人没有因为短暂的不如意而气馁,反倒是相互鼓励,他们共同举起喝汤的碗,高高地碰在一起。 第73章 “干杯——” 正当三人其乐融融的时候,陆昭悄然来到了白桦的小饭桌门口。 小饭桌早已过了营业的时间,陆昭这个点过来是要干什么?白桦虽然心里疑惑,但出于礼貌,还是过去给陆昭开了门。 第40章 流沙蛋黄酱(一) 陆昭敲了敲小饭桌的门, 向里面探头探脑。 陆昭见白桦过来开门,问道:“白姑娘,孙瑞今日可曾来过?” 白桦倒是有些意外, 这陆昭找孙瑞, 怎么还找到小饭桌里来了。不过, 夜里寒凉, 白桦还是让开身位, 让陆昭进屋再说。 陆昭长话短说, 只说最近和孙瑞因为陆母的有意阻拦生了些嫌隙, 这才想来小饭桌碰碰运气, 看看孙瑞在不在这里。 “孙瑞刚被孙婶接走。”白桦笑道:“你坐下来喝碗热汤, 暖暖身体吧。有什么事情, 等明儿去了书院再跟他说。” 白桦不知其中缘故,只当这二人闹了别扭, 要演一出兄弟情深的戏码。 陆昭苦笑,要是白日里有机会讲话, 又何苦趁着夜深人静来这里碰运气, 书院中到处都是娘亲的眼线, 陆昭与孙瑞哪怕只是多说了半句话, 晚上都要接受娘亲的盘问, 不堪其扰,不胜其烦。 久而久之,陆昭被迫当起了胆小鬼, 不再接孙瑞的话茬。孙瑞误会了陆昭的讯号,只当陆昭是嫌弃自己, 也不再找陆昭说话。 屈于陆母的压迫,两个好朋友被迫疏远, 何其可悲。 陆昭饮下一口鸭血粉丝汤,汤的咸淡已不知滋味,清汤入口,却如同那苦酒入喉。陆昭越喝越觉得心里苦闷,喝得一脸愁容。 白桦正要上前安慰,余光却扫到白日里孙瑞落下来的书篓。白桦知道此事尚有转机,便也不做那好事之徒,避免画蛇添足。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孙氏和孙瑞一起出现在了小饭桌的门口。 “书篓都能落下,你究竟有没有把先生教给你的课业放在心里?” 孙氏和孙瑞都快走到家了,这才发现孙瑞的背后空空如也,还是孙氏提醒孙瑞,孙瑞才想起来书篓落在了小饭桌,忘了背回来。 “娘,我不仅装了,还装得满满的。不信你把我的心剖开来看看,保准满满的都是功课。” 孙瑞观察了下孙氏的面容,见孙氏并没有很生气,显然没跟自己一般计较,便也耍起了贫嘴,嘻嘻哈哈地跟娘亲打趣。 “油嘴滑舌,下次再犯这种低级错误,仔细我撕烂你的嘴。” 孙氏板起脸来,语气却放缓了不少。 “我知道娘亲疼我,定然舍不得。” 孙瑞蹦蹦跳跳地跟着孙氏一起原路返回。 说来也奇怪,自从孙氏把孙瑞送进了白桦的小饭桌。孙氏母子之间见面的次数少了,母子之间的关系却非但没有倒退,反倒是增进不少。 从前,孙氏身为高府里的大丫鬟,府里的大事小事都需要孙氏过问和操心,为此冷落了孙瑞,虽是迫于生活的无奈,母子之间的情分却也生分了不少。 而如今,孙瑞每日从书院中出来,便在白桦的小饭桌吃饭学习、温习功课。小饭桌就孙瑞一个食客,白桦得了空,便会暂代老母亲一职,监督孙瑞有没有好好学习。若是孙瑞表现尚佳,第二日的餐后甜点,便可以由孙瑞点名指定。 在白桦的鼓励式教育下,孙瑞在书院里的成绩有了明显的长进。追更婆婆文柔文来企饿群幺五二 二七五二爸以孙氏这个做娘亲的心里,也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除了孙瑞的成绩有所好转以外,孙氏每日也只需要忙完府里的活计再去把孙瑞接回来,不用再担心孙瑞的吃饭学习问题。 自从孙瑞进了白桦的小饭桌,交由白桦代为照看以后,孙氏的事情少了,时间多了,心情自然也就好了。孙氏母子之间的关系,也随之有所改善。 归根到底,还是白桦足够靠谱,能够让孙氏这个当娘亲的足够放心。 最开始,孙氏也不是没有担心过白桦只是做样子给自己看,孙氏故意早到或者晚到了几次,却发现白桦并没有被“抓包”。 若是哪日孙氏到得早,就能见到孙瑞在老老实实地温习课业,若是哪日孙氏到得晚,就能见到孙瑞在开开心心地品尝甜点。 如此“抽查”了数次,孙氏终于相信,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把孙瑞送到白桦这里,是孙氏做出的一个明智决定。 孙氏心中暗暗有些庆幸,多亏那日踏青时赶上大雨,躲雨躲进白桦当时还未营业的小店。两人因此结下善缘,孙氏阴差阳错成了白桦的第一个食客。 一切都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因此,孙氏今日看到孙瑞把书篓落在了小饭桌里,心情也没有往日那般急躁,能够心平气和地面对孙瑞的小马虎。 二人一起来到白桦的小饭桌门口。 透过小饭桌的门窗,里面传来阵阵饭香,这些时日以来,孙瑞在白桦的小饭桌享用了各种珍馐美味,对此早已司空见惯。 只是,孙瑞走到门口,怎么感觉自己隐隐听到了陆昭的声音? 第74章 可孙瑞转念一想,如今陆昭早已疏远了自己,在书院中都不曾与自己说话,又怎会变戏法一般出现在这里? 想来一定是自己思念过甚,因此产生了幻听吧。 孙瑞用力地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想要将陆昭的声音从脑海中清除出去。却发现适得其反,陆昭不知道什么时候,正正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幻觉还能有实体? 孙瑞不敢置信,道:“陆……陆昭?” 陆昭也没有想到孙瑞会去而复返,二人都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许久,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 “你怎么回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 两人异口同声,又都被对方给逗笑。这些时日以来的冷淡与隔阂,在这一刻好像都不复存在了,所谓相逢一笑泯恩仇,大抵如此吧。 从当年孙瑞把陆昭从恶霸手中救下开始,早已注定两人此生不可割舍的缘分。 那日,陆昭原本正在书院角落中温书。 陆昭生性冷淡,本就是个不喜欢与人结交的性格。陆昭在书院中并无一二好友,也就没人提醒陆昭,恶霸当时正站在陆昭的背后。 这恶霸是书院无人敢惹的小霸王,据说是哪个侯爷家的小公子,家里人砸钱把他送来了书院。小霸王平日里为非作歹,祸害了一众书生。 由于身份悬殊,没人敢惹小霸王,大家一般只对他敬而远之。 几个书生见到小霸王和陆昭迎面撞上,都预感着要有一出好事发生。 只见小霸王薛游不客气地挡住了陆昭看书的光线,陆昭避开薛游去另一个角落看书,薛游却又故意跟过去,将陆昭看书的光线再次挡住。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薛游就是在故意挑事,想要激怒陆昭。 薛游性情顽劣,平日里最看不惯夫子的“得意门生”,就总是逮着他们落单的时候,将这些夫子的心头肉们挨个欺负一遍。 陆昭见眼前这人一而再再而三挡住自己的光线,正正对上薛游的视线,开口道:“有事?” 薛游没想到这人平日里看着沉闷,倒不是个软柿子,颇有几分性格。薛游来了兴趣,也就没像往日一般直接动手,反倒是跟陆昭周旋起来。 “你自己反思一下,我为什么来找你?”薛游道。 这是一道送命题,不论被提问者回答什么,提问者都可以直接给予否定,以此不依不饶,不断揪出被提问者的错处。而从开口回答的那一刻起,被提问者的身份就处于了劣势,完全被提问者牵着鼻子走。 然而,面对这道送命题,陆昭根本不接茬。 陆昭只是一脸疑惑,问道:“你谁?” 陆昭脸上的疑惑不是装的,陆昭平日里只顾着学习,倒是一时之间真想不起来,眼前这个三番两次挡住自己光线的人,是书院里的哪一号人。 先是一句“有事?”,后是一句“你谁?”,陆昭只用四个字,就轻松扭转了局势,还挑起了薛游的怒火,直把薛游气得跳脚。 薛游平日里在书院里横行霸道,没有想到书院里竟还有人完全不认识自己,甚至压根不接自己的话茬。薛游看了一眼身边跟着自己的小弟,脸上满是被人驳了面子的怒意。 “不认识我是谁是吧?我这就让你认识认识。” 薛游咬牙切齿道。 薛游不是君子,从不以理服人,向来都是为所欲为,一言不合就动手。薛游想要给陆昭打架,也懒得去编造一个多么合理的理由。反正就算把人打伤了打费了也有人替薛游擦屁股,薛小少爷向来懒得在言语上多费功夫。 眼见着薛游马上就要动手打人,一旁饱读圣贤之书的书生们却只是不约而同地别开了脸,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模样。 反倒是平日里吊儿郎当,功课一直吊车尾的孙瑞看不下去了,直接挡在了陆昭的前面。 “就你这小身板儿,也要替别人出头?” 薛游都被气笑了,轻轻松松就把孙瑞推到了一边。 没成想,此举激怒了一直沉默的陆昭,陆昭直接一拳正中薛游的面门,直打得薛游门牙都有些松动,捂着脸表情痛苦。 薛游没有想到,竟然真的有人敢动手打自己,平日里薛游跟人打架,大家都知道他身份尊贵,一般都只有被动挨打的份,没人真敢跟薛游动手。 薛游难得受伤,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赶紧叫一旁看热闹的小弟,道:“愣着干什么,快去给我找大夫啊!” 书生中,不知道是谁没有忍住,传出来了一声嗤笑。薛游定睛一看,正是刚刚被自己一把推开的孙瑞,孙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陆昭扶了起来。 陆昭摸了摸孙瑞的头,道:“你到一边休息,我来处理。” 然后陆昭正正盯着薛游,眼神没有一丝温度。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第41章 流沙蛋黄酱(二) 只见陆昭出手迅速, 扭麻花一般,三两下就把薛游扭成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这个姿势不会让薛游受伤,但会让薛游像骨头散架般难受。 第75章 当年陆父过世后, 陆昭和娘亲相依为命。陆母貌美, 又是刚刚丧夫的寡妇, 不知道多少人垂涎陆母的美貌, 对陆母起了歹念, 想要趁着夜色将这朵野花采撷。 陆昭日日替陆母守着房门, 一有动静, 便会第一时间将那歹人制服。只是将人制服以后, 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出现。 若是将这贼人揍得轻了, 那便无法解陆昭心头之恨, 若是将这贼人揍得狠了,第二日报官不免让这贼人逮到了把柄。 久而久之, 陆昭研究出来了一套捆人的姿势,虽不伤其要害, 明面上也没有明显的伤痕, 但是却让人痛苦万分, 每一根骨头都碎裂般剧痛。 如今, 陆昭便把对付往日的采花贼的功夫用在了薛游的身上, 直把薛游扭得惨叫连连,哀声求道:“错了错了,放过我吧。” 陆昭原本不依, 却见一旁的孙瑞右臂刮伤一片,血肉模糊。 方才孙瑞被这薛游没轻没重地推搡到了地上, 正正好就是右臂着地,一只胳膊支撑起了全身的重量, 受伤程度可想而知。 陆昭见状,只能暂且放过惹是生非的薛游,转而去关心孙瑞的伤势。 薛游趁着陆昭分神的空档,从陆昭的手下逃了出来,慌里慌张地逃跑前,还不忘叫嚣道:“你给我等着,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悉听遵命。” 陆昭说这话时头都没抬,直把薛小少爷气得牙根生疼。薛游这才想起来刚刚还挨了陆昭面门上的一拳,赶紧逃走去处理伤势去了。 孙瑞见状,一脸苦笑:“以后怎么办?” “什么?”陆昭抬起脸,冷淡的眸子中透出疑惑的神情。 “你得罪的可是侯爷的独子,不怕被打击报复?” 孙瑞一脸震惊。孙瑞向来知道陆昭是个科举的好苗子,也是夫子相中的将相之才,却不知道,陆昭竟如此不通人情世故,连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走一步看一步吧。” 陆昭本是有意逗一逗孙瑞,见后者信以为真,轻声笑道:“更何况,你不是和我一起得罪他的吗?” 此话一出,孙瑞更加愁眉苦脸。孙瑞本就是个一根筋的脑袋,方才冲上去挡在陆昭面前的时候,是真的没有想那么多。如今事情已成定局,才后知后觉地后悔起来。 “行了,你先跟我去把伤势处理一下,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我撑着呢。” 陆昭摸了摸孙瑞圆圆的脑袋,孙瑞长了一头软软的自来卷,摸起来手感很好,有点像毛绒绒的小动物。 或许是陆昭吉人自有天相,两人一起把横行霸道的薛游收拾一顿的事情,后来竟然不了了之了,没有收到预想中的打击报复。 个中缘由,自有缘故,此处暂时按下不表。 时间拉回到现在,孙瑞跟着孙氏一起回小饭桌来取粗心落下的书篓,正碰上趁着夜色来小饭桌找孙瑞无果的陆昭。 机缘巧合,两位旧友在白桦的小饭桌中相遇。 孙瑞就算脑袋反应再慢,也能从陆昭的神情中看得出陆昭对他的珍重。陆昭并非贪图口腹之欲的人,这么晚能够出现在白桦的小饭桌里,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为了寻找自己。 “我会解决。” 两人擦肩而过时,陆昭没有解释为什么,只是坚定地给予了孙瑞承诺。这是在告诉孙瑞,以后再不会出现近日的隔阂,陆昭有自信能解决现在的麻烦。 孙氏久等孙瑞不来,在门外嚷道:“好了没有,拿个书篓磨磨唧唧的。” “我来了,娘。” 孙瑞回应了孙氏,小小声凑在陆昭的耳边,道:“我相信你。” 陆昭向好心款待自己的白桦道了声谢,这声道谢发自真心。若不是今日白桦好心留他喝一碗鸭血粉丝汤,陆昭与孙瑞之间的隔阂,不知道何时才能够化解。 陆昭仰头,将碗里剩余的鸭血粉丝汤一饮而尽。 如今烦恼已清,再去品尝汤羹,也就没有了先前的主观色彩。只觉这鸭血脆嫩有弹性,粉丝q弹有嚼劲,就连鸭汤都汤鲜味美,令人口齿生津。 陆昭将汤羹喝得见了底,这才向白桦告别,打道回府。 没想到刚来到家门不远处,却见家里的油灯早已被点燃。屋内灯火通明,陆母正端坐在床沿。陆母像是早已清醒很久,脸上并无半分睡意。 深夜出门一事被娘亲发觉,陆昭还未开口,便遭到了陆母的质问。 陆母也没兜圈子,开门见山地问道:“这么晚了,你去哪了?” 陆昭见娘亲问得直接,也不再隐瞒,选择实话实说,道:“儿子去了书院门口的农家小饭桌,与儿子在书院的挚友见了一面。” “可又是去见那孙瑞?” 说这话时,陆母的脸上满是疲惫。 听了陆母的问话,陆昭直视着陆母的目光,回道:“正是孙瑞。” “罢了,我就知道拦不住你,你们总是这样东躲西藏地也不是办法。”陆母叹道:“既如此,你便控制好学习和玩乐的时间吧。以后每逢初一十五,我都放你自由,你愿意跟谁相处,跟谁玩,我都不再干涉。但除此之外的时间里,你必须以科考为重,课业万万不能耽误,可能做到?” 第76章 陆昭原以为要多费一番口舌,才能说服陆母。没想到陆母思虑更加周全,直接帮陆昭安排好了学习和玩乐的时间。 从前交个朋友都要被娘亲监视,没有半分自由,如今却可以自由交友,只是限制玩乐的时间而已,陆昭哪有不愿意的道理。 陆昭当即拱手道:“谢娘亲成全。” 陆昭告别陆母后,乖乖地回房睡觉。而陆母一个人待在房里,久久不能入眠。在陆昭偷跑出去的这些时辰里,陆母想起了很多往事。 陆母想起儿时与陆昭的亲子时光,陆昭懂事得早,陆母的丈夫过世后,更是直接承担起了家中顶梁柱的责任,日夜守在陆母的房门前,以防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的窥探。 这些陆母都记在心里,再反思了自己近日以来的言行,实在是于情于理,都有失妥当。 陆母打着“为了孩子好”的名义,打乱陆昭的平静生活,干涉陆昭的交友自由,一步步把懂事的孩子逼得叛逆,一步步离经叛道起来。 归根究底,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是陆母自己。 陆昭小小年纪就能保护娘亲的安危,一个思虑如此周全的男人,课业上的事情又怎需要她来把控和操心。陆母的再三干预,也只是起到了适得其反的效果。 想通了这些时日以来陆昭变化的原因,陆母决定豪赌一把。 就算科举是目前能够稳住这个家的唯一出路,也不应该以牺牲孩子的快乐和自由为代价。哪怕陆昭最终仍然躲不过登上战场的命运,也要给陆昭一个完整的、快乐的童年。 陆母花了很大的功夫、很多的时间,终于说服了自己,在陆昭面前做出了让步。 陆母相信陆昭的自制力,能够在课业与玩乐之间达到平衡。如果陆昭当真能够按照陆母安排的时间表严格进行执行的话,陆母也愿意遵守自己的承诺,在每月初一和十五,放陆昭快乐与自由。 陆母终于想通了近日以来的种种,便放空了思绪,进入了梦乡。 华家中,白桦正在处理鸭蛋。 白桦自己都不敢相信,她竟然能在同一家鸭货店里“捡漏”三次。 昨日白桦去那家鸭货店的时候,却见到有新鲜的鸭蛋,正在打折处理。蛋类本就是保鲜期极短的食物,与其第二日放到腐坏,不如便宜价卖给白桦,好歹能够收回成本。鸭货店老板咬了咬牙,便把剩下的鸭蛋都低价卖给了白桦。 今天早上白桦垫了垫昨日购买的鸭蛋分量,不由得感慨,这老板娘真是个实在人。虽然这鸭蛋价格打折,分量却足斤足两,没有因为便宜就大打折扣。 白桦看着这些光滑圆润的鸭蛋,一次肯定是吃不完的,浪费了又未免过于可惜。白桦想了想,干脆把鸭蛋的蛋清、蛋黄分离,分别做菜和储存。 白桦将蛋清打入碗里,混入面粉和葱花,烙成香喷喷的蛋饼,作为小饭桌今日份的朝食。 至于鸭蛋黄,白桦把蛋黄挨个放入底部铺满盐巴的纸盒中,又在蛋黄表面均匀地涂满了盐巴,直到盐巴将鸭蛋黄完全密封包裹起来。 在阴凉处静置七日后,便可开封拿出来,刮去蛋黄表层的盐巴之后,橙黄晶莹地咸蛋黄便露了出来。 白桦将一部分咸蛋黄用来做成蛋黄酥,作为孙瑞勤勉学习的加餐奖励。另一部分咸蛋黄则捣碎成泥,放入锅中炒至色泽金黄,便是一道下饭神器——流沙蛋黄酱。 蛋黄酱口感细腻,绵密流沙,轻微的颗粒感带来咀嚼食物的乐趣。味道咸淡适中,不论是空口品尝,还是拿来拌饭拌面,都是不可多得美味。有了如此百搭的咸蛋黄酱,白桦以后做饭也多了更多的选择。 正当白桦为研制出了流沙蛋黄酱而开心时,却不知道有人正在苦苦寻找自己。 集市,鸭货铺子。 集市人多口杂,往来人数众多,是个打听人的好地方。出于此意,一个老人带着一个小孩正在集市中四处打听白桦的下落。 他们不辞辛劳,顺着集市挨家挨户地打听,打听到了鸭货铺子的老板娘这里,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你说的这个小姑娘我认识,都来我这买过三回了, 每次都来捡漏。” “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看她每次买这么多东西,应该是开食肆之类的吧。” 老板娘性格大方,回答得爽利,看起来不像是在骗人。况且老板娘与面前这对爷孙素不相识,骗他们也没有这个必要。 面前的一老一少听了这话却满面狐疑,胤朝的食肆他们都快打听个遍了。只有一家快要倒闭的食肆说是见过白桦,白桦曾经在他们后厨干过一阵子,后来不知道怎的惹了掌柜不开心,最后没有留下来。 那家食肆因为往饭菜里偷加罂粟壳的事情被食客曝光,他们去问的时候,老板一脸哀苦,特别后悔当初没有留住白桦。 他们走的时候,老板还特意嘱咐道:“当日是我认人不清,差点毁了这家食肆,那偷加罂粟壳的混账玩意已被我清理出去。你们要是打听到了白桦的下落,帮我问问白桦还愿不愿意回来,不管要多少钱,我都愿意出。” 第77章 他们打了个哈哈出门,没有把这人的话放在心里。 想要找白桦报恩的人多着呢。 他们也是受过白桦恩惠的,多亏了白桦当日无偿分享糖葫芦的配方,才让他们在白菜生意之外,有了额外的收入。也让他们在白菜收成不好、价格低廉的日子里,不至于断了家里的炊火。 他们是万万不信村长当日的判决的,这些时日以来,一直在打听白桦的下落。可那日他们把白桦送进城里之后,白桦就告别了他们,多日以来竟未曾再碰面。 白桦那日与他们分别之后,究竟去了哪里?又为什么这么多日以来,不曾与他们取得联系?白桦现在过得好不好,可曾摆脱昔日的梦魇,重新振作起来? 找了一圈依旧没有找到白桦的朱伯和朱义,心里满满都是疑问,却不知道去何处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 第42章 糖心烤蜜薯 话说那日薛游没在陆昭身上讨到便宜, 反倒是受了一身的伤。 当天晚上,薛游回到侯爷府,却见他那花枝招展的后娘正攀着他爹的肩, 娇俏地说着什么情话, 看都没看薛游一眼。青天白日, 两人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放肆, 薛游想到他娘未寒的尸骨, 不由觉得脸上的伤更疼了。 薛游见状, 也没了告状的打算, 正打算溜回自己的房内, 眼不见为净, 偏偏他这个后娘是个好惹事的, 主动唤住了他。 “阿游,你这脸可是伤着了?你来我房里, 我给你上点药。” 后娘的脸上挂着半真半假的关切,一副很关心他的模样。但薛游心里清楚, 若这人真有这么好心, 那便不会在他进门以后对他视若无睹, 当初更不会踩着他娘的尸骨上位, 做尽丧尽天良之事。 此刻后娘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 多半是做给他那个昏爹看的。 想清楚这些,薛游的脸上也就没了好脸色。只见薛游难得认真地抬起眼,一字一顿道:“不劳您操心了, 姜夫人。” 这一声姜夫人,直让后娘的表情管理差点失控。不过一个能从丫鬟爬到继母的女人, 又岂是等闲之辈,后娘只是微微惊诧了片刻, 便重新戴上了楚楚可怜的面具。 “阿游,你先不要跟我置气,处理伤势要紧。你跟我说说这个伤口怎么回事,我好对症下药,给你拿合适的伤药。” 这话乍一听,都觉得是这后母忍辱负重,关心继子身体健康,倒是这继子不识好歹,好心当成驴肝肺,白瞎了后母的一片心意。 侯爷也这么觉得,对薛游斥道:“平日里懒散也就罢了,怎么你后娘关心你,你也这般无赖?快跟你后娘道歉!” “晚辈失礼了,姜夫人。” 薛游拱了拱手,自称晚辈不说,还一口一个姜夫人,这道歉道得极不诚心,显然是没把她这个后娘放在眼里。 不过,姜氏这个后娘的位置一天没有真正坐上,一天便不敢掉以轻心。生怕行差做错一件事,就被薛游挑出错处来借机生事。因此,姜氏只敢对着老爷撒撒娇,言语间挖苦几句,却不敢真的把薛游如何。 “老爷,瞧你说的,哪就有这么严重。我一个苦命人,老爷可怜我,才让我在府里多副碗筷,阿游不认我,也是应该的。” 姜氏声音软糯,又是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轻轻地给侯爷捏肩捶腿。这种粗活又哪里需要姜氏这种老爷身边的红人去做,姜氏肯这么做,无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只见随着姜氏的动作幅度,姜氏衣袖、脸颊上的脂粉香气全部散在了侯爷的周围。侯爷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被美人这样的吹捧,又主动示好,哪里还把持得住,也不管薛游是不是还在受伤,径直抱起姜氏便往屋里去了。 姜氏被侯爷抗在肩上,还不忘回头娇笑道:“阿游,我这边忙不过来,伤口你别忘了自己处理一下。” 看着姜氏眼里止不住的得意,薛游便是再不通人情世故,此刻也早已大彻大悟。这姜氏身为娘的丫鬟爬上了主子的床不说,竟还好意思向薛游的面炫耀得了侯爷的宠爱。 世间竟当真有这种没脸没皮之人! 薛游今天算是见到了。 薛游气急攻心,脑内早已被姜氏的挑衅占满了思绪,也懒得再去计较陆昭今日对他动手的事情了。 薛游对姜氏的恨恨到了极致。这份恨中,还有他娘的那一份。 这姜氏原本是薛游娘出嫁时带过来的丫鬟,薛母身为大家闺秀,一辈子温婉善良,到死都没想明白,自己一生善待的丫鬟为什么负了自己,爬上了侯爷的床,抢走了她的丈夫。薛母<a href="https:///tuijian/zhaidouwen/" target="_blank">宅斗失败,最终郁郁寡欢,含恨而终。 其实姜氏也并非那水晶心肝玻璃人,不过是比薛母多会几分不入流的下作手段罢了,偏这侯爷也是个不入流之人,还真就吃这一套。 如今薛母的服丧期未满,两人不仅大行苟且之事,还舞到了薛游的面前,薛游怎能不心伤,怎能不愤恨。 更气人的是,如今侯爷正妻过世,虽然明面上不能立刻续弦,但私底下下人们都在传,姜氏将要代替薛母的位置,被侯爷抬成薛游的后娘,成为当家的主母。 第78章 下人们娱乐活动少,私底下没少拿主子们的风流轶事作为乐子,一般宽厚些的主子撞见了便也撞见了,不会严惩。 偏偏今日薛游刚从姜氏那里碰了壁回来,一小厮正撞在薛游的枪口上。 薛游路过时,这小厮正在唾沫星子乱飞地侃道:“你们说,老爷的夫人要是先后都是姜家女,这叫什么?这叫相公代代相传,肥水不流外人田!” 小厮自以为此话说得极为尖酸刻薄,却见同伴们没一个搭腔的。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啊?怕什么,我看这薛游也嚣张不了几天了。等到时候这姜氏有了喜,这薛游小霸王的身份也就要不保咯。咱们到时候,也不用天天看他惹事,替他擦屁股了。” 小厮说着说着把自己说乐了,笑道:“兄弟们,咱们的福气在后边啊。” “我看你的福气是到头了。” 薛游站在这小厮的背后,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平日里,薛游再混账也不过是耍些嘴皮子功夫,动手的时候都不多,多的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后不了了之。 如今这小厮在薛游的雷点上蹦迪,先是羞辱他娘,后是补刀骂他。若单单是这后者,薛游挨骂挨惯了,也不差他这一句两句,多半只会当耳边风,听听也就罢了。 可偏偏这小厮羞辱了他娘,还拿他娘去和那个心机丫鬟姜氏相提并论,笑谈姜家主仆共侍一夫之事。薛游向来的处事原则就是,别人骂自己可以选择忍让,但若是谁胆敢骂了他娘,棺材板给这人掀了都不足为过。 “我听说南山最近在招矿工,你既如此能言善辩,便去给工人们送送温暖,给他们逗闷子去吧。”薛游冷道。 这小厮听了这话,连忙跪地叩首,自己扇着自己的耳光。 “奴才该死,求主子饶命。奴才该死,求主子饶命……” 王府的差事既不劳累,俸禄又高,逢年过节还有主子们给的赏钱和衣裳,这么肥的差事,外面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听着主子这话的意思是要把他发卖出去,卖去南山这种穷地方当那不分昼夜的矿工,以后莫说是赚钱了,命能留下来就已是福大命大。 面对小厮的跪地求饶,若是平时,薛游保不准就心软了,随便打几板子,等消气了也就过去了。薛小霸王不是记仇的人,第二日依旧逍遥快活。 但娘亲是薛游的底线,这小厮千不该万不该拿此事玩笑。薛游不会对此事有任何容忍,也不会对此事有半分退让。 “省着点命吧,等到了矿场有的是花的时候。” 薛游头也不回地离开,只留一众小厮原地石化。他们万万不会想到,平日里最好糊弄的薛游这一次竟会如此坚决,不留丝毫回旋的原地。 有了这个倒霉蛋小厮作为前车之鉴,从此下人们谁都知道这是薛游的逆鳞,再也不敢私下里讨论薛母的过往与姜氏的是非。 虽然下人不敢议论了,但姜氏踩着薛母的尸首上位一事却不会有半分改变,依旧是血淋淋的、不争的事实。 薛游心下凄苦,一夜无眠。 第二日,薛游顶着重重的黑眼圈去了书院,脸上还带着昨日的伤,完全没有任何处理的模样。 薛游几乎一无是处,唯一能真心夸赞的不过是薛游那娘胎里带出来的好皮囊。可如今就连这面皮都挂了彩,还一脸形容憔悴。平日里整日围着薛游转的小弟此刻也不知道从何夸起,马屁拍得相当僵硬。 “薛爷今日颇有野性之美。” “我喜欢薛爷今日的风格。” 薛小霸王听了这些驴唇不对马嘴的马屁,一点也没有受用,挥挥手道:“去去去,一边去。” 只是,小弟能够挥走,陆昭和孙瑞却赶不走。只见他们二人此刻正紧紧盯着薛游,脸上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薛游的心里烦得很,想也知道,现在自己这副尊容,又能比鬼好上多少呢? 不过,事有轻重缓急,薛游现在心里满脑袋都是如何扳倒日日挤兑自己的姜氏,不让姜氏爬上自己后娘的位置,哪还有闲工夫再去操心容貌如何,更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料理与陆昭的矛盾。反正薛游侯爷独子的身份摆在那里,薛游不生事已是谢天谢地,夫子来了也得敬他三分。 薛小霸王的大脑仿佛是最简单的单细胞生物,同一时间段里只能装着同一件事,如今被后娘的事情牵挂着,所有的精力便都被吸了进去,竟然连陆昭和孙瑞盯了自己很久都没发现。 薛游不知道的是,陆昭和孙瑞见到薛游这副不修边幅、大受打击的模样,脑子里想的却并不是奚落,也不是嘲笑,简简单单只有一句话:“我真该死啊。” 若是薛游还和往日一样横行霸道,他们保不准还会因为那日与薛游的打斗而记仇。偏偏这人脸上受了重伤都不修整,大喇喇展示给别人看,神情又是一副完全被打击到的模样,就连陆昭都开始反思自己,我当日真有将他揍得这么狠吗?怎么连人带心伤成了这样? 孙瑞更是行动胜于言语,直接把当日用剩的药膏放在薛游的书案上,后者一脸不屑,冷道:“拿走,我不需要这个。” “这个我用过,伤好得很快。” 孙瑞生怕薛游不信,还展示了一下受伤的右臂,果然如孙瑞所言,用了药膏以后好得很快,流血的伤口已经结痂,不日便可以痊愈。 第79章 薛游的表情有些古怪,半天才哼出来一句:“那你放这吧。” 孙瑞还待再说,却发现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推门进来了,赶紧回到了自己的书案前,不敢再和薛游讲话。 等到授课结束,孙瑞正要去跟薛游去讲此药的使用方法,却发现薛游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书案上空空荡荡,哪还有孙瑞那瓶药的影子。 孙瑞见状,轻笑出声。这个薛游,浑身上下就一张嘴最硬。 小饭桌中,白桦正在做烤蜜薯。 今日白桦在集市中淘到了上好的红薯,这些红薯全都大小适中、身形瘦长,都是适合用来做烤蜜薯的上好原料。 白桦将它们逐一洗净,用盐水充分浸泡,通过弱化氧化酶的化学反应,来实现红薯更好的口感,让烤制的蜜薯更加香甜。【注1】 先用水浴法将红薯煮熟煮透,再将煮好的红薯放入炉火中耐心烤制,直烤到红薯表面淌出糖汁,撕开红薯皮,呈现蜜色,一颗糖心烤蜜薯便大功告成。 烤过的红薯更加软糯香甜,外表橙黄透亮,像是要滴出蜜来。来上一个香香甜甜的糖心烤蜜薯,心里的烦闷也就一扫而空。 今日是月半十五,陆昭的假期,孙瑞和陆昭两人结伴来白桦的小饭桌吃暮食。两人一人抱着一个硕大的糖心烤蜜薯,吃得大快朵颐。 白桦见二人吃得不顾形象,用帕子给他们擦了擦唇角,忍不住失笑出声,看来下次还是少做几个为好,不然这好端端的小团子,要是吃成了小花猫可就不好了。 小饭桌的三人因为一盘烤蜜薯吃得其乐融融,而另一边的侯府内,一场大戏即将开演。 第43章 香酥红薯片 书院里, 薛游、陆昭、孙瑞并排跪在天井中。 因这三人中,有那出了名不好得罪的小霸王薛游,大部分书生都是一副好奇又不敢看的样子, 用余光偷偷打量。也有那胆子大的,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 直接光明正大地看着三人受罚。 “聚众生事, 长本事了你们?” 夫子的手板重重打在三人乖乖伸出来的手掌上, 一下下打得缓慢有力, 每一下都使足了力道。孙瑞是个扛不住打的, 吃痛叫出了声来, 被夫子凌厉的眼风一扫, 再也不敢吭声。 不知道是谁说漏了嘴, 竟让夫子得知他们那日在书院打斗的事情。如今三人心中早已没了当日的嫌隙,内心想法都差不多, 等抓到那个告密贼,一定要好好收拾一顿。 只是这事说来轻巧, 办起来却很难。 平日里, 薛游在书院横行霸道惯了, 得罪的书生数不胜数, 大家碍于薛游的家世不敢跟他正面起冲突, 私底下却对薛游意见很大,早已形成了关系紧密的小团体。 如今薛游打斗一事东窗事发,小团体们怕是早已统一了口径, 再难追寻出“真凶”。 夫子将他们三个挨个打完手板,又罚他们抄《学记》。三人刚被打过手板, 手掌被打得肿痛,握毛笔的手都在颤抖。 趁着抄书的空档, 孙瑞小声问薛游道:“听他们说你睚眦必报,一点小事能计较一整年,可为什么我们那日打伤了你,你却轻易放过了我们?” “没工夫。” 薛游满脑子都是姜氏和他爹卿卿我我的画面,甚至刚刚在挨打时都在开小差,说这话时颇有些心不在焉。 孙瑞和陆昭都是一脸吃瓜的表情。 向来把惹事生非视作人生头等大事的薛小霸王,竟然也会因为别的事情被困住,这严重激起了孙瑞和陆昭的好奇心。 但薛游却没什么分享欲,一副随你们猜的模样。 孙瑞和陆昭见状,只得作罢,边抄书边聊起了书院中的八卦。 薛游见两人忽视他,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试探性地开口道:“我有个朋友,家里出了点问题……” 薛游虽然在书院中结交了不少狐朋狗友,但他们大多只是贪图薛游家的权势,没几个真把薛游放在心上的。如今薛游有了心事,也无人可以诉说。 想到那日孙瑞主动送给自己治伤的药膏,薛游觉得他们二人心肠不坏,于是嘴巴快过了大脑,假借“朋友”的名义,将近日以来发生的事情,全都如实说了出来。 说完,薛游又有些不好意思,补充道:“反正这些都是我听别人说的,你们当个乐子就行。” “你……啊不,你朋友好惨。” 孙瑞从薛游的口中听到了太多过分真实的细节,早已猜到这是薛游的亲身经历,但是为了维护薛游的面子,还是选择了改口。 陆昭听了薛游的故事,一脸若有所思,道:“我倒觉得,此事是你做错了。” 薛游听了此言,非但没有生气,反倒是一副很冷静的模样,道:“你说说看。” 薛游又一次嘴巴快过了大脑,忘记了否认遭遇变故的人是“朋友”而非自己,便也只能将此事认下,认真聆听他们二人的看法。 如今薛游深陷困局,旁观之人的建议会更加中立客观,也对薛游帮助更大。 陆昭认真地给他分析,道:“你看,依你所说,你这后娘还未上位,便先端起了后娘的架子,显然是个心浮气躁,沉不住气的人。” 第80章 “这人如今处处针对于你,无非是想借你之势,在侯府中稳住脚跟。你越跟她叫板,她便越会嚣张跋扈,想法压你一头。”陆昭缓了缓,又道:“你不如冷眼旁观,做出一副对她如何折腾都不在乎的模样,久而久之,她便也会失去与你争斗兴致。” 争斗一事,总要有人去争,有人去斗。若争斗双方的一人提前退场,那便是再激励的争斗,也只能被迫告终。 薛游认为陆昭此话说得有理,可薛游心里就是咽不下姜氏当年欺负他娘的那口气,道:“一味忍让有何作用,那不是一辈子都要任人宰割?” 陆昭听了薛游的话,忍不住笑道:“我不过是劝你不要操之过急,又不是逼你做那无欲无求的和尚。等你那后娘放松了警惕,有的是你的还手机会。” 薛游听完了陆昭的冷静分析,顿时觉得陆昭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此时此刻,薛游对于陆昭的学霸滤镜达到了巅峰。 从前薛游看不惯陆昭,认为陆昭为人装腔作势,为了考取功名不择手段,与薛游那背信弃义的后娘并无区别。如今交手了几回后,薛游这才发觉,陆昭只是被科举限制了才华的发挥空间,陆昭在为人处世上也足够心思缜密,将来若当真能够踏入官场,多的是发光发热的可能。 薛游听进去了陆昭的话,回到侯府后便按照陆昭的计策进行落实。 抄书结束后,薛游刚一回到府邸,后娘姜氏便来到薛游面前刷存在感。这要换平时,薛游一定会第一时间绕开姜氏,想方设法避免和姜氏的接触。 而现在,薛游却只是停住脚步,定定站在姜氏的面前,问道:“姜夫人站在这里,可有什么事要吩咐?” 姜氏原本只是像往常一样来薛游身边恶心他,炫耀自己的成功,却没想到薛游当真会停下来听自己说话。 姜氏一时语塞,干巴巴道:“也没什么要紧事,不过是见你今日回得晚了,过来问问你书院里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晚辈很好,有劳姜夫人关心。”薛游礼数周全地给姜氏行了个礼,问道:“姜夫人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姜氏被薛游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噎得说不出话来。薛游的所作所为,姜氏挑不出来任何的错处,只好说道:“没事,你回房温书吧。” 接下来的几天里,姜氏无论再怎么刺激薛游,薛游都跟一块木头似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姜氏的一切小心机、小动作,薛游都装看不见,任由姜氏胡作非为。 姜氏给人当了半辈子丫鬟,好不容易熬走了前主子薛母,因此格外享受侮辱薛游的快.感,享受把从前的一切踩在脚下的感觉。 如今薛游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姜氏一直在薛游这里得不到任何的正反馈,像是在演一场没有观众的独角戏。 久而久之,姜氏自觉无趣,也懒得在薛游身上再费心思,一心巴结侯爷去了。毕竟侯爷才是姜氏翻身的金大腿,在薛母的服丧期结束之前,姜氏依然要小心翼翼,守住自己在侯爷心里的地位。 农家小饭桌内,薛游找到了陆昭、孙瑞二人。 “我按照你的嘱托,让姜氏对我放松了警惕,如今她已对我不闻不问。”薛游道:“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陆昭听后,脸上露出不出所料的笑容,正要开口指点江山,却被白桦打断。 白桦笑眯眯地将一盘红薯片端上餐桌,笑道:“聊什么大事呢?饭还没做好,你们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白桦见孙瑞既陆昭之后,又替自己拉来了一个食客,心情大好,主动送了他们一盘红薯片,让他们边吃边聊。 白桦的红薯片切得极薄,炸得酥脆,撒上白桦自制的番茄、烧烤、麻辣等不同口味的调味粉。虽只是一道寻常小食,却能同时品尝到多种味道。 见白桦送上来了红薯片,正在商议的三个小团子也不由得止住了话头,转而品尝起了这份新鲜出炉的美食。 三个小团子在口味的选择上各有千秋,便各自拿起一片红薯片,蘸上喜欢的调味粉送入口中。 番茄味酸甜可口,烧烤味酱香入味,麻辣味椒麻鲜香,酥脆香甜的红薯片被调味粉均匀地裹满了表面,轻轻一咬,便在口齿间发出清脆的声响。 小饭桌里全是小团子们嘎嘣嘎嘣的声音,不一会的功夫,一盘高高的红薯片竟然见了底。 三个小团子这才想起之前的话题,凑在一起咬耳朵。 正在后厨做饭的白桦看了一眼在饭桌前讨论的三个小团子,他们聚精会神,像是在讨论什么大事一样,每个人都刻意压低了声音,生怕被外人给听见。 被当成“外人”的白桦心里也没有不爽,白桦也是从青春期过来的人,愿意尊重小团子们的小秘密。白桦主动将后厨的门从里面给关上,给予小团子们充分的私密空间。 门外,擦净嘴巴的陆昭这才想起刚刚的话题。 只见陆昭的脸上没了之前的笑容,眼里闪过一丝狠厉:“既然那姜氏放松了警惕,接下来,便是你出手的最佳时机。” “怎么做?” 第81章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薛游已经基本上成了陆昭的迷弟,完全相信陆昭的建议。之前陆昭建议薛游对姜氏的挑衅冷处理,也取得了预想中的好效果。 薛游摩拳擦掌。 对仇人伏低做小的感觉不算好受,这几日的隐忍已经让薛游献出了毕生的演技,是时候该以牙还牙的复仇了。 第44章 小米地瓜粥 灶台上咕噜噜地滚着小米地瓜粥, 让整个小饭桌都充满了香甜的气息。 白桦给他们三人一人打了一碗小米地瓜粥,端上了桌。地瓜被细心切成小块,炖得又软又糯, 小米更是煮到黏稠, 看起来金黄诱人。 面对香喷喷的小米地瓜粥, 三个小团子却没什么享受美食的兴致, 都是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 像是被什么难题给困住了。 见状, 白桦忍不住打趣道:“什么事还能难倒我们的小男子汉?” 薛游急病乱投医, 也顾不上颜面自尊, 干脆把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全都交代了。 白桦听后, 笑眯眯道:“这个问题啊, 很简单,你先这样……” 白桦说完, 三个小团子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薛游更是茅塞顿开,忍不住一拳锤在桌子上, 感慨道:“妙啊!” 白桦心疼地摸了摸被薛游锤过的桌子, 这是萧宴当初给白桦购置的上等桌椅, 白桦为此打下了高额的欠条。 所以, 这薛游哪里是锤到了桌子上, 那分明是锤到了白桦的肉上啊! 白桦肉疼得不行,叹道:“小祖宗,你打我都别打我这桌椅啊, 很贵的……” 白桦话音未落,薛游却一脸无所谓地掏出一个荷包来, 随手扔到白桦的手里。白桦垫了垫手里荷包的分量——笑死,根本垫不动。 白桦虽然从这小霸王的言行举止中, 猜测出来薛游大约是哪家那户的少爷。可没想到薛小霸王竟有此等钞能力,白桦一时无话可说。毕竟这荷包里的银子莫说是赔白桦的桌椅里,把白桦这家小饭桌盘下来都绰绰有余。 白桦自认不是那贪图富贵之人,所以沉默片刻后,道:“你锤吧,锤大声点。” 白捡的便宜干嘛不要,锤坏了刚好换套新桌椅,白桦在心里轻易地说服了自己。 侯府内,姜氏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为明日而紧张。 明日是薛母去世一周年,对姜氏来说,可是个大日子。根据胤朝的礼法,妻子过世后,丈夫需服丧一年,一年后方可再次娶妻。 也就是说,明日侯爷便可不再为薛母服丧,正式被迎娶过门。 在这一年中,侯爷虽没有对姜氏明媒正娶,但姜氏的开支用度,也早已按照正房太太的标准,甚至还给姜氏身边配了两个伺候的丫鬟,一名杜鹃,一名牡丹。 “杜鹃,牡丹,你们看我这身漂不漂亮?”姜氏在梳妆镜前问道。 杜鹃、牡丹本是和姜氏一批进门的丫鬟,本就对姜氏背弃旧主,爬上主子床的行为颇为不齿,因此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奚落道:“我们喜欢有什么用,还得是侯爷看得惯才行。” 姜氏没有听到预想中的阿谀奉承,恼道:“你们两个贱蹄子,看我明日怎么收拾你们!” 如今姜氏名不正言不顺,不好发落杜鹃和牡丹,但倘若明日姜氏被抬成了侯爷的平妻,薛游的继母,那府里上下谁不都得唯姜氏马首是瞻。 到那时候,姜氏就成了侯府里真正的女主人,看谁不顺眼,想要发落谁,也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 想到这里,姜氏的气顺了不少,开始期待今晚的暮食。 姜氏试探过侯爷的口风,猜测出侯爷大约是要在今晚告诉薛游,抬姜氏为妻一事。为此,姜氏特意盛装打扮一番,款款地走向正堂。 姜氏一到正堂,当即傻了眼。 只见这满屋上下的丫鬟婆子,全都一身缟素,薛游更是披麻戴孝,神情悲怆。正堂的饭桌上,放着的不是往日的美味佳肴,而是薛母的灵位。 两厢一对比,倒衬得盛装打扮的姜氏格外显眼。 姜氏说话都有些结巴,道:“阿……阿游,你这是?” “今日是我娘亲过世一年的日子,我实在思念娘亲,便在这府内摆上了灵位纪念,以遣相思之苦。”薛游顿了一顿,道:“姜夫人不会见怪吧?” 薛游满口仁义道德,又打着守孝的幌子,姜氏一时也无话可说。还是侯爷下朝回来,被这屋内的灵位惹得心烦,这才让人撤了灵位,端菜上桌。 姜氏的心情这才好了点。 薛母过世后,姜氏良心有愧,一直不敢祭祀薛母,刚刚在正堂中见到薛母灵位,也是第一时间别开了眼。眼见着饭桌上重新摆上了菜,姜氏心里松了口气。 “是你自己管不住男人,不能怪我抢了你的。” 姜氏在心里自我安慰道,并在心里祈祷,今晚不会梦到这个过世了一年的女人。 饭吃到一半,侯爷清了清嗓,一副要宣布大事的模样。姜氏见状,知道侯爷正要说抬自己为妻的事,连忙竖起了耳朵。 “阿游,你娘亲过世很久了,你身边一直没人照顾也不行。你看,这姜氏是你娘亲陪嫁带来的丫鬟,对咱家知根知底,照顾人也细心,要不……” 第82章 侯爷话还没说完,却被薛游打断道。 “儿子院里丫鬟够了,不缺人服侍。” 薛游故意噎了侯爷一嘴,装作没有听懂侯爷的话中含义,故意把侯爷的话曲解为“想让姜氏来自己院里当丫鬟”。 谁不知道侯爷是贪图姜氏的美貌,续弦就续弦,还要打着给薛游找个后娘照顾的幌子。薛游在心里不由得骂他爹真是个伪君子,续弦还要推到自己的头上。 姜氏虽是被薛游的话气得不轻,此时却也不敢发作,只是用一双楚楚可怜的眼将侯爷眼巴巴地望着,心里盼着侯爷能够履行床榻上的承诺。 侯爷的两全法子被薛游拆了台,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再提此事,只得回避了姜氏的目光,继续埋头吃饭。 没成想,刚刚还故意拆台的薛游却主动开口,道:“爹应该寂寞很久了吧。” “放肆,我岂是那种贪图床笫之欢的人。”侯爷说这话时有些心虚,又补了句:“我的心里,一直都是念着你娘亲的。” “儿子理解父亲。”薛游忍着恶心,将准备好的话全都说出口:“娘过世这么久了,爹的身边也没个枕边人陪着,难免不自在。爹既然如此喜欢姜氏,不如将这姜氏收入房中,纳为姬妾如何?” 侯爷听了这话,陷入了两难。 侯爷本就对这姜氏喜爱有加,更是在床笫之间,承诺有朝一日抬姜氏为平妻,让姜氏做他名正言顺的妇人。 但侯爷刚刚才见了薛游摆在正堂中的前妻的灵位,知道薛游还没有完全放下娘亲过世一事,却还是懂事地劝他把姜氏收入房中,心里不由得被激起了一点难得的父爱,也觉得直接抬姜氏为平妻一事有些操之过急。 侯爷决定先纳姜氏为妾,等日子久了,薛游适应了,再抬姜氏的位份也就不算难了。 想通以后,侯爷松口道:“我正有此打算。你娘亲过世以后,我日夜忧思,抬个你娘的丫鬟到我房里来,也能够稍稍排解我对你娘的相思。” 薛游听了这话,几乎要恶心得吃不下饭去。 还日夜忧思,薛母才过世一周,侯爷就开始与这姜氏夜夜高歌,哪里有对他娘半分牵肠挂肚的样子。 但为了长久之计,薛游还是忍住了肚里的反胃,道:“父亲辛苦了。” 侯爷也装出几分痛苦的模样,对姜氏道:“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房里人了。” 姜氏简直被眼前的变故气傻了眼。 什么房里人?不是要抬她为正妻吗?怎么这薛游三言两语几句话就让侯爷变了心思,直接给她降到了连场正经婚宴都不配的房里人? 姜氏想不明白输在了哪里,眼神中没有了平日里刻意装出来的娇弱,取而代之的是杀气腾腾的怒意。 侯爷原本正和薛游演一出父慈子孝的戏码,却见这姜氏如此沉不住气,将不满写在了脸上,忍不住提点道:“今日是你主子过世周年,你今日未免穿得太艳了些。” 被怒气冲昏头脑的姜氏没有听懂侯爷的言外之意,只以为这侯爷刚降了许诺给自己的位份,又开始嫌弃她今日的着装打扮,再也端不住平日里的柔态,硬邦邦道:“臣妾今日刚成为老爷的房里人,还不懂老爷的喜好,请老爷见谅。” 这话无疑是在挖苦侯爷,为了在儿子面前保全颜面,轻易降了许给自己的承诺。 侯爷本以为姜氏是个金丝雀的性子,却没想到姜氏也有几分脾气,也被激出了几分怒意,道:“既如此,那你今日便提前准备准备,明日再到我房里来吧。” 薛游看着面前这一对老情人为了演戏而吵架,内心忍不住嗤笑,也没功夫再欣赏他们二人拙劣的表演,道:“明日便是我娘的祭日,儿子打算去姜府一趟,安抚下我娘的双亲,避免他们忧思过度,积劳成疾。” 薛游说完这话,便起身告退,给他们二人留足了空间。果不其然,薛游还没走出侯府,就听到背后传来了二人争执的声音。 姜氏不发一言,只是哭。 侯爷被姜氏没完没了的哭声吵得心烦,彻底没了吃饭的胃口,甩袖子回了房中,只留下姜氏一人被剩在正堂之中。 姜氏没想到侯爷当真会抛下自己就走,内心委屈更甚,哭得更凶,却无人搭理。 见姜氏的主子梦破碎,平日里被姜氏使唤过的丫鬟婆子,故意撤走了饭桌上的菜肴,连口热乎吃食都没给姜氏留。 姜府内,前来慰问的薛游被姜家的仆从热情邀请进门。不过薛游此趟前来的目的并非是慰问,而是另有所图。 这是薛游计划之中的另外一环。 第45章 香芋地瓜丸 明日便是女儿的祭日, 姜老太一脸愁容。 姜老太是中年发家的典范,因此更懂得平民百姓的疾苦。 战乱时,姜老太散财以充国库, 饥荒时, 姜老太施粥以救灾民。一辈子善事做尽的姜老太, 想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竟然要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姜老太如今年过花甲, 早已满头华发, 念着自己的女儿青丝尚存, 却早早离开人世, 心里不胜悲戚。 其实, 姜老太只做错了一步, 那就是忘了教会女儿如何保护自己。 第83章 姜老太本是良善之人,因此教养出来的女儿也过分温文尔雅, 不懂得深宅中的机关算计,竟被带过来的陪嫁丫鬟欺了主, 爬上了侯爷的床。 当然, 个中缘由姜老太不甚清楚。侯府那边给出的解释, 也不过是姜小姐犯了体虚之症, 早早拖垮了身体。 姜老太不知道女儿的真实死因, 这也是薛游此趟特意前来的目的。 薛游进门时,姜老太手中正盘着一串佛珠。女儿过世这一年来,姜老太每日吃斋念佛, 以祈求上苍开眼,让她的女儿来世能有福报。 薛游看到这样的姜老太, 一时都有些于心不忍,犹豫着还要不要告诉姜老太真相。 可是, 薛游想起了那日白桦的话。 “对于女儿死亡的真实原因,母亲本应有知情的权利。如果所有人都瞒着她,这不是在帮她,而是在折磨一个可怜的母亲,把她蒙在鼓里。” 思及此,薛游终究还是硬下心肠,如实向姜老太诉说了姜氏当日身故的实情。 姜老太听后,用手捂住心口,俨然是一副被气到的模样。 “此话当真?” 姜老太说这话时有些气喘。 姜老太几乎无法相信,当年她当干女儿一样疼的姜莺莺,会在陪着小姐去了侯府以后,爬上了侯爷的床,抢了小姐的丈夫,甚至一步步逼死了身为主子的小姐。 薛游无奈道:“晚辈绝无半分虚言。” “好一个姜莺莺,身上插了几根鸡毛,就真把自己当凤凰了是吧。”姜老太怒极反笑,将手里的佛珠扔到地上,道:“我当年能把她送去侯府,今日便能把她撵出来。” 姜老太被身边的大丫鬟扶着站了起来,如今姜老太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已经很久没有出过远门了。但血海深仇,不得不报,姜老太虽然步履不稳,眼神却足够坚定。 姜老太要为她被恶奴欺辱的女儿报仇。 姜老太坐着轿子来到了侯府,侯爷从府里听了下人禀报,虽不知道姜老太所为何事,但也没有拦着亲家不让进门的道理,便开了大门,让姜老太堂堂正正地入府。 姜莺莺听了姜老太进府的消息,急得如那热锅上的蚂蚁。 杜鹃、牡丹本就看姜莺莺不顺眼,此刻不留情面地挖苦:“某人的好日子可是要到头了。” “你……你胡说什么!我出了姜府,便不是姜府的丫鬟,姜老太管不着我。”姜莺莺嘴硬道:“更何况,侯爷……侯爷肯定会护着我的!” 杜鹃、牡丹作为姜莺莺的房内丫鬟,又怎会不知,姜莺莺自从那日在侯爷面前使了性子之后,就和侯爷生了嫌隙,侯爷已经接连几日没有来过姜莺莺的房里,而是去了青楼寻欢作乐。 若是侯爷真的与姜莺莺情投意合,侯爷早该过来哄人了,侯爷迟迟不来,足以看出,姜莺莺在侯爷心中的地位,也就不过如此。 指望侯爷能够在人前护着她,不过是姜莺莺死到临头的幻想罢了。 杜鹃和牡丹也不再做争辩,只是摆出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没过多久,姜莺莺就等到了侯爷传她到正堂一趟的吩咐。 杜鹃和牡丹互相传递了一个眼神,知道好戏马上登场,便一左一右扶着腿都吓软了的姜莺莺,几乎是把姜莺莺拖了过去。 姜莺莺来到正堂,见到侯爷坐在主座之上,一脸神色肃穆,并无往日的半分情谊,而主座旁的位置上坐的不是别人,正是姜莺莺昔日的主子——姜老太。 姜老太年纪虽大,但尊享了半辈子荣华富贵,身上早已自带上位者的威压。 脸上带笑时,尚有几分老年人的慈祥,若是不笑了,那便是一位高权重的主子,轻轻一句话,便可决定一位奴仆的生死。 姜老太指着刚刚踏入房门的姜莺莺,斥道:“你个孽障,还不跪下?” 姜莺莺知道此时若是跪下,那便是服了软,往后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只得强撑着,争道:“我先前是姜家的丫鬟,听命于您,是我的本分。如今我已随小姐来了侯府,侯爷才是我的主人。因此,您的要求,我恕难从命。” 姜老太半生礼佛,本不愿造杀生之孽。 来之前,姜老太便想着,若是这姜莺莺尚有几分良知,在她的面前表现出悔恨至极、痛改前非的模样,虽不至于将杀女之仇一笔勾销,到底能平息姜老太的几分怒气。姜老太会考虑从轻发落,给姜莺莺留一条活路。 谁知这欺主的恶奴这般骄横,竟以为有了靠山便可以不敬从前的主子,连跪都不肯跪。姜老太见状,知道这姜莺莺并无半分悔改之心,便也不再心慈手软。 姜莺莺自以为是的自救,不过是在自掘坟墓。 姜莺莺顶撞了姜老太,本以为姜老太会借机为难自己,却没想到姜老太一脸无所谓将头转向了侯爷那一边,视姜莺莺为空气,仿佛姜莺莺不过是那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她跪与不跪,姜老太根本不在乎。 只听姜老太用唠家常的语气,对着侯爷说道:“近日我听到了一些坊间谣言,虽知道谣言不可尽信,但又恐三人成虎,伤了两家的颜面,所以特意来问一下女婿——” 第84章 “你,有没有为了姜莺莺,怠慢了我姜家的女儿?” 姜老太一字一顿地说道,虽是打着唠家常的名义,言语间却并无半分和缓,俨然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姜家是胤朝的望族,皇帝面前也是能递上去话的,侯爷哪里敢得罪。当年侯爷会迎娶她不爱的姜家女儿,也不过是贪图姜家之女过门后,能够带来的可观的利益。 侯爷见东窗事发,苍白地争辩道:“是这姜莺莺勾.引我在先,我那日喝多了酒,神志不清……” “哦,这么说,我发落这犯错之人姜莺莺,侯爷可有什么意见?” 姜老太对侯爷的称呼从“女婿”变成了“侯爷”,明眼人都能看出姜老太对侯爷的不满,侯爷作为官场上摸爬滚打的过来人,又哪里不懂,慌忙与姜莺莺撇清了关系。 “姜莺莺本就是姜家奴仆,您要如何发落,都是理所当然。” 侯爷说这话时,语气中带着讨好,只希望姜老太发落完了姜莺莺,能够减轻对他的怒意。而姜莺莺见自以为的“免死金牌”完全不护着自己,内心的悲愤满得几乎快要溢出来,当即用手抹泪,一脸不忿。 姜老太这才转头,正对上堂下姜莺莺的目光,道:“现在,你跪是不跪?” 姜莺莺这才一脸不甘心地跪下。 姜老太的脸上却没有半分胜利者的愉悦,毕竟,即便姜老太可以轻松惩治这欺主的恶奴,她的女儿,她悉心教养了多年的女儿,也再不会回来了。 只听姜老太道:“在我发落你之前,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姜老太终究不是那狠心之人,还是想要听一听姜莺莺的苦衷。 “我不甘心。” 姜莺莺道:“我会爬上侯爷的床,就是因为我不甘心。仅仅是因为出身不同,小姐什么也不用做,便可以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而我机关算尽,也不过是要被小姐压上一头。如今您大可以用主子的身份压着我、发落我,反正我一辈子也只是个丫鬟。我的命,也就这样了。” 姜莺莺说这话时,一脸苦笑,倒像是自己才是那个被欺负的人。 “混账!”姜老太道:“你可知我当年为何要在众多丫鬟中,允了年幼不知事的你陪小姐嫁到侯爷府中来?” 姜莺莺听了这话,呆呆地摇了摇头。 姜老太续道:“府里丫鬟众多,我最信得过你,当年让你随小姐出嫁,陪在小姐身边,自然是不会让你吃亏。我本打算等你到了出嫁的年纪,便放了你的卖身契,再给你补上一份丰厚的嫁妆,到时候,你愿意嫁人也好,想要自立门户也罢,你都是自由的。” 姜老太的话,让姜莺莺回想起了小时候在姜老太面前侍奉的往事。 彼时的姜莺莺人小嘴甜,虽然做活不行,却总能哄得姜老太发笑,成了能够陪在姜老太身边的开心果。姜老太自然偏爱姜莺莺几分,别的丫鬟有的,姜莺莺有一份,别的丫鬟没有的,姜莺莺也有一份。 府里的丫鬟谁要是敢欺负了姜莺莺,姜老太第一时间为姜莺莺做主,反之姜莺莺若是得罪了他人,姜老太却总是息事宁人,从不肯重罚姜莺莺一次。 谁曾想,就是被姜老太当干女儿一般疼爱的姜莺莺,却在姜老太的纵容下,嫉妒心愈发膨胀,竟然开始惦记上了主子的位置。 小姐出嫁前一日,姜莺莺一边给姜老太捶腿,一边软声求道:“奴婢想跟着小姐一起出嫁,以后陪在小姐身边,尽心侍奉小姐。” 姜老太很震惊,道:“你可想好了?” “奴婢愿意一生侍奉小姐,求主子成全。” 姜莺莺当即跪下,脸上的表情再真诚不过,那时的姜老太对姜莺莺信任太过,哪里知道姜莺莺的主动里包藏祸心。 姜老太在心中盘算,姜莺莺虽然手脚不够麻利,但姜小姐的身边已经派去了做事稳妥的杜鹃和牡丹,再把姜莺莺派过去,时不时能够逗小姐开心,让小姐的后宅生活丰富一些,也是极好的。 就是这姜莺莺不太能吃苦,此去一趟怕是要受罪不少。姜老太决定,既然姜莺莺能够有陪小姐出嫁的勇气,那姜家也绝不会亏待了她。待姜莺莺婚配之时,姜家必是要备上一份厚厚的彩礼,给姜莺莺牵一段好的姻缘,让可以稳妥地度过后半生。 只可惜,姜老太的万全谋划,终究是一厢情愿。 姜莺莺刚一到了侯府,便卯足了劲头,当起了那攀高枝的鸟儿。自作聪明地爬上侯爷的床榻,一心想要改变自己陪嫁的“命运”。 后宅消息闭塞,姜莺莺又有心隐瞒,便顺理成章地瞒住了好多年,直到把小姐积郁成疾,病逝一周年之际,姜老太才在薛游的告知之下,得知女儿死亡的真相。 多年以后,姜老太不止一次地后悔过。 若是当初没有对姜莺莺心软,不答应姜莺莺陪嫁小姐去侯府的要求,或许姜老太嫁去侯府的女儿,便会有不一样的命运,可以相夫教子,安度此生。 第85章 姜莺莺从姜老太口中,听到了与自己的想象完全不同的真相。 姜莺莺原本以为,身为丫鬟身份卑贱,注定要为自己谋出路,才能有一个好的人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么些年来,每当姜莺莺做出背信弃义的事情,都是如此说服自己的。 却没想到,从陪姜小姐嫁过来的那一天起,姜老太早已为姜莺莺谋划好了更好的人生,只要姜莺莺尽心竭力地侍奉小姐,便可以在嫁人后摆脱奴籍,后半生过上逍遥富贵的日子。 姜莺莺回想起小时候姜老太对自己的偏爱,每一次姜莺莺做错事,姜老太非但不罚姜莺莺,还总是笑呵呵地轻揉姜莺莺的脑袋,宽声安慰道:“我们莺莺还小呢,以后再学也不打紧。” 而若是别的丫鬟犯了事,哪怕只是打碎了杯盏摔破了旧碗,也早就被姜老太打发到外头去做事,哪里还有在姜老太面前侍奉的机会。 回想起从前种种,姜莺莺这才知道姜老太待自己的不同,甚至在姜莺莺不知情的情况下,替姜莺莺谋划好了安稳的人生。 姜莺莺第一次,发自真心地产生了后悔的情绪。 姜莺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额头的伤口早已流出了汩汩的鲜血,姜莺莺也浑然不觉,只一味地磕头。 顿悟、愧疚、自责、难过,四种情绪将姜莺莺层层折磨,姜莺莺不敢再正眼瞧姜老太,接下来的每一句话,全都在低着头说。 姜莺莺愧道:“奴婢错了,奴婢真的知道错了。奴婢戴罪之身,不敢奢求您的原谅,只愿从此剃发为尼,终生为姜家诵经祈福。” 逝者已矣,即便将这姜莺莺千刀万剐,也不能挽救小姐的生命。 姜老太半生礼佛,慈悲为怀,终究还是松了口,饶过了姜莺莺的性命:“既如此,我姜家从此与你划清关系。你愿意做什么,随你自愿。”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诚心一般,姜莺莺突然冲到侯爷面前,拔起了侯爷的佩剑,一刀捅入腹腔之中。 昏迷之前,姜莺莺终于想明白,侯爷这些年待她的好,究竟是为什么。 其实这侯爷虽然面子上身份显赫,却也不过是胆小鼠辈,既贪慕姜家的权,又欣赏姜莺莺的颜。姜莺莺的知情知趣,让侯爷平淡的后宅生活多了乐子,自然愿意偏宠几分。 但金丝雀就是金丝雀,金丝雀永远不可能爬到主子的头上,侯爷从未把姜莺莺视作心上之人。侯爷与姜莺莺情投意合时愿意说些体己的情话,只有姜莺莺当真,竟为此负了姜家,忘了本。 姜莺莺愧不能当,见姜老太不相信自己的诚心,干脆以死自证。姜莺莺甘愿死后下阿鼻地狱,赔偿对姜家多年来的亏欠。 只可惜,姜莺莺到底是没死成。 姜老太叫来姜莺莺身边的杜鹃、牡丹,道:“找个大夫治好她,送去庙宇吧。” 从此,胤朝的一家庙宇之中,多了一位潜心修行的女僧人。这女僧话极少,从不与他人来往,只是每日虔诚地抄诵经文,跪于蒲团之上为人诵经祈福。 僧人中有好奇心重的,趁这女僧离开后凑过脑袋去看,只见到什么“姜家万安”的字眼。胤朝只有一个姜家,僧人知道此事八成又是一桩高门恩怨,便也不敢细问,只冷眼旁观。 谁料这女僧风雨无阻,终于在有一日的暴雨后,摔倒后再没爬起来。 庙宇的主持按照姜家的嘱托,在后山给她立了个坟头,没让她落得个曝尸荒野的下场。最终,姜莺莺与姜家的恩怨,在身死后一笔勾销。 时间拉回到姜老太去找侯爷算账那日。 侯爷见姜老太轻易发落了姜莺莺,不由得两股战战,面上露怯,不知道姜老太打算如何处置负了姜家女的自己。 姜老太道:“我儿已身死,便与侯爷再无姻亲之说。此后桥归桥,路归路,侯爷姻亲自由,我姜家绝不干涉。” 侯爷哪里还听不懂姜老太的语中之意,这话明面上是放他姻亲自由,言外之意却是“你不再是我亲家,但你要胆敢再娶,休怪姜家不客气”。 侯爷在姜老太的威压下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讨饶道:“我与贵女本是情投意合,是被这奸人从中挑拨,才因此生了嫌隙。薛某此生愿意为了守住姜家清白,终身不再另娶。” 这话虽然强词夺理,把负心的责任全都推在姜莺莺的身上,却也正中姜老太下怀,若侯爷说到做到,终身不再另娶,以示对姜家女的敬重,姜老太也愿意放他一马。 姜老太冷哼一声,道:“随你吧。” 只不过,姜家虽然没有打击报复,朝野之中,却还有无数仇家盯着侯府。没了姜家在朝廷中的帮扶,侯爷在几次被参后逐渐失了圣心,成了朝堂上的边缘人物。 侯府逐渐式微,此后不再话下。 却说那日姜老太在侯府出尽了风头,抢尽了威风,却没有任何快意恩仇的爽感。 姜老太在丫鬟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出了侯府,在坐上回家的轿子上时,才终于露出了那不轻易示人的脆弱。 第86章 姜老太的眼角,划下一行热泪。 “我儿,终究是娘害了你呀。” 姜老太一辈子与人为善,却因为一次善念错信他人,葬送了女儿的生命。这成了姜老太终身的悔恨,永远没有偿还的可能。 某日,白桦的小饭桌突然收到一包沉甸甸的银两。 白桦垫了垫手里头银子的分量,便知道这包银两出自于谁。除了薛游这个不差钱的主,谁还能这般大方。 果不其然,白桦在角落处找到了薛游的落款:“大恩不言谢,薛。” 自送来那包银两以后,薛游再也没有来过白桦的小饭桌。 一是因为侯府家道中落,薛游再不能像从前那般出手阔绰,二是因为白桦的小饭桌曾经看到过薛游隐秘的心事,薛游虽然心存感激,但到底做不到坦荡从容。 白桦的小饭桌又只剩下了孙瑞和陆昭两人,白桦依然尽心给这二人做着吃食。 今日的饭后甜点,是炸得酥香入味的香芋地瓜丸。 不同于现代人常吃的速食,白桦所做的香芋地瓜丸完全是纯手工制作,用得真材实料,吃得绝对放心。 白桦擀面时混入了大量的地瓜,让丸子的外衣变成真实的橙黄色。同时,白桦又用芋头和紫薯搅碎成泥,作为丸子的馅料。 如此做出来的香芋地瓜丸,每一口的香甜都来自于食材本身的甜蜜,每一口的美味都是来自于白桦对烹饪的上心。 看着两个小团子吃得开心,白桦却陷入了两难的问题。 白桦本不是个善于经营之人,昨日一算账目,小饭桌营业至今,竟因为食客稀少,陷入了生存危机。 若是因此降低餐食质量,未免对信任他的陆昭和孙瑞不公,也有愧于白桦身为国宴传人的良心。若想维持现在的餐食质量,那便需要吸纳更多食客平摊运营成本,才能在不降低餐食质量的情况下,将小饭桌继续运营下去。 这该怎么办呢? 白桦眉头紧锁,忽然脑子一转,想到了一个妙计。 第46章 香菇扒油菜 既然节流不行, 那就开源。 白桦很快想通这个道理。 只要招揽到足够的食客,小饭桌伙食的高成本问题也就迎刃而解。至于从何处招揽食客,白桦看向正在享用香芋地瓜丸的陆昭和孙瑞, 现成的答案摆在面前。 书院。 跟现代的小饭桌开在学校门口的逻辑相同, 书院之中, 多的是白桦的潜在食客, 等待着白桦去挖掘。只不过, 白桦的小饭桌位置偏僻, 很难被书院的书生经过发现, 白桦必须想办法对外宣传, 才能让书生们注意到农家小饭桌的存在。 白桦很快想出了主意, 新店开业, 最好的宣传方式莫过于两种——搞活动、打广告。 在没有现代通讯工具的胤朝,白桦想打广告既不能找明星带货, 也不能找大v探店,只能选择最淳朴的打广告方式, 发传单。 但在没有活字印刷术的胤朝, 雕版印刷的价格过于昂贵, 白桦眼下是远远承担不起的。 白桦戳了戳两个埋头干饭的小团子, 道:“今日的香芋地瓜丸好不好吃?” “好吃!”孙瑞和陆昭异口同声道。 “想不想每日都能吃到饭后小零食, 顿顿不重样的那种?” 面对白桦的循循善诱,两个小团子哪里抵挡得住诱惑,当即狠狠地点了点头。白桦见状, 狡黠一笑:“想吃没问题,但我可有个条件……” 这日傍晚, 孙瑞和陆昭一同回家,各自揉着酸痛的手腕。 “陆兄, 今日抄了一夜的传单,我手都快要抄废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嘴馋。” “可你不也抄了吗?” “我抄的原因,和你不一样……” 陆昭正色道。 陆昭并非贪图口腹之欲的人,免费的饭后零食对他来说,并没有多大的诱惑力。之所以愿意帮白桦去抄宣传传单,无非是想还欠白桦的人情罢了。 当日若不是白桦从中周旋,陆昭和陆母、孙瑞的关系只怕时至今日都依然很僵。陆昭承了白桦一个人情,今日如数归还,也算互不亏欠。 不过,这些自然不用说与孙瑞去听。孙瑞生性单纯善良,陆昭就算磨破嘴皮子跟他解释,孙瑞也很难咂摸明白这些人情往来。 陆昭懒得白费口舌,笑道:“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明明你与我同岁。”孙瑞气鼓鼓地嘟起了小嘴,本就自来卷的头发,被夜里的凉风吹得愈发飘扬。 陆昭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孙瑞手感很好的头发,又掐了掐孙瑞因为生气而变得圆滚滚的脸蛋,坏心思地继续逗弄。 陆昭道:“既然孙兄与我同岁,为何这身高却……” 不需要陆昭再去细说,孙瑞却早已读懂了陆昭话中的含义。 孙瑞虽与陆昭同岁,个子却比陆昭矮上半截,小小一只跟在身高腿长的陆昭身边,怎么看也不像是同龄人。 面对好友的玩笑,孙瑞郁闷地撅起了嘴。 说到身高这事,孙瑞可是有一段不得不说的血泪史。 在孙瑞还在长身体的年纪里,孙瑞特别听娘亲的话,整日里多吃多动,一切都为了长高而努力。可偏偏竖着不长横着长,孙瑞的身高一动不动,唯有体重稳步增长。 第87章 眼看着白白嫩嫩的孙瑞快要长成一个小胖墩儿,孙母只得提前刹车,终止了为孙瑞定制的长高计划。 回想起当年为了长高而做的那些无用功,孙瑞忍不住跟好友陆昭打听,问道:“陆兄,你如今这颀长的身材,可是小时候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没有啊,就正常吃啊。” 陆昭不知道孙瑞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回答得利落干脆,全无半分扯谎的痕迹。仿佛长高于陆昭而言,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陆昭的一系列反应,刺激得孙瑞自尊心愈发受挫。甚至到了晚上,孙瑞夜不能寐,头一回思索起了人生哲理。 “若是这个高之人和个矮之人相互匀称一下,大家都一般高,那该多好!”孙瑞临睡之前,还在嘴边念念有词。 第二日,书院门口,一红衣女子笑容热情,与来往的书生打招呼问候。 这红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来给小饭桌发传单做宣传的白桦。 白桦并不会写胤朝的文字,今日这数十页传单,全都是昨夜孙瑞和陆昭亲手抄写的劳动成果,因此白桦必须要分外节省。 既然传单数目有限,就不能“广撒网”,而是要“精捞鱼”。 天刚蒙蒙亮,白桦就来到了书院的门口。此时书院尚未开门,早有勤奋的书生啃着硬馍、灌着冷水,坐在书院门口吃饭背书。 “兄台如此勤勉,可曾用过朝食?” 白桦跟一个来得最早的书生搭话道。 白桦看这书生一脚的泥泞,想来应是家住的地方离书院很远,且是夜色之中就动身出发,才能成为书院早到的第一人。 作为起床困难户、早班卡点人,白桦在心中暗暗佩服这名书生考科举的坚毅,说话的语气极为客气敬重。 这书生本姓黄,单字一个原。原本被白桦扰了背书的清净很是不悦,黄原抬头一看,却见白桦面容姣好,言谈举止间礼数周全。 俗话说得好,挥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他还是个读书人,于是黄原回道:“我早起赶路匆忙,朝食向来是不吃的。” 白桦见状,又问道:“那兄台白日里听课时,可曾有过头晕目眩之感?” “不曾。” 这话是在扯谎,但黄原自觉白桦来者不善,也不愿与白桦继续周旋,只一口回绝,止住了话头。白桦吃了闭门羹,也只是礼貌笑笑,道了句“打扰”,便去和别的书生闲聊。 黄原见白桦没再纠缠自己,果真离开了。黄原的心里多少有些不得劲,书也顾不上背了,竖着耳朵偷听白桦与别的书生的对话。 “对,朝食和暮食我们小饭桌都管,平日里隔三差五还有加餐,加餐是免费的。” “信不过我?没有关系,兄台可以凭借这张宣传页,到我们店里无偿试吃一次。” 白桦笑谈之间,和几个书生聊了起来。 一听说可以无偿试吃,原本对白桦的小饭桌没兴趣的书生也要来了宣传页,白桦手里的宣传页眼见着就要见了底。 方才还拒绝了白桦的黄原忽然意识到资源的紧缺性,讷讷开口道:“这位姑娘,你手里的这页宣传页,也给我一份吧。” 白桦见这书生回心转意,很开心地递了过去,全然没有黄原预料中的嫌弃。 见白桦并不以色事人,黄原不由得高看白桦一眼,心下为自己方才的轻视而忏悔,决定等今日功课结束,去看看这女子所说的“小饭桌”是为何物。 正如白桦所言,反正也是免费的,去看看又不吃亏。不少书生抱着和黄原相似的心理,因此,白桦向来门可罗雀的小饭桌,今日午间时格外热闹。 看着门外等候的众人,白桦有条不紊地颠勺炒菜,今日的菜色是香菇扒油菜、香煎火腿片和杂粮煎饼,一荤一素一主食,菜品的质量并没有因为免费而缩水。 白桦先将集市上买来的香菇用温水泡发,放在一旁备用,再做油菜的准备工作。 今天白桦买的小油菜格外新鲜,根部还粘着少许泥土,白桦用心将泥土洗净,摘除了小油菜的老叶,只保留鲜嫩的部分用于做菜。 先将洗好的小油菜简单地过水焯熟,待油锅烧热后,下入锅中,翻炒至入味后捞出。再将方才备好的香菇去蒂切丁,炒熟后,与小油菜一起摆盘。 虽然是大锅饭,但菜品该有的美观也不能少,一个好的摆盘能让用餐的食客心情愉悦,白桦并没有因为菜色的简单而忽略摆盘步骤。 白桦特意为这道香菇扒油菜设置了一个精致的摆盘,绿油油的小油菜众星捧月般围绕着中间的香菇丁。油菜翠绿,香菇油润,既能品味到香菇的鲜甜,也能感受到油菜的清新,虽是一道素菜,却看上去很有食欲,令人垂涎欲滴。 接下来,白桦开始做今日的肉菜——香煎火腿片。 白桦所用的火腿是自制的,严格按照三分肥、七分瘦的黄金比例进行制作,最能享受到猪肉的美味。 做火腿这事可有讲究。若是瘦肉加得多,肥肉加得少,那么做出来的火腿便会口感干柴,味同嚼蜡,而若是肥肉加得多,瘦肉加得少,那么做出来的火腿便会过于油腻,失了口感。 白桦做火腿所用的三分肥、七分瘦的黄金比例,就完美地平衡了猪肉的油腻与醇香,吃来肥瘦适中,口齿留香。 第88章 自制的火腿片只是半成品,白桦贴心地将火腿再加工。白桦将火腿切片后,下入方才的油锅中两面煎至酥脆,进一步激发出火腿中油脂的香味。与此同时,煎炸的时间不宜过长,煎至火腿表面呈现焦褐色便可捞出,最大程度保留火腿自身的口味。 最后,白桦开始做今日份的主食——杂粮煎饼。 白桦将面粉、玉米面、荞麦面和绿豆面按一定比例混合成面团发酵,向扁平的锅具中加入一勺杂粮面糊,将面糊薄薄地摊平,翻面后刷上酱料,撒上葱花和芝麻。 一时之间,煎饼喷香扑鼻,吸引了小饭桌外食客们的注意。 今日来白桦小饭桌试吃菜品的书生,本就在书院里听了一整日的课程,浑身疲乏的同时,过分用脑也让他们腹内空空。此时,他们都被白桦如此香的煎饼勾起了肚里的馋虫,有胆子大的书生,已经开始向小饭桌里叫嚷。 “姑娘,你们什么时候营业啊?” “你做得太香了,我都等不及了。” 正在摊煎饼的白桦闻言,抬起头来,清秀的脸庞上染着一层薄汗,白桦也顾不上擦拭,而是让华叔和华婶先让食客们进来,坐着等候开饭时间。 只可惜,白桦错误估计了书生们对于“白嫖”的热情。今日来的书生太多,他们小饭桌中区区四五张桌椅完全容纳不下。 桌椅少,食客多,只有少数具有运动天分的书生挤进门后抢到座椅。大部分书生没有位置,又不甘心离开,愣愣地站在原地。 华氏夫妇为难地看向白桦,等白桦来拿主意。 白桦烙好最后一张煎饼,款款来到门口,跟没有座位的书生们解释道:“今日来的食客众多,超出了小店的预期。招待不周的地方,请大家见谅。” 白桦伸手作揖,那些没挤进门来的书生却不买账,非要找白桦要一个说法。 “你这小饭桌位置偏远,我们过来一趟脚程不易。我们来都来了,你却告诉我们没有位置,那我们岂不是白跑一趟!” “就是就是,你这家店表面上说给我们免费试吃,其实根本办不起,又是限时又是限量,忽悠我们玩呢是不是?” 面对这一系列的质疑,白桦忽然与现代的餐饮老板狠狠地共情了。 现代时,每逢一家餐饮店搞活动,总有一批消费者带着火眼金睛玩“大家来找茬”。商家优惠力度小了要被说,活动时间短了要被说,就连免费试吃这种赔本赚吆喝的无偿买卖,也总能被一些食客挑出毛病。 白桦思虑片刻,自觉无需忍让,客气道:“诸位能够光临小店,小店不胜感激。只是小店招待能力有限,今日又是无偿供应,能力、空间上皆有不足,实在无力让诸位吃得尽兴。诸位若是对小店的吃食感兴趣,大可以改日再来,小店随时恭候。” 白桦话虽说得客气,态度却十分强硬,没有给他们继续纠缠的机会。 “是啊,我们又没花钱,干嘛还要挑店家的不是呢?” “散了散了,改日再来也是一样。” 食客之中,有知书达理的,听了白桦的话后默默离开了。自然也有一部分坚定的“白嫖党”,因为没有吃到免费的饭菜在白桦的小饭桌门口发了许久的牢骚,终究还是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白桦向小饭桌内过来试吃的书生们介绍了小饭桌的用餐规则:先拿上一个餐盘,依次来到白桦、华叔、华婶的窗口,依据个人喜好进行打饭即可。 书生们兴致勃勃地有序排队打饭,此情此景,白桦一时有一种乱入高校食堂的错觉,感觉自己很像食堂里的打饭阿姨。 只不过,白桦打饭的手一点也不抖,平等地满足每一个书生的用餐需求。 不论是想多要一片香煎火腿,还是杂粮煎饼中多加个蛋,只要所提要求是在合理的范围之内,白桦都会尽可能地满足。 果不其然,书生们这顿饭吃得格外满足,有几个家境阔绰的书生吃完后当场预付了银钱,打算以后的朝食和暮食都在白桦这里解决,也有几个对小饭桌完全不感兴趣的,只是单纯来混顿饭吃,吃完后便悄悄溜之大吉。 大部分书生,都和黄原一样,对白桦这家突然兴起的小饭桌保持观望态度。 白桦见今日的试吃进账颇丰,心下大喜过望。白桦也没指望就靠一餐伙食就能笼络所有书生的心,以后的时日还长,只要书生们知道了小饭桌的存在,对白桦就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了。 正当白桦心里盘算今日盈亏之时,小饭桌的门突然被人推开。 早已过了用餐的时间,这个点了,会是谁呢? 白桦好奇地向门口打量。 第47章 蒜蓉金针菇 白桦见门口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叟。 这老叟虽然身穿粗布麻衣, 神情却肃穆端庄,俨然是一副读书人的模样。此时早已过了暮食的时间,这人断不可能是来吃饭的。 白桦不知此人上门的目的, 上前询问道:“老人家, 您深夜造访, 有何指教?” 只见这老叟摸了摸自己白花花的胡子, 道:“听我门生所言, 他们不少人在你这里上当受骗, 此趟特意前来, 便是来看看此事是真是假。” 第89章 老叟道明了此趟前来的目的, 原来这人是书院的夫子, 来为自己门下的书生“鸣不平”来了。可白桦做生意向来本分, 哪里来得让人上当受骗的说法? 白桦:“老人家,我们今日已经打烊。我不知此谣言从何而起, 但您明日可以来我这看看真实情况,眼见为实, 胜过万千闲言碎语。” 老叟见眼前这女子不卑不亢, 心下的疑虑打消了几分。老叟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慢悠悠地离开了。 这夫子本姓孟, 是一位落榜的书生, 孟夫子凭借真才实学声名远扬,自建书院授课讲学,引来门下弟子万千, 是一位远近闻名的大儒【注1】。 白桦终于将眼前之人与那传闻中的孟夫子对应起来。 这孟夫子果然如传闻中所言,为人师表, 关心学生,竟然连书生在何处进餐、有没有上当受骗这种小事都如此上心, 特意实地考察一探究竟。 第二日,白桦从过来用朝食的书生口中,听到了好几个小饭桌的谣言版本。谣言的离谱程度,堪比现代某某头条、某某看点。 版本一:号外号外,农家小饭桌免费吃了。吃了就泄,减肥瘦身人士的不二之选。 版本二:震惊,一书生在学堂中倒地不起。据知情人爆料,这位书生吃的最后一顿餐饭,竟然是这家…… 版本三:避雷!这家食肆卫生堪忧,已有多人上当,进来看看你有没有吃过! 白桦听得满头黑线,这都啥跟啥呀?能把谣言造得深入人心,这哪里是科举之才,分明是文娱之光啊。 是人都有好奇心,听了如此离谱的谣言版本,白桦也不难理解,为何区区一家小饭桌能够惊动孟夫子大驾光临。 纵然白桦问心无愧,但三人成虎,白桦不得不防。 白桦不知道传谣之人的身份和动机,或许是其他食肆掌柜的恶意竞争,又或许是当日没白嫖到免费餐食之人的蓄意报复,但白桦没有浪费这空前的热度,黑红也是红,热度利用好了,就能收为己用。 今日的小饭桌格外热闹,多了许多好事之徒,他们听了不同版本的谣言,都是来打卡一探究竟的。 来者是客,白桦没有去探究他们此趟前来的目的单不单纯。只要他们吃饱了付清银钱,于白桦而言,便是稳赚不亏的。 想明白这个道理,白桦便没再管乌泱泱的前堂,安心去后厨做饭去了。 今日的菜色是蒜蓉金针菇、海米扒油菜、鲜蔬云吞面和番茄蛋花汤,一荤一素一面一汤,菜色比往日还要丰富不少。 白桦嘴上说着不在乎,心里到底是存了几分“争口气”的念头,想要在成本允许的范围之内,做出拿手好菜,狠狠地打一打那些好事之徒的脸。 白桦先将金针菇洗净,切除根部,用手撕成小簇,放入盘中备用。再将大蒜扒皮后剁碎成末,放入锅中爆香,适度进行调味。将爆香的蒜末均匀地铺在金针菇的表面,上锅蒸熟,加茱萸辣酱,增添辣味。 如此,一道鲜辣爽滑的蒜蓉金针菇便大功告成。 蒜蓉金针菇既有蒜末的蒜香,又有辣酱的香辣,愈发突出金针菇的爽滑鲜嫩,若是饭桌上加了这道菜,便是多添一碗米饭也是不够的。 白桦也考虑到这一点,便以鲜蔬云吞面作为今日主食,清淡解腻,飘香开胃。 白桦以精瘦肉为馅,捏了数个云吞,又以猪棒骨为汤底,煮了面条入味。最后,用菜心和番茄作为配菜,荤素搭配,令人胃口全开。 今日份的荤菜是海米扒油菜。 白桦将新鲜白虾亲自晾晒成海米,将盐度控制在适口的范围之内,不会过分齁咸,也不会寡淡无味。入目是赏心悦目的橙黄透亮,色味俱佳,鲜食成美。 白桦将备好的海米预先泡发,保证肉质的软嫩,与昨日的小油菜共同烹饪。小油菜吸收了海米的咸鲜,海米纳入了小油菜的肥美,二者相辅相成,共同造就了海米扒油菜的美味。 最后,白桦打了一锅番茄蛋花汤作为今日的汤羹。 番茄和鸡蛋作为灵魂搭配,拥有无数食客的拥趸。白桦用料舍得,去皮番茄鲜嫩可口,大块蛋花尽情赏味,即便是最苛刻的番茄星人尝了,也要拜倒于这汤的绝美。 做好了一荤一素一面一汤,白桦对正堂中高呼一声:“开饭了——” 来瞧热闹的好事者没想到白桦面对舆论分毫不让,照旧正常运营,偏偏又赶上了书院书生们来用暮食的时间。这些不吃东西还占着座的无耻之徒,被白桦的自来水【注2】骂得下不来台,只得灰溜溜地离开。 也有少数好事之人,宁愿消费也要满足好奇心,干脆留下来尝尝这传闻中“吃了就泄肚,王母娘娘来了也没法救”的饭食究竟是何般滋味。 这其中就包括李氏兄弟。 “来都来了,要不咱先尝尝是什么味道再走吧?” “也不是不行。” 看着眼前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两位兄弟脑中却全是从旁人那里听来的危言耸听的谣言。莫不是这饭菜空有其表,内里却包藏祸心? 李氏兄弟想到一块去了,都想欺骗对方为自己“试毒”,难得兄友弟恭起来。 第90章 “哥,你是兄长,起个表率,你先吃。” “弟,你比我小,我让着你,你先吃。” 两人互相推拒了很久,最终还是好奇心所迫,一同拿起筷子,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慷慨赴死的决绝。 结果饭菜入嘴,异常鲜美。 “好怪,竟然不难吃。” “不对劲,再来一口。” 李氏兄弟带着探究的心理,很快就将餐盘光盘。此时,他们终于可以断定,谣言就是谣言,和现实完全不相关。 于是,李氏兄弟展开了如下对话。 “哥,这饭菜我吃着还挺好吃的,以后你还想吃不?” “俺也一样,要不咱们以后暮食就在这里解决吧。” 今日的丰盛饭菜,除了让小饭桌由黑转红,收获了无数好评不说,还让白桦收获了货真价实的食客和流量。 除了李氏兄弟之外,一直在观望的黄原也下定决心,从小饭桌定了一个月的朝食。 诚如白桦所言,每日起早贪黑听课背书,营养跟不上,记忆力便会下降。从前黄原自觉勤勉,自作聪明地省下朝食的时间用来背书。 如今在小饭桌吃了两餐之后,黄原有了对比,才发现从前的愚笨。每日吃得饱饱的再去背书,事半功倍,效率提升得不是一点半点。 吃得饱记性好,黄原哪里还肯按照从前的愚笨法子,干脆利落地从小饭桌定了一月朝食,每日清晨来白桦的小饭桌吃饭和温书。 事到如今,白桦再不好去责怪那些传谣之人的险恶用心。 毕竟这些人一言不合就给自己送客人、送流量,这哪里是仇人,分明是恩人啊。若哪日这传谣之人当真再度光顾,白桦定要送上几道菜品作为谢礼,答谢他们的良苦用心,是他们让白桦的生意转危为安,也让小饭桌平稳地度过了开业之初的经营难题。 而那日没白嫖到免费伙食,故意在书院中传谣的几个小人,见到他们的谣言让白桦的生意愈发红火,自觉搬石砸脚,气得肠子都悔青了。 从前他们怎么没有发现,这小饭桌的掌柜是个如此聪明伶俐之人,遇事处变不惊,将热度化为己用,一来二去反倒是拉来不少食客。 白桦并不是第一天就如此成熟,白桦也在小人手中吃过无数暗亏。 从前白桦被张大宝坑过,被迫离开白毛村,也被同行设计陷害过,反倒背上构陷他人的罪名。如今白桦能够更加坦然地面对争议,能够冷静客观地处理问题,也多亏这些人教会白桦成长。 想到那个满肚子坏水的小胖子张大宝,白桦握紧了拳头。 终有一日,白桦要回到白毛村。白毛村是白桦开始的地方,白毛村有白桦思念的人和事,白桦会亲手扫除从前的障碍,为自己正名。 正当白桦一腔热血之际,白桦的小饭桌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昨日的孟夫子,竟然去而复返,当真受了白桦的邀请,来白桦的小饭桌尝尝谣言以外的,饭食本身的味道。 白桦对此很高兴。 白桦在现代时就尊师重道,更何况孟夫子是一位不轻信谣言,愿意给予自己一份信任的夫子,白桦对孟夫子的好感不由得又多了几分,亲自帮孟夫子打了一份饭食。 孟夫子吃相颇为斯文,却是个对美食颇有造诣的老饕。 只见孟夫子先是夹了一筷子鲜香麻辣的蒜蓉金针菇,为菌菇的爽滑而惊叹。复又尝了一口咸香入味的海米扒油菜,就着配菜大口嗦着鲜蔬云吞面,最后喝了一碗清淡解腻的番茄蛋花汤,将四方美食,共同收入腹中。 吃完一餐后,孟夫子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昨日白桦信誓旦旦让孟夫子明日亲自尝试,孟夫子便有几分相信白桦的无辜,今日所尝所感,让孟夫子更加相信,谣言为假,美味为实,是心怀不轨之人,有意中伤白桦的小饭桌。 身为读书人,孟夫子向来是有几分打抱不平的清正品质,便在课堂上有意提及此事,借机规劝书生们莫要轻信谣言。 哪成想,孟夫子的好心却埋下了祸根,连累白桦的小饭桌共同遭殃受累。 白桦近日来发现,小饭桌的生意似乎好得有些异常了。 不少书生家长听了夫子的推荐,来白桦这里报了很长时间的小饭桌,但却从来不来吃饭,全然是一副完成任务的模样。 事出反常必有妖,面对突如其来的大把银钱入账,饶是粗神经如白桦,也被这泼天富贵激起了警惕心理。 这日,白桦拽住了一位来给孩子报小饭桌的婶子,询问道:“婶子,可否告知于我,你为何来给孩子报我这小饭桌?” “你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婶子笑道:“我们为什么来报名,你能不知道?” 白桦一脸懵懂,全然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婶子见白桦这表情,心里起了几分疑惑,莫非这情报有误,他们这钱白花了? 为了证实心中的疑惑,婶子问道:“难道你不是孟夫子的亲戚不成?” 孟夫子?亲戚? 他们一个姓孟,一个姓白,就连姓氏都不同,又何来亲戚一说?更何况孟夫子一身从教,未曾娶妻生子,又已年事已高,几乎孑然一身,哪里的白桦这么小的亲戚? 第91章 婶子被白桦的一系列质问给问住了,良久才回过神来,叹气道:“姑娘,我实话说与你吧。这书院中不知是带起来了一个说法,说你是孟夫子的家眷亲戚。我们这不是来你的小饭桌办卡吃饭,而是想借你之手,来给孟夫子送礼呢。” 白桦听后,满脸震惊。 白桦身为女子之身,一心只顾钻研厨艺,也并无女扮男装报考科举的打算。白桦这辈子也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与贪.污.受.贿.扯上关系,还是在自身全然不知情的情况下,阴差阳错地被卷了进来。 白桦面对着进账的白花花的银钱,有些欲哭无泪。 昨日这些银钱还是白桦艰苦奋斗的劳动成果,今日却发现这银钱里面暗中藏了不少来路不明的赃.款,如何处理这些收入,才能避免事发后惹上牢狱之灾,是眼下白桦亟待解决的难题。 白桦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到好的解决办法。 正当这时,多日未见的萧宴踏入小饭桌之中,萧宴此趟的来意原本只是想来白桦这里蹭顿饭吃,却无意间旁听了白桦的烦恼。 “就这点小事啊,简单。” 萧公子听了白桦单方面的诉说之后,只一味嚷着让白桦给自己端饭盛菜,仿佛眼前这问题并不如白桦想象中那般夸张,不是什么烫手山药,只是一件寻常小事。 许是萧宴的态度给了白桦安慰,白桦宽下心来,一边给萧宴打饭盛菜,一边聆听萧宴的解决之法。 听过以后,白桦不由得为萧宴的足智多谋而赞叹道:“妙啊!” 第48章 奶油蘑菇汤 “解铃还须系铃人。” 萧宴眉梢一挑, 白桦却听得一脸茫然。 萧宴见白桦不解的模样,用手指轻轻点了点白桦的脑袋:“平日见你向来聪明伶俐,怎的一说起人情世故, 倒反应如此迟钝。” 这话骂得不冤, 白桦已经不知道在人情世故上吃了多少明亏暗亏。此番又是白桦有求于人, 便也没做争辩, 只是虚心请教道:“愿闻其详。” 萧宴闻言, 像是一只被人摸顺了毛的猫咪, 表情一脸满足, 倒也生出几分耐心来, 愿意对白桦循循善诱。 “你当他们这些人在你这里重金消费, 是为了你, 还是为了孟夫子?”萧宴问道。 这话毫无疑问,就看他们只消费不吃饭的架势, 也不可能是为了小饭桌的饭菜来的。不过是误以为白桦是孟夫子的家属亲眷,才想借白桦之手, 达到讨好孟夫子之意罢了。 “自然是为了讨好孟夫子。”白桦答得干脆。 “不错, 尚有几分悟性。”萧宴笑道:“既然你知道他们的志向并不在你, 就该知道在谁身上下功夫了吧。” 白桦茅塞顿开, 道:“我懂了, 只有让孟夫子澄清与我的关系,他们这些人才会不再对我进行纠缠。” “纠缠?”听到这个名词,萧宴倒是有些意外。 毕竟,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被人送礼送错了人, 可是白捡便宜的好事。偏偏这姑娘脑洞清奇,竟然觉得这是在被人纠缠, 这让萧宴提起了几分兴趣。 “对啊,这可不是什么好事。”白桦愁眉苦脸,郁闷道:“等这些人发现送礼送到我这里,没有起到作用,轻则找我要回银钱,重则对我打击报复。我明明无心插柳,平白沾染上一身祸事,何其无辜。” 常言道,不义之财,不可取。 没想到白桦年纪轻轻,对人性的钻研倒是透彻。 明明是自己办错了事情送错了礼,最后却怪到收礼之人头上的事,在这世间也并不罕见。白桦没有被不义之财蒙蔽双眼,还能够静下心来解决问题,已经胜过世人万千。 萧宴不由得对白桦青眼有加,对白桦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只有白桦知道,这都是她在胤朝吃亏上当后慢慢磨练出来的。上一世,白桦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厨子,哪里会懂得这些人情世故的道理。 生活不易,厨子叹气。 眼下的难题有了解决办法,白桦又开始关心起萧宴的个人生活。萧宴已经许久没有来到小饭桌这里用餐,不知道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 白桦问道:“这些时日怎么没见你来小饭桌吃饭?莫不是几日不见,便与我生分了不成?” “怎么可能。”萧宴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实在是琐事缠身。” 萧宴早已富甲一方,生意之事早有得力人手代劳,本应不该如此忙碌。如今萧宴口中的琐事,不是别的,而是困扰每一个古人的终身大事问题。 萧宴的爹娘这些时日,没少强迫萧宴去参加那些劳什子“赏花宴”、“诗词会”,此举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附庸风雅是假,各怀鬼胎是真。 在诗词歌赋的浪漫氛围下,无数少男少女因此互生情愫,借机解决婚姻大事的问题,堪称古代版“相亲大会 ”。 萧宴事业心重,本就无心娶妻生子一事,却碍于父母之命,日日操劳于此,简直不堪其扰。 “那倒是,我见你倒是比上次消瘦了不少。” 白桦一边说着,一边又替萧宴添上了一碗云吞面,白桦看萧宴的眼神就像是看好不容易养胖的崽崽掉了秤,打心底里心疼给他喂过的粮。 第92章 等到萧宴吃饱喝足,满意离开,白桦又开始构思明日的行程。明日定是要去一趟孟夫子的住处的,将近日之事的前因后果尽数告知,共商解决办法。 拜访他人,总不好空着手去。可白桦的小饭桌刚刚起步,全身上下并无值钱的细软,实在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白桦思索再三,最终决定送菜。一来白桦擅长厨艺,做饭最能体现心意。二来菜品价值可控,也不会因此引人争议。 白桦回想起前几日有过两面之缘的孟夫子,孟夫子已经上了年纪,便做些好消化的汤羹来赠与孟夫子食用。 翌日一早,白桦去集市上采买了新鲜口蘑、鲜牛乳和猪瘦肉,又从一个卖酥山【注1】的小贩那里买到一些现成的奶油和黄油。 采买结束,正式下厨。 白桦今日要带给孟夫子的汤羹,是一道奶油蘑菇汤【注2】。 白桦先将买来的口蘑切片、瘦肉切丁,下入锅中,用黄油煎至两面金黄、扑鼻奶香,捞出静置一旁备用。另起一锅,将黄油与面粉按照一比二的比例炒熟,加水至没过食材,开锅时下入炒好的口蘑和瘦肉。 等到二次开锅时,便向锅中加入适量奶油。为了增添这道汤的乳脂香味,白桦又额外加了些鲜牛乳进去,让这道奶油蘑菇汤喝起来香醇柔滑、乳香浓厚。 在整个烹饪过程中,需要不断地搅拌,避免锅内面粉凝结成团。出锅之前,再加入盐和白胡椒调味,进一步丰富奶油蘑菇汤的口感。 白桦用小碗先盛了两碗,让华氏夫妇帮忙试一下这道奶油蘑菇汤的咸淡。华氏夫妇与孟夫子的年龄更相近一些,在长者口味这件事情上,更有发言权。 果不其然,直肠子的华叔喝过以后,不客气地指出了这道汤的问题:“你这汤喝起来过于甜腻了。” 白桦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华婶,华婶也摇了摇头,显然是同意华叔的说法。 白桦按照两人指出来的“甜腻”问题,重新调整了食材和调料的比例,第二次端到二人面前时,华叔和华婶脸上都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不错不错,这次喝着就舒服多了。能够吃到蘑菇的鲜美弹牙,还有股淡淡的奶香味,喝起来真好喝。” “汤汁浓稠,咸鲜微甜,没想到用面粉还能做出如此美味的汤出来。白桦,还有吗?你再给我盛一碗。” 白桦心道万幸,多亏自己在出门之前,先找了华叔和华婶帮忙试汤,这才发现不足,临时更改了配方,做出了更适合老年人的奶油蘑菇汤咸鲜微甜版本。真要是等到了孟夫子家里才发现,未免为时已晚,或将成为白桦厨子生涯的一大败笔。 备餐完毕,白桦提上做好的奶油蘑菇汤,去孟夫子家登门造访。 白桦原以为孟夫子门下书生众多,想来束脩应当也是相当丰厚的。没想到,孟夫子却住在一处偏远巷子中,身着一身寻常长衫。 白桦被孟夫子亲自引入门内。 身为书院夫子,孟夫子家中竟无一个小厮,就连开门这种事都得亲力亲为。孟夫子教书时颇为严肃,私下里却待人亲和,笑着询问白桦此行的来意。 所闻所感,都完全不符合白桦对于古代大儒的想象。 “先生,今日冒昧打扰,却有一事相求。” 见孟夫子如此好相与,白桦也不再虚与委蛇,对着孟夫子行了一礼,便将近日之事详细诉说。 孟夫子听后眉峰微蹙,无奈地捋着胡须,叹道:“我道他们最近为何突然消停了,原来不烦我以后,倒是烦你去了。” 从孟夫子的口中,白桦听到了一个充满遗憾的故事。 原来,这孟夫子早年学富五车,原本是当状元的好苗子,却因为贫苦出身,营养条件跟不上,竟然在科举考场上昏厥过去,误了科举,抱憾终身。 “那您失败之后,就没再参加过科举吗?” 白桦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白桦读过不少史书,看过很多读书人一生科举,只为求那功名利禄。像孟夫子这种,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却断然放弃的人,简直凤毛麟角。 孟夫子笑道:“哪能没有遗憾呢。但读书这件事,乃是再衰三竭,我已没了初次科举的志气,再去科举,也很难如愿以偿,更何况……” 孟夫子接着讲他科举失败后的故事。 孟夫子当日科举败北,却也用光了父母给他赶路用的盘缠。孟夫子自觉颓丧,无颜回乡面对对他抱有殷切希望的父老乡亲。 既不能衣锦还乡,孟夫子便随便寻了一处差事,在府里做上了杂役。只盼着能够多攒些银钱,寄回去孝敬父母,也算回报父母多年的养育之恩。 偏偏这府里的小公子是个不学无术的,整日里荒唐无度,逼着他们这些小厮杂役帮他应付课业功课。孟夫子因为认得字多,读得书广,因此独得小公子青睐,被委以“代做作业”的重任。 起初,小公子将此事藏得严实,家里只道是小公子近日来转了性,功课愈发精进了些。直到有一次,小公子独自跑出去与人蹴鞠,独独把孟夫子剩在房里,这才被路过的老爷逮个正着。 第93章 “当时,真是惊险万分。”孟夫子苍老的脸上,流露出几分恐慌的神情:“要不是老爷发现了我的其他作用,我这条命,怕是就要折在那小公子手上了。” “什么作用?”白桦问道。 孟夫子讲故事的语气,颇有点像茶馆里的说书人,让白桦听着听着便听入迷了,几乎忘了这是发生在孟夫子身上的真人真事。 “失礼失礼。” 白桦这才反应过来,如此戳人伤疤,未免有失礼貌,连忙向孟夫子赔礼道歉。好在孟夫子宽宏大量,没计较白桦言语上的得罪,继续将故事讲了下去。 当时,孟夫子正在帮府里的小公子代做作业,还被老爷逮个正着,几乎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命丧黄泉。 谁知老爷只是考了考孟夫子的学问。 孟夫子不知老爷此举的用意,但老爷是主他是奴,老爷问他什么,孟夫子便一一作答,不敢有半分怠慢。 谁知,老爷听完了孟夫子的回答,又得知了孟夫子科举失利的经历,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我在城郊有个书院,原来的教书先生向我乞骸【注3】,正好缺个夫子,你可愿意过去?” “为什么是我?” 当日,孟夫子原本跪在地上吓得发抖,本以为等待自己的会是乱棍打死的结局,却没想到因为老爷的慈悲,竟让他意外谋得一个好的差事。 孟夫子回想起老爷当年的回答,眼角泛起泪光:“老爷与我说,比你有本事的夫子,我能找着不少,但唯有你,能把我儿子给教好。” 孟夫子强于别的书生的优势,莫过于小公子对他的信任罢了。 而就是这一点微不足道的优势,让孟夫子从险境转危为安,一步步扶摇直上,开辟了胤朝举国闻名的第一书院,成了胤朝公认大儒。 “我不敢辜负老爷对我的信任,日夜辛勤,终是学有所成,教出无数得意门生。”孟夫子叹气道:“只是老爷走后,他的后代,竟一代比一代不争气了。” “敢问老爷的尊姓大名?”白桦忍不住开口问道。 孟夫子看了白桦一眼,只从这姑娘的神情中看到单纯的好奇,没有任何的打探和猜疑,便松口道:“罢了,既然都说到这了,告诉你也无妨,我的恩公姓薛,是如今侯爷的父亲。” 白桦回想起侯爷家道中落的故事,跟着孟夫子一道叹了口气。 侯爷的父亲知人善用、慧眼识珠,一眼从小厮中认出孟夫子的与众不同,而到了薛游这一代,却变成了目不识丁的纨绔子弟。更遑论薛游那个荒淫无度的爹,丑闻闹得胤朝人尽皆知,成了权贵之间的笑柄。 老话讲,富不过三代,哪怕是前人开了再好的头,也总会败在后代那些不肖子孙的身上。千百年来,这就像是一个摆脱不了的梦魇,萦绕在每一个人的头顶,经久不衰。 “我吃过苦,受过难,所以比谁都知道读书人的难。”孟夫子道:“薛家已经沦落至此,我更无颜回报老爷当年的知遇之恩,唯有自作主张,把老爷的恩泽散给世间读书人,胸中良心才能好受一二。” 白桦这才想明白,为何能够在胤朝第一书院之中,看到无数贫寒读书人的身影,又为何孟夫子身为一方大儒,家中竟没有一位小厮侍奉。 富贵人家交给孟夫子的束脩,怕早被孟夫子偷偷塞进了贫寒之人的口袋。像黄原那般家境贫苦之人,能够在书院里继续读书,便是多亏了孟夫子暗中倾囊相助。 来到孟夫子府邸之前,白桦只为解决小饭桌的麻烦,完全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荡气回肠的故事。 白桦心中由愧到敬,深深对孟夫子行了一礼。初见面时那一礼,白桦是出于生人见面的礼节,不得不拜。而如今这一礼,白桦完全发自真心。白桦感激能在异世有幸结识这样一位夫子,让白桦重新相信读书的意义。 但白桦还是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孟夫子,您的书生家长向我送礼一事,可有解决方法?” 白桦问道,眼中透露着真心和赤城。若是送礼一事无法解决,白桦刚刚起步的小饭桌,怕是要如同那霜打的茄子,还未收获便已经失了人心。 “无妨,你照实说便是。” 孟夫子学成以来,不是没有高官富商想各种办法把子嗣送来,又许诺以重金相赠,希望孟夫子能够重点栽培。但孟夫子向来一碗水端得极平,从不偏袒任何一人,这才让各种偷鸡摸狗之人开始钻空子,送礼竟送到了白桦这个“假亲戚”手上。 而孟夫子为什么会在课堂之上,推荐与自己并无任何关系的农家小饭桌。白桦没有去问,心中却已知晓了答案。 孟夫子当年便是因为营养不足而倒在了科举考场上,所以孟夫子之所以会推荐白桦的小饭桌,便是看重了它的便宜、好吃和营养,不希望自己的学生走上他的老路罢了。 白桦自觉不该反复触碰孟夫子的伤疤,所以识趣地先行告退。 第94章 白桦得了孟夫子的授意,便在第二日,把小饭桌的所有食客全都叫了过来,说是要有重要事情宣布。那些送了礼钱的人自以为是送对地方了,赶忙应下,一刻也不敢耽误。倒是那些正经吃饭的食客,觉得白桦突然叫自己莫名其妙,大多推脱有事不能前来,正合白桦的意。 白桦点了点到场的人数,发现正好是小饭桌食客数目的一半,大约是人到齐了。于是便清了清嗓子,道:“我接下来要宣布的这两件事,可与你们的利益息息相关,你们可要听清楚了。” 众人闻言,都以为是孟夫子收了钱以后,要给他们的孩子在哪里安排“私房小灶”,却不想白桦自开口之后说的每一句话,都完全出乎他们的预料。 第49章 东北地三鲜 白桦清了清嗓子, 定定望着屋内的家长。这群家长们目光殷切,看向白桦的目光,就像是看着自己孩子的未来。 白桦叹了口气, 自知接下来的话要扫了他们的兴致, 却也不得不说。 白桦缓道:“其一, 我与孟夫子并非血脉至亲, 也并非亲朋旧友, 诸位寄托在我身上的希望, 怕是不能如愿……” 白桦话音未落, 便听到不少家长的嘶气声。他们的脸上流露出真切的失望, 这份失望并不完全来自于平白送出去的银钱, 更来自于算盘的落空。 古代科举十分严酷, 与现代高考相媲美,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能笑着走完这场路的人寥寥无几。如果他们的孩子能够得到夫子的偏爱,多提携一二, 多指教三分, 便比旁人多了不少优势。是以无数家长苦心经营于此道, 不惜为此大费周章。 这些家长中最年迈的一位, 早已年过花甲, 衣着简朴,并不富裕的模样,为了小孙子读书送来的礼钱, 怕是连攒下的棺材本都给用进去了。 白桦体谅这些家长的难处,继续说道:“我知晓诸位的不容易, 送到我这来的银钱,扣除成本费用后, 我将如数奉还。” 华氏夫妇在一旁点头,这是白桦与他们共同商议后的结果。 华叔和华婶从前在夷国时便是老实本分的庄户人家,不是他们出力赚来的钱,他们拿在手里,良心不安。而家长们听了白桦的这番话,失落的心情稍微好受一些,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没事儿,通过小饭桌送不过去,咱们还可以找些别的门路送给孟夫子。” “我听说那薛游家里与孟夫子有几分旧交情,说不定他有什么主意办法。” “侯爷家不差咱们这仨瓜俩枣,就是半身家当全搭进去,也是打了水漂。” 几个婶子将手头上的消息互相告知,却发现送礼的每一条路都被赌得严严实实,孟夫子竟没给他们留半分余地。 “大家也不必惊慌失措,我昨日去拜访过孟夫子,孟夫子托我将一句话带给诸位。” 白桦想起昨日孟夫子的嘱托,拿出孟夫子的亲笔书信,如实照着念道:“孟某教书多年,爱生如子,从未收取束脩之外的一分一毫,今后也依然照旧。” 白桦顿了顿,接着往下读:“只是近日来,因为我的一句推荐对白桦姑娘的小饭桌产生了严重困扰,为此我深感歉疚。为了避免类似的事情发生,本书院出台一项新规,凡向我送礼或试图向我送礼者,一经我发现,一律逐出师门,请您另请高就。” “孟某一生坦荡,恳请诸位家长,允我后世清白。” 白桦念完最后一个字,整个小饭桌中鸦雀无声。 虽然白桦与孟夫子不过两面之缘,却相信书信中的言论,孟夫子是做得到的。 昨日白桦登门时,带给孟夫子一碗奶油蘑菇汤。不过是一碗寻常汤羹而已,孟夫子都不愿接受,想来当真是那顶顶磊落之人,不愿为任何事牺牲个人名声,背负后世骂名。 家长们自是知晓孟夫子的骨气,不敢再惹夫子不悦。见那幡纸【注1】之上,果然是孟夫子的笔迹,便也只好绝了送礼的念头。 他们原本打算离开,却听白桦慢悠悠道出第二件事情。 “其二,小饭桌的价格也会全面进行调整。从按餐收费改为按量收费,在此就餐食客可以按照个人口味,自由选择。” 这也是白桦反思后的结果。 从前他们的小饭桌食客稀少,常客不过是陆昭、孙瑞、薛游三人,为了平摊成本,不得已按餐收费。而现如今小饭桌有了稳定的客流量,按餐收费就不是最好的收费方式了。 白桦想到了读书刻苦的黄原,每日早早从家中离开,长途跋涉来到书院上学,却总是一日一顿饭,饿极了才来小饭桌吃上一餐,属实不易。 原因无他,不过是囊中羞涩罢了。 白桦想到当年在科举考场上晕厥过去的孟夫子,不希望穷苦书生因为饿肚子而错失科举的悲剧再次重演。 于是,白桦说服华氏夫妇,从按餐收费改为了按量收费。 与现代高校食堂的运营模式相仿,来小饭桌用餐的书生们可以依照个人喜好,随意选用菜品。售价不同,丰俭由人,既能让富家子弟吃饱喝足,也能让贫苦书生衣食无忧。 第95章 虽然此举让计费方式变得复杂,提高了运营成本,却能够最大程度上满足不同消费水平的食客需求。从长远看,更有利于小饭桌的发展。 听了这话,不少正排队退费的家长眼神一亮,以后顾不上烧饭的时候,可以让孩子来小饭桌吃,倒是多了一处让人省心的好去处。 送走了最后一位家长,解决了小饭桌的心腹大患,白桦和华氏夫妇都是长舒了一口气。 白桦一整日提心吊胆,生怕行差做错,误了小饭桌的前程。一日下来,累得够呛,如今早没了精心做菜的心力,见厨房中还有些茄子、豆角和青椒,便决定一锅炖了,做道东北菜地三鲜吃。 白桦先将土豆洗净削皮,滚刀切块,放入油锅中双面煎至金黄后,捞出备用。 闻着香喷喷的炸土豆,白桦回想起了学生时代的记忆。 每当放学时间,校门口总是会有一些推着小推车的商贩,他们卖着形状各异的油炸小土豆,或切成片,或切成块,既袖珍可爱,又十里飘香。 白桦那个时候经济不独立,零花钱也有限,总是要攒很久,才能鼓起勇气在小摊前停留,狠心买上一碗品尝。这来之不易的炸土豆,吃起来土豆口感软糯,依据个人口味抹上丰厚的酱料,撒上油盐辣子,每一口炸土豆都吸饱了汤汁,沾满了味道,吃起来风味十足。 因为酱料和手法的差异,每一家烤土豆的口感都有细小的不同,贪心的白桦总是吃过一家便换另一家品尝,直到找到自己的土豆“天菜”【注2】,才彻底定下来。 当然,大多数时候,白桦都是加快脚步快速离开,避免被勾了魂去,夜里梦中都是那碗炸土豆的销魂滋味。 而现如今,白桦看着碗中满满当当的炸土豆,不由得轻笑出声。既螺蛳粉之后,白桦又在胤朝实现了炸土豆自由。 白桦用筷子夹起几块油炸土豆来品尝,没吃两口便觉得有些腻,失了继续品尝的兴致。 或许也只有在无忧无虑的年纪,才不会考虑健康与长胖,可以随心所欲地大快朵颐吧。养生人白桦最终还是放下了罪恶的手,继续做东北地三鲜。 白桦开始处理东北地三鲜的另一个主角——茄子。 在圆茄子和长茄子【注3】中,白桦特意选择了质地绵软、水分足的长茄子用于炒菜。白桦将一根长茄子洗净切块,不去皮,保留茄子的原汁原味。 下锅前,在茄子上撒入适量淀粉,避免茄子过于吸油。将茄子下入锅中翻炒几下,炸至微黄时即可捞出备用。 最后,白桦将备好的茄子和土豆再次下入锅中,与青椒共同翻炒入味。 白桦选用的青椒是青线椒,本身自带辣味,白桦又向锅中加入预先备好的调料汁,出锅前撒上一层蒜末,让这道地三鲜的口感丰富到极致。 白桦和华氏夫妇劳累了一天,吃这道油润咸香的东北地三鲜来下饭最为合适不过。 光吃油的可不行,除了这道东北地三鲜以外,白桦还煮了一锅玉米碴子粥【注4】来解腻。 这粥的名字虽然听得粗俗,却是当年康熙皇帝意外发现的民间美味,康熙皇帝甚至吩咐御膳房将这道玉米粥写进了御膳房的食谱。 玉米碴子粥的做法也很简单,所用之物不过是玉米面和玉米碴子两样。 白桦将玉米碴子清洗干净,放入沸水中,煮至八成熟。 在等待的时间里,另取一小碗,加入适量玉米面与水混合,搅拌成玉米面糊状。今日大家过度劳累,白桦便有意多加了些玉米面为大家补充营养,让面糊更加浓稠。 等到玉米碴子在锅内煮至八成熟,便将备好的玉米面糊倒入锅中,共同煮至开锅。待开锅时,满屋都是来自于谷物的粮食香气,以及玉米自带的香甜味道。 下饭的东北地三鲜,搭配一碗清淡的玉米碴子粥,便是再多添几碗饭,也是不够吃的。 华氏夫妇哪好意思只让白桦一人劳碌,在白桦做饭的功夫里,早已收拾好了前堂的卫生。白桦和华氏夫妇在整洁的环境中用餐,吃着美味的家常菜肴,心情舒缓了不少。 “真不容易,这事终于解决了。”华婶叹气道:“前几天为了这些不义之财,我整宿整宿地睡不好觉,生怕哪天衙门突然来人,把我们全都抓了去。” 华叔虽然没吭声,但眼睛下方浓重的淤青却昭示着答案。淳朴的老两口,怕是为了送礼这事,日夜操碎了心。 白桦不知道如何安慰,开口只道:“先吃饭吧。” 华叔和华婶一边吃饭,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华婶由衷地夸奖道:“白姑娘,你这做饭手艺可真不孬,我遇见过的厨子里面,没一个做得比你好。” 华婶看了一眼东北地三鲜里放的几样食材,土豆、茄子和青椒,哪一样不是寻常食材,白桦将这三者排列组合一番,便做出了他们没吃过的新鲜味道。不是那种不顾食客死活的盲目创新,而是物尽其用的美味传奇。 华叔没接华婶的话茬,而是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白姑娘,这么久了,怎么不见你回家里去看看呢?” 第96章 这句话就像卡在白桦口中的一根鱼刺,让白桦如鲠在喉。 白桦想到从前种种,避重就轻道:“跟家里人闹了矛盾,没办法回去。” “一家人,哪有放不下的仇恨呢。日子久了,天大的事也过去了。”华婶拍了拍白桦放在桌面上的手,安慰道。 可一切真的过去了吗?白桦在心里问自己。 或许,真的到了回去看看的时候。 哪怕只是回去偷偷瞧上一眼,看看白母的身体好转了没有,看看温良温玉长高了多少。看看沧海桑田过后,白毛村现在的样子。 白桦被华叔华婶说动,将回白毛村的日子提上了行程。 萧府中,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正在差使着一群貌美如花的女人,偷偷藏进萧宴的房内。旁人可没有这样的胆量,这妇人自然不是别人,而是萧宴的亲娘——萧母。 原来萧母见萧宴相亲多日不见效果,竟没有对一名女子倾心,心道大事不妙。 “别是个断袖吧。” 萧母想起话本子中的情节,开始为萧家的子嗣而担忧。 萧母当久了富太太,也没有别的兴趣爱好,闲暇时无非就是爱看些话本子,最喜欢的事,莫过给唯一的儿子萧宴,当红娘牵线搭桥。 “对女人不敢兴趣,也是可以培养的嘛。” 萧母顺着“萧宴不相亲,一定是断袖”的神奇逻辑,将思绪铺展下去,母爱愈发泛滥,自觉只有自己这个当娘的挺身而出,才能救儿子于水火。 萧母当即便去人牙子那里买了些貌美如花的娇姑娘,送进了萧宴的房里。萧母再三叮嘱她们,一定要培养萧宴对于女人的兴趣,做得好了,可以留下当姨太太。 萧宴办完了公事,一身疲惫地回到屋内,却见床上、地上、门里、门外,到处都是女人,盯着他如狼似虎,似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的女人们。 除了他娘,谁还敢这般放肆。 萧宴揉了揉被气得疼痛的额角,对着门外喊道:“娘!!!” 第50章 鲜肉炸茄盒 萧宴被满屋胭脂水粉香气呛得难受, 用手一拍桌子,地下立刻跪倒了一片美人。 美人们在地上跪得齐齐整整,谁都不敢抬眼看萧宴, 她们本是听令行事, 不想因此触了主子的霉头。 萧宴向下望去, 美人们无一不妆容精致, 面容姣好, 唯有一女子, 额头处有一块丑陋的疤痕, 一直蔓延到眼角。 “你, 抬起头来。” 这女子名唤蓉儿, 是萧家的家生子【注1】, 也被萧母拎来凑数。 蓉儿生了一双远山眉、长了一张鹅蛋脸,本是天生的美人胚子, 却被那丑陋的疤痕毁了容颜,令人惋惜。 被萧宴点了名, 蓉儿抬起了头, 却有意无意的, 回避着萧宴的目光。 “你这脸上的疤是怎么一回事?”萧宴问道。 蓉儿道:“回主子的话, 奴婢小时候贪玩, 被那灶台前的煤灰砸到了脸,因此落下了疤。” 萧宴嗯了一声,面上不置可否, 只是摆了摆手,让她们全都退下。待美人全都退下后, 萧宴却招来身边的侍从富贵,让富贵紧跟着蓉儿, 探探她的虚实。 富贵是东厂的影子卫出身,练得一手好轻功,富贵跟在蓉儿的身后,自是无人能够察觉。得了主子的吩咐后,富贵便在暗中观察蓉儿的一举一动。 只见蓉儿从萧宴房里出来之后,先是跟其他美人一起,去萧母那里领罚。 去的时候,萧母正被一个话本子逗得捶胸顿足,心情正好,听到美人们全军覆没的结果,看都没看她们一眼,只是笑着让她们再接再厉。 之后,蓉儿日常做事,与府内的众丫鬟婆子并无任何不同。一整日观察下来,一切循规蹈矩,没有任何异常。 富贵正打算回去禀报萧宴之时,却见蓉儿趁着夜色,摸进了萧府的厨房之中,富贵心中不由得警铃大作。 莫非这个蓉儿白日里全都是在演戏,以此混淆视听,再趁着夜色给主子们下毒? 富贵赶紧停下了回程的脚步,将脸贴在房门之上,仔细听着屋里的一举一动,生怕遗漏了半点风声,保不住自己的项上人头。 根据屋内的脚步声音来判断,屋内不止一人。 富贵紧皱眉头,却听见屋内传来两个女孩的笑闹声—— “这玫瑰酥你是哪里寻来的?” 蓉儿看上菱儿手中端着一盘精致的玫瑰酥,便用手指捻了一块,送入口中。 这玫瑰酥用料极好,用的是最新鲜的玫瑰花作为馅料,馅料微甜不腻,表皮焦香酥脆。蓉儿生在萧府,没少见过世面,一吃便知道这玫瑰酥味道非同寻常,应当是胤朝有名的面点师傅的手笔,平日里,一份难求。 “还能是哪里来的,奶奶赏我的呗。你快跟我说说,公子生得俊不俊俏?” 菱儿是萧母房内的丫鬟,仰仗主子宽厚仁慈,平日里没少获得各种赏赐。像是精致糕点、昂贵衣料之类,早已是吃惯了、用惯了的。拿来赠与他人,也并不觉得心痛。 菱儿趁着夜色把蓉儿约到厨房里来,本意是想打听萧宴容貌如何,为此付出些糕点,也是情理之中。 第97章 “公子容貌普通,没有传闻中那般俊俏。” 蓉儿故意这么说,本意是想断了菱儿攀龙附凤的念头。菱儿是蓉儿在萧府里为数不多的朋友,她实在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菱儿只身往那火坑里跳。 谁知菱儿听了这话也不气馁,又道:“不知道哪日太太才能瞧上我,把我也送去萧公子的房里。” 蓉儿用手指点了点菱儿的脑门,嗔道:“你只当这是什么好差事吗?” 厨房内闷热,蓉儿额头的“疤痕”已经被热得有些褪色。 原来蓉儿从萧母那得了去侍奉萧宴的吩咐后,便特意扮丑,用疤痕掩住倾城容颜,为的就是不被萧宴选上,继续过小丫鬟的安生日子。 “你怎就那般痴傻,别人争破脑袋都争不到的机会,到你这儿成了烫手山芋,你还要把自己画成这才肯去见萧公子一面。” 菱儿怒其不争,若是好姐妹未来当上了萧公子的姨太太,那菱儿在府里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偏偏蓉儿是个不听劝的,总要说些“宁做大,不做小”的歪理来气菱儿。 这不,菱儿才刚刚争辩了几句,蓉儿便又开始说起了她的那套“歪理”。 “当个姨太太有什么好的,能得几日宠,等哪天失了宠,指不定要被正房往死里折磨。我何苦放着眼下的安生日子不过,要挤破脑袋去当那苦命人。” 蓉儿在心底盘算着每月的月例和赏钱,心里盼着哪日太太开恩,还了她的卖身契,允她出府,到时候就能靠着在府里攒下的银钱过上舒坦日子,这才是蓉儿心里的盼头。每日卖命侍奉,也是出因于此。 门口的富贵将两人的话偷听了干净,回去便如实禀报给了萧宴。 蓉儿故意扮丑,是萧宴一早便看出来的事情。毕竟萧母熟读话本,堪称容貌协会掌门人,怎么会选容貌有缺陷的女人来他的房里侍奉。 萧宴自从见到蓉儿第一眼,便知道她那额头上的疤痕是伪装的。而萧宴之所以派富贵过去窥视一番,不过是起了几分兴致,想要挖出蓉儿这么做的动机罢了。 萧宴听后,气得把骨扇掷在一边,道:“她当真这么说?” 富贵在萧府里待久了,也懂了几分人情世故,出声安慰道:“那丫鬟一心爱财,或许是对情爱一事不感兴趣……” 没成想,萧宴在乎的却是另一件事。 “她当真说我容貌普通?” 萧宴从小到大,身边的追求者就没有断过。从来都是他嫌弃别人的份儿,如今却被府里的一个丫鬟背地里说容貌普通,萧宴心里的火一下子就起来了。 萧宴硬了,拳头硬了。 “你现在就去把她从厨房给我叫过来!” 农家小饭桌中,白桦正在备菜。 昨日的茄子买多了,到今天也还剩下不少。白桦便去集市上买了些新鲜猪五花肉,打算做一道鲜肉炸茄盒【注2】。 白桦将紫皮茄子洗净削皮,纵向切成小块,再将茄块切成夹刀片【注3】,预留出装馅的空间。把新鲜的猪五花肉剁碎成馅,加入蛋清搅拌均匀,让肉馅的口感更加顺滑,再加入葱花姜末调味料,将肉馅去腥入味。 接下来,便要开始制作鲜肉炸茄盒的“衣服”——鸡蛋面粉糊。 白桦将鸡蛋打散,混入面粉之中,加水揉成面团。当面糊挂勺刚好流下,便是浓稠程度正好,大功告成。 白桦先将茄子依次填入适量肉馅,再裹上一层薄薄的鸡蛋面衣,下锅炸至双面金黄,外表面衣焦香酥脆,内里茄子鲜嫩多汁,混合着五花肉的油脂香气,吃起来外焦里嫩、鲜香适口。 自从小饭桌从按餐收费改为按量收费以来,白桦没少做这种荤素搭配的菜,让书生们能用素菜的价格里吃到带荤的菜,是白桦身为餐饮从业者的良心所在。 果不其然,白桦今天的这道鲜肉炸茄盒卖得极好,早早地便被抢售一空。 来得晚的书生见新菜已经被抢光了,开始埋怨起了身边的同伴:“都怪你,走路那般磨蹭,害我没吃到小饭桌的新鲜菜。” 抱怨完了同伴,这书生又开始四处打秋风。 “好哥哥,你让我尝一筷子吧。” 靠着没脸没皮的本事,终于还是让他蹭到了一块鲜肉炸茄盒。这书生顾不上烫,连忙将这来之不易的茄盒送入嘴里。 书生吃过后,只觉这茄盒非同凡响。 茄盒的表面被煎得金黄酥脆,隐隐透着鸡蛋的香醇柔滑。内馅既有茄子的绵软鲜嫩,又有猪肉的肉汁咸香。 咬下一口去,顿时爆汁,烫到嘴巴的同时,心里却只想要再来一块。 书生从同窗手中揩到一块鲜肉炸茄盒,还要再蹭时,同窗却跟护宝贝似得,死活不允了。书生问了一圈,也没人再同意给他一块,这书生只得在心中暗暗懊悔,决定明天务必要早到片刻,不然这每日的新菜太抢手,来得晚的话,无论如何也是吃不上的。 白桦将小饭桌中的这一幕看在了眼里,心中开始盘算。 白桦并不想搞什么饥饿营销手段,白桦会做的菜可多着呢,便是日日饭菜不重样,也能做上个一年半载,白桦实在是见不得书生们为了争抢一口饭菜误了正经功课,实在得不偿失。 第98章 于是,白桦在心中思忖着,打算明日定个新规矩,每日的新菜每人限量购买,让更多食客能够尝到每日的新鲜菜。等什么时候新鲜劲过了,再全面放开也不迟。 白桦还没想好怎么做,华婶却突然把白桦叫了过去,递给白桦一个荷包。荷包中满满当当都是银钱,白桦一脸不解。 明明是一起创业,这是要给她开工资不成? 白桦正要推拒,却听白婶说道:“咱们的小饭桌能有今天的成绩,多亏萧公子当日出手相助。如今咱们的日子也好起来了,就该把欠萧公子的银钱和人情一并还上了。” 此话在理。 可是钱债易还,人情难算。 若是白桦只把亏欠的银钱还回去,未免有失妥当,仿佛是把萧宴当成了生意上的工具人,辜负了萧宴当初帮忙的一片好心。而若是与萧宴清算利息,像萧宴这般富甲一方的,也看不上白桦他们的仨瓜俩枣,也显示不出他们对萧宴感激的诚心。 白桦思考再三,终于有了主意。 有了,便做一道茄鲞【注4】给他尝尝鲜吧! 第51章 红楼炒茄鲞 茄鲞是《红楼梦》中有名的经典菜肴, 因其制作工艺及其复杂,也只有贾府这种鼎盛之家才能吃到,就连来贾府做客的刘姥姥吃了都稀奇道:“别哄我了, 茄子跑出这样的味儿来了?我们也不用种粮食了, 只种茄子了。”【注1】 白桦拿这道菜来做给萧宴的谢礼, 于礼不亏。 光是前期食材的准备工作, 白桦就用了好几天的功夫。 先是购买新鲜的苹果、鸭梨、蜜桃, 将它们全都去皮、去壳, 切成大块, 将水果块放入蒸笼中蒸干水分, 再放在炉火上烘烤, 如此循环往复, 三蒸三烤,才能做出纯天然的果脯。 白桦选用的本就是应季的水果, 所以做好的果脯保留了水果本身的清甜,不会像现代工业制品那般齁甜发腻。又因为纯手工制作, 品控严格把关, 每一个果脯都果肉筋道, 没有一个坏果。 再是买来榛子、松子、杏仁、腰果等各色干果, 将它们剥皮去壳, 烘烤至酥脆光滑,满口生香。将烤好的干果挑出个大完整的,掰碎备用。 最后, 预先买来长茄子,放至表皮变软, 作为茄鲞这道菜中的“陈菜”。 烹饪当日,再买来新鲜的鸡胸脯肉、豆腐、竹笋和各类菌菇配菜, 看更多精品温文来企e裙以污贰 二期无儿把以这才做好了茄鲞的全部准备工作,开始正式做菜。 白桦先将鸡胸脯肉从中间剖成两半,沥干水分,用小锤两面捶打,直至肉质松散,改刀切成鸡肉丁。 再准备一个小碗,白桦手法老道地做好了蛋清、蛋黄的分离工作,将需要用的蛋清打入了小碗中。向碗中加入少许淀粉、白酒和盐,下入鸡肉丁,用手抓拌至均匀,静置半个时辰,将鸡肉丁腌至入味。 在腌鸡丁的等待时间里,白桦将豆腐和竹笋切成丁状,下锅将豆腐丁煎至两面金黄,下入腌好的鸡肉丁,滑炒至入味,待鸡肉丁变色后,下入笋丁一同翻炒,出锅后静置备用。 另起一锅,下入干果和果脯炒香,加工完毕后盛出备用。再将事先泡发的菌菇洗净切丁,下入锅中滑炒,熟透后,盛出备用。 茄鲞的主角,自然少不了茄子。这道菜配菜虽然众多,但茄子是至关重用的那一个,因此白桦料理起茄子格外得小心谨慎。 白桦将长茄子洗净、去皮,就连茄蒂都认真去掉。将茄子切丁后,先在淡盐水中浸泡去涩,再放入锅中炒至茄子变软,依次加入预先炒至断生的豆腐丁、菌菇丁、鸡肉丁、竹笋丁翻炒,出锅前再加入果脯和干果,作为配菜进行调味。 如此,一锅汇集了陈菜、干菜、咸香菜、冷吃菜为一体的集大成者——茄鲞才算大功告成。既适合作为下酒小菜,拿来款待宾朋也绝不寒酸。 面对这道制作工艺繁复冗杂的功夫菜,白桦试菜时都小心翼翼,生怕多吃了一小口,分量上便要大打折扣。 主菜不能缺了配汤,白桦想起了前世学过的国宴名菜——开水白菜。 所谓开水,可不是随处可见的白开水,而是以鸡、鸭、火腿、干贝、排骨等多种名贵食材熬制的至清高汤。 只不过,现在白桦可搞不来这么多的名贵食材,不过是以老母鸡汤为底,尽一份心意罢了。 白桦买来一颗新鲜白菜,去掉外面的菜叶菜帮,只用最里面鲜嫩的菜心做菜。将菜心焯熟后,过水晾凉,向上淋入鸡高汤,只见随着高汤的淋入,菜心依次向外盛开,宛如开花一般,堪称一道美景。 食客在享用开水白菜这道美食时,不仅能够品尝到高汤带来的美味,还能够欣赏到白菜开花的美景,自然美不胜收。 白桦做完这两道功夫菜,自觉有菜有汤,送礼也不落了下风,便带着华氏夫妇给的荷包,只身前往了萧府。 花费了几日的功夫,白桦这趟拜访带了满腔的赤城,可谓诚信满满。谁曾想,却连萧府的大门都进不去。 门口的小厮看人下菜碟,见白桦衣着普通,不像是萧公子平日里往来的门客和宾朋,言语间也就带了几分奚落的口吻。 “你既然是来还钱的,你把银钱给我,我替你还上便是。”小厮态度倨傲道:“我家主子平日里忙得很,要是什么阿猫阿狗想见他都能见上一面,那便不用做别的事了。” 第99章 白桦吃了闭门羹,却依旧好脾气道:“还钱一事,若是劳烦他人,未免有失妥当。还请您进去通传一声,若是萧宴不肯见我,我绝不逗留。” 小厮听了这话,眼珠一转,这女子怎么倒像是一副跟主子很熟的模样,若是真跟萧公子有旧,他在这拦着坏了主子的要事,可就没有好果子吃了。 小厮正要向里面去传,却见萧府内,一个美人款款向外走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萧宴的妾室——蓉儿。 “什么人,也敢在那耍主子威风。主子与谁交往,还要与你说声不成?” 蓉儿开口便斥责了目中无人的看门小厮,把白桦热情地引了进来。 这蓉儿生得极其貌美,眉是远山眉,额是美人尖,像是油画里走出来的姑娘。偏又身形娇软,憨态可掬,哪个男人见了都要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疼。 “这位想必就是白姑娘了,我常听我家主子提起过你。” 蓉儿对白桦笑道。 就连白桦自诩不好女色,仍然是被这女子一颦一笑勾去了魂魄,一时竟看痴了去。白桦愣了好半晌,这才想起来答话。 “民女本名白桦,今日前来萧府偿还萧公子当日的恩情。”白桦举了举手中的食盒和荷包,向蓉儿表明了此趟前来的目的。 “姑娘来得不巧,我家公子出门谈公事去了。姑娘且随我来前厅等候片刻,公子许是一会就回来了。” 蓉儿把白桦让至座位,指使了个丫鬟替白桦上茶。白桦不懂大户人家的规矩,一盅茶喝得小心翼翼,直把蓉儿都给逗笑了。 “姑娘莫要这般仔细,大胆喝便是。” 白桦有些尴尬,放下茶盏,没话找话道:“萧公子何时能够回来?” “不知。”蓉儿应道:“萧公子出门时没有与我细说,家里又没有掌家的太太,便是问也没处问去。” 蓉儿这一句话信息量太大,白桦分析了半天,这才明白过来。 眼前的这个美人蓉儿,竟是萧宴唯一的一房妾室。偌大一个萧府,竟然只有一位姬妾,这萧宴倒真是个痴情的种。 可这唯一被独宠的蓉儿,却为何对萧公子的出行并不知情,还一副并不关心萧公子是何去向的模样? 而且蓉儿也没有寻常姬妾的娇纵性子,对于白桦这种外来客礼数周全,不曾怠慢了分毫,大有代为掌家之用。 种种行为处处透露着诡异,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 此趟出行另有目的,白桦将内心的疑窦按下不表。可一直等到日落,眼看着城门都快要关闭,萧宴仍为现身。 白桦生怕误了回家的时辰,只得起身告别,又再三嘱咐蓉儿道:“这两道菜其一名为茄鲞,是一道冷吃菜,赏味不用着急。而另一道菜,名为开水白菜,是一定要趁热品尝的,如今误了时间,吃的时候一定要加热一下,才能品尝到刚出锅时的美味。” “记住了。”蓉儿一脸歉疚;“萧公子迟迟不来,白让姑娘等了半日,实在抱歉。等萧公子回来,我一定会把姑娘的美意代为转告,还请姑娘放心。” 蓉儿一路把白桦送出了门,出门时白桦回头一看,却见白日里那个看人下菜碟,不让白桦进门的小厮已经不见了,换上的是面生的另一位。 白桦问蓉儿道:“白天那个小厮呢?” “他啊,差点坏了主子的事,我让他到别处学规矩去了。” 蓉儿处事周全,竟早早将欺了生客的小厮直接换下,也难怪萧宴对她重用至此,竟让一房妾室代为掌家。蓉儿确实有掌家的本领,甚至不输名门望族家的大家小姐。 蓉儿故意将这话说给门口的新小厮听,后者听后,头更加往下垂了垂,显然是从前同事的失败中记住了这个教训,以后绝不会犯类似的错误。 还懂得杀鸡儆猴,白桦对这个眼前只相处了半日的女子颇有好感,也对萧宴的审美表示肯定。若白桦是一名男子,有这样一位姬妾,怕是要夜里做梦都要笑得合不拢嘴。 白桦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萧府,神情中满是对蓉儿的留恋,几乎都快忘了此行的目的。蓉儿也温柔地与白桦笑着挥手告别,直到白桦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这才回到府中。 蓉儿回府后,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按捺住心头的紧张:“好险好险,当替身差点失业。” 事情还要说回那日,蓉儿因为和菱儿在后厨说小话被萧宴发现,萧宴传蓉儿过去说话。 蓉儿自知故意扮丑一事败露,心里当即拟好了两出本子。 一出是百合戏,生下来便与旁人不同,不慕男风,而好女色,为此辜负了公子,实在是无可奈何。另一出是苦情戏,亲娘重病,实在无心情爱一事,还望公子垂怜,允她在娘面前孝顺。 谁曾想,蓉儿来到萧宴房内,两出大戏还没开演,萧宴开口便是一句质问:“你说我丑?” “蓉儿并没有这么说。”蓉儿自知隐瞒无用,便选择实话实说:“蓉儿以谎话欺瞒菱儿,不过是想绝了菱儿爱慕主子的念头。” 萧宴薄唇微泯,不悦道:“为什么?” 蓉儿因为紧张,鬓发早已湿透,连带着清早时故意画上去的疤痕也消失不见,如今看来,容貌倒有几分与白桦相似。 第100章 若是此人与白桦不同,那便是辜负了这副与白桦相似的美貌,萧宴是绝不会留她这个活口。 萧宴眉头紧皱,眼神暗藏杀机。 蓉儿自知命悬一线,此时也不敢再有半句谎言。况且蓉儿与菱儿在后厨中说得那些小话,暗探富贵早已如实向萧宴告知。萧宴还故意问蓉儿这件事,无非是想试探蓉儿的忠诚罢了。 一个奴仆,若是不忠诚,便是哪个主子也不会留的。 谁知,蓉儿大声道:“因为臣妾爱慕公子,欺骗菱儿只是为了能够独占公子。” 萧宴被逗笑了。 一口一个爱慕,一口一个独占,谎话就像不要钱似得张口就来。若当真倾慕于他,白日又何必画那掩人耳目的丑态,如今这番言论,便是自知自己活不成,把罪名独自揽下来,想要保住姐妹菱儿罢了。 反应敏锐,对友忠诚,倒真有几分性情。 “既如此,我便给你这个机会。”萧宴勾唇一笑:“从明日起,你便是我的妾,可以随时侍奉在我的左右,怎么样?” 蓉儿听了这话,双目一黑,满脸震惊之色遮都遮不住。 萧宴欣赏够了蓉儿的惊呆表情,这才开口道:“想什么呢?本公子要什么样的没有,你,我还看不上。我是让你陪我演一出戏,人前你我是夫妻,人后依旧是主仆,如何?” 蓉儿何等聪慧,想起平日里时不时送往萧宴房里的美人,哪还能不明白,萧宴这是想要拿她来当挡箭牌罢了。 如今蓉儿是个背后偷说主子坏话还被发现的倒霉丫鬟,连同白日扮丑欺瞒主子一事一块被抓个正着,面对眼前这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蓉儿哪里还要拒绝的权利,只得低头应道。 “是,谢主子不杀之恩。” 蓉儿对着萧宴重重叩首,神情庄重,没有半分儿女之情。 这便是应了。 从此,蓉儿成了萧宴房里唯一的妾室,在萧宴正式娶妻之前,帮萧宴应付萧母,代为管理萧府一应大小事宜。 萧宴又过上了从前那般逍遥日子,不用三天两头赶宴付会,有了大把的闲散时间随处消遣。 至于被萧宴委以重任的蓉儿,也没有辜负萧宴的信任,将萧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哄得萧母日日发笑。萧母有时乐得开心了,还嚷嚷着要做主将蓉儿扶成侧室,给她应有的名分。 蓉儿连连推拒,面上说着力不能当,心里却想着,当妾都这么累了,当侧室那不得累死? 是的,蓉儿不仅要当妾,日子久了,蓉儿还发现,自己八成还是个替身。 某日蓉儿正在安排萧宴房内的洒扫,却见萧宴房内,藏着一幅女子的小像。蓉儿水晶心肝玻璃人,见这画像之人与自己有六七分相似,便已料到。 这个萧宴,不仅娶她为妾,却拿她当打工人使,如今竟然还拿她当替身使。 蓉儿当即松了口气。 只要是替身,总有下岗的一天。 蓉儿的生活总算有了盼头,日日都期待着正主夺位、替身下岗的那一天。只不过,蓉儿做替身有替身的自觉,打算周转在萧宴与这正主之间,在双方面前都博一番好感。 为的是在下岗那天保她一命,从此安度余生。 因此,蓉儿今日初见白桦,便认出白桦才是萧宴的那位“正主”,当即使出浑身解数,在白桦面前刷满好感度,甚至白桦走的时候还对她依依不舍,两人挥手告别。 蓉儿心道,这波稳了。 只要两边都不恨她,她这个替身就能光荣下岗。 直到萧宴回来,蓉儿才知道,事情远没有她想得那么简单,原来这还是个郎有情妾无意的剧本啊。 白桦竟在这日拜访过萧府以后,便只身回到了家乡村落,归期不定。 谁来告诉蓉儿,说好的替身文,怎么替身还没下场,主角就提前走了一个?这戏要怎么往下演? 这日萧宴回来,见桌上多了些佳肴,本不在意,只道在外面吃过了,差人将饭菜撤下去。蓉儿兢兢业业演戏,连忙拦道:“萧公子,万万不可,这是白姑娘特意送来的谢礼。” 萧宴果然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茄鲞。 这菜本就是冷吃菜,放得久了也不败口感。干果的脆,茄子的香,鸡肉的咸,竹笋的嫩,在这一道菜中通通都吃着了。 一道菜能吃到多种菜的美味,萧宴眉目舒展,显然是被这道功夫菜给俘获了。 萧宴挥挥手,叫来富贵道:“你去给城郊那家农家小饭桌送去些府里的新鲜食材,就说是我对她的菜肴的谢礼。” 萧宴自知白桦这人算得清楚,要是送去名贵物件,是断不会收下的,但若是送些厨子会喜爱的新鲜食材,便会当做是寻常往来,不会拒之门外。 萧宴吃了白桦做的菜,原本心情正好,却见飞毛腿富贵速战速决,不多时便回来禀报道:“公子,白姑娘走了——” 什么?! 此话一出,蓉儿和萧宴都愣在了当场。 第52章 茄丁打卤面(一) 萧宴凉凉的眼风扫了过来, 下人们立刻跪倒了一片。 “今日白姑娘过来时,可曾带话给我?” 第101章 萧宴开口,未先发难下人, 却是问得蓉儿。 “回公子的话, 有的。”蓉儿道:“白姑娘说这道开水白菜, 吃之前需要加热一下, 莫要辜负了美味……” “荒唐!”萧宴剑眉微竖, 冷道:“我问的是你怎么没留住白姑娘。” 萧宴被琐事缠住, 没能见到白桦离开前的最后一面。白桦去了乡下以后, 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见到, 萧宴的心里愈发地烦闷。 蓉儿觉得这句指责来得冤枉。 是主子自己回来得晚, 这才与白姑娘生生错过, 与他们这帮奴才何干。蓉儿已经尽力留客,但城门每日关闭, 白姑娘终究是要离开的,哪有强留住人不让走的道理。 但蓉儿心里又门儿清, 知道主子如今只是缺一个出气的人罢了。蓉儿领着侍妾的份例, 自然是要将别的丫鬟婆子护在身后。 “是蓉儿的不对, 请主子责罚。” 蓉儿跪在了一众丫鬟婆子的前面。左不过是罚些月例罢了, 到时候去萧母面前讨个好儿, 不愁拿不到赏钱贴补一二。 谁知萧宴却给蓉儿出了一道难题。 “你既然要逞这个威风,我便成全你。”萧宴骨扇一合,指了指桌上那碗没吃完的茄鲞, 道:“从明日起,你每日做一碗茄鲞到我房里来。” “若是做不出来, 便和它一个下场。” 萧宴骨扇一扫,将那装着茄鲞的碗打翻在地, 撒了一地坚果碎儿。碗里的汤汤水水溅了出来,将蓉儿瓷白的小脸染上脏污。 雪白的肌肤上染着星星点点,有一种被破坏的美感,令人浮想联翩。偏篇蓉儿又生了一双小鹿眼,直勾勾将人望着,更显楚楚可怜。 萧宴不由得移开目光,方才的怒气也早平息了大半,轻咳了声:“还不快去?” “是。” 蓉儿叩首。 出来后没多久,得了信的菱儿便过来安慰蓉儿。 从前菱儿只当蓉儿算计自己,故意扯谎不让她接近主子,如今才知晓蓉儿的良苦用心。这萧公子喜怒阴晴不定,哪里是她们这种小丫鬟能驾驭得住的。 知道好姐妹受难,菱儿宽声安慰道:“别怕,我帮你在奶奶面前美言两句,不会让你落到那般田地的。” 菱儿的安慰倒是给蓉儿提了醒,不如去找萧母求情,或许事情还有转圜的机会。 后厨的魏大厨跟蓉儿有些私交,得了消息后,特意给蓉儿送过来半块厨余的肘子。蓉儿盯着那半块肘子,莫名有种在吃断头饭的感觉,哪里还有吃饭的胃口。 茄鲞何其复杂,便是魏大厨也爱莫能助。萧宴让她一个小丫鬟做出来那般精细的饭菜,不过是故意刁难,寻一个发难的借口罢了。 茄鲞是做不出来的,蓉儿开始收拾行李。 尤其清点了给萧宴当侍妾以来,额外多得的份例。不用圆房不用侍奉便能白得这好些银钱,本该是她赚了才是。 摸着鼓鼓囊囊的小钱袋,蓉儿的心情好了不少。 眼下这形式,去求萧母才是正道。至于那位姓萧的祖宗,谁爱伺候谁伺候。 第二日,蓉儿找魏大厨借来两颗洋葱,把两只眼睛熏得通红,这才去找萧母求情。 蓉儿去的时候,萧母的手中不出意料地又拿着一本话本子。只是这话本子的封面好生神奇,画得竟是两位男子在眉目传情。 奶奶的喜好……是越来越独特了。 萧母被话本子的内容逗得娇笑连连,半晌才注意到蓉儿还站在门口。蓉儿生理性的泪水都快被晚风给吹干,这才被叫进了门去。 “哎呦,我的乖蓉儿,怎么哭成这样。” 萧母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蓉儿的异样。只见蓉儿两个眼眶全都哭得红红的,显然是一副哭了很久的模样。 蓉儿被萧宴抬了位份以来,萧府公事被蓉儿揽下大半,萧母乐得清闲,安心当那甩手掌柜,每日看看话本,听听戏曲,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蓉儿替萧母将萧府一家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萧母的心里对蓉儿满意得紧。蓉儿又惯是个会讨人喜欢的,总能投其所好,拿些新奇话本过来孝敬萧母,在萧宴忙于公事的时候陪着萧母说话逗趣儿。 蓉儿既会说话,又会办事,还懂得察言观色,久而久之,萧母对蓉儿也愈发器重,竟起了将蓉儿立为侧室的念头,希望蓉儿能够在萧宴成婚后,协助正房处理府里大小事务。 家生子能够当了主家的侧室,这无疑是祖坟里冒青烟都求不来的好事。只可惜,泼天的富贵蓉儿也看不上,一心只向往无拘无束的自由。 如今看来,若不是当初的冷静给蓉儿留了退路。眼下这局势,蓉儿怕是已经穷途末路。 萧母见蓉儿来找自己哭诉,蓉儿小鹿似得眼睛都哭肿了,俨然是一副被人欺负狠了的模样,连萧母见了,都不由得心疼。 “岂有此理!你是我看中的人,哪有让他撵出去的道理,我替你做主。” 萧母当即把话本撂在了一边,怒道。 等萧母顺过气来,又道:“不过,这事还得从长计议。我那儿子脾气倔,便是我这个当娘的,说了话都不见得听。” 第102章 萧母差使身边的大丫鬟去拿来一个翡翠镯子,亲自给蓉儿戴在了手上。蓉儿本就生得极瘦,近日又忙着府里的一应用度,愈发消瘦了些,手腕细得盈盈一握。 萧母将蓉儿的小手握在手里,心里更加不是滋味,道:“你以后就戴着这个出门,他见到了,就不会再为难你了。” 这镯子做工普通,不是什么昂贵之物。况且一个镯子而已,就能够让萧宴放过自己吗?蓉儿有些不太相信,但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谢过萧母的好意。 蓉儿谢过萧母后,便起身离开。 谁知蓉儿从萧母房里出来时,正与回府的萧宴迎面撞上。蓉儿隔着几步远便连连后退,想要趁着萧宴没有发现悄悄离开。 “你躲什么?” 萧宴却一眼看到了逃跑的蓉儿,将蓉儿叫住。 萧宴昨夜睡得极差,却不是为了突然离开的白桦,昨晚夜不能寐时,萧宴满脑子都是蓉儿的倩影。 蓉儿生得与白桦有几分相似,就连骨子里的倔劲儿都有点像白桦,这确实是萧宴最初注意到蓉儿的原因。 但慢慢地,萧宴发现,蓉儿与白桦是不同的。 白桦与萧宴是一路人,他们事业心重,可以为了事业奋不顾身,哪怕搁置感情,萧宴能够从白桦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倒影。 但也正是因为两人的性格过于相近,让萧宴渐渐地认清,自己对于白桦的好感,不是男女之情,而是对于同道中人的欣赏。 萧宴愿意资助白桦,给白桦的小饭桌添砖加瓦,本是出因于此。 而蓉儿是不同的。 蓉儿看似精明,实则单纯。蓉儿能够为了保护朋友,奋不顾身,出事的时候,也会坚定地把在乎的一切护在身后。 若是能被这样至纯至善的姑娘捧在心上,那便是这世上最幸福的男人。 只可惜,萧宴发现这一切的时候已经太晚。 萧宴一想到蓉儿那双小鹿眼,那双远山眉,莹莹的眸子将他望着的时候,心里装着的,却并不是他,就让萧宴辗转反侧,夜不能眠。 眼下,萧宴拦住了蓉儿的去路。 “回公子的话,我要去厨房做饭。” 面对萧宴的问题,蓉儿随口扯谎道。既然萧宴用做饭来问难蓉儿,蓉儿便用做饭来回答,颇有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爽感。 萧宴眼风一扫,注意到了蓉儿手上的镯子。 “娘亲把这个镯子给你了?” 萧宴的眼里闪过一抹讶异。 萧家没起家的时候,萧宴和萧母相依为命。 为了维持生计,萧母将带来的嫁妆一件件卖掉,但最穷的时候,萧母都没有卖掉这个镯子,说是要留着给未来的媳妇作为见面礼。 而如今,这个镯子正戴在蓉儿的手上。能戴上这个镯子,说明蓉儿已经得到了萧母的认可,这一点让萧宴十分意外。 萧宴今日在宴席上喝多了酒,手上失了轻重,他一把抓过蓉儿的手腕,动作有些粗暴。蓉儿的手腕被萧宴握得生疼,忍不住嘶了口气。 听到蓉儿吃痛的声音,萧宴这才放开蓉儿的手。 “罢了,你去忙别的吧,茄鲞不用做了。”萧宴道。 蓉儿不知道萧宴为什么突然回心转意放过自己,但劫后余生的喜悦早已溢了出来,蓉儿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清秀的眉目舒展开来,足以融化多年的寒冰。 萧宴强自按下心头的冲动,抵抗着醉意,迈步离开。 “多谢公子——” 蓉儿感谢的话还没说完,萧宴已经负手离开。 公子性子是越来越古怪了,蓉儿在心里抱怨道。但若是蓉儿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萧宴离开的时候,喉咙不自在地动了一下。 正巧萧母传话让蓉儿过去。 蓉儿刚承了萧母的恩情,也不敢怠慢,当即便来到萧母跟前侍候,轻轻给萧母捶腿,灵巧的小手帮萧母按摩穴位,缓解了萧母上了年纪后的腿部疼痛。 萧母被按得舒服了,话也多了起来,柔声道:“蓉儿,我知道你近日受了委屈。不是我这个当娘的护着自己的孩子,不想帮你说话,实在是事出有因。” “萧宴小时候,我和他爹生意太忙,对萧宴失了管教,等到我们发现他和同龄人不同,长成了个闷葫芦时,已经为时已晚。” 萧母叹了口气,道:“后来我和他爹分家过日子,萧宴跟了我,接管了我这边的生意,也学我当年一般,忙得整日里不着家。我怕他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像我一样,落得个只能看看话本排遣寂寞的下场,这才替他如此上心。” “你既然当了我萧家的媳妇,这些实话我便说与你听。我也知道他是个不好相处的性格,若你当真跟他过不下去,我便替他做主放了你的卖身契,还你自由。” 萧母话锋一转,又道:“但在此之前,我希望你和他能好好谈谈。这么些年,你是第一个能走到萧宴身边的女人。夫妻之间没有隔夜仇,你先跟他好好谈谈罢。” 蓉儿听了萧母的一席话,一瞬间有了实话实话的想法。 蓉儿想要说自己和萧宴之间不过是公私分明的上下级关系,没有夫妻之实。想要说萧宴会看上自己不过是因为她与萧宴的心上人长得有几分相似,占了容貌的光。 第103章 但最终,蓉儿还是没有开口。 做戏要做全套,既然萧宴当初派她来演戏,那便是不希望萧母为他而忧心。蓉儿如果此刻把实情说出来,便是让萧宴的努力付诸东流。 “是,我这就去跟公子解释清楚。” 蓉儿答应了萧母的要求,起身离开。 本想着去萧公子的房里做做样子,待够了时辰便从小门溜走,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谁料,这次蓉儿刚一推开萧宴的房门,便被萧宴一把拽入了房里。 “白日里放过你一次,你倒又来招我?” 萧宴的眼角眉梢皆是醉意,显然是白日喝多了酒。白日尚且能够用理智去克制,如今醉意上头,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 萧宴轻轻搂住蓉儿细软的腰肢,用蛮力将蓉儿抵在门上,低头吻住了美梦中肖想了很久的唇。那唇瓣果然如想象般香甜,将萧宴的心魂全都勾走。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萧宴将蓉儿拉进了屋里带上了门,遮住了屋里的一室旖旎。 第53章 茄子打卤面(二) 第二日一早, 蓉儿醒了过来,只觉浑身筋骨都快要散架。 没想到萧宴看着劲瘦,在那件事上却那般凶, 昨晚蓉儿哭着向萧宴讨饶, 萧宴全当听不见。哪怕蓉儿没有了哭喊的力气, 仍是被缠到了后半夜才罢休。 回想起昨夜种种, 蓉儿的脸上爬上了红晕。 初始, 蓉儿是不愿意的。 修长的指甲划过萧宴的面庞, 留下一行血迹。蓉儿见萧宴的神志恢复了半分, 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 缩在了角落里。 “萧宴, 你看清楚我是谁, 我不是你的白姑娘。” 蓉儿对着萧宴声嘶力竭,喊出了心中的郁结。 她不过是与公子的心上人相似了几分, 却要平白遭受这般灾祸。尽心竭力为公子打理家事,到头来却成了公子随意出气的工具, 就连女子最珍贵的事情上, 也要顶着他人的姓名。 蓉儿不甘心, 也不情愿这么做。 谁知面对蓉儿泪眼汪汪的质问, 萧宴虽然醉眼朦胧, 答得却没有半分犹豫:“你是蓉儿啊。” 这下倒换蓉儿不知所措。 萧宴粗粝的大掌抚过蓉儿小鹿一般惊慌失措的眼,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珠,低声轻哄道:“好蓉儿, 给我吧。” 蓉儿一时心软,便被萧宴拽到了怀里去。 间歇时刻, 蓉儿终于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公子,为什么是我呢?” 明明公子的身边这么些年都没有什么女眷, 就连萧母为他安排的相亲,萧宴也都是想着各种方法推拒掉。那些富家小姐,那些高官之女,无一不比她上得台面,她们能够为萧家助势,更能让萧宴在生意上更进一步。 平凡如她,怎么就入了公子的眼呢? 餍足的萧宴不似往日般精明,又被酒精麻痹了神经,不自觉地说出了心里话。 “娘和爹的婚姻里,就是没有爱情,最终落得个草草收尾的下场,而我不想像他们那样。这些年来,我这般努力,便是为了能够在成亲这件事上不受他人掌控。我想向娘证明,不需要牺牲爱情,也是能够成就一番事业的。” “虽然我们的开始不尽如人意,但从现在起,我定会真心待你。蓉儿,你愿意相信我吗?” 萧宴的眼里起了雾气,像是一只可怜的狗狗。蓉儿被这眼神看得心都要融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听了这话,萧宴仿佛一下子变小了十岁,撕去了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扑克脸,变回了那个娘亲每次回家都会开心得不行的男孩。 萧宴赤城得将一颗真心摆在了蓉儿的面前,而他心爱的女子,也把他小心地捧在了手里。 蓉儿回想起两人昨晚的情话,不由得脸颊绯红。 蓉儿见萧宴还在熟睡,却已到了给萧母请安的时辰,连忙起身,却被萧宴长臂一揽,重新勾回了怀里。 原来萧宴是在假寐,想要观察蓉儿的反应,没想到蓉儿醒后的第一件事不是想着自己,萧宴的心里不由得有些吃味。 “昨天累到你了,今天晚点起吧,娘不会怪罪你的。” 萧宴宽声安慰,却没有阻止得了蓉儿下床的脚步。蓉儿一把推开萧宴的手臂,打理好妆容,便来到了萧母的房里请安。 “蓉儿有罪,误了给娘请安的时辰。” 蓉儿正正跪在地上,该有的礼数一分不少。 “快起来吧。” 萧母的脸上没有半分责怪,反倒全是喜色。两人在房里耽误的时间越长,就意味着萧母抱上孙子的机会越大,萧母自然开心。 蓉儿看着萧母脸上遮不住的喜色,一脸一言难尽。 昨日蓉儿还不忍欺瞒萧母,想要将她与公子没有夫妻之实的真相尽数告知,今日却已经假戏真做,将生米煮成了熟饭。 真就是世事难料。 萧宴见蓉儿从萧母房里出来,便知道蓉儿已经跟娘亲请过了安,别别扭扭地开口道:“城西我新开了一家糕点铺子,你要是感兴趣的话……” “今日员外要来家中做客,宴席已经摆好了,清单在这里,公子可要过目?” 第104章 蓉儿岔开了话题,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萧宴从蓉儿手中接过了写满菜品的单子,一时无话可说。 又一日,萧宴见蓉儿在府内赏花,连忙上前道:“城东的庄园里花都开好了,你要是感兴趣的话……” “今日娘亲觉得府里的花开得败了,我正要去外面采买花种,就不陪公子了。” 接下来的好几日,蓉儿都有意避开萧宴,避无可避时也总是用闲话扯开话头。萧宴每次叫住蓉儿,都被蓉儿找到借口,蓉儿如同脚底抹油一般,溜之大吉,直把萧宴磨得没脾气。 这日,萧宴无事,在房内来回踱步,终是顺不过这口气来。 那天夜里,明明两人互通心意,谁知一夜过后,蓉儿却跟无事发生一般,待萧宴如普通主仆一般,礼数周全,言语间并无半分亲近,反倒是尽是疏远。 身为七尺男儿,萧宴的心里竟然有些酸溜溜,莫名有一种被人辜负的感觉。那夜明明是他在攻城略地,却为何让蓉儿掌握了主动权,一举一动牵动他的心肠。 回想起近日来蓉儿对他的冷淡,萧宴越想越气,对着身边的富贵道:“你去给我看看蓉儿在做什么。” “不,是不管蓉儿在做什么,都给我把他叫来。”萧宴想起蓉儿的财迷性子,又补充道:“跟她说,若是今日不来,这个月的份例可就没有了。” 富贵从府内找了一圈,终于从厨房中找到了蓉儿。蓉儿的脸上被锅炉灰打得灰扑扑的,像是一只贪玩被发现的小花猫。 “可让我找到你了,公子要见你呢,你快跟我过来。”富贵焦急道。 “稍等一会,面马上就好了。” 蓉儿手忙脚乱地将锅里的面条捞出来,浇上事先做好的茄丁卤汤,蓉儿将做好的茄丁打卤面装进食盒,这才跟着富贵来到了萧宴的房中。 “为什么躲我?” 萧宴开门见山地问道。 蓉儿在萧宴不解的目光中,打开手上的食盒,端出一碗茄丁打卤面,道:“公子从前让我做茄鲞,蓉儿一介寻常女流,哪有白姑娘的手艺,自然是做不出来的。但蓉儿愿意为了公子去学,虽是做不成茄鲞,到底也能做一道茄丁打卤面给公子尝尝。” 萧宴这才明白,原来蓉儿消失的这些日子里,都是为了自己在苦练厨艺。心下感动,当即便拿起一旁的筷子,决心将蓉儿的这份心意认真对待,将这碗茄丁打卤面全部吃光。 只是面碗端到面前,萧宴才发觉不对劲。 这碗茄丁打卤面……怎么一点饭菜该有的香味也没有? 萧宴凑近一看,茄丁的大小有大有小,面条的粗细宽窄不一,颇有些随心所欲。 萧宴眼角的余光扫到蓉儿正殷切地望着自己,此时若是一口不尝,他和蓉儿的缘分怕是要到此为止了。 或许只是卖相不好看呢?萧宴自我安慰道。 萧宴双眼一闭,夹了一筷子茄丁送入嘴中,嗯……这块茄丁有点咸,这块茄丁有点淡,这块茄丁怎么还微微发甜? 或许只是茄丁没做好呢?萧宴又自我安慰道。 有了刚才的经验,萧宴没再折磨自己的味蕾,夹了一筷子面条,将面条一口吸入腹中。直到萧宴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面条的口感……怎么还夹生。 “算了,公子不喜欢吃的话,我还是端去倒掉吧。” 蓉儿见萧宴吃得勉强,小鹿一样的眼睛里没了光芒,萧宴一时心慌,再也顾不上好吃难吃,风卷残云般将这碗茄丁打卤面吞入了肚里。 “你做得很好,你看我都吃净了。” 萧宴不忍心打击蓉儿的积极性,卖力得捧场。 “真的吗?那公子还想吃什么,蓉儿都可以去学!” 听了公子这话,蓉儿摩拳擦掌,重新恢复了做饭的信心。 “下次不要再做了。不是,我是说,做饭这种事太累,还是交给厨子们去做吧。”萧宴一把将蓉儿搂入了怀里,道:“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富贵站在门口,自感多余。作为一名合格的影子卫,富贵走的时候还不忘替公子关上房门,遮住房内的一抹春色。 群山之间,白桦已经走了许久的山路。 白桦几日前便告别了华氏夫妇,打算重返白毛村。白桦忧心着白母的身体,记挂着小饭桌里的小团子们,这些都构成了白桦去而复返的动力,让白桦无论如何也要回去看看。 只是这山高路远,道路越走越偏。刚开始时,白桦还能蹭一蹭路过的车马,省下一些脚程,如今到了这荒无人烟的山间里,便只能自力更生。 白桦自感身体力竭,强撑下去容易出事。索性停下脚步,在此养精蓄锐。 白桦见不远处有一户猎户人家,门口挂着些野猪肉,便敲开了猎户的房门。来开门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猎户,为人性格豪爽。猎户听说白桦是想买些猪肉在此处生火做饭,没有犹豫便答应下来。 猎户一边给白桦切肉,一边自卖自夸:“这猪肉是我今日刚打的,准备明日去卖的。你来得正巧,还能吃个新鲜。” 第105章 “我瞧着这猪肉也好。” 白桦这话可不是恭维,这猎户卖给白桦的猪肉肉眼可见的新鲜。跑山猪不同于家养猪,肉质更加紧致,吃起来口感更好。 白桦买完了肉,又借猎户的灶台一用。 显而易见,猎户虽是一个打猎的好手,在做饭一事上,却并不擅长。只见灶台前都已经积累了一层薄薄的灰,显然是许久没用过的模样。 猎户尴尬地挠了挠头:“这灶台我不常用,平日里都是将打来的肉随意烤了吃了,填饱肚子便作罢。” 这倒是给白桦提了个醒,做饭何必非得用灶台锅炉呢?生火烤肉也是另一种意趣。 白桦便向猎户借来了火折子,有意避开山野间的花草树木,特意寻了一处空旷处生起了火,避免酿成放火烧山的悲剧。 白桦带来的干粮中,有不少薄皮小饼。山野间,又多的是刚刚冒头的芽葱【注1】。 白桦拔了一些鲜嫩的芽葱,将它们用山泉水洗净,作为烧烤的食材备用。 芽葱不同于寻常大葱,经过一整个冬天的洗礼,芽葱的口感已经没有了大葱的辛辣味,取而代之的是脆生生的清甜。即便是再不喜欢吃大葱的人,初尝芽葱时也会被它的口感所惊艳,放下心中对于大葱的抵触心理。 白桦从猎户手里买了些肥瘦相间的带皮五花肉,又买了些易于脱骨的猪肋排,拜托猎户用剁排骨的大刀帮忙把猪肋排剁成小块。 有饼、有葱、有猪肉,白桦这顿饭做得不是别的,正是山东的淄博烧烤。 白桦将买来的带皮五花肉用竹签子给串好,放在火上进行烧烤。 白桦将烤肉的火候把握得十分精妙,只见五花肉的猪皮部分被烤得滋滋冒油,五花肉也随着火焰的炙烤爆发出了油脂独特的香味。 在山野间生火烤肉,这种原始的做法虽然简陋,却最能展示出食物本身的美味,体会到大口吃肉的快乐。 白桦将烤好的带皮五花肉放置在一边,又开始料理起了猪肋排。 肋排瘦肉较多,油脂较少,要是烤得过了火候,难免肉质干柴,失了口感。白桦不断将肋排翻面,确保肋排烤至九分熟,保留一份原汁原味的鲜嫩。 这样烤制的肋排口感筋道,肉质富有弹性。肋排被有效地锁住了水分,食用时,能够感受到肉汁在口腔中迸发的幸福。 烤肉怎么能没有蘸料,白桦方才烤肉时特意没有撒料,便是为了避免喧宾夺主,给蘸料留足发挥的空间。 淄博烧烤的蘸料有很多种,白桦所带原材料有限,便只做了花生酱和茱萸辣酱这两种。 花生和茱萸原本是白桦带在路上用来就饼吃的下饭之物,如今却派上了大用场。白桦将花生剥壳去皮,做成花生酱,又将茱萸研磨成辣酱,共同作为为烧烤点睛的灵魂搭配。 最后,便是大快朵颐的卷饼吃肉环节。 只见白桦一边将带皮五花肉和猪肋排放在火上加热,一边拿起一个小饼,从中间折叠一下,蘸上花生酱和辣酱。这样抹酱最均匀,能够抹成整整齐齐地一行。 白桦将小饼中加入一整根细嫩的芽葱,加上三五串带皮五花肉,葱、肉、酱全部卷好后,再顺着小饼开口的方向,将竹签完整地撸下来,只让带皮五花肉留在饼里。 如此,一个葱香、肉嫩、酱醇的淄博烧烤小饼便大功告成。 吃烧烤讲究的是一个有酒有肉有朋友,一个人吃难免不能尽兴。白桦见猎户在一旁被香气迷得走不动道,却又羞赧地不好意思上前开口,干脆把猎户叫了过来,邀请他一同享用美味。 “这我哪好意思。” 猎户嘴上说着不好意思,身体却很诚实地走了过来,道:“既然姑娘这般慷慨,我也不好收你钱了,这顿的肉钱全当我请了吧。” 白桦推辞不过,便接受了。二人一人出肉,一人出力,在山林间共享烧烤的美味。 白桦给猎户示范了一遍如何用饼夹肉,猎户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感慨道:“我与野猪打交道这么多年,竟是不知猪肉还能有这种神奇吃法。” 猎户卷好了一个带皮五花肉卷,就着芽葱和小饼一同咬了下去。 入口先是芽葱的鲜甜,小饼的麦香,再是花生酱的香醇和辣酱的辛辣,最后才是带皮五花肉丰富的油脂,在口腔之中迸发出浓厚的肉汁。猪皮早已被烤得香酥,嚼在嘴里嘎嘣脆。 猎户被这神奇的吃法震撼到,连着又卷了好几个肉卷送入了嘴中。猎户吃得满嘴流油,心满意足,完全被白桦的烧烤技术给折服。 平日里,猎户打来猎物,也是用火烤肉,不过猎户的烤肉技术有限,烤肉时也不过撒些盐巴调味,未免肉腥味腻。这样的肉吃久了,猎户都快对肉失了兴趣,甚至动了要去庙里当和尚吃素的念头。 今日与白桦相遇,猎户吃到了从前完全没有吃过的吃法,体会到了从前没有感受过的吃肉的快乐,终于又对肉提起了兴趣,大快朵颐起来。 猎户饭量大,白桦烤肉的速度几乎都快要赶不上猎户吃的速度,笑道:“五花肉烤好还需要些时间,兄台不如先尝尝我烤的猪肋排吧。” 第106章 这猪肋排看着与平日里猎户自己烤得肉一样,没有了小饼、芽葱、蘸酱的加持,猎户本以为会口味普通,没想到吃到嘴中以后,却发现味道不同凡响。 这肋排的火候控制得恰到好处,保留了猪肉的鲜嫩,吃到中间的脆骨部分时,还有劲脆弹牙的口感。 不论是卷饼烤肉还是普通烧烤,白桦都做得格外好吃。猎户这才想明白,原来是自己的烤肉技术不过关,才会渐渐地对吃肉失去了兴趣。 于是猎户细心求教道:“姑娘,可否将这烤肉的技术教授于我。以后你再找我买肉,我都不收你一分银钱。” 淄博烧烤又不是白桦的独门绝技,白桦自问没有必要藏私,况且白桦一向广结善缘,便无偿把烧烤烤肉的配方教给了猎户。 “免费猪肉倒也不用,我却有一事,要向兄台打听。”白桦道:“兄台可知道这附近的白毛村,最近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白毛村……”猎户听后,双目瞪得浑圆,道:“莫非姑娘是白毛村的人?” 从白桦口中得到肯定答复后,猎户一个劲的摇头叹气。 这反应可急坏了白桦,白桦连忙催促道:“兄台快与我细说,这白毛村怎么了?” “这白毛村啊,怕是熬不过这两年了。”猎户道:“你仔细想一下,这个月老天爷可曾下过半滴的雨?” 不需要猎户再去细说,白桦早已想明白其中因果。 莫说这个月,胤朝早已数月干旱,白桦远在城郊没有察觉,这些靠天吃饭的庄户人家,怕是今年要颗粒无收。 白毛村庄户人家众多,抗得过这场旱灾的能有几个?若是没有存粮的,怕是连今年的赋税都要交不上,被迫把孩子送上战场。 白桦想到种菜为生的朱伯和温婶,整颗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白毛村的男丁都已经踏上了战场,如今若是交不上粮,连孩童都被征上了战场去,便当真如这猎户所言,熬不过这两年了。 白桦嘴里的肉吃得没了滋味,味同嚼蜡一般。 偏偏这猎户是个不懂看人眼色的老大粗,又自顾自说了下去:“若单是这旱灾,也还好治。只要能借到水,总能熬过去的,可偏偏……” 猎户又开始叹气,半晌不发一言。 白桦并非是个急性子,如今却被这说话一波三折的猎户折磨得快要发疯,连忙催促猎户继续讲下去,将所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她。 “这附近村落众多,自然也不是只有白毛村这一处村子受难。旱灾后,各村之间就开始互相争抢粮食,早已乱成一锅粥。甚至有些村落,出现了易子而食的事情,我前几天还听说了一个,好像就是在你说得这个白毛村……” 白桦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害怕从猎户的耳朵里听到熟悉的名字。 白桦原本已经力竭,打算借宿猎户家中一晚。如今吃了烤肉恢复了体力,加上担忧白毛村的心情无法再等,便起身跟猎户告别,只身前往白毛村。 “不拿点猪肉再走吗?我这猪肉可多着呢,你看你这么瘦,带上多吃点吧。” 猎户好心要给白桦送肉,白桦哪里还有吃肉的心情,谢过了猎户,便踏着夜色向着白毛村走去。 夜晚看不清路,没有照明工具的白桦摔倒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却都强撑着爬起来,拍干净身上的土继续走下去。 因为有一份信念在一直支撑着白桦,白桦要亲自去看看白毛村现在的模样,与过往的一切再次相逢。 白桦不再是从前的白桦,白毛村也不再是从前的白毛村。 离开的半年中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白桦不知道回到白毛村的决定是否正确,但白桦始终没有停下前行的脚步,一步步缓慢但坚定地向着白毛村走去。 可走到白毛村村口处,白桦却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第一次体会到了近乡情怯的感觉。 白桦在害怕。 白桦想起了猎户口中的“旱灾”、“易子而食”之类的事情,这些都发生在白桦昔日爱过的白毛村身上,这是最让白桦介意的事情。 若是昔日的旧人不能再重逢,白桦此行便只会徒增伤痛。白桦不知道这扇门之后,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白桦在白家门口驻足良久,终于还是轻轻扣响了白家的家门。 “娘,我回来了——” 第54章 龙井炒虾仁(一) 白桦向里屋望去, 只见娘亲比先前见时还要憔悴不少,颧骨凹陷,尽显老态。白桦的那一声娘梗在喉咙里, 如何也开不了口。 白桦又看了一眼白母身边的白团和白灵。 两个小团子从前肉鼓鼓、圆滚滚的脸上失去了光泽, 眼中也早就没了神采, 像是被梦魇吸去了魂魄。 白桦回忆起来得路上白毛村的荒芜。 从前的白毛村虽然贫瘠, 但村子里的村民种菜种地尚且能自给自足, 从未落魄到如今的这番田地。 可白桦来时的路上, 路边饿殍遍野, 荒无人烟。 数月前还是一片祥和喜乐的村子, 缘何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看到围上前来, 明显饿瘦了的两个小团子, 白桦不由得心疼,爱怜地抚摸着他们的脑袋, 却只摸到了坚硬的头骨。他们如今就像是被人撒了气的气球,骨肉和气血消失不见。 第107章 “说说看, 我走以后, 发生了什么?” 白桦花了很长时间, 才平复了心情, 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见白桦这么问, 白灵不由得抹起了眼泪,还是白团拿起了男子汉的精神,磕磕巴巴地开口 :“旱……到处都没有水, 水… …后来到处都是水。” 白桦从白团结结巴巴的言语中读懂了他的大概意思,前阵子又是干旱又是暴雨, 毁了地里几乎所有的庄稼。 庄稼人看天吃饭,气候好的时候, 他们的收成不仅自给自足,卖给商贩都尚且有余,今年受天灾影响,自己吃都不够,不少人家因此饿起了肚子,日子也过得紧紧巴巴。 白桦听闻这一现状,不由得跟着叹气。 白桦在现代时也并非农学专家,高中时学的那点生物知识,只是光滑地划过了她的脑子,没有留下任何记忆。 若是让白桦像大女主文的女主一样,搞农业补经济,白桦自问是做不到的,确实是没有那个能力。不过,白桦作为一名厨子,让全村人填饱肚子也不是什么问题。 白桦安抚好了白婶和两个小团子,就去了村长家。 去找村长的路上,白桦想起了过往种种,想起了被冤枉的曾经。 白桦说不出来为何自己一夜之间性情大变,拥有了通天的厨艺。可经过在外打拼的这几个月,白桦早已将此事想通。 本身穿越一事早已违背常理,自己又何苦偏要用逻辑去解释。既然白毛村的村民情愿听信鬼魅之说,白桦便投其所好就好。 白桦敲响了村长的屋门。 村长姓曾名毅,是白毛村最早的原住民的后代,曾氏一族勤劳质朴、乐善好施,因为曾氏在白毛村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声名和威望,让曾氏一族常年坐稳村长的位置。 此刻,曾毅正在为村子里的事情发愁。 诚然,他确实是个好村长,在位期间,从未贪图村民一分一毫,踏踏实实为村民办实事,这也是为什么他在村子中的声望如此之高。 可眼下村长却碰上了难题。 一边,是受到天灾影响吃不饱穿不暖的贫民,一边,是家底殷实没有受到天灾影响的富农。根据村历记载,历史中每一次天灾,都是由村长发动当地富农慷慨解囊赈灾,白毛村的历史才得以延续下去。 可如何说服富农散尽家财,却是村历中没有写的。 曾毅这些天来无数次上门拜访白毛村的富农,这些人家先是敷衍和推诿,后来干脆连门都不开了,彻底绝了村长继续游说他们的路。 正当村长为此事急得焦头烂额时,白桦敲响了村长的屋门。 曾毅一开门,见是白家从前那个名声不好的“妖女”,自是没什么好脸色。可眼下燃眉之急是村里的粮食问题,曾毅也没有心思再去处置白桦。 于是,村长冷冷问道:“你来作甚?” “我来帮你。” 白桦眉峰一挑,说出的四个字像是天籁一般流淌入村长的心里。 从前安贫乐道时,曾毅是一村之长,享受村民们的爱戴,谁见了他都得打声招呼,夸上两句,曾毅自认为,白毛村的历史能够绵延至今,有自己的一份功劳,是值得写入族谱的丰功伟绩。 可自从饥荒以来,粮食歉收,人心不古。相比起昔日的同村情谊,如何才能在饥荒年代好好活下去,才是村民们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并不怪村民们突然变得吝啬,灾难面前以自己为第一顺位,保护自己的生命,是人类作为生物的本能,虽能理解,但依旧无情。 因此,白桦所说的“我来帮你”这四个字,是村长许久都有没得到过的温暖。 村长听了此言,语气也不禁放缓:“什么帮不帮的,你们家什么样我不清楚?你的心意我领了,眼下这节骨眼,你顾好自己就行了。” “要不要进来坐坐?” 村长让开身位,也让白桦看到了一室的荒凉。 偌大的一个庭院,竟连一件家具也无。 从前,村长的家底虽然与白毛村的富农们相较不了,但这么多年列祖列宗的基业积攒起来,至少也是小康有余。村长无儿无女,绝不至于饥荒数月就落魄成这般。 白桦想起来村长的心善性子,怕是暗地里帮了不少村民,才会落魄至此。 又是一个把自己放在别人后面的人,用现代的成语来讲,就是舍己为人。 想起之前二人之间的囹圄,白桦不知如何开口才能够缓解尴尬,倒是村长为人爽朗,先提起了从前的事。 “之前张大宝告你中邪那事,回去后,我思来想去仍旧觉得不对劲。” 村长缓缓开口,这几个月的劳累让他脸上多了新的沟壑。村长想要对白桦挤出个笑容,却让整张脸上的皱纹皱到了一起。 “我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就算知道些什么也会带进墓里,更何况我现在都自身难保了,更没能力去追究。你就照实跟我说,张大宝告你那事,究竟是真是假?” 村长睁着有些混沌的大眼,问道。 第108章 “当然是假的。” 白桦答道:“这事我只跟您一个人说。我啊,其实是王母娘娘门下的一个小仙,因为在天上犯了错,被王母娘娘支下来做事。我在天上的时候看了,你们白毛村里命中注定会有一劫,但因你们曾氏一族历朝历代勤勤恳恳、感动上天,我啊,就是王母娘娘派下来拯救你们的。” 其实在编这些瞎话之前,白桦的心里也并没有底。但是,相比起告诉村长穿越这种闻所未闻的新概念,还是根据他们的信仰编出的新故事更容易让人信服。 在白毛村,家家都有玉帝和王母的牌匾,想来是信仰颇深,白桦以此为出发点进行杜撰,也更能说到胤朝人的心坎里。 村长一听,心里五味杂陈。 白桦这一番话,还真就歪打误撞,说中了村长内心深处,最隐秘的心事。 曾毅劳碌半生,为村子里做事兢兢业业,不怕苦、不怕累,甚至都不怕生死,唯独怕的就是村子的未来,绝对不能断在他曾毅的手上,不然他有何脸面去见泉下的列祖列宗。 曾毅情愿相信白桦真的是上天派下来帮他们白毛村的仙女,也不愿意放弃这最后一线希望,弃整个白毛村于不顾。 曾毅终于想起来,在白桦被张大宝污蔑之前,做过无数件帮扶白毛村的好事。白桦在村子里开起了小饭桌,让白毛村的所有留守儿童都能吃上饱饭,因此也让白毛村的所有劳动妇女没有后顾之忧。 明明白桦才是白毛村的恩人,自己却听信小人的谗言,将恩人置于不义的位置之上。 自己真该死啊。 于是,方才还在怀疑白桦身份的村长,扑哧一声,跪在了白桦的脚下。 按照白毛村的村规,若是背信弃义、冤枉他人的小人,要对受到冤枉之人顶礼膜拜,行三跪九拜之礼,以祈求受冤之人的原谅。 于是村长虔诚地捧起白桦的一只脚,放在自己的头顶,用顶礼膜拜的方式,行使着胤朝最高级的礼仪。 白桦被突如其来的这一切给吓到了。 自己不过是来找村长来商议拯救村子饥荒的方法,怎么就做到这一步了? 别的不说,在她生活的那个年代,年轻者若是被年长者跪拜,那可是要折寿的啊!上一世她因为吃错了菌子一命呜呼,这一世白桦可并不想重蹈覆辙,年纪轻轻就被人折寿。 白桦连忙要撤开被村长攥住的那只脚。 可惜,撤了半天,还是因为与村长力气的悬殊而宣告失败。村长依旧虔诚地进行着三叩九拜的仪式,直到仪式结束。 “仙女,我们村的未来就靠你了,你是我们白毛村的大恩人啊!” 村长两眼泪汪汪,显然是全信了去。 白桦擦了擦额角的冷汗,看来自己的演技十分过关,于是拿捏起了腔调,开口道:“首先,我不叫仙女。” “其次,在我们天上,下跪是一种侮辱别人的方式。所以,你刚刚的行为,是在侮辱我吗?”白桦皱眉问道。 此话一出,村长立刻站了起来,不带丝毫拖泥带水。 “没有没有,仙女……啊不,白家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村长膝盖一软,刚要跪下,忽然想起白桦方才的话,连忙收住了膝弯。连连鞠躬,为自己的言行道歉,生怕惹白桦不悦。 白桦看到眼前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为了村子里的村民能有饭吃向自己做小伏低,实在于心不忍,于是又说了第三个要求。 “最后,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的身世,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懂吗?” 白桦问道,村长闻言连连点头。 重要的事情说完了,白桦也就不再端着了,拿腔拿调实在太累。 白桦用寻常的语气对村长说道:“把村里尚有粮食、蔬菜的庄户列一个名单给我,写明他们现有的粮食或蔬菜种类,当家人的性格爱好之类的,一会拿给我看。” 村长作为村里少数的几个念过书的人,写字自是没问题的。只是,家中财产早已变卖后接济贫民,哪里来的笔墨纸砚。 村长也不再讲究,从家门口寻了块石头,在泥土地上以石头为笔,以地面为纸,用最天然的方式写字。 只是他本以为白家姑娘会用神话中的点石成金、大变活人等科学常理无法解释的手段帮助白毛村解决饥荒的难题,没想到处理手段这么平民化。 白桦看到了村长眼中的狐疑,装作不经意道:“哎呀,也就是下凡后用不了法力,不然我哪需要费这个功夫啊。” 村长闻言,自觉有理,便继续埋头写字了。 村长一边写字,一边回应着白桦的问题。 “对,杨家虽然有点小钱,却没有什么经商头脑,早些年出去做生意,最后赔了个精光,还是回来了。” “是,郭家娘子就喜欢吃,早些年听说郭老汉就是靠着给郭娘子送吃的,才讨到这个大美人当老婆的。” 白桦了解过了村民的相关背景以后,正要回家从长计议,却在回去的路上迎面碰上了张家母子,胖婶正牵着圆滚滚的张大宝在路边走着。 第109章 三人迎面相逢,面面相觑,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胖婶自知从前的事情愧对白桦,自觉面上尴尬,便要把张大宝往屋里领。谁知后者却丝毫没有自惭形秽的意思,反倒是嚷嚷起来。 只听张大宝道:“来人啊,白家姑娘又出来作妖了!” 随着张大宝的尖叫,一时之间,不少听到声响的村民都打开了门,打算瞧瞧热闹。 白桦又一次被张大宝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经历世事后成熟的白桦却没了当年的慌乱。 只见白桦气定神闲地整了整衣角,说出了一句让张大宝一辈子都追悔莫及的话。 第55章 龙井炒虾仁(二) 白桦听那张大宝高声叫嚷, 非但不慌,反倒是气定神闲,懒懒散散地开口道。 “你来得正巧, 村长正找你呢, 一会别忘了去哦。” 张大宝听了这话, 心里哪里还有方才看热闹的心理, 反倒有一种吃瓜吃到自己头上的慌乱, 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 谁知白桦非但没有理会慌乱的张大宝, 反倒是回头直视那些开着门缝听墙角的村民。 “正巧大家都在, 也省得我登门造访了。” 如今白桦的眼角眉梢之间, 没了当年的温柔, 反倒是多了几分英气, 莫名让人不敢忤逆。 只听白桦又道:“今日午时三刻,请大家到村口祠堂集合。兹事体大, 即便不能全家都到,也要至少派一个代表过来, 听明白了吗?” “听……听明白了。” 威压之下, 几个村民不约而同地点头。 没等村民们反应过来, 这个昔日大家口中的“妖女”, 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村子里说的上话的大人物, 白桦已经悄然离开,不给村民们嚼舌根的机会。 随即,村民们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了另一个问题。 去, 还是不去呢? 自从饥荒以来,村长就再也没有开过村民大会。 常言道, 人心隔着肚皮,谁也不知道参加大会是好是坏。万一村长要让他们拿出粮食来赈济贫民, 到时候只会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还是心直口快的李婶先发了言。 “去呗。”李婶最先开口道:“你们家是有多少粮食让人家这么惦记?” 这话说到了点上。 去看看就去呗,反正结果不会更坏了。 于是,像是达成了某种不成文的约定,下午午时一刻,白毛村的众人全都来到了村口的祠堂里,就连不愿露面的富农,也派了家里的小孩过来瞧瞧看。 村民们都好奇这个白家姑娘到底葫芦里面卖得什么药。 谁知到了祠堂门口,人还没瞧见,就闻到了阵阵茶香。只是茶香的余韵之余,似乎还有某种海鲜的鲜香。 饥荒以来,村民们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过像样的食物,更遑论如此鲜香可口的美食。虽然他们还没有看到美食的真面目,却早已让人口齿生津。 谁知进入祠堂里面,映入眼帘的不是什么海鲜大咖,也不是什么清香茗茶,祠堂的桌子上,摆放的不是寻常的瓜果糕点,而是一堆枯枝败叶。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婶子率先开口,发出了不可思议的惊叹声。 其他人闻声也都附和道: “就是啊,造孽啊。” “我们少吃一点没啥,苦了谁也不能苦了老祖宗啊。” 农家人孝道重,见到列祖列宗的牌位前放着的枯枝败叶,无不义愤填膺。村民们看向村长,却发现那个往日里精神矍铄的老头早已满头白发,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白桦就在村民们的议论声中姗姗来迟。 “大家都看到了,村口的祠堂已经很久都没有人祭奠了。” 白桦一开口,就戳中了村民们的心声。 白毛村妇女和留守儿童居多,生产劳动力本就薄弱,又是旱涝频发的季节,养活一家老小都尚且困难,又哪里来的食物祭祖。 可道理上虽然讲得通,让祖宗的牌位落了灰,没有食物去祭祖,终归是逃不过不孝的骂名。 因此,方才还在喧闹的村民们变得沉默,人群中缄默无声。 这个时候,白桦缓缓开口,语气平和却有力,道:“我有一个主意,能让村子里的所有人吃饱饭,也能让老祖宗的祠堂不再沾灰。” 此情此景,白桦的话语有着天然的蛊惑力,揪住了村民们的心,让他们不由自主地听下去。 “从前咱们白毛村男耕女种、好不幸福,日子虽然过得不算富裕,但却是自给自足。可眼下这光景却不可同日而语,不仅男人们全被征兵上了战场,劳动妇女们也要面临着旱涝频发的自然灾害,家里的娃娃没有人管,被迫成了留守儿童……” 白桦的语气温柔,又循循善诱,让不少妇女们都听进了心里去。 “说得对啊,谁想这样啊,俺家娃才六岁,就没有娘管,命苦啊。” “就是说啊,老天爷不让人活命,我们又有啥子办法嘛。” 第110章 白桦看了眼婶子们的反应,知是方才的言语奏了效,于是乘胜追击道:“眼下,我有一个让婶子们既能顾家又能赚钱的两全其美的法子。” 一听这话,村民们不约而同地全都竖起了耳朵。 可此时,白桦却卖了个关子,使了个眼神,示意村长继续。 曾毅得了白桦的眼神示意,神色一凛,道:“从前张大宝告白家姑娘被鬼附身一事,今日,也该有一定论。” “现在正好是午时三刻,一天之中阴气最盛的时候。今日,就在列祖列宗的面前,让祖先来为我们指出那个奸邪的小人!” 村长话音刚落,白桦就和张大宝一起,被压着站在了祖宗们的灵堂面前。 白桦自问问心无愧,自然无所畏惧。反倒是张大宝被吓了一跳,被压上去之前疯狂反抗,试图挣开他人的桎梏,两腿的中间更是多了一处清晰可见的湿痕。 随着村长的一声令下,张大宝的身上突然出现了一抹无名之火。森森绿绿,与平日所见的赤红之火不尽相同。【见注释1】 人群之中,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句:“你们快看,老祖宗显灵了!” 经这人一提醒,村民们这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原来这是应了村长方才的话语,老祖宗正在惩罚奸佞之人。 没有人敢去灭火,相反,这种被老祖宗亲自惩罚的小人,哪怕今日有幸捡回一条命,未来也会活在他人的鄙视之下,今生今世都抬不起头来。 张大宝哪里见到过这个架势,眼见着身上被烧着,便疯狂逃窜起来,却因为跑动带起了风,让身上的火苗越烧越大,只得大声嚷道:“我错了,我不该冤枉白家姑娘!” 白桦这才摆了摆手,让白团拿着一桶水对着张大宝兜头浇下,这才止住了火。 张大宝浑身湿透,满脸惊恐,再看到白桦的神情,活像是见了鬼一样,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从那以后,白毛村多了一个传闻,张家奸邪之子在祠堂之中被老祖宗训诫,此后得了失心疯,疯疯癫癫,不知所踪。 这是后话。 此刻,大家看到了张大宝身上燃起的无根之火,自然是相信白桦的无辜,张大宝的狡诈,此事已有定论。与此同时,白桦也成了老祖宗们点过头的人,让村民们对白桦的信任又多了几分。 事实上,村民口中的老祖宗显灵不过是“走近科学”的现实版,那所谓的“无根之火”不过是一场磷火罢了。 “那么,我再来说说,接下来白毛村应该怎么办。” 与村民们的一片哗然相反,幕后掌控全局的白桦丝毫不慌,白桦的语调沉稳有力,让村民们不由自主地就听了进去。 “现在是午时三刻,想必大家都饿了,我提前给大家准备了饭,送给大家尝尝。” 随着白桦的一声招呼,白团和白灵为大家端上来了方才令村民们口齿生津的香味来源——龙井炒虾仁。 这道菜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是将新鲜的河虾扒净取仁,用山泉水泡出最清香怡人的龙井茶烹饪入味,这样炒出来的虾仁不仅q弹爽滑,还带着天然的茶香。 一口入味,两口上瘾,三口之后,根本停不下来。 食客无不啧啧称奇。 白毛村自古便是茶叶之乡,茶农数不胜数,茶叶在这里根本卖不了高价钱。 在场的任何一个村民都没有想到,平日里他们当白开水一般喝的茶叶,与河里随处可见的小鱼小虾,两件再寻常不过的食材被白桦结合在一起,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神奇滋味。 茶汤融入进嫩滑的虾肉,更加突出了虾肉的紧实弹牙,新鲜的河虾清甜可口,与茶的醇厚相得益彰。 每一颗虾肉都经过了白桦的精细处理,不会有任何一片虾衣被落下,每一片茶叶都经过了白桦精心挑选,入口香浓,回甘持久。 白桦做得不算多,每人只能分到一两颗龙井虾仁尝鲜,足以让食客们过足了嘴瘾,却又忍不住期待下一份美味的到来。 白桦就在此时开口:“我的主意,便是大家一起齐心协力,开办白毛村农家小饭桌。大家同吃同住,一起挺过饥荒。” 村长站在一旁微微颔首,便是无声的支持。 听了这话,方才还在享用美味的村民们无不放下筷子,一脸为难。 幸亏白桦早有准备,提前打听过白毛村几家富农的背景,循循善诱道:“我知道,大家现有的粮食储备不同,有人觉得赚了,就有人觉得亏了。” 几个富农无声点头。 富农们的粮食足够全家苟活,没必要充公,跟他人分享。 “任何送到我这里的粮食、蔬菜我都会一一记录,若哪一天白毛村度过了饥荒,你们的投入会被村长记录在村史中,代代相传,每一个后来者,都会知道你们今日的付出。” 这是许之以名。 “除此之外,所有投入粮食、蔬菜的家庭还会有现实的好处。大家都知道,眼下闹饥荒的村子并不只有我们一个村,我们的小饭桌也会开到他们那边去。到时候,所有记录在册的家庭都会获得对应比例的分红,获得货真价实的好处。” 第111章 这是许之以利。 昨日,白桦从村长那里打听到,白毛村的富农杨家,虽然有经商的想法,却没有经商的本事,因此无济于事。如果此时给杨家一个投资的机会,他们未尝不会心动。 富农郭家,郭家娘子素日里最爱美食,也舍得在美食上面花钱。在自己喜欢的美食上面投资,每日都能尝到美味佳肴不说,还有长远利益可图。 因此,不过片刻后,郭家娘子便带头在花名册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对于郭娘子来说,钱不钱的不重要,只要有美食就行。 富农杨家犹豫再三,终究还是签了名。反正只是投入一些粮食和蔬菜进去,亏也亏不了多少,一旦有利可图,就能圆了自己多年来的经商梦。 有了白毛村的两个富户带头,原本还在纠结亏损的普通农户彻底放下了心,正要准备签名,却发现签名的队伍早就排起了长龙。 任何一个计策都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正当大部分村民决定入股白桦的小饭桌,解决生存难题时,以尤家婶子为代表的三五妇女站在一旁,冷嘲热讽了起来。 “说得那么好听,最后大家的粮食和蔬菜都吃光了该怎么办?难不成要一起饿死不成?” 尤婶的冷言冷语打破了方才其乐融融的范围,现场的气氛一瞬间降到了冰点。 听了这话,正在签名的村民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更有甚者,一些没主见的村民们连忙问起了白桦:“哎呀,我不入了,你把我的名字划掉吧。” 白桦设想过开设白毛村小饭桌的种种困难,却没有想到,会折在第一步上。 不过,白桦也并非毫无打算,只见白桦随手抓起了一把桌面上的树叶,瞬间吸引了全场村民的目光。 【注释1】 本章中提到的鬼火,也就是白桦捉弄张大宝的把戏,其实是磷火。 磷火的成因是磷化氢的燃烧,其颜色形状类似蓝色的火焰,与平日里的木炭燃烧所形成的红色火焰完全不同,偶尔会在荒山野岭的地方看见。 因为剧情需要,本章对于鬼火的描述有戏剧化的成分在,并不完全符合科学原理,不值得深究。 第56章 油爆小河虾 只见白桦一只手抓起了桌面上的一把落叶, 将它们扬了起来。 村民们不知道白桦此举的用意,纷纷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尤婶方才引起的轰动被忽视,大家的注意力全都转移到了白桦这边。 尤婶一时间被气得直跺脚, 也把目光投向了白桦这边。 尤婶方才已经把小饭桌所带来的隐患说得明明白白了, 她倒是想瞧瞧看, 白桦这个小姑娘能在此之上, 翻出什么花来。 白桦深知, 应对问题最好的解决方式, 就是不去逃避, 正面解决问题。 只见白桦语气温柔, 眼神却格外坚定, 道:“尤婶说得在理。不论是大家一起吃小饭桌, 还是各吃各的,粮食和食材始终是最重要的问题。” 尤婶原本满腔的怒火, 正打算不论白桦说些什么,都要反驳个三四五出来, 却没想到白桦开口却是接着她方才的话往下说, 这让尤婶一时间无话可说。 原因无他, 人总不可能自己反驳自己吧? 尤婶只得不情不愿地哑了火, 失去了战斗的欲望。 白桦看到尤婶那一边没声了, 才继续往下讲道:“可是大家仔细想想看,就算大家继续分灶吃饭,粮食和食材也迟早会用完。与其这样, 不如把粮食和食材都聚在一起,大家一起同吃同住, 早日找到获取新食材的办法,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不然的话。”白桦话锋一转, 语调变得冷漠:“我们村迟早要像别的村落一样,啃树皮、吃树叶,落得个饥寒交迫的下场。” “今天之所以把大家聚集到祠堂中,我还有一层更深层次的用意。” 白桦的语气轻缓,将往事娓娓道来:“我们之所以能生活在同一个村子里,是因为我们的祖先或是手足情深的兄弟,或是世代相交的好友,他们才愿意将自己的血脉留在这个村落里,从此代代相传。现如今,村子遇到了难题,难道大家就要弃同村的村民于不顾吗?这是否愧对同村人给予的恩惠,愧对列祖列宗的情谊呢?” 白桦的话勾起了村民们的回忆。 从前没有饥荒战乱的时候,白毛村邻里之间的交情不可谓不好。 今天你借我一把葱,明天我还你一头蒜,谁家做饭缺调料了,随便敲开一扇邻居的门,都不会空手而归。甚至在一些关系好的邻里之间,通婚的现象十分普遍,算得上是亲上加亲了。 白桦这话说得尤婶脸上无光。 尤婶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白桦并非有意奉承自己,而是用了软刀子。明明没有说出一句锋利的言语,却如钝刀割肉,刀刀割人心肠。 眼看着自己成了人群中的焦点,尤婶不得不站出来表明观点。 “好了,我又没说我不入伙,问问还不行了?” 尤婶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也没二话,爽朗地在宣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姓名,并将先前那些打量自己的目光一一瞪了回去。 第112章 眼下不是适合起争执的场合,白桦也开口打起了圆场。 “我知道尤婶没有恶意,她替大家把前因后果问明白了,大家的心里才能没有疙瘩不是。”白桦轻笑道。 尤婶听了这话,心里蛮不是滋味。自己方才恶言相向,白桦反倒替自己解围。 尤婶心中对白桦的好感又多了几分,开口道:“咳,你们要没有吃饭的地儿,可以来我家。我男人走得早,腾出来了空屋子,可以给你们用来吃饭做事。” 白桦正在为此事发愁呢,原本想着向曾村长开口借地方开小饭桌,但尤婶这主动提供,倒省了白桦不少的事。 “那就谢过婶子了。” 白桦俯身作揖,此番是真情实意。 白桦心道,人的模样惯是会骗人的。这尤婶子虽长了一副不好相与的模样,终归是秉性纯良,与她说清了道理,也就没有了隔阂。偏是那心性恶劣之人,总是长得一副好面孔,明面上扮成孩童模样,背地里却总使阴刀子。 白桦想起从前被张大宝害得被迫背井离乡的过往,再去看这些心思写在脸上的乡亲们,便多了几分和蔼,认真地回答每一个村民的疑惑。 好不容易,白桦做完了村民们的思想工作,也让村民们全都签下了同意书,白桦累瘫了,靠在泥土墙上一动不动。 白桦突然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捶打自己的身体。 白桦低头一看,原来是白团和白灵。 这两个小团子一个在用自己的一双小拳头交替着敲打白桦的身体,之所以说敲打不是按摩,是因为他们的身高不够,只能敲到白桦的腰腹部。另一个在帮白桦清理靠在墙上时,不小心沾到身上的灰尘。 白桦看到这两个小团子卖力的模样,心头不由得一软。 外人只晓得从她身上讨要到更多的好处,只有自己的家人,才会心疼自己累不累、疼不疼。 白桦笑眯眯地抚摸着两人圆滚滚的脑袋,问道:“你们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一套?” “娘总是背痛,顾姐姐送来了药草给娘敷背,还让我们给娘锤背,说是会舒经活络,对身体好。”懂事的白灵回答道。 他们口中的医女,便是顾家医馆的顾竹,这白桦是知道的。只是白桦对楚慕赠玉一事一无所知,只当顾大夫医者仁心,对每一个病患都如此尽心尽力罢了。 白桦嘱咐两个小团子道:“做人要懂得感恩。一会我做好了饭,你们记得给顾大夫送去一份。” 说罢,白桦缓了缓浑身的疲乏,来到了尤婶口中的那间空屋。 说是空屋,还真是一无所有。除了必备的生活用品和厨用厨具,这件屋子中甚至翻不出来一粒米。 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白桦望着空荡荡的屋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村民们答应的粮食和食材还没有送过来,白桦偏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便打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白毛村环山绕水,天然的食材自是少不了的。 白桦带着两个小团子来到了一处野河,三个人一起用自制的渔网捞一些小鱼小虾,虽然不可能让村子里的上百口人全都吃得尽兴,至少每人都能分上两口,改善下伙食,补充些蛋白质。 论起做饭,白毛村没人是白桦这个国宴厨师的对手,但论起捞鱼补虾,白毛村任何一个小朋友就能把白桦打趴下。 白桦捞了没一会,便觉得腰酸腿乏,回头一看白团和白灵,两人非但没有累的样子,反倒是借着河水打起了水仗,一边捕捞一边玩闹,玩得不亦乐乎。 白桦见状,坦然让贤,靠在河边的大石头上假寐一会。 白桦原本只是想着睡一会补补精神,却没想到这一睡便一觉不起,还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睡梦之中,白桦还是现代那个光鲜亮丽的国宴厨师,一切都跟白桦穿越之前没有任何的不同。白桦一辈子都深耕厨房,所料理的国宴宴请了无数外宾,白桦的厨艺时常惊艳四座,让无数的外国人折服在中华料理之上,甚至点名要见白桦这个神秘的东方厨师。 到了退休的年纪,白桦来到了一个海边的港口城市,开了一家小餐馆,每天只服务一桌食客。白桦上了年纪,食客多了服务不过来。白桦劳碌一生,攒了些积蓄,因此开店既不求名也不图利,只是不想让一身的厨艺浪费,每天都能看到食客们因美食而动容的笑颜。 只是有一天,白桦的餐馆里来了一个特殊的食客,这位食客并没有常见的东方面容,五官棱角分明,是显而易见的西方面孔。这个西方食客被白桦充满东方元素的美食所打动,明明只是寻常的食材,白桦却能做出不一般的风味,每一道菜都让人喜出望外,获得拆盲盒一般的惊喜。 自那以后,白桦这家藏在巷子里的小餐馆入选了米其林的星级。每天都有各种探店博主、远道而来的食客徘徊在门口,誓要不吃到传闻中的美味菜色不罢休。 从前来白桦店里吃饭的多是当地的老饕,他们欣赏美食的同时,也尊重美食,尊重厨师背后的付出。他们相互约定了不成文的规定,错开了用餐时间,不让年过花甲的厨师过分操劳。 第113章 可这些远道而来食客们显然是没有这份自觉。 他们在白桦的餐馆面前驻足不走,甚至引来了当地的警察维持秩序。白桦为了生意能够正常地进行下去,不让食客们失望,只得拖着年迈的身体,尽心竭力地服务好每一位食客。 天有不测风云,白桦最终还是犯了错。 上了年纪的白桦记性变得很差,不小心搞混了两位食客的食物,让其中一位食客不小心吃到了过敏的食物,从而倒地不起,被送往医院就医。 在媒体的恶意渲染之下,白桦成为了别有用心的黑心商家。为了节省原料成本使用有毒的化学产品,把食客害得生病就医。 完全颠倒黑白,却又无处说理。 因此事发之后,白桦的餐厅变得无人问津。 白桦在最后的日子里变得郁郁寡欢,颇有一种晚节不保的落魄。白桦完全想不明白,明明两份菜品里都没有过敏原,为什么那位食客还是会倒地不起。 直到那位食客送医后成了人尽皆知的网红,白桦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真相,却也懒得追究。 人走茶凉,要那虚名何用。 白桦在最后的日子里继续钻研厨艺,并将菜谱作为遗产,留给后代的厨师,成了新厨师上岗前必须要读的菜谱。 白桦在睡梦中过完了现代的一生,醒来却是一身冷汗。 白桦从来没有想过,如果自己没有穿越,在现代过完一生会是怎样,这个梦境给了白桦答案。 会是很好的一生。 虽然辉煌过也落魄过,但终究能遵守本心,一生不辱师名,在厨师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白桦看了一眼叫醒她的两个小团子,倏地释怀一笑。 可那又怎样呢,这个时代中有这么多爱她的人,值得她去珍重。 既来之则安之,日子便就这么过下去罢。 白桦看着满载而归的白团和白灵,一手一个牵起了他们俩个,一步步走向属于他们的未来。 白桦回到尤婶提供的厨房,将他们捞到的小河虾们全都认真地清理干净,去掉虾须和虾尾,并放在一旁备用。 其实原本两个小团子也捞了一条大鱼,但白桦一见那鱼腹中满满当当的鱼子,便毫不犹豫地放生了。 毕竟人与自然和谐共处,才能够可持续发展。 这时,来送菜的村民们正好来了,一筐筐都是新鲜的蔬菜瓜果。村民们说到做到,说要一起吃大锅饭,就没有人藏私,把家里能拿来的都拿来了。 白桦深知这些食材的来之不易,用时便格外节俭。 没有猪油,白桦便用油菜籽榨油,虽然没有猪油那么香,但胜在便宜量大更健康。 白桦将葱切丝、姜切末,锅内放入足量菜籽油后,加入洗净去须去尾的河虾爆炒,煎至外壳泛红,捞出备用。再将锅烧热后,下入葱花姜末炒香,撒入适量调味料均衡口感,这时再把小河虾倒入,让每一个小河虾的表面都均匀地裹上美味的料汁。 最后,将炒好的油爆小河虾尽数捞出装盘,撒上少许葱花作为点缀。 这道油爆小河虾,味道鲜美的同时,食材也被精心处理过。白桦事先去掉了小河虾的虾线、虾须和虾尾,只保留了小河虾可食用的部分,食客在食用时可以尽情大快朵颐,省去了剥皮剥壳的麻烦。 荤菜有了,再来几个下饭菜。 农家人土豆、鸡蛋是最不缺的,白桦便决定做一个木须肉来下饭。 先将猪里脊肉和土豆切丝,木耳去根后切块,再将打好的蛋液倒入锅中,摊成蛋饼后,铲成大小均匀的鸡蛋块。最后将猪肉简单腌制后,下锅快速翻炒,煸出香味后,向锅中加入木耳和鸡蛋倒入,加入适量调料后即可出锅。 如此,一道色香味俱全的木须肉便大功告成。 鸡蛋香嫩,木耳软滑,里脊肉没有一丝肥肉,口感细腻到能吃出猪肉的纹理,再配上糯香十足的土豆丝,便是添多少碗饭都是吃不够的。 主食部分,白桦用荠菜和玉米面做了野菜窝窝头。 嫩黄色的玉米面搭配上绿油油的荠菜,不论是从色感还是从口感上来说,都是丰富又营养。 过来吃饭的村民们都带上了自家吃饭的家伙什儿,白桦挨个给他们打饭。虽然食材相当有限,但白桦依旧让村民们吃饱又吃好。 “你看看人家做得多好吃,和你做得就是不一样。学着点,回去了做给我吃!” “你小子,活腻歪了是不是,敢指使老娘做事!” 白桦笑眯眯地看着一对兄妹吃着吃着打了起来,笑而不语。余光往远处一瞅,却见是胖婶站在门口,一副想进门又不敢进的模样。 白桦一眼看穿胖婶的心事。 胖婶准是因为先前的囹圄,有些不好意思入座,在门口看了又看,还是白桦主动破冰,喊胖婶进来吃饭。 直到胖婶走近了,白桦才看到跟在胖婶后面的,小尾巴一般的张迎春。 张迎春向来胆小,即使是吃饭时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这个姑娘命苦,摊上了张大宝那般混账哥哥,平日里当是没少受欺负。 回想起张大宝从前是如何欺负张迎春的,白桦想要安慰两句,一时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第114章 张迎春的手哆哆嗦嗦地拿起了一个窝窝头,配着油爆小河虾和木须肉一块送进嘴中。直到食物入嘴,白桦才终于在张迎春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丝品尝美食的喜悦。 不知道是不是白桦的错觉,白桦总觉得张迎春今日像掉了魂一般,不太正常。 很快,白桦的预言便应了验。 只见方才还在正常地吃饭的张迎春,忽然神情一凛,像是想到了什么惊恐的事物一般,表情变得满脸惊恐,就连手里的窝窝头都被吓得掉在了地上。 白桦连忙走上前去,轻轻地拍着张迎春的背。 白桦轻轻地附在张迎春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细语,悄声地在张迎春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只见张迎春闻言先是有些怔忡,后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得,终于从梦魇中清醒了过来。 白桦看着张迎春的脸上还未干涸的冷汗,一阵唏嘘。 作为张大宝的共同受害者,白桦比谁都清楚张迎春变成这样的原因,也比谁都清楚,该如何让张迎春永远摆脱张大宝的梦魇。 但这个办法过于残忍,白桦实在是不忍心开口,白桦只得将办法告诉了胖婶。 胖婶听后,一脸惊愕:“真的要这么做吗?” 第57章 椒盐皮皮虾 心理学上讲, 当一个人无法从过往的伤痛经历中走出来时,那么很有可能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 这是一种难以克服的精神障碍。 哪怕张大宝已经不再对张迎春构成现实的威胁,张迎春的记忆依旧停留在被张大宝欺负、侮辱乃至殴打的时刻。明明现实中早已不再被人欺凌, 却依旧在回忆中一次次接受惩罚, 这就是可怕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白桦望着眼前的张迎春, 明明是正长身体的年纪, 却清瘦得可怜。整个身体像是一只泄了气的气球, 没有足够的血肉支撑, 无时无刻不在摇摇欲坠。 因为他人的错误不断地惩罚自己, 真是个令人心疼的孩子。 而战胜恐惧的最好办法, 便是直面恐惧, 直到昔日的恐惧被意识寸寸消解, 不再对人造成任何的伤害。 方才白桦对胖婶所说的悄悄话,便是问胖婶家里有没有张大宝的画像, 若是有的话,便悬挂在张迎春的床边, 张迎春目之所及的地方。 如此, 张迎春日日所见张大宝的画像, 便会日渐消减对于张大宝的恐惧。 此举虽然冒险, 但却是在这个心理知识匮乏的年代, 眼下最有用的解决办法。白桦没有办法给张迎春找到心理医生,只能冒险一试。 过来吃饭的村民们吃了个七七八八,便开始主动收拾起了桌面和地面的卫生。白桦给每个登记在册的村民分配了固定的座位, 所以如果不想在肮脏的环境下吃饭,村民们都会勤快地收拾卫生。 每一个吃过饭的村民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也让村民们有更多的精力去完成下午的活计,这就是美食带给人们的最真实的快乐。 等到村民们都走得差不多了, 整个大堂内,便只留下了白桦和胖婶母子。 不需要白桦去刻意提醒,她们都知道张迎春的问题之外,还有别的事情亟待解决。 “婶子,我并非有意针对张大宝。只是这世间因果相报,张大宝昔日种下了恶因,如今便结出了恶果,是为因果报应。” 白桦轻声道。 听了这话,胖婶的脸上尽是苦楚,险些落下泪来,最终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 只听胖婶道:“我并非是那蛮不讲理之人。平日里这张大宝刁蛮任性,又是被他爹惯坏了的主,我和迎春在家里,也没少受他欺负。” “可他终归是我的儿啊,哪怕是长歪了心思,我也终究无法其他于不顾,你说这以后该如何是好?” 胖婶说着,眼泪又要掉下来了。胖婶的语气中满是为人父母的悲怆,饶是好不容易接受了儿子是个恶人,也依旧放不下已为人母的慈悲。 白桦只得与胖婶讲起了伊索寓言中,农夫与蛇的故事。 善良的农夫救下了快要冻死的蛇,好心地将蛇放在衣服之中用身体帮它取暖。可蛇清醒过来后却无情地咬死了农夫,完全不顾及农夫是它的救命恩人。 眼下张大宝便如同这没良心的蛇一般,欺负生身母亲和血浓于水的妹妹。眼下若不及时止损,便终有一日会落到和农夫一样的下场。 “所以,从此您便让他自生自灭吧。我知道这很困难,但您必须要这么做。” 白桦的眼中满是慈爱道:“至少您现在,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正需要您。” 这话无疑是说进了胖婶的心坎里。 胖婶并非古代重男轻女的封建父母,而是真心地疼爱自己的每一个骨肉。既然其中一个已经无可挽回,至少要保住另一个不再受伤害。 只见胖婶的眼神逐渐坚定起来道:“白姑娘说得对。我可真是老糊涂了,这么大年纪了还不如一个孩子想得通呢!” 似乎是白桦身上的一种人格魅力,白毛村的每一个村民在接触过白桦之后,都不会把白桦当成同龄人那般顽劣懵懂的孩童,而是会把白桦当成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同龄人。 第115章 白桦自知话说多了,又怕被胖婶看出端倪,赶忙说道:“婶子下次来的时候,可否带点家里的猪肉过来,我做些咸香可口的猪肉铺,给村子里的小朋友们当零食吃。” 胖婶听了这话,轻声一笑道:“我看你不是想做给他们吃,是你自己想吃吧!” 白桦做出一副心事被人戳穿的表情。 胖婶看到白桦这副模样,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道:“我就知道是你这小馋猫馋猪肉吃了。放心,婶子下次来给你带。如今世道不好,没什么买肉吃,与其放在家里放坏了,还不如直接带过来给你们吃呢。” 人就是这样,不会轻易相信别人所说的话,却总是会无条件相信自己的发现。 经白桦这么一表演,胖婶丝毫没有对白桦的孩童身份起疑,只是觉得白桦经历的事多,因此比同龄人要成熟不少。 胖婶这次来,一下子解决了自己的两桩心事,心满意足地走了。 白桦看着胖婶离去的背影,忍不住自夸道:“真可惜啊,我当了厨子,让心理界损失了我这么一个好医生。” 白团和白灵还在屋子里,二人用奶呼呼的声音问白桦:“阿姊,什么叫心理医生啊?” 白桦这才反应过来,打哈哈道:“没什么,没什么。” 看到两个无时无刻地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团子,白桦这才想起来正事,于是对他们说道:“白团,白灵,你们去把你们的小伙伴也叫上,我们下午去抓皮皮虾,记得带上工具——” “好耶,抓皮皮虾去咯!” 还不等白桦叮嘱完毕,两个小团子便脚踩风火轮一般,一溜烟跑没影了。 午休后,野河边,白桦又一次靠在河边的岩石上看着这帮小团子们抓皮皮虾。 白桦所在的白毛村位于胤夷两国边境处的入海口,每年都有无数的小鱼小虾会被从海水中冲到下流的河道内。其中,皮皮虾作为海水虾,根本无法在淡水中存活,所以与其浪费掉,倒不如废物利用,把这些不幸落入河水中的皮皮虾做成一道餐桌上的美味。 这次来捞虾,白团和白灵喊上了温良、温玉、朱义和李响,甚至连张迎春都喊过来了。 人多力量大,不到一会,野河中的皮皮虾便被全面捕捉,无一生还。 “白阿姊,我们……唉,算了,不说了。” “白姐姐,我还是告诉你吧。哎?你拉我干什么?好吧,我不说了。” 在结伴回去的路上,几个小团子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搞得白桦疑心病都快犯了。在他们吞吞吐吐犹豫不决的过程中,白桦在脑海中已经想出了108种可能。 老是让他们捞鱼捕虾,他们太累了? 不会吧,白桦回想起他们捕虾时的快乐神情,觉得不可能。他们不仅是心甘情愿,甚至是主动非常,怎么可能因为这件事累到。 老是让他们吃鱼吃虾,他们吃腻了? 不会吧,白桦回想起他们吃虾时的幸福表情,觉得更不可能。别说是吃腻了,哪怕是让他们顿顿大鱼大虾,他们也不会吃腻的。 脑海中的所有可能,都被白桦一一排除。 最后只剩下茫然。 “到底怎么了,快说。”白桦板起了脸,语气严肃道:“你们要不实话实说,下次不带你们出来玩了,也不给你们吃好吃的了。” 在白桦的威逼利诱之下,这几个小团子终于说出了实情。 还是年纪最大的朱义开的口,只听朱义说道:“白阿姊,其实我们早知道你是无辜的,张大宝肯定是在陷害你。但家里的阿爹阿妈不让我们牵扯进来,我们只得沉默,我们真的很愧疚。” 原来是这件事。 白桦满脸尴尬,为什么自己刚刚只想到和吃的有关。 “你们能这么讲我很开心。”白桦笑道:“但你们现在,还没有到可以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的年纪,你们的有些话讲不出口,我不怪你们。” 白桦说这话并非出于安慰,而是真情实感。 哪怕当日有几个孩子为她挺身而出又会怎样呢?孩子的话自然做不了数,最后也依旧是不了了之。 因此白桦并不怪他们的沉默。与之相反,白桦对他们的信任十分感动。 都说孩子的眼睛是最通透的,他们有时候一眼便能分辨是非对错,看穿这个世界的虚与委蛇。只是他们的话语常常被吞没在以成年人为主导的社会中,不被大家听到罢了。 “以后此事翻篇,别再提了。” 白桦问道:“现在跟我说说,晚上想不想吃皮皮虾?” “想!!!” 这次没有任何犹豫,几个小团子回答得异口同声。 意料之中,白桦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回去便开始料理这些还在活蹦乱跳的皮皮虾。 白桦先将这些皮皮虾们挨个用刷子清洗干净,就连最细小的虾须都没有放过。也不怪白桦过分谨慎,这些皮皮虾从海里一路冲到河里,谁都不知道它们这一路上沾了多少脏东西,所以还是小心为妙,认真清洗最好。 第116章 白桦今天所选择的做法是椒盐皮皮虾。 相比于清蒸、水煮的寡淡,卤制、爆炒的油腻,白桦始终认为,椒盐是料理皮皮虾的最佳做法。不会过分寡淡,也不会满口油腻,既能激发出皮皮虾本身的鲜甜,又有椒盐作为调料作伴。 白桦将洗净的皮皮虾放入煮沸的锅中氽至变色,捞出备用。另起一锅,加入少量菜籽油,待油温到八成热的时候,下入煮过的皮皮虾,翻炒至外酥里嫩,表皮泛红。 另一边,白桦开始着手准备椒盐。 取适量花椒,去掉花椒梗和花椒籽后,在锅中炒至焦黄色出锅,捞出后研磨成粉末。再取适量盐巴,在锅中翻炒至水分全部蒸干,粒粒分明时捞出。将二者按照1:3的比例混合,均匀搅拌入味后,椒盐便大功告成。 做好椒盐以后,白桦又将椒盐撒入皮皮虾的锅中,确保每一个皮皮虾的表面,都均匀地裹上了一层薄薄的椒盐。这样做出的皮皮虾辛辣可口、咸淡适中,与此同时,又传出来扑鼻的香味,足以勾住每一个食客的味蕾。 白桦看到小团子们提回来的水桶中缠绕着不少海带,又想起李婶送来的大块鲜豆腐,便决定煲一锅海带豆腐汤,帮村民们刮刮肚里的油。 白桦将豆腐切丁,菠菜切块,海带切丝,水烧沸后,先将豆腐丁和海带丝下入锅中,二次沸腾后,再下入菠菜块。分次下入保证每一份食材都不会煮老,保持最新鲜清脆的口感。 待锅内所有食材全部煮熟后,加入少许盐巴、胡椒粉和菜籽油,丰富这道汤羹的口感。顺便,白桦又煮了一大锅米饭作为主食。 白桦的小饭桌没有固定的营业时间,忙完活计的村民们随时都可以过来。随着夕阳西下,村民们也陆陆续续地过来了,白桦亲自给他们打饭,确保每一个村民都能够吃饱的同时吃好。 尤婶向来心直口快,也不跟白桦客气,说道:“白姑娘,你平时做饭挺好吃的是不假。但今日这汤忒寡淡了些,不够下饭啊。” 海带和皮皮虾都是现捞的,因此今日时间比较紧张,白桦只做了椒盐皮皮虾、海带豆腐汤和大米饭,一荤一汤一主食,确实缺少了一道素菜来下饭。 但这并不打紧,下饭还有别的办法。 只见白桦做起了示范,白桦将一碗米饭倒入了一碗海带豆腐汤中。 白桦用勺子咬了一勺泡过海带豆腐汤的米饭送入嘴里,绵软的大米泡过鲜香的汤羹,还保留着汤羹的滋味,别提多下饭了。白桦吃得心满意足,露出了餍足的表情。 “白姑娘,你这是个什么吃法?” 尤婶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白桦笑道:“这叫汤泡饭,味道可香了,比素菜下饭多了,你试试看。” 尤婶看白桦吃得香甜,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试着也将米饭倒入汤羹之中,果不其然,这种吃法让每一粒米饭都吸饱了汤汁,下饭的同时,也让汤羹的美味更胜一筹。 大部分村民看到尤婶和白桦的反应,都被诱惑到了,纷纷尝试。 也有少数村民不喜欢这种吃法,只听一个愁眉苦脸道:“饭是饭,汤是汤,哪有混在一起吃的道理。” “就是说啊,我可吃不惯这种吃法,太奇怪了。”另一个村民附和道。 米饭和汤羹不论是先后吃还是一起吃,等到了胃里还不是要一起被消化。不过跟古代人将生物知识太费劲,针对这些无法接受汤泡饭的村民,白桦也有对应的解决办法。 只见白桦拿出一瓶秘制酱料,给每一个村民都挖了一勺。 这酱料做起来并不复杂,跟现代的老干妈一样都是做的油辣椒。只不过这里没有辣椒,白桦便用茱萸做了平替,用菜籽油和调料炒了一瓶油辣椒。 茱萸的辣度与正常的辣椒相比要逊色几分,白桦做的油辣椒的辣度并不算太高,也让不能吃辣的村民不必畏惧,都能够一饱口福。 平平无奇的大米饭,拌上又辣又香的油辣椒,让每一粒大米都裹足了酱料。入口之时,酱香、米香、辣椒油香融为一体,不同的口感在口腔之中爆炸和纠缠,同时带给味觉三种不同的快乐。 “你早说你有这个,我就不拿汤泡饭了,吃这个多香啊。” 尤婶用筷子蘸了一点油辣椒送入嘴边,入口后惊为天人,忍不住小声抱怨道。 白桦听力极好,将尤婶的怨言尽数收到了耳中,笑道:“婶子,你着啥急呢。下次再吃不也一样,我还能不给你不成。” 尤婶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因为贪吃闹了笑话,连忙顾左右而言它道:“你说今天这天气不错啊,一会咱们出去溜达溜达吧。” 好在尤婶的老姐妹接了尤婶的话茬,应了声好,这个话题才被掀了过去。 白毛村是个小村子,发生什么事都不算秘密。 就比如白桦今天刚从别人口中知道,原来外表凶巴巴的尤婶,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尤婶还是尤姑娘的时候,曾经疯狂地喜欢过一个白面书生。这书生进京赶考时路径白毛村,因腿受了伤暂时在白毛村歇脚。 年少时的暗恋疯狂而炽热。除了尤姑娘自己之外,村子里谁都知道尤姑娘暗恋人家书生。 第117章 若说这都不算爱,那三天两头往书生那里跑,又是嘘寒问暖又是送东送西的尤姑娘可当真称得上十里八荒最大的善人了,就是观音菩萨的雕像前都该另刻一个尤姑娘,以此感谢尤姑娘这位在世活佛。 如此赤城的感情自然打动了书生,但直到书生腿好动身那一日,书生才正面回应了尤姑娘待他的好。那日,书生与尤姑娘互通情谊,缠绵悱恻。分别之时,书生说等高中之日,必要回来偿还尤姑娘的恩情。 故事若到此为止,尚能传为一段佳话。可天不遂人愿,待书生高中的消息传回了白毛村,满心欢喜的尤姑娘入京后却只看到了书生的身边佳人在侧。这位佳人是当地大官的独女,娶了她,书生的仕途便可青云直上、如登云梯,从此过上升官发财的好日子。 但真正伤尤姑娘心的却并非是书生另娶他人为妻的事实,而是那日尤姑娘找到当了大官的书生时,书生冷漠的眉眼和冰凉的言语。 “旧时我曾借宿姑娘家中,姑娘确实有恩于我,我可许你黄金百两,以偿旧恩。若你实在痴恋于我,我也可以纳你为妾,让你常伴我左右,你待如何?” 书生当是知道尤姑娘的骄傲,才说出这般冷漠的言语伤她自尊。 于是尤姑娘拿着书生送的银票,随手舍了路边的乞丐,晃晃悠悠地回了村里。 自那以后,从前那个青春活泼的尤姑娘从此消失不见,尤姑娘仿佛一夜之间长成了尤婶,变得冷漠麻木,不再处处与人为善。 白桦听过尤婶的故事后一阵唏嘘。 果然,不论在哪一个朝代,好女遇渣男的故事都如此让人气愤。 一段美好的感情可以救赎一个人,让人重新相信爱情、相信世界。与之相反,一段糟糕的感情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让人彻头彻尾的改变,变得冷漠麻木,怀疑世界、乃至怀疑自己。 爱可以给人温暖,如阳光般和煦温柔,有时也会成为直扎人心的利刃,让人痛不欲生。 正当白桦神游天外,开始思考哲学问题时,突然听到了剧烈的敲门声。 白桦被拽回了思绪,连忙开门,却见胖婶满脸愁容,焦急道: “不好了,白姑娘!我按照你说的法子做了以后,迎春直接晕过去了!” 第58章 琥珀核桃仁 白桦听了胖婶这话, 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 早些时候,白桦还在为自己拯救了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张迎春而沾沾自喜。现在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个赤脚医生不懂医术随意治病, 可能非但治不好张迎春的病, 反倒是会让张迎春的病情加重。 百度问医, 癌症起步。白桦救人, 越救越病。 眼下听胖婶说张迎春因为自己的法子直接晕过去了, 简直愧疚心爆棚, 跑也似得来到了胖婶的屋子。 只见张迎春已经被胖婶扶到了床上休息, 脸色煞白, 几乎看不出来一点血色, 俨然是一副被吓懵了的模样。 白桦对着张迎春悉心询问一番, 这才松了一口气。 人没事,意识还算清醒, 只不过白桦往墙上贴画像这一招药效过猛,给人一下子吓晕过去了。 自己捅的篓子自己补, 白桦责无旁贷, 当即给胖婶作了一揖。 “婶子, 实在抱歉, 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全。不过依我看, 张姑娘眼下虽然被这画像魇住了,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白桦一本正经道。 胖婶一脸不可置信:“你可莫要唬我。婶子我虽不懂医理,但我姑娘都给吓晕过去了, 怎么可能还是好事呢?” “非也,非也。”白桦的眼中没有一丝玩笑的表情, 说道:“想要克服恐惧,最难的永远是第一次。长此以往, 习惯了,恐惧便逐渐消散了。” 白桦的手掌轻轻地拍在胖婶的胳膊上,轻声宽慰道:“婶子,我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和张大宝的旧事早已恩怨两清,我和迎春姑娘无冤无仇的,我属实没有害她的缘由。您要是实在信不过我,我一会去把医馆的顾竹医师请过来,让她来一探究竟便是。” 说罢,白桦便去医馆请了顾竹过来。 顾竹的性格向来清冷矜贵,话极少,今日却难得话多,叮嘱了好几句。 只听顾竹诊完张迎春的脉以后,轻声道:“张姑娘想来平日里缺乏饮食,体虚内亏之症十分明显。旁的倒无什么病灶,及时补充营养便是。” 胖婶听了这话,终于放下心来。 如此看来,看来白桦的主意没什么大问题,既然如此,自己也没必要少见多怪,表现出一副患得患失的模样。 胖婶这边安了心,白桦这边却眉头一挑,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这可把刚刚下定决心要保持冷静的胖婶又给吓坏了,连忙问道:“白姑娘,你为何眉头紧皱,可是我姑娘的身子,另有什么隐情?” “哪来的什么隐情。”白桦回过神来,笑道:“我又不是医生,哪懂那么多。我不过听到迎春姑娘缺乏营养,开始思考近日小饭桌的饮食是否过于清淡了些。” 话音未落,胖婶便不自在地抠着衣服的衣角,尴尬道:“白姑娘怕是忘了,我家里曾经有一个混世大魔王,只要家里有了什么好吃的,都会被他第一个抢了去。我强硬地分配都不管用,即便是分到迎春的手里,最终也还是会被那张大宝想法子偷走。” 第118章 白桦面上做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心里却还是对顾竹医师的话耿耿于怀。 她前世堂堂国宴大厨,怎么能让她的食客营养不良呢? 这简直是在侮辱她身为一个厨子的自尊! 如果人的心理动态可以具象化的话,那么胖婶便可以看到,外表淡定无异常的白桦,此刻心里正气得跳jiojio。 并非白桦有意克扣食材,眼下,白毛村因为前阵子的旱涝频发,粮食和物资都相当有限,别说营养均衡了,保持易于入口的美味都已经让白桦忙得心力交瘁。 维持温饱尚且勉强,白桦上哪去给村民们补充营养呢? 白桦一脸哀愁地望向窗外,这一望,就让白桦望出来了名堂。这窗外郁郁葱葱的,不正是一棵核桃树吗? 白桦用小狗望着骨头的眼神将胖婶盯着,直把胖婶盯得浑身发毛。 胖婶哆哆嗦嗦地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想说的?” “婶子,我有一个不情之请。”白桦眼巴巴地望着胖婶道。 胖婶哆嗦地更快了,抖得跟筛糠似得,紧张道:“你说说看呢?” “我看到婶子窗外种了些核桃树,可否舍我一些核桃,我做成零食,给村民们特别是迎春姑娘补充营养。”白桦星星眼说道。 胖婶听了这话,站直身子,也不再哆嗦了,朗声道:“这有啥的,咱们村里的树大多是老一辈人种的,传到我们这一代早已分不清谁是谁的。村里从此便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村子里所有的树都没有主,属于白毛村的每一个人。所以,路边所有结果的树,你随意摘拿便是,绝对没有人会说一个不字。” “只是……” 胖婶话锋一转,直把白桦的心说得重新揪了起来。 只听胖婶皱眉继续说道:“只是,我这屋前的核桃,口感酸涩发苦,村子里都没人爱吃,所以过了丰收的季节才被剩了下来。你要这些没人吃的核桃作甚?” 听了这话,白桦悬着的心彻底松了下来,白桦还担心胖婶不舍得让她摘门前的核桃,原来只是胖婶觉得不好吃提醒她罢了。 酸涩发苦的核桃本身或许并不好吃,但作为美食界的大师,白桦有自信变废为宝,让普通的原材料进化成让人眼前一亮的美食。 认真说起来,涩口的核桃还是现代很多食品的原材料。 早茶里的核桃包,糕点里的核桃酥,粥品里的核桃粥,只要处理得当,涩口的核桃也能变成人们所喜爱的食品。 白桦被前世的回忆勾得馋虫都冒出来了,连忙喊上了白团、白灵,便要去门口摘核桃。 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白桦的错觉,顾竹医师有些欲言又止,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看到一心只有摘核桃一件事的白桦,终于还是咽下了话到嘴边的话语。 心里有事的白桦自是没有发现身边的异常,带着两个小团子兴冲冲地来到了门口的核桃树前。 这棵核桃树应该是有些年头,生长成了参天大树,足足有三四十米高,现代居民楼十层左右的高度。 面对眼前高耸入云的核桃树,盲目爬上去会有很大的风险。在这个出门没有医保报销的年代,白桦并不想冒上失足摔下来的风险。 白桦找胖婶借来一根竹竿,爬到了一个自己能接受的高度,用竹竿去够更高处的核桃,将核桃们挨个打落下来,让白团和白灵去捡。 为了调动两个小团子的干活积极性,白桦给两个小团子一人一个竹筐,并承诺他们摘到更多核桃的那一个将会获得白桦准备的神秘美食。 有了竞争,自然也就有了动力。 白团和白灵比赛得格外起劲,连落在杂草深处的核桃都不放过。他们用各自的脚去探落在杂草里的核桃,如果脚掌感受到圆润的触感,那便证明,在这片杂草里去摸索,一定能找到至少一颗圆滚滚的核桃。 通过白团和白灵的勤奋努力,那些被白桦用竹竿一次次打落在地的核桃几乎被全部找到,几乎没有一颗核桃便宜了路边的鸟儿。 白桦也在树上勤奋地挥舞着竹竿,用尽全力将核桃连着枝干打落下去。这样打落的核桃连带着枝干,也让小团子们更容易找到。 这无疑是一项体力活,体力不佳的白桦很快就挥累了竹竿,不得不两只手交替来完成。 从前白桦刚来白毛村的时候,这种重体力活都有楚慕和他的侍卫帮忙,哪里轮得到白桦亲自动手。白桦也乐于省心省力,从来没有过问过他们干活的艰辛。 如今白桦亲自体会到了劳动的艰难,才终于明白二人辛苦耕耘的不易,也对他们的付出多了份感激。 不知道他们两个之后去了哪里?以后还会不会回来呢? 若是以后他们两个再次回来,白桦一定要做一桌子好菜,为他们两个接风洗尘。 白桦心里想着这事,手里的竹竿都挥舞得更加起劲了,很快便打落了一地的核桃。白桦低头看了看地上核桃的数量,连同两个小团子捡核桃的框子里的核桃算在一起,早就够村民们吃得了。 本着可持续发展的原则,白桦适时收了竹竿,干脆利落地爬下了树。 两个小团子捡完了核桃,便开始一本正经地数起了核桃。 第119章 “1、2、3、4、5、6、7、8、9……1、2、3……” 白桦听着他们数核桃,不由得忍俊不禁。不知道这两个小团子的数学是谁教的,竟然比她这个厨子的数学还要差。小团子们只会数个位数,对两位数以上的数字一窍不通。 因此只会数个位数,他们数了半天,依旧只是从一数到九。小团子们对数数都一知半解,更不要说更难一些的加减乘除了。 两个小团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也还是算不明白谁捡的核桃更多一些,只得用水汪汪的大眼睛将白桦望着,想从白桦这里得到他们心中急切渴望的答案。 白桦装模作样的数了一会,最终下定结论。 “白团,1、2、3……100,白灵,1、2、3……100,你们两个都很棒,都捡了整整一百个核桃呢。我说话算话,你们两个都能够得到我的奖励,获得一份神秘美食。” 听了白桦的话,两个小团子开心地直接蹦了起来。互相拥抱,传递着彼此的喜悦。 说来也巧,寻常兄妹家里总是少不了你打我闹,一不小心就会弄得家里鸡飞狗跳,让家长心烦意乱。 或许是家庭的不幸让他们过早的懂事,白团和白灵相比同龄人少了几分野性,就连独属于孩童的活泼也被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内。 白桦一直认为,懂事并不算一句夸奖。 往往是孩童要牺牲一切同龄人能够获得的快乐、关爱与幸福,放弃去拥有同龄人向父母撒娇的权利,才能换来一句父母口中不轻不淡的“你很懂事”。 如果可以,白桦倒希望全天下的孩子都不需要懂事,都能够从父母处获得平等的爱。 白桦将装满核桃的背篓背在肩上,一手一个牵起两个小团子。只要有她在,他们两个就永远都不需要懂事。 白桦牵着他们一起来到了尤婶提供的厨房,带他们一起享受烹饪的快乐。 但是核桃处理起来十分麻烦。 刚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新鲜核桃,核桃的表面还保留着完整的绿皮。绿皮之下,才是人们常见的褐色核桃。 而处理这些绿皮时需要分外小心,因为绿皮内部所带来的绿色汁水可以将人的手掌轻易地染上颜色,如同不会褪色的记号笔一样,很难清理干净。 白桦给每个小团子带上了棉麻手套,教给他们如何处理核桃的绿皮。 让小团子们用刀太危险,由白桦负责在每一个绿皮核桃上轻轻割开一个口子,小团子们则负责顺着白桦割开的口子,拨开核桃们的绿衣,让一个个绿皮核桃露出它们的庐山真面目。 通过分工合作,白桦和两个小团子很快搞定了绿皮核桃的去皮工作。 接下来便是更为困难的敲核桃工作,与上面的步骤同理,由白桦来负责用锤子将每一个核桃壳敲开口子,再由小团子们将核桃仁给扒出来。 不一会,三人便扒出来了满满一大碗核桃仁,足够今日给村民们和张迎春一块改善伙食、补充营养了。 接下来具体的下厨步骤就不需要小团子们参与,由白桦全权负责。 白桦见厨房里还有卖调料家送来的大量白糖。白桦向来做菜本着下饭的原则,太甜的菜很容易吃腻,平时白桦做菜用得到白糖的地方还真的不多。 眼看着这么多白糖浪费了可惜,白桦索性这次用白糖来炒核桃,做一道现代的小零食——琥珀核桃仁。 白桦先将备好的生核桃仁下入沸水锅中煮熟,用细孔的筛子沥干水分,这便是做好了炒核桃的准备工作。 将锅内水分倒干净后,用猛火将锅内残余的水分蒸发,一会炒核桃是要倒油的,油和水的密度的巨大差异,会导致水一旦接触油便会迅速汽化,水蒸气会将热油顶起,发出爆炸的声音,此时若是闪避不及时,甚至会迸溅到厨师的身上,酿成烫伤的悲剧。 白桦可不想犯这种低级的错误,仔细地用热锅蒸干水分后,这才倒入煮过的核桃仁,用铲子将核桃翻炒至表面呈微黄色,此时便是将核桃盛出的最佳时机。 趁着锅热,下入一大勺的白糖,待白糖融化成糖浆后加入少量菜籽油增量提香,将二者翻炒至混合均匀。这个时候炒好的糖浆汩汩冒着金黄色的泡泡,等待着炒好的核桃仁投入它的怀抱。 白桦将核桃仁倒入锅中,与糖浆亲密接触,并不断地翻炒,确保每一颗核桃仁都均匀地裹满了糖浆。翻炒完毕后,将琥珀核桃仁捞出装盘,晾凉后即可享用美味。 白团是个急性子,不等核桃仁晾凉便要伸手去拿,被烫了一个哆嗦。白桦吓得连忙检查白团的小手,好在没有烫伤,只是有轻微的红肿。 白桦带着白团来到井边,打了冰凉的井水帮白团冲洗烫到的小手,白团的眼神却一个劲儿的往厨房里面瞅,生怕白灵正在背着自己偷吃。 好叭,白桦收回从前二人兄妹和睦的话,这两个小团子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吃货。以后白桦可得盯紧了,可别一串糖葫芦就被人贩子馋走了。 旁的暂且不论,白桦一个厨子,何时短过他们俩的吃喝。白桦怒其不争,索性松开白团的手,放任他跑去厨房抢琥珀核桃仁吃去了。 只见白团和白灵吃得糖蘸了满手,直呼好吃。 白桦这琥珀核桃仁做得十分巧妙。 第120章 世人都知道核桃仁生吃起来非常酸涩,难以入口,饶是再高的营养价值,将它吃下去也需要鼓起很大的勇气。 但白桦用白糖和菜籽油炒出来的琥珀核桃仁便不一样。 白糖中和了核桃仁的清苦,让核桃仁更加易于入口。菜籽油迸发出了核桃仁坚果本身的脂肪香味,让核桃仁更加的美味。 如此这般的琥珀核桃仁,与从前酸涩清苦的生核桃仁完全不同,可谓是焕然一新,让人改变对于核桃的认知,从此刮目相看。 白桦见白团和白灵都吃得十分餍足,便知道不必再问他们好不好吃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而是看他们吃完了以后,让他们两个挨家挨户去送上一些,以缓解村民们农忙后的疲惫。 等白团和白灵去送琥珀核桃仁了,白桦这才得了空,也抓了一把核桃仁,坐在门前的躺椅上,享受着难得的午后时光。 殊不知另一边,欲言又止的顾竹医师回到医馆,仍旧思绪不宁。 那日楚慕慷慨赠玉,作为白桦娘亲看病的药钱。顾竹初是欣喜,待看清那玉的模样时,却只觉脊背发凉。 这普天之下,敢用龙纹作饰的人还有何人? 这白毛村的小小村厨,竟然和胤朝最尊贵的皇族扯上了关系,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啊。 顾竹摇了摇头。 感情是终究是体己的事,顾竹自觉自己一个大夫,不好牵扯进来。更何况那人身份尊贵,硬要说上两句,日后恐怕会酿成祸事。 顾竹既然已经选择避而不谈,便心甘情愿地做那蒙在鼓里的人。至于以后两个人的感情如何,便与她一个大夫无甚关系了。 是福是祸,还是他们两个说了才算。 第59章 冰糖炒栗子 边境, 战场。 楚慕又一次发起了冲锋的号角。 楚慕所带领的两千精锐,如今损失过半。他的亲信们死得死,伤得伤, 无数次在危机关头替楚慕挡下致命的箭矢。就是这些精锐们侥幸能够活着出去, 也会落下终身的残疾, 被迫背上严重的战争后遗症。 然而, 和平年代无将军。楚慕之所以踏上战场, 便是要为了君主的野心开疆拓土, 断没有回头的可能。 因此, 楚慕虽然痛心疾首, 却又无计可施。 一次突袭过后, 一名伤兵瘸着腿, 颤颤巍巍地爬到了楚慕的跟前,他猛地一把抓住楚慕垂在马背旁的胳膊。他身上的血染红了楚慕的盔甲, 让楚慕的葵姐看上去腥红一片。 一名心腹见状,连忙上前阻拦。将军之躯何其尊贵, 岂是这寻常小辈能够玷污。 在心腹心中, 虽然楚慕平日里待人亲和, 但将军就是将军。人分三六九等, 将军便是与普通士兵有着阶级之别。 楚慕见状, 摆了摆手。 跪在地上那人,见往日里待民如子的将军此刻都不愿搭理自己,不由得心生悲怆。两行热泪混着脸上的鲜血落下, 竟像是两行血泪一般,如利刃尖刀一般, 直割得在场的士兵心里发疼。 他们虽是士兵,保家卫国是他们的责任, 但私心里讲,谁不想从战场上活着回去,见一见家中的妻儿,拜一拜家中的老母。 可战场如此残酷,所有士兵们都知道,从踏上战场的那一刻,他们的生命便已经踏上了倒计时。为国捐躯的是大多数,重返故土的是少数人。 生不由己,命由天意,何其无辜。 楚慕见到踉跄着往后挪着断腿的伤兵,战场上医疗兵有限,更何况在那个没有手术没有急救药的年代,即便是华佗再世,怕也是病重难医。 伤死已成定局。 于是楚慕再度挥手,道:“我让人家别撵你走,你反倒往后退作什么?” 这名伤兵虽然面部受损,但好在还保留了部分的听力。只见这名伤兵听了楚慕的话,又一步一个血脚印地爬了回来。满嘴的血污让这名伤兵只能咿咿呀呀地张着嘴巴,说着口齿不清的话语。 楚慕干脆利索地下了战马,随手把缰绳往方才劝阻的心腹手里一丢。 “将军,您这是……” 心腹刚要开口再劝,却见楚慕脸上神情肃穆,此时绝对没有继续商榷的余地,也不自讨没趣,安分守己地替将军牵起了马。 楚慕无视周围人震惊的目光,半蹲下身体,让自己的视线与这位重伤的士兵齐平,给予这位即将离世之人,最大的尊重。 这位伤兵万万没有想到,高不可攀的将军竟然近在咫尺。 楚慕叫来医疗兵,想看看眼前这重伤之人的伤势是否有救。这医疗兵是学中医出身,将手指把在此人的脉搏之上。片刻之后,传来一声深重而悠长的叹息。 死脉一出,生死注定。 楚慕见状,也不再问,只向着那伤兵道:“你既来找我,可是有什么夙愿未了?” “栗……子……” 这位伤兵是被淬毒的箭矢射中了腿,飞出去的时候,脸又撞上了身旁的石头。一口银牙被震碎了大半,大量的血污含在嘴里、咽进喉腔,让声带的发声也因此模糊不清。 不过,楚慕还是听清楚了这个人说的话。 “栗子?你想吃栗子吗?”楚慕向他确认道。 第121章 这位伤兵出生于乡野,本名刘书恒,他的家乡原本是胤朝有名的栗子之乡。不论是做糖炒栗子还是用来煲汤,只要是用的他们村的栗子,所有吃过的人里面,就没有说过不好吃的。 正所谓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刘书恒的家乡有着最适宜栗子生长的生活环境,因此成为了栗子之乡。 他们村里长出的栗子绵软流沙、沙中沁甜,就是懒得加工,从树上随意摘上两个尝鲜,也会为这的栗子金黄闪耀的色泽所惊叹。便是空口品尝一番,也是不一般的清甜,怎么吃都不会出错。 村民民风淳朴,这一点被商人发现后,研究出了商机,在此开起了农家乐。 村民负责种栗子树,商人则负责引导云游之客过来体会亲自摘栗子、炒栗子、煮栗粥的快乐,如此这般,村民们不仅省下了大量的人工费,免去了往日里将栗子送去城里售卖的功夫,村民们自是一万个愿意。 至于自己种出来的栗子,为什么大部分的钱却让这商人赚去了,憨厚老实的村民们就想不明白了。 有点小钱,过点好日子,就足够让大部分村民满足了。因此双方合作了这么多年,村民们也没有发现出来不对劲。 刘书恒的家里,便是一户栗农。 要知道,栗子的生长环境相当严格,需要控制栗树的温度和土壤的ph值,适度使用大棚帮助栗树度过严冬的同时,适度使用化肥调节土壤的酸碱性,达到理想中的最佳种植环境。 这些种植经验错一点都不行,都有可能直接导致最后栗子口感不好,结果率低到可怜的悲剧的发生。 好在刘书恒所在的村落世世代代都种栗树,如同贾思勰所著《齐民要术》一般,由村里的读书人写下了祖宗们种栗树留下来的经验,从此代代相传。 刘书恒小的时候,阿爹和阿娘总是亲昵得不行。每次趁他出去找别的小伙伴玩耍,就偷偷去屋子里窸窸窣窣地不知道在干嘛。 有次刘书恒出门晚了,刚巧就听到阿娘在屋里传出十分满足的声音。 我们的小书恒的小脑瓜一转,就用为数不多的知识,迅速推理出了一个谬论:他的阿爹阿娘,肯定是背着他偷偷藏栗子饼吃了! “爹,娘,我就说我不可能一口气把栗子饼全吃光了。你们肯定是背着我藏起来了,然后想趁我不在偷吃是不是……啊!你们在干嘛?” 于是,我们的小书恒毫不犹豫地推开爹娘的房门,正要斥责偷吃的爹娘,却被眼前的一幕留下了终身的心理阴影。 具体场景不方便描述,但从那一天起,我们的小书恒被迫一夜成人,懵懂的眼睛里从此染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色。 那天书恒的娘出于愧疚,让刘书恒小小年纪就看到了少儿不宜的场景,便满足了刘书恒的心愿,做了足够个把月吃的酥香板栗饼。 如今,正是寒冬腊月,便是在这个没有冰箱的年代,也不可能放坏,足够刘书恒想吃就吃,吃腻为止。 从此刘书恒便不用心心念念天天想着吃栗子饼,出去玩耍之前还要惦记着栗子饼。 “要是早给他做不就好了,也不至于让他撞破我们……那档子事。” 刘书恒的娘一脸幽怨。作为为人父母,书恒娘很担心自己没有给孩子带来正确的教导,在床头垂头丧气了半天,也没理在一旁等得心焦的书恒爹。 书恒爹终于忍无可忍,一个翻身便把书恒娘卷进被褥。 书恒娘正要挣扎,却听书恒爹用清醇的嗓音在她的耳边说道:“你这么担心书恒学坏,我们给他生个妹妹,书恒还是小孩子嘛,等以后有了妹妹,注意力肯定就全被小妹妹带跑了,他就没工夫关心我们的事情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书恒爹的声音充满了蛊惑,拥有蛊惑人心的魅力。 书恒娘正待思考,话是这个道理吗?怎么哪里怪怪的?不一会儿,书恒娘便被书恒爹彻底扰乱了心智,现在想这个干什么? 一会儿再想吧。 然后就再也没想起来过。 等到来年,刘书恒怀中抱着洋娃娃一般的精致妹妹,连村里的小伙伴都不去玩耍了,只一心一意守在娘的身边。 一得空便捏一捏妹妹吹弹可破的小脸,跟妹妹讲着从村里说书人口中听到的奇闻异事。 说来也是奇怪,刘书恒的妹妹原本是不识字、听不懂话的年纪,却还是被刘书恒惟妙惟肖的表情给逗笑。 隔壁的阿娘见了这兄长逗妹妹开心的场面,都说要是哪天村子里的说书人招徒弟了,他刘书恒肯定是能当说书人的关门弟子。 因为有了妹妹,刘书恒哄人开心的本事日渐增长。刚刚束发的年纪,便把村里最漂亮的姑娘给哄到了手。 村里落后,还没有发展出来订亲这个说法。双方父母坐在一个桌上吃顿好饭,吃美了,谈妥了,这桩婚事便促成了。 没有任何的契约的承诺,却从古至今,没有出现过一桩悔婚。 这便是信任到极致,无需任何文字。 从前刘书恒最盼望的事情便是妹妹长大,可以独当一面做大人,不再需要自己的庇佑也能快乐的生活。如今,刘书恒最盼的却是那新婚美酒,洞房花烛之刻,这无疑是村里每个男人的终生梦想,谁都不能免俗。 第122章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在刘书恒和新婚妻子喝交杯酒的时刻,一切突然发生了变故。 一伙征兵的人强硬地闯了进来,甚至损坏了这对新人为了添喜刚刚挂上去的红灯笼。陌生人群的闯入让刘书恒的妻子吓了一跳,手里的交杯酒落在了地上。 酒杯落地,满地狼藉,注定着这对新人的婚礼不会受到上天的祝福。 果不其然,征兵的头头拿着上头的指令书高声诵读着:“本村除鳏寡孤独之外,每户人家需充纳一人征兵,以卫国家太平。” 说得冠冕堂皇,却是一句话便要他们平头百姓替昏君上战场拼命,去抢夺他国领土。 刘书恒护住怀中受到惊吓的妻子,轻轻地拍着她的脊背,以示安慰。从她嫁给他的那一刻,刘书恒便知道,妻子是他日后的幸福,更是他日后的责任。 可家里要有一人入伍,才能摆平眼下的官吏。 谁去呢? 家里的女眷,刘书恒是绝不愿意她们踏上战场的。 可是父亲已经年迈,种地尚且费劲,更何况要去战场上打仗呢 ?必定是九死一生,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那便只有刘书恒自己了。可他刚刚娇妻入怀,享受着作为一个新郎官最快乐的一天,难道这便是最后一天吗? 无论如何选,答案都十分残忍。 经过刘书恒的安慰,妻子已经从短暂的惊吓中缓和过来,明白了眼下的情况。 妻子用一双湿漉漉的小鹿眼将刘书恒亲切地望着,不想从刘书恒的嘴里听到那个会让她半生空付的答案。 可刘书恒没有选择。 刘书恒不可能让家妻、老母以及年迈的父亲上战场送死,那他自己便是家里的最后一人,被迫踏上战场,去搏那九死一生的机会。 “走吧,我跟你走。” 刘书恒被官兵带走的时候,一次也没有回头。 刘书恒不敢回头去看他刚刚许诺过终生的女人,那双湿漉漉的小鹿眼中的苦楚与失望。刘书恒听到新婚的妻子在背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啜泣声,却一次都没有回头。 这个表面无情的男人,却在出门之后,掩面泣不成声。 恩爱与孝道,是个怎么选都错的选择题。 刘书恒没得选。 刘书恒只盼自己此番孤身前往战场能有衣锦还乡的机会,若是没有,以阿爹阿妈的明事理,也断不会拴着他的妻子强迫她孝顺他们一辈子。 他的妻子都有选择的机会,妻子既可以走,也可以留,不论怎么选,刘书恒的爹妈都绝不会干涉她的自由。 被官吏带走之后,刘书恒一路跟着楚慕的军队,来到了边陲地带。 要想将他们这些没打过仗的人带上战场,首先要经历扒皮抽骨般的地狱式训练。楚慕为人亲和,训练时却格外严厉。 原因无他,只有此时下了狠心,他们这些被迫踏上战场的人才能学到更多求生的本领,不会有去无回。 方法虽然残忍,却用心良苦。 刘书恒用尽了毕生的体能在这一场场无情的训练之中,因为他要回家,因为他还有牵挂。刚过门的妻子,年迈的父母,无论哪一个,都是他割舍不了的。 刘书恒必须要回家,只有那里是他的家乡,只有那里是他的归处。 刘书恒天真地以为,只要他训练得再刻苦一些,再努力一些,就能打仗时躲避更多的伤害,最后安然无恙地回家。刘书恒心有记挂,因此不图建功立业,只求平平安安。 可哪知刀剑无眼,一柄柄淬了毒的利刃插入腿中,便绝了刘书恒以后的生路。 刘书恒的头因为飞出去时撞到石头而头破血流,满脸都是鲜血的刘书恒,用尽毕生的气力,努力用血肉模糊的喉咙,吐出他最后的心愿。 刘书恒赌他看人不会看错,楚慕心善,一定会帮他完成最后的愿望。 “栗……子……” 楚慕善解人意地替刘书恒补充了未能说清的言语:“你想要吃栗子,对吗?” 刘书恒微微点头,却因牵扯到腿部的伤口,流出了更多的鲜血。鲜血伴随着刘书恒的生命同时在流逝,留给刘书恒的时间不算多了。 “愣着干嘛?去给他止血啊!”楚慕毫不犹豫道。 医疗兵刚想说此人已经没救了,不如省下更多的绷带,留给尚有机会救活的士兵使用。但医疗兵如同军队里的每一个士兵一样,同样尊楚慕为将军,视楚慕为神明。 听了楚慕的吩咐,不再犹豫,拔出了刘书恒中箭部位的箭矢,先用石灰膏帮他止住了鲜血,再用绷带将刘书恒腿部的患处严谨包裹。 表面上看,刘书恒仿佛是一个已经被医治完成的伤兵,随时都可以再次加入战斗。 但事实上,刘书恒心里清楚敌国的箭矢上涂满了剧毒,如今毒已入髓,无药可医。 连刘书恒这个不通医术的人都能明白这么浅显的道理,医疗兵和久经战场的楚慕又怎会不知。楚慕这么做,无非是想帮刘书恒达成夙愿。 绷带和石灰膏虽不能救命,却能为刘书恒争取更多的生还时间。 第123章 “军中诸位将士,谁的干粮中带了板栗?”楚慕向着精锐的方向,朗声问道。 回答楚慕的,是死一般的沉默。 板栗并非寻常干粮,管饱易存放,哪里会有人随身携带板栗在身上? “我……咳咳咳!”刘书恒哑着嗓子道。 撞击石头产生的口腔血污已经顺着咽喉流入了刘书恒的气管里,而刘书恒早已没有了将污血咳出来的气力。 不需要等到毒发身亡,若是污血源源不断地流向气管,不肖片刻,刘书恒便会气绝身亡。 楚慕听到刘书恒说了个我,便思绪灵敏地反应过来,拿过来了刘书恒的行李,找到了一包干瘪的、长毛的板栗。 长途的高温让原本饱满的板栗失去了水分,变得干瘪、丑陋,又因高温滋生出的细菌,让板栗上长满了毛。 按照常理来讲,这包板栗是万万不可食用的。 但看着刘书恒清澈渴望的眼睛,楚慕没有犹豫,亲手拨开了长了毛的干瘪栗子,将里面同样不成样子的板栗轻轻放进了刘书恒的嘴里。 刘书恒早已失去了吞咽的能力,便用舌头一遍遍地舔着嘴里的板栗仁。 这包板栗是刘书恒临行前收到的,刘书恒的妻子并没有辜负他,给刘书恒带来了赶路必备的衣服粮食,以及一小包,秋收才采摘下来的新鲜板栗。 其实最美味的栗子美食,当属秋收后的第一批糖炒栗子,它们既保留着刚刚下树的嫩,又拥有着栗子本身的脆,脆嫩的栗子,是做糖炒栗子的最佳原料。只可惜,军中不允许使用明火,否则会暴露行踪,刘书恒即便再馋家乡的美食,依然要遵守军规。 行军艰苦,每当刘书恒扛不住的时候,便把一颗生板栗直接放进嘴里嚼着吃。只要嚼一嚼家乡的板栗,刘书恒便重新拾起了锻炼的毅力和行军的勇气。 刘书恒的家人还在家里等待他回来,这是他所付出的一切努力的动力的来源。 可刘书恒再也回不去家乡了,就连尸骨都要留在异国他乡,无法与家人团圆。 正如开始时带的板栗,如今已变质过期,与刘书恒回家过年的愿景共同破裂。 如今,干瘪的板栗嚼在嘴里,满是变质后的异味,哪里还有一丝半点昔日的香甜软糯。 刘书恒再也吃不到娘做的栗子饼了,那栗子饼多么美味,是将栗子与谷物细细压成粉末,再仔细融入娘所有的爱与关切,放入一个小小的饼里。 刘书恒每一次吃到的栗子饼,都是外面买不到的馅大皮薄。只因娘亲只想让栗子饼变得更加好吃,从不在乎用了多少原料,也不计较任何利益亏损。 刘书恒贪婪地用舌尖舔舐着干栗子的表面,他甚至再做不出咀嚼的动作,没办法动嘴尝一尝,这远隔千山万里吃到的家乡美味,是否有记忆中熟悉的甘甜味道。 不过刘书恒已经足够知足。 这一生刘书恒负了发妻,负了家人,被迫埋骨他乡。但好在,最后一刻时嘴里还能含着一口家乡的美食,也算在某种程度上魂归故里了。 刘书恒的眼角缓缓躺下一行血泪,舔舐板栗的舌头逐渐静止。刘书恒再也听不到妻子远在故乡的呼唤,再也看不到父母日渐增长的白发。 正如刘书恒生时孤零零来,死时也什么都没有带走。 幸甚,这一生虽有遗憾,但总算不枉此生。 楚慕试了一下刘书恒的口鼻,已经没有了呼吸。便让人用布替他遮住最后的模样,也是作为一个记号,若是归途途径此地,便会将他的尸骨捡拾回乡。 一切皆是机缘,命中自有论断。 另一边,白桦递给张迎春一份刚炒好的糖炒栗子,与张迎春讲着另一个时代的事情。 “或许在另一个时空里,有法律,有警察,警察会为百姓办事,法律会保障社会有序运行。像张大宝这样的恶人,会受到严峻的惩罚。” “或许在另一个时空里,女性也可以正常工作,不必完全鱼依附丈夫,回归家庭。每一个性别的人都能够通过努力做自己想做的工作。” “或许在另一个时空里,男性与女性结婚并非是唯一的婚配方式,即使过程困难,仍然会有不同的恋爱方式出现,并从此生生不息。” 张迎春手里捧着一把刚刚出锅的糖炒栗子,正吃得大快朵颐。对白桦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哪里还管白桦究竟说得是什么。 白桦说累了,也不再强撑,自己也抓了一把板栗送入嘴中,收获预想中的软糯香甜。 白桦吃到了秋天的第一份糖炒栗子,十分满足。 春去秋来,一切都有新的开始。 第60章 香烤南瓜籽 “白阿姊, 你说得这些都是真的吗?” 吃饱喝足后,张迎春仰着一张小脸,双目盈盈地将白桦望着。 “那是自然, 姐姐从不骗人。”白桦抬眼笑道, 却看到张迎春嘴角残留了一点板栗, 又一脸宠溺道:“你这小馋猫, 吃得满嘴都是。让别人瞧见了, 还以为我们这么大的姑娘了, 不知羞。” 白桦拿出来了手一方帕, 正要伸手帮张迎春抹去时, 却见方才还跟自己言笑晏晏的张迎春, 下意识地躲开了白桦伸过去的手。 第124章 白桦手里拿着那方帕子,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将帕子放下。 “白阿姊,我不是这个意思。”张迎春一脸尴尬道。 若是旁人, 大抵会被张迎春下意识地防备而伤到。本是一腔好意却被辜负,任谁受到这般待遇心里也不会好受。 但知晓前因后果的白桦自然知道不是张迎春的错, 只是心病难医, 张迎春有些应激罢了, 一切都是张大宝留下来的祸根。 白桦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因此与张迎春产生隔阂, 是因为早在上一世, 白桦便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似乎每一个恶性事件发生后,受害者总会因为旁人的闲言碎语而受到二次伤害。 “你看这小姑娘,裙子穿这么短, 歹徒不找她找谁啊,都是自找的啊。” “妆画得这么浓, 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姑娘,说不定是你情我愿的呢。” “这么晚了还出门, 是自己安全意识不到位,怪不到别人任何人头上。” “原来是一直吊着别人胃口啊,那她遭报应了,我倒是觉得不算冤枉。” 短裙穿得太短,妆容画得太浓,晚上出门乱逛,拒绝异性追求……人们不擅长从加害者身上找原因,却擅长从受害者身上找借口。 本末倒置,屡见不鲜。 白桦不愿意做这样的人,于是很快收拾好了情绪。明明思考了很多,面上却不留任何痕迹。 “没事儿。这会儿时候也不早了,我得去做饭了,你自己玩会儿吧,一会饭做好了我给你送过来一份。” 白桦面色温柔道,收回了试图与张迎春肢体接触的手。 张迎春却生怕白桦生气了似得,小尾巴一般跟着白桦到了做饭的屋子里。 白桦下意识地摸了摸这条小尾巴毛茸茸的脑袋,后知后觉地想要收回抚摸的手,却发现张迎春虽然脸上露出一些不适的表情,却终究忍住了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白桦忍不住轻笑出声:“一直跟着我干嘛,想给我打下手呀?” “嗯!”张迎春点了点头。 一瞬间两级反转,白桦原本只是说了句玩笑话,倒是这小团子当真了。 白桦几乎被吓破了胆子,原因无他,就是给白桦一百个胆子,白桦也不敢在人生地不熟的朝代雇佣童工啊!谁知道这会不会害得白桦一辈子衣食无忧,直接吃上公家饭呢? 白桦嘴上不说,肢体动作却很诚实。 只见白桦退后半步道:“下次吧,这次时间紧任务重,腾不出时间来教你做饭。” 这是一个善意的谎言。 明明现在太阳高照,做晚饭的时间绰绰有余,张迎春咂摸出因果来,知道白桦在耍她,没有跟她讲实话。 “阿姊,你是不是嫌弃迎春笨,不愿意教迎春呀。” 好香的一壶童子茶,每一个字都茶香四溢。 张迎春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这样一副可怜巴巴的小表情,就是提再过分的要求出来,也没有一个大人能够说出一个不字。 白桦用手掌捂住了双眼,强迫自己保持理智。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牢底坐穿。 今天白桦就是古代版忍者,将一个忍字贯穿到底! 谁知张迎春见白桦不理自己,糯糯道:“娘天天一大早就起来去卖猪肉,天都擦黑了才回来,回家后还要宰猪剁肉给我烧饭,我好想帮娘做点什么啊!阿姊,你教教我好不好嘛,虽然我笨,但我肯定会认真学的。” 张迎春年纪尚小,还没有到变声期,声音还是童声。稚嫩的童声说出这般话语,更显楚楚动人,每一个字都戳人心坎。 因此,白桦虽早有防备,用手捂住了脸,但张迎春稚嫩的童声还是穿过没有被保护的耳朵,一下子说到了白桦的心坎里去。 白桦叹了口气,终是向命运妥协。命中注定,白桦必有此一劫,躲也是躲不过的。 白桦对着眼前的“劫”说道:“我说一句,你跟着我说一句。” 张迎春有样学样:“我说一句,你跟着我说一句。” “这句不用说,下一句再跟着我说。”白桦跟张迎春解释道。 “这句不用说,下一句再跟着我说。”张迎春也跟着重复道。 白桦的命令光滑地划过了张迎春的大脑皮层,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白桦放弃挣扎,直接往下接着说道:“我,张迎春,自愿跟着白桦学习做菜。没有受到任何的逼迫,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如果此事被头上戴高帽的人(当官的人)发现,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白桦逃跑。” “阿姊,我肯定能做到!”张迎春应道。 方才那些没用的话鹦鹉学舌一般学得有模有样,到了重要的话上却一句没学。 白桦上一世未婚未育便英年早穿,这一世便遭了报应,在花样的年华里,教着一个反应慢半拍的小团子。 “我,张迎春,自愿跟着白桦……” 张迎春看白桦脸色不对,这才想起白桦方才提的要求,连忙模仿了起来。但光滑的大脑并没有储存瞬时记忆的能力,说了没几个字便想不起来后面的话了。 第125章 白桦又叹了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白桦的错觉,自从白桦认识张迎春以来,她叹气的次数明显变多了起来,成日里长吁短叹。 穿越以来,天崩的开局都没有气馁,倒是如今教育娃娃的场面让白桦内心崩溃。 “别念了,跟我进去吧。” 白桦叹了今天的第三口气,放弃折磨自己。 白桦快速地做好了三菜一汤:土豆炖野鸡、酸辣土豆丝、蒜泥拌茄子以及绿豆大米粥,主食是现烙的葱油饼。 以上所有的餐食,白桦都没敢让张迎春有任何的参与。 只有到了饭后小吃这一步时,白桦像是终于想起张迎春了一般,把张迎春喊了过来,教张迎春如何处理南瓜。 白毛村的南瓜皮薄肉嫩,有点像现代的贝贝南瓜,它可以去籽后直接上锅蒸熟,便是一道软糯香甜的蒸南瓜。 白桦不甘心只是做一道蒸南瓜,于是在和张迎春一起把南瓜去头挖籽以后,先放入蒸笼中蒸至南瓜表皮变软,将蛋液打散搅匀后倒入南瓜内部,再给每个南瓜带上“南瓜帽”(方才切下的南瓜顶部),等到屋内传来浓郁的蛋香时,便是说明这道南瓜蒸蛋烹饪完成了。 南瓜浑身都是宝,方才刮掉的南瓜籽白桦也没有浪费,而是选择用它们来做香烤南瓜籽。 白桦先指挥张迎春将生南瓜籽逐个洗干净,再将它们放在炉火上烤至表面水分蒸干,加入适量的盐巴,用盐巴将生南瓜籽搅拌均匀后,将生南瓜籽放到太阳底下晾晒一下午,确保南瓜籽晾干的同时更加入味。 待生南瓜籽晾晒完成后,在锅内放入适量的白砂将锅烧热,把生南瓜籽全部倒入锅中,用大火翻炒,待南瓜籽表面微微变色,改用文火清炒。当南瓜籽表面变成微黄色时,内里便早已传出瓜子诱人的香气,此时便将南瓜籽全部盛出来,铺在油纸上晾凉。 做完这一切,白桦累得够呛,炉火前过于炎热,站久了白桦的额角都已经沁出了汗珠。 白桦连忙给自己打了一桶冰凉的井水,倒入碗中一饮而尽。井水作为大自然的馈赠,不仅冰凉解渴,而且作为地表水有四季恒温的优势。 白桦喝完水,眼角余光一扫,却见到张迎春正笔直地站在烤好的南瓜籽旁,将那些叠在一起的南瓜籽挨个分开,不至于重叠后难以晾凉,时不时还给南瓜籽们翻个面,别提多认真了。 白桦轻笑一声,笑道:“别摆弄那些南瓜籽了,你也过来喝点水。” 白桦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对张迎春满意得很。知道自己找活干,已经比大部分偷奸耍滑的厨子好太多了。 张迎春这个小团子,慧根虽差了些,但胜在用心,假以时日,说不定会让人眼前一亮。 可是,怎么教呢? 白桦叹了今天的第四口气。 上一世做国宴大厨,白桦属于当之无愧的天赋型选手。师父稍一点拨,白桦便通晓其中要领,摸索出来如何煎炒烹炸,是最让人省心的徒弟。 这一世碰上一个小团子向白桦拜师学艺,白桦第一反应就是,怎么教呢? 方才两人在厨房中摆弄南瓜。 白桦示范了一遍怎么切南瓜,手起刀落动作利索,切完抬起刀刃给张迎春看,没有一丁点南瓜占到了刀上,刀锋尖锐,依旧整洁如新。 张迎春有样学样,学着白桦狠狠挥刀下去,谁知刀刃却严丝合缝地卡在了南瓜缝里,拔都拔不出来。一把好刀在张迎春的手里,无疑退化成了一把破铜烂铁,没有任何价值。 张迎春呆呆地望着白桦,不知道接下来该干嘛。 白桦又示范了一遍,张迎春还没把刀从南瓜缝里拔出来。 这就像是刚刚被传授了一加一等于二的学生,突然被老师提问斐波那契数列的解法,又像是在玩游戏时才领了新手装备的新手,竟然被好友邀请一起打boss关卡。 无论哪种比喻,都说明了同一个问题。 做饭这件事,白桦会做不会教。白桦是个好厨子,却不是个好老师。 方才做饭时,白桦对张迎春失望至极,如今见到这小团子晾晒南瓜籽的认真模样,终于又挤出来了几分耐心,决定以后再看看。 说不定哪天张迎春就被白桦点通了任动二脉,厨艺值满点了呢。 一切皆有可能。 今日村民们来得迟了些,等到白桦连饭后甜点都做好了,也没有见到一个村民过来。 “张婶,今儿他们怎么还没来吃饭啊,可是做工做迟了?” 白桦对农活一窍不通,只是以为村民们还没过来是在忙农活。 但稍微懂些常识的人都知道,在没有路灯的古代,蜡烛的成本那么高,受条件的局限性,几乎没有村民会在夜里干活。 这也是为什么先秦时期有个成语叫做“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所以事实上,村民们早该回来了,却并没有过来吃饭。 因此直到最后天色擦黑,卖完猪肉回来的胖婶来白桦这里领女儿,消息闭塞的白桦才想明白,白毛村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只听胖婶一脸纳罕,说道: 第126章 “白姑娘,你不知道吗?村里边出大事了!” 第61章 紫菜蛋花汤 饶是有了一定的心理预期, 白桦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原来,天灾导致大部分农户收成欠佳,没有足够粮食的农户们心里原本就慌, 还把大半的粮食充公交给了白桦, 用于小饭桌吃饭的筹码, 于是终日里惶惶不可终日。 这个时候, 偏偏一个黑心的包工头途径白毛村发现了这一现象, 黑心包工头吃准了这帮庄稼人没读过书老实好骗, 心头便产生了一个邪恶的念头。 黑心包工头循循善诱道:“你看老天爷都劝你们别干农活了, 你们还偏不信, 天天在这苦哈哈干一整天, 能赚几个银钱?你们不如跟我去挖矿, 工钱日结,什么时候钱赚够了再走就行。这地下的活可比地上的活安稳多了, 管它刮风下雨天打雷劈,你们丝毫不受影响。” 只说好处, 不说坏处。 挖矿明明是卖力气拼命干的活, 被这包工头三两句说成了一件美差。就是现代hr见了这个黑心包工头, 都得叫一声祖师爷啊。 村民们自然也不是傻的, 这包工头说的话也并没有全信。但眼下粮食歉收, 若是只靠庄稼活计,他们迟早得饿死。 好歹是个来钱的路数,总好过坐吃山空。 更何况, 地上地下一样是干力气活,也没有什么不同。 村民们就这样被黑心包工头忽悠着来到了矿洞跟前, 那矿洞里面闷热、潮湿,空气之中散发着许久不见光日的恶臭味, 工作环境远没有包工头形容的那般舒心。 黑心包工头见已经把人骗到矿洞门口了,索性也懒得装了。这里离白毛村足有好几里地,中间隔山跨水,没有人走一次就能记得住回去的路。 村民们来了就逃不出去,便只能任凭黑心包工头摆布。 “排好队,往里走。一个个的,都给我好好干,干不好可没钱给你们。”黑心包工头板起脸来,露出了丑恶嘴脸。 明明同样是给人干活,黑心包工头却自觉有了一官半职,便高人一等,语气中满是嚣张跋扈,矿主吩咐让他招人挖矿的目的已经达成,黑心包工头完全没必要再把这帮下等奴隶放在眼里。 黑心包工头听到村民们磨磨唧唧不愿进洞,不知道从何处摸出了一根牛皮鞭,蘸了下地上水坑里面的水,狠狠地抽在最后那个村民的背上。 一瞬间,这个村民的背血肉模糊。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卖豆腐的李婶。 李婶身为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身体本就不算太好,这一鞭子抽得李婶皮开肉绽,有血水顺着李婶的背汩汩流下。 一旁的李响见到娘亲被人抽鞭子,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要上前揍黑心包工头一拳。 谁知黑心包工头使了个眼色,身后的打手突然上前,轻轻松松地就钳制住了李响伸出去的手,并将李响的另一只手也一并握在一起。 打手稍微使劲一扭,李响的身上便传来了一声胳膊脱臼的脆响。 李响不过凡夫俗子,哪里是习武之人的对手,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人将一双胳膊扭脱臼了。 眼睁睁看着亲娘被人折辱,李响这个当儿子的非但不能替娘报仇雪恨,还要被人扭断胳膊,以屈辱的姿势压在地上跪着。 黑心包工头存心要给这帮闲散惯了的庄稼人一个下马威。 先是用鞭子抽孩子的娘,又是当着娘的面扭断了孩子的胳膊,村民们眼看着一对母子在他们的面前双双重伤,而受伤的缘由,仅仅是动作慢惹黑心包工头不悦这种小事。 杀鸡儆猴,增加威信,是上位者惯用的伎俩。 黑心包工头的心狠手辣,由此可见一斑。 在这个小插曲过去之后,再也没有村民敢交头接耳,他们默默地接受了命运的制裁,像每一次没有选择地走向他们的未来一样。 他们就像是波涛巨浪中一艘艘小小的帆船,他们的帆太小,不足以抵御海浪的冲击,只能随风摇摆,被风吹向一个个不属于他们的海岸。 他们看天吃饭,却□□旱和暴雨毁掉了农田;他们谷底求生,却被黑心包工头骗到了永不见天日的地下,丧失人权,沦为奴隶。 他们从不屈服于命运的苛难,可偏偏命运从未对他们垂怜。 天道,何其不公。 村民们虽然心有怨念,却在黑心包工头和打手们的目视下,不得不排队走向臭气熏天的矿洞,领了锄头和箩筐,开始勤勤恳恳地挖矿。 黑心包工头留下打手们负责监工,自己则去寻觅和忽悠下一波受害者。 可偏偏天有不测风云,技术生疏的村民们,不知是谁用锄头敲出了一声巨响,让整个矿洞剧烈地晃动了起来。 这是塌方的前兆。 “快……快跑!” “别挖了,矿洞都要塌了,快跑啊!” 村民们口耳相传,很快便把这个消息传遍了整个矿洞,大家全都向着洞口逃命。 第127章 村民们涌出了矿洞的出口,那里原本有打手把守,但打手们也早已发现事情不对,不知逃窜到何处去了。 村民们一同跑到了离矿洞一里以外的村庄处才歇住了脚,此时再向矿洞望去,只见那矿洞几乎全面坍塌,只留了一个小口,几乎已经不能过人。 村民们暗自松了口气。 大难不死,侥幸逃脱的村民们互相问候着彼此的情况。 很快便有人发现了情况的不对,大家并没有都逃出来,方才受伤的李婶和李响不见了! 事发突然,村民们的心思全用在了逃命上面,谁也没发现身边少了这么一对母子。村民们这才回想起刚刚李婶背上挨过的鞭子和李响脱臼的双臂,两个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重伤,此时若是没有逃出来的话,怕是要九死一生了。 不知道是谁先替李氏母子叹了口气,村民之间的悲伤情绪愈演愈烈,几乎是要在此地形成一朵阴郁的云。若是此刻有路人途径此地,都要被村民们的愁云惨淡吓得绕路而行。 白桦便是这个时候跟着胖婶匆匆赶来的。 胖婶一路上跟白桦说了那些被黑心包工头忽悠去挖矿的村民们,白桦便觉得不对劲。 若真的如包工头所说,是顶顶好的待遇和薪水,又怎么可能招不到人挖矿?事出反常必有妖,包工头作为招聘者,愿意低三下四地跑到田地里招聘农民,这并不正常,也必有古怪。 “我看他们就是被人忽悠走了,指不定被骗去干嘛了。” 还没等白桦反应过来事情的前因后果,胖婶已经先一步得出了结论。 对此,白桦也没有异议。 这不正常的操作让白桦也觉得毛骨悚然。 上一世,白桦在网络上看到那些打着教人xx技能做兼职旗号的“老师”,基本上都是本职工作干不下去只能靠学员捞金的“老油条”。 所有打着教你赚钱的名头接近你的人,都是抱着赚你钱的打算来的。 那些所谓的轻松赚大钱的工作,大抵如此。 按照这个逻辑,那个把村民们骗去挖矿的包工头,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人。 白桦跟着胖婶来到了村民们所在地方,只见村民们整整齐齐地坐在附近的石头上,脸上的表情相当复杂。 既有惊恐,又有喜悦,仔细一看,脸上还藏着焦虑和不安。 白桦很少见到村民们有这样的表情,便知道大事不妙,慌忙向村民们询问发生了什么。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强做镇定地跟白桦解释了之前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 只有白桦看得出来,这位老妇说话时,嘴唇都在微微颤抖,显然是一副被吓到了的模样。 “我真该死啊。是我被那个黑心包工头骗昏了头,把他介绍到了你们白毛村。” 老妇说着,眼角掉下泪来,解释道:“我们杨家村世代以纺织谋生,没怎么受到天灾影响。我想到你们白毛村以种地谋生,天灾一来,日子自然不好过。我听这包工头吹得神乎其神,便以为是桩好差事,忙不迭地介绍给了你们。” “哪成想,我这个老糊涂反倒是害了你们啊!” 杨老妇头发都已经白得彻底,眼下这副满脸泪痕的伤心模样,企我鸟裙以污二二期无耳把一正理本文白桦看了实在于心不忍,便开口宽慰道:“您也是受害者,不必责怪自己。” “对了,您方才说白毛村的李氏母子不见了,是怎么一回事?” 白桦适时地转移了话题,从杨老妇这里获得了李氏母子的更多信息。 听罢,白桦心里判断,李氏母子,多是被困在矿洞附近,正等着人去施救呢。 可眼下刚刚逃脱矿洞的村民们无一不受到了惊吓,此刻让他们去施救同村的村民,虽然道理上说得过去,但情理上看,还是太过残忍了。 白桦不忍心让村民们受到二次伤害,便只身一人朝着矿洞走去。 “白姑娘,你要去干什么?” “你疯了白姑娘,矿洞刚刚塌方,你现在过去干什么?” “就是啊,万一再塌一次怎么办?你一个姑娘家跑得出来吗?” 虽然村民们话说得直白,但话糙理不糙,说得句句在理。 矿洞刚塌过一次,谁也不知道现在过去会不会安全,也没有人愿意堵上性命去冒险。 可白桦愿意。 不为别的,就单单是白桦刚穿来异世,李婶和李响是最初给予过白桦帮助的那一批人,让白桦把最初的那个不成规模的小饭桌慢慢做了起来。 在所有村民都怀疑白桦、猜疑白桦,用莫须有的罪名指责白桦时,只有白桦最初喂养的这帮小朋友,愿意从始至终地相信白桦不是那样的人。 既然他们能多次给予白桦信任,那白桦也愿意舍命一搏。 反正是已经活过一世的人了,也活够本了。 白桦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却还是在看到废墟的那一幕满目震惊。 随着墙体的坍塌,矿道内肮脏的臭水将碎石冲得满地都是。到处都是臭气和废水,已经数不清的断壁残垣,碎石踩在脚下,硌得白桦的脚掌生疼。 第128章 白桦艰难地在这片废墟中行走,寻找着李氏母子的下落。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走到一处碎石堆处时,白桦听到嗓音沙哑的呼救声、 “救……救命,我在这里。” 之前李响的胳膊被黑心包工头雇来的打手们扭脱了臼,使不上一点力气。因此即使再多的石头落下砸在李响的身上,李响也做不到反抗,只能认命般被落下的碎石渐渐淹没。 幸运的是,在李响完全被碎石掩住口鼻,在李响的声音完全被碎石淹没是,白桦听到了李响的呼救声,将李响从碎石堆中救下。 危急关头,李响用臂弯牢牢护住娘亲,没有让娘亲原本就被包工头打伤的背部,再次受到二次伤害。 这一次,李响终于保护了娘亲,没有让任何人任何事伤害娘亲。 李响母子获救后,跟白桦说身上的伤势全都是拜黑心包工头所赐。只是眼下并不是秋后算账的最佳时机,早点远离危险的矿洞边缘,去医馆救治李氏母子的伤势,才是眼下最紧要的事情。 白桦这边刚要宽宏大量,殊不知这做了歹事的黑心包工头自己送上了门来。 原来,黑心包工头从过去报信的打手那里得知了矿洞坍塌的消息。而黑心包工头大老远跑来,也并不是什么良心发现,想要救矿工们于水火,而是另有所图。 黑心包工头是个识时务的人,此刻身边并没有打手们保护,黑心包工头也不敢过分张狂,装作不认识他们一般,打了个照面便擦肩而过。 白桦看到李响不断地伸手往身后指给自己看,便猜到身后那人便是这次事故的主犯——黑心包工头。 白桦故意压低声音道:“可惜咱们力气小,拿不了那么些黄金。这金子可是贵金属,什么年代都值钱呢。咱一会把手里的金子放下,赶紧再叫几个人过来一起挖金子。这塌方就是好啊,什么好东西都被震出来了。” “嘘……小声点,你们可别给外人说,这是咱们三个的秘密,一会儿你们只找亲信来挖,不然到时候挖了金子都不够分的了。” 白桦用更小但确保身后偷听的黑心包工头能够听到的音量说道。 黑心包工头还待思索三人所言是真是假,却见那三人疾走往别处赶的模样,顿时便笃定了此事当真假不了。 那个没见过的小姑娘,黑心包工头不认识,但方才那对母子,黑心包工头还能不认识吗? 能让一对受伤的人如此赶路传递消息的事物,除了金子,不可能是别的。 这也是黑心包工头此趟前来的目的。 黑心包工头在矿工们面前如此强硬,说到底也不过是个给矿主打工的人。矿主可不管什么塌方不塌方,若是此次塌方没有半点收益,他这包工头的路也就走到头咯。 黑心包工头原本只是想来找点矿石,哪怕不值钱,也好拿回去交差。 现在一听到白桦说矿洞里挖出了金矿,交差的事早被黑心包工头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还找什么矿石交差,这趟要是赚大发了,他自己就能摇身一变当矿场主。 当了矿主以后,就可以光指挥别人做事,自己坐享其成,哪里还用像现在似得,还需要看人下菜碟,做尽仰人鼻息的丑事。 黑心包工头被巨大的利益迷晕了眼,已经开始幻想从黑心包工头进化到黑心矿场主后的故事。 说来也巧,这黑心包工头人虽然不咋地,还真让他撞上了狗屎运。 黑心包工头从矿洞仅存的一个狭小入口爬了进去,爬到尽头,却发现眼前这明晃晃的、金灿灿的,可不就是白桦所说的金矿吗? 黑心包工头看到金矿保存几乎完好无损,嗤笑白桦三人忙活一阵,不过挖了些边角料,便洋洋自得,真是小人得志。 哪像自己,轻而易举地拥有眼前一整块的大金矿,还不用与任何人分享。这些都是黑心包工头的,足够他后半辈子享受荣华富贵,他终于可以过上梦寐以求的好日子了。 黑心包工头想到白桦他们三人叫来援兵后看到金矿空空如也的模样,手上加大了力道,不停地挖着金矿。 看着入目金灿灿的金子,黑心包工头觉得自己的人生从未如此美好。哪怕是挥汗如雨地干活,也是心甘情愿毫无怨言。 另一边,白桦和李氏母子演完了戏,便赶紧搀住了摇摇欲坠的李婶,李婶背部受到难以恢复的鞭伤,李响的胳膊被残忍地硬拽脱臼。 如此想来,白桦对于自己的计谋也没有了半分的愧疚。 毕竟白桦只是给了黑心包工头一颗量身定制的饵,至于走入陷阱陷入瓮中捉鳖境地的还是黑心包工头自己。 一切,都是自我的选择罢了。 黑心包工头哪里知道陷入了圈套,他早已被眼前的金子馋得口水直流,不停地敲矿、收集,再敲矿、再收集,乐此不疲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黑心包工头连第一块石头落下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第129章 等到黑心包工头自觉呼吸困难,想要爬出矿洞透口气时,却发现方才爬进来时细小的入口早已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落的石头掩埋。 四壁都是石头,哪里都没有人类赖以生存的氧气。 黑心包工头一只手拖着沉甸甸的金矿石袋子,另一只手不断地扒拉着面前的碎石,试图替自己扒出一条生路。 可从前黑心包工头哪里干过这般疲累的体力活,方才因为金子的诱惑而挖金矿已经将体力全部耗尽,平日里毫无运动基础的他,此刻哪里来的神力在狭窄的矿道中挖出来逃生的路。 种因得果,一切命中注定。 直到逐渐稀薄的氧气无法维持黑心包工头的呼吸,黑心包工头想要怒骂一声都没有了气力,用尽最后的力气摸了摸袋子里满当当的金子。 金矿的手感凹凸不平,绝对算不上美好。可偏偏黑心包工头却从摸金矿的动作中获得了愉悦,随即满脸怨念地闭上了眼,再没有醒过来。 其实从矿道的外面来看,黑心包工头最后到达的距离其实离矿道的出口只有一步之遥。 若是黑心包工头舍得放下手中的金矿,只一心求生的话,从堆积满碎石的矿道中爬出来其实并不费劲。 但这无疑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若黑心包工头有这份定力抵得住金子的诱惑,也不会只身一人爬入坍塌过的矿洞,将自己陷入充满碎石、随时有二次坍塌可能性的矿道之中。 这些只有旁观者才能看清的事情,黑心包工头却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可笑的同时,又何其可悲 因为李氏母子二人走路不方便,他们三人在路上耽搁了好些时辰。等白桦终于回到杨家村落时,天色已经乌黑。天黑赶路不安全,更何况村民们今日下矿都受到了惊吓,理应好好休息一晚。 杨老妇作为这场事故的始作俑者之一,怀着愧疚的心态做了一桌子好菜,并邀请他们住自家的空屋。 杨老妇做菜的厨艺并不赖,但奈何今日白毛村的村民们无不受了惊吓,早没了吃大餐的胃口。 因此一桌大餐摆在桌面上,村民们却兴致缺缺。 白桦见状,主动请缨要再给村民们加一道汤。 餐桌上大家都不怎么动筷,杨老妇本就内心不安,以为是自己做菜不好,于是在心里更加谴责自己。这时白桦提出要给大家加菜,杨老妇哪有说不的道理,连忙领路带着白桦去了厨房。 杨家村以纺织业为生,村里的纺织业相当发达,由杨家村织出来的衣服、布料卖往全国各地。长此以往,各家各户都攒下了些积蓄。 因此整个村子看上去,要比白毛村要富裕不少。 白桦看了看厨房中丰盛的食材,眼中流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最终却抓起了普通的一块紫菜、几个鸡蛋和一把海米,作为今日汤羹的原材料。 白桦将准备的紫菜认真清洗干净后,撕成大小均匀的小块备用。待锅中水滚沸后,打入鸡蛋,浮起蛋花,撒入佐料调味。将蛋花汤倒入方才的紫菜碗中,再加入几颗海米丰富口感。 很快,浸入热水的紫菜迅速泡发,变得蓬松绵软。大块的蛋花点缀着橙黄的海米,让这道汤羹既有海米的韧性又有蛋花的轻柔,口感相当丰富。 在没有胃口进餐的时刻,一碗鲜味十足的紫菜蛋花汤最能满足食客的味蕾,帮助食客消除一天的惊慌与工作的疲惫。 白桦的紫菜蛋花汤刚一端上桌,便被村民们一抢而空。 村民们争相拿小碗盛汤,生怕盛晚了就喝不到最鲜美的第一锅汤了。 一桌子大鱼大肉无人问津,餐桌上最受欢迎的竟然是一道热汤。若不是亲身经历了今天一天的事情,白桦也会觉得不可思议。 在有惊无险的一天过后,油腻的荤菜和寡淡的素菜都让人提不起来胃口,反倒不如一碗热汤更能暖心暖胃。 杨老妇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做的大餐没人理睬,正在角落里一个人偷偷生闷气。 白桦见状,主动上前安慰道:“婶子做的菜很好,只是大家今天累了一天又受到了惊吓,实在是没有吃大餐的心情了。婶子等着瞧吧,等明天村民们缓过劲来了,都要抢着吃婶子做的菜呢。” 杨老妇原本一脸落寞,被白桦的话逗得笑出声来。 杨老妇嗔道:“你这机灵丫头,惯会说好话哄我开心。” 白桦连忙举手做投降模样,笑道:“婶子可莫要冤枉我,婶子这么聪明,谁能骗得过婶子你呀。” 杨老妇闻言笑得更开心了。 白桦做好了充足铺垫,收起了嬉笑的嘴脸,神情肃穆道:“婶子,晚辈今日特意留宿在此,确有一事相求。” 第62章 番茄虾滑汤 “不瞒婶子, 自从天灾以后,我们白毛村的农村经济受到了致命影响。眼下白毛村全村人都把粮食食材凑在一起,这才将将能让每家每户有口饭吃。” 第130章 “只是粮食和食材终究有限, 若是没有别的计策, 终究会落得个坐吃山空的下场。晚辈不才, 稍有几分厨艺, 便想靠着这唯一的本领, 帮大家度过这次难关。” 白桦说出了内心深处最令她牵肠挂肚的担忧。 白桦是个逞强的性子。没有人知道白桦一个人包揽了全村伙食的背后, 承担下了多大的责任。村民们全心全意地相信白桦, 把粮食和食材都交给她, 若是白桦搏不出个出路来, 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英雄不仅是一份虚名, 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白桦既然揽下来这份活计,便一定会竭尽全力做到最好。 思及此, 白桦表情真挚道:“婶子当初能把包工头介绍给我们,想来应当是个和善性子……” “唉, 都怪我没将那个黑心包工头仔细盘问清楚, 反倒是好心办了坏事。”杨老妇听了白桦的话, 忍不住叹气道。 杨老妇上了年纪, 皱纹在她的脸上层层堆叠, 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但白桦仍然能够从杨老妇精致的五官中,依稀分辨出一副秀丽的美人轮廓。从轮廓中足以看出,杨老妇年轻的时候, 当真是生了一副极好的面貌,人到暮年, 仍然又几分姿色余韵残留。 当真是应了那句诗词,白发戴花君莫笑, 岁月从不败美人。 如今杨老妇听了白桦的话,一副唉声叹气的模样,便是白桦见到了,都不禁生出几分我见犹怜之感。 只听杨老妇追问道:“白姑娘既然有事相求,大可以直说便是。所为何事?” 白桦见杨老妇问得直接,便也不绕关子了。陈情的话已经说够了,再要多说反倒会惹人嫌弃,是时候直奔主题了。 “我方才在村子里问过一嘴,知道杨家村向来是以耕织谋生,想来棉麻耕织多烦人心,婶子们平日里定是没有时间好好烧饭吃饭的,长此以往村里小孩子们的营养都要跟不上了。婶子们不若把这烧饭的苦累活都交给我们干,也省得在吃食上面费心了。” 白桦循循善诱,晓以利弊,这一番话将杨老妇说得颇有几分动摇。 杨老妇膝下已有一儿一孙,儿子上了战场就再没有回来,儿媳听闻音讯后匆忙改嫁,只把孙子留给老两口抚养长大。 上了年纪以后,抚养孙子愈发艰辛,杨老妇烧饭、耕织也有些力不从心起来。现在有人提出来能够替她分忧解难的主意,杨老妇自然是有几分心动的。 但年长者的谨慎还是占了上风。 杨家村虽然素来与白毛村有来有往交情甚笃,但那也都是和平年代的事情了。天灾以后,人心不古,即便是世交,也是不可不防的。 “我一个人说了不算,这事还得问问我家老头子的意见。”杨老妇的回答不置可否。 白桦深知信任不是一次性取得的,而是长年累月积累的,便也没有催得太紧。 听了杨老妇的话,白桦没有气馁,脸上攒起了一个笑容道:“婶子慢慢思索便是。方便的话,也帮我问问杨家村的其他人有没有烧饭的需要。” 要是人多的话,就可以在杨家村也开上农家小饭桌了。 后面这句话白桦没有说,却偷偷地把这个想法埋藏在了心底。希望有朝一日,它能如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 酒足饭饱之后,白毛村一行人见天色已晚,赶夜路容易出危险,便在杨老妇的盛情邀请之下,借宿在了杨老妇家的空房之中。 李响和李婶身上的伤势也被进行了周到的处理,李响脱臼的胳膊被接了上去,李婶背部的患处被用药草谨慎地擦拭后,用干净的纱布包裹了起来。 杨家村以耕织为主业,自是不缺纱布,杨老妇慷慨地送了李婶不少纱布,便于李婶更换使用,避免长时间使用同一个纱布导致细菌的滋生,引发更严重的后果。 杨老妇家里总共有三间空屋,自然不够白毛村这么多人同住。于是白桦便安排年纪大的村民睡在床上,年纪小的村民就打地铺,总算让每个人都有了睡觉的地方。 反正只是将就睡一晚,村民们也懒得挑剔,分到哪儿就睡哪儿了,谁也没有多说什么。从矿难中捡回一条命来的经历,足够村民们如今对白桦充满感激。 若不是他们异想天开信了黑心包工头的鬼话,也不至于把生命置于险境。如果既然吃穿还不成问题,又有白桦给他们指明方向,何苦在去想什么劳什子出路。 外人终究是不可信的,还是天天管饭的白桦更和善和亲。左右也没有更好的谋生办法,倒不如全心全意相信白桦,相信白桦能把小饭桌做大,让他们顿顿吃饱,不必从此忍饥受饿。 经历过矿难一事,白毛村的村民们也长了一个心眼。 包工头的黑心与白桦的善良,两厢对比,村民们自然知道以后该相信谁,从此,村民们对白桦的信任更多了几分。 白桦安排大家全都睡下以后,自己却摸着黑跑到了河边,用从杨老太手里借来的渔网捕捞明天给大家做饭的食材。 比起明日早起后匆忙忙活,白桦更倾向于今日事今日毕,把该做的事都做好。 第131章 只是眼下是在没有路灯的古代,白桦只能黑灯瞎火一通乱捞,只捞到些小鱼小虾,就连稍微大一点的鱼虾都没有捕到。 白桦看了一眼渔网里惨淡的收获,忽然就有些想念白毛村的小团子们。从前有他们助阵,哪次不是满载而归。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小团子们虽然在做饭方面帮不上忙,捞鱼捕虾却是一等一的高手。 没有办法,望着眼前少得可怜的海鲜,白桦只能硬着头皮琢磨做法。 海鲜不够,配菜来凑。 白桦决定把捕到的河虾做成虾滑炖汤喝,加上些配菜,炖汤以后人人都能分到些许虾滑,海鲜不够分的问题便是迎刃而解。 虾滑可是白桦上一世时,备受人们喜爱的美味。不论是火锅店还是路边摊,老饕们总是对虾滑。 路边摊做好的虾滑中,加满了海苔、芝麻、肉松等小料,又有番茄、麻辣、牛油等口味任选。路过小吃街时来上一份,便能横扫饥饿,充满活力。 至于火锅店烫着吃的大盘虾滑,又有别样的口感与美味。可以按照个人喜好控制虾滑的老嫩,也可以整盘享用大快朵颐。 虾滑作为一种虾肉的做法,深受食客们的喜爱。虾滑汤也是眼下为数不多的河虾最好的做法。 构思好汤羹做法之后,白桦又蒸上了一大锅米饭,足够白毛村的村民和杨家村的村民一起吃都够了。 至于为什么晚上就把米饭蒸好,白桦也有自己的考量,待明天白天便知晓。 做好饭菜的准备工作以后,剩下的便是明天一早醒来烹饪了。白桦来到了她分到的地铺,躺了下来。 夜风寒凉,地面的凉气顺着铺盖直通脊髓。白桦被冻得几乎睡不着觉,直到后半夜困极才终于迷迷糊糊睡过去。 白桦睡眠一向很浅,杨家村的公鸡刚打了一声鸣,白桦便悠悠转醒。 昨夜寒风刺骨,绝对称不上是一夜好梦。但好在白桦的心里有着盼头,支撑着她一大早起来做全村人的早饭。 白桦先将昨夜备好的河虾挨个去头去尾,扒掉虾线,捣碎成泥。用生粉与虾泥混合均匀,加入适量盐巴调味,再放入自制的裱花袋中,挤出条状的虾滑。 如此,晶莹剔透的虾滑便大功告成了。真材实料做出来的虾滑口感q弹,咀嚼的每一口都能吃到货真价实的新鲜虾肉,口感绝对正宗。 白桦从室外取来几个番茄,如今天气转凉,在屋外放了一宿的冻番茄有如冰冻过一般的口感,咬一口就绵密出沙,是用来做汤最好的原材料。 白桦将冻番茄在沸水中烫过后,改十字刀口,轻松地剥下了番茄的果皮。白桦只保留汁水丰盈的果肉,将番茄果肉切碎成丁,下入锅中做一锅汤鲜味足的番茄浓汤。 番茄浓汤煮沸后,挤入预先备好的虾滑。 看着银白色的虾滑慢慢变成漂亮的粉红色,虾肉的香气也逐渐将周围的空气渗透。白桦用筷子试了试虾滑的软硬,确保里外全部熟透后,才将这锅番茄虾滑汤尽数盛出,作为今天的汤羹。 做好汤羹后,白桦便开始做今天的主食。 今天的主食要用到昨晚蒸好的米饭,相比起现蒸米饭的绵软湿润,隔夜的米饭外观更加硬朗,口感也更有嚼劲,更适合用来做炒饭的原料。 白桦打算用备好的隔夜米饭做一道鲜香味美的扬州炒饭。 不同于普通的蛋炒饭,扬州炒饭最大的特点在于半汤半饭,食材丰富的同时,还融入了高汤的精华。要将高汤和食材依次加入锅中,炒至每一粒米饭都吸饱了高汤的鲜美,营养又美味。 扬州炒饭烹饪过程中,食材要分次加入,确保每一项食材都能到达最佳火候,烹饪出最完美的味道。除此之外,最难的部分在于分次加入的高汤,高明的扬州炒饭厨师能够让米饭炒好后不流出任何的汤汁,所有的高汤全被米饭完全利用,没有一滴浪费。 因为制作难度极高,扬州炒饭甚至成为了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除了享用之外,观赏炒饭的烹饪过程也是扬州的一种独特美景。既要有赏味之趣,又要有观赏之乐,扬州炒饭的特色可见一斑。 此刻,白桦正要挑战的便是高难度美食——扬州炒饭。 白桦先在锅中打入打散的蛋液,将鸡蛋炒至金黄蛋丝,加入备好的冷饭。翻炒过后,确保米粒裹满金黄的蛋丝。下入青豆粒、葱末、胡萝卜丁和玉米粒等配菜,与米饭混合均匀。 接下里便到了最难的一步,白桦向锅内的炒饭中加入少量番茄虾滑汤,快速颠勺翻炒,让米粒完全吸收汤汁。按照这个步骤再加入汤汁,再颠勺翻炒,重复三遍之后,每一粒米粒都吸饱了酸甜可口又鲜香诱人的番茄虾滑汤。 出锅之前,再加入少量炒熟的新鲜虾仁,如此,一道古代低配版扬州炒饭便大功告成。 青豆的绿,葱末的青,胡萝卜的橙,玉米粒的黄,再搭配上金黄的蛋丝和圆润饱满、粒粒分明的米饭,美味之外,也是一种极佳的视觉体验。 更不用说那一粒粒吸饱了番茄的酸甜、虾滑的鲜香的米粒有多美味。除此之外,竟能保持米粒的干燥,让汤汁完全融入米中,足以看出白桦的厨艺之高。 第132章 地地道道的扬州炒饭,配上鲜香味美的番茄虾滑汤,便是白桦准备给白毛村村民和杨老妇一家的早饭。 昨天杨老妇不置可否的话语正如卡在白桦心间的一根鱼刺,让白桦如鲠在喉。 白桦今日使劲浑身解数去做这道功夫菜,便是想要一鸣惊人,获得杨老妇一家的认可。 如果此事能成,便是白桦在白毛村之外的第一家客人,也是白桦的农家小饭桌从白毛村迈出去的第一步。 可白桦千算万全没有料到,杨老妇一家完全没有给白桦这个机会。 等到白桦做好费时费力的功夫菜,杨老妇的老伴——杨老伯作为不知情人,已经给孙子做好了一碗鸡蛋葱花面。 虽然远不及白桦的饭菜精致,但胜在量大管饱。 而杨老妇的孙子——杨乐乐正大快朵颐地吸溜着面条,一副十分满足的模样。一旁正在洗锅的杨老伯虽然有些老花眼,却仍旧认认真真将锅刷得干净。 白桦原本打算大施拳脚,却被眼前的温馨一幕打击得无所遁形。 外人做得山珍海味再美味,也不及家人做的饭万一。家人做的饭即便不够美味,却依旧永远无可替代,因为它是全天下独一份的味道。 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白桦不会不知道。 白桦从一开始便输得彻底,输在血缘的羁绊,输在真切的感情。这些杨老伯能给予杨乐乐的,白桦却给不了。 只见杨老伯刷完了锅,便去纺织了,留下杨乐乐一人。 白桦计划失败,原打算打道回府,回去睡个回笼觉,却见杨乐乐在杨老伯走后,赶忙把嘴里的面条吐了出来,就连面碗都扔在了一边。 白桦正待纳闷,上前一瞧却看出了端倪。 那碗鸡蛋葱花面的汤底颜色黢黑,被这汤浸泡过的面条更不用说是什么怪异味道,哪里是一副能入口的模样。 可偏偏杨乐乐方才食用这碗黢黑的鸡蛋葱花面时一脸享受,这是为何?莫非杨乐乐的感官异于常人,偏偏喜欢这些离谱古怪的味道? 白桦没有去深究。 白桦见此事并非如自己预料般无计可施,尚有转圜的余地,顿时一扫先前的积郁,把自己做得番茄蛋花汤和扬州炒饭都端了一份过来,献宝般邀请杨乐乐赏味。 杨乐乐昨日听杨老妇说过白桦的事,对白桦前来送菜也并不惊讶。当着白桦的面,舀了一勺汤送入嘴中,露出十分餍足的表情。 酸甜可口的番茄汤送入腹中,配合着虾滑的q弹爽滑,番茄中和了虾滑的油腻,虾滑丰富了番茄的口感,二者相辅相成,美味加倍。 这道番茄虾滑汤是杨乐乐从前从未享受过的美味。于是,杨乐乐又带着更高的期待,舀了一勺旁边的扬州炒饭。 杨乐乐本以为期待越高,失望越高,毕竟食材受限,一盘蛋炒饭又能做出什么花样来。 谁知这炒饭入口,杨乐乐只觉扬州炒饭的口感要比那番茄虾滑汤更上一层楼。杨乐乐从没吃过这么鲜香的炒饭,甚至从来都没有用过“鲜香”来形容一盘炒饭。 在杨乐乐传统的认知里面,炒饭的好吃与否只取决于菜码和鸡蛋的多少,炒饭还是那个炒饭,毋庸置疑,肯定是料加得越多越好吃。 但白桦的这盘扬州炒饭颠覆了杨乐乐的认知。 白桦的扬州炒饭,料多而不繁复,料少而够精妙,每一种食材都起到了恰到好处的作用,给予了无与伦比的口感。 最令杨乐乐惊奇的还是这道扬州炒饭自带的一种底味,就像是品评香水时悠长的后调,炒饭的底味奠定了这道扬州炒饭的不同凡响。 白桦将高汤巧妙地融入进了米饭之中,吃饭的同时如同品汤,明明是一道半汤半饭的炒饭,却没有一滴汤汁流淌在米饭之外,全都被吸入了米粒之中。 杨乐乐吃得心满意足,对突然冒出的白桦也少了几分敌意。 只见杨乐乐话锋一转,小小的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 只听杨乐乐语重心长道:“阿姊的来意我已知晓,但恕晚辈无福消受。” 白桦一脸不解,方才这小团子还吃得满嘴流油,这会儿放下碗筷就拒不认账了?未免过于让人寒心。 黑色的鸡蛋葱丝面,杨乐乐却在吃面时露出享受的表情。明明如此喜欢白桦做的新奇饭菜,却又要强硬地拒绝白桦未来给他提供同样的美味。 一切都不合逻辑,像是在某一面被卡住的魔方,永远恢复不成原样。 思考着今日种种,白桦的脑中云雾缭绕,正等着杨乐乐为她拨云见雾,想明白事情的始终。 杨乐乐见白桦神情不对,教养良好的杨乐乐立刻起身作揖,寻求白桦原谅的同时,轻声说道: “请阿姊见谅,晚辈并非那不识好歹之人,阿姊的厨艺属实人间难觅,被迫拒绝此般美味却是另有缘由。个中因果,且听我细细道来。” 第63章 三鲜蛤蜊汤(一) “阿姊, 我不愿欺瞒于你。被迫拒绝这般神仙难觅的美味,属实是确有隐情。” 杨乐乐表情一凛道。 只见杨乐乐望着杨老伯离去的方向,神色中带着浓到散不去的哀伤, 用沉痛的语调缓缓诉说着杨老伯与一碗另类的鸡蛋葱花面的故事。 第133章 杨老伯身体还算硬朗的时候, 鸡蛋葱花面做得是相当好吃的。 汤清, 味却浓, 料少, 香却重。虽是鸡蛋、葱花这种寻常吃食和佐料, 杨老伯却能用它们做出不一般的面条来。 这其中的奥义, 在于面条。 杨老伯做面条用的, 是竹升面。 所谓竹升面, 又叫全蛋面。其特点是以鸭蛋蛋液代替生水, 和面全程不加一滴水。这样做出来的面条,不仅有浓郁的面香味, 还有独特的蛋黄香。 难怪能让杨乐乐吃一口就上头。 这也解释清楚了白桦的疑惑。 今儿一大早白桦就被公鸡打鸣声给喊醒,这才发现杨老伯家里原来养了一大笼的鸡鸭。 一户以耕织谋生的农户家里, 养这么多的鸡鸭作甚?鸭蛋用来和面, 鸡蛋用来配面, 两种牲畜的蛋都被杨老伯充分利用。原来都是为了孙子能够吃上好吃的面条跟上营养, 难怪杨老伯的家里养了这么多的鸡鸭。 除了用新鲜的鸭蛋和面之外, 竹升面的另一秘诀在于竹竿压面。 杨老伯每次揉好了全蛋面团,都要拿出做饭经常用的“老演员”也就是一根又粗又长的竹竿。竹升面爽口弹牙的秘诀就在于竹升面是以面团为支撑点,利用杠杆原理, 用竹竿将全蛋面团压得q弹紧实。 如何让面团受力均匀,每一面都面面俱到, 这就考验了做面师傅的压面功夫地不地道。一名好的竹升面师傅,能够将圆滚滚的全蛋面团凭借灵活的巧劲压成一张平坦的地毯, 便于后续将压好的全蛋面团拉成粗细均匀的金黄面条,乍一看上去还会以为这是一碗丰盛的蟹黄面。 煮面的火候也很有讲究,面条煮得过老,蛋香就全煮进汤里了,面条煮得过嫩,也无法发挥出鸭蛋的香味。唯有火候正正好好,才能让面条筋道有力的同时,又散发出浓郁的蛋香,这便是一碗竹升面最佳的效果。 做完这一切,杨老伯还要在碗里卧上一个糖心的荷包蛋,撒上一把香气扑鼻的青葱葱花,烫些应季的配菜放进去。 杨老伯这碗鸡蛋葱花面,除了用了工艺复杂的竹升面以外,还需要煮得恰到好处,咬开一口就爆浆的荷包蛋,以及刚从地里拔出来的,头一茬的最脆最嫩的葱花。 这些用心的厨艺和精致的料理同时运用在一碗面上,才让这碗听起来普普通通的鸡蛋葱花面吃起来不同凡响。 白桦听到杨乐乐形容这碗面以前的形容,虽然没有亲口尝过,但这么一碗寄托了杨老伯对儿孙满满的疼爱的面条,被杨乐乐吃到嘴里,也一定是这全天下最好吃的面条。 “可惜……” 杨乐乐深深地叹了口气,继续讲后面的故事。 白桦也被这两个字说得心头一颤,跟在可惜这两个字后面的,一般都是充满遗憾的话语,前世今生都少有例外。 果不其然,杨乐乐原本幸福的祖孙同堂画面,就像画框上出现了第一道裂纹一般,很快就分崩离析。杨乐乐只有抓住几片回忆的碎片,依照自己的回忆去拼凑那份记忆的原貌。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 或许是第一碗过咸的面开始的吧。 那时还不懂事的杨乐乐用天真的语气,第一时间指出了爷爷做的面条的问题:“阿爷,今天的面条怎们那么咸?” 在杨乐乐的面前,杨老伯的身上一向都没有年长者的严苛,有的只是祖孙之间的随和。 听到孙子嫌弃这次面做咸了,杨老伯也没有生气,拿着筷子夹了一口面条,哄道:“哎呦,我的乖孙儿,不着急,爷爷尝尝看哈。” 杨老伯一尝,果然是咸了。 杨老伯把筷子一放,爽朗地笑道:“可能是爷爷这次盐加多了,乖孙儿不着急哦,爷爷再给你去煮一碗。这碗不好吃的,你给爷爷放在这,一会爷爷过来吃。” 杨乐乐本以为爷爷这次就只是一次意外而已,饭菜忘记放盐也不是什么大事,杨乐乐便没有放在心上。 但没想到这次意外没过多久,又一碗不对劲的鸡蛋葱花面出现了。 这次盐倒是没放多,而是根本没放盐。 爷爷把盐加成了糖。 杨乐乐一口就吃出来了不对劲,给爷爷说了以后,杨老伯也觉得不好吃,于是便按照老规矩,做砸了的自己留着吃,给乖孙儿乐乐再做一碗新面去。 毕竟这一碗面条又是加鸡蛋又是加鸭蛋的,成本可低不了。虽然杨老伯对孙儿大方,但毕竟是节俭了一辈子的老人家,浪费一点粮食都会心疼,饭做得难吃该吃也要吃下去。 杨乐乐这次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因为杨乐乐觉得盐和白糖都放在透明罐子里,颜色差不多,又都是白色晶体,一时分辨错了也是难免的事。 可爷爷这次回去重做,也没有端出一碗好吃的面出来。 这次端出来的面,本该带着蛋黄的金色的汤底,有着如同豪华的蟹黄捞面的一般的面条,现在却变成了一碗黑乎乎汤底,本该金黄透亮但却被染成黑色的面条。 看到这碗从汤底到面条都一片黢黑的面条,杨乐乐终于没办法再欺骗自己——爷爷现在一定出现了什么问题。 杨乐乐不知道,于是便去问杨家村里最有文化的书生。 第134章 书生听了杨乐乐描述的病症,与前些日子看过的一本医书中讲得很像。于是书生找出书来仔细翻阅,给了杨乐乐一个答复: “你阿爷,怕是得了老病啦。” 书生原本是想按照医书记载的文字继续念下去,但又觉得“活不了多久”这句话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太过残忍。 于是书生及时止损,将得病后果含糊了过去,转而叮嘱杨乐乐道:“这个病应该就是你爷得的病,得了这个病的人啊,记性会变差,你以后可得照顾好你阿爷啊。” 书生本性纯良,哪里舍得对一个孩子讲重话。 书生讲话时避重就轻,省略了老病就是人快死的时候所得的病,只说让杨乐乐好好照顾阿爷,言下之意杨乐乐很多年后才明白,原来是让他珍惜和爷爷相处的最后时光。 眼下杨乐乐听了个一知半解,但唯有一个字杨乐乐听得真切,那便是书生先生说了,他阿爷的情况是得了病。 在杨乐乐懵懂的认知里,只要是病,就要吃药,吃了药以后,无论生什么病都能治好。 就像小时候每次杨乐乐生病,奶奶都会喂给杨乐乐的甜甜的药丸一样,只要吃了药丸,就能把病治好了。 杨乐乐如释重负一般,回到了家里。 爷爷出去上茅厕了,只有奶奶在家耕织。爷爷不在,给奶奶说也是一样的,只要找到治爷爷的病的药丸,爷爷的病就可以治好。杨乐乐便把书生说给他的话,一字不落地复述给了杨老妇。 杨老妇听后,原本浑浊的眼睛中,多了一抹亮色,是眼泪堆在眼角时带来的模糊明亮。 杨老妇背对着杨乐乐,语气深沉地说道:“乐乐,这事我知道了。我来处理,你去玩去吧。” 杨乐乐想当然地便把奶奶的这句处理理解成了“我去买药丸去”,在年仅十岁的杨乐乐心目中,爷爷和奶奶是这个世界上宛如神祇般的存在。 怎么会有什么事情是爷爷奶奶搞不定的呢? 杨乐乐便没心没肺地去找同村小伙伴一块到河里游泳去了,一直玩到太阳下山才回来。 “阿奶,我回来迟了……” 杨乐乐正要编个什么借口搪塞过去,却见桌上有一碗和以前模样一模一样的鸡蛋葱花面。 见到好久没有吃到的鸡蛋葱花面,杨乐乐就连编借口的事情都忘了,连忙跑到了饭桌前,拿起碗筷便要叨一筷子面吃。 这面一入口,杨乐乐便觉出了不对劲。 不是好吃和难吃的区别,而是杨乐乐吃了做得同一碗面这么多年,早就已经能够分辨出来调料的多少与面条的软硬这些细微的区别。 换言之,杨乐乐吃了第一口面条,便察觉出了面的陌生,沮丧地把面碗放下,皱着眉说道:“阿奶,你少忽悠我了,这不是阿爷做的面。” 杨乐乐看到奶奶的眼睛又变得亮晶晶了,跟今天下午的表情如出一辙。 杨老妇因为食物而波动的情绪,摆出一副正经的模样,说道:“乐乐啊,你爷爷的这个病有些复杂,要吃很多药丸才能治好。在此期间,你爷爷依然做不出来好吃的面条……我本来想着自己先做一碗让你填填肚子,哪成想,你这尖鼻子一下子就闻出味不对来了。” 是味道不对。 他又不是狗鼻子,怎么可能闻出气味的不同。 杨乐乐想要反驳,看到奶奶一脸严肃,最终还是偃旗息鼓。 杨老妇果然还有话说,只见杨老妇用那常年饱经风霜的干裂的嘴唇上下翕动了很久,终于开口道:“乐乐啊,你答应奶奶件事好不好?” 白桦见杨乐乐将故事停在了最有悬念的地方,就像是看话本时翻到最后一页,发现上面写着“待续”两个字一样崩溃。 白桦浑身不自在,连忙追问道:“后面怎么样了?你倒是说呀!” 杨乐乐再抬起头时,已经满脸泪痕,哭道:“我阿奶让我,无论以后阿爷做的面有多难吃,都要我一定要吃下去。” 这是在保护做了一辈子竹升面的爷爷最后的尊严。 虽然爷爷本身已经老得记不住怎么做好竹升面了,但一个做了一辈子面的老厨师。即便是白桦这种科班出身的厨子,也会对每个怀有匠心的厨子保持尊敬。 如今杨乐乐已经有十四五岁的年龄了,当年听不懂的隐晦语言,如今长大后就获得了破译的密码,却发现真正的答案是那么的痛苦、悲凉。 长大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杨乐乐不知道答案。 但只要爷爷还活着,杨乐乐便会遵循与奶奶的约定,永远吃爷爷做的面,不论好吃与难吃。是谁说小时候的承诺不能当真,有些人一旦拉钩许下的承诺,一辈子都再也不会改变。 正当白桦与杨乐乐被伤感的情绪包围时,却发现河对岸有个人正坐着船缓缓向他们过来。 因为河边的水雾,将人物的轮廓包裹得不甚清晰。白桦一时之间也分不清来人是谁,但却习惯性地保持谨慎,一把将杨乐乐圈进怀里,牢牢护住。 第64章 三鲜蛤蜊汤(二) 白桦紧紧盯着水雾中, 那个模糊不清的身影。 第135章 不管对方是敌是友,白桦已经做出了防御性姿态,将杨乐乐牢牢地护在了怀中。 但很快白桦心中的恐惧就被另一种情绪所替代, 白桦望着雾气中那个秀珍迷你的身影, 心头只剩下了疑惑。 这个划船过来的人, 好像有些……矮? 随着来人的逐渐靠近, 她的面容也逐渐变得清晰。来人不是别人, 正是一日未见的张迎春。 白桦见来人是张迎春, 便把怀中的杨乐乐放了出来。白桦一边协助张迎春停船, 一边关切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白阿姊, 昨天你和娘都没有回来。我心里牵挂着你们, 怎么也睡不着觉, 便一大早划船过来找你们了。”张迎春说话的表情一脸天真。 一日不见,便被人牵肠挂肚的想念, 白桦被张迎春的话语所感动,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但是, 这并不能改变张迎春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千里迢迢赶过来找白桦的危险。 白桦一边帮张迎春扎着赶路时散开的小辫子, 一边叮嘱张迎春道:“下次你要寻我, 也要身边找个大人陪着, 知道了吗?” 张迎春闷闷地点了点头,撅起了小嘴。 白桦手巧,先将张迎春背后的长发分成两绺, 分别扎成精巧可爱的麻花小辫。再将张迎春额前的碎发扎成一个漂亮的小揪揪,让光洁漂亮的额头露出来。 这个发型让张迎春整个人精神了不少的同时, 精巧的麻花小辫、袒露的光洁额头也让张迎春的面部曲线更加明显,一张小小的鹅蛋脸圆润又可爱。 小孩子忘性大。张迎春方才还在因为自己历经千辛万苦过来找白桦反倒被白桦教育了一顿心情低迷, 但一看到河面中自己发型的倒影,一瞬间便被自己的模样所惊艳,不自觉地嘴角上扬。 张迎春方才的郁闷情绪一扫而空,开始缠着白桦教她这种漂亮辫子的扎法。 从前张迎春天天被张大宝欺负折磨,一天天只想着如何哄张大宝开心,哪里还顾得上不重要的容貌问题。 但女孩子的天性总是爱美的。 张迎春看到河面倒影中,那个焕然一新的发型时,不由得为这惊艳的美感所痴迷,便转而缠着白桦取经。 就连被冷落在一旁的杨乐乐都忍不住看呆了,痴痴地看着眼前俏丽的张迎春。杨乐乐对于张迎春坎坷的身世一无所知,望向张迎春的目光中,便只有纯粹的对美的欣赏。 “阿姊,她……她是谁呀?”杨乐乐问道。 杨乐乐原本是个伶俐的性子,如今说话却有几分结巴,小脸上爬上了一丝不自然的红晕。 白桦一眼看穿少年情事,不去戳穿,笑了笑没有说话。 良久,杨乐乐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这样盯着张迎春看是不礼貌的,有违杨家的家规,恍然大悟般俯身向张迎春作揖致歉。 白桦方才听了杨乐乐爷爷的故事,心中被激起了层层涟漪。 那该是一个多好的爷爷啊,才会在生命的暮年例,在一个什么都快要忘记的年纪里,依旧记着每天为孙子做一碗工序复杂的热汤面。 或许随着爷爷的老去,这道汤面的美味不再,但在汤面中蕴含的爱意却分毫不减。 思及此,白桦有了一个冲动的念头。 “迎春你既然来了,我便教你做一道简单的汤面。” 白桦虽然对着张迎春说道,话却是说给杨乐乐听的。 既然时光无法逆转,青春无法再来,那为什么不能让杨乐乐代替从前爷爷的位置,每天早上给爷爷奶奶端上一碗美味的热汤面呢? 长大后我变成了你,是世上最美好的亲情关系。 “你要是想学的话可以跟着一块学。”白桦装作不经意地说道。 杨乐乐回道:“谢谢阿姊,我要学的。” 于是,杨乐乐便和白桦、张迎春一起在河里捞鱼捕虾。 白桦昨晚自己干的时候效率太低、收获太少,一是因为夜色深重,没有路灯的话看不清河里的情况,二是因为本身捕捞水平就有限,远远不如练家子。 今儿有了杨乐乐、张迎春帮忙,白桦便乐得做个甩手掌柜,叮嘱他俩多捞一些蛤蜊,自己便先进屋准备其他食材去了。 由于分工明确,他们三人的效率极高,等到杨乐乐和张迎春共同捞了一篮子蛤蜊,过去交差的时候,白桦也把做这道汤面需要用到的面团、茄子、木耳和海鲜菇准备好了。 白桦先将面团醒好,茄子切丁、木耳撕块、海鲜菇扒条,又将蛤蜊泡在盐水里,让蛤蜊吐干净泥沙,保证食用时不会咬到砂砾硌到牙齿,可以纯享美味。 蛤蜊本就是鲜中之最,又准备了茄子、木耳、海鲜菇等鲜味十足的食材,这道三鲜蛤蜊面只要做法得当,肯定会得到食客们的喜爱。 白桦这道汤面的做法,类似于上一世河南名吃——烩面。 烩面的做法相对简单,也更适合没有什么厨艺经验的杨乐乐。 白桦将醒好的面团分成一大两小的三份。大的自己用,小的给两个小团子用,最大程度上不去浪费食材。 白桦将面团切成大小均匀的剂子,用擀面杖从剂子的中间擀成类似树叶的形状,并从中间压出一条明显的褶皱,这便做好了烩面胚。 第136章 白桦这边的操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再看一眼杨乐乐和张迎春,两个人早已将面团擀得乱七八糟,手上也沾上了不少干掉的面团。 可以说,几乎是全浪费了。 幸亏白桦有先见之明,只给他们两个一人一个小面团,并没有过多的食材浪费在他们手上。 白桦亲手指导了他们两个如何制作,两个小团子才终于明白了做好烩面胚的要义:手劲要大,擀面也要均匀,中间的面线更要清晰可见。 三人都做好了烩面胚以后,白桦在三个烩面胚上均匀地刷上了一层薄薄的油,保证面条口感的爽滑,同时又加深了一下每个烩面胚中间面线的深度,保证一会扯面的时候有足够的参照物。 白桦将准备好的烩面胚又醒了一小会,这才开始带着两个小团子教他们扯面。 吃烩面的快乐除了面片本身的筋道以外,大块的面片也给食客带来咀嚼时大快朵颐的享受,而面片是否筋道、大小是否合适的关键便在于厨师扯面的功夫到不到位。 白桦顺着面线褶皱的方向,用手捏住烩面胚的两头,将烩面胚顺滑地向两边的方向轻扯,甩出适当的长度和均匀的厚度。 白桦扯出面片后随手就丢进了煮沸的锅中,面片在锅中被煮得汩汩冒泡。 另一边,两个小团子的情况却是一片惨淡。 张迎春手劲不够,不够均匀的力道直接将烩面胚从中间扯断。杨乐乐用力过猛,烩面被扯成了薄如馄饨皮的面片,哪里还有烩面的模样。 白桦只得将两人惨淡的烩面胚返工,重新又揉成了面团,一切从头开始。 在白桦手把手的教导下,两个小团子终于做出了像模像样的面片,他们学白桦那般将面片丢进锅里。 白桦刚要阻拦,却已来不及。 只见锅内的沸水因为狠狠丢进去的面片迸溅了出来,灶前的三人全都遭了殃,不同程度上都被锅内的沸水给溅到了一些。 其中,还要数杨乐乐的伤势最为严重。 白桦厨子当久了,烫伤这种小事早就已经习惯了,倒也没什么大碍。张迎春站在白桦的旁边,被白桦挡住了大部分的身体,因此也没怎么受伤。 只有站在最前面的、来不及反应的、向沸水锅里丢面片的始作俑者——杨乐乐的伤势最重。 杨乐乐丢面片的那只右手被溅到了锅内大量的沸水,顿时便红了一片,片刻后肿起了大大小小的水泡。 白桦眼下哪还顾得上做饭,当即便要给杨乐乐处理伤势。 杨乐乐却挥挥手表示不必,自己娴熟地清患、涂药和包扎,娴熟的令人心疼。 原来杨家村以耕织为生,杨乐乐小小年纪便已参与了纺织之事,扎伤流血之事屡见不鲜,早已练就出了一副处理伤处的好本领。 白桦看杨乐乐被烫伤后叫都没有叫一声,冷静地处理好了伤口,又来到灶台面前,认真地看着白桦做饭。 望着杨乐乐真挚的目光,白桦只得暂时忽略杨乐乐手臂被烫伤的事情,继续给他们俩演示。 白桦先将洗净吐沙的蛤蜊倒入锅中,加入适量盐和胡椒粉调味,待蛤蜊熟透,汤底的颜色变为米白色时,再将茄子丁、木耳块、海鲜菇条依次加入锅中,待所有蔬菜熟软后,连菜带汤共同捞入碗中,将煮好的面片一同放入碗内。 加面之前,它是三鲜蛤蜊汤,加面之后,它便是焕然一新的海鲜烩面,一举两得。 如此,一碗有荤、有素、有汤、有菜、有饭的海鲜烩面便大功告成。 顾不上品尝口味的咸淡,白桦第一时间去看杨乐乐被烫伤的胳膊,却见患处已经被杨乐乐自己仔细地用纱布包扎过了。 伤患处被遮盖在纱布之下,看不出来里面的情况。 白桦只得开口询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头痛发烧的感觉?” 伤口如果没有处理到位,就有可能二次感染,引发更严重的疾病。 因为着急,白桦没有刻意地控制说话的分贝,杨乐乐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让忙完回来的杨老伯听了个正着。 只见杨老伯眉头一皱、神情一凛,看到孙子的伤、听到白桦的话,便想当然得出了一个“白桦害孙子受伤”的因果关系。 杨老伯一脸怒气冲冲,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起手中的拐杖便要打到白桦的身上。 第65章 三鲜蛤蜊汤(三) 眼看杨老伯的拐杖就要打到白桦的身上, 杨乐乐眼疾手快拦住了爷爷。 只听杨乐乐高声道:“阿爷,住手!” 杨老伯听了杨乐乐的话,愣了一下, 停住了将要打下去的拐杖, 脸上的表情依旧不忿道:“乖孙儿, 到底是谁欺负了你?你跟爷爷说便是。” “阿爷, 没有人欺负我。” 杨乐乐的表情一脸无奈, 爷爷这么护着他, 是还当他是三岁小孩呢。 就算他的身体还是个孩子, 但杨乐乐自诩已经长大成熟, 就算刚刚手脚毛躁烫伤了胳膊, 但能够独立处理伤势, 足以证明自己和这个年纪的普通顽童是完全不同的。 男人的自尊,是比钻石还要坚硬的东西。就算天塌下来了, 也还有男人的嘴在地上顶着呢。 第137章 杨乐乐虽然还是个男孩,却也已经深谙其道。 长辈在外人面前维护小辈固然是件好事, 从表面上来看也是一副爷孙情深的画面。但在杨乐乐幼小的心灵中, 却是对他能够独立处理问题的能力的质疑, 更是对他男孩子身份的不认可。 出门在外, 杨乐乐是个足够懂事的孩子, 但只有在家人面前,才能流露出偶尔的小情绪。 杨乐乐很不爽地撅起了小嘴,大声道:“阿爷, 真的没有人欺负我,我就是跟白阿姊学做饭, 不小心把胳膊给烫着了。人家白阿姊好心教我做饭,你倒是要拿拐杖打人家, 这是什么道理?” 杨乐乐故意将声音说得很大声,不是为了羞辱爷爷,而是爷爷年纪大了耳背,不大点声说话爷爷根本听不到。 杨老伯将耳朵凑到跟前听,好不容易听清楚了孙子的话。 这一听倒好,杨老伯这才意识到,原来是自己没弄清楚前因后果,差点成了一个恩将仇报之人。 杨老伯老脸一红,又因为耳背,以为别人也听不见,用很大的声音开口道:“白姑娘——” 白桦的耳膜都在跟着杨老伯的分贝蹦迪,此时此刻,即便是杨老伯做了多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只要让白桦能够不再听到这阵阵雷声贯耳,便是让白桦做任何事,白桦都是愿意的。 更何况只是一个老人家的小误会。 白桦一向心宽,不喜欢情绪内耗。 既然事情解释清楚了,便算完事,白桦懒得再去计较谁对谁错。 趁着杨老伯的高分贝嗓音再次造成声污染之前,白桦赶紧模仿杨乐乐,高声道:“阿爷,你不用说了。都是误会,我理解的。” 杨老伯还要开口说些什么,白桦赶忙用眼神示意杨乐乐救场。 杨乐乐收到白桦的求救信号,替白桦扯开话题道:“阿爷,你快尝尝白阿姊教我做的这道海鲜烩面的味道如何?” 杨老伯听到孙子特意给他做了饭,脸上立刻攒起了一个笑容,让整张脸上的皱纹都浓缩在了一起,像一张用力被攥紧的纸张。 杨老伯坐到了一个板凳上,老年人腿脚普遍不好。 杨老伯坐下的时候,或许活动了某个关节,又或是牵扯了某块肌肉,带来酸麻的疼痛让杨老伯下意识地“嘶”了一声,忘了在孙子面前掩饰自己的身体早已破败不堪的事实。 “阿爷,你没事吧。” 杨乐乐慌忙扶了爷爷一把。 杨老伯的身体比白桦预想中的还要糟糕。 白桦上一世时虽然没 有系统性地学习过医理药方,但白桦眼下却有一种直观的感受:杨老伯的寿命,已经接近油尽灯枯。强弩之末还在坚持,不过是撇下孙子离世于心不忍罢了。 但即便如此,已经高龄的杨老伯、杨老太又能再陪杨乐乐几年呢? 人心再坚强,却也终究敌不过生物的一般规律。 杨乐乐的爹娘已经不在了,爷爷奶奶也终将离他而去。杨乐乐终将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世上,没有任何亲人。 思及此,白桦更加确信,教给杨乐乐一份做烩面的本事,是对杨乐乐自己乃至杨家而言的一件好事。 白桦和杨乐乐一样,用灼灼的目光将正要吃面的杨老伯给望着。 只见杨老伯用筷子挑起了一点面片送入嘴中。 杨老伯在吃面之前,便已经做好了打算。孙子第一次做饭,又是特意做给自己吃的,于情于理都应该鼓励,因此不论一会杨乐乐做的面有多难吃,杨老伯都会咬着牙吃下去,绝不辜负孙子的一片心意。 谁曾想,这面片一入口,便觉不一般。 首先是口感上的不一般。与普通馎饦不同,这面片更筋道、更紧实,像是每一片面片都受到过严密的锻炼,就为了打造出软糯q弹的口感。 其次是汤底上的不一般。这汤底几乎鲜掉眉毛,像是一种极致的鲜从口腔进入,在腹腔中起伏跌宕,最后传递给味蕾无尽绵长的幸福感。 最后是配菜上的不一般。这海鲜烩面佐料的口感环环相扣、层层叠加,它们的味道相辅相成,汇聚到一起最终带来非同凡响的味觉盛宴。 杨老伯原本还打算伪装,不论吃得是美味还是糟糠,全当没有味觉,囫囵吃下去便是。 谁曾想,这一入口便发现了这道海鲜烩面的不一般。 虽然都是用的寻常可见的食材,这碗面却能够把每一道食材的本味发挥到极致,让蛤蜊的鲜、茄丁的嫩、木耳的滑、海鲜菇的脆都能吃得一一分明,却又并不喧宾夺主。 这碗面的面片本身更值得夸奖。 因为预先在烩面胚上刷过油的关系,每一个面片都吃起来爽滑弹牙。经过反复的抻面和醒面,让这份原本普通的面也吃出了十分紧实筋道的口感。 这些亮点并没有因为配料的丰富而被遮掩,反倒是在配料的衬托下更加美味动人。 杨老伯一时被这碗海鲜烩面给惊艳到了。 杨老伯早已活过半生,并非贪图口腹之欲的人。从前做鸡蛋葱花面那般上心,也不过是为了孙子能够喜爱的同时补充足够的营养。 如今,在绝对的美味面前,杨老伯早已无计可施。 第138章 杨老伯大口大口地吃着碗里的面,筷子灵活地舞动着,完全不似一个已近暮年的老人。在一份美味的海鲜烩面面前,杨老伯难得表现出了久违的天真。 杨老伯就像是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不用去考虑下一顿吃什么,只需要尽情享受眼前的美味。 杨老伯的这碗面吃到最后,便是连面汤都没有放过,将筷子随手放在了一边,端起碗口到嘴边,牛饮着鲜味十足的蛤蜊汤。 一碗吃罢,连面带汤,竟分毫不剩。 美味与否,自不必多说。 杨老伯吃完这碗海鲜烩面,缓了片刻,问道:“乖孙儿,你何时厨艺这般精湛了?” 杨老伯被方才的美味冲昏了头脑,吃饭之前还在想着无论孙子厨艺如何都要对他夸奖。如今吃完海鲜烩面,却毫不犹豫地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这碗面并非全是我的功劳。”杨乐乐实话实说道:“我不会做的地方,都是白阿姊教我的。” 杨老伯如今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将方才的囹圄忘了个干净不说,甚至看到白桦才想起来家里面多了个外人。 好在杨老伯看见了白桦便想起了白桦此趟过来的缘由。 于是杨老伯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缓缓开口道:“你先前与我内人所说的小饭桌一事,此事未尝不可,只是我们尚有一事还在思索。” “何事?” 白桦没想到眼前这个爷爷突然聊起了正事,连忙也跟着正襟危坐,说道。 虽然白桦嘴上问着原因,心里却早已猜到了七七八八。听杨乐乐讲了杨家的故事之后,白桦也不仅仅把杨乐乐当做一桩生意,设身处地地思考过后,白桦大概猜到了杨老伯要说的话。 果不其然,说话之前,杨老伯先找了个借口,让杨乐乐去村口那些布料过来,趁机把杨乐乐支开,好单独跟白桦谈话。 看到杨老伯这副认真的模样,饶是早有心理准备,白桦仍是紧张了起来。 杨老伯这次没有刻意地大声说话,一是因为如今房间狭小,屋里只有白桦和他,二是因为杨老伯刻意支开杨乐乐,便是不想让杨乐乐有机会听到。 眼看杨乐乐已走出百米远,杨老伯这才沉重地开口道:“我活不长了。” 这话让白桦根本接不了。 无论否认还是安慰,都只会让眼前的情形更加尴尬。 好在杨老伯也没有为难白桦的意思,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但我心中还有两处牵挂。” “一是我妻。我妻娇小无力,所以我已经替她砍好了足够过冬的柴火,如果我活不到那个时候,她也不至于在冬天忍饥受冻。” “其二,便是我的乖孙儿。乐乐命苦,从小便没了爹娘,依仗我们命长,才能有乐乐一口饭吃。可是我们年纪都这么大了,早晚都要走的,你说这以后怎么办呢?” 杨老伯说到这时,口齿之间都有些哽咽。 能够让一位将近暮年的老人如此崩溃的事,除了生死以外,便是子女和后代。 白桦不知道该接些什么话,只能等杨老伯平复了心情,继续往下说。 “你若想以后管我孙儿的饭,便要一直管到他成年自立,管到他能够自力更生为止。你可能做到?”杨老伯问道。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用近乎祈求的语气问白桦,白桦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就算以后小饭桌不开了倒闭了,白桦也不会让杨乐乐流落街头。虽然杨老伯和杨老妇做不到永远监督白桦,白桦却愿意向上天起誓,她会永远履行她的承诺,至死不渝。 “我愿意,并一定做到。” 白桦给出了双重肯定,足以见其决心。 杨老伯从白桦口中听到了肯定的答复,欣慰地松了口气。杨老伯忘记了拿起身边的拐杖,用不灵便的双腿,一点点向着某个方向挪动。 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只见杨老伯从压箱底中拿出了一个盒子,递给了白桦。 这个盒子有些陈旧了,看起来很久没有人打开了。白桦打开这个盒子时,几乎被扑鼻而来的满面灰尘所包围。 那里面是杨家的全部家当,有卖纺织品换来的碎银和铜子,有杨老妇嫁到杨家时所带来的嫁妆银饰,有杨老伯送给杨老妇的三金聘礼。 就连三金和嫁妆都放在里面了,必然是这个普通家庭的全部家当了。 白桦不疑有他,当着杨老伯的面将这个盛满杨家全部家当的盒子收下。 白桦在心中思忖,如果未来小饭桌的生意有所转圜,白桦便把剩下没有用到的部分全都送给成年后的杨乐乐。白桦会尽力去节省,争取为杨乐乐留下更多的东西。 等到杨乐乐拿了布匹回来,杨老伯已经卸下了脸上的沉重表情,白桦也偷偷地拭去了眼角的泪。 这桩秘而不宣的交易,以后也不会让杨乐乐知道。 从事实上讲,杨乐乐并不算是一个幸福的孩子,早早便没有了娘和爹。但从概率上讲,杨乐乐又足够幸运,拥有一双爱极了他的爷爷奶奶,愿意舍弃全部家当,交换白桦对他的庇护与照顾。 而白桦将作为杨乐乐永远的家人,在爷爷奶奶不在的日子里,替他们护佑着杨乐乐长大成人。 第139章 或许有一天白桦会告诉杨乐乐他的爷爷奶奶的良苦用心,又或许为了不让杨乐乐背上沉重的负罪感而终生守口如瓶,一切都看造化,眼下还尚未可知。 杨乐乐一脸天真地问白桦道:“白阿姊,你刚刚在和我阿爷偷偷嘀咕什么呢?我好像听到了管饭,是不是我以后可以天天吃到白阿姊做的饭了?” “对啊,以后我管你吃喝,想吃什么都告诉我。” 白桦的嘴角艰难地挤出一抹笑容说道。 白桦并不是演员,无法在低落的心情中长时间表演。屋内的氛围实在有些让人透不过气,白桦通知了杨乐乐以后的规划之后,便踏出房门,准备在河边走走。 这不走还好,一走就让白桦撞到了一个人。这人是名女子,腹部大如篮球,却还是强撑着蹲下身子,在河边用手洗着衣服。 如果撞到路人的愧疚感白桦尚且可以承受,那么不小心撞到一个怀孕后正在洗衣服的孕妇的话,这份愧疚感便会超级加倍了。 白桦赶忙撤开身子,慌忙地说着抱歉。 谁知白桦头刚一抬头,对上孕妇那双眸子的时候,却突然瞳孔地震。 白桦不由得在心里叹气道:“这一天天的,都是些什么事呀?” 第66章 牛奶鲫鱼汤 白桦的目光与孕妇的眸子撞上, 就发现了不对劲。 孕妇十分勉强地从地上站起来,用手在空气中胡乱地摸索着,试图寻找到白桦的具体位置。只听这名孕妇双目无神、眼神空洞, 嘴唇翕动道:“你是谁呀?” 这一刻白桦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她看不见。 白桦看了下孕妇圆滚滚的肚子, 心下有了论断。 如果是先天性失明的话, 大部分盲人都会在生活中练就出一副极佳的听力和超强的探物能力, 尽可能缩小失明对生活的影响。 而这位盲人孕妇花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找到白桦的方位, 她完全没有先天性失明的人应有的超强听力。由此足以推测得出, 她不太可能是先天性失明的人, 倒像是后天失明的。 除此之外, 从她生疏的动作可以判断出这名孕妇失明的时间应该不算太长, 还没有完全接受眼睛不能视物的现状,因此探物的能力也有待提高。 白桦又看到孕妇硕大的肚子, 从她的腰腹部高高隆起。她要费比常人多出几倍的功夫,才能完成简单的站立起身动作。 十有八九, 这名孕妇失明是因为妊娠期间高血压导致的视网膜脱落。而在医疗条件严重受限的古代, 胤朝还没有足够先进的技术拯救这名孕妇的眼睛。 白桦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良久才反应过来, 连忙搀扶住挺着大肚子, 摇摇欲坠的孕妇。 “我叫白桦,是隔壁白毛村的。”白桦用轻缓的声音说道:“刚刚一不留神撞到了婶子,实在是过意不去, 要不我帮婶子把剩下的衣服洗了吧?” “不用不用,你又没撞坏我。”陶婉笑道, 指着盆中的衣物继续说道:“我这些衣服呀,都是给小娃娃特意做的, 在我眼还没瞎的时候,自己亲手缝的。” “确实精妙得很。” 白桦定睛去看了盆中满满当当小巧的衣物,鞋袜和里衣都有,一针一线都是缝给肚里的孩子的,当真是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了。 白桦并非有意恭维,只是这杨家村素来以纺织技艺闻名遐迩,陶婉更是村中一流。由陶婉缝制出来的衣物,便是让白桦这个见惯了大牌高定的现代人都耳目一新。 只可惜,缝制出如此漂亮衣物来的陶婉,因为怀孕导致的失明,再也没办法亲眼见到未来的孩子穿上他们了。 陶婉陶婉,令人惋惜。 白桦原打算帮陶婉把剩下的衣服洗净的,但陶婉拒绝了白桦的帮助,一件件把衣物撒上皂粉,轻轻地搓洗,让每一件衣物都变得整洁柔顺,晒干后带着暖暖的阳光味道。 白桦只得退而求其次,说了句软话:“婶子莫要嫌我笨拙,我这洗衣水平虽不能及,但好歹厨艺说得过去。我刚接了给杨乐乐一家做饭的活计,以后婶子要是哪天得了空,欢迎随时过来蹭饭。” 如今白桦的小饭桌刚进军杨家村,目前只有杨家一户顾客,还没有形成规模。白桦随时准备挖掘新的顾客,而陶婉正是白桦眼下最好的目标。 “除了做给孩子们吃的小饭桌以外,我还会做孕妇餐,婶子要是有需要的话随时找我,要不我今儿就先送一份给你尝尝鲜?” 白桦突然想到了商机,眼眸中尽是喜色。 陶婉是个温柔的性子,向来不会拒绝别人,便在白桦真诚的目光下,缓缓地点了点头。 白桦也没有想到一个小插曲能让她收获一个潜在顾客,顿时高兴得眉飞色舞,马不停蹄地把杨乐乐和张迎春叫过来,要和他们一起张罗着做孕餐的试吃。 在她的身后,陶婉看到欢欣雀跃的白桦,重重地叹了口气。 陶婉收拾好了洗净的衣物,晾晒也完成后,一脸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屋里。 另一边,对陶婉的反常毫无察觉的白桦,正在收拾杨乐乐和张迎春刚捕捞上来的新鲜鲫鱼。 鲫鱼肉鲜味美,富含优质的蛋白质,并且营养好吸收,是食疗的极佳食材。在汤中加入牛奶,把鲫鱼炖成奶香的浓汤,省去了吃鱼拨刺的麻烦的同时,也保留住了鲫鱼和牛奶的营养,最适合孕妇滋补身体时食用,有助孕妇提高对抗疾病的免疫力。 第140章 想到这次要服务的食客是一位怀有身孕,双目失明的孕妇,白桦狠了狠心,去集市上买了罐早上刚挤的新鲜牛奶,又每了一块香喷喷的猪油,丝毫没有在原材料上节约成本。 钱可以赚,良心不能丢,是白桦前世今生共同的人生宗旨。 白桦向锅中挖了一勺猪油,看着猪油在炉火的烧烤下渐渐融化,飘出来最纯粹的油脂香味。等到猪油全部融化之后,将去腥后的鲫鱼放入锅中。 猪油沸腾带来的气泡慢慢将鲫鱼全身覆盖,这时便要给鲫鱼翻个身,让另一面也煎至金黄。双面煎好以后,向锅中加入适量清水至刚好没过鱼身,此时扣上锅盖,不一会便传来炖鱼的香味。 猪油的存在,更好地激发出了鲫鱼本身的鲜香。用猪油预先煎过的炖鱼,传来的香气几乎冲上了白桦的天灵盖。 白桦忍不住怀念起了她上一世小的时候,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吃猪油,将浑身是宝的猪物尽其用。炼猪油的时候,除了洁白醇香的猪油之外,炼猪油剩下的猪油渣也是宝。 白桦小时候甚至一度认为,猪油渣是猪身上最好吃也是最有价值的部分。 小时候当家里大人提炼完猪油以后,白桦总要把锅里剩下来的猪油渣全部捞出来,撒上些盐,就是一道比薯条还脆、比猪肉还香的美味。 只可惜后来的人们更讲究健康,从前家家户户都吃的猪油逐渐被时代所抛弃,植物油取而代之占据了油类的市场。 后来的很多年里,白桦还是会回想起小时候家里炼油后,她偷偷加工猪油渣吃的快乐。 或许猪油渣油腻又不健康,或许是回忆让寻常的猪油渣变得美味,但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能吃到一把香喷喷,咬一口嘎嘣脆的猪油渣,是白桦魂牵梦萦的幸福。 白桦被猪油渣的回忆勾走了魂魄,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锅中的鱼汤已经沸腾,正在汩汩冒着泡呢。 白桦见状,连忙捡出几根柴火,让火变小,继续小火炖鱼。直到鱼汤炖出漂亮的奶白色,这才算是炖到位了。 看着这一锅奶白醇香的鱼汤,白桦开始进行最后一步,往锅中加入了刚买的新鲜牛奶。 鲜牛奶并没有加过糖,加入锅中也不会让汤的味道变得齁甜,与鲜味的鱼汤不搭。与之相反,鲜牛奶只有纯粹的牛奶味道,融入汤里后,让整锅汤都变得更加鲜美,细品还有淡淡的奶香。 白桦用勺子尝了一口鱼汤,几乎被鲜掉了眉毛。 奶白色的汤底让人食欲大振,出锅之前,再撒上一把灵魂葱花,让翠绿的颜色为这锅牛奶鲫鱼汤画龙点睛,中和鱼汤的油腻,带来清新的口感。 白桦第一时间便要给陶婉送过去一碗,让她喝到刚出锅的鱼汤。 多余的部分白桦也没有浪费,分给了杨乐乐一家三口,和白毛村过来借宿的村民。村民们就着鱼汤吃干粮,喝上一口热乎乎的鱼汤,便是硬邦邦的干粮顺着鱼汤喝吃下去,都觉得美味异常。 陶婉是个孕妇,又因为怀孕双目失明,白桦可舍不得让她跟大家一样吃干粮。 白桦单独给陶婉做了一碗三色时蔬面。 所谓三色,便是用玉米汁、菠菜汁、紫薯汁分别和面,做出来黄、绿、紫三种颜色的面条。因为制作工艺繁琐、制作过程繁杂,白桦时间有限,也做不了很多,便只能先做给陶婉尝尝鲜。 白桦将玉米汁、菠菜汁、紫薯汁按照适当的比例加入面团中,让面团适当着色,而不过分夸张,让人失去食欲。同时,白桦将面团反复搓揉,让面团着色均匀,拥有天然色素的独特美感。 做好了面团之后,白桦亲手将面团拉成合粗细、长短都合适的面条,先下入锅中煮至软嫩适中时,再下入应季的时蔬搭配调味。 如此,一碗三色时蔬面便大功告成。 若是只喝鱼汤,口味未免单一,又难免带有汤羹的油腻,喝不了几口便会丧失赏味的兴致。 而这个时候一碗时蔬面的存在,便恰到好处地中和了鱼汤的油腻,补充蔬菜的膳食纤维,促进肠道的蠕动,食用适量蔬菜能够避免大鱼大肉后积食的现象发生。 除了原材料取材新鲜、做饭厨艺讲究周到之外,白桦今日做给陶婉吃的孕妇餐,荤素营养搭配均衡,也是白桦做的孕妇餐的一大亮点。 白桦端着鲜香奶白的牛奶鲫鱼汤和色香味俱全的三色时蔬面给陶婉送过去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一幕意想不到的场景。 陶婉正在盯着屋内的一幅画像失神,神情悲恸。 陶婉边看边轻轻抚摸自己的肚子,感受着薄薄的一层肚皮之下,一个小生命的存在。 画像中的男人,身材挺拔,五官硬朗,以白桦上一世的审美来看,绝对是个阳光型的帅哥。白桦联想起陶婉圆滚滚的肚子和从未露面的丈夫,大概猜出来了前因后果。 出于种种原因,陶婉的丈夫离开或去世,只留下陶婉一人和腹中孩子相依为命。 本已是凄惨的身世,偏偏上天作恶,让陶婉命途多舛。在陶婉的孩子即将降临这个世界的时候,妊娠高血压让陶婉的视网膜脱落,陶婉因此失明,再也无法看到未来的孩子。 第141章 陶婉听到门口传来的响动,习惯性向门口望去,却只看到一片模糊。 陶婉长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可这双眼睛中再无任何光亮,今生今世都将是一滩死水。 陶婉一直到听到了白桦的声音,才反应过来来人是谁,也意识到这是失去视力后第无数次忘关房门。自从看不到这个世界,门的存在对她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 白桦把牛奶鲫鱼汤和三色时蔬面都放在陶婉的桌子上。 商场里的推销员都知道要在合适的时机开口,才能一击必胜,利用顾客的心理,将产品卖出去。眼下陶婉正伤心难过,哪里是谈生意的时机,此刻离开是最好的选择,生意的事日后再说。 白桦察觉陶婉此刻情绪不对,也不多说,放下餐食便准备离开。 谁知道白桦前脚刚踏出房门,便被陶婉从背后叫住了:“白姑娘,你来得正巧,我有事要跟你说。” 白桦偷偷溜走的计划被打断,只得踏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屋里,坐到了陶婉的身边。 听到陶婉郑重的语气,白桦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67章 麻辣小鱼干(一) “白姑娘, 你请坐,我有事跟你说。” 陶婉平静地说道。 陶婉双目空洞,看不到白桦所在的位置, 只是用手指了指床铺的一角, 示意白桦坐下。白桦突然被人叫住, 有些茫然。但还是听劝坐了下来, 耐心听着陶婉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肯定对我的身世感到好奇吧。”陶婉拥有一副好嗓子, 轻声说话的时候如同吴侬软语, 让人听到都不由得心头一软。 这样温柔的姑娘, 这样动人的声音, 却在这么年轻的年纪双目失明。明明腹中正孕育着生命, 身边却没有任何人陪伴, 何其孤单。 若是说白桦不好奇陶婉的身世,那未免太不诚实。但白桦深知不应该去戳人伤疤的道理, 一直也没有主动过问。但眼下既然陶婉想要倾诉,白桦也乐意做一名忠实的听众, 聆听这个充满神秘感的女人背后的传奇故事。 在陶婉的故事中, 陶婉和丈夫赵稼轩是在一场灯会中结缘的。 陶婉家里条件好, 爹娘也愿意宠。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里, 陶婉上过私塾也见过世面, 绝非寻常以夫为天的女子所能比得。 可凡事总有例外。 灯会之中,不知是谁打翻了灯笼,竟引得熊熊烈火。火焰顺着连成一排的各色各样的花灯烧成一片, 将前来赏灯的游客的去路完全堵住。 正在津津有味地猜字谜的陶婉一不留神便与闺中密友走失了方向,等到陶婉察觉时, 火焰已经将她的附近全面包围,她找不到任何出去的路。 女子不能参加科举, 陶婉空有一腔才情却无处施展,最后还要落得个烧成灰烬的下场。陶婉忍不住为自己将要面对的结局感到悲怆,不由得便落了泪。 既然无处逃生,索性珍惜最后的时光,在这世界上留下点什么。 陶婉拿出方才猜灯谜用的纸笔,写下了临终的四行绝句。浓烟滚滚涌入陶婉的鼻腔,抢占着肺中为数不多的氧气。陶婉不愿意这首小诗跟随着自己一同香消玉殒,索性用尽最后的气力,将这纸揉成团,顺着火焰的上方扔了出去。 下一秒,陶婉就由于缺氧而意识迷离,她甚至无法确认自己是否使出了全力,让小纸团如自己预想中那样扔到了火焰还没有烧到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轻拍打着陶婉的脸庞,试图将她从昏迷中唤醒。 陶婉的意识并没有完全苏醒,来人见状,干脆将陶婉打横抱起,将洒满水的床褥再次披在身上,趁着火焰将他们完全包围之前,找到了一个火焰中的缝隙,侥幸逃生。 陶婉苏醒时接连咳嗽了好几声,才将体内的浓烟和浊气全部吐了出来,好不容易从这场意外的火灾中捡回了一条命来。 没有意识到自己得救的陶婉,看到眼前风姿绝尘的黑衣男子,还以为自己已经下到了阴曹地府,眼前这人,正是话本子中的黑白无常之一呢。 于是,陶婉开玩笑道:“凡间的话本子倒是把你说丑了不少。” 赵稼轩听了陶婉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还以为这姑娘是还没从梦魇中清醒过来,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试探一下陶婉的鼻息。 谁知赵稼轩的手指还没有碰到,陶婉就反应特别强烈地躲闪了一下。 “你这无常倒是学会了人间的坏毛病。” 陶婉轻嗤道。 意外横死已经很惨了,来到了阴曹地府还要被黑白无常揩油。是可忍,孰不可忍,就连好脾气的陶婉都有了几分火气。 陶婉接二连三地语出惊人,赵稼轩也终于寻思出来不对劲。联想起自己救下陶婉时,她已不省人事的模样,估计是不知道后面的事,以为自己没逃出来呢。 再联想起陶婉口中的“话本子”与“无常”,赵稼轩福至心灵一般,想明白了陶婉心中所想,忍不住轻笑出声。 陶婉见眼前的美男子揩油不成,反倒是笑出了声,一脸的莫名其妙。这阴曹地府就是和凡间不一样,就连人的脑回路都这么清奇。 第142章 看到了陶婉的可爱反应,赵稼轩轻笑道:“你掐一下自己的胳膊,看看疼不疼。” 陶婉不疑有他,当真掐了一下,随之吃痛,叫了一声:“啊,好痛……哎,不对,我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我还会痛?” 陶婉看看赵稼轩,又看看被掐肿了的胳膊,终于反应过来,她哪里是到了阴曹地府,是被人从火场上救了出来,正在被救命恩人嘲笑呢。 一时之间,陶婉对赵稼轩的感情相当复杂。 因为这个人既救了她,又看了她笑话,让人不知道究竟应该感恩还是报复。 幸而赵稼轩生了一副好皮囊,风光霁月的模样,身段颀长,使得陶婉终究还是克服了刚才被他笑话的别扭,摆正了心态,向他作揖致谢。 谁知赵稼轩却一副调笑的神态,问道:“我这个阴曹地府的无常,好不好看?” 陶婉没有说话,却被绯红爬满了脸颊。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借着月色,两个少男少女在万千烛火的掩映下,悄悄地亲密,偷偷地互诉衷肠。 后来熟悉了陶婉才知道,多亏了她身陷火场时写下的那封矫情的绝笔诗词,若不是那个抛出去的纸团正正好好滚到了赵稼轩的脚下。赵稼轩也不会被她的才情所吸引,产生冲进去救人的冲动。 文章憎命达,赵稼轩之所以会被陶婉的诗词所触动,正是因为与陶婉相似的个人经历。 赵稼轩本是一个不安于现状之人,今生的抱负是先治国而后平天下,从此常伴君王左右。可偏偏爹娘过世之前,拉住了赵稼轩的手,逼迫赵稼轩立下毒誓:今生今世不忘祖宗基业,要将赵家的纺织技艺代代传承,经久不息。 因此,当听到陶婉所说的,身为女子无法报效家国,只能囿于斗室之间相夫教子的痛苦,赵稼轩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两人相见恨晚,从琴棋书画聊到诗词歌赋,因为志趣相投,所以越走越近,直到最后私定终身,一切都是那么的水到渠成。 只是陶婉没有算到爹娘的极力反对。作为家中独女,陶婉的爹娘哪里舍得她远嫁他乡,为了阻止陶婉嫁过去不惜以断绝关系相逼。 “你若是非要嫁过去,你就全当没有我这个娘。” 这是陶婉远嫁赵家村时,陶婉的娘放过的狠话。只因为赵稼轩无父无母的可怜身世,陶婉心中便起了怜爱之心,向赵稼轩许下了一生一世的诺言。 说服爹娘的这条路走不通,陶婉便在一个爹娘外出的雨夜,踏上了赵稼轩带她私奔的马车。 赵稼轩无父无母,本是无根之人,也无所谓家在何方,两人便在一处山林间的隐蔽处定居。两人男耕女织,好不般配。 大部分时间赵稼轩和陶婉都天天依偎在一起,做着各自的事情,好像这样永远也不会烦,永远也不会累似得。 时间在他们的身上好像被按下了静止键,两人甜甜蜜蜜的一起度过了一年又一年。 偶尔赵稼轩需要下山去采买食材,陶婉也会给赵稼轩带上干粮和干净的水,以及赵稼轩最爱吃的零嘴儿——麻辣小鱼干。 这道麻辣小鱼干将山泉水中的小鱼用花椒、茱萸、白糖等调料仔细腌制后,再在热油锅中反复煸炒,让调料顺着鱼肉的纹路腌入肉里,每一口都滋滋冒油,每一口都甜辣入味。 不仅仅是单纯的辛辣,陶婉做的这道麻辣小鱼干还保留着鱼肉本身的咸香,融入了茱萸的辣、花椒的麻、白糖的甜、鱼肉的香。 轻轻一咬,鱼肉爆汁般鲜甜,回味带着浓厚的辣味,带给舌头微微的酥麻,美味深入骨髓,让人浑身舒畅。 赵稼轩每一次下山时,都带着陶婉带给他的麻辣小鱼干。这个零嘴儿相当下饭,用它配着干粮吃,竟不比正餐差多少滋味。 赵稼轩和陶婉就这样偏安一隅,一年年走过了无数个春秋。 可天有不测风云。 爹娘相继去世的噩耗终于还是在一次下山时,传到了陶婉的耳朵里。 那一刻,陶婉如五雷轰顶,顷刻间双膝跪地,仰天长啸,悲痛欲绝。 在陶婉的想象中,她会慢慢地说服爹娘接受赵稼轩的存在,就算眼前说服不了,以后爹娘也会慢慢地接受他们的相爱。 她只是暂时地逃避,以后会跟娘解释清楚…… 可哪来那么多以后呢? 陶婉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见过了爹娘的最后一面。 陶婉来到爹娘的坟前,哭得痛不欲生。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陶婉觉得倒不如在他们的坟前,把自己也埋进去算了。 也好过后半生被终身折磨。 赵稼轩本是无父无母之人,陶婉又早早地失去了爹娘,两人在一起以后,逢年过节的时候,家里总是格外的冷清。 一是无儿无女,没有儿孙满堂,二是无父无母,没有高堂可拜。 好在过年的时间,无非那么几天,只要有人陪着,总不算太差。 若是生活就一直这样过下去,陶婉虽然因为与赵稼轩私奔一事有愧于父母,但到底也能因为赵稼轩的陪伴,强撑着把日子过下去。 第143章 可命运的齿轮再次转向了让陶婉崩溃的方向。 一日,陶婉向往常一样做工,一边纺织一边与一旁做着同样活计的赵稼轩说着闲话逗闷子。因为开春时做的成衣卖了个好价钱,锅里还炖着一锅犒劳他们辛劳的排骨。 锅中汩汩地冒着热气,没一会儿便传出来了肉香。 陶婉和赵稼轩日子过得清苦,平日里很少能吃到肉,因此两人都被这喷香的排骨勾走了魂,没一会儿便要往那排骨锅中瞄上一眼。 最先坐不住的人是陶婉。 陶婉假模假样地站起来,对赵稼轩说道:“我去那边看一眼肉熟了没有,闷久了把锅闷坏了可就不好了。” “是,娘子说得在理,为夫也在担忧这事。”赵稼轩应道,轻轻勾了唇角,笑容如沐春风:“娘子,不如我们早点吃饭吧,早点把碗洗净了收进柜里,也省得放在外面占地方。” 两个文化人说话相当讲究,什么锅啊碗啊的,说到最后无非就是一个“馋”字。可正当香喷喷的排骨终于如两人所愿上桌的时候,门口却忽然传来一声声沉重的敲门声。 两人目前双亲都不在了,也没有什么要紧的朋友会知道他们隐匿于山中的事情。 敲门声愈演愈烈,从一开始的沉重到后来的急促,后来终于等不耐烦了,干脆直接把门暴力推开了。看到来人,刚夹了一块排骨的陶婉的顾不上吞咽,直直地让排骨掉在了地上。 陶婉和赵稼轩还不知道,从这一刻起,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两人的命运变得截然不同。 第68章 麻辣小鱼干(二) “征兵, 每家至少一人。” 来人表情不耐,似乎对于陶婉和赵稼轩这么晚不来开门有些不耐烦。 陶婉碗里的排骨顿时不香了,一脸无措地看着赵稼轩。 赵稼轩也没有想到胤朝突然征兵, 而且还是每家每户都要至少出一人服兵役。这对那些多子多福的大户人家来不算什么, 但对赵稼轩和陶婉这对新婚夫妇来说, 无异于沉重打击。 无论赵稼轩和陶婉谁踏上战场, 都意味着这对刚刚喜结连理, 连蜜月期都没有过完的小夫妻要被迫生离死别。 君王的野心, 需要牺牲万千百姓的团圆来实现, 何其残忍。 作为家中唯一的男子, 赵稼轩义无反顾道:“我姓赵名稼轩, 把我登记上吧。” “你跟我走, 到了军营再登记。” 来人并不好糊弄,缘由也很简单。之前征兵时有些村落为了逃脱兵役动了歪心思。他们佯装登记在册, 后来等他们征兵的人再来找的时候,却总是出现种种意外。 他们不是意外横死, 就是突发疾病, 想方设法做出没办法服兵役的模样。军队的花名册一经登记, 无法再修改, 征兵的人也只得不了了之。 后来, 征兵办便采取先入营、后登记的方式征兵,避免有些心怀不轨之人钻空子,彻底堵上了他们耍小心思的路。 因为前人的错误, 倒是苦了后来者。 就比如此时此刻,陶婉和赵稼轩上一秒还在一起吃排骨庆祝, 下一秒却被征兵办毫不留情地直接带走,连一次好好说再见的机会都没有。 赵稼轩被征兵的人强硬带走后, 陶婉的眼泪几乎要止不住。 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入碗里,融入了排骨汤里。陶婉麻木地吃着排骨,嘴里的肉的味道咸得离谱,不知道是来自于汤底,还是来自于眼泪。 陶婉咀嚼着咸到齁人的排骨,内心满是悲怆。 之所以今天做了一锅丰盛的排骨,除了庆祝开春衣服的收入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陶婉想要告诉赵稼轩一个秘密——他们的家里多了一个小生命。 陶婉和赵稼轩有了他们自己的宝宝,从此他们苦尽甘来,踏入人生的全新阶段,有了更多的努力生活的动力,将用满满的爱意经营好他们的小家。 可这一切美好的想象都因为征兵的变故被毁掉了。 如果战争一直不结束,那他们的宝宝出生时,宝宝的爸爸将不在身边。如果战争过于残酷,他们的宝宝出生时,宝宝的爸爸可能已经不在人世。 一个原本幸福的三口之家,就因为君王一道征兵的指令,而从此变得支离破碎。 在赵稼轩从军之后,陶婉一个人来到了附近的村落杨家村,并用她攒下来的积蓄在此买下了一间房屋。陶婉靠着她的一双巧手,接一些缝缝补补的活,足够维持生计。 如果后面的事情没有发生的话,陶婉的生活似乎又要从谷底爬起来了。 若是悲剧到此为止,坚毅的陶婉尚且能够用家庭的信念支撑下去,想着未来二人可爱的宝宝,尚且能够在没有赵稼轩的日子里好好地活下去。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陶婉的人生就像是现实版的《活着》,从前拥有一切,最终一无所有。 陶婉的视力不是某天突然变差的,只是初始时她并不在意,直到有一天,陶婉发现自己已看不清楚缝衣的针线,缝衣的针并没有如愿扎进针脚中,而是一下下扎到了手指中。 十指连心,带来剧痛。 鲜红的血液顺着手指的伤口喷涌而出,但在陶婉模糊的视野中,只是一片不甚清晰的红。 第144章 陶婉就连流血的伤口都看不清了,她的眼前像是有一片浓雾,笼罩在一切事物之中。陶婉胡乱地摸索,好不容易摸到一块纱布,勉强地缠在指间,终于止住了血。 那天之后,陶婉眼前的浓雾越来越重,逐渐抢夺她的所有视力。 终于有一天,陶婉的眼前只剩下了无尽的黑暗。陶婉的世界里再没有一点光亮,正如她贫瘠的内心世界一样。 一位怀孕的单亲母亲,因为妊娠高血压而视网膜脱落,最终失去了视力。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陶婉的世界从此一片灰暗,再没有什么希望能够将她的内心点亮了。 陶婉开始厌食,一开始是讨厌吃肉,因为最后一次吃肉的经历太过悲怆,陶婉开始不再对任何肉食提起食欲,成了一个悲剧使然的素食主义者。 后来,陶婉连一日三餐都吃不全了。 陶婉失去视力后,看不见家里的锅碗瓢盆,因此做饭总是格外艰难。不是吃到了夹生的米,就是吃到了炒糊的菜,因为饭菜被她做得都很难吃,陶婉也对吃饭这件事渐渐地丧失了兴趣。 在最难熬的那段日子里,陶婉每天晚上都不断地做噩梦。在破碎的梦境里,她的娘亲和父亲在责怪她的不孝,赵稼轩一次次倒在血泊里跟她告别。 每天醒来,陶婉的眼泪都沾湿了睡觉的枕巾。 经历过种种劫难以后,陶婉失去的不仅仅是视力和食欲,更是活在世间的勇气和力量。如果说人靠一口精气神活着的话,那么陶婉的精气神已经用尽了,展现出油尽灯枯的征兆。 直到陶婉感受到了腹中第一声胎动。 小小的婴儿在腹中轻轻地挠了一下她的母亲,向陶婉宣告着她的存在。虽然动静不大,却足以让陶婉的内心颤动。 像是春风吹绿了草尖,死灰终于复燃,陶婉沉寂已久的内心又迎来了久违的波动。 虽然接连失去了父母和丈夫,残忍的神明甚至连陶婉赖以生存的视力都剥夺。但陶婉终于意识到,自己并非一无所有,她腹中的孩子,正高调地展现存在。 意识到这一现实的陶婉,终于吃了这段时间以来的第一顿热饭。 虽然看不见调料,陶婉把盐错加成了糖,也因为看不见,她加的调料量远远超出了美味的范畴。这顿并不好吃的饭菜,陶婉一口口全都吃干净。 从那天起,陶婉不再只为自己一个人活着。腹中孩子的存在点亮了陶婉活下去的希望,从此一无所有的她,也要好好地活着。 常言道,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 陶婉不希望她的孩子甫一出世,就看见没有丝毫活力,像被生活榨干了生命的母亲。陶婉要做她的孩子的表率,从此以后积极阳光的生活。 陶婉开始认真吃饭,认真生活,靠着前半辈子的纺织技艺的积累,陶婉慢慢练就出了不需要用眼,也能缝制出漂亮衣服的本事。孩子成年以前需要穿的衣服,都被陶婉在怀孕时期缝好织好了,如果陶婉不能够陪孩子那么久,至少能护佑孩子在成年前衣食无忧。 这也是为什么白桦第一次碰到陶婉时,陶婉正在河边洗衣服,努力地搓掉衣服上的每一粒灰尘。 陶婉的故事固然感染,但白桦还是不理解为什么选她来当听众。换言之,白桦不理解陶婉讲这个故事的用意,以及陶婉希望她来做些什么。 白桦自问除了会点厨艺之外,其他生活技能也就将将只够谋生。更不用说陶婉失明的双眼,即便是利用现代的高科技,治疗视网膜脱落的手术也很难让病人复明,更何况是在没有手术条件的古代。白桦即便是对陶婉眼睛的失明原因有了基本上准确的猜测,也实在是爱莫能助。 所以白桦不得不轻声打断陶婉的娓娓道来,真诚地说道:“婶子,你不妨直说罢。今日特意将身世说给我听,所为何事?” 白桦轻飘飘地一嘴带过陶婉的往事,其实是不想去揭陶婉的伤疤。白桦不愿再看陶婉痛苦地回忆过往,将心剖开,将心事说与她听。 所以不妨直接一点,跳过后来那些漫长而痛苦的回忆。 听到白桦的直接发问,陶婉因为回忆而充满痛苦的表情中有了少许松动。沉默许久,陶婉终于从过往中回过了神,轻声回道:“今日叫住姑娘,却有一事相求。” “我想请白姑娘为我做饭,直到我生产完出月子。”陶婉说道。 陶婉平时里自己吃得简朴,但眼下腹中正怀着胎儿,胎儿所需要的营养,并不是陶婉一个失明的孕妇所能够提供的。平日里陶婉所做的饭,果腹有余,营养与美味尚且不足,这也是为什么陶婉想要找白桦帮忙。 白桦毫不犹豫地应下,却听陶婉接着说道:“若是……” 白桦抬眸,对上陶婉有些湿热的眼眶,疑惑道:“若是如何?” “若是我在生产后没有活下来,还请姑娘代为照顾我的孩子。”陶婉生性温柔,此刻却眼含热泪道:“到时候我与夫君所攒下的全部家财,我愿赠与姑娘,只求姑娘能对我的孩子负责。” 坦白讲,白桦与陶婉相识不过一天的时间,陶婉愿意托孤于她,白桦非常意外。 第145章 但很快又想到,在陶婉所讲述的过往经历中,陶婉一直和赵稼轩隐居于山林中,似乎也没有什么朋友。唯一亲近的父母也早已离去,她又能将孩子托付给谁呢? 如此,道理便说得通了。 除了白桦以外,陶婉似乎也没有值得托付的人了。与其说是陶婉选择了白桦,倒不如说是陶婉在快要被生活逼上绝路的时候,刚好碰到了白桦。 因此,成就了一段缘分。 白桦短短一日之间接连获得了两份差事,一是负责杨乐乐一家的餐饮伙食,二是负责陶婉的孕妇餐以及未来的月子餐。 接二连三的生意却并没有让白桦有多么开心,因为她很快就意识到了一个现实的问题,那就是她的分身乏术。 既要负责白家村的日常饮食,又要负责杨家村两户人家的一日三餐,白桦作为一个没有三头六臂的正常人类,怎么可能每日在两个村落之间同时周转,这未免有些不切实际。 真是接单一时爽,做饭火葬场。 白桦看着眼前孤立无援的陶婉,挺着大大的肚子、长着失明的眼睛,显得尤其可怜。若是白桦这个厨子都拒绝为陶婉做饭,等到她将来肚子大到走不动路了,不就只有一尸两命的结局了吗? 思及此,白桦话说到嘴边,反悔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到最后,白桦也只是宽慰陶婉道:“你放心,饭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了。你生产的事情也不用担心,我找我们村最好的顾竹医师过来替你接生,你们肯定能够母子平安。” 听了白桦的话,陶婉摸索着抓住了白桦的手,摇晃着表达感谢。 白桦的身子随着陶婉的手也在不断摇晃,晃动之中,白桦突然想到了分身乏术的难题的解决方法。 有了! 第69章 糖醋脆皮鱼 有了! 白桦想到近日以来厨艺愈发精湛, 性格也愈发活泼起来的张迎春,心下有了主意。 如果白桦将张迎春教养得能够独当一面,让张迎春来负责一部分的小饭桌业务, 那么白桦就有更多时间去寻找新客源, 研究新菜式了。 随着小饭桌业务的壮大, 白桦已经不能够独揽全局了, 白桦需要能够信任的帮手, 将任务分配下去, 才能够同时满足两个村的不同食客的需求。 眼下, 白桦手中能用的人并不多, 这个人非张迎春莫属。张迎春对学习厨艺有热情, 也踏实肯干, 更是白桦看着长大的,能够放心任用。 而通过杨乐乐和陶婉的需求来看, 杨家村对于吃饭这件事的需求远超于白桦的想象。并且杨家村不同于以农业为经济命脉的白毛村,杨家村以纺织谋生, 意味着杨家村的经济几乎没怎么受到干旱、暴雨这类天灾的影响, 如果进一步挖掘杨家村的潜在客源, 将会带来非常可观的收益。 白桦找胖婶借了一辆驴车, 心中燃起了斗志。 但在此之前, 白桦还是跟着在杨家村休整好了的大部队一块回了白毛村,回到了熟悉的厨房里。 一大早,村民们便送来了各种瓜果菜蔬作为食材。胖婶因为女儿在白桦这里学厨, 特意多送了些猪肉,就当做张迎春在白桦这里学厨的学费。 白桦无疑是个好师傅, 对她的小徒弟张迎春丝毫没有藏私,会什么就教什么。 毕竟, 白桦以后是需要张迎春掌握当家的本领的,万一哪天白桦有事,就需要张迎春能够站出来顶上去,为此不惜倾囊相授,毫不藏私。 学厨,刀工是第一位的。 张迎春学得也很认真,跟着白桦踏踏实实地从如何削好一个土豆开始学习。直到张迎春切出来的萝卜丝细到能够穿针引线,也能用一块鲜豆腐雕出来宛如鸡丝般嫩滑的鸡豆花时,张迎春的刀工便算是出师了。 白桦这才放心让张迎春在她的身边帮厨。 张迎春看到白桦今日洗了格外多的瓜果菜蔬备用,还以为师父是没有睡醒,小声提醒道:“师父,你菜洗多了,大家吃不完。” 白桦为自己的小徒弟知道节约粮食而感到高兴,忍不住摸了摸她圆滚滚的脑袋,笑着说道:“吃得完,你等着看吧。” 张迎春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但又觉得师父不会骗她,于是懵懂地点了点头。 白桦的笑容更浓烈了,点了点张迎春的额头,轻声训斥道:“行了,不要磨洋工了,自己去找点活儿干。” 张迎春于是去洗锅洗碗,消失在了白桦的视野里。 白桦看了一眼今日的蔬菜、瓜果还是肉类,可以说是一应俱全了。 矿难事件之前,村民们并不完全信任白桦,所以每天过来送食材时,往往会在数量上耍滑头,不是少送几样菜色,就是偷偷折些分量。 村民们都有占小便宜的心理,今日我少送了,我吃的便是别人家的粮食蔬菜,因而会有赚到了、占便宜了的感觉。 但经历过矿难事件,侥幸捡回一条性命来的白毛村村民们,终于意识到了村外之人的可怕。相比之下,从未害过他们一分一毫的白桦就更显得和蔼可亲了。 村民们再来给白桦小饭桌的菜的时候,就把从前的占小便宜心理丢一边了,送来的食材足斤足两,种类也相当丰富。这个时候村民们的想法也转变了,反正这些食材都是要进他们肚里的,谁做的好吃就谁来做呗,何必计较那仨瓜俩枣。 第146章 白桦看着明显比往常丰富不少的食材,一不做二不休,每样食材都洗净了不少。白桦并不喜欢浪费,与之相反,白桦事实上给每样食材都制定好了最佳的做法。 今日的菜色是:糖醋脆皮鱼、肉沫烧茄子、鱼香炒肉丝、干煸土豆丝、番茄炒鸡蛋、清蒸小南瓜。 正好是三荤三素,营养搭配。 第一道菜做干煸土豆丝。 白桦将土豆洗净去皮后,切成粗细均匀的细丝,沥干多余水分。将切好的细土豆丝挂上一层薄薄的土豆淀粉(土豆淀粉的做法见第三章,这里不多赘述),下入油锅中旺火炸透至表面微微发黄、土豆糯香时捞出备用。 再将生姜切丝、小葱切段、花椒磨粉、茱萸剁酱,一同下入锅中将调料炒香,下入方才炒至断生的土豆丝,翻炒至土豆丝入味,表面金黄灿烂,入口麻辣鲜香。 如此,一道干煸土豆丝便大功告成。 第二道菜做番茄炒鸡蛋。 白桦先将每个番茄的顶部改十字刀口,放入热水中烫过后,就可以轻松剥皮出沙,口感蓬松多汁。再将烫好后剥皮的番茄切丁,鸡蛋打散。 锅烧热后先下鸡蛋,煎成蛋饼后铲成大小均匀的鸡蛋丁,炒的过程中加入少许盐调味。当鸡蛋丁固定成形后,下入番茄丁,二者翻炒均匀,让鸡蛋吸饱了番茄的酸甜,也让番茄中和了鸡蛋的油腻后,便可出锅。 如此,一道番茄炒鸡蛋便做好了。 第三道菜做清蒸小南瓜。 白毛村的小南瓜品种类似于上一世的贝贝南瓜。小小一个,皮薄肉嫩,口感甘甜,入口即化。将小南瓜清洗干净后蒸熟,可以带皮一同食用。 白桦将小南瓜对半切开,挖掉里面的南瓜籽,再将小南瓜进一步切成易于入口的小块,放上蒸屉,蒸到小南瓜们表皮软烂、色泽金黄时,便是品尝清蒸小南瓜的最佳时机了。 用勺子挖上一勺送入嘴中,口感蜜里流油。直接了当啃上一口,口感清甜可口。只要用的小南瓜新鲜,烹饪的技术到位,不论怎么吃都好吃,这就是清蒸小南瓜的独特魅力。 素菜做完了,接下来便是大施拳脚的肉菜了。 白桦先挑一块肥瘦相间的猪肉,细细地剁成肉沫,在油锅内炒至肉臊酥香。再将茄子去皮茄丁,在锅中炸至外表软烂,茄香四溢,捞出备用。向肉沫中加入油香十足的茄子,二者稍微翻炒便互相入味。 茄中带了肉香,肉中带了茄味,便是肉沫烧茄子这道菜的独特风味。 白桦挑了一块猪里脊肉切成细丝,胡萝卜切丝、小葱切段、木耳撕块,调好一碗鱼香料汁备用。锅热后先下猪里脊丝煸炒入味,再下入各种配菜炒至断生,最后浇上一份灵魂鱼香小料汁,一道鱼香炒肉丝便可以端菜上桌。 明明没有鱼肉,却能吃出鱼味,是鱼香炒肉丝这道菜的神奇之处。 最后,便是今天的重头戏——糖醋脆皮鱼。 白桦将鲜鱼杀生洗净后,先在鱼的两侧各开几道刀缝,又在鱼头处切一小口,最后在淀粉糊中裹至表面均匀,轻轻捏住鱼尾,放入油锅中炸至定型后捞出装盘,造型如鲤鱼跃龙门一般,栩栩如生。 再用糖、盐、醋、肉汁以及下锅炒过的葱丝、姜粒、蒜片等调料调出一个糖醋口的汁,均匀地浇在脆皮鱼的身上,让鱼身均匀覆盖的同时,盘中保留鲜美的汤汁。 皮酥、肉嫩、糖香、味浓,一道视觉味觉双丰收的糖醋脆皮鱼便做好了。 和张迎春的反应差不多,李婶、温婶的反应也是大吃一惊。虽然白桦的厨艺好在村里出了名的,但今日突然做了这么多菜,还是让村民们大多感到意外。 吃饭之前,白桦特意将三荤三素的菜式一分为二,一半留给白毛村的村民享用,一半则打包装盒,放在了白桦预先向胖婶借来的驴车上面,另有别的用途。 今日在大家开饭之前,白桦难得学郭德纲报了次菜名。 白桦迎着全体村民的目光,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今日给大家准备了三荤三素,荤菜是糖醋脆皮鱼、鱼香炒肉丝和肉沫烧茄子,素菜是干煸土豆丝、番茄炒鸡蛋和清蒸小南瓜。” 村民们面面相觑,对突然变好的饮食感到奇怪。今天也不是过年啊,难不成是最后一顿,现在吃得这顿其实是散伙饭? 面对异常丰盛的晚饭,村民们都有些担惊受怕,聚精会神地听着白桦接下来要说什么。 白桦看到村民们一个个紧张兮兮的神情,不由得轻笑出声,安慰道:“放心,不是要卖了你们。是我给咱们村找到了新出路,大家一起吃顿好的庆祝一下。如果顺利的话,接下来大家天天都可以吃得这么好。” 村民们听了白桦这没头没尾的话,更是被她勾引起了好奇心,连忙七嘴八舌地追问道: “怎么回事?” “别卖关子了,你快说呀。” “就是,别说话说一半吊人胃口。” 看到村民们都是一副焦急的模样,白桦知道自己如愿勾起了村民们的好奇心,便继续道:“我从前答应过大家,倘若小饭桌要是有赚钱的一天,和大家一起分红,你们还记不记得?” 一些记性好的村民点了点头,但大部分村民都是一脸茫然,他们没有把白桦当日许诺的话放在心上,只以为是白桦当时稳定军心的一种策略罢了。 第147章 谁知白桦说出去的话当真作数,如今倒真要跟他们商讨赚钱的法子。村民们一个个喜出望外,都是一副捡到宝的表情。 其中,李婶是个急性子,第一个追问道:“白姑娘你倒是说说,你如何带我们赚钱分红?” “很简单。”白桦回答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前几天我们因为矿难事件途径的杨家村?” 这是白毛村的村民们心头的一道疤,怎么可能不记得?于是大家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回应着白桦提出的问题。 “我们赚钱的出路便是来自咱们路过的杨家村。我的思路便是在杨家村建一个和咱们村类似的小饭桌,只不过运营方式有所不同。” 白桦语气冷静地说道,她的声音平稳,透出令人信服的魔力,让村民们不由得听进了心里去。 “我呢,已经谈成了杨乐乐、陶婉两家的固定生意,但除了少数的固定顾客之外,我们还要去发展散客的生意,这也是为什么我要向张婶借了辆驴车。” 白桦说到这时,便给胖婶递了个眼神。胖婶心领神会,认同地点了点头。 白桦继续说道:“我们现在要做的,便是发展邻村杨家村散客的生意。每日做好荤菜素菜,去杨家村的门口摆摊卖盒饭。” “你说得这些我们听不懂,但真的可行吗?”温婶眨了眨听蒙了的眼睛,询问道。 温婶和白毛村大部分的劳动妇女一样,没有读过书,也不认识几个字,白桦说的什么话太深奥,他们只听了个一知半解,唯一只好奇一件事,那就是白桦的主意可不可行。 “这一点大家尽可以放心,我计划先在杨家村那边试营业一个月。若是此路行不通,咱们到时候再找别的路子。”白桦温和地笑道,引用了一句前世伟人的话:“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大部分村民都被白桦的话给说动了,毕竟眼下天气变化莫测,粮食频频歉收,如果只靠种地吃饭,大家一起饿肚子是早晚的事。如果不找到新的赚钱主意,白毛村迟早危在旦夕。 如今眼下白桦的法子,成本很低,无非是去杨家村卖做好的饭,风险又很小,卖不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不了回来自己吃掉就是了。潜在的收益又很大,如果这个主意可行,白毛村以后就可以形成一个赚钱养地、种地生钱的良性循环了。 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村长带头表态道:“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就先按你的想法,试上一阵子看看效果,行不行到时候看情况再定。” 村长是个聪明人,眼下如果想让所有的村民都同意白桦的想法,以后就按照白桦的想法来办,显然是不现实的。但如果只是尝试一段时间,收益良好就继续进行,收益不好就及时止损,大部分村民也都能够接受这个风险可控的尝试。 村长表态以后,村民们也接二连三地应和道: “我觉得行。” “试试呗,不行到时候再说。” “有钱分红的生意,干嘛不试试看呢?” 村民之间互相说服着,很快就达成了共识,他们同意白桦用他们所提供的食材和粮食去杨家村卖盒饭,条件是如果有利可图那么大家就按前期投入分红。 一场头脑风暴过后,本就劳累干活了一天的村民们更饿了,嚷嚷着让白桦放饭吃。 白桦见事情如愿以偿,也懂得见好就收,和张迎春一起给村民们盛饭打菜。 说来也巧,胖婶的那份饭刚好就是张迎春打的,张迎春骄傲地跟胖婶说着:“土豆丝是我切的,番茄是我剥的……” 胖婶听着,眼角都要湿了。 她就知道让张迎春跟着白桦是对的,这才过去多久,从前那个因为常年受到哥哥欺凌而变得胆小懦弱的张迎春就不见了,只剩下一个阳光开朗、喜欢做饭的活泼女孩。 被爱是一种美好的体验。 爱能让人长出新的血肉,从此获得新生。 张迎春因为白桦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疼爱,变得活泼开朗起来。因为她知道,从她认下白桦这个师父开始,无论她以后做错了什么事,都会有人替她撑腰。 她永远不必一人孤军奋战,因为有白桦在她的身后。这是白桦带给她的勇气,也是促使她蜕变的根源。 白桦看到她们母女两个和睦恩爱的画面,自知不该在一旁打扰,于是悄声退出,去收拾驴车去了。谁知张迎春看到白桦一走,自己也立马跟了上去,要陪白桦一起去卖盒饭,像个黏人的小尾巴一样,跟着白桦走东闯西,永远黏在一起。 白桦甩脱不过,只得纵着她跟上。 已近入冬,道路两旁的窗户上早已经印上了霜花,白桦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 坏了,要是她们现在从白毛村驾驴车去杨家村的话,带过去的饭菜早就凉透了,这样还怎么卖? 就算到了杨家村后二次加热,饭菜也早已不是当初的味道,失去了惊艳的外表和口味,白桦做的菜也就和寻常的家常便饭并无任何区别了。 白桦辛苦做的鲤鱼跃龙门的外形,白桦精心搭配的鱼香肉丝口味……都将不复存在。 这可怎么办才好? 第148章 白桦被这没有预料到的难题绊住了脚,一时出门也不是,不出门也不是,生生愣在了门口半刻钟。 这个时候,一旁的张迎春突然唤白桦道:“白阿姊,你不用着急,我有办法。” 第70章 老北京卤煮 白桦还在犹豫, 却听到张迎春一脸信誓旦旦地拍着小胸脯说道:“白阿姊,你不用着急,我有办法。” 张迎春指了指驴车的下面, 说道:“白阿姊, 我们可以在锅炉的底部铺上一层柴火, 再铺上能够导热的石头, 这样既不会让火焰烧坏锅炉的底部, 还能让运输过去的过程中可以源源不断地加热, 不论距离再远, 送过去的时候都能吃到刚刚出锅的新鲜饭食。” 白桦闻言眼前一亮。 上一世, 一些餐厅为了能够让食客们持续吃到热乎乎的饭菜, 便会在饭菜出锅以后放上一个持续加热的装置, 与张迎春方才形容的十分类似。 张迎春自从开智以来,是愈发聪明了, 总是时不时提出一些好点子出来,惊艳到白桦。白桦为自己收了一个聪明的小徒弟而感到欣慰, 按照张迎春的形容做出了一个简单的运输加热装置。 白桦和张迎春一路将饭菜运输到了杨家村, 打开锅盖一看, 饭菜都还冒着热气。精心摆盘的糖醋脆皮鱼栩栩如生, 让人开着便口齿生津, 想要尝上一口,一探究竟。 白桦和张迎春在杨家村的门口支起了小摊子,一块卖盒饭。 今日份的荤菜是糖醋脆皮鱼、鱼香炒肉丝和肉沫烧茄子, 素菜是干煸土豆丝、番茄炒鸡蛋和清蒸小南瓜,总共是三荤三素, 主食有花卷、馒头、米饭、窝窝头四种可以选择。 价格定的也相当便宜,单点一份荤菜是三文钱, 单点一份素菜是两文钱,单点一份主食是一文钱。 开业初期,白桦卖盒饭主打实惠,购买不同种类的盒饭还有不同程度的价钱优惠。 一人份的盒饭,一荤一素一主食只要五文钱,较单点便宜一文钱。两人份的盒饭,两荤两素两主食只要十文钱,较单点便宜两文钱。三人份的盒饭,三荤三素三主食只要十五文,较单点便宜三文钱。 盒饭买的份数越多越划算,可以享受多人的折扣价。 对于杨乐乐和陶婉这两户最初的创业支持者,白桦给予的回报是他们两户的任何人,都可以无限畅吃、饭菜管饱。 在正式开始营业之前,白桦先让张迎春去给杨乐乐和陶婉两户人家送去他们今日的饭,包括顶配的三荤三素任意主食,以及vip食客特有的玉竹排骨汤。 因为两家vip食客中有陶婉这位孕妇,白桦煲汤时特别注意少盐少油,避免孕妇食用后肠胃不适。这道玉竹排骨汤喝起来汤清味美,而且汤的鲜美来源于食材的本味,是任何食客都可以放心食用的美味。 酒香不怕巷子深,白桦做得饭菜香气扑鼻,在村子中层层回荡。因此白桦支棱起小摊子没多久,很快就吸引过来了第一个客人。 来人是个上了年纪的婶子,本姓方,是杨家村的大户人家中的媳妇。因为常年被婆家苛待,而长了一副受气模样,看起来惨兮兮的,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白桦不知晓这一切,只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准备全身心服务好今日的第一位客人。 方婶探头认真看了看白桦做的每道饭菜,每一样都是颜□□人、香气扑鼻,便是内行人,都挑不出来任何毛病。 可谁知方婶只是看过一圈,咋摸着嘴要走。 眼见着第一位客人不满意要离开,白桦连忙在身后喊道:“婶子不如再看看?我们的盒饭好吃还实惠,量大还管饱。” 谁知方婶一副逆来顺受惯了的模样,听了白桦的招呼声,反倒是急匆匆地往家赶。 方婶在娘家时便是个个软脾气的人,自从嫁到杨家村之后,整日里受到恶婆婆差使,受尽了委屈,却吃不上一顿好饭。方婶每日都是做饭的那一个,却不被允许上饭桌,只有大家都吃饱喝足了,才能去吃他们吃剩下的饭。 今日方婶外出,看到白桦正在卖诱人的盒饭,往日里总是吃残羹剩饭的方婶被勾住了馋虫,想要买,却想起来还要回家给一大家子做饭,顿时便偃旗息鼓。 方婶只得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若是平日里见不到美食,每日都吃些残羹剩饭尚且可以忍受,但如今方婶见过了白桦卖得那些看起来就很好吃的饭菜,回到家后仍被勾得魂牵梦萦,终于还是忍不住,方婶从嫁妆里拿出了十文铜钱,打算去白桦那里尝尝鲜。 白桦方才刚被今日碰到的第一个食客嫌弃,原本正在气馁着呢,还在反思今日做得饭菜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够好,却见离开没多久的方婶很快便又去而复返,重新停在了白桦的小摊子前。 白桦顿时展开笑颜,热情地问道:“婶子回来啦?可是要来尝尝盒饭的味道?” “你这盒饭是怎么卖的?” 方婶说话的声音很小,明明说得是一句疑问句,却是一副底气不足的模样。 白桦应道:“我们试营业期间,价格相当实惠。荤菜每样三文,素菜每样两文,主食每样一文。盒饭每人次五文钱,每人搭配一荤一素一主食。” 第149章 “来一份。” 方婶说这话时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白桦将她的微表情捕捉进眼里,一边用油纸利索地给方婶打饭,一边装作闲聊似得套方婶的话。 “婶子是杨家村的本地人吗?”白桦一边打饭,一边问道。 方婶没想到白桦突然跟自己搭话,但碍于教养良好,虽然不太适应陌生人的询问,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不是,我是嫁过来的。” “哦,嫁过来的啊。” 白桦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方婶说过的话,心里却寻思出了一股不一样的味道。 若是方婶嫁过来以后在婆家过得好,方婶定不会是方才的语气和态度,但眼下跟方婶还不算太熟,多问其他的,未免有些冒昧。 白桦便适可而止,笑道:“婶子拿回家好好尝尝,若是吃得满意,记得下次再来,我天天都在这儿附近摆摊。” “一……一定。”方婶说这话时甚至有些结巴,俨然是一副怯怯的模样。 白桦便笑盈盈地将打包好的饭菜和主食递了过去,望着接过油纸包的方婶慢慢消失在街角。 今日的声音远远比想象中要差不少,除了方婶和几个散客,几乎没有什么人来光顾白桦的盒饭摊。因此直到夕阳西下,带过来的柴火都烧尽了,白桦依旧剩了不少饭菜没有卖完。 对于这一天的收成,除了失望之外,白桦的情绪更多的是一种困惑。 为什么?为什么做得如此美味而又价钱低廉的盒饭会无人问津,问题到底出现在哪里? 以结果为导向反推过程,才是解决问题的切实办法。 白桦一边收摊,一边垂头丧气地想着缘由。但结果毫无意外,白桦的大脑一片空白,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出现这个问题的原因所在。 既然靠自己想不出来,那便做食客回访。 或许杨乐乐和陶婉两户人家,会帮助白桦发现客源稀少的根源所在。 白桦先是去了陶婉的家中,陶婉给出的都是肯定的话语,夸赞白桦做得饭菜好吃,她对白桦很满意,和白桦一样,陶婉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好吃的饭菜会无人问津。 最终,白桦无功而返。而后,白桦又去了杨乐乐的家中,这一次白桦终于得到了让她困惑已久的答案。 杨乐乐年纪尚小,不通人情世故,直言不讳地指出了白桦的问题,给了白桦灵魂一击。 “你做得饭菜卖相越好,别人越不敢买。”杨乐乐坦诚道:“便宜的价格,美味的饭菜,正常人的第一反应一定不是想要尝试购买,而是在想这个饭菜可能会有什么问题。” 白桦愣了一瞬,很快理解过来其中因由。 跟上一世的购物经历类似,那些便宜到超出人们预期的物品,往往只能够吸引到那部分想要贪小便宜的顾客光顾。 绝大部分顾客在看到商品远远低出个人预期的价格之后,第一反应不是要购买,而是在猜测这个物品有什么质量问题,才会卖得如此便宜。 这个逻辑在白桦摆摊卖盒饭上面同样可以说得通。 杨家村的村民们之前不认识白桦,某天白桦突然过来他们村门口卖盒饭,价钱还远远低于市面上的食肆饭馆,指不定是用的不好的食材,吃了她的盒饭还要闹肚子。思及此,村民们哪里敢买白桦的盒饭,巴不得绕道而走,才是正常人的思考思路。 白桦在商家的思路里面钻进了牛角尖,走出商家思维才豁然开朗。 原来是盒饭卖得太便宜,没人敢买了呀! 白桦一天的疑惑被杨乐乐解答了出来,原本抑郁的心情顿时拨云见雾,瞬间明媚了不少。 毕竟第一次摆摊就想赚得盆满钵满,未免有些不切实际。找出摆摊存在的潜在问题并解决它,未来才会有希望靠摆摊赚一笔。 有了改正的方向,远远好过无头苍蝇一般乱撞。 只要饭菜没问题,获得食客们的信任,便是早晚的事了。 为了长远考虑,白桦不打算为了获取食客信任而提高售价,对于杨乐乐提出来的问题,白桦有她自己的解决办法。 白桦狡黠地一笑,脸上重新拥有了笑容。 在回白毛村的路上,白桦顺便去了一趟市场,正好见到有肉贩在宰猪。 肉贩是个老手了,猪的各个部位的肉被他用刀划分得整整齐齐,有序地放在不同的盆里,而除肉以外的猪内脏和猪下水却被嫌弃一般随便扔在了案板旁,俨然是一副要随便扔了的模样。 白桦作为一个厨子,平日里最见不得别人浪费食物。这猪内脏和猪下水都是做美食的好食材,就这么扔了,岂不是可惜? 在肉贩扔掉之前,白桦连忙问道:“师傅,你这猪内脏和猪下水怎么卖?” 肉贩听了这个问题,先是愣了一瞬,疑惑道:“你家里养狗,要喂狗吃吗?” 白桦还没顾上答话,肉贩又自顾自地说道:“这玩意这么腥,还很脏,我看你还是不要给狗吃了。狗的命也是命,别糟践狗了。我这还有些切剩的碎肉,便宜卖你吧。” “不是,师傅你理解错了。”白桦笑道:“我家里不养狗,买这些也不是给狗吃,我是要做给我们村的人吃的。” 第150章 “做给人吃?!”肉贩听了白桦的话,双目瞪得溜圆,满脸不可思议道:“你是跟你们村里的人有仇吗?他们欺负过你?” 真是高手在民间啊,这肉贩要是不卖肉,去说单口相声绝对是一把好手。 白桦几乎笑得合不拢嘴巴,缓了一会,才找回了理智回肉贩道:“我跟他们呀,既没仇也没怨,我是要拿这些猪下水和内脏做美味呢!等我回去做好了到时候带一份给你,师傅你就知道它们有多好吃了。” 肉贩还是一脸不敢置信道:“我可无福消受,你还是自己独享吧。” “你要多少都拿走吧,也省得我处理了。”肉贩慷慨道:“到时候吃出事来了可别回来找我啊,我可是提醒过你了。” 肉贩将这头宰好的猪身上的内脏和下水都打包给了白桦,表情嫌弃,仿佛白桦不是要来做饭,而是要去自尽。 胤朝还没有人发现猪浑身都是宝,当朝的人们只知道猪肉美味,却不知道猪的内部也全都是宝。 既然前无来者,白桦便要开创胤朝人吃猪内脏和猪下水的先例。 回到白毛村之后,白桦趁着肉贩送的猪内脏和猪下水还很新鲜,连忙把它们洗净焯水,去除掉上面的猪腥味。做好这一切后,白桦开始把这些胤朝人看不上的猪货变废为宝。 先是用花椒、大料、桂皮等调料配好后,打包在纱布内用纱布储存好,扎几个小孔方便入味后,再放入锅中熬出汤底。 这样做既能让汤底完全融入调料的味道,又不会让这些辛辣细小的调料被人们吃进肚去,败了吃美食的意趣。 先将洗净焯水的猪货们分门别类的切好归类,将猪大肠、猪舌头、猪肺片、猪肝、猪肚、猪五花等猪货趁热依次加入锅中,与锅内的汤底充分融合,被煮得汩汩冒泡,满室肉香。 要做好一份卤煮火烧,除了猪下水和猪内脏之外,最重要的是火烧。 要将面粉与水混合均匀,烙成实心的面饼,每一个咬下去都有强烈的饱腹感。面食与肉类同在一锅,让食客在吃卤煮之外,能够填饱肚子,是卤煮火烧的灵魂所在。 白桦烙好了一个个实心的面饼后,将它们趁热放入卤煮的锅中,与锅中的卤味们一起煮出香气扑鼻的味道。因为面饼是实心的,所以也完全不用担心煮的过程中会散掉,与之相反,面饼会吸饱汤底的味道,融入满满的肉香。 最后,白桦又拿了一些李婶送过来的鲜豆腐,将它们切成大片,过油炸至金黄,一同放入卤煮的锅中,与卤味们一同焖煮。 出锅时,金灿灿的炸豆腐吸饱了汤汁,实心的面饼也被染上了肉色,卤味们也因为调料的存在,获得了酱香浓郁的味道。 白桦每一份都盛了一个实心面饼、一个炸豆腐、若干猪大肠、猪舌头、煮肺片、猪肝、猪肚、猪五花等猪货。将它们切成易于适口的大小,放入碗中,最后浇上一勺充满滋味的卤汤,将碗内的食材层层包裹。 端上桌之前,还要撒上腐乳酱、蒜泥和一把香菜作为调味,这道老北京卤煮才算大功告成。 今日带过去的盒饭很多大部分都没有卖掉,这些三荤三素加热后便可以给白毛村的村民吃。除此之外,还有刚刚出锅的卤煮火烧作为加餐,让村民们尝到不一样的风味。 到了饭点,白桦和张迎春给每个村民都打了三荤三素的菜,又给每人盛了一碗丰盛的卤煮火烧。 这碗卤煮火烧白桦煮得精妙。 猪肝的脆,猪肠的香,猪肚的嫩,猪五花的油润、猪舌头的绵软、猪肺片的咸香,再加上炸得金灿灿的吸饱了汤汁的豆腐块,以及一块实心的面饼,每一口带来美味的同时都带着强烈的饱腹感。 大部分村民吃卤煮火烧之前都是眉头紧皱,仿佛白桦是在给他们吃有毒、变质的食物,但吃过后却无一不眉头舒展,被卤煮火烧美妙的口感所折服。 尤其是第一次尝试,新鲜感只会让村民们上瘾,迫不及待地去尝试第二口。于是一口接着一口,一碗卤煮火烧很快就见了底。 村民们就不由得懊悔,早知这般美味,就不该在白桦打饭时嚷嚷着少来一点了,如今倒是吃了没见过世面的亏,如此美味的卤煮火烧只尝到了巴掌大的一点,未免可惜。 于是,不少村民仰着脸问白桦,下次什么时候再做这个菜,白桦也只得无奈地摇摇头。 毕竟刚好碰到肉贩愿意送猪下水和猪内脏给她这种事,一辈子有一次也不算少了,白桦哪里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呢? 因此,即便有村民第一次吃没吃过瘾,白桦也给不了第二碗,甚至对于未来哪天再做这道菜的疑问,也无法给出肯定的答复。 村民们只得摇头叹气,为这道不可多得的老北京卤煮而每日期待。 村民们对这碗卤煮火烧的盼望,不吃内脏的食客们是理解不了的。但如果哪天有幸吃到一碗热气扑鼻的卤煮火烧,或许就会如同村民们一样被打开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门,从此体会到内脏和下水的美味。 这边白桦在白毛村和村民们其乐融融的吃着热腾腾的卤煮火烧,杨家村那边,刚到家的方婶正因为买了白桦的盒饭,受到了婆婆的责问。 第151章 “你买的什么?” 婆婆见方婶回来得比往日要迟,不客气地责问道。 “回婆母,我在村口看到有人卖饭,便买回来给您和孩子尝尝鲜。” 方婶过门已久,早已不再是从前在娘家时那个跟婆婆硬碰硬的莽撞性子。如今她远在他乡,又没有娘家人撑腰,方婶便学会了取巧,变着花样哄婆婆开心,在婆家的日子却没有因此好过一点。 婆婆听了儿媳奉承的话,非但没有开心,反倒是嘴唇一抿,不悦道:“你个败家玩意,家里那么多吃食都堵不上你的嘴,你还要去外面买。” 方婶想说,她买饭花得是自己的嫁妆,没有花婆家的一分钱。但嘴唇翕动了半天,终于还是咽下了话到嘴边的话。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日子终归还是要过下去的。 于是,方婶低眉顺眼地认错道:“婆母教训的是,我以后一定多跟婆母学习勤俭持家的本事,有劳婆母提点我了。” 婆婆这才哼了一声算是勉强满意,却又挑刺道:“把东西放下去做饭吧,买这么点东西够谁吃的。” 上一秒婆婆还在苛责方婶在外面买吃的败家,后一秒却又责怪方婶买得不够一家人吃。当真是道理都在婆婆手里,婆婆怎么说都是有道理。 方婶作为儿媳,便只有受气的份。方婶根本也不敢说,其实她只是想用自己的嫁妆买一点好吃的,犒劳一下日夜辛劳的自己。 面对婆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态度,方婶也只是应了一声,一脸沉默地到了厨房做饭,就像她每一天做得那样。 做好了一桌子的菜,给全家人吃。 婆婆、公公、丈夫和孩子在桌上吃得正欢,方婶在一旁替婆婆和丈夫夹菜,直到一桌子的人都吃得肚子圆滚,方婶都没有吃到一口饭。 末了,婆婆还要嫌弃道:“笨手笨脚的,让你夹个菜都不利索,你还能干什么?” 习惯性的否定,让方婶几乎要认不清自己了。 明明在嫁到婆家来之前,她也是家里的掌上明珠,也是父母的心头宝。怎么就因为嫁了个人以后,生活就对露出了凶狠的獠牙。 方婶感觉自己像是家里的一个奴仆、一条狗,一个没有任何存在感的人。 方婶心中的郁结情绪几乎要冲破天灵感,桌上却还是一片欢声笑语,没有人看到方婶一个人在房屋角落偷偷抹泪。 或许有人看见了,但他们一家,没有人在乎。 明明都是一家人,方婶却仿佛是一个局外人。 等到婆婆和丈夫他们吃完饭,方婶破天荒地没有听话地扫地刷碗,而是在厨房中偷偷吃着白日里在白桦的摊子里买到的盒饭。 虽然只有一道糖醋鱼、一道蒸南瓜和一个小花卷,却比平日里吃得每一顿剩饭都要香甜。 专业的形容词方婶因为文化有限也不会说,但对于方婶来说,这种专门有人给她做饭的感觉非常美妙,让她每一口都吃得无比幸福。 幸福着,幸福着,却又掉下了眼泪。 这种花钱才能从别人那里买过来的快乐,哪里比得上温馨的家庭重要呢? 自从结婚以后,丈夫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事事以婆婆为尊,彻头彻尾的妈宝男。初始时方婶还会反抗,却被丈夫以孝道逼迫就范,如果不合婆婆的意,方婶便成了这世间人人得而诛之的不孝媳妇。 凭什么? 第二日,婆婆被鸡鸣给吵醒,只好把脾气发泄在方婶这个受气包的头上。 婆婆来到了厨房里,正好看到昨日剩下了些没有洗净的碗,便趁机发难道:“这是谁家的懒媳妇,日上三竿了还不来干活?让我一个老婆婆累死累活给你们洗碗是吧?” 死一般的沉寂。 本来婆婆被鸡鸣给吵醒就心情不好,没想到平日里指使惯了的人还敢不理她,顿时火上眉头,径直来到了儿媳妇的房里。 然而,婆婆却发现,房间里只有睡成死猪一般的儿子,哪里还有儿媳妇的影子。 婆婆只能把他的宝贝儿子给摇醒,轻声问道:“你媳妇去哪了?” 被叫醒的儿子也是一脸的起床气,不耐烦道:“不就在我旁边睡着吗?也可能干活干累了,随便睡哪了吧。” 婆婆一脸不可置信道:“我刚刚一路找遍了整个家,都没有她的影子。” 听了婆婆的话,方婶的丈夫也终于被事实给吓醒,跟着婆婆一起把家里翻了个底儿朝天,哪里却都没有方婶。 婆婆着急道:“你赶快去村里找她,看看她藏哪去了,找不到的话就去衙门报案。” 婆婆的焦急自然不是出于对方婶的关心,而是有一种私人财产丢失的不乐意。这个儿媳妇是她花了彩礼娶进家里干活出力的,凭什么突然消失?她花了钱的! 方婶丈夫从婆婆那里领命,连忙去找方婶了。 去的路上还一脸纳闷,他那逆来顺受的小媳妇,大清早的能跑去哪里呢? 第71章 清炖全羊汤 第二日, 公鸡还未打鸣,白桦便早早起床,去叫张迎春一块准备朝食。 第152章 张迎春睡得迷迷糊糊, 眼神迷离的小声嘟囔道:“谁啊?” “我呀, 迎春要不要跟我一起学做饭?” 白桦虽是开口询问, 却没报什么希望。毕竟张迎春正是贪睡的年纪, 要是一时被瞌睡虫给勾住了, 不想早起, 白桦也能够理解, 大不了一个人勤快点也能把早点给做好。 但谁知道张迎春一听是白桦的声音, 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头发瞬间炸毛成了一只小狮子猫。 白桦不由得失笑, 把张迎春引到梳妆镜旁,用梳子将张迎春的头发梳顺, 给张迎春扎了一个好看的丸子头,再配上张迎春最近吃好喝好以后, 日渐圆润的娃娃脸。离远了看,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皇宫里走出来的小格格, 水灵得很呢。 张迎春仅剩的一点瞌睡, 也被她好看的发型给驱散掉了, 只剩下打扮精致出门的欣喜若狂。 白桦自己本身不是讲究人,穿着打扮上衣能蔽体便满足。但张迎春毕竟还是在爱美的年纪,会为了一个好看的发型而开心半天, 白桦也乐得成全。 梳洗完毕后,白桦和张迎春来到了村里的公共厨房, 一起做今日的朝食。 昨日做老北京卤煮时剩了些五花肉,白桦便拿五花肉提炼了些猪油。 白花花的五花肉被放在锅里, 不一会,五花肉便被煎得酥酥脆脆、滋滋冒油。白桦把煎过的五花肉干捞出来,给张迎春当小零食吃。剩下提炼出来的猪油留在锅中,用于今□□食的烹饪。 张迎春吃着煎到酥脆的五花肉干,咬下一口嘎嘣脆,满嘴都是浓烈的油脂香。 接下来,白桦和张迎春一起揉面团。面团是前一天晚上提前醒过的面团,经过一晚上的发酵,变得蓬松绵软,可以肆意地揉捏成任意的形状。和面时还加入了适量的鸡蛋,这样做出来的面点也会更加香醇。 其中一半的面团白桦预先加了红糖进去,经过一晚上的充分发酵入味,已经变成口感微甜的红糖面团了,这一部分的面团,白桦用它们来做香喷喷的红糖果子。 将准备好的红糖面团切成小块挨个擀成薄薄的面片,待油热后,放入猪油锅中两面炸至金黄,再用筷子在每个红糖果子上扎上两个小孔,让红糖果子放气膨胀,外形变得圆滚饱满、蓬松绵软。 白桦将炸好的红糖果子放在一边,由张迎春来负责控油,并递过来新的切好擀平的面片给白桦。白桦和张迎春的配合相当默契,宛如最亲密的姐妹一般,明明是第一次一起做红糖果子,却没有出过一次差错,十分顺利地炸出了一大篮子红糖果子。 剩下一半的面团,白桦预先加入了抹上了油盐来调味,打算用它们来做油旋【注释1】。 白桦将面团揪成大小统一的剂子,按照螺旋的形状卷成层层交叠的油旋生胚。然后再将做好的油旋胚子放入吊炉中烘烤至定型,刷上一层猪油便于油旋的着色,让整个油旋烤得金黄酥脆,细腻油润泛着光泽。 待油旋轻轻一碰便酥到掉渣时,一炉香喷喷的油旋便做好了。 油旋从上往下看,是一座泛着金光的宝塔,从下往上看,则是深不见底的漩涡。油旋的做工相当精致,足足六十层褶皱,才塑造出了油旋精美的外形。面、油、盐的精妙配比,让油旋的口感层层交叠、酥脆掉渣,是任何其他的面食都 没有的美味。 今日份的主食,白桦便准备了红糖果子和油旋这两种一甜一咸的不同面食,照顾到不同村民的不同口味需求。 光吃主食未免口干舌燥,白桦和张迎春便一块去赶集,谁知在早市上又碰到了昨日那肉铺的大叔。 肉铺的大叔一看到白桦,便是一脸遇到怪人的表情,嘴唇都勾不出往日里迎接客人的微笑。大叔的嘴唇艰难地颤动了两下,终于还是耷拉了下去。 “姑娘,来点什么?今日有新鲜现宰的羊肉……和羊杂。”肉铺大叔想到白桦昨天要买猪杂的奇怪需求以后,特意补了一句。 好在,白桦今天没有为难肉铺大叔,敞亮地说道:“给我称点羊肉,再来点羊杂。” 肉铺大叔一听白桦这需求,犯了难,好半天才接话道:“姑娘,我们这羊杂不卖,你要买羊肉的话,我直接送你一些羊杂算了。” 白桦也乐得省钱,笑眯眯地应了声好。 付过钱后,白桦特意递给肉铺大叔一个油纸包裹的物品,笑着说道:“老是白拿阿叔家的猪杂羊杂,我也不好意思,做了点面食给阿叔尝尝。” 肉铺大叔听后,一脸五味杂陈。 无他,在肉铺大叔的心中,白桦作为一个连猪杂都吃的女子,肉铺大叔实在是不敢相信白桦能做出什么好吃的美食出来。 但人家好心送食物给他吃,肉铺大叔也不好直接拒绝,表面上还是客套道:“还带什么东西,这次我就先收下了,下次可不要再带了啊。” 肉铺大叔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来的却是自己的心声。 白桦祸害他一次也就够了,不能总浪费粮食不是? 等到白桦买完羊肉和羊杂走远了,肉铺大叔看着白桦送来的两个卖相可观的面食。一个层层叠叠、酥到掉渣,一个油香四溢,飘出来淡淡的甜味。 为了宰羊卖肉早市摆摊,肉铺大叔今日特意起了个大早,又忙活了一早上还没顾得上吃朝食。肉蒲大叔看着眼前没见过却香味浓烈的面点,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动了试一试的念头。 第153章 “就吃一口,不好吃就丢了喂狗。” 肉铺大叔不停地在心里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终于还是拿起了油旋,一口塞入嘴中。来不及细细品尝,肉铺大叔便匆忙闭上了眼,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一个更紧要的问题。 好吃难吃暂且不论,这东西可别害他腹痛啊。若是肉铺大叔忙着去茅厕,那他忙活了一早上收拾出来的新鲜羊肉,不全白费了。 但吃到吃了,肉铺大叔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咀嚼了两下。 第一口,酥酥脆脆的,应该是新鲜的,没有变质,肉铺大叔松了口气。第二口,猪油的油脂香在口腔中渐渐散开,勾着唇舌想要再来一口。第三口,一个小小的油旋已经被三口炫完,剩下的是唇舌留香。 三口吃完了一个小油旋后,肉铺大叔回味着这三口的味道,每一口都味道不同,每一口都别具风味。 肉铺大叔回想起自己三十多年的人生中,好像还没有吃过如此神奇的食物。适龄的姑娘嫌弃他日日宰猪宰羊,一身的血腥味,所以肉铺大叔一个人孤零零地寡到了三十多岁。 肉铺大叔的厨艺仅仅能够让他填饱肚子,当日没卖出去的剩肉,放到第二日便不新鲜了,肉铺大叔一般就自己吃掉。日日吃相同的食物,便是再好吃的东西也会腻烦。 肉铺大叔自认为世间美味莫过于肉类,他连肉都吃腻了,还有什么食物能让他提起兴趣呢?久而久之,肉铺大叔便不再对任何食物感兴趣。只是为了果腹,才在每日饭点时吃上些伙食。 如今白桦做的这道面点,却让肉铺大叔眼前一亮,是肉铺大叔三十多年以来,从未品尝过的绝味。明明是一道看似寻常的面点,却勾起了肉铺大叔久违的食欲。 肉铺大叔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白桦送他的另一道面点。 这道红糖果子,肉铺大叔倒是熟悉不少。红糖果子与胤朝常见的寒具(古代版油条的名字)相似,便是将面团揉成漂亮的环状,放入锅中油炸至定型,形状像极了古代富贵女子手腕上常佩戴的缠臂金镯。 只是白桦做得这道红糖果子是现代人的改良版本,不仅添加了红糖丰富口味,还特意扎了两个气孔,让红糖果子放气后变得更加蓬松,一口咬下去更加酥脆,口感也在古代寒具的基础上有了很大的提升。 肉铺大叔尝了口白桦做得红糖果子,入口先是炸得酥脆的面衣,再是回味时淡淡的甜味。由于白桦严格地控制了红糖的量,这道红糖果子吃起来并不会发腻齁甜,而是甜度适中,与油香相互中和,甜中带着香,香中透着甜。 肉铺大叔不知不觉间,一个红糖果子便进了肚,待反应过来时便只剩下了空空的包裹红糖果子的油纸。肉铺大叔不甘心地用手捻起一些掉落在油纸中的饼渣,送入嘴中细细回味方才的美味,却仍觉得不过瘾。 肉铺大叔心里暗暗记下,下次白桦再来买肉时,定是要讨上一些白桦做得面食。不说羊杂猪杂了,便是让他拿肉去换上一二,肉铺大叔也是乐意的。 肉铺大叔如今已经完全倒戈,仿佛方才让白桦不要再带面点来了的人不是他一样。 另一边,白桦和张迎春已经回到了白毛村的公共厨房之中。 白桦方才已经让肉铺大叔把羊肉剔骨,同时把羊肉和羊骨都带了回来,还有肉铺大叔免费送的羊杂。而之所以连羊骨也要用上,是因为白桦今日要用羊骨炖一锅清炖全羊汤。 白桦先将羊骨、羊肉和羊杂一起放入锅中焯水去腥后,将羊肉按照纹路切块,羊杂按照种类切段,羊骨则完整放入锅底,开锅后再放入羊肉和羊杂一起炖出香味。 最后,白桦又拿了几颗新鲜的白萝卜改刀切成萝卜片,下入锅中,与羊肉羊杂一起炖至软烂清香。出锅之前加入葱姜花椒盐等调料丰富羊汤的口感,一道清炖全羊汤便大功告成。 屋内满室肉香,没有什么比严冬之中来上一碗暖呼呼的热汤更幸福的事情。 白桦做好了红糖果子和油旋两种面食,又炖好了一锅全羊汤,天才刚刚擦亮。村民们陆陆续续来到白桦这里领朝食,每人都领到了一个糖油果子、一个油旋和一碗热气腾腾的全羊汤。 门口随便找个桌椅板凳坐下,村民们三五结群凑在一起,唠着村里的八卦和趣事。 村民们聊到口干舌燥,便喝上一口热乎乎的羊汤,满口都是羊骨头炖出来的浓醇清香。一口羊肉,一口羊杂,腻了再夹一块白萝卜解腻,配上甜口的糖油果子、咸口的油旋,一顿朝食便热热闹闹地吃完了。 白桦正要和往日一样骑着驴车拉这朝食去杨家村村口卖,还未动身,就被几个婶子叫住,不得已停下了脚步。 喊住白桦的,正是慈眉善目的温婶和心直口快的李婶,两人一唱一和地仿佛说着相声。 “白姑娘年纪不小了吧。” “是啊,白姑娘有没有看上的人啊?你李婶我别的不行,说亲可是第一名。你要是看上谁了跟李婶说,我帮你去说亲,这门亲事指定能成。” 白桦愣住了,大脑从内到外一片空白。仿佛什么东西在她某块没有任何褶皱的大脑皮层上面滚了过去,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第154章 白桦还在愣神,两个婶子却不乐意了。 要知道整个白毛村的亲事,几乎都是她们两个联手一起促成的。要是在白桦这里破了例,两个婶子做梦都得气醒。 “白姑娘,你倒是说话啊,急死我了。” “哎,李婶你也别着急,白姑娘正害羞着呢。来,白姑娘,你坐下来跟我们俩好好唠唠,你到底是看上哪一家的如意郎君了。” 白桦后知后觉地羞红了脸,闷闷地说了声:“温婶,李婶,我还得去卖朝食,先走了。” 说罢,也不等两位婶子再留,拽住驴车就往前面走。张迎春还等着听白桦的八卦呢,没听着八卦,又看到白桦去意义绝,只得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张迎春不甘心,追着白桦问道:“白阿姊,你到底看上谁了?你跟我说说嘛,我嘴很严的,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 白桦扫了一眼欢欣雀跃的张迎春,打趣道:“小孩子家家的,还知道什么是喜欢,懂得挺多啊!你呢,你是不是看上哪一家的郎君了?” 张迎春在情感这方面憨憨的,白桦只是挖了个坑,张迎春便忙不迭地自己往里面跳,拦都拦不住。 只听张迎春倒豆子一般说道:“我嘛,我也不告诉你。白阿姊,你觉不觉得杨乐乐长得挺俊俏?” 杨乐乐? 白桦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杨乐乐的长相。杨乐乐虽然年纪小,但五官的轮廓却很深,可谓是剑眉星目,身段颀长。 只不过白桦实在是无法对这种幼态的美感提起非分之想。原因无他,这在白桦的上一世可是违法的事啊! 白桦上一世,深受法治思想的熏陶,虽然如今在一个花季少女的壳子里,但骨子里还是一个知法守法的成年人,绝对干不出喜欢邻村还没长开的美少年这种事。 但是张迎春和杨乐乐却是货真价实的同辈人,哪怕张迎春对杨乐乐芳心暗许,一切也都说得过去。 还有一件事。 方才温婶和李婶问白桦的心上人时,白桦的脑中短暂的空白过后,也闪过了一个人的影子。只是那个人许久没见,白桦就连他的长相都记忆得有些模糊了。 若是他一直在,该多好啊。 白桦摇了摇头,把脑海中的奇思遐想全都甩了出去。 白桦和张迎春一路聊着天,来到了杨家村的村口。白桦停住驴车正要开始摆摊,却在杨家村的河边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不正是昨日买过她盒饭的方婶吗? 白桦看到方婶双目无神,木呆呆地向着河边走去。 白桦直觉不对劲,连忙迎上去想要跟方婶打声招呼,谁知方婶旁若无人一般,绕开白桦又继续向着河边走去。 白桦没有办法,只得使出蛮力,和张迎春一起把方婶拽了回来,直到方婶距离河边已经有一个足够安全的距离,白桦才和张迎春一起松手。 方婶感受到被人使劲拖拽的疼痛,这才清醒过来一般,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白桦心中叹了口气,方婶不应该问她问什么在这里,而是该说幸亏她在这里。 村里的河大多是野河,没人管理,自然也就没有护栏,杨家村的河也不例外。万一方婶一个想不开跳了下去,没有人能把她从湍急的河水中救出来,因为等到旁人有所察觉,方婶早就不知道漂到什么地方去了。 若是等到这一步,即便旁人想要施救,也是有心无力、无力回天了。 面对方婶的茫然,白桦心下了然。 人在极端的情绪中,有时会短暂性失忆,想不起来就在刚刚发生的事情,方婶大概就是这种情况。 白桦安抚道:“婶子,你先坐下来歇一会,我给你端一碗热汤喝。” 说罢,白桦让张迎春给方婶带过来一个马扎,让张迎春陪着方婶,以免方婶再有偏激的想法,做轻生的事情。 而白桦则连忙支起了朝食摊子,盛了一碗保温良好、还冒着热气的羊汤,递到了方婶的嘴边。 方婶无意识地端起碗,喝了一口,就如同提线木偶一般。 方婶喝了一口,发出满足的喟叹声。谁知过了一会,奶白色的羊汤中开始落入大颗大颗的眼泪,溅起的水花迸溅在了方婶的脸上,方婶依旧浑然不觉。 方婶似乎又陷入了某种极端的情绪里。 白桦立刻觉察出了不对劲,诱导着方婶将悲痛说出来:“婶子,怎么回事?” 方婶悲痛欲绝,也顾不上眼前之人是个她只见过一面的小摊贩白桦。太久没有人愿意倾听方婶的故事,方婶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突破口。 “我没嫁过来之前,我以为我夫君很好、娘家很好,我是这天底下最幸福的儿媳妇。”方婶抹了一把已经糊了满脸的泪水,又道:“可谁知……” 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方婶不愿意再说下去。 白桦只得继续哄得:“后面发生什么了,婶子?” 方婶看了一眼白桦,心道:“反正也不认识,说了又有何妨。” 于是方婶继续娓娓道来:“可谁知一切都是假象,等真嫁到了杨家以后,家务活是我的,带孩子是我的,做饭是我的,什么享受却都是他们的。我那闷葫芦一般的夫君,半天放不出来一个响屁,什么事都听我婆婆的,直把我的身子和心,都放在炼狱上烤啊。” 第155章 若不是绝望之至,方婶也不会对白桦这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将心事和盘托出。 白桦听后,只觉感同身受、满目悲凉。 这世间多少女子,都以为嫁人是一件幸福的事。殊不知,若是所嫁非人,踏进夫家房门的那一刻,便是一切痛苦的开始。 白桦感慨于方婶的隐忍,竟然默默忍受了这么多年,甚至不惜因为他人的过错,把自己逼上了绝路。不过,虽然为时已晚,一切尚有转圜的余地。 白桦附身贴到了方婶的耳边,偷偷告诉了方婶一个解决如今现状的办法。 方婶一脸狐疑道:“这样,当真可行?” “相信我。” 白桦的语气毋庸置疑,没来由地便让人相信。白桦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猜出来了来人的身份。果不其然,正是方婶的那个便宜丈夫。 “郎君好啊。” 白桦非但没有生气,反倒是笑盈盈地跟方婶丈夫打了声招呼。方婶丈夫见到白桦这种绝色的美人跟他打招呼,不由得看痴了去,痴痴地应了声:“好,好啊。” 白桦先礼后兵,话锋一转道:“方才你家娘子意外落水,我来施救。好不容易给捞了上来,我连忙给她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又给她喝了一碗热羊汤暖身子。只是郎君,我毕竟也是小本生意,又是买衣服又是送羊汤的,花了这么多钱,以后的生意要怎么做呀?” 白桦用略带深意的眼神看着方婶的丈夫,后者这才从美色中反应过来,原来白桦是在向他要救人的费用呢。 “姑娘,并非我不想给,只是这出门着急,我身上也没带任何金银细软。不如改日吧,改日我一定亲自登门送礼,以报姑娘对我家娘子的救命之恩。” 方婶丈夫说得婉转,言下之意便是不想给。若是真想给,何须改日,今日便可从家中捎带过来。 白桦哪里是好糊弄的主,步步紧逼道:“郎君一时没带银钱也不打紧,不若一会我登门造访,你那时再给我也行。实在不行的话,找衙门老爷通传一声,有的是不麻烦郎君跑一趟的法子。” 白桦自然话里有话。 白桦的话翻译成大白话就是,若是你执意不给,那我便去你府前要账,若是再不给,便去衙门报案,也能够要来。到时候败坏了家中名声,可就吃了大亏了。早给晚给都是得给,你还不如现在痛快点给。 方婶丈夫见躲不过,只得假笑道:“姑娘这是把我当成赖账的主了,那可是冤枉我了。你要现银我身上倒真是没有,过一会我差家中小厮给姑娘送来,可行?” “自是可以的。” 虽然是步步紧逼着跟人要钱,白桦脸上的笑容就没掉下来过,让人无法先发火做那小人。白桦当真是把古装剧里的皮笑肉不笑学了个十成十。 等到方婶丈夫把方婶接走之后,白桦便在方婶的身后,对着方婶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等到方婶和丈夫彻底消失在视野中之后,白桦这才给张迎春咬起了耳朵。 “亏他还是个当夫君的,竟然连妻子穿得什么衣服都记不住。”白桦卸下了人前的伪装,忍不住嗤笑道:“我方才诈他,我给他妻子买了身新衣,他便真信了,这事说出去都够离谱的。” 没过一会,方婶家的小厮便如约送来了衣服钱和羊汤钱,白桦掂量着那些银子,内心却只觉悲怆。这钱她是替方婶要的,等下次方婶来了,白桦便把这笔钱给方婶,当做她的私房钱。 不知道方婶能不能按照她教得那样,在杨家重新立起身来,不用再卑躬屈膝,蝼蚁一般地活着。 杨家。 方婶的婆婆见方婶回来了,连忙收起了脸上的担心,重新拾起身为婆婆的尊严。 谁知面子还没立住,虚虚地靠在丈夫身上的方婶,便劲直晕了过去,砸在家中铺着的上好的羊绒毯上,再也没有爬起来。 【注释1】油旋:又叫“油旋回”,是山东济南特色传统名吃,外皮酥脆,内瓤柔嫩,葱香透鼻,因其形似螺旋,表面油润呈金黄色,故名油旋。 第72章 广式牛杂煲 方婶婆婆教训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就见方婶丢了魂一般,摔在了羊绒毯上。 教训的话语没了听众,方婶婆婆只得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换了一副语重心长的态度对亲儿子说道:“不用管这疯婆娘, 不知道她犯什么病, 估计一会儿自己就醒过来了。” 方婶丈夫有些于心不忍, 劝道:“到底是过了咱家门的媳妇, 真要是有个什么意外, 传出去了, 外人指不定要怎么戳咱家脊梁骨呢。倒不如到村口找赤脚大夫过来看看, 尽心竭力, 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农家人重面子, 虽然方婶婆婆并不关心方婶的死活,但若是因为方婶损害了他们老杨家的声誉, 那未免有些得不偿失了。 方婶婆婆听了儿子的话,有些被说动, 眼下还是找个郎中过来瞧瞧最好, 要是儿媳妇真在他们家里有个三长两短, 莫说是村里人的闲言碎语了, 就是亲家也饶不了他们家的。 “方才是我气糊涂了, 还是我儿说得有理,就按你说得那么办吧。”方婶婆婆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又小声嘟囔了一句:“从前也不见她身体这么娇软, 我看就是故意的” 第156章 儿子走后,方婶婆婆还在抱怨, 仿佛昨日给方婶脸色看,又让方婶操办全家的家务事的人不是她一样。到头来加害者反倒怪到了受害者的头上, 方婶婆婆是惯会用强盗逻辑的。 方婶婆婆想着想着,竟然还被自己的逻辑给气到了,也不管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方婶,径自午休去了。 方婶婆婆走后,躺在地上的方婶悠悠转醒。她眼神厌恶地看了离去的方婶婆婆一眼,一切效果都跟白桦说得没什么出入。 她是在装晕。 村口,正在摆摊的白桦看到方婶的丈夫急匆匆地从她的身边经过,装作关心地问道:“郎君,想问一下我方才施救的女子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方婶丈夫原本打算避而不谈,但想到方才是白桦救了自己的妻子,此刻白桦关心他的妻子的安慰,他却藏着掖着,未免有失礼数。 “尚可,只是要去请大夫过来瞧瞧才算安心。” 方婶丈夫含糊道。毕竟家丑不可外扬,方婶丈夫将方婶的现状糊弄了过去,只说现在要去请大夫医治,装作一副三好丈夫的模样。 只是白桦知道,若是方婶丈夫当真是人前的这副模样,方婶便不会在家中受尽婆婆的刁难,一个人默默忍受委屈,在一个绝望的清晨想要跳河结束自己的生命。 白桦面上不显山漏水,朗声道:“如此,便谢过郎君了。” 白桦故意说得大声,让说话的动静吸引到了摊子前吃饭的食客们的注意。方婶丈夫却没有那双明察秋毫的眼睛,自以为聪明盖世,搪塞了过去,便继续去找大夫了。 方婶丈夫走后,杨家村几个过来吃饭的婶子连忙凑过来问方婶家的八卦。 白桦装作一副守口如瓶的模样,欲说还休道:“就是今儿一大早我出来摆摊,看见方婶……唉,算了不说了,总之方婶现在没事就行了,我刚刚也跟她丈夫确认过了。” 白桦看似什么都没说,却把关键之处全都透露出来了,成功勾起了过来吃饭的几个婶子的兴趣。 几个婶子之中,好奇心最终的还得是村里的胡婶。 胡婶拥有小钢炮一样的性格,在家里也是将丈夫管得服服帖帖。胡婶平日里最是看不惯在家里欺负老婆的男人,用胡婶的话讲,不敢欺负外人,只敢对自家婆娘下手的男人,都是窝里横,没什么出息。 胡婶是个热心肠的,看到谁家丈夫欺负媳妇,总是要路见不平,管上一管的。 于是,胡婶追问道:“姑娘,你说清楚点,方婶怎么了?方婶的丈夫又怎么了?” 白桦一脸为难,脸上的神情像是在说与不说之间纠结。 见白桦这个样子,胡婶急眼了:“姑娘,你到底说是不说?我天天在你这儿买饭,你连这种事情都不跟我讲吗?” 白桦见状,知道鱼儿已经咬钩。 如果白桦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直接告诉几位婶子今天早上发生了什么,几位婶子或许还不会相信白桦。因为她们追求的“真相”来得太容易了,反倒会引人怀疑。 但经历她们的追问之后,白桦再缓缓开口,她的话的可信度就会因此而提高很多。因为人们更相信经过探索后的真相,更享受探索真相的过程。 白桦这才慢吞吞道:“好吧,既然婶子执意要问,那我便说与婶子们听。但此事毕竟是方婶家的家事,可千万不要做那乱嚼舌根之人,把这事再说给别人听了。” 白桦虽然明面上是在警告,但事实上,白桦比谁都清楚,没有人能永远保守住秘密。保守秘密的过程是那么的痛苦,人们更愿意做秘密的分享者,而不愿意去做秘密的保守者。 更何况眼下这么多个婶子,都是杨家村里有钱有闲的那几位。传播村里人的八卦是她们日常生活的娱乐方式,怎么可能因为白桦的警告就偃旗息鼓。 白桦知道,一旦告诉她们以后,方婶的不幸遭遇就会像落入一颗石子后的湖面上的涟漪一般,今后知道的人数每日呈指数型增长。 但白桦别无选择,要想帮助方婶摆脱困境,舆论压力是眼下最好的方式。 越是大户人家,越会在乎脸面,哪怕内里一片脏臭,也要挑出最好的门面挂在外面,装出一副万世太平的假象。 白桦于是将今天早上救下方婶的全部经历和盘托出,却并没有添油加醋,只说了她见到的和她听到的。目的不是为了藏着掖着,而是为了让胡婶她们有更多的探索空间。 若是一下子就全讲清楚了,未免让听众短暂震惊后,又觉得索然无味。总要悄悄留下一些彩蛋等待人去发现,这是一种说书时一种常见的留白。 果然,白桦讲完方婶的故事后,几位婶子明显被调动起了进一步调查的积极性。 只听胡婶一脸愤懑地说道:“等我托人去问问去,要是这事是真的,我非要扒了那一家人模狗样的人的皮。好好的黄花闺女进了他们家,被折磨成这样,真是一家子都不是东西。” 要是往常白桦肯定会宽声安慰,平息胡婶的怒火。但此事非同小可,白桦也不能想往事一般息事宁人。 白桦继续煽风点火道:“婶子若是不信,便现在跟我去他们家里看看去。” 第157章 胡婶一听,本就雀跃的好奇心和快要溢出的愤怒很快说服了她。 “反正我也没事儿,咱们一块去他们家看看去。”胡婶唇角微勾,一脸的江湖气:“是骡子是马,把它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 白桦将摊子收拾好后,交给张迎春代为看管。同时,白桦让胡婶几人先走,自己则凑到张迎春耳边偷偷说了一句小话,这才跟上胡婶几人的步伐,一道去了方婶家。 白桦则和胡婶一行人,气势冲冲地去了方婶家里。她们将门敲得巨响,把正在午睡的方婶婆婆都给吵醒了。 方婶婆婆一脸的不耐烦,使唤小厮去门口开门瞧瞧。 小厮打开门,还为来得及细看,胡婶便用孔武有力的手撑住了门,让白桦等人钻了进去,胡婶等她们都进来了,很快紧随其后。 小厮见家里放进来了生人,害怕被主子责怪,连忙拦道:“婶子们,使不得啊。有什么事你们跟我说就行,可莫要我叨扰我家主子——” 胡婶见小厮想拦她们,一把就把他给推开了。 小厮哎呦了一声好不容易爬起来,却见胡婶、白桦等人已经向着主屋里去了。小厮再想要去拦住她们,早已为时已晚。 胡婶和白桦等人带着一身怒气杀进去了方婶婆婆所在的主屋里。 “你们是谁?”方婶婆婆见到屋中突然进来了几个生人,一脸不可思议,骂道:“这帮光吃饭不干活的东西,什么人都敢往家里面放。” 胡婶本来还想好声好气地聊聊,生怕这之中有什么误会,她一个不小心冤枉了好人。但一见到方婶婆婆这副尊容,一副尖酸刻薄的模样,连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生人都要损上两句,心下便有了论断。 白桦讲的故事,应该是所言非虚。 胡婶便拿出来了战斗状态,一脸正义道:“我们听说了方婶在你家里受欺负,过来给她做主。” 方婶婆婆一听这话,一脸轻蔑地嘲笑道:“我当你们是谁呢,原来是几个不知好歹的疯婆子。我们家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们一帮外人插手了?” “你……你,你!”胡婶被方婶婆婆这一怼,气不打一处来,袖子一挽便想要教训一下这个牙尖嘴利的婆婆。 白桦适时地拦住了她,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别担心,我有办法。” 若是此刻动手,非但计不能成,还要被方婶婆婆寻到错处,趁机发难。所以白桦拦住了冲动的胡婶,不让她逞一时之快,事后追悔莫及。 白桦这边还在拦着胡婶不要动手,那边方婶婆婆却已经急了:“你你你!你还敢动手是不是?反了你了!来人,把她们都给我压去报官,就说她们青天白日擅闯民宅,还敢对屋内的老妇动手!” 那个被胡婶推了个屁股蹲的小厮,本就对胡婶有怨气,连忙叫了家里的几个小厮一起,把白桦几人控制住了。 白桦受制于人却毫不惊慌,言谈自若地笑道:“你又不敢真抓我们去报官,何苦做这些假把式自欺欺人呢?” 方婶婆婆被白桦戳中了痛处,不由得跳脚道:“谁说我不敢的?你个死丫头,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 “好啊,那你就送我们去衙门吧。几时走?我们现在就可以动身出发。”白桦说话时的神情十分轻松,完全不像是个马上要被送去衙门送审的罪人。 “来人,现在就给她们送走,省得在我耳边吵得我耳朵疼。” 方婶婆婆一脸得意地摇着手边的蒲扇,清凉的风阵阵吹在她的脸上,让方婶婆婆方才被白桦一行人打断睡意的烦躁心情都愉快了很多。 可白桦偏偏不让方婶婆婆如意。 白桦眼神一凛,肃穆道:“慢着,我看谁敢动我!” 几个即将要压住白桦的小厮愣了一下,只觉白桦这人仪表不凡,万一她是个有背景的,他们听了主子的命令得罪了,最后吃亏的还是他们。 于是几个小厮互相使了个眼色,不约而同地放开了钳制住白桦的手。方婶婆婆听到白桦的声音,心中也是一震,莫非这小姑娘真有来头? 方婶婆婆屈尊降贵地问道:“你还有何事?” “这该问问你自己。”白桦轻笑道,将方婶婆婆方才的嘲讽模样学了个十成十:“我来之前便听说过,你的丈夫是朝中的七品官员。你说,若是你这一闹腾,将你们杨家苛待儿媳妇的事情闹到了朝廷中去,你的丈夫将来还有晋升机会没有?” “就凭你一个升斗小民,还想闹到朝廷中去?”方婶婆婆不屑道。 方才还以为白桦有什么神秘背景,原来不过是个拿圣上当保护伞的天真姑娘,方婶婆婆自然不再把白桦放在眼里。 谁知,白桦面对方婶婆婆的不屑,平静道:“你是说,你是想要效仿四品高官的往事吗?” 白桦所提到四品高官的往事,那是一段胤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往事。因为有这段往事的存在,无数胤朝的官员都提心吊胆。 胤朝既重孝道,亦重礼数。 从前胤朝有位高官,官至四品,未来即将青云直上,但让一个女人的一纸血书,彻底葬送了前途。原来是这位高官向来喜欢拈花惹草、花天酒地,一日,他强占良家女子,家里的正妻不乐意,使人暗中欺辱良家女子,最终良家女子血尽而亡。 第158章 此事原本小事一桩,轻松可以被高官摆平。但却被高官在官场上的仇敌看到,偷偷给良家女子一家出了主意。最终,在政敌的帮衬下,良家女子的家人用女子流尽的鲜血书写了一封字字泣血的血书,最终传到了当朝圣上的手上。 当今圣上倡导为官清廉,对于仗势欺人的官员零容忍。 圣上听闻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出此等恶行,圣上龙颜震怒,当即判了高官腰斩的酷刑。下令要以高官的血肉之躯,偿还女子的泉下冤魂。 若是杨家苛待儿媳妇的事被别有用心的人传到了圣上的耳朵里,只会让当今的圣上低看杨家一眼,以后莫说是提拔了,不被雪藏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事了。 方婶婆婆没有想到白桦能有这么深层次的用意,开始懊悔方才逞了口舌之快,在外人面前暴露了本性。 眼前这个姑娘远比她想象得还要有谋略,若是今日方婶婆婆得罪了白桦,方婶婆婆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大概会为此事追悔莫及。 方婶婆婆听了白桦的话,虽然心里不服气,但面上倒是客气了不少。 “我一时睡蒙了,唐突了姑娘,实在多有得罪。”方婶婆婆撑起一个假惺惺的笑容说道:“都别杵着了,快给姑娘拿把椅子坐下。” 方才还要让人押她去报官,只因现在被她抓住把柄,便一副殷切的态度,活像是一只见到了骨头的哈巴狗。白桦对方婶婆婆前后不一的表现很是厌恶,这种大户人家的家里还真给她所预料的一样,外表看着一片光鲜,内里肮脏无比。 白桦懒得坐在这样的人的家中,生怕脏了自己的身体。 白桦轻笑一声,笑容中却满是令方婶婆婆害怕的诡异感:“不用不用,既然你想送我去衙门报案,那我自然要成全你。这不,现在你不送我去衙门了,我就替你把衙门搬来了。” 屋中安静下来,方婶婆婆这才注意到,方才一直被她所忽视的,从门外传来的敲门声。 原来,白桦方才过来与胡婶她们一起教训方婶婆婆之前,便提前叫张迎春去了衙门报案,先发制人地叫来了两个捕头。同时因为捕头的到来,杨家的门前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们。 胤朝还没有发明出来现代的隔音门窗,也就是说,方婶婆婆方才的色厉内荏,早就被门口的捕头和围观村民们听了个真切。 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唠嗑。 “我平日就觉得奇怪,这杨家也是我们杨家村的大户人家,怎么儿子吃得肥头大耳,媳妇饿得面黄肌瘦的。原来是婆婆不舍得给吃的,真是用心险恶啊。” “我老早就看那方婶婆婆不顺眼了,她仗着家里有个当官的,对村里人谁都不客气、眼中无尊长,胸中无规矩,让这样一家人当上了官,可真是够倒霉啊。” 村民们你一嘴我一嘴地骂着,并非只是墙倒众人推而已,而是方婶婆婆平日里作恶多端,早已激起了民愤。村民们平日里碍于方婶婆婆的丈夫当官谁也不敢骂,只能活活忍着,如今衙门派来的捕头就在门口,想说什么也不怕方婶婆婆打击报复。 两个捕头见迟迟没有人来开门,等得不耐烦了,便上前一脚,用蛮力踹开了本就没关严实的门。 “衙门办案,都给我站好了。” 一个捕头正色道,给了另一个捕头一个手势,让另一个捕头去家中搜查证据。 这不搜还好,一搜可还得了,昨夜一夜未曾入眠的方婶原本只是装晕,后来累极了、饿狠了便真的迷迷糊糊得晕了过去,捕头摇了好几下都没醒过来。 如此,到正坐实了张迎春去报案时,说得白桦教得那句“杨家村有一户人家,婆婆要把媳妇给逼死了,你们快来救人吧”。 人证物证俱全,两个捕头又是方才亲耳听到了这一户的婆婆的嚣张言语,觉得此事已经板上钉钉,再假不得。 其中一个捕头当即下令道:“杨家婆婆,杨氏,杨家儿媳,方氏,跟我们走一趟吧。” 方婶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又因为昨日被婆婆气得彻夜未免,脸上还挂上了重重的黑眼圈,眼下哪里还能独立走路,走着走着便又要晕了过去。 白桦见状,连忙上前扶着方婶,她们二人互相依偎着向着衙门走去。 另一边,方婶婆婆的情况就没有这么好了。只见方婶婆婆一脸不可思议,站起来的那一刻,裤子的中心留下了一大片湿痕。 方婶婆婆坏事做尽,没有人愿意搀扶上了年纪腿脚变差的方婶婆婆,只得一个人颤颤巍巍地向前走着。方婶婆婆只要走得稍微慢了一点,便会被捕头高声训斥,吓得浑身一哆嗦。 两厢的待遇一对比,明眼人都能判断出孰是孰非。 到了衙门,白桦只得放开方婶,在她的耳边轻声安慰道:“别怕,你是受害者,进去以后照实说便是,你要相信衙门会替你主持公道的。” 方婶原本浑浊的眼中盈满了热泪,像是多年的委屈,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在白桦的轻声安慰之下,方婶的眼眸逐渐变得清明,她目光坚定地向着衙门中走去。 白桦目送着方婶离去的背影,在心中为她加油打气。 第159章 不少看热闹的村民们一路跟到了衙门门口,大家对白桦这个突然出现的姑娘感到好奇,七嘴八舌地问着白桦的情况。 “我?”白桦一脸无所谓道:“我就是个厨子。” 胡婶见白桦不愿意表达,心直口快地替白桦介绍道:“白桦就是村头那个卖盒饭的姑娘,做得饭可好吃了,不好吃你回来找我,我赔你钱。” 如果说去方婶家之前,白桦和胡婶只是老板与顾客的关系的话,那么白桦在方婶家的言行举止,无疑是让胡婶刮目相看。也是让胡婶从前单一的反射弧有所改变,她第一次意识到除了依靠强大的武力值之外,靠智慧和头脑,一样能够灵活地解决问题。 白桦跟方婶婆婆对质的时候,胡婶有一瞬间几乎都成了白桦的小迷妹。头一回觉得一个并不高大也并不强壮的白桦,小小的躯体里孕育着无数的能量。 白桦被人夸赞了一番,有些不好意思,谦虚道:“我卖得是盒饭,又不是神仙肉,怎么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不过今日大家都辛苦了,没有你们的声援,这件事情不可能这么顺利解决。” 白桦朗声道:“在座的各位,谁要是有空,可以去我那里喝一碗免费的羊汤,我请客!” 就像是上一世中,超市里的试吃一样,眼下虽然牺牲了一点小的利润,目的是为了以后能够博得更大的利润。 白桦此举感谢村民的同时,还能进一步挖掘杨家村的客源。从前杨家村的村民们不认识白桦,对白桦不熟悉,所以对于白桦所售卖的盒饭大多都是一副望而却步的神情。 眼下因为白桦在方婶受到恶婆婆刁难的事件中挺身而出,获得了一波好人缘。如果不趁热拿铁,将人缘转换成货真价实的食客,未免有些可惜。 白桦领着方才看热闹的村民们一块去了村口的小摊前,将摊子重新支起来,将羊汤重新热起来,准备一碗碗端给过来尝鲜的食客。 只是凡事都有意外,白桦突然发现羊汤所剩无几,即便重新加水烹饪也不够这么多食客同时享用。白桦于是便和张迎春一块去集市上再买些羊杂和羊肉。 可谁知刚去了肉铺老板那里,肉铺老板就一脸遗憾地告诉白桦,羊杂已经在早上全都送给了她,眼下已经没有羊杂了。 如果光买羊肉的话,成本会超出预算很多,一场免费的试吃就几乎要让白桦伤筋动骨。 白桦只得另谋出路,问道:“老板,有没有别的动物的内脏和下水可以卖给我?” “有倒是有。”肉铺老板答道:“我今天进货进了一只自然老死的牛,你要愿吃牛杂的话,我可以现在割了给你。” 肉铺老板动作麻利地割着肉,很快便凑齐了一盆牛杂给白桦。 白桦正要问价钱,却听肉铺老板扭捏地说道:“这次便算我送你的了,下次……下次你再给我带点甜饼和咸饼过来。” 白桦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肉铺老板所说得甜饼和咸饼,是今天早上白桦送给肉铺老板的红糖果子和油旋,连忙笑着接了,应了声好。 杨家村有一群食客还在嗷嗷待哺,连心细如发的白桦都没有发现,肉铺老板对她的态度变化。肉铺老板在白桦走后,视线顺着白桦的方向持久跟随。他沉浸许久的心中,竟然出现了一丝绮思。 这些白桦都没有发现。 这个节骨眼上,回白毛村做饭肯定来不及了,白桦便借了杨乐乐家的厨房做今日份的暮食。 白桦先将牛杂们分门别类地选好,有牛筋、牛百叶、金钱肚、牛肺、牛脸、牛肠和牛脆骨。 每一样食材都有不同的味道,也需要有不同的方式来清洗,才能保证每一样牛杂都吃起来香醇美味,而不会偷偷“带馅儿”。 白桦将牛杂们焯水去腥后,又拿出了早上煮羊汤用的香料包加入汤锅中,如今做牛杂还可以二次利用,不会浪费。 白桦先将几块焯过水的牛骨头放入锅中炖汤,再另起一锅烧热后,下入葱姜蒜末煸炒至入味,下入牛杂炒出肉香。 牛杂炒至七分熟后,将牛杂们加入放了香料包和牛骨头的高汤中炖煮,再加入一些改刀切块后的白萝卜清口解腻,一锅香气扑鼻的广式牛杂煲便大功告成了。 白桦将做好的广式牛杂煲端出来后,又在下面烧上柴火持续加热。 白桦将广式牛杂煲放在了桌子的最中间,过来吃饭的村民们绕着桌子的一圈坐下。大家围着热气腾腾的锅炉吃着牛杂和萝卜,就着香喷喷的烤红薯。 有了冬天的氛围感加成,眼前的广式牛杂煲变得异常美味。 白桦将新鲜的红薯烤得滋滋冒油,甚至留下了糖浆。烤红薯整体呈现出漂亮的鲜橙色,轻轻咬上一口便甜香四溢,配上脆口的金钱肚、牛百叶和牛脆骨,筋道的牛筋、牛脸、牛肺和牛肠,每一口都有不同的口感,每一样食材都是不同的风味。 正当大家吃得其乐融融时,张迎春突然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判了!判了!方婶的案子判了——” 张迎春跑得气喘吁吁,过来传达这个重要消息。 原本正在吃饭的一行人,全都抬起了头,等待着张迎春接下来的话语。白桦作为一个无神论者,此刻也忍不住双手合十,在心中祈祷着她即将听到的是一个好消息。 第160章 第73章 鱼籽豆腐煲 “方婶的案子判下来了——” 张迎春一路小跑过来, 向白桦传递方婶一案的最新消息。张迎春的话揪住了白桦的心,可惜接下来听到的话却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兹事体大,从长计议。” 张迎春苦着一张脸重复了一遍县令的原话。听了这话, 白桦泄气一般跌坐在了凳子上, 也是一脸苦相。 白桦本以为此事事实明显、证据确凿, 肯定会有一个好的结果。殊不知, 县令忌惮方婶家中有在朝为官的长辈, 不想得罪同僚, 面对铁证如山, 仍旧推诿着不判。终究是官官相护, 不得善终。 接下来的处理结果白桦几乎可以完全预料得到, 衙门会以种种的理由无限的拖延, 等到大家都已遗忘了这件事,等到只有受害者还在苦苦坚持, 便可以轻轻地将此事一笔带过。 方婶只是一个朝代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小人物,她的福祸, 不会在历史上留下任何痕迹。那些身居高位的人不会因此受到任何影响, 百年之后也依旧配享太庙, 就像此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白桦叹了口气, 听到结果的众人皆是一脸愁容。 衙门外, 方婶婆婆一脸得意,进衙门前的紧张全都消失殆尽。 方婶婆婆精通人情世故,哪里会不知道县令说得“从长计议”便是“放她一马”的意思。此事她只需要跟她的丈夫说几句枕边话, 便可以轻飘飘地揭过去了。 方婶婆婆特意走慢了几步,等着一脸茫然的方婶跌跌撞撞地出了门。 方婶婆婆的面相一脸刻薄, 不屑地说道:“你以为你们几个成不了事的疯婆娘告到衙门就有用了?我不照样好好地出来了吗?” 方婶刚刚经历了一场不公平的判决,此刻还没有回过神来。 方婶实在是想不明白, 她经历了这么多年的辛酸苦楚,好不容易快要熬出头了,却眼睁睁地看着希望在她的眼前破灭。方婶不过是想要得到一个公正的判决,她却最终亲耳听到一声轻飘飘的判决。 从长计议,多么可笑的词汇。 方婶都可以想象,经历过此事,婆婆只会变本加厉地欺负她,她哪里还有什么未来和以后。 她心中最后的一点光明是白桦给她的,可眼下也被团团黑暗所笼罩,再也没有一点阳光能够穿透黑暗,清扫心中的阴霾。 方婶不知道此刻她还能去哪里。 回家吗?家里有尖酸刻薄的婆婆和一事无成的丈夫。回娘家吗?爹娘也只会像往常一样,用“夫妻没有隔夜仇”的大道理来搪塞她。 方婶双目无神地走到了白桦的小摊子前,白桦连忙叫住了她,生怕她像早上那样再做什么傻事。 围坐在炭火前吃牛杂煲的众人不约而同地给方婶让出了一个位置,方婶听话地坐了下来,之后就没有了任何的反应。 胡婶热心地给方婶夹菜,胡婶夹什么,方婶就吃什么,就像是一个没有精神内核的提线木偶一样。 胡婶最后只得放弃继续夹菜,原本热闹和谐的吃饭氛围,也因为方婶的案子被县令有意拖延而吃得死气沉沉。就连白桦都有一瞬间忘记了请杨家村的众人吃饭是为了拉拢客源,吃得有些食不下咽。 一顿饭最终吃得不欢而散。 方婶因为与婆家生了囹圄,被迫暂住娘家。正如白桦所预料得那样,每次方婶再去衙门门前敲鼓,换来的都是县令“从长计议”的答复。 衙门内,县令刚判完这桩糊涂案,也有些心虚。 但县令为官多年,主张的就是一个绝不惹事,因此官运亨通、妻妾满群,县令他并不觉得这么判有什么毛病。 直到有一日,县令吃多了暮食,在附近溜达的时候,无意间被一阵奇香给吸引。 只见一个妙龄女子正手持利刃,精细地处理着一条条新鲜的河鱼,将一颗颗嫩滑的鱼肚剖出,又整块地取出金灿灿的鱼籽。 若是寻常女子做这种血腥的杀生之事,县令只会绕道而行,生怕鱼的污血溅到自己的身上。眼前的姑娘却不一般,不仅容貌出众,举止更是卓然,双手灵巧,宛如在进行一项无声的艺术。 县令忍不住看痴了去。县令一时间鬼迷心窍,想要上前与这姑娘搭话。若是恰巧这姑娘还未婚配,县令也乐意再多一房美妾。 “敢问姑娘芳姓大名?” 县令色眯眯地凑了过去,眼里的不轨之心几乎要遮盖不住。 县令此时穿得常服而非官服,白桦并没有认出来人的身份,只把他当成了过来买盒饭的食客,于是巧笑道:“客官莫要着急,我这会正忙着呢,你且等会再来。” 这么欢迎他?县令心里纳罕,莫非这姑娘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职业?不过那样最好,也省得他爽完还要负责。 县令今日清闲,便回道:“无妨,我在这里等便是。” “那客官便在此处坐下稍等片刻,待会我一定让你满意。” 白桦听说来人如此坚持,也不阻拦。就是不知道这是从哪里过来的老饕,竟然对美食如此痴迷,白桦也只能竭尽全力,不让眼前的食客失望。 双方就这样鸡同鸭讲了半天,谁都没有察觉出来不对劲,并且彼此都为对话而感到开心。 第161章 白桦继续做今日份的盒饭。 自从上次借用杨乐乐家厨具之后,白桦便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与其在白毛村做好了长途跋涉地运输过来,倒不如每日买了新鲜食材,在杨家村做来得省时省力,还能让杨家村的村民们吃到最新鲜的热乎饭。 今日的主菜是鱼。 用鱼骨炖汤,专门给怀有身孕的陶婉喝,剩下的鱼肉和鱼杂白桦另有妙用。 将鱼肉腌制后,裹了面衣一炸,便是一道酥炸刀鱼。面衣薄如蝉翼、吹弹可破,轻轻一咬,油汁四溅。鱼肉也被炸得香酥可口,没有任何的腥味,只保留了鱼肉本身的鲜香。 将剖出来的鱼肚用葱姜焯过水后,顺着纹路切成易于入口的小块,与茱萸辣酱一同翻炒,炒出来的鱼肚鲜脆爽口,咀嚼的口感□□弹弹,微微带着辛辣的口感,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最后的重头戏便是如同黄金一般诱人的金灿灿的鱼籽,配上每日李婶送来的新鲜豆腐,炖上一大锅喝一口便能鲜掉眉毛的鱼籽豆腐羹。豆腐的软糯,鱼籽的弹牙,吃得时候鱼籽在嘴巴里爆浆,却被豆腐温柔地包裹着进入胃里。 接下来随意炒了几道时蔬作为配菜,便是今日份的全部菜色了。 白桦做饭的时候相当专注,直到所有菜品全都烹饪完毕,这才想起来身旁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食客。 白桦拿起了锅铲准备打饭的同时一脸歉疚道:“你今天吃点什么?刚刚让你久等了,我做主,送你一道菜。” 来人很久都没有反应,白桦有点懵。 比白桦更懵的是被美色吸引过来的县令,原本他被美色吸引得都拔不动腿了,却在看到白桦清晰的正脸的那一刻,脑子里所有绮思消散,整个人石化在了当场。 怎么又碰见她了?县令下意识地一个哆嗦。 原来,县令和白桦有过一面之缘。 之前白桦他们为了惩处连犯数罪的铁匠,便报官报到了他这里。男人嘛,哪有不好色的,当时县令觉得这案子不算什么,原本是打算不了了之,却意外地在门口的角落里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身影——胤朝大将军,楚慕。 因为楚慕的突然出现,县令不得已秉公办案,又因为楚慕对于这一桩寻常案件的过分关注,县令对当时的报案人白桦印象深刻,一直记忆至今。 大将军为何会对此案如此关注,无非就是男女之情四个字罢了。 自己刚刚竟然敢垂涎大将军的女人?县令下意识地摸了摸此时并没有戴在头上的乌纱帽,若是他再继续下去,被大将军发现了,那这顶乌纱帽可就永远都戴不上了。 堂堂胤朝大将军,捏死他如捏死一只蚂蚁一般轻松。 回想起了往事的县令,只觉身体正在被阵阵寒风吹过,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什么兴致都没了。 “叨扰姑娘了,实在不好意思,在下告辞。”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县令连忙当场施展了一个逃字诀。 白桦却有些不乐意,真不知道该说这人真性情,还是奇怪。方才等着她做饭的时候那般有耐心,如今饭做好了却一副没了兴致的模样。白桦好歹也是做了两辈子厨子的人,头一回她做得饭被人当面这么嫌弃。 “客官,莫要急着走。方才都说了要送你一个菜,你且挑挑看吧。” 白桦面上依旧笑容明媚,心里却在小声嘟囔道:“我倒要看看你能挑出什么毛病来。” 见白桦再三挽留,县令实在不好抽身,便随手指了那道模样新奇的鱼肚豆腐羹。反正没见过,不管好吃还是难吃,就当吃个新鲜劲儿了,总不会吃亏。 白桦大方地给县令盛了一勺的鱼肚豆腐羹。白桦不是上一世的食堂阿姨,给人打饭白桦绝不手抖。虽是一勺,却盛地满满当当,汤鲜料足,多得几乎要从碗里溢出来。 白桦也不是白大方,之所以这般慷慨,也是实在好奇到底是哪一点让这位食客看到后直接要拂袖走人,这简直是在践踏一位厨师的尊严! 白桦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这位食客舀了一勺鱼肚豆腐羹送入嘴中。 饶是县令这种吃过太多山珍海味,几乎已经对海鲜失去新鲜感的人,在鱼籽入口的那一刻,仍旧是眉毛一挑、唇舌一抿,露出餍足的神情。 唇舌稍一用力,鱼籽便爆了浆,溢了满嘴的鲜味。更不用说那块嫩到极致的豆腐了,轻轻一抿,便几乎要融化在了嘴中,不需要费任何的力气,便体会到了入口即化的幸福。 这菜实在销魂,县令几乎都快忘了自己身在何方。 半晌,县令才终于回魂,一脸不可思议道:“姑娘当真好厨艺,在下实在佩服。” 话音未落,不可思议的表情瞬间转移到了白桦的脸上,既然她做得饭没毛病,刚刚他跑什么?白桦郁闷地耷拉下了脑袋,像是一只毛绒绒的垂耳兔,抱着自己的大耳朵委委屈屈。 美人落寞,总是格外惹人心怜。 县令作为一名远近闻名的美人鉴赏家,一屋子美人的持有者,对美人总是格外宽容,见状实在于心不忍,斟酌着开口道: “您和那位还有什么联系吗?” 第74章 绝味卤鸭货(一) 听了县令的问题, 白桦一脸茫然。 第162章 “您不认识一位姓楚名慕的郎君吗?”县令疑惑道。 白桦笑道:“你是说楚慕吗?之前他受伤时我救下过他,在我家中住了一段时日。怎么,你们难道是旧相识吗?” 县令的心里忍不住一咯噔, 这个姑娘是怎么做到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出这么震撼的话语的? 能被将军看上的女人, 果然言谈举止皆为上品, 无一落入俗套, 与他平日里寻花问柳, 遇见的胭脂俗粉截然不同。 只可惜白桦早已名花有主, 而且从楚将军那日的反应来看, 显然是把白桦放在了心尖尖上, 所以才会对白桦的报案如此上心, 要在一旁谨慎地看着, 对他施以威压。 县令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注释1】,从白桦略显茫然的态度中一下子看出了个中玄机。 眼前这姑娘, 怕是还不知道那人的身份呢,说不定是楚慕将军故意藏着掖着, 另有用意。自己要是此时多嘴, 只怕是画蛇添足反而误事, 还是谨言慎行为妙。 县令打个哈哈道:“嗐, 随口一说, 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白桦一脸莫名其妙,就在这时,胡婶几人正好过来买饭, 和白桦笑聊道:“自从有了你这盒饭,我们都懒得自己做饭了, 费心费力还麻烦。我们都是家里有娃的人,就是自己想对付一口也不能苦了孩子, 算下来还不如从你这里买回来实惠。” 白桦笑着应道:“婶子们想吃什么提前一天跟我说,隔日我就能给你们带过来。你们都是老客户了,在我这里享受特殊待遇。” 胡婶几人听了这话,心里更是舒服得很,白桦惯是会哄婶子们开心的。县令趁机起身向白桦告辞,不论白桦如何推拒,县令硬是要放下一锭银子才走。 开玩笑,谁敢占将军的女人便宜啊。 县令走得时候,又一次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头上本不存在的乌纱帽,心里松了口气。 等到了家中,县令才终于回过神来,自己竟然无意间错失了良机。若是能攀上楚大将军这支高枝,日后哪里还用愁没有好日子过,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眼下,白桦就是摆在县令身边的一个机遇。若是能把握住眼前这个机遇,从此青云直上绝不是问题。 只是如何在不得罪白桦的前提下,又如何接近白桦与她攀上关系呢?县令犯了愁,忍不住挠了挠他日渐稀疏的发际线,为如何把握住机遇朝思暮想、日夜犯愁。 小摊前。 白桦不知道另一边的县令正思索如何攻略下自己谋取利益,还在有说有笑地给婶子们打饭盛汤。 等县令走得没影了,胡婶才凑到白桦耳边问道:“白姑娘,你什么时候和县令有交情了?他怎么也跑你这个小摊子来吃饭了?” “什么县令?”白桦愣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你是说,方才那人竟然是县令?” 白桦想起方才她把县令当普通食客一样,既让他坐在这里等饭做好,又让他品尝后细细点评。原来县令只是路过,并不是来吃饭的。 思及此,白桦脸上不由得爬满了尴尬。 无意间差点做了强买强卖的生意,好在这一餐饭吃得县令还算满意,不然白桦真的要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白桦收拾好了脸上的情绪,才又道:“县令路过我这里吃了点东西,本身我和他并没有交情。” 胡婶这才一脸失望地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们有什么远房亲戚的关系呢,还想着你替方婶说说情,让县令把方婶那案子早点判了。” “你不知道吗?方婶回了娘家以后,娘家那弟媳没少给方婶脸色看,说她是长残了的丫鬟、卖不出去的猪,话里话外都是撵方婶走的意思。”胡婶一脸地愤懑道:“明知道方婶没有地方去,还要给她脸色看,一家子都是什么人啊。” 白桦没有想到方婶回了娘家依然没有受到家的待遇,也跟着叹了口气。 她要是真的跟县令有什么交情就好了,就能给县令递上去两句话,让方婶的案子早点判下来,也好让她不再两头受罪。 白桦和胡婶几人正聊着,却见许久没见的方婶晃晃悠悠地从远处走来,欢迎加入腾讯裙 一无二儿七屋二8一 叩叩裙穿得还是回娘家时的衣服,早已破洞积灰,破烂不堪的衣服让方婶整个人看得愈发憔悴。 这么多日以来,方婶的娘家人竟然没有舍得给她换一身新衣。 当真是婆家不亲,娘家不爱,嫁出去的姑娘就是局外人。 如今的方婶脸上挤不出一丝笑意,脸上愁云惨淡。而她之所以从娘家一步步走过来找白桦,确实有一事相求。 方婶想吃一个小时候吃过的吃食,近年来因为年纪大了记性差了,不知道是少了哪一味料,就怎么也做不出来那个熟悉的味道了。 看到白桦投向自己的目光,方婶下意识地想要整理一下衣服,找到一点曾经的体面,却很快意识到如今这般行头,属实是没有整理的必要了。 方婶酝酿了一会情绪,终于还是开口道:“白姑娘,我想请你帮我做一样吃食。” 第163章 “口感是脆的、咸的、辣的,表皮是褐色的,炸过又卤过的。”方婶晃了晃脑袋又道:“别的,我就记不清了,白姑娘能做出来吗?” 白桦扯了一下唇角,方婶这个形容,怎么能像上一世的卤鸭货呢? 白桦又向方婶确认道:“你说得这道吃食,是不是用鸭子做的?” 方婶黯淡的眼神中突然有了一丝清亮,激动道:“对,就是鸭子的味道!” 白桦听后不由得松了口气,还好方婶说得不是什么胤朝特有的吃食,不然白桦这个现代厨娘可就爱莫能助了。 “婶子,你什么时候要?”白桦竭力忽视方婶身上散发出来的,若有若无的味道,依然把方婶当做一位普通食客来正常对待,保护方婶的自尊心不受伤害。 方婶却将白桦下意识嗅了下味道的反应尽收眼底,有些勉强地笑道:“冬日里水太贵,让姑娘见笑了。” 白桦当然知道这是方婶的借口,也没有戳穿,点点头表示理解。 方婶又道:“姑娘今晚上能做出来吗?” “今晚就要吗?”白桦有点惊讶道:“时间有点紧,不过可以试一试。” 方婶见白桦同意,便把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放在了白桦的桌上,又道:“姑娘受累,我现在没有现银,劳烦你把这些家伙什当了,换银钱来抵饭钱。” 白桦向布袋中瞟了一眼,竟是些金饰银饰,远远超过做一顿鸭货需要的花费。 白桦连忙推拒道:“这太多了,万万不可。” “无妨,白姑娘就收下吧,我要这些金银细软也没什么用。”方婶一脸无奈道:“前阵子多亏姑娘救了我一命,剩下的就当做我给姑娘的谢礼罢。” 话都说到这份上,白桦只好收下。 白桦在心里盘算着,等到时候把首饰当掉,就给方婶买身像样的衣服,找地方给方婶洗个澡。只做一份鸭货就收这么多钱,白桦实在是良心有愧。 方婶看到白桦收下了,这才一瘸一拐地走了,像是在娘家还受了什么伤。 为了能让方婶今天能早一点吃上心心念念的卤鸭货,白桦赶紧去了集市买了一只整鸭。鸭子被肉铺老板提前处理过了,早已事先拔毛去皮。 鸭肉之上,只保留了薄薄一层的脂肪。既不会让鸭肉吃起来过于油腻,也不会让鸭肉吃起来干硬难嚼,鸭皮的油润和鸭肉的细嫩都被处理得恰到好处。有了这么好的原材料,怎么做都不会难吃。 白桦对肉铺老板精妙的鸭子处理手法感到震撼,真是术业有专攻【注释2】,专业的就是不一样。 白桦熟练地将鸭子细分拆解,将鸭子从上至下拆出了鸭头、鸭脖、鸭锁骨、鸭翅、鸭掌、鸭腿等肉食,又拆出了鸭心、鸭肝、鸭胗、鸭肠等内脏。 白桦将两种鸭货分别焯水去腥,像内脏类骨头少的鸭货过水煮的时间要短一些,避免将肉质煮老。反之骨头多的肉食要煮久一些,将肉食连骨头带肉煮至七分熟度,最适合做鸭货的程度。 按照方婶说得做法,需要先过油炸至表皮酥脆,再用卤料卤至入味。 白桦想到方婶相当慷慨的饭钱,狠了狠心,舀了一大勺猪油与菜籽油混合在一起,下入锅中将油烧热,香喷喷的猪油融入进了菜籽油中。 将过水煮熟的鸭货们一同下入锅中,炸至表皮着色、表面金黄后,捞出备用。 “炸”的部分做好了,接下来便是“卤”的部分。 白桦想起方婶所说的,她记忆中鸭货的表面是微褐色,调料中能上微褐色的太多,白桦一一实验比较,挑出来了最符合方婶描述同时口感最好的一版卤料。 先将炸过的鸭货放入另一锅中,加水至没过全部鸭货,再将配好的绝味卤料下入,添柴加热,用小火将卤料中的精华慢慢炖至入味。 这道绝味卤鸭货的工序相当复杂,先炸后卤,肉质软烂,表皮酥脆,肥而不腻。 这样做出来的鸭货既有过油后的油润鲜香,又有卤制后的咸香可口。鸭货的表皮被保留了适当的脂肪,在油炸的过程中充分挥发出香气,又在卤制后裹上了诱人的微褐色。 更不用说那腌入骨头的卤汁,肉香混合着种种香料发出的酱香,就仿若有实体一般,牵动着人的味蕾,让人忍不住在深夜犯罪,明知会长胖却依然要品尝。 白桦试了一块尝了尝咸淡口,下意识地便要再夹第二块。好在最后理智还是占了上风,白桦想起来这份绝味卤鸭货不是做给自己的,终于还是放下了罪恶的手。 看着天色还早,白桦想到晚上方婶才会过来取她点的鸭货,于是去给方婶买了身漂亮衣服,打了捅干净的水。 直到月上树梢,方婶这才姗姗来迟。 方婶原本长了一双美目,如今却肿胀如核桃,俨然是一副哭过的模样。 至于哭泣的原因,白桦没有问,方婶也没有讲,双方默契地绕过了这个话题。白桦只把预先做好的绝味卤鸭货拿了出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 第164章 “谢谢白姑娘了。”方婶的语气中尽是黯淡,全然没有白桦预料中的惊喜。 白桦准备好的完美复刻方婶童年回忆的绝味卤鸭货,额外购买的漂亮衣服和干净的井水,全都没有派上任何用场。 白桦耐心地等到方婶心情平复,这才说道:“婶子,尝一口试试看吧。” 方婶听劝地拿起了一旁的筷子,夹起了一块肥嫩多汁的卤鸭腿,轻轻地凑过去,咬了一口。咬下去的那一刻,顿时汁水四溢,油润的汁水爆发在口腔之中。 美食带来的多巴胺分泌,足以治愈任何悲伤的心灵。过了一会方婶的状态明显好转,从悲伤情绪中暂时解脱出来。 “好吃吗?和你记忆中的味道一样吗?”白桦这才追问道。 方婶却一脸茫然地抬起了头。 明明是方婶点的卤鸭货,怎么她却是一副茫然模样?白桦在心中纳罕道。 莫非是童年已经过去太久了,就连鸭货的味道都记不清了?还是说白桦有哪一步做错了,其实这道鸭货和方婶记忆中的味道大相径庭? 在方婶怔忡的时候,白桦也在一旁十分紧张。 方婶花了大价钱让白桦复刻这一道童年美食的味道,若是白桦做不到,白桦会相当愧疚。在自己的专业领域犯了错误,白桦会因为自尊心受挫而狠狠自我折磨。 过了半晌,方婶细细品味了一整个鸭腿。鸭皮酥脆,鸭肉软烂,卤汁入味,酱香可口,怎么看都是一道近乎完美的绝味卤鸭货,方婶却只是道: “特别好吃,但我不知道味道像不像。” 这个回答让白桦都懵住了。像或者是不像,本就是一个非黑即白的问题,方婶却给出了第三种答案,她竟然说自己不知道。 白桦明明是按照方婶之前对于鸭货的描述而逐步制作的,现在订购这项美食的当事人却跟白桦说,她不知道白桦做出来的味道像还是不像。 如果真的不知道,之前对于食物的描述又是从何得来的呢?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你不知道?”白桦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方婶的话,紧接着又疑惑地问道:“怎么会不知道呢?” 【注释1】水晶心肝玻璃人:引用自《红楼梦》,形容人极其聪明伶俐。 【注释2】术业有专攻:引用自《师说》,意思是技能学术各有研究方向。 第75章 绝味卤鸭货(二) 面对白桦的疑问, 方婶却只是摇了摇头。 “我真的不知道。”方婶的眼角眉梢皆是困惑,回忆像是一团浓雾,方婶站在雾中, 怎么也拨不开, 找不到方向。 忽然, 方婶像是福至心灵, 想起了什么。下一秒却突然失足, 掉入了回忆的漩涡。 为什么印象中的卤鸭货是童年最喜爱的美味, 却毫无关于它的味道的记忆?在这段回忆中, 方婶慢慢地都找到了答案。 方婶原名方夏荷, 是家中的长姐, 父母的第一个孩子。方夏荷出生的时候, 正值炎夏,河边正长着亭亭净植的荷叶, 一片绿意盎然,入了方夏荷父母的眼, 因此得名为“夏荷”。 方夏荷自幼长得圆润可爱, 肌肤生得雪白, 像这世界最精致的陶瓷, 美好却易碎。吹弹可破的小脸蛋, 轻轻用手一掐,便会留下一个红印,那是被爱抚过的痕迹。偏偏方夏荷还一副不痛的模样, 只以为来人正在和她玩闹,咧嘴笑得更欢了。 这样一个可爱又懂事的小糯米糍, 轻松便获得了父母和邻居的怜爱。 谁都知道方家生了一个顶顶漂亮的小女孩,最是聪明懂事。 一时之间, 方家成了全村的焦点,方夏荷的父母在左邻右舍之间口碑颇高,毕竟谁都不想得罪未来的亲家。前来给方夏荷说娃娃亲的红娘几乎踏破了方家的门槛,让方夏荷的父母既欢喜又担忧。 因为家中靠着荷塘,所以父母经常用荷叶裹着一只母鸡,鸡肉的表面涂满了厚厚的香料入味,再在荷叶的外层裹上足够多的花泥,待表面成形后,放入火上炙烤。 火的热量源源不断地顺着花泥传入鸡肉的内部,却因为荷叶的保护不会烤焦,只会烤到鸡皮酥软,鸡肉飘香。鸡油随着火焰的炙烤不断地往下滴落,被荷叶牢牢锁住,汇聚在荷叶的表面,从而一整只鸡的精华,再次渗透进入肉里。 取汁于鸡,用汁于鸡,香浓的鸡汁从鸡皮渗入肉里,让每一口鸡肉都吃起来鲜嫩多汁,能吃到最天然的美味,胜过全天下任何的调料,这便是荷叶鸡的独特的味道。 炙烤过后,便是最惊喜的开箱环节,到了验收美味的时候。 荷叶鸡的开箱方法也很特别,需要用小锤子敲开烤硬了的花泥外壳,才能看到荷叶鸡的庐山真面目。就像是上一世时,拆开快递的外包装才能见到里面的惊喜。 方夏荷的父母从来不会剥夺孩子开箱时的快乐,每次都把敲花泥的部分交给方夏荷来完成。 方夏荷因为年纪太小,手劲也有限,每次都是要费很大功夫,才能将坚硬的花泥外壳全部敲碎,露出了内层的被烤到黢黑的荷叶。因为荷叶的保护,所以内部的鸡肉并不会受损。 第165章 到了这一步,已经有浓烈的鸡肉的香气传了出来。长时间的炙烤已经让鸡皮变得柔软,内里的鸡肉更是多汁q弹,迫不及待地等待着食客的享用。 这时候,方夏荷便会手脚利索地拨开荷叶神秘的外衣,露出里面被烤到表皮金黄,正源源不断向下滴着鸡油的鲜嫩荷叶鸡。 美味值得等待。 虽然荷叶鸡的工序复杂,所耗时间较长,需要足够的耐心去为平凡的鸡肉穿上层层的衣裳,再次掀开时,才会获得意外之喜。 方夏荷的父母为了奖励方夏荷的辛劳,总是把最大的鸡腿扭下来一个,配上肉质细腻的一大块鸡胸脯肉分给方夏荷吃。 因为荷叶获得的这道美味,让方夏荷每次清早路过荷塘时,看到一大片还挂着露珠的荷叶,总是会垂涎欲滴,在心中暗暗期待着下一次吃荷叶鸡的时候。 然而,因为家庭条件的有限,方夏荷只有在逢年过节,亦或是家有喜事的时候,才能吃到这道费时费力的荷叶鸡。更多的时候,方夏荷会吃到荷塘所产的另一种食材——莲藕。 每天一早,方夏荷会去荷塘中挖上两颗新鲜的莲藕,挖藕可是项难度极高的技术活。从小在荷塘边长大的方夏荷技术相当高超,能够用扁长的小木铲,将一根颀长的藕完整地挖出来,甚至不会折断莲藕身上细小的枝节,能够让联奥全须全尾地保持外形的完整。【注释1】 莲藕的做法相当百搭,煎炸炒拌,样样好吃。 最简单的做法是清拌莲藕,得益于食材的绝对新鲜,只要将每日刚挖出来的莲藕洗去外表的污泥,就能见到一颗瓷白鲜嫩的生藕了。 食材备好后,只要将生藕过水煮到断生,捞出搭配上油盐酱醋,便是一道新鲜至极的美味。咬上一口,鲜嫩多汁,清脆可口,藕断丝连,还能拉丝。 除此之外,莲藕拿来炖汤,也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美味。 将新鲜的莲藕清洗后切段下入锅中,与排骨一起炖煮。煮成后满室飘香,既有莲藕的软糯,也有排骨的肉香。藕粉汤浓,不需要加过多的调味料,入口就是极致的糯香清甜。 莲藕不仅可以炖汤,配上肉馅过油一炸,便是酥香味美的炸藕夹。 将新鲜莲藕切成薄片,中间切缝,加入调制过的香浓肉馅,外面裹上蛋液与面粉混合过的面糊,过油炸至金黄定型。 炸藕夹表皮酥脆,莲藕爆浆,肉馅咸香。藕夹的饱腹感极强,几个藕夹下肚,胃便会被幸福感所填满。所以藕夹虽然好吃,但切忌不可贪多。 莲藕还可以用来做甜品,与飘香的桂花和软糯的糯米完美结合,做成香甜软糯的桂花糯米藕。 莲藕切片后,在藕缝中灌入适量的甜糯米,上锅蒸之前,再加入去核的红枣、绵密的红糖和新鲜的桂花用于增添甜蜜感,进而让桂花糯米藕蒸好之后更加的软糯香甜。 不论是荷叶包裹后做出来的荷叶鸡,还是用莲藕作为主要食材的一系列美食,都是方夏荷童年时吃遍的美味。每逢夏季,便是方夏荷最快乐的季节,她可以吃到父母用纯天然的食材为她精心烹饪的美味,一家人虽然过得贫困艰苦,却过得安然幸福。 直到弟弟的出生,将这一切全然颠覆。 弟弟是意外降临到方家的,某日方夏荷的母亲突然吃饭时呕了一口,全家立刻警觉。在没有防护措施的胤朝,婚后突如其来的呕吐往往代表着有喜了。 方夏荷的父母十分期待弟弟的到来,方夏荷也是。 方夏荷当时天真地以为,只要有了弟弟,她就可以想别的家庭一样,拥有了快乐的玩伴和互相陪伴长大的幸福。 至于为什么那些有了弟弟的家庭,姐姐不再经常过来找方夏荷玩。在当时方夏荷浅显的认知里,只以为她们是被可爱的弟弟绊住了脚。 直到方夏荷有了亲弟弟,才知道个中缘由,远没有自己所想的那般简单。 弟弟降世的时候,像是一个皱巴巴的窝窝头。奶乎乎的一个小团子刚学会走路就跟在了方夏荷的后面,跟着方夏荷学说话、学认字、学走路。 原本是一片和和美美的景象,如果后面的事情没有发生的话。 直到家里人为了庆祝弟弟降生百日,特地大摆筵席,请全村人过来家里吃饭。每个人的桌上,都放着一只荷叶鸡和无数道用莲藕做出来的美食。 全村人都吃得很开心,为方家送上了最真挚的祝福: “恭喜方家,老来得子。” “恭喜方家,你们终于有后了。” “恭喜方家,有了一个传宗接代的根。” 同宗同族的亲戚更是在大喜的日子里哭得泣不成声: “咱们老方家,可算是没有断子绝孙。” 这话听到方夏荷的耳中,却分外的刺耳。 原来方家只有她一个孩子的时候,竟然会断子绝孙的吗?那她算什么呢?她明明也是这个家中的一员,更是父母的亲生女儿,为什么却在只有弟弟出生时,大家这么激动和开心呢? 方夏荷出生时只是被夸聪慧懂事,父母更没有为她摆过任何宴席。到了弟弟这里,他不需要有这些优良的品质,仅仅是一个不同于她的性别,就能得到所有人的偏爱。 第166章 亲戚朋友们一句句尖酸刻薄的言语就有如一把把锋利的刀刃,一刀刀割在方夏荷年幼的心上,有如实体一般,让方夏荷的心痛如刀割。 方夏荷想要争辩,一个人来到厨房,看着眼角眉梢皆是喜色的父母,问道:“爹,娘,在你们的心里,弟弟比我重要,对吗?” 方夏荷的父母听到方夏荷的这话,愣了一瞬,原本上扬的嘴角都因为方夏荷的这句话短暂性地掉下去,过了一会,她的父母才含混道:“说什么傻话呢?你和弟弟都是我们的心头宝,少了一个都不行。” 顿了一下,方夏荷的父母似乎没有察觉到方夏荷心情的低落,语气寻常地说道:“今天家里来得客人太多,我们两个忙不过来,你过来搭把手,先把碗洗了吧。” 命令的语气,方夏荷习惯性地服从。 可是洗着洗着,大颗大颗的眼泪却顺着洗碗的水流,一同滴落到充满油污的碗上。 原因无他,只是方夏荷在辛苦地洗碗,与油腻的杯盘碗筷作斗争时,眼角扫过窗外,却看到她的弟弟正如同众星捧月一般,被村里的男女老少团团环绕,享受着全村人的夸奖。 可弟弟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弟弟没有像方夏荷一样替父母承担家务,当一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弟弟也没有像方夏荷一样长得漂亮动人,只是寻常的长相,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方夏荷的心里溢满了委屈,就像是沾满水的毛巾,轻轻一拧,便爆发出了无数的泪水。 一个昂贵的杯子在方夏荷的不经意间,掉落在了地上,化为了满地碎片。杯子碎裂的声音惊动到了一旁忙活的父亲,父亲的语气中也带上了斥责:“怎么回事?连个碗也刷不好,还把碗给打碎了!” “弟弟为什么不用刷碗?”方夏荷并没有理会父亲的怒火,只是反问道。 父亲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偏心被戳破的难堪,反倒是不耐烦道:“弟弟才几岁?你好意思跟一个小孩比?你就是这么当姐姐的?” 不去解释问题,而是挑人毛病,让提出问题的人陷入自证漩涡,是上位者惯用的手段。 “我凭什么要事事让着他!我也是个小孩子啊!”方夏荷却没有中计,一下子就挑出了父亲的话语中的毛病。 “反了你了,还敢跟你的亲爹顶嘴了?”方夏荷的父亲用了一个万能的理由,只要搬出孝悌之道,没有任何一个子女愿意背上不尊重父母的骂名。 方夏荷只得沉默地低下了头。 就算心中有千般万般的不满,也只能接受残酷的现实。父亲事到如今都不愿意完整地听方夏荷讲完一句话,也并不关心方夏荷的心灵是否受伤,只要父权不受到威胁,那方夏荷的一切便与父亲无关。 方夏荷人生中第一次抵抗父权的行为宣告破裂。 回忆推进到了这里,方婶有些迷茫,这段弟弟出生后,和父母抗争经历固然痛苦且结局惨淡,但并没有卤鸭货出现,也并不能解决她眼下的困惑。 于是方婶继续往下回忆,她继续在回忆中寻找,找到了一处名为“不要打开”的回忆。看着上面血淋淋的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却还是强硬地打开,让更多的污血流了出来。 这一次,方婶终于看到了,隐藏在了丑陋伤疤之下的回忆真相。 什么时候第一次见到美味的卤鸭货的呢? 大约是弟弟去了私塾之后吧,弟弟到了上学的年纪,被父母送去上学。而早已过了上学年龄的方夏荷,却早已跟父母学会一手利落的针线活。 用父母的话来讲就是:“一个女孩子家家,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以后那不还是要嫁人的吗?婆家不会因为你识过几个字、读过几本书就高看你一眼,你要是不好好学刺绣、学女红,未来找不到好的婆家可别怨我们没教过你。” 方夏荷只得不情不愿地学会了女红,接下来要做的便是等到适龄的年纪,被父母嫁出去,讨一些彩礼钱来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 同样是被父母养育成人,为什么弟弟就不用讨彩礼钱?不用在出嫁之后被迫离开家门? 这些问题,方夏荷没有答案。童年的那段阴影,让方夏荷在大多数遇到不公平待遇的情况时,都会选择保持缄默,至少这样别人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无法因为她的质疑而对她发难。 正是方夏荷这般谨小慎微,激发了她的反叛心理,也最终让她酿成了大错。 这日父母在忙着做工,便让方夏荷去接弟弟下学。 父母难得大方地给了方夏荷一小把铜钱,让她在路边给弟弟随便买点吃的,免得弟弟挨饿。 方夏荷听话地接过铜钱,道了声谢。哪怕她并不是父母眼中这把铜钱的受益者,方夏荷却还是习惯性地低眉顺眼,为不属于自己的铜钱而道谢。 方夏荷来到私塾接弟弟下学,弟弟一脸莫名其妙地路过,连声招呼都没跟姐姐打。直到和同伴分开在了一个路口,这才原路返回,来到了方夏荷的身边。 第167章 方夏荷都不用问原因,就知道是弟弟古怪的虚荣心在作祟。 原来是弟弟穿着漂亮的衣服,觉得穿着简陋的方夏荷给他丢人,不愿意在同伴的面前与姐姐相认。完全没有考虑过,是姐姐的省吃俭用,才能让家里攒下钱给他买下漂亮衣服。 弟弟的一切都来得太容易,因此并不懂得感激。弟弟不仅不在乎姐姐的牺牲,甚至觉得衣着简朴的姐姐上不了台面,不配和自己同行。 他对着亲姐姐颐指气使,宛如一个混世大魔王:“你回去跟爹娘说,我不要你来接我。” “嘿。”方夏荷拧住了弟弟的耳朵,教训道:“你还挑上了?” “姐姐姐——”弟弟痛得高声叫道。 方夏荷却没有松手,直到确认弟弟已经吃了足够多的教训,下次不会再犯,才松了手。方夏荷下手知道轻重,耳朵也没有骨头,只是给弟弟一些皮肉上的痛感。 谁知这位祖宗回到家后,反手就诬告方夏荷欺负他。 父母初始还不相信,直到看到弟弟被拧得泛红的耳朵才知道确有其事。问方夏荷时,方夏荷搬出了一堆大道理,让父母想罚她又没有理由。 只听方夏荷道:“自古人皆重孝悌之道,长幼尊卑有序。换言之,父母生育我有恩,有教育我的权利,我比弟弟年长,有教育弟弟的义务。我不是在打他,而是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孝悌之道,以后更加敬重父母。” 这话时方夏荷在等弟弟时,从私塾里的教书先生口中听到的。方夏荷稍微一套用,便让殴打弟弟变成了一种教育,也让做父母的挑不出来毛病,方夏荷父亲只得不咸不淡道:“既是教育,就不要动用武力。儿子上面还有老子,轮不到你来教育。” 方夏荷谦逊应是,躲过了一场责难。 而弟弟却没有罢休,一直嚷嚷着饿。 “不是让你阿姊路上给你买了吃的吗?”方夏荷娘一脸疑惑地问道:“夏荷,你没有给弟弟买吃的吗?我不是给你钱了吗?” 方夏荷这才想起来父母的要求,早已被过程中的小插曲遗忘了个精光。 这事实在没有狡辩的余地,方夏荷只得垂下了头。 方夏荷娘生气骂道:“先是掐红了弟弟耳朵,后是不给弟弟吃饭。你好歹是个做姐姐的,就是这么教育弟弟的?” 方夏荷搬石砸脚,被罚今晚不准进食。 记忆中,方夏荷见到卤鸭货便是在这个时候。 她因为忘记给弟弟买饭食吃,所以被罚不能吃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弟弟吃着美味的卤鸭货。 卤鸭货是从集市上买到的,先炸后卤,鲜香扑鼻。脆嫩的鸭肠,炸到嘎嘣脆的鸭脖,卤到入味的鸭肝和鸭心,方夏荷记不清具体有哪些种类,因为直到最后她也一块没有尝到。 只能远远地,在墙角看一眼。 一家人吃得大快朵颐,方夏荷却站在墙角,只能闻到肉香,一块也品尝不到。 末了弟弟还耀武扬威地来到方夏荷的身边,将一块吃剩的骨头扔在脚下,用肮脏的鞋底捻了又捻,挑衅道:“阿姊,鸭货这么好吃,你也尝尝啊。” 方夏荷伸拳头便要打到弟弟身上,却被后者灵巧地躲过。 弟弟不屑道:“再惹我,有你好果子吃。” 弟弟走后,没多久便传来了酒足饭饱的鼾声,而方夏荷还站在墙的一角,等到父母罚够了,放她回床上睡觉。 直到入睡之前,方夏荷的爹娘像是刚想起来方夏荷一样,指使道:“这次就先算了,下次不要欺负你弟弟了。你去把家里碗洗了,桌子收拾了。” 方夏荷本以为父母这么说的意思是留了饭给自己,来到桌前却只看到杯盘狼藉,宛如泔水一般,哪里是剩给她吃的模样。 那一夜,方夏荷饿得腹部剧痛,她疼得将整个身子蜷缩在一起,却听到弟弟在床的另一头嚷道:“睡觉别乱动,打扰别人睡觉干什么。” 弟弟的冷漠麻 木,又让方夏荷心脏之处传来一阵绞痛。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对父母愿意承认他们对孩子的偏心,但却有无数的子女认为自己是不被父母偏爱的那一个。 方夏荷自认她便是家中那个被父母遗忘的那个小孩。弟弟的到来夺走了父母所有的爱,一点也没有剩下给她。直到方夏荷成了人们口中的方婶,娘家都算不上是她温柔的港湾。 为什么方婶对卤鸭货这么渴望,因为那道卤鸭货代表了她童年所缺失的那份本该来自父母的爱。为什么方婶不知道那道卤鸭货的真实味道,因为方婶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一次机会亲自品尝过。 像,或者不像,没有参照物,也就没有对比的意义。 方婶终于从那段尘封的记忆中走了出来,最后只是说了一句:“抱歉,白姑娘,那道卤鸭货的味道,我记不清了。” 根本没有尝过,又谈何记得,不过是不为外人道的心酸罢了。 婆家回不去,娘家不收留,案子不给判,前路坎坷,方婶怎么走也走不通。今日特意来找白桦还原那道记忆中的美食,也不过是在打算自我了结之前,给自己找些安慰罢了。 第168章 就是吃到了一模一样的味道,方婶也不可能找回昔日缺失的爱。既然结果已成定局,倒不如给自己一个了断,全当这三十载沉浮一场空,没在这世间走过一遭。 眼见着方婶吃了鸭货之后,心情更加沉闷。白桦虽然不明就里,却也直觉不对劲。正要安慰,却见摊子之前站了一位熟人。 不正是第一次见到时不认识,错以为是寻常食客的县令大人吗? 白桦突然福至心灵,方婶如今对世事失望,要是真的想挽回,绝非三言两语能够安慰,只有切实地解决方婶的问题,才是对她最好的帮助。 于是白桦鼓足勇气,跟县令打招呼道:“县令大人要不要尝尝小店刚出炉的绝味卤鸭货呀?还是跟上次一样,第一块免费试吃,不好吃绝对不收您一分钱。” 上次碰到县令,白桦是真没认出来,这次再装不认识,反倒是有失礼貌。白桦也没有虚与委蛇,爽快地打了声招呼。 县令本就有意巴结白桦,想借此机会接近楚慕将军,谋得官场上的庇佑和晋升。 县令见到白桦主动打招呼,开了个好头,更是热情了地回应道:“姑娘哪里的话,上次是来得仓促,没来得及买。哪有次次来都沾姑娘便宜的道理,来,这里的鸭货都给我装起来,我包圆了。” 白桦没想到打声招呼还有意外之喜,连忙按照县令的要求如数装了,却坚决不肯收县令的一分钱,为她接下来的话做了铺垫。 “县令大人爱民如子,这鸭货我送得心甘情愿。”白桦一脸感激地说道:“只是县令大人贵人多忘事,我这姐妹因为官司缠身,刚刚还在我这摊子这哭呢。您说,这该怎么办才好呀,大人?” 白桦话没有说满,毕竟她和县令素来也没有交情。县令拖着方婶的案子,只怕是有别的用意,不太可能为了她一介草民而改变主意。 可试一试又不会吃亏,白桦做事向来遵循贪心算法。【注释2】 县令听了这话,在心里忍不住感慨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来之前,县令还思索再三如何和白桦攀上关系,进一步接触到楚慕将军。结果没想到自己人还没站稳,白桦就自己递来了橄榄枝给他。 但是县令是人情关系中的龙凤之人,哪里会让白桦轻易如愿。 只见县令蹙眉道:“姑娘,并非我有意拖着这案子不判,是确有因缘。这杨家出了位朝中高官,哪里是我这小小村官得罪得起的,若是他将来递个折子上去,我这乌纱帽,怕是到时候都要保不住咯。” 白桦听了县令这句话心里有了个大概判断,跟她之前所猜测的一样,并非是这个案子有多么复杂难判,县令的拖延不过是官官相护罢了。 白桦福了福身子,又道:“话虽如此说,但县令大人何其冰雪聪明,不可能没有法子解决吧。” “有倒是有,就不方便让姑娘知道了。”县令得意地扯了下嘴角:“下次见到楚将……楚郎君时,还请姑娘帮我打声招呼,就说是杨家村县令向他问好。我跟楚郎君有些私交,下次若是有机会碰见,还请姑娘将楚郎君带到我府上一聚。” “没问题。”白桦痛快地应了。 真是官僚主义,打个招呼还要托人代做。白桦在心里蹙了蹙眉,面上却并不显山漏水,一脸真诚地深鞠一躬道:“谢过县令,县令的大恩大德,小女子一定谨记心上,他日需要用到我的时候,尽管开口,小女子若能够做到,必当万死不辞。” 白桦虽然不知道县令为什么要帮助自己,也看不上县令周遭的一副官僚气场。但知恩图报的道理从古至今通用,既然县令愿意出手帮助,那白桦便会将县令的人情记在心里。 县令听了这话,心里都激动得要跳起来了,面上却冷静道:“这个方法,我也只能勉力一试。能不能成,尚未可知。” 县令一脸严肃地走了,白桦和方婶都是一副石化的表情。 事情是在半月后出现转机的,朝廷中有人举报杨家贪污受贿。经查后属实,引得龙颜震怒,被判抄家,在朝官员全部清退,永世不得入朝为官。 没有了官员身份之后,县令判案子也就没有了阻碍。判方婶婆婆为老不尊,欺辱儿媳,罚了三十大板,几乎让她丢了半条命。 因为县令的“特殊照顾”,出狱之后,方婶婆婆腰部以下受刑挨板子的地方全部溃烂,哪怕一年半载都好不了。 对于一向矜贵的杨家来说,挨打却不是最重的惩罚,接下来的一切简直让他们生不如死。 杨家一夜之间从杨家村首富,一落千丈成了一贫如洗。 方婶的婆婆过惯了富贵的日子,一辈子连一件衣裳都没有洗过,遣散了一家奴仆之后,一把年纪了还要亲自洗衣服,边洗衣服边因为牵动了伤口而声声叫唤。 杨家从前培养的都是科举的人才,家里没有人懂得务农或者耕织,也就没有了收入来源。渐渐地不得已一次次变卖房屋,最后终于还是沦落街头。 第169章 曾经风光一时的杨氏一族,最终落得个一家子街头乞丐的下场。 至于方婶。 由于胤朝有一条律法,丈夫一族有犯大罪者,儿媳、弟媳等一切后来者皆可以自愿恢复自由之身,重新婚配,以保障胤朝的后代绵延不绝。 因此方婶不需要任何人的许可,受律法保护,恢复了自由之身。因为有一手好的女红,给一户忙不过来的人家打工,赚些银钱补贴家用。 既然婆家、娘家全都回不去了,方婶便自己再建一个新家。 一切似乎都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白桦却有一事实在想不明白。 若说县令因为与楚慕的私交选择帮自己一把,倒也说得过去。但这毕竟官场上的恩怨交情,白桦也不好多去打听。既然人家愿意给予这个恩惠,那便老实收下便是。 杨家在村里有几百年的历史,几代人都在朝为官,那县令是如何做到的,竟然能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动摇了杨家的根基,让当今的圣上对杨家起疑的呢? 贪污受贿可不是什么小事,这种把柄一般也不会落在别人的手里,县令究竟是如何拿到杨家贪污受贿的证据的呢?又是如何捅到圣上的眼前的呢? 杨家敢在杨家村里耀武扬威,必然是有官场上的保护伞在替杨家遮风挡雨的,那么东窗事发之前,杨家在这一片的保护伞又是谁呢? 白桦思索了片刻,忽然像是想通了什么,倏地释然一笑。 这县令,真是不简单呀。 【注释1】挖藕:本文中对于挖藕的形容描述,参考了央视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 【注释2】贪心算法:是指在对问题求解时,总是做出在当前看来是最好的选择。也就是说,不从整体最优上加以考虑,算法得到的是在某种意义上的局部最优解(来源百度百科)。 第76章 豆面驴打滚 白桦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奥义。 县令之所以能够第一时间掌握杨家贪污受贿的证据, 多半是也曾经与杨家分过同一杯羹,事后退出为了明哲保身,提前收集到了杨家的相关证据, 以备不时之需。 杨家在杨家村里的保护伞不是别人, 正是检举杨家一家的县令。 长期受制于杨家的手掌, 县令不可能没有怨言。只是碍于杨家祖辈在朝为官, 想要扳倒杨家需要不小的功夫。因此, 县令当初假意逢迎杨家, 不过是一时的隐忍罢了。 方婶报官一事, 便是县令趁机发难的最好时机。 县令先以“从长计议”的判决, 放松杨家的警惕, 因为杨家的不设防, 才让县令托同僚递上的折子顺利到了谏官的手上,谏官耿直, 向皇帝亲谏,这才有了后面的东窗事发。 县令早就苦杨家久矣, 本是地方最大的官, 却因为杨家这一户京官家属的存在而处处束手束脚。再加上杨家一户嚣张跋扈惯了, 平日里没少给县令气受。长此以往, 心中积怨只会越增越深, 最终一发不可收拾。 县令虽然平日里惯会偷奸耍滑,但到底是地方一霸,怎么会任人骑到他的头上作威作福。杨家终究是落得个流血五步【注释1】, 连根拔起的下场。 所以,与其说白桦是因为曾对县令的友人有所恩惠才受益, 不如说县令早有扳倒杨家一家的打算,此时帮方婶一把, 不过是顺水推舟,送白桦个人情罢了。 白桦想通了其中因由,顿觉松了口气。事出反常必有妖,如今理顺了逻辑思路,才好坦荡地受了县令的人情,铭记于心中,日后还上便是。 白桦想到让县令愿意施恩于她的楚慕,心中有些酸涩不是滋味。当日一别,竟阔别多日不再相见,真是个没良心的。 不过白桦想到楚慕边境将士的身份,又觉得儿女情长终究没有保家卫国更重要。只得熄灭了心中期待的火苗,只盼胤夷两国纷争早点结束,她也好与思念的人早日相见。 看到刁难儿媳的婆婆受到了处罚,方婶也排除了万难有了一个好的结果。白桦打心底里感到欢欣雀跃,一边洗菜一边哼着小曲。 因为今年天寒地冻,不少作物都比往年收得晚一些,托天气的福,作物们长得更加茁壮,较往年在口感和大小上都有了显著的提升。 白桦方才收到了村民们送来的一盆新鲜采摘的豆荚,受益于种植时间长,豆荚鼓鼓囊囊的,每一个里面都是一颗颗晶莹饱满的红豆。 不同于做饭的其他步骤,剥红豆会有一种特别的快乐。只需要用手轻轻一撮,便有一把红豆落入手中,让剥豆的人充分体验到丰收的喜悦。看着红豆在盆中越攒越多,快乐也如同红豆般指数式增长【注释2】。 没过片刻,白桦便和张迎春一起剥了满满一大盆红豆,作为今日的食材。如同白桦所预料的一般,今年的红豆长得格外诱人,每一颗都晶莹饱满,散发着红润的光泽,颗颗大得几乎要从豆荚中满溢出来。 有这般好的红豆,白桦自然也不能浪费,开始认真思考起了红豆的做法。 有了,做驴打滚【注释3】就不错! 先做驴打滚的外皮——糯米面团。 白桦将糯米粉过筛多次至细腻无渣,加入少量糖霜后,用水搅拌均匀,做成糯米糊状,上锅蒸熟。蒸熟后不断地捶打揉捏,让糯米面团变得更加的软糯q弹。 第170章 再做驴打滚的内馅——红豆沙。 白桦将刚从豆荚中剥出的新鲜红豆用清水洗净,放入锅中加水没过红豆,煮至红豆表皮软烂,满室红豆甜香时,便可以把红豆捞出备用。 此时的红豆已经绵密出沙,只需要用勺子轻轻捣上几下,便可以将红豆人工捣成豆泥。再将捣好的豆泥放入锅中二次加工,适量加入少量糖粉,炒至豆沙粒粒分明,用铲子舀起来不落铲时,一锅香喷喷的红豆沙便大功告成了。 最后做驴打滚的裹料——黄豆粉。 为了做黄豆粉,白桦找李婶要来一些磨豆腐剩下的黄豆豆渣,当时李婶给得不情不愿:“白姑娘,咱们白毛村就是再穷,也没到吃豆渣的地步啊,再说这磨豆腐剩下的黄豆渣,它也不好吃啊……” “婶子不用担心,我们不吃豆渣,我要将这豆渣变废为宝。”白桦笑道。 李婶一脸狐疑地给了白桦一些豆渣,白桦不由得失笑出声。看来光是说是不管用了,只有真的做出来了好东西李婶才会相信了。 白桦想起方才去找李婶要豆渣时的小插曲,忍不住嘴角弯成了月牙。 白桦将豆渣沥干水分,放入锅中,进一步用文火炒干,炒至表面微微焦黄,满室豆香时,便算炒好了。将炒好的黄豆渣倒出来,用石墨磨成细腻的黄豆粉,再加入少许糖霜。亲手做出来的黄豆粉,细腻绵密没有颗粒感,只有原汁原味的豆香和糖霜微微的清甜。 三样原料全都准备就绪。 白桦先将糯米面团用擀面杖擀平,两面洒满金黄的黄豆粉,让糯米面团的表面不再粘牙。两面都洒满了黄豆粉后,再在中间抹上一层绵密的红豆沙。最后将糯米面团顺着纹路卷成圆柱体形状,再在表面撒上一层黄豆粉提亮增香,切成易于入口的小块。 做好的驴打滚,同时拥有三种分明的颜色,红豆沙的红,黄豆粉的黄,糯米团的白交相辉映,带来一场视觉盛宴,光是远远看上去,便能勾起食客的食欲,让人忍不住吃个痛快。 “不怎么甜”是对一道甜品的最高评价,白桦深谙其道,将甜度拿捏得完美。 虽然是一道甜食,糖量却被完美地控制。适量的糖霜不会喧宾夺主,只带来微微的清甜,细品依然能够吃出豆香,尝到食材的本味。 做完了这道工序复杂的驴打滚,白桦又做了几个爽口的开胃菜,分别是海米扒油菜、酱香把子肉、冬菇烧白菜、小葱拌豆腐、竹荪玉米汤。 两荤两素,配上一份甜品一锅汤。 如今白毛村、杨家村两村同时吃饭的好处在于,成本能够两村均摊,也能够让每一位食客吃上更好的伙食。 一人负责两村伙食,白桦几乎要忙不过来,白桦的小徒弟张迎春便主动承包了本村的小饭桌业务,由白桦负责将伙食运往杨家村以盒饭的形式销售。 白桦原本还担心张迎春年纪太小,不能够照顾得到白毛村的众多村民。没想到张迎春日夜跟着白桦帮厨,就连人情世故方面都精进了不少。 这日,白毛村的两位婶子正在小饭桌吵架。 “大家都是交了钱粮的,凭什么她的这块把子肉给得比我得大?”婶子甲不满地质问道,她质疑张迎春分配把子肉不公平,给婶子乙的那块把子肉比婶子甲的要大。 莫说是张迎春这个长得还没有高粱高的小孩了,便是一个身经百战的成年人碰上这种事,都不一定能够将矛盾妥善解决。 可偏偏张迎春临危不乱。 张迎春坦荡道:“既然婶子说两块把子肉不一样大,那我们便现场上称,看看是不是给谁缺斤短两了。” 张迎春看到人群之中站着素日交好的卖菜菜农朱伯,便开口道:“朱伯,可否借你的称一用?” 朱伯没有二话地将称递了过来。 朱伯是白毛村的老人,在村子里的公信力不输村长。张迎春找朱伯借称,称出来的分量也最能够让大家信服。 于是,张迎春便在称上放了一张油纸,再将婶子甲乙的两块把子肉依次过称,每一块都是正正好好的五两,分毫不差。 “大家可都看清楚了?”张迎春高声道:“这两块把子肉虽然形状各异,但过称后都是五两整,谁还有异议?” 张迎春的声音掷地有声,在小饭桌内久久回荡。 回应张迎春的,是村民们全都鸦雀无声。铁证如山摆在这里,便是挑刺的婶子甲也无话可说。 张迎春又道:“之所以我有上称的自信,那是因为每一块把子肉都是经过我和白阿姊的精挑细选,每一块都精选了三肥两瘦的猪五花肉,切成相同的大小,做给大家吃。我不仅今日敢过称,日后每一日我都敢过称,若是任何肉食能称出不同的分量,我和白阿姊甘愿赔付,陪到大家满意为止。” 张迎春虽然身高还没有一颗高粱那般高,站着讲话时却十分有气场。她说话时音量不大,却每一个字都吐字清晰,像是在平静地陈述某种事实。她的嘴角微微勾起,似笑不笑,俨然已经有了上一世某些领导的威压。 张迎春的话语给村民们的心头带来了不小的震撼,一个敢做出这种承诺的食肆,怎么可能做出婶子甲所陈述的那般腌臜事。 第171章 在张迎春带来的气场下,没有人再去怀疑小饭桌分配肉食的不公,只觉得婶子甲没事找事罢了。 与之相反,村民们反倒觉得婶子甲的挑事让他们看出来了白桦和张迎春的良苦用心。正是因为她们的事先过称,才让肉食分配均匀,不会对任何人缺斤短两,这种精神难得可贵。 不知是谁带了个好头,村民之中传来了经久不绝的掌声,直臊得婶子甲颜面无光。婶子甲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饭都没吃就溜走了,直到几日后风声过了才敢回来继续用餐。 婶子甲也并非在乎肉大肉小,不过素日里因为土地分配的问题与婶子乙积怨颇深,借此发难罢了。如今非但发难不成,还臊得自己低下了头,仿佛自己是小家子气的人似得。 有了婶子甲这次的教训,日后再无村民在小饭桌中闹事。毕竟闹事事小,掌厨的两位姑娘如此伶牙俐齿,到时候讨不到便宜不说,还要落得个丢人现眼的下场。 张迎春则思虑得更深。 既然有人开了惹事生非的头,张迎春便为我所用,让村民们知道惹事生非的下场,让村民们知道在这里闹事是会被人围观和嗤笑的,于是便无人再犯相同的错误,这便是杀鸡儆猴的效果。 村民们自然分得清轻重,自那以后,即便是农忙带来了再多的怨愤,也没有人敢在白桦和张迎春的地盘惹事生非。 卖完盒饭回来的白桦,听说了张迎春的光荣事迹,忍不住喜上眉梢。 白桦掐了掐张迎春的小脸,因为方才白桦在做驴打滚,白桦的手上还沾了不少黄豆粉,直把张迎春的小脸抹成了小花猫,还是标准的胖橘色。 张迎春一脸的不满,也沾了些脸上的黄豆粉,要去抹在白桦的脸上。 两人打打闹闹一番后,累了还是坐在一起,互相依偎着说着悄悄话。 “迎春,你为什么要当众戳穿那个婶子的谎言呀,其实还有更好的解决方式……”白桦语重心长道。 张迎春原本还在嬉闹的一张脸上突然变得严肃,一字一顿道:“我知道,但只有这么做,才能杀一儆百,万世太平。” 像是一颗石子落入湖中,激荡起层层涟漪,白桦的心被张迎春的这句话带动地惊颤了一下。 是啊,白桦只想着如何在不得罪任何人的情况下解决问题,却忘了以后的事。用白桦温柔的方式解决问题,虽然眼下是最优解,长此以往却会带来无限的隐患。 而张迎春的方式虽然偏激,但却能永绝后患。黑脸一次,就胜过红着脸说一万次。有了这次婶子甲被打脸打得灰头土脸的经验教训,没有任何一个村民会傻到再次触碰白桦与张迎春二人的霉头,小饭桌也就能够更加安稳顺遂地开下去。 张迎春能够想到这么深层的用意,可谓是用心良苦,真正地把小饭桌当成了自己肩上的责任,才会在处理问题时选择最优解。 白桦的内心中充满了感动,哪里还舍得说她,忍不住张开双臂,将张迎春搂在了怀里。 现在想来,张迎春从一个被张大宝欺负后只会垂头丧气的小女孩,成长为了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姑娘,个中的心酸苦楚,怕是只有张迎春自己知道。 或许张迎春最初也并不喜欢做饭吧,可是她现在却做得很好,甚至连人情世故都拿捏得当,让白桦这种活了两辈子的人都自愧不如。 白桦魂穿异世,原本无亲无故,却认识了一个虽然也她没有血缘关系,却待自己如亲姐妹一般的小姑娘,白桦打心眼里把张迎春当亲妹妹疼,与待白团白灵时并无差异。 另一边,张迎春见白桦突然抱住自己,愣了一瞬,而后像是有所触动一般,表情微动。 白桦趁着张迎春掉下小珍珠之前,将一块裹满了黄豆粉的驴打滚塞入了张迎春的嘴中。张迎春情绪酝酿了一半,被迫戛然而止,下意识地咀嚼了一下,唇齿之间溢满了豆香。 已经过了情绪的临界值,哭也哭不出来了,只能哭笑不得地继续享用着美味的驴打滚。 绵密的红豆沙带来十足的甜蜜,配上细腻的黄豆粉满嘴流沙,软糯的糯米面团在唇齿间q弹弹牙。每一样食材都是当日的新鲜食材,极致的新鲜加上精妙的配比,做出来的美味驴打滚让张迎春入了迷,三五个驴打滚下了肚依旧浑然不觉。 张迎春吃得不知节制,白桦只得无奈地拿走张迎春手中剩下的驴打滚。 倒也不是白桦小气,毕竟驴打滚的成本算不上高昂,白桦做出来的驴打滚足够让小朋友吃到爽。但为了张迎春的牙齿着想,若是明天不想牙痛的话,今天最好还是不要吃那么多的甜食为妙。 胤朝还没有发展出现代高科技的种植牙技术,牙齿吃坏了就真的坏了,没有任何补救的机会。白桦不想让张迎春的牙齿“英年早逝”,只能每日帮张迎春控制糖的摄入量,毕竟糖的过分摄入是诱发人类龋齿【注释4】的真凶。 张迎春眼睁睁看着手边的驴打滚被白桦夺走,只能不情不愿地撇了撇嘴,去吃别的去了。 肥瘦相间的酱香把子肉、鲜香十足的海米扒油菜、翠绿欲滴的冬菇烧白菜、清爽解腻的小葱拌豆腐和甜香诱人的竹荪玉米汤,总有一样菜式或汤羹能够满足张迎春这个小馋虫。 第172章 这日,白桦一大早就去杨家村卖盒饭,回来时立刻把张迎春叫到身边来,一脸神秘地说:“我告诉你一件喜事,想不想听啊?” 张迎春一听是好事,好奇心马上就被勾起来了,急忙缠着白桦问道:“好阿姊,你就告诉我罢。” 【注释1】流血五步:选自《唐雎不辱使命》,原文是“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这里用来形容县令扳倒杨家的决心。 【注释2】指数式增长:就是指一个变量增长的速率与它此时的数量成比例。 【注释3】驴打滚:又称豆面糕,是中国东北地区、老北京和天津卫传统小吃之一,成品黄、白、红三色分明,煞是好看。因其最后制作工序中撒上的黄豆粉,犹如老北京郊外野驴撒欢打滚时扬起的阵阵黄土,因此而得名“驴打滚”。 【注释4】龋齿:由于口腔不清洁而感染某种溶链菌,使食物中的糖分变成多糖和酸,溶蚀牙齿的珐琅质,而产生脱钙蛀蚀的一种病症。患这种病的牙,也叫蛀牙,俗称虫牙。 以上注释均来源网络。 第77章 红豆沙年糕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张迎春眼巴巴地等着白桦的下文, 用小手拽着白桦的衣角,可怜巴巴地将白桦望着。 白桦见张迎春等得焦急,索性也不再卖关子, 公布了正确答案:“刘家村有一桩喜事, 找我们两个去操办喜宴上的饭菜。” 原来, 托胡婶的福, 给白桦和张迎春二人介绍这样一桩美差。众所周知, 喜宴要是办得好了, 成婚的新人给厨子赏钱时便会格外大方。表面上只是一桩做几桌农村大席的差事, 但是只要用心, 一定能够获得超出预期的回报。 张迎春听了白桦所说的喜讯, 眼角眉梢顿时都是喜色。 白桦和张迎春第二日一大早便去往了这对新人的家中, 向他们询问关于喜宴的相关需求。 这对新婚的夫妇是从小定的娃娃亲,青梅竹马一般长大的一对神选眷侣。新娘名叫花淑【注释1】, 新郎名叫刘顺。 新娘花淑人如其名,一等一的窈窕淑女。话不多, 却很有教养, 言行举止落落大方。相反, 刘顺却长相平平, 一脸憨态可掬。 白桦与张迎春二人上门拜访, 刘顺光顾着跟二人打招呼,都忘了给客人斟茶。还是花淑考虑周全,等到白桦和张迎春落座时, 桌上了已经摆放整齐了茶具。 花淑姑娘茶艺了得,在泥炉上生起了火, 从煮水开始,用上好的茶叶做出了清香的茶汤, 端给远道而来的两位客人。泡个茶的工夫,已经消磨了半个时辰的光景,当真是请白桦二人喝了一道工夫茶。 白桦和张迎春面上也没有丝毫的不耐,耐心地接过茶盅,品尝这盅用心的清茶。 既然敬茶的人讲究,白桦也不好意思做那俗人。一闻茶香,二啜茶味,三嗅茶盅,饮茶的任何一个步骤都没有落下,显示出对敬茶之人的尊重。 张迎春不懂饮茶的规矩,照着白桦有样学样,好歹蒙混过关。 花淑见来人饮茶讲究,还未品尝厨艺,便对白桦和张迎春二人心生了几分好感,这便是通过了考核的第一关。 “白姑娘有所不知。”花淑温和地笑道:“从前我们找过一个厨子操办此事,谁知那人是个惯会耍嘴皮子的无赖,直到婚宴前几天才说有事不能来。苦得我们只能临时找人,多方打听之下,才找到了白姑娘。白姑娘临危受命,实在辛苦。” 白桦心道文化人就是讲究,事情还没办就跟她道谢。实在是让人骑虎难下,想不接这桩差事都于心不忍。 “我既过来,便是接了这桩差事。喜宴上有什么要求,姑娘尽管吩咐,只要能办到的,我一定在所不辞。”白桦回道。 花淑听了白桦的话,松了口气,又道:“我花家是本朝大姓,光母系一族就有上百人,来参与喜宴者,也有百人之上。我丈夫为人周到,平日与同村村民关系都甚好,定是要将全村人都请过来喝上一杯喜酒的。” 白桦一听不对劲,说话的时候嘴唇都在颤抖:“姑娘不妨直说,喜宴当天,有多少宾客要来?” “两百余人。”花淑回道,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白桦彻底笑不出来了。突然福至心灵,想明白了为什么上一任厨子要临时跑路,又想明白了为什么这桩肥差能传到几个村落之外的白毛村的她手里。 原来,根源在这。 白桦心道难怪。不由得在心中懊恼,方才大话说早了,这么一桩大活,便是白桦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同时兼顾两百多人的吃喝,实在不切实际。 拒绝的话刚要开口,白桦又有些犹豫。 一是白毛村的农业经济受损,白桦本就是为了赚钱才要过来操办喜宴的,如今要是拒绝,实在有些背离初衷。二是眼前这二位新人性格和善,礼数和赏钱都没有亏待白桦。他们已经被之前的厨子拒绝过一次,若是白桦也选择拒绝,这两位新人的喜宴怕是要办不成了。 白桦思考再三,向花淑确认道:“婚期可是定在了七日之后?” 第173章 两位新人点了点头。 白桦叹了口气道:“既如此,那我们便早点把喜宴上的菜色商议出来吧。” 二百多人的喜宴,白桦竟然就这么轻易地便接受了?光她们两个人,便是日夜辛勤不休,也不可能完成。 听到白桦的坦然接受,一旁听着的张迎春都张大了嘴巴。 花淑神情中有些诧异,没有想到白桦没有犹豫就接受了。花淑愣了半晌,才回道:“菜色方面,白姑娘不用费心,先前我们已经与之前那位厨子商议过了,白姑娘原样照做便是。这是菜单,还请白姑娘、 过目。” 白桦看到菜单,双腿一软,强撑着保持镇定。在老板面前保持一个好形象,避免老板反悔。 什么菜色让前世身为国宴传人、见惯大世面的白桦如此震惊呢? 原来花淑夫妇不仅异想天开,想要在前厨子跑路后如期举行婚宴,热情款待二百多位宾客。喜宴上的菜色,还选择了农村大席经典的八大八【注释2】。 何为八大八? 便是八盘八碟、八凉八热、八荤八素。整整十六道菜,每一道菜都有所讲究。 白桦几乎石化在原地。 这次喜宴不仅时间紧、任务重,喜宴的时间就定在了七日之后。就连喜宴的菜色都这般冗杂繁复,多种多样的菜品都需要提前准备原材料,研究出来最恰当的做法。 这绝对是一项难以应对的大工程。 张迎春在一旁给白桦使着眼色,急得都快要跳起来,满脸的表情写着一句话:“白阿姊不要冲动啊!” 白桦看了一眼张迎春,只以为张迎春喝了方才的清茶提了精神,如今蹦蹦跳跳异常活跃。白桦完全没有领会到张迎春的意思,显然是接收信号失败。 白桦就在张迎春不可置信的目光里,回道:“好,七日后见。” 张迎春被白桦牵着走的时候,还是想不明白白桦接下这桩喜宴的勇气来自哪里。到时候万一完不成嘱托,败坏了名气,以后再想接到类似的活,可就难上加难了。 白桦的勇气终归不是歌手给的,而是在接下这桩喜宴的前一刻,大脑中突然一闪而过的灵感。如果能够将这份灵感落于现实,不仅眼下的困难不再困难,对以后小饭桌的发展也是大有裨益。 白桦和张迎春一起坐驴车回到白毛村。 回到白毛村,白桦只口不提喜宴的事情,想要到时候给张迎春一个惊喜,张迎春也不想开口,生怕触白桦的霉头。 两个闷葫芦各自藏着心事。 白桦和张迎春开始做今日的饭食和盒饭。 像往常一样,她们很快便做好了五香炸酥肉、广式豉油鸡、肉末酸豆角、蒜蓉娃娃菜、番茄蛋花羹和奶香小馒头。四菜一汤一主食,丰富健康有营养。 白桦看了一眼今日又送过来的豆荚,依旧是新鲜采摘的红豆,连豆荚都没有剥开,豆荚上湿淋淋的,是今日清晨打湿的露水。 这么好的红豆,不用实在可惜。放到明天,新鲜的红豆便白白浪费掉了。 于是,白桦临时加菜,追加了一道甜品——红豆沙年糕。 与昨日相同,白桦和张迎春手脚利落地拨好了红豆,将红豆放在冷水中静置片刻,直到红豆表皮被泡到松软,更容易拨开红豆表皮。 白桦将浸泡充分的红豆下入锅中,大火煮至绵密出沙。过程中需要不断搅拌,确保红豆完全煮烂。最后加入一大块老冰糖【注释3】,让老冰糖的味道充分煮进红豆沙中,带来浓浓的甜蜜。 接下来便是做年糕。 白桦先将糯米用石墨精细地磨成糯米粉,研磨后,反复过筛去除颗粒感。分次加入适量热水将糯米粉揉成糯米面团,用擀面杖擀平后,切成条状。最后将做好的年糕放在烤架上两面烤至表皮酥脆,带着诱人的微褐色。 红豆沙和年糕分开做的好处在于食客享用时既可以单独享受红豆沙的甜蜜绵密,也可以享受烤年糕的香糯酥脆。 与此同时,自然也能开辟出第三种美味的吃法。便是夹起一块烤年糕,在红豆沙中蘸上一蘸,让烤年糕别有一番风味。裹满了细腻红豆沙的烤年糕,既有年糕本身带来的焦香酥脆,又多了一种棉花糖般萦绕在口腔中带来满满幸福感的甜蜜。 一口入嘴,四大皆空。 美味的甜食能够让食客的烦恼烟消云散,食客的周身包括思绪都被一种由内而外的甜蜜所充斥,这是多巴胺带来的快乐,更是享用美食本身带来的乐趣。 做好了最后这道甜品,一日的伙食便算大功告成。 等到白毛村的村民们忙完农活,便三五结伴地一起来到白桦的小饭桌里。大家吃得相当开心,饭桌之上不乏溢美之词: “这都五香炸酥肉也太酥了吧,轻轻一咬就掉渣,我都怕掉衣服上。” “这道肉末酸豆角太开胃了,胃打开了,再多吃两碗饭也不觉得撑。” “这道红豆沙年糕又香甜又软糯,还有一种脆脆的口感,好特别啊。” 等到所有人都酒足饭饱,白桦却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要说大事的模样,叫住了吃饱了准备去午休的村民们。 第174章 白桦平日里都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向来都喜欢笑脸迎人,不爱惹事也不想生事,深受村民们的爱戴。在村民们的印象中,白桦很少露出过这么严肃的表情。 村民们听到这声响,又见到白桦这架势,便有所预料,接下来大约是要有大事发生。 果不其然,白桦清过嗓以后,用温柔但坚定的语气说道:“我接了一单大生意,要给刘家村的一对新人做二百人的喜宴。我从前答应过大家,有福同享,现在便是兑现诺言的时候。到时候赚了银钱,就按照最初小饭桌的入股比例分配给大家,我白桦绝不贪大家一分一毫。” 听了这话,村民中传来一片叫好声。 村民们当初交给白桦钱粮的时候,不少村民其实都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打算。毕竟饥荒年代,谁也没存下多少粮食银钱,大家搭伙过日子,好歹能撑到明年秋收,能看到活下去的希望。 谁也没有把白桦的话当真,可没想到,白桦真的做到了。 因此,当白桦说要兑现当日对他们的承诺时,没有一个村民不是喜出望外。本以为交出去的钱粮泼出去的水,能够吃饱喝足已是万幸,却没想到还能有分红的福分,便是超出预料的惊喜。 白桦事先就连一直跟在身边的张迎春都没有告诉,就是为了绝对保密,在这一时刻,给所有人一个巨大的惊喜。 如白桦所预料,张迎春的脸上很快就浮现出了笑容。白桦的言行举止,都证明了她是一个足够负责的人,张迎春跟着白桦学厨,不需要忧虑明天和未来。 但张迎春很快就想到了花淑姑娘那近乎苛刻的时间要求和菜单要求。 如果她们不能够按时保质保量地完成花淑姑娘的嘱托,赏钱也好,分红也罢,终究不过是一句空话罢了,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张迎春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忧愁。 张迎春小小年纪经历过不少大事,心智远远比同龄人还要成熟。此时张迎春的一张小脸紧巴巴地皱在一起,像是一个刚刚做好的包子,上面布满了褶。 白桦将张迎春的微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又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 白桦心里想:既然小家伙如此担心,那她还是早点揭开谜底吧,省得小家伙朝思暮想、替她操心。到时候急出了皱纹来,那她可就成罪人了。 只见白桦话锋一转,又道:“常言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既然我替大家接了这桩差事,那我们便要齐心协力地共同完成。” 听了这话,方才还在大笑出声的村民们,大多笑容僵在了脸上。 还是李婶胆子大,替大家开口问道:“白姑娘,我们可是连家底都快交给你了,再拿不出一分银钱来了。” 白桦应道:“这我当然知道,大家信任我,所以我也不会辜负大家的信任。现在我不要大家的一分一毫,只需要大家帮我做一件事——” “学做饭。”白桦顿了一顿补充道。 白桦首先将白毛村年长的妇女们叫到一起,让年轻的妇女们、年纪尚小的孩童们、以及年岁已高的老人们回家正常休息。原因无他,上一世好歹还有退休这个说法,白桦哪好意思让老人小孩替她干活,未免有些不够尊老爱幼。 至于白桦为什么不用年轻妇女,其一,年轻妇女大多家中尚有稚童要照顾,实在分身乏术。其二,年轻妇女是如今村子里的主要劳动力,她们需要耕地种田,才能保证小饭桌食材的正常供应。 与上一世企业家们的用人偏好不同,白桦不喜欢用年轻人,只用适龄的农村中年妇女。 农村中年妇女大多都有足够的生活经验,洗衣做饭样样精通。在基本厨艺已经掌握的前提下,白桦便可以教授她们如何做出符合喜宴标准的菜色。 若是把一个厨房小白交给白桦,便是白桦有通天厨艺,也不太可能在七日之内完成教授她们厨艺的任务。 学厨需要花功夫,从刚接触开始,熟悉和掌握都需要足够的时间,急不得。 白桦没有把握把厨房小白教成厨房高手,却有把厨房高手提点成喜宴厨子的自信,这也是白桦选择农村中年妇女作为喜宴厨子培养对象的原因。 如果顺利的话,在白桦的计划中,未来小饭桌的菜式也不需要白桦全权负责。等到时候白桦教会了婶子们如何成为优秀的厨子,就可以让她们来负责菜品的烹饪工作。日后白桦只需要负责菜品的研发和创新,省去了很多的时间和精力,能够做自己最喜欢的事情。 白桦这边还在头脑风暴,想象着未来的种种美好。 谁知现实如此骨感,白桦刚教会了这些准大厨们如何颠勺和刀工。白桦的话音未落,就出了一个大麻烦。 只见一个婶子在添柴火时,不慎点燃了灶台,引发了一场小型火灾。 前世白桦带徒弟时,就积攒了丰富的救场经验。白桦见状也没有过于惊慌,而是指挥其他村民打水将火熄灭。 白桦本以为灭了火便万事大吉,正要给大厨们普及一些防火救火的知识,却听到那个不小心点引起火灾的婶子,用颤巍巍的声音说道: 第175章 “灵……灵芝被烧没了。” 听了这话,饶是淡定如白桦,都不禁两眼一黑。什么运气,开局饭都还没有开始做,就被一个婶子把最贵的食材给烧没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 【注释1】花:花通华,通假字。《百家姓》注:“花姓系出华氏,古无花字,通作华。后专用花为花草之花,故华姓亦有改为花姓者。” 【注释2】八大八:一种备有八个大盘﹑八个小盘共十六道菜的丰盛酒席。《文明小史·第五十七回 》:“除了满汉席没有一定的价钱,……其余八大八的是三十块钱,六大六的是二十四块钱。”亦称为“八大八小”。 【注释3】老冰糖:老冰糖又名土冰糖、老土冰糖、□□糖、块冰糖、多晶体冰糖等,是以制糖中间产物糖浆或成品白砂糖为原料,经加水溶解、除杂、清汁、蒸发、浓缩并添加适当结晶剂后,逐步冷却结晶制成,经敲碎干燥后即主为成品,其生产周期约为7天。 以上注释均来源网络。 第78章 冰镇蜜红豆 白桦第一时间去灶台附近寻找那份珍贵的灵芝, 却只找到一块块黢黑的焦炭。和一块普通的煤炭的长相并无差异,谁能看得出来它生前是身价昂贵的灵芝呢? 未等白桦发难,那个不小心引发小型火灾的吴婶见状连连道歉道:“白姑娘, 我真不是故意的。” 听另外几个婶子说, 方才吴婶添柴火时, 不慎点燃了灶台, 偏又糊里糊涂地错把菜油当成水源浇了上去, 这才导致了火灾的发生。 事已至此, 生气无益。 白桦平静道:“没事, 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你们没受伤就行。” 若是白桦责怪两句, 吴婶的心里可能还会好受一点。偏偏白桦什么也不说, 只是一个人抗下后果,反倒是让吴婶心里更加过意不去了。 “白姑娘, 我家里还有几颗老山参。虽然赶不上这灵芝值钱,但好歹也算得上是补品。”吴婶一脸惭愧道:“白姑娘要是需要, 我明天就拿过来。” 白桦叹了口气道:“不用了, 你们继续练习烧菜吧。” 一个厨子如果把雇主所提供的珍贵食材损坏了, 即便是拿同等价值的食材去弥补抑或是照价赔偿, 也很难向雇主交差。一旦“这个厨子偷食材”的念头在雇主的心里萌生, 即便这次生意不受影响,日后也不会再当回头客了。 更何况花淑夫妇愿意把这么贵重的食材交给白桦,显然是交付了足够的信任给白桦的。白桦却非但没有充分利用食材, 反倒是让花淑夫妇送过来的灵芝付之一炬。 白桦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为了不让吴婶过于难堪,白桦让张迎春帮忙指导几位婶子练习, 自己则一个人去外面散散心。白桦不自觉地走到了野河边上,这条生命之河曾经无数次救白桦于水火之中, 让白桦在最初没有任何食材的日子里能够带着一家老小在乱世生存下去。 可是今日的光景却完全不同,河里的野生食材再多,也不可能有灵芝珍贵,它们不能够帮助白桦向花淑夫妇交差。 白桦眼底的光渐渐黯淡了下去,像是失去了最后的希望。 忽然,白桦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得。在白桦的视线中,看到了野山上几棵稀疏的松树,一个念头灵光一现,白桦向那几棵松树跑了过去。 果然,经过白桦的辛勤挖掘,白桦在树下发现了一样大自然的馈赠——白松露。 白松露因为其罕见的颜色和口感,要比黑松露更为珍贵。甚至在白桦的上一世时,硕大而又完整的白松露屡屡能够卖出惊天的高价。 白桦本以为能够挖到松露已经足够幸运,没想到还挖到了比寻常松露更加珍贵的白松露。有了世间罕见的白松露,白桦自然也不愁向花淑夫妇交差了。 至于为什么白桦能够想到这些松树下面可能有松露的存在,这就涉及到了一个关于松露的冷知识。 原来,松露常见于松树等树下,因为其依附身旁的树而生长的特性,一般有松露存在的地方,土壤的养分已经被松露所完全汲取,自然也就长不出来其他的植物或菌类了。 所以当白桦看到野山上长得明显比其他松树要稀松的几棵松树时,立刻就猜到了这些松树可能是被树根之下寄生的松露汲取了养分,所以才长势不尽人意。 白桦用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颗新鲜的白松露,仿佛在捧着什么旷世珍宝一般。 白桦并没有将她所发现的白松露全部挖出来,只是挖出了够花淑夫妇婚宴时所食用的分量。剩下的白松露则依旧生长在这片肥沃的土壤里,达到可持续发展的效果。 回到厨房,白桦先将新鲜出土的白松露用清水洗干净。 因为常年生根于土壤内,白松露的表面难免有脏污的残留。而白松露又世间罕有的珍贵,所以清洗的时候既要保证清洗干净,也要足够小心谨慎。 白桦用刀轻轻削开了白松露的外皮,就传来内部直达灵魂深处的异香。这种香味是白松露所特有,绵长而悠久,在空气中久久不能消散。 白松露的内部更是诱人而美味的颜色,有如大理石地面一般的波纹,在金色的横切面上波动,似动又似静。阳光撒下来的时候,白松露的内里便会泛出金光,难怪白松露能够诱惑食客们不惜豪掷千金,也要品尝一番它的味道。 第176章 白桦几乎为这颗白松露的品相所着迷。 有了新鲜上等的白松露,白桦打算做一道白松露意面。 做意大利面的小麦需要是当季最硬质的小麦,才能复刻上一世意大利面的筋道口感。用硬质小麦做出来的意大利面色泽金黄、口感绝妙。除此之外,意大利面还能够用筷子随意地卷起来,做出来任意的形状,它的弹性更是万千面条中的上品。 做好了意大利面,接下来便是酱的部分。 为了能够适合大部分食客的口感,白桦选择了最易于入口的红酱【注释1】。 白桦将新鲜的番茄捣碎成泥,配上猪里脊肉和鸡胸肉做成的浓醇肉酱,与芹菜丁、胡萝卜丁在锅□□同翻炒,炒出酱香浓郁的红酱。 番茄酸甜可口,肉酱浓醇增香,菜丁清爽解腻,虽然是西方的菜式,在白桦的手中,却融入了东方的味道。 在意大利面还没有出现的胤朝,即便是品尝一道从没吃过的新菜式,口感也不会暴雷。食客们依然能够在这份足够用心的意大利面的细节中品尝出熟悉的味道,同时也会拥有体验新事物的惊喜感。 白桦将做好的意大利面趁热打包到了花淑和刘顺的家中。 两位尚不知情的新婚夫妻,只以为白桦是研究出了什么新菜式,想要让他们两个尝尝。他们也没有多想,用筷子夹起一筷子面便送入嘴中。 刘顺是个直肠子,白桦从他惊喜的表情中读出了满意。但花淑的表情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只见花淑的眉头微蹙、细细咀嚼,很久都没有说话。 白桦的心也跟着被提了起来。 如果不能够使雇主满意,那么白桦所计划的用白松露意面替代原本的灵芝乌鸡汤的想法便要泡汤了。毁掉灵芝的事情没办法有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么这场婚宴能不能够顺利进行就未可知了。 好在,花淑细细品味过后,给出了一个极高的评价:“这道意大利面的口感很特别,是我从前没有尝到过的。上面的肉酱酸中带甜,甜中带香,配上面吃刚刚好。” 白桦这才松了口气,拿出了一直藏在背后的白松露,说道:“这道菜还没有做完,剩下的部分我要当着你们的面做。” 松露越薄,口感越好。胤朝没有切松露专用的刨刀,因此只能依靠白桦精湛的刀工来保证白松露的美味不会受到时代的影响。 只见白桦拿出了一把细刀,轻松地将白松露削出薄薄的几片,落入原本放着意大利面的碗中。加上几片灵魂白松露,这道白松露意面才算大功告成。 白桦有意让花淑夫妇先尝过一口没有加白松露的肉酱意面,再加白松露时,两位食客才能真正品尝出来由白松露所带来的不同味道。 “现在请二位再尝一尝这份相同的意面,看看味道有什么不同。” 白桦笑着,将撒了白松露的肉酱意面重新推到了二人的面前。 刘顺按照白桦所教的吃法,先将上面的白松露与肉酱意面充分搅匀,再夹起一大口带着白松露的面送入嘴中。 顿时,刘顺原本小巧的眼睛突然放大,像是吃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食物。 花淑见到刘顺没出息的样子,忍不住轻笑道:“真有那般美味,让你吃得仿佛掉了魂?” 花淑也拌了拌肉酱意面,让白松露的味道充分渗透到肉酱意面中,花淑吃相斯文,品尝后的表情却与刘顺如出一辙。 花淑和刘顺几乎异口同声道:“这是什么食物,如此美味?” 白桦失笑出声,方才花淑还觉得丈夫的表情过于夸张。只有自己亲自尝试以后,才知道这白松露的味道值得任何的称赞,任何惊艳的表情在品尝后都是真情流露。 白松露的口感有别于黑松露,它并没有黑松露那么浓重的土腥味,而是极致的鲜美。浓郁的香气在嘴中散开,带来一场味觉的盛宴。 难怪在欧洲的古老传说中,白松露是“可以吃的白钻石”、“天堂的味道”。 看到两位雇主都对白松露相当满意,白桦这才敢缓缓道出事实:“之所以做这道菜,其实不只为了让二位尝鲜,事实上是送过来的灵芝出了一点意外……” 花淑到底是大家闺秀,听了白桦的解释,表情上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只是问道:“所以依你的意思,你是打算让这道白松露意面出现在我们的喜宴上,今日才让我们事先品尝一番?” 白桦点了点头,回应道:“是的,世间灵芝常见,松露难寻,更何况还是品相如此优良的白松露,我相信,喜宴上的宾客第一次尝试如此美味的白松露,一定也会露出与你们相似的惊喜表情的。” 花淑叹气道:“既然已无可挽回,那便依你的意思办吧。” 白桦万分感恩花淑的深明大义,竟然如此平静的接受了既定的事实,只是考虑以后的影响,显然是有大智慧的人。 若是寻常小女子听说了喜宴上的某道食材出了意外,指不定得向她发难。白桦此行之前,都做好了被羞辱一顿的打算。 没想到竟被轻易地绕过,白桦不由得为花淑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第177章 白桦走之前,花淑叫住白桦道:“你日日往我这跑,未免过于辛劳。以后这种小事,你就自己决定就好,我相信你能办好我们的喜宴。” 被人信任的感觉如此美妙,白桦有一瞬间的动容,再三道谢后才离开。 回到白毛村,白桦像是卸下了一桩思想上的重担一般,如释重负。 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和潜在隐患,白桦忍不住要做点什么美食来奖励自己。正巧白桦看到今日又送来了一些新鲜的红豆,便决定再做一些红豆美食。 白桦将新鲜的红豆从豆荚中扒出来,直接放进清水中,浸泡至红豆表皮松软。将泡过的红豆在锅中煮至绵软但不开花,加入适量的蜂蜜进行调味。 最后,再将做好的蜜红豆封好扎孔后,放入室外冰镇片刻。冬天的室外就是天然的冰箱,有极致的冷冻和保鲜的效果。 冻过的冰镇蜜红豆口感冰冰凉凉,甜蜜非常。 很适合忙碌了一天的人当零嘴,来降一降浑身的燥热,消解一天的疲乏。 这不,白桦刚把做好的冰镇蜜红豆带给练了一天厨艺的诸位婶子。婶子们就像是每人夹上三两筷,便有甜蜜流入嘴中,带来心灵的慰藉。 等到婶子们回到屋里,又觉得有些体寒。 于是,白桦有炖了一锅赤豆圆子羹。 浸透过蜂蜜的红豆被煮至爆浆,变成绵密的红豆沙,配上糯米做的小丸子在锅中咕噜噜地冒着泡。直到一锅豆沙被煮出本色的赤红,q弹的小丸子变得圆润饱满时,一锅赤豆圆子羹便大功告成了。 一屋人围坐在火炉面前取暖,喝着热乎乎的赤豆圆子羹,从身体到心灵都感受到了一种由内而外的暖意。 白毛村的村民们始终相信,眼前的困难只是暂时的,他们接下来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喜宴当天。 在白桦的事先安排下,喜宴的流程有条不紊地走着。洗菜、端菜、做菜的任务都分配给了固定的人,由白桦来负责照顾宾客的需求和烹饪几道难度系数最高的菜,这其中当然就包括白松露意面。 在农村吃席,永远不用担心美味与健康。 喜宴上的菜都是当日现摘,喜宴上的鸡鸭猪肉昨日还在跑。食材的绝对新鲜,搭配上村宴厨子高超的厨艺,让吃席成为一种绝对的享受。 认识或者不认识这对新人的村民们,只要谁有时间,都不会吝啬给予这对新人祝福和喜钱,来品尝这世间不可多得的美味。 三五知己好友聚在一起,喝上两口醇厚的高粱酒,划拳或行酒令。少不更事的孩童,只喝果汁也能够开怀畅饮玩得尽兴。大家聚在一起把酒言欢,不仅为了庆祝一对新人喜结连理,更是为了庆祝大家的团聚。 除了宴会上的新郎新娘,每个人都是今日宴席的主人,享受着这对新人盛情的款待。 “这菜也太香了吧!有滋有味的,完全不像是大锅饭炒出来的味道,之前吃席都没这么好吃!” 这是因为白桦人手充足,在最大程度上保证了“私房小炒”而不是“集体大锅饭”的味道。白桦和婶子们宁愿麻烦一点,多炒几锅,也要让每一锅菜都能够吃得销魂,吃得带劲。 喜宴的主角当然还是肉菜,白桦的白松露意面却突出重围,在一众酱卤肘子、干锅炒鸡、糖醋排骨、油焖大虾等菜色中脱颖而出,拔得头筹获得了满堂彩。 毕竟,比起寻常的肉菜,还是没吃过的美味最容易吸引眼球。宾客们尝过后发现味道惊艳,将白桦的白松露意面早早地一抢而空,成为了本次喜宴最受欢迎的一道菜。 喜宴结束后,花淑和刘顺夫妇出手阔绰,给每一个过来帮忙的婶子都发了一份谢礼,白桦的那一份更是多到令人震撼。 之前出了意外毁掉灵芝的小插曲,差点害得喜宴上没有贵重的菜色,险些驳了花淑夫妇俩的面子。眼下白桦哪里好意思收这么多,连忙打算退还一部分,但花淑坚持要给,白桦最终也只好收下。 穿越胤朝至今,白桦很少看到如花淑这般的女子。 花淑温柔、冷静却坚毅,待人处事落落大方。在大事上有自己的坚持,在小事上愿意做出让步,既常常考虑到他人的感受,却不会在一味地妥协中迷失自我。 穿越至今,花淑是白桦所欣赏的第一个胤朝人,白桦相信花淑能够凭借自己的智慧,将未来的婚姻生活经营完美。 正当白桦还在和花淑寒暄的时候,刘家村的村长突然出现在街的拐角。 村长的声音庄严而又肃穆,说道:“过来,我有事跟你谈谈。” 白桦原本平静的内心突然被打乱,有如平地一声惊雷。 【注释1】红酱:指的是以意大利番茄为基底的波隆那肉酱,也就是大家经常意面餐厅里吃到的肉酱意面。 第79章 黄瓜酿肉圆 白桦之前从未与刘家村的村长打过交道。 唯一见过的一面还是在方才花淑的喜宴上, 刘村长和两位新人的家人们坐在同一桌。为人慈和,与花淑和刘顺一家关系十分亲厚的模样。 既然是主家的朋友,白桦又完美地完成了这对新人的嘱托, 有惊无险地负责了婚宴上的全部菜式, 那没道理刘村长会为难自己。 第178章 因此, 白桦虽然有些紧张, 面上却不曾显山漏水。白桦微微俯身作揖, 笑着问刘村长的来意。 “白姑娘不用紧张。”刘村长笑的时候, 脸上的皱纹都蜷缩在了一起, 笑容却依旧灿烂阳光, 像是一个活泼的老小孩。 只听刘村长说道:“今日的婚宴由白姑娘主厨, 姑娘厨艺了得, 味道十分惊艳。这不正巧,刘家村村口有一间食肆, 从前的厨子因病离世后,便一直空着, 想问问姑娘有没有意愿接手?” 难怪刘村长的态度这么好。 现如今白毛村的经济凋敝, 这笔喜宴的赏钱更是来之不易, 白桦哪里敢轻易挥霍。白桦生怕刘村长愚弄自己, 更担心刘村长笑里藏刀。 “嗐, 我一个白毛村的人,我的手哪里伸得了那么长。能够靠着厨艺混口饭吃,我便知足了, 谢过刘村长的好意了。”白桦婉拒道。 刘村长的笑容不减,又道:“知道白姑娘谨慎。这间食肆从前的厨子一家均已离世, 这间食肆也就成了没主的空屋。我想做主把这间食肆租赁给姑娘,不只是为了赚姑娘银钱, 更是因为……怀念刘家村从前的烟火气。” 在刘村长的故事中,从前的刘厨子是个心善至纯的人。 刘家村因为祖辈中近亲通婚【注释1】的现象严重,所以后代中出现了很多残疾人。刘家村的子女们或聋或盲,又或者有其他重大疾病。 有了祖辈的惨痛教训,到了刘顺这一代,大部分村民已经开始选择与花淑这种外村姑娘通婚,避免重蹈祖辈们的覆辙,让刘家村的子子孙孙能够健康快乐地绵延下去。 但也有少数思想封建又固执的人,依旧坚持着近亲通婚才能让家族血脉保持纯粹的错误观念,生下很多残疾人子女。 因此,时至今日,刘家村也依然能够看到很多身体不健全的人在村子里流浪。他们中大多数被不负责任的父母们弃养,有的是因为残疾,有的是因为性别。 在刘村长上任之前,刘家村弃养儿童的事情屡屡发生。 直到刘村长雷霆手段,村中每出现一个流浪儿童,就要让这个孩子与全村的村民滴血认亲。若是被查出这个孩子是被哪一家抛弃的,便会将这一户人家驱逐出村,不留丝毫的情面。 如此,刘家村弃养儿童的事情才慢慢消失。 但是,已经流浪的儿童的命运却无法改变。村规可以惩罚不负责任的父母,却无法保护已经伤害的儿童。 直到善良的刘厨子给了流浪儿童一个家。 刘厨子是村里第一个雇佣流浪儿童的人,他让这些流浪儿童能学到做饭这门手艺,日后也有了一项谋生的本事。 刚开始时,村民们来到刘厨子开得食肆中吃饭时,还会被缺胳膊少腿的店小二们给吓到,甚至举报到了刘村长那里,说有人雇佣童工。 刘村长在了解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大手一挥,非但没有治罪,甚至还带头去刘厨子开得食肆中吃饭。久而久之,村民们也就习惯了。 刘厨子为了养活一屋子流浪儿童,日日从晨光熹微营业到月上树梢。 因为过于劳累,刘厨子很快便落下了病根,整日里腰酸背痛,被疾病折磨得夜不能寐。刘厨子像是一根快要燃尽的蜡烛,不分日夜地燃烧着自己的生命,终于还是走到了油尽灯枯的那一天。 因为忙于经营食肆,刘厨子一生未娶,一辈子无儿无女,却有无数并无血缘关系的男男女女,自愿守在床前为他尽孝。 白桦听了这个刘村长讲述的故事,心头有些动容,终于还是松口,同意去看一看刘厨子生前经营的食肆。 能够运营食肆直至暮年,刘厨子可谓是厨子中的佼佼者。能够雇佣和帮扶残疾人,刘厨子更是厨子中少有的至纯至善之人。 白桦跟着刘村长来到了食肆之中。 此去经年,白桦本以为刘厨子的食肆早已经破败积灰,进门时下意识地用手掩住口鼻,避免自己被灰尘给呛到。 可出乎意料的是,这间食肆窗明几净、空气清新,一件歇业这么多年的食肆竟然如此整洁。 看到食肆的现状,白桦心头有些疑虑,莫非刘村长为了劝白桦租赁食肆,不惜编故事骗人?如今被白桦找到漏洞,不小心露出了马脚? 白桦面色不善。如果方才的故事是假的,那么刘村长利用白桦的善心骗她过来看食肆,利用他人的善心作恶,是比作恶更可恶的事情。 正当白桦还在相信与怀疑之间挣扎的时候,食肆的门突然被人给推开了。 来人是一个面容俊朗的年轻男人。他看到白桦有些疑惑,说话的声音温润如玉,轻声地问道:“刘村长,这位姑娘是?” 直到来人走近了,白桦才发现这人与常人的不同。 白桦注意到他的右手中指到小拇指并在了一起,能够正常活动的只有大拇指和食指两根指头。他是典型的并指【注释2】,因此他的惯用手只能是左手。 只见他娴熟地一边用一只手清扫食肆门口的卫生,一边向刘村长问出了疑惑。 刘村长笑道:“刘尚,这位白姑娘是过来看这间食肆的。” 第179章 “刘村长!”刘尚听到白桦的来意,白皙的脸庞上染上了几分怒气,轻声喝道:“都说了这间食肆不租也不卖,村长你这么贪财的话,大不了我们几个凑钱给你便是了,以后休要再提这种事。” 刘尚说到最后,言语之中甚至有了一丝委屈,像是被人欺负过一般,眼眶都微微泛红。 “你这孩子,没点规矩。”刘村长脾气后,被小辈顶撞了也不生气,只是笑骂道:“难不成,你要守着这间空屋过一辈子不成?” “刘厨子已经走了,你强赖在这里,他也不会回来。” 刘村长话还没说完,刘尚便被说急了眼,他带着哭腔说道:“刘村长,你变了!从前那么护着我们几个,如今却要联通外人一块把这老屋也给卖了吗?” 刘村长摸了摸刘尚的背,一边帮他顺气,一边语重心长地说道:“不是我想租想卖,是我觉得这间老屋空了太久了,是时候让它重新染上烟火气了,你说呢?” “什么烟火气,我看你就是想卖掉我们的回忆!” 刘尚哽咽道,明明看上去像是一个温润如玉的贵公子,一发起脾气来却像是一个被抢走了糖果的小孩子。 刘尚作为刘大厨收养的残疾人小徒弟之一,十分护主,想要保留师父曾经的食肆的心情可以理解。在刘尚的心中,这是他和师父共同的回忆,他人谁都不可以入侵。 刘尚越说越委屈,哭得像是个泪人。 白桦见到刘尚的狼狈模样,终于确信,刘村长没有欺骗他。 若是这般伤心都能造假,那他们但凡换个朝代,去现代就能拿奥斯卡了。比起相信二人拥有奥斯卡级别的演技,白桦更愿意相信两人说得都是真的。 刘尚像是一只湿漉漉的小狗,被主人夺走了心爱的玩具,只能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白桦与刘村长二人。 白桦忍不住开口宽慰道:“不要怕,我今日就是来看看,没有打算盘下这间食肆。” 刘尚一个人坐在凳子上生闷气,白桦伸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抚摸时的手感很像白桦上一世时养得一只小比熊。 小小的一只,纯白的毛发,笑起来时的笑容能够治愈整个世界,让白桦忍不住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拿给它。 白桦摸了一会,感觉到刘尚往自己的身上贴了贴,寻求依靠一般。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不仅刘尚的长相动人,就连刘尚下意识的行为都和白桦上一世时养得小比熊如出一辙。直把白桦心疼得母性大发,好好地rua了一把刘尚毛茸茸的小脑袋瓜。 在白桦的安慰下,刘尚原本悲痛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委屈巴巴道:“你们两个可莫要诓我,小心我找你们俩算账!” 刘尚的表情就像是小型犬在大型犬面前,强装镇定的模样。不仅没有丝毫的威慑力,一副自以为很强大的模样,只会让围观者忍俊不禁。 白桦正是这个围观者,努力了半天,才好不容易将不断上扬的嘴角生硬地绷住。避免笑得太开心,伤了人家的自尊心。 谁知刘尚前一秒还在凶巴巴地警告,下一秒就传来了一声尴尬的声音。 “咕噜噜~” 白桦听到这声音,终于绷不住了,捧腹大笑起来,直把一旁的刘尚羞红了脸。 “好啦,小郎君不要这么害羞。饿了的话,阿姊给你烧顿饭吃吧。”白桦好不容易压抑住了嘴角的笑容,顺毛道:“你想吃点什么?” 刘尚的肌肉记忆先大脑一步回答道:“我想吃黄瓜酿肉圆!” 而后,刘尚像是忽然想起白桦不是师父,撒娇没有意义的现实,小声嘟囔道:“你要是不会做就算了。” 嘿,说谁不会做饭呢?白桦原本只是打算逗逗刘尚,却被刘尚这句话一激,身为国宴大厨的自尊心难得受挫,瞬间便燃起了昂扬的斗志。 “等着,阿姊做给你吃!” 白桦留下一句话扬长而去,不是去发怒去了,是去集市上买菜去了。 刘尚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像从前刺激师父给他加餐做美食的那些话,用在白桦身上,竟然意外也挺受用的。 事实上,这世间就没有任何一个厨子,能够接受自己被别人瞧不起厨艺的事实。 批评一个厨子别的方面尚能接受,要是谁敢批评一个厨子的厨艺,那简直是在厨子的脚底板上添了盆火,直接把厨子气得一蹦两尺高。开玩笑,个人厨艺那可是厨子吃饭的本事。 直到买完黄瓜和猪肉等食材回来,白桦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十分里面,有九分不对劲。 她为啥要给一个刚见面的小郎君做什么黄瓜酿肉圆呀? 不过食材买都买了,也不可能退回去,不做也是浪费。 白桦叹了口气,是自己不经激,怨不了别人。人家刘尚也没强迫自己非得做这道菜,是她非要证明自己,才在一个冲动之下,买了这么一堆食材回来。 眼下也只能好人做到底,给这个哭唧唧的小郎君做一道黄瓜酿肉圆了。 第180章 白桦先将买来的新鲜黄瓜洗净去皮,认真地削去黄瓜那层发苦带刺的外皮,只保留里面光滑柔软的瓜肉。再把最内层的瓜瓤削一个口,用勺子挖掉,给填充内馅留出足够的空间。 黄瓜处理好了,接下来便处理猪肉。 白桦先将猪瘦肉和猪肥肉从中间用刀切开,再把肥瘦两种猪肉分别剁成肉茸,按照黄金比例二分肥八分瘦的黄金比例搅匀。先分类再混合的目的是为了能够保证肉馅的肥瘦均匀,达到最佳的口感。 内馅光有猪肉未免口感单调,白桦又剁了些香菇丁,加入猪肉馅中均匀搅拌。让内馅充满了菌菇的鲜味,带着浓浓的肉香。 先将处理过的黄瓜瓜肉上锅煮至断生,目的是为了给黄瓜定型。捞出黄瓜瓜肉后,再将预先准备好的香菇丁猪肉馅灌入黄瓜中,在两端封口处,淋上一层湿淀粉,避免上锅蒸时,外形耐不住高温散架,保证做好后的美感。 最后,舀一勺香喷喷的猪油下锅,将包好的黄瓜酿肉圆下锅炸至表皮金黄。捞出后,再上锅蒸制。蒸好后,黄瓜酿肉圆的盘中尽是肉汤,满室飘香。 根据个人口味,撒上一些适当的调味料,一道黄瓜酿肉圆便大功告成了。 另一边,已经闻到了厨房传来的饭菜香味的刘尚。因为记忆中的那道黄瓜酿肉圆,回忆起了一段与师父曾经的过往。 刘尚的师父刘厨子,是一个典中典的嘴硬心软的人。就像河蚌一样,外壳坚硬得似那世间最锋利的匕首,内里却柔软得一塌糊涂。 刘厨子经常凶人,一个不爽就对徒弟们各种训斥。 “地怎么拖得这么脏,跟你的脸似得!” “菜怎么烧这么难吃,谁能吃得下去!” 不熟悉刘厨子的人,都会以为他是一个不好招惹的人。但只有刘厨子的徒弟们知道,师父是这世间顶顶好的一个人。 只有刘厨子,会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骂他们,却每一次都替他们收拾好残局。告诉他们谁瞧不起他们,尽管骂回去,惹出事来,回来有师父撑腰。 在徒弟们的心目中,刘厨子就是他们背后的依靠。只要有师父在,这世间任何的人情冷暖都伤不到他们,他们会被师父保护在身后,师父会替他们挡下这世间一切风雨。 可是,师父还是离开了。 这世界离了任何人都能够照常运行,唯有他们这帮徒弟,离了师父,就像是离群的大雁一般,再也找不到了家。 从此这世间,竟无一处是归处。 厨房中。 白桦虽然不知道刘尚记忆中,师父所做的黄瓜酿肉圆是一般什么滋味。但上一世时,每一次白桦做这道菜时,食客们便会不约而同地“光盘行动”。一整盘菜被吃得分毫不剩,就连盘内汤汁都被食客们蘸着主食全部都吃掉,体现出对美食的最大尊重。 果不其然,在白桦将这道黄瓜酿肉圆端菜上桌的时候,刘尚的大眼睛就如同昏暗的楼道中的照明灯一般,随着白桦的出现突然亮了起来。 随后,刘尚又觉得之前肚子叫已经丢了面子,强做镇定道:“谢谢白阿姊成全我的夙愿。但我是个有原则的人,是绝对不会向你的食物低头的。” 言下之意,便是不论白桦的这道菜做得再好吃,刘尚都不允许有人入侵师父的地盘,绝不会把师父昔日的食肆租给任何外人的。 白桦也不当回事,毕竟本来她盘下这间食肆的意愿就不是很大。 一是来了以后才知道这间食肆拥有这么大的门面,想必租赁费用不会低廉,白桦虽然才从花淑夫妇手中小赚了一笔,但承担这么大门面的房租还是会相当吃力。 二是白桦素来不是喜好横刀夺爱之人,既然这间食肆对刘厨子的徒弟们有这么大的情感价值,白桦也不好租走或买走。既然卖的人不情不愿,白桦又哪里能强人所难呢。 白桦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哪怕今日白跑一趟,全当是听了一场故事的报酬罢了。人生的阅历又丰富了一页,也算得上有所收获。 于是白桦笑眯眯地看着小比熊一般的刘尚,想看看方才轻视她的厨艺的刘尚,吃了这道菜又会作何反应。 刘尚饿极了,也没顾得上礼数,拿起筷子便将一块黄瓜酿肉圆送入嘴边。 刘尚还未入嘴,便轻嗅了嗅,闻到清香扑鼻,这才敢下嘴。肉香、瓜脆、菇鲜一个不落,一个好的厨子,绝不会让任何一个食材的闪光点被埋没。 更不用说,黄瓜瓜肉本身的爽滑鲜嫩,肥瘦均匀的肉馅与鲜香十足的香菇的完美融合,单拎出任何一味食材出来,都是一种绝顶的享受。一起享用,只会让美味加倍、快乐加倍。 虽然白桦没有复刻出来刘尚师父所做出的黄瓜酿肉圆的味道,但谁说天下美食便要同一滋味?厨子千人千味,才是欣赏不同美食的乐趣。 刘尚吃得满足,满脸都是餍足的幸福感。 看到一个俊秀的郎君在自己面前吃得如此赏心悦目,是任何上一世的吃播都媲美不了的观赏体验,白桦的心情也因此好了不少。 直到白桦的余光,看到刘尚藏在桌面之下的那只残疾的手。 第181章 在手术还没有出现的胤朝,刘尚并指的三根指头永远不可能分开,也就意味着刘尚一辈子要以残疾人的身份,活在他人异样的眼光之下。 白桦有一瞬间的心疼。 这样可爱的一个少年,若是健全,定是少不了人疼爱。可惜如今因为残疾被原生父母抛弃,只能与刘厨子相依为命,又在刘厨子离世后,只能以一间旧屋怀念曾经。 白桦正要伸手再去摸摸刘尚的头,谁知后者浑然不觉,打了个饱嗝,舒爽地向后靠去,正正好好地靠在了白桦伸出去的手上。 刘尚因为脑袋突然的触感吓了一跳,小鹿一般的眼睛中充满了惊恐。 白桦这才突然意识到,好像从见面到现在,刘尚从来没有因为残疾而表现出任何的自卑。他的一切行为、情绪甚至心态都和正常人一样,并没有因为少了三根指头,就觉得自己低别人一等。 刘厨子没有俯视残疾人残破的身躯,也没有仰视残疾人残疾的可怜,而是一如既往的平视,从内心深处认定了他们与其他孩子并无不同。 从刘尚的行为能看出,刘厨子不仅乐善好施,而且打心底里把他的徒弟们放在了心上,才能够养出虽然身体残缺,但心智依然健全的孩子,才能够养出愿意在他的床前尽孝,对他充满感激的孩子。 这一刻白桦才终于意识到,有无数的人,因为刘厨子的存在,改变了人生的生命轨迹,此后的人生截然不同。 就当白桦这边还在头脑风暴的时候,刘尚突然开口道:“还有吗?我想再来一盘。” 白桦满头黑线。 方才是谁坚决地表示“绝对不会向食物低头的”,怎么这才一盘饭菜下肚,这么快就真香了呢? 好在白桦做得多,厨房里还有剩,原本白桦是打算留着自己吃的。念着刘尚年纪小,嘴巴馋,便又去给刘尚盛了一碗。 刘尚这边,自然轻易地原谅了自己的没原则。他方才只时说不向寻食物低头,这种美味到只应天上有的美食,低头就低了吧。 直到刘尚把白桦留给自己的那一份也全部吃掉,白桦只能无奈道:“没有了,一点也没有了。” 刘尚不满地撇撇嘴,忽然想起礼数一般,用手帕擦了擦嘴,十分优雅地站起了身,说出了一句震惊白桦三观的话。 “要不,你留下来吧。” 【注释1】近亲通婚:近亲通婚的夫妇有可能从他们共同祖先那里获得同一基因,并将之传递给子女。如果这一基因按常染色体隐性遗传方式,其子女就可能因为是突变纯合子而发病。因此,近亲通婚增加了某些常染色体隐性遗传疾病的发生风险。 【注释2】并指:并指是指两个或多个手指并在一起无法分开,是一种较为常见的疾病。 以上注释来源网络。 第80章 猪耳拌瓜丝 “要不, 你留下来吧。” 刘尚双眸真挚,像是上一世野生动物园里望着游客手里食物的小羊驼。 白桦没办法对着这样一双满含期待的眼睛说出一个不字,只能用手捂住眼睛, 回道:“算了。” 白桦拒绝的原因也很简单。这间门面曾带给刘厨子的徒弟们很多的美好回忆, 就是白桦非要选一处铺面开张营业, 这间食肆也绝对是最次选。 刘尚看到白桦的反应, 便知道白桦她和师父一样, 都是嘴硬心软的人。于是刘尚使出了撒娇大法, 软磨硬泡道:“阿姊, 几百年你不租下这间铺面, 未来也会有别人将它盘下。既然早晚都要被租出去的, 为什么不能由阿姊你来接手呢?你厨艺高超, 才能发挥出这间食肆的最大价值。” 白桦心下寻思了一番,理是这个理, 但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虽然说不清、道不明,却如卡在喉间的一根倒刺一般, 说不上来的怪异。 白桦下意识地问了租赁的价钱, 因为是老铺面了, 又给了个友情价, 所以出乎意料的便宜。 但是由于被刘大厨的徒弟们精心打理, 并没有年久失修的现象。与之相反,桌椅板凳尚且能用,在开店初期完全不需要换新, 无疑为白桦省下了很多的开支成本。 白桦狠狠地心动了。 白毛村以农耕经济为主体,近年来因为旱涝频发, 不少粮食作物的收成都受到了严重影响。不仅是被征上战场的劳动力影响了家庭生产力,而且从土地的根源上受到了严重打击。 村里的土地生产不出来足够的粮食, 白毛村要想活命,就只有向外求生,找到能够养活全村老少的办法。 光靠在杨家村卖盒饭的收入,是不够养活全村人的生计。这几天全村婶子一起负责花淑夫妇的婚宴伙食,让白桦看到了可寻的商机。 如果能有一间像样的铺面,饭点吸引几个村子的村民们过来购买饮食,继续遵循从前小饭桌的运营模式,生意和销量都会比往常要高出许多。 而且,刘家村的这间食肆地理位置相当优越,与杨家村和白毛村的地理位置,几乎构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不论从哪个村子过来买饭,距离都很接近,属于徒步就能轻松到达的距离。 白桦稍加思索,就觉得盘下这间食肆来运营小饭桌,是个绝佳的机会。 第182章 但集资的钱来自于白毛村的所有村民,白桦不能一人独断作出决定。虽然心里十分雀跃,认为眼前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却依然保持谨慎,只是说道: “既如此,我回去与其他人商量一下,过两天再给你答复。” 白桦说得是活话,没有立刻答应下来。闻言,刘尚露出了略微失望的小表情,好看的眉眼全都皱在了一起,回道:“那好吧。” 白桦走到门口是,刘尚又叫住她:“那阿姊,假如,我是说假如哈,如果你盘下来这家食肆以后,我能经常过来找你蹭饭不?” “这是另外的价钱。”白桦笑着逗他道。 方才白桦心中如鲠在喉的怪异感终于有了一个合适的缘由。原来这小朋友这么快就变脸,从很抗拒白桦盘下食肆铺面到使劲浑身解数想要促成这桩生意,核心根源在这儿呢! 真不愧是刘大厨的好徒弟,骨子里就是个小吃货啊。 刘尚经不住逗,闻言立刻露出了不满的表情,一副霜打的茄子似得蔫蔫的模样。 白桦笑过了瘾,终于寻回了点良心,补充道:“要是打扰到正常食客用餐体验了,你要赔钱,别的时候,想吃什么都不算你钱。” 刘尚听了这话,当场表演了一个原地开机,脸上重新浮现出了笑容。 冬天的日照时间本来就短,白桦看了一眼外边的天色,日头已经开始往下沉,意味着过不了多久天便要黑了。事不宜迟,白桦赶紧往白毛村赶路,避免夜间行路不安全。 回到白毛村,白桦发现胖婶送来了几副猪耳朵,已经简单处理过了,可以直接加工制作。白桦想起了白日里让刘尚吃到上头的黄瓜酿肉圆,于是打算再用黄瓜做一道菜——猪耳拌瓜丝。 白桦从食材中挑了一根黄瓜,洗净后咬了一口,收获满口瓜香,清凉爽脆。 这根黄瓜很有可能白天还长在地里,晚上就被端上了餐桌。正可谓是就地取材,吃得就是一个原汁原味。 事实上,这种口感的果蔬并不常见。 不同于寻常经历过长途运输的瓜果菜蔬,在运输过程中失去了大部分水分,变得寡淡无味。而这种田间地头里刚刚摘下来的瓜果,汁水相当充沛,咬一口会在口腔中爆浆,让极致的鲜甜溢了满嘴。 白桦将这些新鲜到极致的黄瓜,全都削皮擦丝【注释1】。 黄瓜外皮口感苦涩,带着细小的刺。白桦将这层不光洁的外皮全部削去,只保留碧绿色的黄瓜条,再把黄瓜条擦成细长的黄瓜丝,这便是做完了黄瓜的准备工作。 猪耳朵的处理手段要更加复杂。 白桦先将生猪耳朵焯水去腥、煮至断生。另起一锅,加入桂皮、八角等香料,加清水没过香料,待锅中卤料煮出香味,下入猪耳朵,与卤料一同炖煮入味。待开锅后,熄灭炉火,将猪耳朵焖到肉质软烂、近乎脱骨的程度,满室都是卤猪耳朵浓烈的肉香。 这个时候,白桦将卤猪耳朵盛出锅来晾凉,再把卤猪耳朵切成更易于入口的片状。白桦刀工极好,将卤猪耳朵切得极薄,每一段卤猪耳朵丝都带着一小块脆骨,更突出了卤猪耳朵的脆嫩q弹的口感。 最后,将切好的卤猪耳朵与方才准备好的黄瓜丝一起,加入盐、芝麻、辣椒油(茱萸版)等调味料进行调味。 做好后,白桦先试吃了一口,没想到卤猪耳朵与黄瓜结合的口感,令白桦喜出望外。 一条条猪耳朵被卤到软烂脱骨,卤猪耳朵中间的那块脆骨咬起来嘎嘣脆。一口咬下去,口感又脆又嫩还不失韧性,味道鲜美非常,却又肥而不腻。 更不用说清爽的黄瓜丝,白桦早已将苦涩的黄瓜外皮被全部去掉,只剩下清甜的瓜肉,起到了良好的解腻作用。卤到咸香的猪耳朵配上开胃的黄瓜丝,便是吃多少都不会觉得腻,还想要再来一盘。 接下来,白桦又做了川味冒烤鸭、广式脆皮鸡、蒜蓉西蓝花、醋溜土豆片和开胃酸辣汤四菜一汤,主食有面条、米饭和馒头三种可供选择。 白桦为了控制成本,哪怕是承包了白毛村小饭桌的业务,顿顿也只做四菜一汤。可今日有所不同,白桦对于刘尚的食肆铺子十分心动,想要说服大家一起购买,因此特意加了一道菜。 这道猪耳拌瓜丝,先卤后拌,工序不算简单。白桦希望村民们一会吃得开心了,能够更容易将这桩生意谈下来。 可偏偏事不遂人愿。 在白桦和张迎春一起给村民们打饭的时候,白桦分明是看到了村民们眼中对于美食的垂涎,他们不断吞咽的口水也证明了这一点。 川味冒烤鸭麻辣鲜香,广式脆皮鸡皮酥肉嫩,蒜蓉西蓝花清爽解腻,醋溜土豆片咸香诱人。 更不用说今天最花时间的猪耳拌瓜丝,清清爽爽的黄瓜丝, 配上卤到脱骨的猪耳朵,一荤一素,一清爽一肥美,永远是不会出错的组合。 可是村民们吃得开心,一谈正事却板起了脸。 当白桦说出想要购买铺面来进一步扩张小饭桌的打算时,出乎白桦的意料之外,竟然有很多的村民反对白桦的主张。 第183章 带头的是牛婶,人如其名,是白毛村最倔的女人。 只见牛婶率先反驳道:“你跑那么老远去做生意,谁知道能不能成功,到时候把我们的本钱都赔光了怎么办?那可都是我们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钱,不能让你拿去做这么冒险的事。” 白桦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知道你们不放心这笔钱的安危,我很理解。但现如今在杨家村摆摊卖盒饭的收益实在有限,如果均分给全村这么多口人,每个人分到的就少得可怜了。承包婚丧嫁娶的宴席的活计,也不是天天有的。” “卖盒饭利润太低,办酒席机会太少,我们村现在的两项承包的两项活计,都不是长久之计。想要更长远的发展,开一个实体门店是一次值得冒险的尝试。” 白桦说得很委婉,并没有说得很强硬。毕竟谁也没有把握,做某件事一定就能成功,更何况是创业这种需要天时地利人和都具备的事情,更是谁都说不准最终结局。 但白桦之所以坚持要开店,还是因为白毛村现在的困局。 试一试,不一定有好的出路,而不试一试,惨淡的未来却可以预见得到。走与不走两条路,一条是通往未知,一条则是通往既定的悲惨收场。 两害相较取其轻,白桦当然知道要走哪条路。 但白桦依旧无法说服所有人都相信她,白桦向一旁望去,支持她和反对她的人正吵得不可开交。 “我看这就是胡闹,白桦这个黄毛丫头异想天开。今天才吃几个菜呀,是不是喝酒喝多了,做上了当大老板的美梦了?” “就是说啊,拿着我们大家的钱去冒险,赢了是她白桦的功劳,输了是我们全村人买单。这对我来讲,有什么好处吗?” 牛婶和马婶两人一唱一和,一时摇摆不定的村民们很多听信了牛婶和马婶的话,也跟着牛婶和马婶一起斥责白桦的鲁莽冒进。 “我们能从天灾和饥荒中缓过来,过上吃得饱的生活,不全靠人家白桦一个小姑娘掏心掏肺地出力吗?人家把力全出了,到了你出钱的时候反倒舍不得了?怀疑这个,怀疑那个,嚼舌根嚼得那么痛快,也不怕闪着舌头。” 李婶是个直肠子,最看不惯这些趋利避害的鼠辈之流,狠狠地羞辱了牛婶和马婶二人。 “大家不妨跟我一起来回忆一下,白姑娘这些年来,是不是一直向着我们,在每一次危机面前挺身而出?白姑娘从没有做过一件害人的事,我们为什么要不相信她呢?眼下除了白姑娘提出的这个主意,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温婶是个温柔的人,循循善诱地对众人晓以利弊,让村民们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 几个墙头草一般的村民,觉得牛婶马婶说得有道理,温婶和李婶说得也不赖,似乎两方的说法都能说得通,一时不知道该听谁的。 以牛婶和马婶为首的反对方和以温婶和李婶为首的支持方,双方自发形成了两个队伍。不知道是谁先推搡了对方的人一把,双方开始怒目相向,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架势。 默默看着这一场闹剧发生的白桦,心里头酸溜溜的,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酸。 从张大宝的恶意构陷开始,整个白毛村里似乎总有那么一小拨人,永远在猜忌她、怀疑她,以最深的恶意抵触白桦的一切行为。 哪怕白桦是出于好意,哪怕白桦没有做过一件恶事。就因为白桦心地纯良,被人从骨子里看不起,觉得白桦软弱可欺。 因为善良而被人折辱,是件多么可悲的事情。白桦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却感觉到手指在不可控制地颤抖。一滴热泪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人群却只关注这场闹剧的胜负,从始至终,没有人注意到白桦的落寞。 “一帮乌合之众。” 白桦嘴角轻嗤道,却被淹没在喧闹的人声之中。 白桦见状,只是轻轻扯了下嘴角,微微低头,擦干了眼角的泪。再抬起头时,目光中不再有眼泪,只剩下做出某种选择后的坚定。 既然有人一直不相信她,那么正好来帮助她来做个筛选。 白桦不愿以后再付出一厢情愿的善意,她的善意要留给值得的人,而不是被一帮不值得的人无情地消耗。 白桦用方才打饭用的锅勺,重重地在墙上敲了三下。白桦用力很猛,敲得墙体都在晃动,无数墙灰因为白桦的拍打而落下,直呛得村民们咳嗽个不停。 村民们这才像突然想起什么似得,想起了提出想法的白桦。 等到喧闹的人群再次抬眼看她,白桦才道:“既然你们做不出决定,我有办法。” 白桦轻轻勾起了嘴角,笑道:“我有些乏了,咱们速战速决。” 【注释1】擦丝:指把东西削成丝,各地方言不同,有的地方也读作歘(chua,三声)丝。 第81章 酸辣黄瓜条 听了白桦的话, 众人皆有些愣住。 从前白桦习惯了笑脸迎人,突然冷漠的样子让村民们都有些陌生。方才还在争执的村民们不约而同地停住了,他们都有些好奇, 白桦的葫芦里, 究竟是卖得什么药。 白桦也没卖关子, 直接了当道:“我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 你们自己选, 是要跟着我一块开店, 还是把你们投资在我这里的钱连本带利地拿回去。限时一个时辰过来找我, 过时不候。” 第184章 这便是白桦的主意, 做减法。 白桦让村民们自己做决定, 让不愿意继续跟着她干下去的人体面地离开, 只留下支持信任她的人,和她继续走下去。 “不过。”白桦话锋一转。 牛婶狐疑道:“不过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牛婶的错觉, 白桦好像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具体是哪里,牛婶也说不上来。只是, 牛婶很清楚地发现, 从前的白桦是不会抛弃全村中的任何人的。 牛婶见惯了白桦委曲求全的样子, 如今却被逼着做选择, 心底起了郁闷的火。在一个从前看不起的人的身上感到压迫, 对牛婶这个占惯了便宜的人来说,找不到便宜就是吃亏了。 白桦故意的停顿,是为了让村民们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 白桦又道:“只不过,今天你们不论谁走了, 以后都没有入伙的机会了。一次性的决定,做了就不能反悔。” 听了这话, 牛婶冷笑道:“我当是什么呢,走了又怎么会回来?” 牛婶方才憋着的一口气现在终于有机会借机发难出来,只听牛婶想也不想地说道:“你既然说之前的钱能够退回来,那便退给我吧。” 想了想,牛婶还觉得有点不过瘾。 “既然你要充大方,要算利息给我们,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我家那口子之前是账房先生,我跟着他学了点皮毛。”牛婶皮笑肉不笑地说话,总让人感觉笑里藏刀。 白桦何等聪明,一下子就听出了牛婶的弦外之音。 牛婶这是在恐吓她呢。牛婶的意思是一分钱都不能少给她,少给了必要过来撒泼算账。 白桦怒极反笑道:“好,婶子既然要了,那我必须全须全尾地给你,一并把利息给算上。迎春,拿我的荷包来。” 张迎春很快拿了白桦的荷包回来,却犹豫着不想给白桦。 张迎春忍不住凑在白桦的耳边说道:“白阿姊,你真的要还给她钱吗?这段时间里你操心办事,到头来难不成是给她白打工不成?还要倒给她钱做利息,天底下哪有这般不公平的事?” 听了张迎春为她鸣不平,白桦勉强地扯出一个笑:“我还她钱,是为了履行对她的承诺。当初我向村民们要钱办小饭桌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便许诺了,未来赚钱了大家一起分账,不可能因为我不喜欢她就食言。” “如果我今天开了这个先河,那么以后我说得任何话,都不会再有人当真了。”白桦小声道:“更何况,宁惹君子不惹小人,今天我要是不把这个钱连本带利地退给她,以后她有的是借口找我麻烦。还不如今天当着大家的面,和她划清界限。我把有问题的人踢出局去,以后才好继续发展。” 牛婶看白桦和张迎春咬了一会讹夺,有些不乐意,怒道:“你们两个嘀嘀咕咕什么呢?赶紧还钱!” 牛婶方才还装出一副得体的模样,如今见白桦和张迎春商量起来了,生怕事情有变,到手的钱飞了,也懒得再装大度,直接拿出无赖的本事,硬要白桦“还钱”。 “还钱当然没问题,我答应的肯定给你。”白桦笑道:“来,迎春,把我准备好的契据【注释1】拿过来,让婶子签字。” 牛婶有些懵,拿钱就拿钱,怎么还想着立契据。 牛婶丈夫被征兵前是一位账房先生,牛婶怎么可能不知道契据的效果。今日她要是签了这个契据,日后便要按着契据上的要求来了。 牛婶把白桦草拟的契据看了好几遍,确定没什么问题。 只是契据里有一句话格外刺眼:“我xxx(填名字)今日立誓,从此无论是生是死,都不再与白桦、张迎春以及合伙办小饭桌的众人有任何牵扯。如若违反,自掘祖坟。” 自掘祖坟在胤朝可是要五马分尸的大罪。 胤朝君王极重孝道,若是出现不尊重过世的长辈,做出如此大不逆的事情的话,按照胤朝律法,是要被五马分尸的罪名。五马分尸是把犯人的头和四肢被绑在五匹马上拖走,把身体扯得四分五裂,死状可怖,甚至连处死后,都无法保留一副全尸。 牛婶愣了片刻,想到了自掘祖坟和五马分尸的关系后,迟迟不敢签下自己的名字。直紧张得汗顺着脸颊汩汩流下,还是犹豫不决。 白桦笑道:“方才婶子不是很着急吗?这不迎春紧赶着给你送过来了,婶子怎么还不签啊?” 白桦故意在契据里写上这句话,就是为了让每一个签这份契据的人心里不舒服,让他们直观地感受到白桦所承受的被人背弃的感觉。 “我不签!你这个契据有问题!凭什么我拿回我自己的钱,还要冒着……自掘祖坟的风险?” 牛婶说到“自掘祖坟”四个字的时候,自己都顿了一下。牛婶怎么也没有想到白桦能心狠至此,想到如此毒辣的招数,逼着她以后不能再参与任何小饭桌的事情。 牛婶想要的,是把自己投资的钱全部要回来,捏在自己手里,不承担白桦小饭桌生意失败的风险。但是,如果白桦小饭桌生意成功了,牛婶未来想方设法也要分一杯羹。 牛婶就是这么自私自利的人,从始至终,牛婶就根本不在乎白毛村的任何人,牛婶只在乎她能不能从中获利。 第185章 还好白桦有先见之明,预判了牛婶的预判。 白桦一脸无所谓道:“令夫既然是账房先生,那婶子应该知道,交易要在契据之下完成。婶子要是今天签不了这个契据,我就没办法退钱给你。” 牛婶想要着急发火,心里也知道自己并不占理。她就是把天给捅个窟窿,也没办法否认白桦说得是对的。 白桦欣赏着牛婶痛苦的表情,慢悠悠地补刀道:“婶子从前签投名状的时候,好像没这么犹豫呀。” 牛婶心里忍不住骂娘。 从前牛婶愿意签投名状,那是因为白桦在找他们合伙的时候,许下了很多有利的条件,也全都一五一十地写在了投名状里。 谁会拒绝一个对自己有利的投名状呢? 可眼下这个契据,虽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却绝了她以后想来撒泼打滚,讨要一笔横财的路。 牛婶虽然心里有所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白桦态度这么坚决,钱又在她的手里。牛婶要想拿到自己的那笔钱,便只能服从白桦所提出的条件。 牛婶只得不情不愿地拿起了毛笔,却又心生一计。 只见牛婶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故意将名字写得潦草而又辨认不清。目的就是为了以后好赖账,不用承担契据中所承诺的代价。 白桦一眼看出了牛婶的小心思,给张迎春使了个眼色。 张迎春会了意,故意大声道:“婶子,你这是写得什么字呀?我识字少,认不出来。” 说罢,张迎春也不管牛婶还没有写完,便不客气地将那张宣纸抽了出来,拿给围观的众人看。只听张迎春大声地问道:“婶子们帮我看看,她写得这是什么字呀?” 李婶跟牛婶不对付,直接不客气道:“能是什么字,鬼画符呗!” 人群中传来一阵阵笑声。 张迎春摆出一脸为难的表情说道:“麻烦婶子不要在契据上画画,还是写字吧。另外就是,我们的契据只准备了这一份,婶子把这份画瞎了,就得麻烦婶子自己动手亲自抄一份了。” 被张迎春这么一怼,牛婶气得把毛笔往地上一扔,殊不知力度没控制好,将毛笔上的墨汁全都溅在了干净的衣服上。 牛婶气得跳脚,却没注意到地上有颗浑圆的石头,刚好踩了上去,摔了个狗啃泥。 看热闹的人群笑得更欢了。 一旁的白桦看到张迎春笑面虎的模样,当真是将自己的本领学了个透彻,不由得生出了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 牛婶好不容易抄完了契据,也签字完毕。白桦检查了好几遍,才松口道:“既然契据没问题了,那便给钱吧。” 牛婶这才松了口气,一身的淤泥夹杂着墨点,听到“给钱”二字的时候眼睛忽然一亮。 “婶子总共出了一百文钱,这个在投名状中有记录。同时,按照投名状中的约定,利钱算出来是每年十文钱。眼下不满一年,我给婶子按一年算,也就是总共给婶子结算一百一十文钱,这个钱数算对了吗?” 白桦跟牛婶确认道,白桦可不希望牛婶日后再来纠缠她,因此,眼下能算清楚的一定都会反复确认没有问题了,才能安心。 “这能有什么问题,我这么相信白姑娘,白姑娘怎么可能害我。”牛婶一脸无赖样,看到白桦刚刚多给她算了好几文钱,在心里偷着乐呢,嘴上也就多说了几句好话。 牛婶连本带利地拿到了银钱,沉甸甸地一大荷包里装得满满当当的,心里得意得不行,连忙给她的好姐妹马婶说道:“愣着干什么?你快去要钱啊!” 马婶和所有围观群众的反应一样,看到白桦和张迎春折磨了牛婶好一会,他们又不像牛婶一样记吃不记打,早已被白桦和张迎春二人的态度给吓到了。 仿佛他们退出的不是一个生意,而是未来的一切机遇。 白桦的生意不收回头客,如果今天退出,以后就再也没有重新加入的机会了。白桦重诺,甚至还要和他们签下契据划清关系,这个后果是大多数村民不愿意承受的。 大家都开始犹豫不决。 直到一个怀胎数月的孕妇,颤颤巍巍地走上前去。白桦见状于心不忍,连忙上前扶了一把。 “我这肚子越来越大了,没办法陪你们跑东跑西了。”孕妇的笑容十分慈祥,她边说边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又道:“接下来准备待产生宝宝了。” 合情合理的理由,白桦没说二话,快速地帮孕妇写了一张契据,算好了银钱给她。 签字过程中,因为孕妇怀孕后弯不下腰去,白桦还贴心地将契据递到了孕妇手边上,让她更方便地签字,与对待牛婶的态度截然不同。 毕竟二者的本质也完全不一样。她们两个一个是怀孕数月要回家待产的孕妇,一个是存心找茬不安好心的精明婶子,对前者可以宽容大度,但对后者的仁慈就是为自己的未来埋下隐患。 马婶见白桦对孕妇的态度那么好,又找到了一点自信心,终于还是把契据签了,把自己交给白桦的钱连本带利地拿回来了。 第186章 如果说牛婶还算是个稍微有点脑子的老大的话,那么马婶就是一个脑子完全当摆设的小弟。马婶不如牛婶精明,很多时候都要仰人鼻息,牛婶说什么马婶就做什么,早已忘记了独立思考。 马婶签字的底气在于,既然牛婶这么聪明都要分出来单干,那么跟着牛婶出来混肯定有口饭吃。 跟谁不是跟呢?马婶跟着形容狼狈的牛婶一块离开了。 白桦看了眼日晷【注释3】上的时间,一个时辰已经到了,除了有孕在身的孕妇之外,也就只有牛婶和马婶选择了离开。 白桦笑着说道:“那么大家,以后我们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 因为方才白桦提供的选择,留下来的这些村民就是接受白桦把小饭桌扩张开店的人了。 白桦算了剩下的银钱,这个月因为接了一桩喜宴,外加日常的盒饭售卖,初始资金加现在的利润在一起,总银钱只够租下那间看中的食肆三个月。 要么在三个月内做出成绩来,要么在三个月后花光积蓄梦碎离开,以白桦坚持到底的性格,几乎没有第三种可能,这无疑是一份不小的压力。 但是担忧无益。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白桦很乐天地把烦恼暂时放在一边,去做饭了。 虽然眼下资金紧张,但好在白毛村的食材自产自销,在吃上不用发愁。大家都在等着吃饭,白桦也来不及做得太精细,便做一碗简单的鸡丝打卤面。 白桦先将整鸡焯水煮熟后,用手撕成鸡丝,用鸡丝、香菇和木耳打卤,做了一碗鸡丝打卤面。鸡的零部件白桦也没有浪费,随手又炒了一个酱爆鸡杂。 但是光是吃面未免口感单调,白桦打开大缸,看到里面腌好的酸辣黄瓜条。刚一掀开盖子,里面就传来了诱人的酸辣味邀人品尝,显然是已经将黄瓜条腌透了。 黄瓜条被洗净切好后整齐地码在了缸里,每一根黄瓜的表面都裹满了茱萸辣酱和其他丰富的酱料。 酸辣黄瓜条入口酸辣可口,清爽开胃,拿来下饭最合适不过。 白桦给剩下的这些支持自己的村民们,每人都打了一碗香喷喷的鸡丝打卤面,搭配几块酱爆鸡杂和酸辣瓜条,虽然简单,却是平凡的美味。 另一边,趁着白桦在公共厨房做饭,牛婶和马婶一路鬼鬼祟祟偷偷溜进了白桦家里,而正和大家一起开心干饭的白桦浑然不觉。 【注释1】契据:意思是契约、字据等。 【注释2】令夫:对别人丈夫的尊称,是敬辞。 【注释3】日晷:本义是指太阳的影子。现代的“日晷”指的是人类古代利用日影测得时刻的一种计时仪器,又称“日规”。 第82章 花生炖猪蹄 白母上了年纪以后, 精神头一日不如一日,虽然隐隐约约听到家门口传来了什么动静,却连翻身都费劲。 平日里家里很少有外人来, 听到门口的动静, 白母还以为是白桦回来了, 强撑着一口气, 躺在床上用喑哑的嗓音招呼道:“回来啦?” 牛婶和马婶听了这话, 浑身打了个冷战。 “倒是忘了白家还有这么个老东西。”牛婶不客气地冷哼道。 马婶是个没主心骨的, 见状慌得不行, 一个劲地催牛婶快点行动, 好早点逃跑。 牛婶见马婶这副没出息的样子, 不由得冷笑道:“你就这点出息, 还想跟着我混?她一个下不来床的老东西,我们就是被她发现了又能怎么样?” 与牛婶预料得差不多, 白母的耳朵已经背了,没听到白桦的回音, 还以为是自己方才听错了, 翻了个身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牛婶和马婶此趟前来, 原本是咽不下被白桦当众教训的那口气, 想着来白桦家中偷点值钱的东西, 填平心中的怒火。 谁知白桦的家中干干净净,莫说是值钱的家伙什了,唯一卖得上价钱的, 不过是白桦从顾医师那里买过来给娘亲治病的药草。 牛婶哪里愿意白跑一趟,见到白桦家中只有药草还能卖得上价钱, 便指挥马婶把白桦家中的药草往口袋里面装,两人将浑身上下都塞得鼓鼓囊囊了, 这才偷偷地离开。 另一边,白桦和众人交代完后,来到刘家村的食肆处,与刘村长做好了交接。 白桦和刘村长商议的时候,刘尚也跟过来凑热闹,他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直到白桦签下了字据,刘尚才终于松了口气一般,他的脸上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眼睛瞪得又大又圆,活脱脱像是一只得到了心爱的玩具的毛茸茸大狗狗,凑在白桦的身边疯狂贴贴。 白桦被他烦得没招,笑道:“直说吧,这是又馋什么了?” “想吃猪蹄!”刘尚讨好地蹭了蹭白桦的衣领,直把白桦蹭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白桦在心中纳罕,这人生了一副偏偏贵公子的模样,可惜骨子里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小吃货,三句话离不开干饭。 真是个奇才。 白桦想了想,正好陶婉也快到了生产的月份了,炖一锅花生炖猪蹄,给陶婶补补身体。 思及此,白桦答应了刘尚的要求,点头同意。 白桦之所以对刘尚这般百依百顺,一方面是因为刘尚在食肆出租时给了白桦一个友情价,另一方面也是心疼刘尚先天残疾的手指,起了爱怜之心,不介意多加他这一双碗筷。 第187章 胖婶送过来当日新鲜现宰的猪蹄,每一个都白白嫩嫩,肥嘟嘟的都是胶原蛋白。 完整的猪蹄不易软烂入味,白桦将新鲜的猪蹄洗净血水,剁成小块。一边将一大把花生去皮剥壳,一边与刘尚说着小话。 “你师父的食肆从前生意如何?”白桦一边剥花生一边问道。 刘尚是个实诚的人,照实回答道:“回白阿姊的话,也看淡旺季。淡季生意一般,勉强覆盖成本,旺季生意就好很多,能赚下不少银钱来。” 白桦听了这话,心里一凉,连忙追问道:“那照往常来讲,现在是淡季还是旺季呢?” 刘尚不假思索道:“眼下当然是淡季了。寒冬腊月的,谁会大老远跑过来吃饭呢?大多是在家做上一顿,凑活着吃罢了。” 白桦牙关咬紧,对着刘尚的小脑袋瓜弹了一个清脆的脑瓜崩。 “这么重要的事,你从前怎么不与我说?”白桦叹气道。 没想到新店还没开业,白桦就被人泼了一盆凉水,被告知了眼下是食肆生意淡季的事实。即便白桦能够超越刘厨子昔日的水平,也未必能够化险为夷,让淡季的生意好起来。 白桦的心中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从前白桦上一世时,经营的国宴餐厅服务的大多是高端人群,这类人群自然不愁吃穿,店内生意也不会因为天气的冷热受到影响。 可眼下情形却截然不同。 在出行困难的胤朝,正如刘尚所提到的那样,谁会冒着严寒出门来进食呢?大多数人,不过是在家凑活一顿吃罢了。 不幸在淡季接盘食肆生意,正是惯性思维让白桦跌入了这么大的一个坑里。 刘尚终于看出了白桦的担忧,连忙出谋划策道:“白阿姊不用愁,我把我师父应对淡季的法子告诉你。” 白桦抬眸道:“如何?” “师父安排了索唤【注释1】,让冬季的生意转危为安。”刘尚道。 白桦不解道:“何为索唤?” “所谓索唤,就是前一日挨家挨户地问食客们要吃什么,第二日提前做好后,在饭点给食客们送餐上门。”刘尚解释道。 白桦听着刘尚的解释,越听越像现代的外卖,或许只是不同朝代的叫法不同罢了。 虽然胤朝交通不够便利,送餐需要提前一天告知,但好歹解决了村民们冬日里不愿意出门的情况,避免了食肆淡季生意骤减,填不平支出的情况。 白桦方才忧愁的眉眼,眼下终于放松了少许。 “好孩子,今晚给你挑个大个的猪蹄。”白桦表扬道:“还想吃什么,跟阿姊说,阿姊做给你吃。” 白桦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刘尚的存在除了起到一个吉祥物的作用之外,关键时刻还真能派上用场。 白桦在做饭方面是行家,但做生意上却成了外行。为了尽可能避免正式营业后的损失,白桦打算向刘尚讨教更多他和他的师父刘厨子从前的生意经。 问人嘴短,但问刘尚这种小吃货,白桦当然知道,管饱就没问题。 刘尚也没客气,回道:“我想想……正好这里有花生和小米,白阿姊不若就做一道花生小米酥?” “无妨,想吃阿姊就做给你吃,我做完这道花生焖猪蹄就做你说的花生小米酥。”有求于人的白桦相当的好说话。 聊天的功夫,准备好的花生已经被剥了个差不多。白桦将二人剥好的花生,用温水浸泡,使花生的表皮变得松软,更加激发出花生仁的香甜。 等待花生浸泡的过程中,白桦将洗净剁好的猪蹄放入锅中焯水。而后另起一锅,将焯过水的猪蹄与浸泡到表皮松软的花生一同放入锅中,加入少许配菜和调味料,盖上锅盖进行焖煮。 不一会,整间厨房中就溢满了炖猪蹄的香气。 汤底雪白,猪蹄的精华全都融入到了汤里,猪蹄的表面被炖得软烂脱骨,似乎吹弹可破,就连蹄筋都被炖入了味。花生软糯香甜,将香味都炖进了猪蹄和汤里,中和了猪蹄的口感,让美味更上一层楼。 对于陶婶这种马上待产的孕妇来说,这道花生炖猪蹄是再好不过的滋补佳品。但是对于像刘尚这种喜好重口味、追求新鲜感的年轻人,这道少油少盐的花生炖猪蹄就未免有些滋味寡淡了。 为了符合不同食客的口味要求,白桦特意想出来了一个一汤两吃的法子,专门调配了一道配汤用的蘸水【注释2】,给口味偏重的食客全新的体验。 白桦先用茱萸做好油泼辣子,再搭配豆瓣酱、花椒粉、葱末姜丝等多重调味料,按照黄金比例进行配比,这份蘸料蘸什么都有滋有味。 吃得时候,只需要把猪蹄放到蘸水里一蘸、一裹、一抬,轻轻涮上一下,便能够充足的入味。这份灵魂蘸料中和了花生炖猪蹄本身的油腻,使口感变得更加清爽,口味变得更加丰富。 白桦先给小馋猫刘尚盛了一碗,又给他搭配上了蘸料。 满室的肉香、酱香、花生香,直把刘尚勾得拔不动腿,老老实实地坐在桌子上干饭。 刘尚一口又一口地享用着软烂脱骨的猪蹄,轻轻一嗦便入了嘴,往蘸料里面一蘸,油泼辣子搭配上多重调味料的味道盈满口腔,让这道花生炖猪蹄口感,顿时得到了质的升华。 第188章 吃饱喝足的人总是最好说话的。 白桦趁机继续打听道:“那你师父一开始是怎么把食肆给做起来的呀?” “这个嘛。”刘尚回忆道:“也是有点运气在里面的。” 原来,刘厨子刚盘下这家食肆的时候,生意也很惨淡。毕竟在谁看来,一个老厨子和一帮残疾儿童开的食肆,都是干不久的。 可刘厨子偏偏因为一个机遇,将这间食肆给盘活了。 那是初春的一个早上,刘厨子某日算了算近日来的食肆流水,除了刘村长等亲朋好友的捧场之外,很少有食客过来光顾。久而久之,生意便有些入不敷出。若是长此以往,便只能面临关门大吉的结局。 刘厨子愁得一夜白头,本就没有多少黑发的头顶,彻底被白发占据,一夜之间尽显老态。 刘厨子正在做最后的散伙饭时,突然一个笑容可掬的胖子途径刘厨子的这间食肆,说是赶路艰辛,想要向刘厨子讨一碗饭吃。 刘厨子心善,便给了。 谁知,这人几日没吃饭一般,吃相相当凶猛,没多久便一碗饭菜下了肚。那人吃得酣畅,便又向刘厨子讨了一碗。 几碗饭菜过后,刘厨子的食肆前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大家看这人在刘厨子的食肆门口吃得这般香甜,都不由得好奇能够让人如此大快朵颐的饭菜,究竟是一种什么滋味。 “刘掌柜,给我来一碗尝尝。”一个好奇的过路人将几枚铜钱递过去。 因为有了第一个人带头,后面好奇的人便愈发不可收拾。看着那些第一批“吃螃蟹”的人吃得如此香甜,路过的食客们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宝藏美食,连忙纷纷叫嚷起来。 “给我也来一碗!” “我也要!我也要!” “刘掌柜别忘了,还有我呢。” 当天晚上,刘厨子笑得合不拢嘴。数着一天的收益,竟是比之前数月的辛苦经营都要赚得多。因为请一位路人吃饭,莫名其妙获得了吃播效应,让食肆原本濒临倒闭的生意起死回生,吸引了远近的村民过来品尝,最后,也让刘厨子的故事成为了刘家村的一段佳话。 “确实是有运气成分。”白桦笑道:“但归根结底,还是刘厨子的善良救了自己。” 白桦的总结让刘尚听了以后心生好感,连忙应道:“我也这么觉得。阿姊打算找需要吃播吗?我很能吃,绝对能够帮你招揽生意。” “别了吧,我怕还没吸引过来食客,就要被你吃破产了。”白桦打趣道,笑眯眯地看着刘尚的一张小脸瞬间如同气球一般鼓了起来,变成了一张包子脸。 白桦心里知道,这是逗过头了。 只听白桦接着说道:“哦?不理我了呀。那刚刚是谁点的花生小米酥来着?不吃了吗?不吃的话我可不做了。” “要吃的。”刘尚从善如流地应道。 白桦在心中笑道,到底是小孩子脾性,这么好哄。 为了让这个气鼓鼓的小包子不再生气,白桦便去厨房给他做花生小米酥去了。 白桦先将锅中加入少量菜籽油,再加入大量的小米持续翻炒,直到把小米的表面炒至金黄酥脆,才算是火候到位。 方才二人剥好的花生尚且有剩,白桦便用石墨将花生研磨成花生碎,再用擀面杖擀平,进一步研磨成适合入口的大小。 刘尚见到白桦忙前忙后给自己做吃的,哪里还有脾气,心里过意不去的刘尚连忙过来帮忙,帮白桦打起了下手,在白桦的指导下,干起了磨花生碎这种力气活。 另起一锅,白桦向锅中放入适量糖霜,待糖霜融化之后,依次下入炒过的小米和研磨好的花生碎,在锅中炒至定型后,从锅中舀出切成方方正正的小块花生小米酥。 最后,在花生小米酥的表面刷上一层油来提亮增香,再撒上一把芝麻作为调味,一道香喷喷、真材实料的花生小米酥便做好了。 没有一点科技的成分,从原材料开始便是原汁原味,经过原始的烹饪手段,最大程度上烘托出食材的本味,发挥出小米的酥脆、花生的醇香。 还没等白桦开口,旁边的那只小馋猫刘尚就忍不住对美食下手了。 只见他捻起一块花生小米酥,送入嘴中,刚出锅的花生小米酥还保留着锅内的余温。热乎乎的更加酥脆,吃起来也更加香醇。 这道糕点没有用到多么复杂珍贵的食材,仅仅是再寻常不过的粮食,就做出来了难得的美味,平凡却美味。 白桦也没忘了正事,做了一道糖拌西红柿和青菜烩面,让张迎春将给杨乐乐和陶婶两户长期付费的食客送去了花生炖猪蹄和小米花生酥,又把白毛村的婶子们请了过来,跟她们交代起了未来小饭桌经营的一些事宜。 正当白桦的新生意准备开张的时候,杨家村的街口,往日卖盒饭的地方却换了人在经营,正是不怀好意的马婶和李婶二位。 马婶和李婶作为农村的劳动妇女,本就有些厨艺,前阵子准备喜宴时,又跟着白桦学了不少东西,厨艺精进不少。 二人一合计,既然白桦去开店去了,那杨家村摆摊卖盒饭的位置不就空出来了?二人便商量着一起顶上去,想要夺走白桦曾经的盒饭生意。 第189章 这个主意当然是更有心计的牛婶想出来的。 两人因为自知厨艺比不过白桦,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当然最关键的是,当别人问起卖盒饭的人怎么换了时,牛婶和马婶的答复永远是:“白姑娘去做别的了,让我们过来接手盒饭的生意。” 食客们也没有深究,信以为真,便开始买二人的盒饭。 一天过去,牛婶和马婶在算账时笑得合不拢嘴,马婶忍不住拍牛婶马屁道:“还是你聪明,找到这么好的赚钱主意。” 莫名其妙被人接盘了曾经的生意,这个事自然是被杨乐乐通风报信给了白桦。 只听杨乐乐跑到白桦的身边告状道:“白阿姊,你先别忙活了,杨家村里,有两个老妇借着你的名义摆摊卖盒饭呢!” 白桦听了杨乐乐这话,都不用细想,白桦就知道,能做出这种过河拆桥的事来的人,只能是牛婶和马婶二人。 白桦心下思忖片刻,末了像是忽然相通了什么事情一般,对杨乐乐说道:“谢谢你大老远跑过来告诉我这件事,接下来的事情不用你管,你安心照顾你的爷爷奶奶。” 白桦哪里好意思让一个孩子参与大人间的是是非非,一个不小心搬石砸脚,害了这么小的孩子,白桦绝对会为此愧疚到夜不能寐。 所以她和牛马两位婶子之间的纠纷,绝对不能把杨乐乐牵扯进来。 若这两位婶子,只是背信弃义,捡了她曾经的生意混一口饭吃,白桦也未必不愿意给二人留一条谋生的路。 但白桦的宽容想法,在回到白家后,看到明显被人动过的家具后,彻底消失殆尽。白桦认真检查了家中的物件,又向娘亲打听了白日里发生的事。 这才知道,那两位贼人,趁着白桦白日里辛勤忙活,竟然把她的家给偷了,甚至不惜抢走了她娘用来救命的药草。 夺人救命药材,无疑于杀人父母。是可忍,孰不可忍? 白桦的宽容想法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怒火。 只见白桦嘴角一抿,安抚走了担心她的杨乐乐,冷道:“这两个不知好歹的人,我自有办法。” 【注释1】索唤:<a href="https:///tags_nan/songchao.html" target="_blank">宋朝人把送外卖的行为叫做“索唤”,把送外卖的小哥叫做“闲汉”。 【注释2】蘸水:这里的蘸水搭配参考现代的老妈蹄花汤的蘸水。 以上注释均来源网络。 第83章 花生雪花酥 杨家村村口, 牛婶和马婶正在街头叫卖盒饭。 牛婶虽然人坏心贪,但她的生意之道在于有自知之明。牛婶心里清楚,单论饭菜的口味和做饭的厨艺来讲, 她和马婶加在一起也比不上白桦, 所以要想保证销量, 就得薄利多销。 因此, 经营初期, 牛婶大方让利, 只卖到了白桦昔日卖盒饭一半的价钱。哪怕赔本也要赚吆喝, 这才渐渐把盒饭生意给盘活了。 不少杨家村中白桦曾经的老主顾, 看到牛婶和马婶这里有价格低廉、口味尚可的盒饭卖的时候, 都会忍不住心动。毕竟牛婶卖的价钱比自己做饭都便宜划算, 大家都乐意省去做饭的功夫,一日两餐全都在二人的盒饭摊子前解决。 然而, 经商之人,最忌价格战。 牛婶靠价格赢得顾客, 也会因为价格而失去顾客。 这日, 牛婶在心里寻思着, 便宜盒饭也卖得差不多了, 吸引了足够多的食客了, 是时候该涨价了。于是,牛婶把盒饭摊前的价格牌子一换,昔日的便宜盒饭摇身一变, 成了不再便宜的普通盒饭。 一大早,牛婶和马婶便来杨家村出摊, 期待着涨价后第一天的生意。 “今儿我在家吃过饭了,就不在你这吃了。” “今天没胃口, 改天吧。” “有急事,先走了。” 谁知,往日的食客们,一看到牛婶的盒饭摊价格的变化,纷纷打起了退堂鼓。 毕竟,往日里牛婶靠便宜盒饭吸引过来的食客,大多是抱着占小便宜薅羊毛的心理。如今盒饭却价格上涨、羊毛不再,牛婶的盒饭口味又趋于普通,食客们自然也就失去了兴致,不愿意再光顾牛婶的盒饭摊。 好不容易有个上了年纪的食客像往常一样选了份盒饭正常吃饭,牛婶还以为是老人家念旧,自己的厨艺留住了老人家的胃。 谁知牛婶的笑容还没浮上脸颊,就发现了不对劲。这位上了年纪的食客吃饱喝足后,付的却还是往日的新客价,没有给够涨价后的正常价。 马婶性子急,先坐不住了,质问道:“老人家,我这里白纸黑字的写着五文钱,你为何只给了我三文钱?还不快把差的两文钱给我补上!” 牛婶看到马婶说话不过脑子,得罪了顾客还不自知。既然马婶已经唱了白脸,牛婶便应对自如地唱起了红脸的戏。 “哎?怎么说话呢!”牛婶笑道,笑意却不达眼底:“老人家是我们的老主顾,你为了几文钱就咄咄逼人,这不是寒了我们老主顾的心吗?” 马婶听了,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犯了大错,连忙轻轻地在脸上打了几下,也赔笑道:“哎呀,你瞧我这脑子,一时竟没记住。我该打,该打!” 谁知眼前这位老人家不仅眼睛花,耳朵还背,完全没有听到牛婶、马婶二人在演什么戏。 第190章 只见老人家揉了揉眼睛,用不可置信的声音道:“什么?涨价了?早说我不来了。” 但老人家到底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吃了别人的饭,哪有不给钱的道理?便也只能不情不愿地掏出了五文钱,放到了桌上。 老人家颤颤巍巍地离开时,还不忘在嘴里嘟囔着:“太贵了,真是太贵了,下次再也不来了。” 听了这话,牛婶和马婶原本第一天涨价的积极性被消耗殆尽。二人皆是没骨头一般,瘫坐在了墙边上。她们两个完全没有预料到,涨价第一天,生意就会如此惨淡,甚至连带过来的盒饭都没有卖出去几份,将前几日便宜卖盒饭时赚的微薄收益赔了个精光。 “你说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 两人互相推诿,却谁都没有一个好办法。 降价降回去吗?心有不甘,那般薄利及时才能暴富,她们两个脱离大集体后又该如何扬眉吐气?保持现价吗?眼下顾客的大量损失也被二人看在眼里,所以怎么选都很纠结。 “要不,我们去看看白姑娘在干什么?说不定去了……会有新思路。”马婶嘴笨,不知道怎么才能把“我们想不出来,就再去抄点白桦的生意点子”的想法委婉说出来。 但牛婶和马婶二人蛇鼠一窝,哪里还能听不懂牛婶的意思。两人上下一合计,走小路摸到了白桦的食肆门口。 只见昔日还荒凉的食肆门口,已经有了大大的门匾,上书“农家小饭桌”五个字。 虽然还未正式营业,却已初具规模。门口的红灯笼、石狮子、悬而未放的炮竹烟火,更是刺痛了牛婶、马婶二人的眼。 她们两个生意惨淡,白桦这里却欣欣向荣,充满了喜悦的生机勃勃。 眼下正是饭点,屋内传出来了阵阵饭香,不知道白桦又在捣鼓什么好东西吃。 那个味道闻起来香甜诱人,要不是二人与白桦有这么大的过节,倒真的想进屋去看看在做什么。若是能试上一口,想来也是不虚此行。 牛婶刚擦干嘴角的口水,就开始训斥同样在流口水的马婶:“瞧你没出息的样子,至于吗?” 过了一会,牛婶眼珠子一转,一个馊主意便在脑中成形。 “既然你这么想吃,我就带你去里面吃吃看。”牛婶得意道。 马婶不如牛婶那般忘性大,她还记得牛婶与白桦决裂的时候,就被白桦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模样。很明显,她们两个人加起来都不是白桦的对手,眼下突然登门造访,怕是要自讨没趣。 可马婶是个没主心骨的,生怕眼下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也抛弃她。因此,虽然马婶心里疯狂地在打退堂鼓,到底还是灰溜溜地跟了上去,跟着牛婶一块进了白桦的食肆门。 谁知二人还未进门,就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她们迎面碰上的是一个白面书生一般的翩翩公子,他的手指看起来有些残疾,神情却大方得体。只见他大大咧咧地胸口抱拳,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正是白桦新认识的小团子,刘尚。 刘尚拦住二人的去路,问道:“二位姓甚名谁,来此有何贵干?” “我们途径此地,闻到里面奇香无比,一时好奇,便想进去一探究竟,还望小公子不要见怪。”牛婶见眼前之人是个生面孔,随口糊弄道。 刘尚一听二人是在夸白桦厨艺了得,顿时放松了警惕,得意道:“闻着香就对了,这是白阿姊在做雪花酥呢,配上大颗大颗的花生粒,别提多香了。” 牛婶和马婶连忙配合得应是,小心翼翼道:“那我们能进去瞧瞧看吗?” 不是牛婶和马婶想要在此时卑躬屈膝,是眼前这小公子虽然仍显稚嫩,却身段了得。若是对她们动起手来,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因此,牛婶和马婶互相对了个眼神,决定走怀柔的路数。不和他起直接冲突,骗这满脑子都是吃的小公子放她们两个进去。 “那你们两个在门口稍等,我进去帮你们问问。”刘尚虽然贪吃,但却是个有主见的。没有轻易答应下来,而是要先去问过白桦的意见。 毕竟,白桦现在做的食物很有可能正是商业机密,要是被贼人偷了去,生意黄了,他上哪里去找这么好的阿姊给他天天变着花样做好吃的? 刘尚来到厨房门口,看到白桦还在做雪花酥。 白桦看到是刘尚来了,想也没想,就在刘尚的脸上胡乱地抹了一把,让刘尚的脸上沾满了面粉和糖霜。 刘尚虽然外形看起来是个大人了,到底还藏着几分小孩子心性。 刘尚一个没忍住,便和白桦在面粉和糖霜的瓶瓶罐罐之间嬉闹起来,面粉和糖霜被两人奔跑时带起的风吹到了屋顶,而后缓缓飘落,像是一场天然的雪。 两个人活像是在厨房中打了一场没有雪的雪仗,最后都成了小花猫,每个人都被面粉和糖霜蘸了满身满脸。 他俩这对活宝这才累得坐下,暂时中场。 “对了,你帮我尝尝,我做得这些雪花酥,哪个口味最好吃?”白桦笑问道:“不许说都好吃,喜欢或者不喜欢都要列出详细的理由,不然下次就不做给你吃了!” 第191章 这也是白桦愿意跟刘尚来往的另一个原因。 名师出高徒,有刘厨子那般的神厨作为师父,身为徒弟的刘尚,在美食上的造诣和品味绝对不会差到哪去。每次做好了先给刘尚尝尝鲜,他总能分析出其中的门道来,让白桦有所收获。 白桦总共做了三种雪花酥。 一种是以花生为主体,搭配上核桃仁、榛子仁等坚果的花生坚果雪花酥。一种是以紫薯为主体,搭配芋头打出来的新鲜芋泥和大颗饱满的花生粒,做出来的紫薯芋泥雪花酥。 两种雪花酥各有特点,但每一样都加入了应季的花生粒。白桦在做的时候,特意将花生没有剁得很碎,最大程度上保留了花生的完整和口感。 做花生坚果雪花酥的时候,白桦还搭配上了村子里各色坚果。榛仁浓醇香脆,微微泛苦,却别有一番风味。核桃营养丰富,细腻香甜,越嚼越香,核桃加在任何食材里,都不会被遮盖住风采。 紫薯芋泥雪花酥的做法更为复杂,白桦将新鲜粉糯的芋头和细腻绵润的紫薯手捣成泥,按照黄金比例配合后,加入大颗酥香味美的花生粒,做成了紫薯芋泥雪花酥。 光是甜的口感,未免单调。 白桦特意做出来了一种咸口的雪花酥,避免食客吃腻。这道雪花酥是拿猪肉松和咸蛋黄一起搭配花生做出来的,每一口都咸香入味,肉松丝丝入味,蛋黄腌入灵魂。 这道咸口的雪花酥获得了刘尚今日最佳的好评。 刘尚年纪虽小,懂的词汇却不少。更何况吃是刘尚最熟悉也是最擅长的领域,刘尚将白桦的几道雪花酥分析得头头是道:“这第一道和第二道雪花酥,一道取材坚果,一道取材粮食,况且都是新鲜食材,口感自然没有话说。” “而且,甜味的把控上相当完美,能够吃出烹饪者的精心配比,让食客既能吃得美味,也不至于吃得过腻。”刘尚点评道。 紧接着,刘尚的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我最偏爱的还是最后这一道,咸蛋黄肉松雪花酥。” “哦,为何?”白桦听到这个答案,心里是有些意外的。 毕竟咸口的点心在胤朝不算常见,身为一个土生土长的胤朝人,刘尚接受新事物、新美食的速度着实让白桦感到震撼。 果然,吃货就是适应性强啊。 听到白桦的发问,刘尚又不紧不慢地说道:“道理很简单。若是白阿姊单单准备了前面两种甜口的雪花酥,那么当我吃到第三种时,就会产生甜食吃太多后的疲乏感,对第三种雪花酥丧失兴趣。” “可是白阿姊特意准备了咸口的雪花酥,让我在吃过后感到惊喜,方才的乏味被瞬间忘却,取而代之的是品味新口味的快乐,也能回忆起方才吃甜口雪花酥时的种种美好。” 最后,刘尚总结道:“所以我认为,最惊艳的还是最后的这道咸蛋黄肉松雪花酥,在这个系列里起到了画龙点睛之笔。” 白桦夸奖道:“聪明!” 白桦在心里不由得感慨,刘尚这小家伙要是生在白桦上一世那个年代,定是能成为一个远近闻名的美食评论家。 白桦正是这样想的。 这次做好了以后可以先去集市上卖,试试效果。白桦计划在卖之前就给搭配好了,三种口味一样一个,让食客们组合购买,避免有的食客吃腻了某种口味,从而丧失对雪花酥的兴趣。 只是白桦从未主动说起这些打算,却被一个稚童给轻易看穿。 看起来只是一个小吃货的刘尚,其实头脑比谁都聪明伶俐。他只是更愿意以简单的思维方式处理世事,把心思放在心爱的事物之上,知世故而不愿世故罢了。 白桦对刘尚的好感更上一层楼。 白桦忍不住问道:“你在认识我之前,是做什么谋生的?” 白桦想了想,又补充道:“当然,是在那件事发生之后。” 白桦有些好奇,像刘尚这种身体有残缺的人,照常理来讲,很难找到一份能够适应的工作。所以白桦十分好奇,刘尚在刘厨子去世之后,究竟在和他的那帮患难兄弟们做些什么谋生。 这并不是一种冒昧的打探,而是一种把对方视为自己人之后的关心。 刘尚也没有藏着掖着,直白道:“我们吗?早分道扬镳了。” “我之前在城里一家食肆当差,掌柜的嫌我手脚不利索,最近已经不干了。”刘尚说着,鼓起了嘴,气呼呼的像是一只受了气的小河豚一样。 过了一会,刘尚接着说道:“可从前我在师父这里做活的时候,再忙的日子里我都能应付得了,我一个人能干三四个人的活。所以根本不是我手脚麻不麻利的问题,而是掌柜自身的偏见,他打心底里,就觉得我们残疾人会比正常人慢上半拍,不管事实是不是这样。” 白桦听到这里,有些心疼,拿湿润的手帕帮刘尚擦去方才二人嬉戏打闹时蘸上的脏污。 “其他人呢?”白桦又追问道。 刘尚自然知道白桦问的是昔日里,刘厨子收下的那帮残疾人徒弟,最后都去了哪里。于是皱眉想了想,说道:“他们大部分和我情况差不多吧,不是在跑堂、就是在帮厨,师父没教我们别的,我们也只能干这个谋生,人家嫌弃我们也没办法。” 第192章 白桦的心里酸涩更甚。 有朝一日,要是小饭桌的生意发展得好,白桦会考虑重新雇佣刘厨子昔日的徒弟们。同为厨师,白桦不忍心看到这群一身厨艺傍身的人被人歧视、不受重用。 虽然眼下小饭桌刚起步,还不足以养活那么多人,没办法雇佣他们过来。 但是,白桦看了看手中的精致食盒,每一盒都整整齐齐码好了花生坚果雪花酥、芋泥紫薯雪花酥和咸蛋黄雪花酥。 这样好看的卖相,这样精心的食材,对标小有闲钱的食客群体,一定能卖出个好价钱。 但是,谁说一道美食要被卖出高价才算有意义呢? 白桦把做好的几个食盒的雪花酥都递给了刘尚,轻声说道:“趁我反悔之前,把这些雪花酥去送给你的朋友们吃吧。” 一道美食,只有被爱它的人享用与品味,才有意义。 这份爱无关价格,无关身份,美食面前,众生平等。 刘尚听了这话,心中喜不自禁,连忙将那几个食盒收进了怀中,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正要出门去送时,却与牛婶和马婶迎面碰了个正着。 刘尚这才想起来方才自己与白桦又是吃饭、又是聊天,早已把这事抛在了脑后,忘了个干净。 正巧,白桦发现刘尚粗心落下了一盒雪花酥没装,跟到门口正要叫住刘尚,便与等在门口多时的牛婶和马婶迎面相逢。 牛婶和马婶简直被屋中方才传出来的各种雪花酥香味给香迷糊了,正痴痴地站在那里,还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完全忘记了她们两个等了多久。 白桦却没有耐心看二人在她的食肆门口发呆,不客气地打断道:“劳烦二位愣神换个地儿,我这不欢迎你们。” 牛婶被白桦打断了绮思,这才想起来此行的目的,又被白桦警告,顿时眼神凶狠了起来。 牛婶和马婶都做好了防御性的姿势,二人像是一对斗鸡,马上要与白桦决一死战。 第84章 花生芝麻酱 牛婶、马婶与白桦的关系顿时剑拔弩张了起来。 但没有人轻举妄动。 一场看不见的硝烟在三人之间蔓延, 这场紧张的战火俨然已经有了燎原之势。 到底是牛婶没耐住寂寞,率先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道:“你们开门做生意,我不能进去买?” “我们小饭桌当然欢迎食客们过来选购品尝。”白桦的笑容十分真切, 又道:“但是, 无论你们是不是食客, 我们都不欢迎你们。” “凭什么?”马婶的嗓音尖利, 她的尖叫声的声音几乎要刺穿人的耳膜。 白桦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 一脸嫌弃道:“你就不会好好说话吗?” 过了一会, 白桦才从短暂性的失聪中找回了失而复得的听力。 只听白桦缓缓说道:“因为你们, 立了契据。” 白桦将每一个字都咬得十分坚定, 透着不容置喙的态度。 前几日, 牛婶和马婶主动脱离小饭桌时, 白桦便让二人立下了以后不再来往的契据,违反契据的代价是二人自掘祖坟、五马分尸。 换言之, 契据已立,即便二人有心不想遵守, 白桦也会从中推波助澜, 让她们付出相应的代价。 马婶听到契据二字, 像是被人戳到了痛处, 忽然心虚地低下了头, 只是一个劲偷偷往牛婶的方向瞅,想看看牛婶有没有应对的办法。 姜,自然还是老的辣。 牛婶没有马婶那般怯懦, 被白桦的两句话就给吓住。 只见牛婶不甚在意地掸了掸身上的尘土,笑道:“白姑娘言重了。我们不过途径此处, 逗留片刻而已,即便是告到青天大老爷那里, 也不会因此对我们治罪的。” 这话在理。 契据上只是约定牛婶、马婶二人不得再与小饭桌的众人来往,如今二人只是站在门口按兵不动,并没有任何实际可以状告的行动。 因此白桦想以契据相逼,理由尚且不足。 倒是让这牛婶钻了空子。 白桦不进反退,轻笑道:“既然两位婶子今日这么愿意站在门口当门童,那这个地就让给你们站岗。我呢,今日的活也算是做完了,二位爱站多久站多久,请自便。” 前一秒,白桦面不改色地将食盒递给刘尚,让他去送给和他同病相怜的兄弟们,走的时候附在他的耳边轻轻说了两句话。后一秒,白桦就全当眼前没这两人一般,旁若无人的将门落锁,动作上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只见白桦锁好了门,就驾驴车离开了。 直把牛婶和马婶恼得一头雾水。一时之间,二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若是这就走了,此趟岂不是白来一趟,偷师没有偷到,还没让白桦的生意受任何影响。若是这都不走,岂不是真如白桦所说,站在这里给小饭桌当门童? 正当两人还在犹豫之际,突然见到方才接过食盒的刘尚,没走出去多远,突然绊了一跤,摔了个仰面朝天。至于刘尚原本抱在怀里的食盒,也有一个不幸摔开了盒,让里面的雪花酥沾染上了路面上的尘土。 牛婶和马婶都是爱看热闹的,自然而然地将目光投了过去。 第193章 谁知刘尚鬼鬼祟祟地看了身旁一眼,见四周无人,竟偷偷地将洒落土里的雪花酥拂去了尘土,又原封不动地放进了食盒里! 然后,刘尚装作无事发生一般,抄近路悄然离开了。 这波操作属实是把牛婶和马婶给二人看呆了。 “好歹是要入嘴的食物,这小郎君的吃相也忒不讲究了些。”马婶忍不住吐槽道。 马婶本以为牛婶也会顺着自己的话批评上两句,毕竟她们这种上了年纪的妇人,最是爱点评他人的是非。 谁知牛婶脑袋一歪,问马婶道:“你说这掉到地上的食物,若是拂去了表面尘土,还能不能看出来是块脏了的食物?” “不仔细看的话,不能。”马婶虽然不知道牛婶为什么突然开口这么问,但还是老实地回答道。 牛婶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这就对了,咱们的盒饭生意有救了。” 大多数食客吃饭时都会有一种思维惯性,只要吃到的第一口味道正常,第二口、第三口乃至吃完都不会再多看食物一眼。因为在食客的潜意识里,只要第一口没有问题的食物,接下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上一世时,不少不法商家就利用食客的思维惯性,做出外观看上去美味诱人,内里却包藏祸心的饭菜,每每登上新闻,都会引人注目。 牛婶也发现了其中的玄机。 如果大部分人吃东西时都不会仔细看的话,那么她用好的食材还是次的食材,又有什么区别呢?只要外观上看着没问题,谁又能发现其中的不对劲呢? 偷工减料,鱼目混珠,这便是牛婶新想出来的生财之道。 牛婶把自己的主意告诉了马婶,谁知马婶听了后却有些担忧,不敢立刻应下来。 “这短时间内确实没人能发现问题,若是长此以往,有人吃坏了身体该怎么办呢?”马婶道。 牛婶听了这话,不耐烦道:“我们是来做生意的,不是来做慈善的。生意人要想赚钱,就要心狠手辣,都像你这么妇人之仁,上哪里赚钱去呀?更何况,就算是有人发现了不对劲也不打紧,我们再找一处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摆摊不就得了,哪里来得那么多担忧。” 见牛婶主意已定,马婶自知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藏起心中隐隐的担忧,吹捧道:“你说得对,就按你说得这么做吧。” “这就对了。”牛婶得意地抖了抖肩,笑道:“等我们以后赚了钱,还不是想干什么干什么,让那个鼻孔看人的黄毛丫头走着瞧吧。” 牛婶一边挖苦着白桦拿鼻孔看轻人,一边又忍不住仰面朝天,鼻孔高高地抬起来。 另一边,刘尚走远以后,立刻打开食盒,将不干净的那几个雪花酥清理掉了。 “一会你趁我离开以后,假装摔倒,把掉地上的雪花酥重新收起来。” 刘尚当然不是会拿不干净的食物分享给朋友吃的人,是白桦方才偷偷在刘尚耳边的吩咐,刘尚才照做的。 虽然不知道白桦的用意,但刘尚记得白桦说得第二句话是:“剩下的,就等着她们自投罗网吧。” 杨家村口,牛婶和马婶的盒饭摊处。 今天一整日牛婶和马婶的生意就没断过。自从牛婶和马婶把之前盒饭上涨的价格重新打下来后,原先那些过来贪小便宜的食客们也陆陆续续地重新回来了。 而且,因为盒饭的卖相看起来更美味了,二人还吸引到了一些路过杨家村的轿夫、农民之流,他们在看到二人的盒饭摊便宜又美味之后,纷纷坐下来品尝。 牛婶和马婶一天中忙得脚不沾地,脸上的笑容却没有断过,挂在她们两个因为疲劳而显得红扑扑的脸上。 直到一天收尾,牛婶和马婶在清点收入时才发现,今日的收入竟然远超了往日最多时的好几倍。若是长此以往,两人的幸福生活绝对是指日可待。 牛婶在客人全都走空之后,终于敢放声大笑。 “我就说嘛,这新鲜的蔬菜和集市上剩下的破烂蔬菜,吃起来的口感一模一样。这病死的猪肉和寻常猪肉,在味道上也没有任何的区别。” 牛婶对自己的计谋十分得意,马婶却更加良心难安。 只听马婶好言规劝道:“阿姊,不是我拦着你,但这毕竟是个长期买卖,也不好每日都弄些不好的东西糊弄客人,要不明天就算了吧?” “你这没出息的!”牛婶训斥道:“这才干第一天,你就被吓破胆了?像你这般鼠目寸光,以后怎么可能发得了大财!” 马婶嗫嚅道:“阿姊,我跟你说句心里话,我从来也没想过要发什么大财,以后能过得好一点、吃得好一点我也就知足了。” “愚蠢!”牛婶点评完以后,也不再搭理马婶,一个人收拾着残局。 第二日,牛婶又开发出来了猪淋巴肉配放到快坏了的蔬菜套餐,依旧是没有人发现不对劲。 任谁都不会想到,牛婶竟然敢把主意打在了食材上。用看起来与正常食材一模一样的劣质食材来鱼目混珠,让吃饭的食客们被自己的双眼所欺骗。 第194章 “你看,我就说嘛这样能赚到大钱嘛。”牛婶第二日数钱的时候说道。 而一旁的马婶已经不敢去接牛婶的话,呆呆地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马婶骨子里是个老实人,相信做坏事会遭报应这件事。牛婶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她的眼前做出如此出格的事,饶是蠢笨如马婶,也终于觉查出来了不对劲。 “明天,别再做了。”马婶冷静道。 牛婶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玩笑一样,笑道:“我不做,钱从哪里来?” “我说,明天,别再做了。”马婶又重复了一遍。 “嘿,我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是吧!你管那么宽呢,我爱做关你什么事。”牛婶冷笑道。 马婶却没有松口,依旧肯定道:“这种事不能再做了,你再做的话,我就告诉他们所有人你现在干的勾当。” 牛婶没有想到,向来忍气吞声的马婶如今有了脾气,甚至敢威胁自己,顿时火气就上来了,伸手扭住了马婶的耳朵,与马婶撕扯在一起。 “跟谁学得,敢威胁我了?你要跟谁说?你敢跟谁说去?看我不撕烂你的嘴!”牛婶一个巴掌扇到了马婶的脸上。 马婶反抗不得,耳朵传来了耳鸣声。 牛婶疯了一样的拳头一拳拳落在马婶的身上,直把马婶打得鼻青脸肿,这才知足。 末了,牛婶还不满意一般,在马婶耳边警告道:“这个活,你愿做就做,不愿做就把嘴封严实了。” 说着,牛婶的眼中精光乍现,威胁道:“不然,你这嘴巴就别想再发出一点声音来了。” 说罢,牛婶状似爱怜地抚摸过马婶的嘴唇,马婶却打了一身的寒颤,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牛婶收拾完了东西,扬长而去,再也没有管倒在血泊中的马婶一眼。 马婶终于明白了她那一厢情愿的姐妹情,知道了从前牛婶肯和自己拉帮结伙、重用自己,不过是缺少人手需要她出力。如今盒饭的生意发展得如火如荼,自然也就没了马婶的用途。 马婶如今才幡然醒悟,原来从一开始,她就只是牛婶的一颗妻子罢了。 需要的时候,她是好用的刀剑,不需要的时候,她是没用的破铜烂铁。 牛婶并不在乎她,也并不在乎所有人,她从头到尾在乎的人只有自己。 马婶跌跌撞撞强撑着站起来,身体上的疼痛却赶不上心中的伤半分。忽然,马婶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一瘸一拐地朝着白桦所开的小饭桌的方向走去。 第三日,因为马婶的退出,牛婶的盒饭生意只剩下了她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好在,牛婶雇了便宜的童工,虽然干活不够利索,但到底能帮着打杂,勉强顶替上了从前马婶的位置。 谁知今天营业结束,牛婶正美滋滋数着钱呢,突然一位老人倒在了牛婶的摊子前。 这可把牛婶给吓坏了。 牛婶第一反应是想上前去扶,但又怕被赖上。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没有上前。 老人却直直地指着牛婶的鼻子,晕倒之前用最后的气力吼出一句:“你好黑的心啊!” 牛婶看老人的反应,想起来是这几日天天过来吃问题肉和问题菜的食客之一。知道是东窗事发,自己的盒饭出了事,连忙东西也顾不上收拾就准备跑路。 牛婶走的时候还不忘哄雇来的童工道:“我去去就回,你在此处,做工莫要拖延,我回来可是要检查的。” 小童工领了命,苦哈哈地继续刷碗扫地,却没等来牛婶,等来了衙门的人。 “来人啊,近日衙门接到多名村民举报,说在这处摊子前吃出了问题,现在给我查!”衙役一声令下,没多久,就从牛婶的摊子中找出来了不新鲜的鸡鸭猪肉和一看就放了很久的蔬菜食材。 如今人证物证俱全,犯人却跑没了影,衙役没办法交差,指挥手下全村搜查。 最后,终于抓住了贪恋财物,在家收拾金银细软,没来得及逃跑的牛婶。 牛婶被抓的时候叫苦连天,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遗漏了哪里。 因为此事性质恶劣,县衙醒木一拍,直接判罚了五十大板,外加驱逐出村。这五十大板打在身上,活脱脱把牛婶打没了半条命,还把牛婶赶出了白毛村,以后再也不能踏足白毛村、杨家村、刘家村三处村落。 牛婶被驱逐出村的那天,很多人过来看她笑话。 人群之中,有个牛婶熟悉的身影,和所有人奚落的目光都不同,那目光中带着惋惜和心疼。 “从前的事都是姐姐的不对,阿妹,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到别处赚钱去。”牛婶对马婶乞求道,可怜巴巴地将马婶望着。 马婶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白桦,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她已经被牛婶骗过一次了,如今再信,只会重蹈覆辙。 牛婶见马婶不信自己,忍不住抬头望天,脸上的笑却比哭都难看,说道:“连你也不信我了吗?我不过是做错了一次,你们一个两个都不信我了吗?” 第195章 “阿姊,你别再执迷不悟了。”马婶说完这句话,就撇过了头,再也没看牛婶一眼。 另一边牛婶一个人黯然神伤了半天,发现没有人是真心过来给自己送行,只得一脸悲怆地离开。生逢乱世,没有了庇佑之所,牛婶的结局可想而知。 等到牛婶的身影走到消失不见,马婶这才痛哭出声。 只见马婶突然膝盖着地,对着白桦下跪道:“多谢白姑娘的救命之恩,让我迷途知返。” 原来那一日,被牛婶背弃的马婶只身一人来到了白桦的小饭桌。 马婶被白桦晓以利弊地教育了半天,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先前所做出的种种的行为有多离谱,下定决心与牛婶划清界限,并与白桦一起去衙门检举牛婶的犯罪行为。 白桦看得有些心软,松口道:“你既已迷途知返,我便也不追究什么了。你愿意的话,来我这里做个长工吧,工钱虽然不高,但饭菜绝对管饱。” 这是与马婶冰释前嫌。 毕竟马婶虽然有罪,但是罪在轻信于人,被牛婶带上了弯路。从始至今,一直主导恶性事件发生的只有牛婶一人,因此牛婶罪无可恕,马婶却情有可原。 白桦愿意再给马婶一个机会,让她改过自新。 马婶听了这话,脸上喜极而泣,疯狂地抱着白桦的大腿感激道:“谢谢白姑娘!谢谢白姑娘!” “行了,快起来吧,你辈分比我大这么多,跪我不怕被别人看笑话?”白桦笑道,帮马婶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不怕!我该跪的。”一向没有主见的马婶如今却十分肯定。 马婶心里清楚,是白桦帮她走上了正轨,她才没有落得和牛婶一样的结局。不用像牛婶一样被打得皮开肉绽,还要被迫远走他乡。 白桦的恩情马婶记在了心里,这一跪天经地义,算报恩,不算屈辱。 白桦拿这位硬要表忠心的婶子无可奈何,只得告饶道:“我的锅上还炖着火锅呢,你再抱着我的腿不让走,火锅就要烧糊了。” 马婶这才同意起身,生怕跟丢了似得,亦步亦趋地跟在白桦的身后。 白桦拿她没办法,马婶估计是被牛婶的抛弃吓出来了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生怕再被人抛弃,只能像只小尾巴一样跟在白桦的后边。 回到小饭桌,白桦开始端桌上菜,整个白毛村的村民们聚在一起,庆祝着白毛村扫除了一大恶势力,重新恢复和睦团结。同时,也庆祝明天小饭桌将要开始正式营业。 白桦前几日托人打造的火锅也做好了,每个桌上都有一个鸳鸯锅。 一边是酸甜可口、真材实料的番茄锅,一边是麻辣鲜香、香辣开胃的牛油锅,把新鲜的肉卷放入锅里烫上几秒,肉卷就被烫到了两面粉嫩、肉质细腻的最佳程度。 最后,再蘸上白桦秘制的花生芝麻酱,用花生和芝麻精心配比,蘸什么吃都香。 吃火锅当然少不了涮菜,白桦准备了毛肚、百叶、小肠等猪下水,也准备了青菜、玉米、土豆等新鲜蔬菜,还有白桦亲手做的虾滑、肉丸等丸类。 一屋子人吃得其乐融融,完全忘记了先前的烦恼。 大家正吃得餍足,马婶不知道是不是多喝了两杯米酒,突然清醒一般,说道:“白姑娘,我还有一事,忘了与你说。” 白桦听着心里一咯噔。 第85章 铁锅炖大鹅 马婶的表情一脸惭愧地说道:“之前我和牛婶趁你不在家, 从你的家中偷了些药草,牛婶背着我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 白桦都快忘了这件事。 马婶能够主动承认盗窃,也算是一种投诚的行为。以马婶从前那温吞忍让的性格, 估计是真的不知道牛婶把偷来的药草藏在了哪里。 如今, 牛婶已经被驱逐出村, 被偷的药草自然是无从找起。 饶是白桦也想不到问题的解决之策, 但看到马婶如今这般难受的模样, 又心生不忍。 白桦安慰道:“无妨, 药材的事我再想办法, 这个不打紧的。” 白桦说的是假话。 顾竹医师给白母开的药方里, 大部分都是寻常药草, 唯有一味药材昂贵且罕见, 那便是世间难寻的珍贵药材——冬虫夏草【注释1】。 别的药材被偷走白桦都不心疼,唯有这一味药被偷走, 是白桦心中过不去的坎。 但毕竟偷窃药材不是马婶的主意,白桦也不想怪在马婶的身上, 让马婶心中有负罪感, 所以撒了一个善意的谎, 骗马婶药材都不值钱。 更何况, 追究已经发生的事情的罪责没有意义, 眼下更要紧的,是如何弥补损失,不让白母的药因此停掉, 身体因此受损。 白桦面上并不显山漏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让马婶相信事情并不严重。 果然,马婶看到白桦的反应, 自认为没有酿成大错,心里好受了不少,放下了沉甸甸的负罪感。 而白桦却在众人吃过火锅四散之后,一个人开始思考,如何补救这味缺失的冬虫夏草。 先不说这味药材昂贵非常,便是在上一世时,都要卖到上百元每克,更不用说在物质更为匮乏的胤朝,冬虫夏草更是有价无市的珍宝。 第196章 之前那一味冬虫夏草,已经是顾竹医师祖传的灵药,白桦上哪里再去弄来一颗。 白桦愁得一夜未眠,第二日醒来,就发现自己的头顶多了一根白发。 白得晃眼,触目惊心。 白桦来到白母的床前侍疾,白母比白桦初见时更苍老了不少。如今的白母,就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身体被疾病所掏空,整个人都缺失了精气神。 白桦上前跪下,握住了白母的手。 那是一双怎样的手呢? 苍老、干枯,瘦得可见骨头,像是一片早已枯败的落叶,生命快要走到尽头。 白桦心里悲怆,跪在地上眼含热泪道:“娘,我错了。” “我的傻姑娘,你不用操心娘的病,安心做你的小饭桌吧。”白母强撑着笑了笑,嘴角微抬时整张脸的皱纹都聚在了一起。 白桦听了这话,几乎要泣不成声。 白桦本以为白母疾病缠身,又潦倒病榻,早已不闻世事,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却原来,白母虽然下不了床,对子女的爱却半分不减,她每天都会向白团和白灵打听,向每一个过来看望自己的人打听白桦的现状。 儿行千里母担忧,从古至今都不会变。 有那么一瞬间,白桦觉得自己是这天底下最不孝顺的女儿。 自古忠孝难两全,白桦选择了救世,她让乱世之中的村民们都能够有口饭吃,让大家的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可却忘了为人子女,本应该尽孝。 如今娘亲的身体日渐虚弱,拿来续命的药材却没了影。白桦因为此事愁得日夜不能安睡,却始终想不到好的解决办法。 只能用最传统的法子——食疗。 白毛村食材有限,白桦狠了狠心,咬了咬牙,杀了只鹅给白母补身体。 这肉类食材众多,唯有鹅肉最为滋补,能够补虚益气,延年益寿,最适合白母这种病弱体亏之人调理身体【注释2】。 而大鹅最朴实的做法,便是铁锅炖大鹅。 铁锅炖的做法能够最大程度上保留鹅肉的营养,让食用之人能够获得最佳的滋补。 于是白桦起锅烧油,开始做菜。 自家人吃饭没必要节俭,更何况是给娘亲补身体的食物,绝对不能小气。白桦没有犹豫,挖了一大勺猪油,又配合豆油、菜油按照一定比例加入锅里。 猪油喷香但油腻,豆油醇厚但粗糙,菜油柔滑但乏味。 在白桦的心中,每一种油的口感都截然不同,唯有利用它们各自的长处,才能配出最佳的口感。 白桦按照完美的比例将三种油均匀混合,闻到了预料之中的灵魂香味。 接下来,便是处理铁锅炖大鹅的配菜。 铁锅炖大鹅,吃得就是一个大口吃肉、大口吃菜的快乐。 按照上一世时东北人吃铁锅炖的豪迈吃法,处理白菜和土豆是不需要切得特别仔细的。白菜洗净后简单地剁上两刀切成白菜条,土豆去皮后切上几下切成大块土豆块。 土豆块大而完整,白菜条粗而爽脆,这就是铁锅炖大鹅里,与众不同的配菜方式。 最后便是铁锅炖大鹅的重头戏——大鹅。 白桦将大鹅宰杀去毛后,又去掉了鹅的内脏,只保留了新鲜的鹅肉。去掉大鹅的内脏不是浪费,是白桦另有妙用。 白桦所用的鹅肉取材于农村满地跑的大笨鹅,这种鹅肉的肉质紧实,咀嚼起来相当筋道,口感是别的鹅所没有的。 白桦先将准备好的鹅肉全部下锅,加入自制的秘制酱料进行调味,再加入美味的老汤作为底味,文火慢炖半个时辰。 在出锅之前,白桦也没忘了在铁锅炖大鹅的锅壁上贴上一圈饼子。贴在锅壁上的饼子吸饱了铁锅炖大鹅的汤汁,变得酱香入味,非寻常饼子所能及。 煮到鹅肉软烂而不失筋道,煮到每一丝鹅肉的纹路都充分与酱料和老汤的味道相融合,煮到鹅肉和配菜全都充分入味,这道铁锅炖大鹅便算是完成了。 但白桦想做的菜,不只有铁锅炖大鹅。 方才预留的鹅肝,便是白桦今日的第二道菜——香煎鹅肝。 因为食材受限,没有红葡萄酒这种常见做法,但只要食材足够新鲜美味,即便最朴实无华的做法也能够做出与众不同的美味。 半个时辰前还生龙活虎满地跑的鹅的鹅肝,是做香煎鹅肝的绝佳食材。 白桦另起一锅,在锅底抹上少许猪油,待猪油融化后,将厚切的鹅肝下入锅中。先用文火将一面煎至飘香,再翻面,直到每一面都煎得外酥里嫩,此时出锅,将煎得香喷喷的鹅肝盛出来。 白桦再起一锅,将一个苹果对半切开,一半下锅后熬成苹果酱,另一半新鲜苹果切丁备用。 鹅肝虽然口感香醇美味,但脂肪多,吃多了未免过于油腻,味败后很难继续赏味。因此,吃鹅肝需要搭配清新解腻的食物。 白桦将煎好的鹅肝,淋上一层甜蜜清新的苹果酱,再在鹅肝的一旁码上一层漂亮的苹果丁,起到解腻和修饰的双重作用。 铁锅炖大鹅与香煎鹅肝,中西合璧,美味翻倍。 第197章 白桦做好两份美食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把第一份端给白母。 铁锅炖大鹅的鹅肉筋道软烂,配菜更是酱香入味,就连锅壁上浸泡过铁锅炖大鹅的汤汁的饼子都美味非常。鹅肝则是另一种美味,它无需咀嚼,入口即化,搭配香甜的苹果汁,丝丝甜蜜甜入心底,片片香醇直入心扉。 白母因为生病,胃口不算太好,但因为白桦做得饭菜色香味俱全,难得被勾起了馋虫,比平日里多吃了不少。 多到白桦有一瞬间都忘了白母是生病的人,想起来后,白桦才开口阻止道:“娘,不要吃这么多,当心积食。您要是喜欢,我下次还给您做,不急着吃。” 并非白桦小气,当厨子的就没有不喜欢吃得多的食客的,但白母情况特殊,如今久居病榻,本身代谢能力就衰弱不少,吃多了只会加重身体的负担,与白桦最初所期待的食疗作用背道而驰。 美食只有慢慢享用,才能够享受到其中滋味。若是囫囵下肚,便失去了品尝美食的乐趣。 白桦一方面出于对白母身体的担忧不想白母吃多积食,另一方面也希望白母能够长期享受到美食的乐趣,所以白桦阻止了白母一次性吃太多。 等到白母吃饱喝足,白桦扶着白母在院子里走了几圈,进行了适量的饭后运动。 这也是白母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下地行走,白母吃饱喝足以后,终于有了一些气力,能够勉强完成平日里完不成的运动。 等到白母活动结束,白桦把白母重新扶回到了床上,哄白母睡着。 在关键药材冬虫夏草被偷之后,白桦担忧了这么多日,终于依靠着前世的厨艺,暂时稳住了白母的身体。白桦给白母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制定了详实的食谱,找到了食疗的方法。 但食疗只是缓兵之策,治标不治本,要想白母身体恢复如初,看病吃药仍是必不可少的。 也就是说,白桦现在只是暂时稳住了白母的身体没有倒退和变差,还是要找到名贵的冬虫夏草,才能够让白母的身体转危为安。 不过,眼下更重要的是,白桦拖了很多天没有开业的小饭桌,终于要开业了。 白桦早就准备好了开业的炮竹,在一声声喜庆的鞭炮声中,白桦的小饭桌热热闹闹地开业了。 因为提前做好了足够的宣传工作,白桦的小饭桌一开业生意就爆火。 每日清晨,白桦在小饭桌门口卖早点。小饭桌选址在了白毛村、刘家村和杨家村三村必经之路上,所以来往路人众多,大部分都被早点的香气所吸引,发展成了长期的食客。 今日做得是甜咸饭团,明日就是油条豆浆,后日又是包子配粥,日日不重样,天天有美食。白桦的早餐铺子生意好到同行嫉妒,偏偏又力不能及,久而久之成了地方特色。 每日下午,白桦就卖火锅、烧烤、炒菜等适合冬季食用的正餐,分售为单人餐和多人餐,不论是一个人还是一帮人,都有经济实惠的套餐可供选择。除了堂食之外,还提供索唤等外送服务,让食客们足不出户就可以享用美味,在销售思路上,领先同行几百年。 因为之前无数次的经营经历,白桦积攒了足够多的失败经验,让白桦能够预先规避一些可能存在的风险,同时也能提前防备来自同行和顾客的打击。 白桦的小饭桌出道即巅峰,生意好到天妒人愤。 只是白桦虽然积累了一定的原始资本,能够让小饭桌发展得越来越好,却还是在白母药材被偷后缺少冬虫夏草这味珍贵食材的问题上爱莫能助。 像冬虫夏草这种贵重食材有价无市,市面上流通的大多都是高价的次品,其本身的药用价值微乎其微,只是商贩们为了赚钱的小把戏罢了。 像顾竹医师从前给的那颗高品质的冬虫夏草,是顾家传了几代人的传家宝。 所幸顾竹医师医者仁心,认为再昂贵的药材也没有看病救人重要,因此慷慨解囊,当初以远低于市场价的价格卖给了白桦,救治白母的重疾。 可惜白桦遇人不淑,竟被无良的牛婶趁乱偷了去。如今牛婶被驱逐出村后,这颗珍贵的冬虫夏草也就没了踪迹。 白桦在逛了几家药铺之后,发现情况大抵相同。不是根本没货,就是高价的便宜货,没有任何的药用价值,白桦最终还是彻底放弃了想办法购买冬虫夏草这条路。 这天,白桦因为实在买不到合适的药材,买不到高品质的冬虫夏草,愁得一脸苦楚。白桦正不知道如何是好之际,突然灵机一动,有了一个不算主意的主意。 既然上次的冬虫夏草是从顾竹医师手里得到的,那么没有人比顾竹医生更懂,从哪里能够获得高品质的冬虫夏草。 抱着试一试的打算,白桦打算去向顾竹医生取取经,看看到哪里还能够得到高品质的冬虫夏草,让白母的病转危为安。 求人办事,不可能空着手去。 白桦根据从前与顾竹医师的相处得知,顾竹医师并不是耽于享乐的人,唯有一个爱好可以利用,那便是顾竹医师嗜好甜食,到了嗜甜如命的程度。 第198章 白桦便打算投其所好,做一道以甜出彩的美食——千层蛋糕。 白桦从前不愿意做这道千层蛋糕,一是成本高昂,以小饭桌现有的经济状况做千层蛋糕还是太奢侈了。二是工序复杂,从奶油到蛋皮再到各种夹心,哪一种都不是在胤朝能够直接购买的,都是需要白桦手把手亲自制作。 但是眼下白桦有求于人,也顾不上成本和工序了,撸起袖子 就是潜心钻研。白桦把所有胤朝没有的食材,不是亲手做了出来,就是找到了可以代替的平替。 总之,这道千层蛋糕虽然过程有些艰辛,好在最后有惊无险地做了出来。 白桦只知道顾竹医师喜好甜食,却不知道顾竹医师具体的口味偏好。因此,拿不定主意的白桦,干脆做了个多拼口味的千层蛋糕。 整个蛋糕按照实际大小,平等地划分成了六份,有足足六个不同的口味可供选择,总能压中顾竹医师的实际喜好。 这六个口味依次是甜口的板栗、芋泥、水果馅,还有咸口的咸蛋黄、肉松、芝士馅。 白桦带着六个口味的千层蛋糕,来到了顾竹医师的住处。 顾竹医师面容清冷,见到白桦登门造访,也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只是冷静地邀请白桦进门。 白桦不说目的,先送上礼物,笑容和煦地说道:“从前家母病重,多亏了顾医师出手,才能妙手回春。今日我特意登门造访,便是要感谢顾医生对家母的大恩大德。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一个不值钱的小玩意,还请顾医师一定收下。” 从古至今,送礼这件事,最重要的便是走心。 顾竹医师行医清廉,要是直接送钱或者送贵重的礼物,搞不好适得其反,会激怒顾竹医师,无法达到预期的效果。 而送礼送得投其所好,便是比千金贵重的礼物都要直击人心,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白桦送得是多口味的千层蛋糕,如此用心的礼物,既考虑到了顾竹医师喜好甜食的嗜好,又照顾到了顾竹医师未知的口味偏好,可谓是相当用心。饶是顾竹医师这般向来情绪不外露的人,看到白桦送来的礼物,表情都略微有些松动。 但顾竹医师为人谨慎,没有表态,只是问道:“我与白姑娘素日以来并无走动,寻常医患关系,没必要送此大礼。白姑娘不妨直说,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顾竹医师肯定了白桦的用心,却依然保持警惕,打探白桦此趟前来的真正用意。 既然顾竹医师问得直率,白桦若是此时再藏着掖着,怕是达不到此趟前来的目的。 白桦也不再扭捏,直截了当道:“顾竹医师,今日前来,我确有一事相求。” “我想问一下,从前你卖与我的冬虫夏草,我从何处能够寻到?可还有剩?”白桦直接地问道。 谁知听了白桦的这个问题,顾竹医师的表情却严肃了起来。方才因为看到心仪甜食后,脸上稍微松动的表情,此刻又恢复了原样。 看到顾竹医师突然严肃的表情,白桦瞬间有种直觉,或许,今天她今天是问不到她想要的答案了。又或许,答案和自己想象的截然不同。冬虫夏草本就世间罕见,一切皆有可能。 莫非,从前那颗高品质的冬虫夏草,是世间的孤品不成? 【注释1】冬虫夏草,中药名。为肉座菌目麦角菌科虫草属真菌冬虫夏草菌,是寄生在蝙蝠蛾科昆虫幼虫上的子座及幼虫的尸体的复合体。具有补肾益肺,止血化痰功效。主治腰膝酸痛、久咳虚喘、劳嗽痰血。需要注意的是,冬虫夏草并非神药,这里是为了本章的情节安排,夸大了冬虫夏草的药用作用,现实中冬虫夏草的作用请以事实为主,相信科学。 【注释2】鹅肉功效:鹅肉,为鸭科动物家鹅的肉,其不仅含有优质蛋白质,而且脂肪含量较低,不饱和脂肪酸的含量也很高,特别是亚麻酸含量均超过其他肉类,对人体健康有利。还具有润肺止咳、补虚益气等功效。当然,本章出于戏剧效果考虑,有夸大鹅肉食疗功效的行为。现实中的鹅肉没有小说中这么大功效,本章描述纯属戏剧化处理,请勿当真。 以上注释来源网络。 第86章 脆皮烧鹅饭 只见顾竹医师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从前我卖给你的那颗冬虫夏草, 有价无市。”顾竹的声音十分清冷,透露出阵阵寒意。 白桦的心跟着一凉,与预想中一样, 好的药材千金难买, 怕就怕是有价无市。白桦的眼神因此而渐渐黯淡, 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谁知顾竹医师话锋一转, 又道:“虽是有价无市, 但我知道一处, 或许会有机缘得到。” 在顾竹医师的讲述中, 从前她的祖辈们还在太医院当差的时候, 每每缺了哪味名贵药材, 都是去一处神秘的当铺碰碰运气。 这间当铺有一条特殊的规矩, 与传统的当铺生意不同。这间当铺并不是靠客人典当物品换钱来赚取差价,经营的方式相当特别——以物易物。 如果你想要得到某样东西, 你需要付出当铺掌柜认为合适的代价。这个代价可能是金银珠宝,也可能是别的一切。 第199章 关于这间神秘的当铺, 坊间有两个广为流传的传闻。 其一。 从前有一豪横富商, 前来这间当铺, 说是要寻找这世间绝无仅有的一块和田玉。 富商财大气粗, 上来就是把一袋子金银掷到了桌上, 富商要当铺掌柜把最好的和田玉拿出来给他瞧,语气相当混不吝。 当铺掌柜见状,也没有生气, 只是轻声道:“这些金银于你不过是可有可无之物,并不算珍贵。你拿不珍贵的东西, 换我珍贵的东西,天底下没有这般的买卖, 客人请回吧。” 富商莫名其妙被人损了两句,心中不耐,喊着一众家丁便是要动手的架势。谁知路上碰巧有官人经过,富商贼心重,胆子却小,怕染上麻烦,只能夹着尾巴逃之夭夭。 其二。 因为当时当铺掌柜拒绝了当地富商的事情在当地广为流传,大家都怕自讨没趣、颜面无光,很久都没有人再敢去这间当铺。 直到一个乞丐的出现。 乞丐是从别处逃荒过来的,自然不知道本地关于这间神秘当铺的传闻。乞丐路过当铺时,想进去讨口饭吃,便敲响了当铺的门。 周边看热闹的群众都觉得这乞丐痴傻,像谁讨饭不好,非要讨这脾气“阴晴不定”的当铺掌柜的嫌,搞不好最后会被打出来。一群围观群众抱着看热闹的想法,眼巴巴地等在门外,想要看这个倒霉乞丐最后下场。 谁知,此事的发展却超出了所有围观群众的预料。 过了半个时辰,当铺之中竟然当真传来了饭菜香气,又过了片刻,乞丐吃饱喝足地出来了。看到大家都在围观,乞丐还一个劲儿地夸赞当铺掌柜心善,甚至还特别夸奖了当铺里面伙食特别好。 大家没看成热闹,哪里甘心,连忙追问里面发生的事。 乞丐一脸莫名其妙道:“这有什么好问的,当铺掌柜是个喜欢字画的人,我从前家境没有没落的时候,学过琴棋书画的本事,当场画了一副给当铺掌柜,当铺掌柜看了觉得满意,当场便赏了我一顿饱饭吃。” 关于这间神秘的当铺还有很多,最有名的是以上两个,其他真真假假难以辨别,就不再赘述。 总之,当铺掌柜性情中人,又似乎拥有常人所不能及的本领,总能找到前来当铺的客人所需要的东西。因此虽然当铺掌柜脾气难以捉摸,客人却依旧络绎不绝。 白桦听了顾竹医师所讲述的故事,颇有几分传奇色彩,有些将信将疑。 但眼下白桦她的娘亲急需用药,也没有更好的解决之策,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去这间神奇的当铺碰碰运气。 去了以后,当铺主人要是有足够药用的冬虫夏草,那么白桦便想方设法也要与当铺掌柜做交易。如果没有,也不过是白跑一趟,到时候再想别的办法也来得及。 白桦自我安慰道。 白桦谢过了顾竹医师的好意。 顾竹医师非但没有责怪她弄丢了珍贵的冬虫夏草,闻言,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无妨,此药自有造化。说不定最终还是会流落到需要的人手上,丢了便丢了吧。” 顾竹医师此言在理,只是白桦从前一直没有这么想过。 牛婶拿走了这味珍贵的药材,八成也不知道它显著的药用价值,最终估计也不过是落入药贩子的手上。兜兜转转,卖给需要这味药治病的人手上。 顾竹医师医者仁心、心系天下,所以才会想得到这么长远。顾竹医师对众生怀有慈悲之心,哪怕遇到再难缠的病患,她也不会轻易动怒。 但据白桦所知,顾竹医师最近倒是生气的有些频繁。 这事是从白毛村消息最灵通的李婶嘴里头听到的八卦。李婶号称白毛村的豆腐西施,平日里四处去卖豆腐,如果哪家那户有什么八卦,李婶总是第一个知道。 李婶一个人,就组成了白毛村里的半张情报网。李婶又素日里与白桦关西交好,没事就要来白桦家中走动一二,一来二去的白桦成了本村消息最灵通的人。 白桦在刚得知顾竹医师的近况时,惊得下巴都快合不上了。 “顾竹?她?你说顾竹?你说她?” 在刚得到消息时,白桦的大脑严重宕机,只能无意义地重复着李婶的话。 这个消息说合理也合理,说离谱也离谱。就属于是欧亨利式的结局,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原来,顾竹最近谈恋爱了。或者说更恰当的说法是,顾竹医师最近居然被一个小奶狗单方面地缠上了,竟也有几分动心的预兆。 旁的不说,顾竹最近越来越喜欢吃甜食的缘由,就与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奶狗息息相关。 这位少年郎本是白毛村的一户病人家中的长子。从前村里来人征兵时,因为年岁太小逃过一劫,他因此得以幸福长大, 少年郎的爷爷身体不好,既有老寒腿,又有关节炎等一堆虽不致命但异常折磨的疾病。 顾竹医师心善,给少年郎便宜了一些药钱。少年郎便主动提出帮顾竹医师每日一起上山采药草,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谁知这位少年郎孝顺非常,每日都和顾竹医师一起上山采药草,慢慢地便动了真情。一开始还是为了多个人挖药草就多份力气,少年郎单纯地想让爷爷的病早些好起来,但到了后面,少年郎的动机就没有这么纯粹了。 第200章 少年郎不仅想要得到治病药草,还想要得到顾竹医师。 少年的爱浪漫而直接。 某日,少年郎特意起了个大早,天都没亮就帮顾竹医师挖好了药草,煮好了草药。 若是止步于此,或许顾竹医师看到时当真会有几分感动,但那种感动更类似于“看着长大的小孩终于懂事了”的感觉,与男女情爱之事截然不同。 谁知少年郎非要画蛇添足,选了几颗不知道名字的药草,用心地扎成了漂亮形状,想让顾竹医师看到时充满惊喜。 谁知惊喜没有,惊吓却不少。 饶是情绪稳定如顾竹医师,也忍不住动怒。 “你知道这药草多贵重吗?它能救多少人的命啊!被你这么糟蹋了,别人还怎么吃下去。”顾竹医师的脸上没有丝毫惊喜的表情,与之相反,顾竹医师震怒非常。 这种心情白桦大概能够理解。 就像白桦身为厨师,特别看不惯浪费食物的行为一样,顾竹身为医师,也绝对不可能对浪费药材的行为无动于衷。 少年郎起了个大早,精心准备的浪漫惊喜,却被骂了个不留情面,哪里甘心。 当即便露出了小鹿般湿漉漉的眸子,将顾竹医师委屈巴巴地望着。饶是心冷如顾竹,也有一瞬间的心软,下意识地哄道: “听话,下次别这么做了。我知道你长大了、懂事了,想要报答我了。但报答我的方式有很多种,你没必要选择恩将仇报的那一种。” 少年郎听了这话,腹中一口积郁成疾的老血差点喷出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虽然开头很美好,但最终少年郎的一场高调的示爱活动就被冷心冷情的顾竹医师的不解风情彻底搅乱。 少年郎不甘心,又找别的方法示爱。 少年郎不知从何处听说,顾竹医师喜欢吃甜食,便常常跑到城里,去糕点铺子里买些模样精巧讨人喜欢的糕点回来。 谁知因为少年郎太过于腼腆,顾竹医师吃了一年半载的糕点,都没有往“他对我动了心思,所以才送糕点给我”的方面去想。 少年郎找借口说是自己喜欢吃、顺道去买,顾竹医师便当真了,每次吃糕点的时候,顾竹医师还会特意给少年郎掰上大半块,跟他一块分着吃。 少年郎吃着嘴里甜蜜的糕点,心中却苦涩非常。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明明开头没任何问题,怎么送了一年半载,两个人就真的只是一起吃了一年半载的糕点啊? 少年郎越想越气,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还是某次,少年郎与朋友一起咬耳朵、诉说心事时,刚好碰上了路过的顾竹医师。顾竹医师想要打个招呼,便凑上前去,问道:“你们在聊什么呢?” 少年郎的朋友是个耳朵背的,根本没听到顾竹医师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甚至他的反应都比寻常人要慢上半拍。 朋友还在那里自顾自地给少年郎当狗头军师,还自作聪明地给少年郎出谋划策道:“我觉得吧,你要是想跟顾竹医师示爱,还有一个好主意。你每日在顾竹医师将要饮用的茶盏里,用茶叶摆上一个爱心的形状,久而久之,顾竹医师迟早会发现你对她的感情,迟早会发现你对她用心良苦……” 这个世界上,恋爱军师普遍分为两种,一种是诸葛孔明那种,真的料事如神,能够分析得头头是道,为他人出谋划策的那种。而另一种就是少年郎朋友这种,长了个脑袋纯粹就是为了增高,提不出任何可行的建议,还要把朋友往歪路上拐的这种。 少年郎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对头。 他这个朋友,怕是个傻的,之前就不该相信他那么久。如果早一点、主动一点向顾竹医师坚定地表达爱意,那么现在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不至于每日受到精神上的折磨。 因此,当顾竹医师路过,凑过一个脑袋问两个人在干嘛的时候。 少年郎终于鼓起了沉寂多年的勇气,抬头勇敢地说道:“我们在讨论,如何才能够让你发现,我喜欢你,暗恋了你这么多年。” 少年的目光炽热而深情,把顾竹医师看得脸上不由得爬上了晚霞。 “你说什么胡话呢,我只把你当小孩看,你别对我起这些歪心思。”顾竹医师到底是情绪稳定,短暂的震惊过后,顾竹医师很快便否决了少年郎的喜欢。 谁知少年郎也是个倔脾气,这是他埋藏了多年的喜欢,所以不会因为顾竹医师的一句拒绝就偃旗息鼓。 只听,少年郎又道:“就算你不同意,我也会坚持下去的!” 顾竹医师愣了半晌,嘴硬道:“随便你吧。你下次过来找我的时候记得给我带城里新出的糕点,我听说是叫什么蛋挞的,我想尝尝看。” 少年郎听了这话,原本凉了一半的心突然死灰复燃。 少年郎自我安慰地想着,反正平日里顾竹医师的身边也没有别的男人。他即便是暂时成功不了,也没有竞争对手,早晚有能够修成正果的一天。 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顾竹医师被一个远房表亲撮合了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 顾竹医师提壶救世,而亲事的另一半也是个精通药理的,能够与顾竹医师就一些医药相关问题聊得有来有回。 第201章 顾竹医师与亲事的另一半,两人指间家境相仿、兴趣相投,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经媒婆牵线搭桥,的确给顾竹医师找到了合适的人选。 两人都是医痴,平日里有的是共同话题,哪里是连药草都区分不出来的少年郎能够比得上的。 少年郎又去找了狗头军师朋友,好在狗头军师虽然之前出过很多离谱的主意,这次却难得靠谱了一回。 狗头军师问道:“如果你和顾竹医师就这么结束,你甘心吗?” 少年回答:“当然不甘心。” 狗头军事问道:“如果你放弃继续追求顾竹医师,你们会如何?” 少年回答:“我们之间会无疾而终。” 狗头军师问道:“你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狗头军师原本只是想故作高深,开解少年一二。狗头军师也觉得顾竹医师都与那新的相好订亲了,哪里还轮得到少年的份儿。 谁知少年听了狗头军师的话,却误会了狗头军师的意思。 “即便不甘心,你也要认清现实,不要沉溺在对过往的回忆中无法自拔……”狗头军师正在长篇大论,但少年郎却早已跑了个没影。 狗头军师心里一咯噔,立刻明白过来少年郎去干啥了。 狗头军师心中自觉不妙,连忙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眼不见为净。 谁知第二日,闭门不见的狗头军师却被少年暴力地破开了房门。狗头军师连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希望如果少年要打他别打脑袋,把他给打傻了。 谁知少年郎上去就是给了狗头军师一个大大的拥抱。 狗头军师在少年的怀里,声音都是颤巍巍地开口道:“我昨天……” “昨天多亏了你!”少年郎拍了拍狗头军师的肩膀,道:“多亏了你劝我去找顾竹医师尝试最后一次,要不是你,我俩最后不可能成!” 虽然少年彻头彻尾地曲解了狗头军师的意思,但是眼下也只能看见台阶赶紧下。 只听狗头军师道:“我就知道,你肯定能行。” 说完,狗头军师连忙双手合十看向窗外的天,对着老天爷在心中祈祷道:“我的老天爷,我撒谎纯粹为了自保,您老人家一定要原谅我,可千万别一个雷劈在我的身上。” 做完了这一切保命的小动作,狗头军师才敢继续问少年是怎么回事。 而少年郎沉浸在刚刚收获了爱情的喜悦中,完全没有看到狗头军师的小把戏。少年郎满心欢喜,正愁没人分享,听狗头军师这么一问,连忙和盘托出。 原来,顾竹医师的那门亲事,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 顾竹医师的所谓远房亲戚因为穷困潦倒,串通了一个街溜子,两人互相对好了,提前做了不少的准备工作。从顾竹医师的喜好开始研究,投其所好地恶补了医理、药理知识。目的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顾竹医师手中那本传说中的医药秘籍。 远房亲戚心肠歹毒,想着和街溜子打好配合。两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顾竹医师介绍亲事,他们都是演技精湛的表演者,打算混入家中,把顾竹医师的医药秘籍找到后,靠医药秘籍发家致富。 然而事实上,他们想象中的医药秘籍根本不存在。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能够一本万利的医药秘籍,那么顾竹医师的生活也不会过得如此清贫,偏安一隅。 个中缘由,都是稍微思考一下就能够想清楚的事情。 而之所以远房亲戚会觉得顾竹医师的家中会有所谓的医药秘籍,便是打心底里对顾竹医师的医术表示怀疑,觉得一定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天大的道具在从中相助。 然而事实上,顾竹医师从三岁就开始学医,认识的第一个成语便是爷爷亲口教的“医者仁心”这四个字。 医者仁心的牌匾至今挂在顾家的门上。 只可惜,光医者有仁心,亲戚和订亲对象都是一肚子坏水,这才导致了顾竹医师上当受骗的事情发生。 至于顾竹医师是如何发现不对劲的,其实从一开始就早有端倪。 顾竹医师随着和订亲对象的接触中慢慢发现,他只懂得一些书本上的医理和药理,若是追问个中根源,就会被一问三不知。 本来若只是医术不精倒也不至于露出马脚,直到有天,顾竹医师的订亲对象,竟然用手指随意地把玩一味珍贵的药草药材。 这味药草药材,正是少年郎昔日想要用来示爱,却因为毁了珍贵的药材而被顾竹医师骂了一顿的那味药材。 冥冥之中,顾竹医师回想起了过往,终于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 顾竹医师这个所谓的医药世家的订亲对象,是和少年郎一样对医药一窍不通的外行人。 而就在顾竹医师搬出家族长老的面子之后,这位穷亲戚终于交代了事实的真相,还祈求顾竹医师心软,不要告到族长那里去,让她成为家族的耻辱。 顾竹医师难得心狠地说道:“你看到这面墙上有一道很明显的缺口,你要是能把它恢复如初,我就原谅你。” 然而,不论这位穷亲戚怎么努力,已经被破坏的墙面上的缺口,都不能完美地填平。 第202章 穷亲戚一脸苦相:“顾姑娘何苦为难我一个老人家?这根本就是不可能事情。” 顾竹医师悠悠道:“你也知道被损坏的墙面无法复原,正如你对我的伤害,已经造成了就不可能完整弥补。” 第二日,顾竹医师就向家族长老举报了家中长辈为老不尊,设计陷害小辈的事情。 顾家长老为人刚正不阿,并没有因为顾竹医师素来喜静,不常与长老来往就低看顾竹医师一眼。正相反,因为顾竹医师是顾家一脉最有出息的孩子,甚至比很多男丁还要有本事。顾家长老向来秉持着能者为尊的想法,相信了顾竹医师的举报,严惩了穷亲戚这种不义的小人。 不仅搬出来了家法伺候,更严重的是,因为这位穷亲戚做事引发族内长辈普遍不满。经大家投票表决过后,便将穷亲戚的名字永远地移出了家族族谱。 换言之,穷亲戚因为犯错,被彻底移出族谱,成为了不被家族承认的人。百年之后,不得被纳入祖坟,只能草草找个野坟埋了,相当于是被钉在了永远的耻辱柱上。 而就在顾竹医师解决了穷亲戚的事情,因为此事而受伤难得落寞的时候,少年郎又出现在了她的身边,刚好是她最需要的时候。 顾竹医师看了看家中墙上那道穷亲戚无论如何也填不平的缺口,嘴角微勾,想起了一段往事。 这道墙面上的缺口是被彻底打通的。小时候少年郎太皮了,竟然在她的家中偷偷打了一个狗洞,后来勉强填上,却因为缺少足够的墙体支撑,一直有不小的缺口。 而少年郎之所以会打这个狗洞的原因,更是好笑。 竟然是觉得白日里没有将顾竹医师见够,半夜从家里偷偷跑出来,钻狗洞过来找顾竹医师见面。也许从少不更事的年纪开始,在少年郎自己都不自知的情况下,还是幼年的少年郎就对顾竹医师偷偷的情根深种。 回想起了往事,顾竹医师终于有所松动。 相比起拥有血缘关系却对她处处算计的不怀好意的穷亲戚,还是直率勇敢的少年郎更显得真诚可爱。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经历此次被骗之后,顾竹医师终于愿意给少年郎一个机会。 然而,这话到了少年郎的耳中却变了味道。 当日顾竹医师只是说:“我给你个机会,你追我试试看吧。” 明明只是活话,没有答应。少年郎却一厢情愿地觉得他有了显著性的突破,已经和顾竹医师成了。没事就想找顾竹医师玩贴贴,让顾竹医师烦不胜烦,无数次后悔当初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这对欢喜冤家的故事,通过李婶的嘴,传到了白桦的耳中。 白桦震惊的同时又觉得好笑,果然有缘人不论什么境况,最后都会走到一起。 白桦真切地希望,她近期无比担忧的药材,那味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找到的高品质冬虫夏草,能够在顾竹医师所说的那个当铺中寻找到,哪怕天价的筹码,白桦也都会尽力去尝试。 不过在此之前,白桦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做,那便是小饭桌今天的口粮问题还没有解决。 想着既然要做给娘亲一份补身体,不妨也让小饭桌的食客们跟着享福。白桦也没有吝啬,又去买了一只胖嘟嘟的肥鹅。家养的大笨鹅体重偏胖,浑身肉嘟嘟的,到处都是肉。并且。因为长期在地上奔走,走地鹅的肉质格外紧实有力、筋道爽滑。 白桦观察了一下今日份的大笨鹅,自觉这只鹅足够肥,皮下脂肪足够多,可以用来做脆皮烧鹅。到时候再搭配上一份酸甜口的酸梅酱清爽解腻,吃起来肉质鲜美、大快朵颐,沾上酱皮脆肉嫩、酸甜入味。 先做酸梅酱。白桦为了做酸梅酱,从集市上买到了新鲜的青梅,它们个个颜色翠绿,果肉饱满。 白桦先将每一颗个大饱满的青梅,和张迎春一起认真地去核。如今张迎春因为跟着白桦干久了,眼里有活,不需要白桦刻意去强调,就知道主动过来帮忙。 自己培养长大的徒弟,白桦是越看越满意,转头就往张迎春的嘴里塞了一颗酸酸甜甜的去核后的青梅果肉。 青梅果肉酸甜可口,在树上熟透才被摘下来,与上一世时,先进的催熟技术截然不同。催熟后的水果虽然表面看上去与树熟的无异,但口感上却会有很大的差距。 白桦看张迎春吃得香甜,自己也没忍住,尝了一颗,果然不一般。 上一世时白桦吃惯了被乙烯催熟、充满科技感的水果,再吃胤朝树熟的水果,便觉得惊艳异常。每一口都爆浆,青梅果肉在口腔中迸发出充沛的汁水,甜度更是酸甜适中,拥有足够的甜度,不会像上一世时表面熟了内里夹生,口感酸到掉牙。 纯甜口的水果吃多了容易腻,像青梅这种酸甜口的水果更能够让人口齿生津,吃个痛快。 白桦趁着上瘾之前,赶紧停住了手,避免吃太多,一会做酸梅酱的青梅都不够用。 谁知白桦转头一看,当时心里就是一个咯噔。她好歹还有点自制力,知道自己要省下些青梅用来熬酱。刚刚还夸奖有所成长和进步的张迎春,此刻正在一边去核一边往嘴里炫,白桦看了一眼张迎春面前空空如也的盆,叹了口气。 第203章 张迎春好孩子装久了,白桦都快忘了张迎春骨子里是个小吃货了。让张迎春去给青梅这种美味又充满诱惑力的食物来去核,简直就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白桦实在不放心张迎春和青梅同处一个屋檐下。 白桦嘴唇一抿,说道:“没你事了,你玩去吧。” 张迎春得了白桦出去玩的吩咐,也自知是自己青梅偷吃了太多,心下惭愧,也不敢有异议,径直离开。就是张迎春走的时候手脚也不干净,偷偷抓了一大把篮子里的青梅塞入兜里,还自以为白桦没有看到,喜滋滋地偷笑。 白桦看着那只白乎乎、软趴趴伸到篮子里偷青梅的小手,只能装作看不见。 小孩子嘛,终归是嘴馋的,白桦可以理解。 送走了张迎春,白桦开始熬青梅酱。 白桦将去核后的青梅果肉放入锅中,烧火开始熬煮,全程没加一滴水,保证酸梅酱口感的纯粹和原汁原味。 上一世时,市面上的酸梅酱,大多有过量的化学成分添加,是人工的产物。而白桦想做的却是用新鲜青梅大火熬煮后最真实的酸梅酱,口感微酸微甜,不会酸得夸张,也不会甜得齁人,果味比口味更重。 白桦做好了酸梅酱,把熬好的酸梅酱放在一旁晾凉。等待的过程中,白桦开始做今天的重头戏,脆皮烧鹅。 鹅肉比鸭肉脂肪更高,相同的分量下出油率更高,味道也更加肥美。对于肉食动物者来说,鹅肉相比鸭肉拥有更惊艳的口感,也更容易做出美味的食物。 白桦今日要做得脆皮烧鹅【注释1】,只是以鹅肉为原材料的美食其中之一。 白桦先将大笨鹅开膛破肚后,取出内脏部分,再斩断鹅掌鹅翅,放在一旁备用。接下来把掏空的鹅身缝好后洗净打气,让鹅身整个膨胀起来,与北京烤鸭的做法类似。 此时,将五香盐巴和其他调味料均匀地涂抹在鹅肉的表面。将生鹅肉过热水让鹅的表皮紧实,再过凉水避免鹅肉过肥溢出多余的油脂。 最后,在鹅肉的表面涂上蜂蜜和糖霜,放入烤炉中去烘烤,直至鹅肉的表面被烘烤出漂亮的焦褐色,在光线的作用下闪闪发光,能够无限地勾起食客们的食欲。 这个时候,便可以出炉享用了。 白桦将烧鹅取出来时,无意间轻触到鹅肉表皮,只听到咯嘣脆响,足以听出鹅肉表皮的酥和脆。再加上鹅肉自身脂肪含量的支撑,烧鹅的口感还有鲜和嫩。 酥、脆、鲜、嫩,缺一不可,它们都是一道脆皮烧鹅的灵魂所在。 当然,还有一种灵魂味道不可忽略,那就是酸甜可口的酸梅酱。 鹅肉得益于自身脂肪含量高,所以皮脆肉嫩口感好,但与此同时,也让鹅肉吃多了会感觉到过高的油腻感,甚至让食客吃饭的食欲都受到影响。 于是,酸梅酱便诞生了。 纯青梅果肉熬制的酸梅酱微酸微甜,蘸着酸梅酱吃,口感刚刚好,清新又解腻,让食客能够再战三百回合。 与此同时,白桦还准备黄瓜条和小葱丝,小葱丝微辣微甜,黄瓜条爽口顺滑,搭配解腻的酸梅酱和清口的蔬菜瓜果,让整场用餐体验都得到了升华。 白桦做完了这一切,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 片刻之后,想起来了。 原来是方才回忆起顾竹医师的故事,对顾竹医生口中的蛋挞充满了向往。倒不是白桦有多么爱吃甜食,主要是上一世很常见的美食在胤朝都算稀罕物,让白桦有些怀念起了从前蛋挞的味道。 白桦用自制的模具,做出了金黄香酥的葡式蛋挞。 白桦做得葡式蛋挞的口感奶香十足、蛋香充沛,口感酥脆不甜腻,甜度刚刚好。除了自己食用,回忆上一世之外,这么惊艳的卖相也很适合售卖。 思及此,白桦连忙又做了不少,当做今日份小饭桌的甜品来卖,也当做熟客的赠品来送。 做好了这一切,白桦便张罗着其他婶子一起,开张今日份的小饭桌。 因为脆皮烧鹅搭配酸梅酱的味道实在太香,隔着老远就能闻到烧鹅的香气,浓重的油脂香,酸甜的酸梅酱。 路过的食客们自发地排成了一排,白桦今日卖得是脆皮烧鹅饭。 每份脆皮烧鹅饭包括一份脆皮烧鹅、一份酸梅酱、一份黄瓜条和小葱丝以及一碗酸菜疙瘩汤,是一份有菜有肉、有咸有甜、有汤有饭的精美套餐。 除此之外,多加一文钱,还可以额外加一个葡式蛋挞。 葡式蛋挞的售卖,白桦主打一个薄利多销。卖这个价格基本上是在给老食客们做福利,甚至看到经常过来吃饭的食客,白桦还会直接赠送一个蛋挞,连一分钱的价钱都免了。 不出白桦所料,因为物美价廉,白桦的脆皮烧鹅饭很快就见了底。 一开始是脆皮烧鹅不够了,后来是酸梅酱不足了,最后黄瓜条和小葱丝也没了,就连米饭和疙瘩汤也都供不应求。不是白桦故意搞饥饿营销,是真的没想到生意会这么好。 若是往常,白桦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补货,就是自己累一点,也要让食客吃得心满意足。 但事实上,因为白桦接下来还要去当铺拜访这件更重要的事,白桦要为娘亲寻找可以药用的冬虫夏草,这是白桦为人子女的责任,不能因为赚钱就耽误。 第204章 因此,哪怕排队没有买到的食客们一脸不甘和哀嚎,白桦也只能安慰道:“明天你们再来,我多送你们一人一个蛋挞,今天实在是没有了。” 好不容易安抚走了没有买到脆皮烧鹅饭的食客们,白桦终于得了空,立刻找胖婶借来了驴车驱车前往顾竹医师口中的当铺。 前路是吉是凶,白桦是否能够为娘亲找到急需的高品质的冬虫夏草,全看今日结果,成败也在此一举。 【注释1】脆皮烧鹅做法:脆皮烧鹅不算是非科班出身的人能做出来的传统美食,作者现实中也没有尝试做过。这里的脆皮烧鹅的做法完全参照网络视频和菜谱,不建议按照本文做法尝试,毕竟如果做得不好吃的话,嘴巴可就要受苦了~ 第87章 淮扬盐水鹅(一) 舟车劳顿, 白桦好不容易来到了当铺的门口。 明明是一间民间的当铺,门庭却繁华非凡,在整条街中都相当瞩目, 已足够让路过的行人相信, 这当铺中有他们想要的一切。 白桦在当铺的门口驻足停留很久, 终于还是下定决心, 推门走了进去。 推开门的一瞬间, 白桦就闻到了屋内传来一股龙涎香【注释1】的气味, 此种香料价格昂贵并且获取不易, 寓意着屋内的主人品味不俗, 也让白桦对当铺主人的好奇心又多了一分。 白桦忍不住探头去看, 却发现当铺的内部比预想之中空旷很多。当铺掌柜正坐在房屋中央的一把紫檀木的椅子上, 背对着白桦没有出声。 白桦以为掌柜正在小憩,出于礼数没敢打扰, 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片刻后,假寐的当铺掌柜终于慢悠悠地开口:“来者何人, 所为何事?” 当铺掌柜说这话时, 依旧没有正过身来, 而是背对着白桦。白桦却从他的语气中, 听出了威严的气势。白桦有种隐隐的预感, 这位当铺掌柜,大约身份不凡。 白桦回忆起坊间关于这间神秘当铺的相关传闻,似乎从来没有人描述过当铺掌柜的长相和身份。如今白桦亲眼所见, 才明白其中原因,竟是这间当铺的掌柜从未以真面目示人。 既然这间当铺的掌柜有意保密身份, 白桦作为登门拜访的客人,也很识趣地没有多看掌柜一眼。听了掌柜的话, 白桦顺从地低下了头,做全了礼数,才缓缓开口道: “在下姓白名桦,白家村人。今日前来,所求一味冬虫夏草。” 既然当铺掌柜举止不凡,白桦也不甘于落于下风。白桦将礼数做得周全周到,态度却不卑不亢,并没有因为有求于人,就将自己看低了一等。 原因无他,身居高位的人身边从不缺乏门客与谄媚之人,他们见惯了趋炎附势的小人。白桦只有与众不同,才能引起上位者的注意。 果然,听了白桦的态度,一直背对着白桦的当铺掌柜,传来了一声轻笑。 “你倒是有趣。”当铺掌柜笑道:“既如此,你说说你的筹码吧。” 白桦早就了解过这间当铺的规矩便是以物易物。当铺掌柜能够将一间当铺开得如此任性,想来必定非富即贵,此时若是提起金银细软作为报酬,白桦便是落了下乘。 既不能谈钱作为筹码,白桦便只有一样东西拿得出手。 白桦坦诚道:“白毛村本是贫困之村,靠着村民们的勤恳努力,将将凑够一口饭吃。” 这是陈情,表示没办法出钱的理由。 但只是陈情是远远不够的,身居高位的人,难免同情心薄弱。若是想靠同情获得冬虫夏草,白桦今日便是来错地方了。 果不其然,白桦说完前半句话,就听到面前之人叹了口气。 “我在这个位置坐久了,什么样的脚步声都听到过。有人焦急,有人错乱,有人沉稳,练久了,我只是听脚步声就能判断来人的身份和目的。而刚刚我却没有听出你的来意,我本以为你与众不同。却原来……白姑娘,我们当铺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若是没有筹码的话,白姑娘还是请回吧。” 当铺掌柜背身而坐,白桦虽然看不到当铺掌柜现在的表情,却从当铺掌柜的言语中猜到了如今他脸上的失望。 白桦迎难而上,斗胆道:“您还没有听我说完,如何知道我没有带筹码过来?” “白姑娘,我都说了,我能听音识人,根据脚步声来分辨来人的状态。你走过来时,脚步声如此轻快,哪里像是带了什么东西?莫要唬人了,天色不早了,白姑娘还是早些赶路为好。” 当铺掌柜言语中的抗拒之意已经十分明显,传达出来了送客的意思,却没有起身的动作,俨然是想让白桦识趣地主动离开。 白桦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若是再不能引起眼前这位当铺掌柜的注意的话,这次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白桦想起了家中急需珍贵药材治病续命的娘,斟酌片刻,还是开口道:“我的筹码不是任何世间寻常可见的物件,而是我的厨艺、我的本事。” “哦?说来听听。” 背身的当铺掌柜像是终于被白桦的话语提起了一点兴趣,开口道。 白桦向来主张人前谦虚、人后用功,但也深知眼下不是展现优良品格的时候。白桦对自身厨艺有足够的自信,因此大胆地说了下去。 第205章 “我今年十岁有七【注释2】,已经在三村之间开了一间生意极好的食肆,每人宾客络绎不绝。但我刚懂事时,村子里却因为征兵、饥荒种种原因,村内生计几乎无以为继。我们白毛村能有今天,是靠我的厨艺和全村人勤劳的双手,一点点把日子过好的。” 白桦隐去了穿越的部分,将白毛村的故事娓娓道来。 励志的故事总是能够博人眼球,偏偏眼前的当铺掌柜无动于衷。想必他在这个位置坐久了,没少听过各种真实或者虚假的感人故事,泪腺早已足够麻木。 只听他冷漠道;“故事很感人,那便做做看吧。” 这话倒是让白桦一瞬间愣住了。真不是白桦挑剔环境,是这整间当铺里空无一物,白桦便是能手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白桦困惑地问道:“在这里做吗?” “请白姑娘跟我来。” 当铺掌柜没有任何回应,而是一个声音明显有些阴柔的男人突然从旁边出现,指挥着白桦来到了这间当铺的另一面。 出乎白桦意料之外,本以为空荡荡的当铺,另一面竟然别有洞天。 只见当铺背面的墙上,整齐地陈列着各种收藏之物。这些世间罕见的收藏品,也是让大多数宾客前来所求的目的。 白桦的眼神快速地扫过,想要寻找有没有所求的冬虫夏草。白桦视线定格在某一处时,就发现了很多高品质的冬虫夏草。市场上千金难求的冬虫夏草,这里却到处都是,被严格地按照大小顺序排列在一起。 嚯,还是个强迫症。 白桦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是应该羡慕当铺掌柜藏品的丰富,还是该吐槽当铺掌柜强迫症的严重。 总之,白桦跟着当铺里的伙计,一步步来到了后厨。 白桦本以为这般豪横的收藏家,后厨也应该少不了鱼翅海参之类的名贵食材,却没想到这些食材一律没有,就是寻常的家常食材,只是种类精细了些,与别的地方的后厨并无不同。 白桦心里暗道不妙。 白桦的食客向来都是吃货老饕,第一次碰上这种有权有势却对吃食不甚讲究的人。若是白桦用心地做好了吃食,当铺掌柜依然无动于衷,这该如何是好? 白桦想不出办法,便只好动用了钞能力。 白桦偷偷地靠近为她引路的店小二,将一锭银子偷偷地塞入了伙计的袖中。 若是寻常百姓,能够不劳而获地收到这么多的报酬,肯定会如实告知,搞不好回家还会偷偷乐。但这伙计却像是见过大世面一般,把白桦递过来的银子轻轻推拒了,表明了拒绝的意思。 白桦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用可怜的眼神将店小二望着。 店小二好歹比他的主子有些人情味,见白桦态度恳切真诚,终于还是透露了一些。 只听店小二轻声咳嗽了一声,小声道:“最近我这胃口不太好,闻到肉味就干呕。白姑娘一会若是做了什么荤腥,可要离我远一些。” 白桦水晶心肝玻璃人,店小二都提示的这么明显了,摆明了是在告诉白桦,胃口不好、不想吃肉的人是他的主子,也就是当铺掌柜。 白桦将店小二的这句话的主语一换,立刻领会了其中含义。 这句话简直是雪中送炭,帮了白桦的大忙。但既然店小二不收金银,白桦也只能作揖致谢,却见店小二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末了,用手在嘴巴上轻轻地摸了一下。 白桦立刻会意,这是让她嘴巴紧一点,不要将此事说出去。 人家好意告知,自己哪里有恩将仇报的道理,白桦连忙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白桦被带到了后厨后,店小二就避嫌一般地走开了。白桦观察了下这间当铺的后厨,虽然没有多名贵的食材,整个后厨却整洁如新,显然是经常被人打理的模样。 富贵人家的精致都在细节处,而非表面的富丽堂皇。 白桦对店铺掌柜的实力又多了一层更深的理解。白桦又看了一眼后厨的食材,无一例外,新鲜齐全。 白桦开始思考今天的美食命题,有什么食物是适合胃口不好的人吃的?有什么佳肴是不沾任何的荤腥却依然美味的?况且,既然当铺掌柜位高权重,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进一步缩小了白桦可以烹饪的菜式。 既要新奇没见过,还要全素还开胃,无疑是一道伪命题。 但白桦不能失败,因为失败的代价白桦无法承受,如果白桦今天不能做出让当铺掌柜心仪的美味佳肴,博得当铺掌柜的喜欢,那么想从当铺掌柜手里获得能够给娘亲治病的冬虫夏草,无疑是一句空话。 珍贵的冬虫夏草就摆在当铺掌柜的收藏里,问题是白桦该如何得到? 【注释1】龙涎香:也称龙腹香(在西方又被称为“灰琥珀”),是一种呈阴灰色或黑色的固态腊状可燃物质,具有其独特的甘甜土质香味(类似异丙醇的气味),历史上人们主要用它来做香水的定香剂。 【注释2】十岁有七:就是十七岁。 以上注释来源网络。 第88章 淮扬盐水鹅(二) 白桦思考再三, 拟定了一份今日的菜单。 第206章 既然当铺掌柜食欲欠佳,那么第一道菜一定要做得足够的开胃,白桦打算做一道酸甜清爽的冰糖山楂糕。 白桦将新鲜的山楂去核去蒂, 只保留红润完整的果肉。将山楂果肉洗净后, 再放入锅中煮至表皮软烂, 慢慢捣碎成泥。最后将煮熟的山楂泥, 加入等比例的红糖和老冰糖【注释1】, 中和山楂本身的酸涩, 保证酸甜可口的口感。 待山楂泥煮好后, 白桦将山楂泥均匀地填入模具之中。密封好后, 将山楂泥放入井水中冷冻一个时辰, 捞出后切成易于入口的小块, 就可以品尝到冰冰凉凉、酸酸甜甜的冰糖山楂糕了。 白桦自己试了一块,山楂糕的口感刚刚好。入口绵密细腻, 口感□□弹弹,几乎不需要如何咀嚼和吞咽, 就可以灵活地滑入腹腔。 冰糖山楂糕何其常见, 白桦之所以敢把这道山楂糕作为第一道前菜, 是因为白桦做的这道山楂糕有独特之处, 能够让食客耳目一新。 首先是食材新鲜。当铺掌柜的后厨中都是准备的都是当日新鲜的食材, 当日吃不完便会处理掉,绝不会因为节俭而存在过期的食材。 白桦今日选用的这些山楂,大多还保留着清晨的露水, 那是它们早晨还长在树上的痕迹。每一个山楂都个大圆润,吃起来汁水充沛, 即便空口吃,也是酸甜爽脆的口感。 其次是配料精细。市面上常见的山楂糕大多数做法简单粗暴, 将山楂泥与过量的糖霜混在一起。并且搅拌时不够均匀,吃起来也就一口酸、一口甜,一会酸得掉牙,一会甜得齁人,非但起不到开胃解腻的效果,还会让食客没吃上几颗便感到厌烦。 而白桦做的山楂糕非但没有犯这些常见的错误,就连糖的品类都选择了相辅相成的两种。老冰糖甜而不腻,红糖清甜润口,二者相辅相成,才构成了白桦这道冰糖山楂糕细腻酸甜的美味。 万事开头难,白桦做好了第一道菜品,也对接下来的菜品的烹饪有了足够的信心。 既然当铺老板不喜荤腥,白桦便决定做一道全素宴。要想做好一道素菜,难度远远大于做好一道荤菜。 原因也很简单。肉食有天然的受众群体,对于天生喜欢吃肉的食客来说,烹饪方式的好坏本就是锦上添花的事情。哪怕是白水煮肉,也比一道平平无奇的素菜更容易获得喜爱。 素菜更多的是食材的本味,也很难做出彩。 正当白桦正在思考接下来要做的菜单的时候,另一边,当铺掌柜看到店小二回来,轻咳了一声,店小二就立刻识趣地凑了上去,像是经过了专业的训练一般,十分训练有素。 店小二凑到当铺掌柜的耳边,不敢欺瞒主子,而是将刚刚与白桦的对话如实告知。 “还算机灵。”当铺掌柜没头没尾地说了句。 店小二还以为当铺掌柜在夸自己,露出一脸惶恐的表情,仿佛听到的不是夸奖,而是什么莫大的折辱一般。 当铺掌柜看到店小二这副没骨气的样子,嗤笑道:“你这一身软骨,还是要跟你师父多练啊。” “不过你出的这道考题倒是不错。”当铺掌柜捋了捋嘴角的胡须,轻笑道:“素菜确实难做,就看这位白姑娘能做出什么好东西端上来了。” 后厨之中,潜心钻研的白桦没有功夫思考当铺掌柜不喜荤腥以及胃口不好的原因。眼下爱母心切的白桦已经丧失平日里的思考能力,只想着如何才能让当铺掌柜吃得满意,如何才能拿到冬虫夏草。 若是平时,白桦早就应该想到这不是当铺掌柜有多么口味独特,而是从头到尾就是一道为她量身定制的考题。 思考良久,白桦终于想到了素菜的破题方式。 既然不喜欢荤腥,又胃口欠佳,与其思考繁复的做法,不如返璞归真,就做平日里常做的小饭桌菜肴,那就是下饭菜。 越简单的菜式,越能看出一位厨师的功底,白桦要将简单的菜式做得与众不同。 酸菜粉条爽滑筋道,糖醋茄条酸甜可口,莴笋炒蛋【注释2】咸香入味,麻婆豆腐麻辣鲜香。不论店铺掌柜喜好酸甜苦辣,白桦都有一道美食在等待着他。 正当白桦做好了最后一道菜麻婆豆腐时,整个后厨之中,都是麻婆豆腐带来的麻辣鲜香。让食客闻起来就垂涎欲滴,哪怕是再不能吃辣的人,也要冒险吃上两口。 光是主食,白桦就准备了四种,米饭、馒头、包子和素面。配上这么多的下饭菜,哪怕是胃口再不济的人,看到这些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也要胃口大开,多吃一些主食慰劳一下自己。 白桦还不待将饭菜全都盛出装盘,就见店小二慢悠悠地走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白桦的错觉,白桦总觉得店小二看起来说不上来的眼熟,好像是上一世时的宫斗剧中的某个角色。 只可惜白桦看宫斗剧还是太少,没有足够的知识储备,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店小二走到白桦跟前,问道:“饭都做好了吧?” 白桦一边手脚麻利地盛菜装盘,一边点点头应道:“做好了,现在就能送过去。” 第207章 在白桦的视角下,店小二无偿地提点了她两句,有恩于她。白桦不疑有他,只以为是当铺掌柜等着急了,盛好了饭菜便要跟着店小二往前走。 “慢着。”偏偏店小二说话总是大喘气,等到白桦将一切都收拾好了,准备端着向里屋走去时,店小二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主子有了新吩咐,要你用无根之水【注释3】来做最后一道。” 店小二传达了主子的吩咐,便要慢悠悠地走回去,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这“无根之水”四个大字,就如一道惊雷一般,将白桦劈得外酥里嫩。 无根之水,寓意着没有根源的水,这要何处寻来? 白桦见店小二传达了当铺掌柜的吩咐便要离开,连忙阻拦道:“郎君,何为无根之水?某愚笨,还请指点一二。” 白桦本以为店小二心慈面善,定是会如上次一样,给白桦透露一些关键信息。 “这个咱家可不知道。”店小二下意识地拒绝道。 白桦见店小二没有透露的意思,也不再强求,道谢道:“谢谢郎君之前的提点,这后厨之中油烟味大,我就不留郎君了。” 言下便是送客的意思。 店小二见白桦当真如此干脆利落,被拒绝了也毫不纠缠,心里反倒有些不痛快。眼前这位白姑娘如此体谅,竟不做半分让他为难的事情,店小二有些动容。 这份行当做久了,不少前来当铺的客人们都想向他打探掌柜的喜好,为此不惜花重金来收买他。店小二见惯了趋炎附势的人,但像一般能够及时回头的人相当罕见。 从前是为了演戏,变相传达主子的吩咐罢了。眼下,店小二却有意帮上一帮。白姑娘容貌昳丽,厨艺了得,万一最后能够博得主子的喜爱,自己也算提前送上了个人情。 但是主子的吩咐又不能违背,店小二只能状似不经意地抱怨道:“今儿个又下了好大的雪,一会回去的路不好走咯。” 说完这句话,店小二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店小二只能提点至此,接下来,白桦能不能够领悟,就全看白桦的本领和造化了。 听了店小二的话,白桦困惑了一瞬。 这般豪横的当铺,主子身边得宠的家奴竟也需要雪天赶路吗?寻常的粗使活计,哪里轮得到这个侍奉在当铺掌柜左右的店小二来干呢? 说不通。 白桦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眼眸蓦然一亮。店小二怕不是不在抱怨,而是嘴硬心软地在提点她吧? 白桦认真地反复思考着刚刚店小二状似无意说出口的短短的一句话,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恨不得嚼碎了咽下去一般彻彻底底钻研明白。 下雪……回去的路…… 白桦想到了一些关键词,突然茅塞顿开。 所谓无根之水,莫非就是外面的雪水吧?在科学没有被研究出来的胤朝,雪水也被认为是老天爷的恩赐,无根无源。 至于回去的路,这话莫不是在暗示白桦,要在路上取水? 白桦听了这话,也不顾外面越来越大的雪势,就向着院子里冲去。白桦站在雪雾中,举着一个碗,没一会就接满了一碗雪,身上也被扑簌簌的雪打湿了衣衫。 趁着雪还没有融化,白桦立刻回到了屋内。 无根之水世间难寻,不论是雨雪还是露水,都不是天天能够见到。白桦为了证明自己找到了对的食材,也不敢耽搁,将饭菜逐一端到了里屋,同时又将这碗雪和一个精致的紫砂壶一起,背对着当铺掌柜,端到了他的面前。 与当铺掌柜相处了好几个时辰,白桦自然也知道当铺掌柜的脾性。有求于人,白桦不敢忤逆他的原则,全程没有看当铺掌柜的面容一眼,低着头把饭菜端到了当铺掌柜的面前。 满室皆是饭菜的香气,酸甜苦辣咸一样不缺,饭菜的气味在空气中完美相容,带来莫名的和谐。按照常理来判断,总该有符合当铺掌柜的美味。 偏偏当铺掌柜没什么表情,问道:“我让你做的最后一样,你做好了吗?” 方才一直都在当铺掌柜的背面站着,白桦如今走近了站到了面前,才第一次感受到当铺掌柜周身的威压,更加肯定了对此人身份尊贵的猜测。 这份威压常常来源于上位者,他们不需要要说话,周身的气场便与旁人截然不同。 白桦没有吭声,而是直接开始做,用行动来展示答案。 多亏了白桦从前为花淑姑娘举办喜宴时,学过些茶艺的皮毛。眼下白桦用着高档的茶具、上等的茶叶和珍贵的雪水来烹茶,白桦才能不露怯。 白桦的一套烹茶动作干净利落。虽然胤朝人还没有意识到雪水中可能存在的安全隐患,白桦作为一个穿越过来的人却不能够不谨慎。 白桦先将雪水充分煮透,在取暖的小炉子上煮得汩汩冒泡,意味着水烧开了。水的高温沸腾能够消灭绝大多数的不耐高温的病菌,消除潜在的安全隐患。 白桦将雪水烧开之后,先用雪水润了润紫砂壶,这才将茶叶放入紫砂壶中,再将雪水倒入壶中。 茶香慢慢散开,屋内一片清香。 第208章 若是平常,雪天烹茶,定是别有一番风味。只可惜白桦眼前受制于人,也着实没有什么赏雪品茶的乐趣,白桦烹好了茶水,便垂首站在一旁。 白桦这才应道:“您点的无根之水,已经做好了。” “嗯,放着吧。” 当铺掌柜的声音听起来不冷不热,没有任何的情绪能够被捉摸。 白桦一时之间都不能够确定,关于当铺掌柜所提出的“无根之水”的考题,每日更新来抠抠群:幺五二 二七五儿吧椅自己究竟有没有做出正确的答案。 白桦只能够紧张地站在一旁,等待着当铺掌柜接下来的吩咐。 谁知当铺掌柜接下来却没有理会苦苦等候的白桦,对着一旁的店小二说道:“试菜吧。” 店小二得了吩咐,拿出一根银针挨个在饭菜之中试毒【注释4】,甚至就连白桦泡好的那壶雪茶都没有被放过,逐一测试了一遍。 见银针上没有异样,这才向当铺掌柜回道:“主子,菜品都没有问题。” 哪怕是这道亲自点的雪茶,也无法打消当铺掌柜的怀疑,也要用银针测试一遍,当铺掌柜的谨慎程度可见一斑。 “侍菜吧。”当铺掌柜终于屈尊降贵地开口道。 一时之间,白桦没有听出“试菜”和“侍菜”的区别,以为还要再试菜一遍。 白桦的心中疑窦丛生,忍不住抬头向上看,想看看究竟在搞什么名堂。这不抬头还好,一抬头,就正巧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难怪性情如此古怪,原来是……原来是这个人! 眼下有求于人,白桦不敢表现出察觉出对方身份的模样。白桦掩饰住眼底的惊愕,装作整理衣服一般,轻轻地掸了掸方才在院中攒雪时落在身上的积雪。 白桦低着头,视线受限。在白桦没有看到的地方,当铺掌柜如鹰隼般锋利的双眸,此刻正紧紧地盯着白桦看着,似乎在判断白桦这番动作的真假。 窗外是皑皑的白雪,将附近山林银装素裹。屋内是煮雪烹茶的美人,一颦一笑,宛如一副油画。 【注释1】老冰糖:又名土冰糖、老土冰糖、□□糖 、块冰糖、多晶体冰糖等,是以制糖中间产物糖浆或成品白砂糖为原料,经加水溶解、除杂、清汁、蒸发、浓缩并添加适当结晶剂后,逐步冷却结晶制成,经敲碎干燥后即主为成品,其生产周期约为7天。 【注释2】莴笋炒蛋:关于鸡蛋算荤食还是素食这件事,一直没有一个统一的说法。从营养成分上来讲,鸡蛋的蛋白质含量极高,与素菜不同,可以算荤食。但在佛教中,又把鸡蛋视为素食,佛门教徒可以正常食用鸡蛋。本文作为美食文,按照佛教的说法,将鸡蛋视为素食,以便做出更多菜式。 【注释3】无根之水:意思是指没有源头的水,比喻没有基础的事物。这里的无根之水是当铺掌柜刻意给白桦出的一道难题,用来试探白桦的聪敏。 【注释4】银针试毒:古人所指的毒,主要是指剧毒的□□,即□□,古代的生产技术落后,致使□□里都伴有少量的硫和硫化物。其所含的硫与银接触,就可起化学反应,使银针的表面生成黑色的硫化银,从而被发现有毒。 以上注释来源网络。 第89章 淮扬盐水鹅(三) 当铺掌柜盯着白桦的脸看了半天, 并没有看出任何的端倪,只得作罢。在店小二的伺候下,品尝起了白桦做的饭菜。 第一道菜是冰糖山楂糕, 入口清凉, 正适合寒冬腊月里, 在暖暖的火炉旁赏味。 当铺掌柜素来不喜欢甜食, 总觉得甜食过于甜腻, 吃不了多少便没了围殴。却没想到只是轻轻地抿了一口, 就改变了他从前对于甜食的偏见。 甜品界最高的评价是“不怎么甜”, 白桦的这道冰糖山楂糕, 食材新鲜、用料讲究, 自然和寻常甜腻乏味的甜品截然不同。 白桦虽然不能抬头, 却听见筷子的声音动了两次,意味着这块山楂糕让这位德高望重的当铺掌柜尝了两次。吃了又吃, 代表喜欢,白桦的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位当铺掌柜虽然脾气性格忒古怪了些, 倒是个品味正常的人, 没有什么过于刁钻的味蕾。若是当铺掌柜的味蕾都不同寻常, 白桦今日怕是白费功夫一场。 白桦只知道第一道菜一定是开胃的冰糖山楂糕, 却不知道四道热食之中, 当铺掌柜会选择哪一道作为第二道菜。 白桦的额角沁出了一滴汗珠,一为紧张,二为疲累。同一个姿势站了这么久, 白桦实在有些腰酸背痛,但为了治娘亲的病, 却也只能选择隐忍。 好在,白桦虽然不知道究竟是酸菜粉条、糖醋茄条、莴笋炒蛋和麻婆豆腐的哪一道, 最终博得了当铺掌柜的欢心。 白桦听到不间断地细微却明显的咀嚼声,证实了至少有一道菜,很合当铺掌柜的口味。 白桦想到方才无意间抬头时看到的细节,心下已知晓了当铺掌柜的真实身份。因此对于当铺掌柜不冷不热的态度,便知晓这已经是他能够做到的最平易近人的方式了。 直到美味佳肴全部食用完毕,白桦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啜饮声。意味着当铺掌柜已经吃饱了,正在喝白桦所泡的雪茶。 第209章 听到当铺掌柜一声舒服的喟叹声,白桦终于可以料定,这是对她今日的饭食满意。 白桦忍不住偷笑,如他这般身份尊贵的人,竟也能够与民同乐,和小饭桌的食客们一样享受家常美食。 “你,抬起头来。” 当铺掌柜吃饭期间严格遵守食不言、寝不语的律令,直到吃饱了才开口说出第一句话。 “您确定要我抬起头来吗?” 眼下这间当铺之中,只有白桦和店小二两人,所以这个指令一定是在说她。饶是如此,白桦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其实一切早有预兆。 不论是店小二过分阴柔的嗓音,还是严防死守的嘴,都能够看出身份的不一般。更何况白桦方才无意间抬头时,虽然只是轻轻一瞥就落下目光,却看到了一个决定性的证据。 白桦看到了当铺掌柜衣角的龙纹【注释1】。 除了皇家,没有任何一个平民百姓敢在胤朝用龙纹作为衣服的图案。眼前之人不仅非富即贵,还是皇室中人。换言之,不是当朝太子,就是当今圣上。 而所谓的店小二自然也不是真正的店小二,而是一直在他跟前伺候的张公公。 因为知晓了当铺掌柜的真实身份,白桦就像是被人打通了任动二脉一般,突然想通了很多的事。 为什么在那则传闻之中,当铺掌柜敢于得罪当地豪绅,而地方官员又那么恰好地在豪绅即将惹事生非之时及时出现,让当铺掌柜化险为夷。 为什么当铺掌柜的收藏中有世间罕见的冬虫夏草,旁人天价难求一根,在当铺掌柜的收藏之中,却能够有不同品类且同样珍贵的冬虫夏草。 如果这个人现在或未来是胤朝的主人,讲话一言九鼎。那么一切本不合理的地方,全都能够解释得通。 白桦虽然不知道这位皇室中人开这间当铺的真实目的,是为了躲避朝廷的纷争,找一个休憩之所无聊解闷,还是有什么特殊的情怀,想要填补内心的空缺。 一切皆有可能。 白桦虽不知道,却无心研究。白桦千里迢迢来到此处,本就为了求得一味珍贵的灵药冬虫夏草。只要有了冬虫夏草,娘亲的重病就有转圜的机会。 因此,虽然白桦对直面皇室之人有所畏惧,却终究听命是抬起了头。 “是。”白桦应道:“您还有什么吩咐,只要能够换取那味冬虫夏草,让我做什么都行。” 白桦低头作揖,抬头时才第一次看清当铺掌柜的脸。那是一张年轻的脸,却早早续了胡子,略显威严。以他这个年纪想来不是当今圣上,而是胤朝太子。 只是生在帝王之家,这位太子竟生了一双含情的桃花眼。如今看向白桦的目光之中,更多了几分玩味,笑道:“做什么都行?” 明明只是重复了一遍白桦方才的话语,却多了几分异样的感觉。 白桦终于明白,为什么从进门至今,直到现在太子才终于松口让她抬头。 一位年龄与心智不匹配的人,一位生在帝王之家而被迫早熟的人,是绝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过分稚嫩的脸庞,产生轻视的想法的。 白桦的表情如常,诚恳道:“是的,做什么都行。” 无论是让她毕生都为他无偿做饭,还是一次性买断她的一切秘方,只要能够换取这味珍贵的冬虫夏草,让白桦做什么都愿意。 “本以为你有几分趣味,现在看来,倒是无趣得很。”太子没有什么同情心的模样,失去兴趣的他摆了摆手,冷漠地让张公公给白桦拿药。 “你既为我做了一顿满意的餐食,我便回赠你一颗你所求的冬虫夏草。从此我们恩怨相抵,互不亏欠。”太子挥了挥手,又成了一副没什么感情的模样。 见到太子的挥手示意,张公公连忙将一颗上等的冬虫夏草递给了白桦,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这便是要送客。 张公公一边自顾自往外走着,一边用阴柔的嗓音说道:“既出了这扇门,就不要再讲从这扇门中听到的事情,明白吗?若是让我从谁那里听到了风声,我虽然年纪大了些,但从这天底下找个人,还不是什么难事。” 这便是威胁。 张公公从小便被送入宫中成了阉人,因为年轻时跟对了人,便一路跟着师父走到了皇上和太子的身边。如今,张公公的师父正在皇上的跟前伺候着,而他在太子的跟前伺候着。 虽说是阉人,在宫里的位份甚至比一些得宠的妃子还要高上半头。 毕竟寻常宠妃想要见到皇上或太子都未必能够天天能见到,但他们这群公公却是能够天天在他们面前说上话的人,免不了会有人想要巴结,这也是为什么在白桦想要用一锭银子来套话时,张公公表现出了如此不屑的态度。 早已司空见惯罢了。 张公公入宫第一天,便被师父耳提面命地教导道:“你要知道,这普天之下,只能认一个主子,一跟便要跟到头,否则走上了歪路,那便是头尾分离的傻事。” 张公公谨记着师父的教诲,在一次太子出来打猎时忠心护主,替太子挡下了反叛之人埋伏的致命的毒箭,自己却在毒箭的作用下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捡了条命回来。 第210章 从那以后,张公公才算是在太子面前站稳了脚跟,被天家之人认可了他的忠诚,日后愈发得到了重用。 虽说张公公今天卖了一个人情给白桦,透露出了“无根之水”的答案。但这是笼络人心的小筹码罢了,与人为善是张公公的处世之道,所以他才能够在水深火热的深宫中走到今天。 谁是自己真正的主人,张公公认得很清楚。因此主子刚说了送客的意思,张公公便第一个站了出来,替主子排忧解难。 人在宫中,最不可能缺少的,便是那察言观色的能力。 白桦却心不甘、情不愿,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能够获得冬虫夏草的渠道。如果这次被太子请出门去,怕是日后再也进不了这个门。 若是以后娘再有个三长两短,需要用什么珍贵药材,白桦又该何处去寻。 白桦想起顾竹医师当初将唯一的一颗冬虫夏草卖给她时,对自己说过的话:“白姑娘,我直说罢。这一颗冬虫夏草,只能保住一年的寿命,日后是福是祸,便要看造化了。” 言下之意,白母的疾病并非病根所致,而是大限将至。冬虫夏草本就是续命的药物,是强行延长寿命的幸事,不能够强求,劝白桦早日看开。 可白桦哪里看得开。 白桦刚穿越过来时,整个白家穷得家徒四壁,父兄全部被征兵带走,整个家里找不出一个男丁。只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娘亲,在苦苦支撑着一个风雨飘零的家庭。 白桦没穿越过来的日子里,白母日夜操劳家务事,早早地透支了身体。直到白桦穿越过来,替她分担了大部分家务事,担起养家的重担,娘亲才能够专心养病。 但白母的体亏已久,华佗再世依旧难医。 如果这世间有人比自小学医并有一身医术傍身的顾竹医师还要医术高明,那一定是太医院的某位神医。从前白桦没有机会,眼下既然有几乎靠近太子,接近皇家,白桦便不舍得放弃这个机会。 白桦无论如何,都要抱紧天家的大腿。 “民女请愿,终生为您食疗解毒。” 白桦临走之前,忍不住开口说道。 听了这话,太子给张公公又递了个眼神,意思是且慢,再等等看。张公公立刻会意过来,给白桦递了一把椅子,这也是白桦进门以来,第一次被请坐下。 白桦直到坐下的那一刻,心跳依旧如擂鼓般阵阵轰鸣。 白桦在赌。 一个拥有一切的太子,偏偏又是目中无人的性格,品行善恶多变。为何要在这偏僻的位置建一处当铺,打着当铺的旗号,到底在做什么? 这本不该是白桦这个寻常百姓应该思考的事情,天家做事的动机,本不应该是普通人应该思考的话题。 白桦想起了方才做饭之时,张公公故意透露给他的饮食需求。 那便是太子胃口不好,闻到荤腥会干呕,要做全素的菜式,才能符合太子的口味。 在还没有察觉出当铺掌柜是胤朝太子、店小二是张公公时,白桦一直以为,这话是真的,是当铺掌柜古怪的饮食需求。 但后来张公公的谨慎和不慕名利反倒是推翻了这个结论。既然张公公没有为了金钱屈服的想法,那便是这条消息是在得了太子的授意后,张公公故意放给他的。 这一点白桦也很容易想通。 唯一想不通的一点就是,太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让白桦有个展现厨艺的机会,还是看白桦不爽故意刁难她? 都说不通。 除非……除非太子是在打一个反逻辑,让白桦以为全素菜、没胃口是一个故意发给白桦的挑战,实际上却在隐藏真实的病因。 白桦想起来方才太子吃饭时,依旧让白桦低着头的行为。直到太子用餐完毕,才终于允许白桦第一次抬头看到太子的真容。 既然最后允许她看到太子的长相,那么太子从一开始怕得就不可能是被人看见。身为未来的九五之尊,无论美丑,言行都是会被记在史书之中,容貌也会被史官所美化。 被一个平头百姓白桦看到真实长相,并不是太子会担心的事情。 再不济,如果太子让白桦没办法睁着眼睛走出这扇当铺的门。白桦只要一嘎,这世间再不会有外人知道这件事,太子的容貌焦虑自然也会因此迎刃而解。 所以绝对不是因为容貌,而是别的什么。 也许从始至今,太子在费力隐藏的就不是他女相的长相,而是他真是的有什么隐疾在身上。因此不想让人看到吃饭时痛苦的表情,平日里当铺营业时,也总是背对着身子,隐藏病后的柔弱。 当然,白桦以上的一切推论,都没有任何直观性的证据,只是一种可能性的猜测。 但是白桦面对马上要被扫地出门的情况,想要求太子继续帮助她病弱的娘亲,便只能赌。赌赢了,白桦能够有继续跟太子谈判的筹码,赌输了,白桦只有一条命能够安抚太子的冲天一怒。 好在,白桦赌赢了。 白桦的聪敏,让太子重新对她产生了兴趣。 “你说说看,我身上有什么病?” 太子的眼角一挑,好看的桃花眼柔情似海。若不是白桦刚刚才被太子无情地扫地出门,白桦当真都要被这双含情的眸子给骗到,相信他是一个多情之人。 第211章 不过白桦也只能赌,赌他的兴趣多于他的杀意,不然白桦就没有希望活着走出这扇门。知道太子隐疾的人,如果没有利用价值,是不可能活过今晚的。 “一切都是我的猜测,您全当听个乐子。”白桦一开口,便下意识地说着求饶的话语。 太子唇角一抿,凉薄的嘴唇说出的话语,却透露出深深的寒意:“究竟是你讲乐子,还是你成为我的乐子,就看你怎么说了。” 白桦被吓得打了一身的寒颤。 从穿越至今,哪怕是最绝望的时刻,白桦都从未感觉到如此的危险。太子收起了假装的温柔,看她的目光,像是一头野狼在看一头待宰的羔羊。 如果白桦答得不好,那么今日太子便要磨刀霍霍向猪羊了。 白·羔羊·桦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您当年怕是不小心服用了某种毒。这个毒的作用一开始不算明显,却能够慢慢地让人体虚乏力,乃至食欲不振,偷偷地掏空一个人的身体。” 白桦半猜半诈,想要根据太子接下来的反应,来做进一步的补充,却没想到太子没有给白桦这个机会。 “是五石散【注释2】。”太子回答道。 这种毒白桦倒是此前有所耳闻。 上一世时,早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就有无数文人雅士为了追求极致的快乐,纷纷效仿服用,却在后世被发现是剧毒。人们所熟知的竹林七贤,就有不少命丧于此。 这是一种慢性毒药,需要长期服用才能够致命,幸亏白桦在刚刚的猜测中谨慎地使用了“不小心服用了”这个说法。 究竟是不是不小心,反正死人不会说话,无法为自己正名。 白桦在听太子的回答中,太子略显埋怨的语气,大概率是被人陷害的。 在不懂事的年纪里,被人设计服用过量的五石散,乃至懂事后的身体依旧远远不及同龄人,就连食欲都比常人有所缺乏。 白桦想起来方才在太子的收藏里看到的海量的冬虫夏草,难道说,实际上太子的身体也已经沦落到需要续命的程度了呢? 应该不至于,看到太子眼下还能够一本正经地吓唬人,白桦就足以断定,众星捧月的太子生病后的待遇,终究是和白毛村无依无靠的娘亲有所不同的。 太子或许被查出来中毒时已经很晚,但在太医院诸位神医的妙手回春之下,毒素也已经被控制,就是多年受影响的食欲恢复不了,多年亏欠的身体有股阴柔的美,也就是男生女相。 太子从头到尾都没有在乎过自己的长相,他本不是活在胤朝当代的人,而是活在后代一代代史书中的人。历史有胜者谱写,他可以随意杜撰自己的容貌。 白桦斗胆猜测,太子真正在乎的,或许是被查出中毒之后,岌岌可危的太子之位。 胤朝遵循嫡长子继承制【注释3】,也就是说,太子原本可以天经地义地继承皇位。但因为太子在幼年时被人陷害中了五石散的毒,如今面临太子位可能被废的境地。 所以明明出生皇室,太子却可以整日里在此处悠闲地消磨时光。或许就在此刻,就有一位太子的兄弟在皇宫中主动提出替父皇“分忧解难”,实则觊觎着本属于太子的皇位。 思及此,白桦坦荡道:“我虽不为医师,不能看病救人。但您受中毒的影响,食欲衰退这件事,我作为一名厨子,绝对能够帮您解决,让您恢复正常的食欲。想来您的食欲变好,也会对身体的重铸有所帮助。” 太子轻佻地看了白桦一眼:“若不是你才十七岁,我都要怀疑当初害我的人是你了。” 白桦当然不会傻到去问太子,您怎么知道我的年龄这种蠢话。普天之下,就没有太子无法得知的事情。从白桦踏进当铺的门的那一刻,或许太子早就派人调查了白桦的身家背景,所以在之前白桦又一次描述时,表情那般不耐。 白桦是真的被太子逗得想笑,却不知道当笑不当笑,忍笑忍得异常艰苦。 最终,倒是太子先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说吧,什么条件?”明明刚刚才笑过,太子的眼风却重新变得犀利起来,只听他说道:“我能够给予你的,我会酌情考虑。” 换言之,虽然白桦今日做的饭让太子很有食欲,吃了不少。但是太子并不想受制于白桦,太子愿意给白桦提供一定的报酬,却不会因此受白桦的利用。 “您知道我想要什么。” 白桦思考再三,不知道说什么才不会被太子定义为“狮子大开口”从而小命不保。于是白桦干脆来了个利落地踢皮球,将问题重新抛给了太子,想看太子究竟能给她什么。 “如果你愿意帮我改善食欲,你将成为宫中的御厨之一,你娘亲的病也会得到最好的救治。” 太子说这话的时候神情里竟有几分温柔。 白桦也有些心软,没想到太子嘴硬心软,竟也有这样温柔的内核。 谁知白桦的心还没有融化成水,就听到太子紧接着说了下一句话,把白桦重新气得心脏邦邦硬,恨不得给太子来上一拳,与太子同归于尽。 只听太子说道:“当然,你的娘亲如此重病,我会让太医院为她贴身治疗、重点保护。” 第212章 嘴上说着是治疗,但白桦哪里不懂太子背后的含义。 名为保护,实为软禁。如果白桦未来恢复太子食欲有功,那么有生之年,或许还能与娘亲相见。如若不然,或许已经见完了娘亲的最后一面。 白桦最恨别人以家人相威胁,哪怕以她自身的生命相威胁,白桦都不会如此气愤。可偏偏太子动了她的家人,触碰了她的底线。 白桦毫不犹豫地膝盖落地,跪在了太子的面前,说道:“太子殿下,是民女方才考虑不周……” “每月,你可以见你的娘亲一次。”太子松口道。 “每日。”白桦讨价还价道。 “每日你都见你娘,那我的饭谁来做?最多每周见一次,没得商量。”太子别过了头,一副完全没商量的语气道:“你要是拒绝,就在这跪到天黑吧。” 白桦听了太子的话,知道没得商量只能妥协,于是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个头,真诚道:“提前谢过太子对我们全家的救命之恩。” “是救命还是送命,要看你以后怎么做了。”太子冷漠的语气中听不出来一点情绪,这些年来他早已练就了一张扑克脸【注释4】,不会被任何人看到面具之下的真实情感。 白桦谢过了太子的帮助,无论如何,这笔交易她都稳赚不赔。至少现在她得到了一颗冬虫夏草,娘的性命也暂时可以稳住,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白桦出门时,却发现张公公不知道何时跟在了她的身后。到底是在皇宫中待久了的老人,走路时张公公只会脚尖点地,而不让整张脚掌落地发出声音,练出了走路没有任何一点声响的本领。 白桦停住脚步,问道:“张公公,你还有什么吩咐?” “白姑娘不必如此客气。”张公公脸上攒出了笑意,倒不是有意巴结白桦一个未来的御厨,就是比这更高的职位张公公也有人情往来。 张公公此时叫住白桦,一方面是为了传达太子的命令,而另一方面,则是有些难言的雀跃。今日张公公舍给白桦人情之时,就猜到白桦未来必成大用,张公公开心于自己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 于是,张公公难得宽容道:“本来今日便应该动身去皇宫的,但考虑到白姑娘的特殊情况,我多宽限一天,明日有马车到你们家门口接你,到时候白姑娘上车便是,也省得舟车劳顿。” 白桦知道很快就要离开家,却没想到这么近。偏偏张公公还深谙说话之道,把“你明天就要到岗就位”这件事说得这么好听,白桦也只能苦笑着谢过。 等到白桦赶车回家时,夜色已深,娘亲已经睡熟,还不知道明天她们的遭遇。 白桦站在娘亲的身旁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放弃,索性来到厨房,把最后剩下的一只大鹅做成了一只淮扬口味的盐水鹅。 盐水鹅放了足够多的盐巴,又是寒冬季节,路上不怕坏。其次口感上,也比正常的鹅肉要筋道,口味微咸微香,嚼起来的口感更像上一世的肉干。 这只淮扬盐水鹅作为白桦和白母明日去皇宫前,一路上的口粮。 做好一切后,白桦靠在床上,本应该因为大事有了着落而开心,也应该为明天要整日赶路而早睡。而事实上,白桦一夜无眠,为未知的皇宫感到发自内心的惶恐。 明天,应该会是更好的一天吧? 【注释1】龙纹:龙是皇帝和皇室的专属图案,其他人不能使用。而且只有太子也就是皇帝可以穿带有龙纹的服饰包括龙袍、龙衣封,而且其他官员的是不能穿带有龙纹的服饰,否则便是僭越了,轻者则治罪,重者则砍头。这里主角看到了当铺掌柜衣服上的龙纹,确定了当铺掌柜皇家之人的身份。 【注释2】五石散:五石散,其药方托始于汉人,由魏人何晏首先服用。关于五石散中的“五石”,葛洪所述为“丹砂、雄黄、白矾、曾青、慈石也”,隋代名医巢元方则认为是“钟乳、硫黄、白石英、紫石英、赤石”。尽管“五石”配方各不相同,但其药性皆燥热绘烈,服后使人全身发热,并产生一种迷惑人心的短期效应,实际上是一种慢性中毒。这里写太子中了五石散的毒,但实际中毒效果与真实历史记载有所出入,只为剧情服务,让剧情更好地发展。 【注释3】嫡长子继承制:嫡长子继承制是指宗法制度最基本的一项原则,即王位和财产必须由嫡长子继承,嫡长子是嫡妻(正妻)所生的长子。广义的“长子”是指“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 【注释4】扑克脸:通常指在牌类游戏中,拿到的牌无论好坏都不动声色且无面部表情的人的行为,作用是为了达到让对手无法通过脸色来看穿自己。 以上注释来源网络。 第90章 牛奶麻辣烫 直到第二日清晨, 白桦才浅浅地眯了一会,在鸡鸣中醒过来。 白桦想起还有很多需要吩咐的事情,连忙起床洗漱穿衣, 依次拜访了张迎春、顾竹医师、村长这三户人家。 胖婶一大早正在杀猪, 见是白桦来了, 有些意外, 但仍旧热情地招呼道:“白姑娘, 起这么早?我家那位, 还在炕上赖着呢。” 若是往常, 白桦少不了要跟胖婶寒暄几句, 但是眼下时间紧、任务重, 白桦也顾不上客套, 径直向屋里走去。 第213章 “婶子,我找迎春说两句话。” “那行, 我上集上卖肉去了。” “哎,婶子慢走。” 白桦告别胖婶后来到屋中, 果不其然, 如胖婶所言, 张迎春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呢。 如今的张迎春被白桦喂养得白白胖胖, 还被宠出来了赖床的小毛病。如今大大咧咧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哪里还看得出来曾经是个被人欺负的小可怜。 只可惜,白桦也只能护到张迎春这一步了。接下来的路,还是要张迎春自己走下去。 “迎春, 醒醒,是我。”白桦轻轻地摇了摇张迎春的胳膊。 相处多日, 白桦早已把张迎春视为了自己亲妹妹一样看待。 如今,因为娘亲的病, 白桦被迫要去皇宫一趟,皇宫不比寻常地方,多的是有去无回的前辈,在脑海中为白桦敲响了警钟。 白桦生怕自己会重蹈了前人的覆辙,说什么也要在临行之前,将护了这么久的妹妹再见一见,把从前没叮嘱到位的地方再说上一说。 刚睁眼的张迎春还有些没睡醒的怔忪,茫然道:“白阿姊,你怎么来了?” “我来和你道别,我和娘亲要去皇宫一趟。” 白桦受了张公公的 警告,自知太子殿下在民间开了当铺的事情不能与外人说,所以三缄其口,只说了接下来的打算。 但这短短一句话,也已经让张迎春彻底醒了神,从瞌睡中惊醒过来。 “什么?白阿姊你要去哪里?你去皇宫干什么?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 张迎春一连串的问题,直击白桦的心脏。 如果有的选择,白桦也绝不想去水深火热的皇宫之中。但眼下娘亲重病,只有太子殿下能够拿得出来为娘亲救命的药材,因此莫说是让白桦去皇宫了,就是以白桦的性命做交易,白桦也是愿意的。 为人子女,她没得选。 “过程太复杂,我就不跟你解释了。”白桦含糊地将张迎春的问题一笔带过,道:“我要你记住我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 “第一,在我不在的日子里,我需要代为管理小饭桌的生意。” 白桦说着掏出了一本菜谱,是昨夜没睡着之时,特意记下来的。这些菜都是现代常见、胤朝没有的新鲜吃食,白桦足足列出了上百道,又把做法写得相当仔细,以张迎春的聪颖,当是能够学会的。 有了这些菜谱,哪怕白桦不在的日子里,张迎春经营的小饭桌也不愁在市场中没有竞争力。 “第二,代我照顾家中年幼的一双弟妹。” 白桦又掏出了小饭桌经营以来,全部的积蓄。皇宫之中,用不上这些金银,白桦干脆全部给了张迎春,作为帮忙照顾弟妹的报酬。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务必让白毛村每一位入股小饭桌的村民,永远都有饭吃,永远都有钱花。” 白桦说这话时,眼底无波无澜,将全部的情绪藏于了心底。 自古忠孝难两全。 白桦从前答应了入股小饭桌的村民们,永远对他们负责到底。如今却为了尽孝而被迫食言,只能让自己唯一的徒弟张迎春,替她来实现白桦没有做到的事。 这是一份很重的责任,张迎春却想也没想的就应下来,反倒让白桦有些过意不去。 “你想好了吗?迎春,你年纪还小。我过会也要去找村长,实在不行,让他挑两个村里有经验的村民,协助一下你?” 白桦问道。 张迎春却拒绝道:“白阿姊能将这三件事托给我,证明其他人没有能够承担这份责任的。所以,白阿姊不需要有负罪感,你交代我的事情,我都会做到的。”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白桦上前,抱了抱还在床榻之上的张迎春,最后一次摸了摸她比从前圆润了不少的脸庞,个子也比刚见到时矮矮小小的一个长高了不少。 不论是心智还是颜值,都有了质的改变,哪里还是那个被哥哥张大宝欺负得灰头土脸的张迎春。爱能够让人长出羽翼,让人变得截然不同。 白桦看到如今长大成人的张迎春,终于放下了心底的担忧,把她走后的事情全都交给张迎春代为处理。 接下来,白桦又去了顾竹医师那里。 昨夜思绪繁多,白桦没有做甜品的心力,这次只能空手上门。正看到顾竹医师与少年郎正一边熬药,一边打情骂俏,俨然是一副好事将近的模样。 可惜白桦等不到二人喜结连理的那一天,她今天就要离开,所以必须要将娘亲的病根问清楚,入宫后也好对症下药地治疗。 顾竹医师详细地跟白桦讲述了白母的病因和治疗方式。行医之人见惯了生离死别,顾竹医师对于白桦的离开,表现出了超出常人的理智。 但是偏偏临走之前,顾竹医师凑在白桦的耳边说了一句话:“楚慕的身份不简单,你小心为妙。” 顾竹医师没有说出楚慕当初特意留下一块玉佩、留给白母作为医药费的事情,只是简单地提点了一句。 第214章 白桦不知道顾竹医师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但是接下来还要去找村长一趟。白桦来不及细想,就跟顾竹医师道谢道别。 等到了村长那里,白桦才发现,村长竟然是白桦告别的三个人中,反应最大的。 “什么?你要走了?”听了白桦的来意,村长急得鞋都没顾上穿好,就在屋子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转圈圈。末了,还要不可置信地补上一句:“白姑娘,你能不能别走啊?” 村长比谁都知道,白毛村能有今天的这一切,白桦功不可没。眼下这个大功臣要离开,村长动了惜才之心,无论如何也舍不得。 其实村长当初被白桦神仙的无稽之谈哄住之后,事后也不是没想明白白桦是在骗她。但村长情愿相信白桦真的是过来帮助白毛村人的一位神仙,来拯救白毛村于水火。 如今白桦一走,愿意为全村而操心的人便又少了一个。重大的责任,又重新回到了村长一个人的肩膀上,村长怎么可能不挽留。 “放心吧,村长,我还会回来的。”白桦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这谎言要不说出口,白桦怕是今天真的出不了村长家的这个门。 “我今日过来找您,还有一事要跟您说。” 白桦道:“我离开以后,我把小饭桌的事情全部交代给了迎春姑娘,由她代为负责操办。但迎春姑娘时间精力有限,若是忙不及的时候,还请村长多关心我家中留下的两位稚子。” 村长听了这话,明白过来白桦已经找好了接班人,村中大事不用他这个村长来操心。村长自然也乐得清闲,他原本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 村长连忙应道:“白姑娘你放心,你可是咱们白毛村的大功臣,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我肯定会帮你照看好的。” 村长能够成为一村之长,便是村中威望最高的人。村长当面答应的事情,即便为了自身威望,也不会食言。 白桦终于放下心里,跟村长道别道谢。 等到白桦再回到家时,张公公所说的马车已经到了家门口。白桦来不及跟娘亲解释,搀扶着白母上了马车,打算去皇宫的路上再跟娘亲解释。 宫里富丽堂皇的马车,比白毛村常见的拉货用的驴车看上去高档不少。白母自然一眼便看出来了不对劲,担忧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被白桦劝上了马车。 如今隆冬时节,正是农忙的淡季,小饭桌也还没有营业,整个村中黑灯瞎火。 白桦不喜欢离别时多愁善感的场面,所以想趁着大家都还没醒,偷偷地离开。 等上了车以后,白桦在路上跟白母解释了前因后果。 白母听了后长叹一口气道:“都怪我这病,苦了你呀……” 白母剩下的话,白桦全都没有听到。因为下一秒,劳累了一宿的白桦就被困意剥夺了一切感官,竟在这颠簸的马车上缓缓地睡了过去。 临睡之前,白桦还不忘把昨日做好的淮扬盐水鹅递到娘亲手上,含含糊糊地叮嘱娘亲路上吃,这才安心睡去。 白母见到白桦已经累到在车上昏睡过去,也不再多说什么,把白桦的头扶到了自己的肩膀上。让白桦在这一路颠簸的马车上,能够睡得稍微舒服一点。 白桦再睁眼时,马车已经经过了皇宫中的一道小门,正往一处暗处走去。白桦意识到,这是快到地方了。果然,没过一会,马车就停下来了。 太子殿下显然没有完全信任白桦,只让白桦去了他的小厨房做事,派了张公公过来催菜。 “白姑娘舟车劳顿,本该歇息一天。但是我家主子这一日都没用餐,就等着白姑娘你过来呢,白姑娘还是成人之美,别让我家主子白等为好啊。” 张公公如今人在宫中,打扮自是与平日里有所不同。穿上了常见的太监服饰,手上也拿上了一个拂尘,变成了一副德高望重的公公模样。 白桦终于醒悟过来,当初刚见到还在装店小二的张公公时,那种扑面而来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张公公这不妥妥的宫斗剧标配的大太监长相吗? 张公公依旧深谙语言之道,把“我家主子一天没胃口吃饭,等你来救场”说得如此婉转动听。让白桦刚到地方,就要被迫大半夜加班做饭的心情好了不少。 一路酣睡,白桦也恢复了精气神。 太子殿下的小厨房什么都有,白桦却发愁了起来,做什么好呢? 有了! 生病之人最缺营养,更何况太子殿下不喜荤腥。肉类吃得少,体内的蛋白质就多不了。白桦没有办法强求太子多吃肉类,但可以用别的富含蛋白质的食材来让太子殿下补充必要的营养,从而慢慢地养好身体。 最常见的,富含蛋白质的食材就是牛奶。 怎么让殿下把牛奶乖乖地喝下去呢?那自然是做在菜里,让他想挑都挑不出来咯。 白桦决定做一道牛奶麻辣烫,既能补充蔬菜的维生素,也能让殿下在不爱吃肉的情况下保证摄入足够的蛋白质。 第215章 小厨房中,白桦先炒了一个火锅底料。 考虑到太子的健康问题,白桦特意炒的时候少油少盐、微麻微辣,让太子殿下既能够品尝到麻辣烫的味道,也不会伤害体内的脏器。 满室都是火锅底料的香气,不少路过的太监、宫女都忍不住伸着脖子往殿下的小厨房中望去。不知道殿下的小厨房中,又聘请了哪一位神厨。 白桦炒好了火锅底料,另起一锅,挖了一勺,加入葱姜蒜一同爆炒,让香味越飘越远。 等到火锅底料融化后,白桦又向锅中加入了一盅新鲜的牛乳。让浓醇的白色没过炒得麻辣鲜香的火锅底料,带来牛乳的甜香。 待开锅以后,白桦向锅内加入了很多洗净切段的新鲜蔬菜和各种豆制品,最后也没忘了单独煮好一份细面放入锅中,保证面条的筋道爽滑。 虽然没有鲜肉丸滑的麻辣烫多少差点意思,但是胜在足够健康,能够让太子这种生病的人可以吃得安全。 考虑到这是在太子的小厨房中,并且张公公就站在不远处候着。白桦只敢取了一个小碗,将每样食材和锅内汤汁都舀出来一些,单独试吃一下,看看味道如何。 如白桦所预料的那样,汤底咸香微辣,带着牛奶淡淡的甜味,不会喧宾夺主,却会增光添彩。 各种蔬菜下锅煮时,白桦特意记住了每样食材的最佳煮制时间,让每一样蔬菜都没有煮老或者夹生,保证了蔬菜极致的脆嫩可口。 嫩滑的豆腐、细长的细面更不必多说,它们无一不吸饱了牛奶麻辣烫的灵魂汤汁,每一口都是令人惊艳的口感。 白桦自觉没问题后,这才盛好了一碗牛奶麻辣烫,亲自端到了张公公的手上。 张公公照例拿出来了银针试毒,试过没问题后,才端着出门了。白桦正要跟上去,谁知张公公却停下来回头道:“天色不早了,白姑娘早些歇息吧。” 张公公说话向来委婉,但白桦却清楚,这是不允许她跟着去见太子的意思。 从前在当铺时,太子平易近人,白桦还没有感觉到,在这深宫之中,想要见一次一人之下的太子殿下,绝非平常百姓又或者她这个小小的厨子能够做到的事情。 白桦只得一个人失落地蹲在门口。 白母刚一下马车,就被张公公以安排住处的名义接走了。说是安排住所,实则软禁起来,不过这都是白桦已知的事情,也无可奈何。 如今白桦在这深宫之中,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何其寂寥。 正当白桦一个人蹲在小厨房的门口落寞时,一个长了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宫女走近了白桦,问道:“你可是小厨房新来的厨子?” “是。”白桦应道。 小宫女听后,一脸难过道:“怎的你这么好看的姑娘,也要过来送死?” 白桦听后,眼睛瞬间睁大。她只是来宫里当个厨子,怎么身家性命还危险了呢? 第91章 厚切炒酸奶 白桦听到小宫女的震撼发言, 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白桦连忙追问道:“此话怎讲?” 小宫女是个天真无邪的,名唤春桃,她是今年刚入宫的宫女, 不谙世事, 天真的很。春桃见白桦直白问了, 也没有藏着掖着, 照实说了。 “我每次路过小厨房时, 见到的都是不同的厨子。”小宫女春桃面露惋惜道:“后来我听她们说, 是因为之前的厨子不合主子的意, 都被拉出去砍头了。” 寒冬腊月, 白桦被小宫女春桃的一席话惊出了一身冷汗。 白桦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地问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春桃是个率真的性格, 见白桦这么问, 还以为白桦不相信自己,非要拉着白桦去见别的宫女, 让别人来印证自己说的话不假。 白桦自然没有跟着过去。白桦与小宫女素不相识,宫女和厨子又没有利益上的牵扯, 于情于理, 小宫女都没有必要编假话骗自己。 白桦看到春桃的衣服上用小字写着“春桃”二字, 是掌事的姑姑特意缝在新入宫的宫女身上的, 便于让主子记住名字。 于是, 白桦讲道:“春桃姑娘,我方才只是惊诧了一下。” 听了这话,春桃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原来是一场误会。 正当白桦和春桃还在聊天的时候,张公公突然坐着步撵【注释1】过来了。 “白姑娘, 我们主子有请。” 张公公去势【注释2】之后,声音虽然阴柔了很多, 言语之中的威严,却是宫里的老人所独有的。白桦心里清楚得很,张公公虽然嘴上说得是“请”,白桦却万万没有拒绝的机会。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注释3】。 白桦承担不起这样的代价。 因此,虽然刚刚被春桃透露了之前小厨房中其他厨子的下场,知道了他们大多数没有一个好的结局。白桦的心里虽然恐慌,却也不得不从命。 白桦被送往了太子的寝宫,本以为太子贵为一国储君,身边必定莺燕环绕,却没想到他的身边连一个侍奉的人都没有。 入宫之前,白桦特意学习了胤朝的历史,太子名叫沈淮南,在传闻之中,他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作为嫡长子被立为了胤朝的储君。 第216章 白桦要当真信了传闻的鬼话,怕是如今早已成了一缕冤魂。 知道这位沈太子的脾气阴晴不定,白桦进门时,都分外小心。生怕一个不留神,惹了太子殿下的不悦,从而小命不保,步了之前那些厨子的后尘。 “来了?过来侍菜吧。”太子头也不抬地吩咐道。 屋里除了藏在隐秘处的暗卫之外,没有别人。白桦知道这是在点她呢,连忙上前去侍奉。奈何,因为太紧张,白桦拿着筷子的手都在微微地发抖,一个不小心,就把一块滑溜溜的豆腐落在了太子的长袍上。 白桦低头认罪的那一刻,突然觉得自己今天回不了家了。 谁知,太子只是用手帕将落在衣袍之上的食物捻起放在一旁,疑惑道:“不是让你侍菜吗,怎么不动了?” 这便是不计较的意思。 白桦从鬼门关捡回了一条小命,心里却对太子的紧张少了不少。 白桦心想,太子不怪罪她,那便是证明现在还需要用她,自然不会轻易地将她拖出去砍了,自己暂时还没有生命危机。 再侍菜时,白桦的神情镇定了不少,侍菜的手也不再抖了,能够平静地侍奉太子用膳。 太子胃口不佳,却也每样食材吃了几口。没有浪费白桦精心准备的牛奶麻辣烫,准备了很多营养物质丰富的食材来帮太子补充营养。 白桦本以为此趟前来已经化险为夷,却没想到太子突然发难。 “没吃饱,你再做点别的给我吃吧。”太子道。 若是单单做一些饭后吃食,倒也不算困难,白桦正要领命去做,却听太子又有新的要求。 “在我面前做,我看着。”太子补充道。 白桦为难道:“可是,太子殿下,这是您的寝宫。一来,这里没有厨具食材,二来,寝宫里染上了灶台浊气【注释4】,也影响您日后休息。” 白桦做好了足够的铺垫,最后说出了最终结论。 “要不,我还是去小厨房做好了端过来吧?”白桦用商量的语气问道。 太子却眉头一蹙,不甚满意的模样说道:“没听懂我的话?” 白桦自知这便是谈判失败,今天这顿饭后吃食,还非得在太子面前做不可。 白桦当然不敢真的把厨房的用具搬过来,真让太子的寝宫里染上了油烟味,日后也免不了被太子秋后算账。 可是太子要求做饭的地点必须是在寝宫之中,还得是在他的面前现场制作。那白桦如何才能做出既没有油烟味,又有观赏价值的饭后吃食呢? 白桦想了想,对张公公道:“麻烦张公公取来一块寒冰、一口小锅,再加上牛乳、米酒和坚果这三样食材。” 张公公做事向来效率极高,没一会的功夫,就有小太监按照白桦的吩咐,搬来了寒冰,以及白桦要求的全部食材。 白桦指挥小太监将寒冰铺于地面,正正地摆在太子的面前,让太子能有最佳的观赏位置。而白桦自己,则在寒冰的另一边,开始食材的处理。 首先是自制酸奶【注释5】。 白桦先将牛乳在小锅之中煮至沸腾,盛出后,放到寒冰之上迅速降温晾凉。直到牛乳的表面产生一层洁白的奶皮,便是凉到位了。 再在煮过的牛乳中,加入适量的米酒,利用米酒来让牛乳进行发酵,直到得到自制的酸奶,做好了炒酸奶的第一步。 接下来,便是炒酸奶了。 白桦将发酵好的酸奶倒入寒冰之上,又将准备的各类坚果撒上一些在酸奶中,开始不断地翻炒。白桦将酸奶摊平后,寒冰的温度让酸奶快速定型,酸奶中的坚果,也让炒酸奶有了不同的风味。 最后,酸奶炒得差不多了,白桦用小铲子将炒酸奶从中间切开,就获得了很多厚切炒酸奶。 白桦利落地将厚切炒酸奶盛好装盘,端到了寒冰的另一面,太子的面前。 方才白桦忙着手里的事,没有注意到,太子脸上表情的精彩纷呈。 先是不解,任何一个胤朝人都不会想到,这世间竟还有人能够在冰上炒菜,简直匪夷所思。再是震撼,白桦做出来的吃食奶香味十足,还伴随着坚果的诱人醇香。 最后则是无语,白桦光顾着自己做菜了,完全忘记了太子是一味食用五石散后,身体虚弱、胃口欠佳的病人。竟在他的寝宫之中,放上了如此大的一块寒冰做饭。 但毕竟是自己提出的要求,太子也没办法责怪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白桦将炒好的厚切炒酸奶,递到了自己的面前。 做好后,白桦也没有多话,让张公公把方才炒酸奶用到的东西全部抬出殿外,乖乖地站立在一旁等候太子的进一步吩咐。 一切行为都做得滴水不漏,完全没有给太子借机发难的机会。 如白桦所料,太子今日叫她前来,确实是动了杀机的。 沈淮南疑心极重,先不说白桦的滔天厨艺如何习得,存在疑虑。光是把自己的身体健康交给一个外人,就足够让沈太子考虑过后出尔反尔、动了杀心。 方才太子让白桦在面前做饭,便是想借机除掉白桦。 若是白桦做饭时油烟气重了,又或者做得不好吃了,太子都可以治罪。可偏偏白桦没有用到任何油烟,在冰上就做出了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美味。 第217章 太子被噎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白桦以为太子是信不过她,哪怕当面做饭,没有下毒的机会,也要人试菜,才能放心食用。于是白桦便自作主张,试了一口,向太子展示食用后并无任何风险。 与之相反,白桦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享受的表情。 殿下的寝殿里。火炉正吹着暖风,在暖乎乎的屋子里吃上一口冰冰凉凉的厚切炒酸奶,简直是与“抱着暖炉吃西瓜”相似的逆时节美食体验。 多么美妙。 太子殿下被白桦诱人的吃相勾起了几分食欲,却又不甘心自己出的难题被白桦这么轻易地解决了,总要给白桦找些不痛快。 “你可知,你忘了什么?”太子质问道。 白桦想了一下,回答道:“方才奴婢考虑到太子殿下身体抱恙,特意看了下屋内的摆件。见暖炉中暖风足够,才敢做这道厚切炒酸奶。” 一句话说得滴水不漏。 “你要我在寒冬腊月里吃这寒食,可是图谋不轨?”太子眼风凌厉,似要将白桦生吞活剥。 白桦被太子吓住,一时之间,也不敢解释什么。 “这次便罢了。”太子藏住了嘴边的一抹笑意,强装严肃道:“若是再有下次,我定要罚你。” 白桦猜不出太子心中的小九九,只以为刚从鬼门关门口逃过一劫,立刻跪下谢恩。 太子挥了挥手,让白桦下去的意思。 白桦生怕太子吃了那寒凉的厚切炒酸奶再有什么三长两短,走的时候也没忘了把太子面前的那盘炒酸奶带走。 谁知太子不咸不淡的眼神将白桦冷冷一扫,问道:“让你动了?” 白桦只能空着手出门了。 白桦出门的时候,特意在门口耽搁了两步,听到了太子寝室内传来了杯盘碰撞的声音。白桦顿时领悟,原来太子殿下明明对她做的厚切炒酸奶很满意,却还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方才是在故意为难她呢。 白桦硬了,拳头硬了。 回小厨房的路上,白桦突发奇想。 如果说刘尚是一只喜怒皆形于色,情感表达相当直接的比熊犬。那么太子殿下就是一只傲娇龟毛的布偶猫,把万般情绪埋藏于心底,需要让人细细揣摩,才能看透其真意。 白桦原本对自己的判断还不够自信,直到夜里时收到刘公公送来的第二日的食单,厚切炒酸奶这五个大字赫然在列,显然是吃得相当餍足。 白桦终于确信,丫就是装的。 明明太子殿下也对冬天吃冰这件事抱有好奇心,也跃跃欲试,却非要摆出一张冷脸,做出不屑的态度。 看到太子真香后的口嫌体正直行为,白桦也只能无奈地撇了撇嘴。 不过白桦能够将今日太子的刁难化险为夷,也多亏了小宫女春桃预先提点了白桦两句。若不是提前知道了太子用人向来起疑心,白桦怕也不能全身而退。 于是,白桦托张公公安排了春桃到小厨房中来做事。春桃刚入宫,本来也没有固定主子,只是做些杂事。白桦这个委托,张公公不需要得罪任何主子,也乐于向白桦卖这个顺水人情,承诺春桃明日便过来帮忙。 等到张公公走后,白桦对太子殿下的故意折磨越想越气。 两人身份悬殊,白桦自然不敢当面报复。只能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太子观察日记》,记录下一行小字:“太子殿下表里不一,喜欢正话反说。” 这本子原本是打算记录太子的日常饮食喜好,用于白桦精进厨艺,按照太子胃口做菜的。然而,这个本子如今却成为了白桦吐槽的一片天地,和最初的目的完全不相关。 正当白桦沉浸在偷偷报复的窃喜中时,突然听到后院的方向上,传来了一阵女人的哀嚎声。 那哀嚎声似怒似怨,说着白桦听不懂的语言,勾起了白桦万千的好奇心。 【注释1】步撵:古代一种用人抬的代步工具,类似轿子。 【注释2】去势:将动物以外来方式除去生殖系统或使其丧失性功能称为去势。 【注释3】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选自《战国策·魏策四》,引用唐雎不辱使命部分内容。 【注释4】灶台浊气:油烟味。 【注释5】自制酸奶:做法参考《红楼梦》的糖蒸酥酪。 以上注释来源网络。 第92章 芝士部队锅 第二日, 白桦就见到了张公公送来的春桃姑娘。 春桃姑娘作为刚入宫的宫女,心思足够单纯,不会包藏祸心, 这是白桦敢用春桃的原因。没有厨艺基础可以后天训练, 但若是一开始动机就不纯粹, 放在身边只会养敌为患。 果然, 不出白桦所料, 春桃被叫来的第一天, 脸上的震惊丝毫不加掩饰。 “白……大厨, 您怎么想着把我叫过来做事呀?”春桃直言不讳地问道。 白桦笑道:“我看你根骨奇佳, 是个做饭的好苗子。” 这话若是换了旁人, 第一反应肯定就知道是逗趣的话, 不会当真。可奈何春桃没有绕过弯来,追问白桦自己到底哪里根骨奇佳。 看到春桃的反应, 白桦基本确认,这人是找对了, 绝对没有二心。 就算春桃不能够帮她平日里打打下手, 到底也是个有趣的人, 能够替白桦解闷, 也让白桦在这无依无靠的深宫之中多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第218章 白桦想起昨日深夜时, 后院方向上传来的鬼哭狼嚎。 白桦转移话题道:“你可知这厨房之后是哪里?” 春桃呆呆的,立刻就被带走了思绪,坦然地回答道:“是冷宫啊。” 白桦的一切疑惑有了答案。冷宫之中, 多的是失宠而幽怨的女人,她们总在深夜里啼哭, 搅得白桦睡梦中都不得安宁。 总得想个办法。 这日,白桦记起昨日让沈淮南吃了少许凉物, 担忧太子的身体撑不住。冬日吃冰食,偶尔解馋尚且无碍,但长此以往未免伤身。 因此,今天白桦也不敢再搞什么花活,就做了一顿芝士部队锅【注释1】。 太子的小厨房独立于宫中的各部门,白桦和春桃平日里的饭食需要自己解决。因此,白桦今日做饭时,特意做了荤素两个版本。 在做部队锅之前,白桦先做了生奶酪。 白桦先将发酵了一夜的酸奶放入纱布中,挤干净水分。再将沥干水分的奶渣放入模具之中,将酸奶渣铺平后,用刀具切成易于薄薄的生奶酪片。 做好了生奶酪,白桦开始做部队锅的汤底。 考虑到沈太子口味清淡,白桦特意酌情降低了辣度和咸度,控制了茱萸辣酱以及洋葱、青椒的使用量。 白桦先将洋葱片放入油锅中翻炒爆香,再加入自带底味的酸辣泡菜、q弹糯香的切片年糕,加入高汤后,炖煮至入味。 再开锅时,加入拉面、青菜、豆腐和菌菇等食材,分批加入食材,也保证了每样食材都不会被煮老,都保持着爽脆可口的味道。 出锅之前,在部队锅中撒入几片生奶酪。最终生奶酪在高温的作用下开始融化,变成绵密顺滑的芝士包裹着锅中的食材,让每一口食材都自带着奶香的底味。 做好了太子殿下病号清淡版的部队锅,接下来,白桦开始做她和春桃食用的荤素搭配、加麻加辣版部队锅。 春桃是白桦亲自选进小厨房的宫女,就连口味上也和白桦如出一辙。两人吃饭时,都没有任何忌口,除此之外,也都偏爱麻辣鲜香的味觉体验。 白桦从春桃那边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特意挖了一大勺茱萸辣酱,加入锅中。接下来,白桦又切了好多片厚切午餐肉、羊肉卷和各类丸滑,一同作为荤菜加入锅中。就连最后的生奶酪,白桦都没有吝啬,足足铺满了整个部队锅。 一时之间,麻辣、酱香与奶味充斥着整个小厨房,让一旁的春桃馋成了流口水的表情包。 如果说太子殿下的芝士部队锅是少油少盐的健康版本,那么白桦和春桃自留的版本,则是足够满足任何口腹之欲的幸福版本。 锅上炖着部队锅,白桦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春桃聊着天。 春桃做饭这项业务能力有限,白桦把春桃收入门下,为的便是能在这深宫之中,多一双行走的眼线,为白桦探清前方的迷途。 “春桃,你今日吃饱了,记得去院后面转转、消消食,免得积食。”白桦自从入宫之后,说话的造诣都提升了不少,没有了从前那般直来直往的性格。 好在春桃关键时刻没掉链子,想起了方才白桦向她打听过冷宫的地理位置,如今又让她多去转转。饶是春桃反应再慢,如今也想到了白桦的用意自然不是为了让她消食,而是让她去探探冷宫中的情况。 白桦看到春桃心领神会的表情,松了口气。 这深宫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白桦这个新进宫的厨子,白桦没有办法只身犯险,只能委托他人。如若不然,白桦今日还没走到冷宫门口,就被太子的耳目汇报到太子面前去了。 太子本就疑心病重,若是断定白桦和冷宫中的哪位嫔妃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到那时候,白桦便是长了几张嘴,也说不清其中因果了。 毕竟,后院挨着冷宫,日夜被冷宫嫔妃的哀嚎哭诉吵得夜不能寐。若不是亲身经历,一人之下的太子是体会不到这种痛苦的。 白桦人在宫中,只得小心为妙。 另一边,太子正在国子监中温书,太傅是个古板至极的老头,让他在此处背书,并要求一个字都不许出错,甚是无趣。 但不背又不行,一来这老头和皇上的交情甚笃,不然也不可能被委以太傅的重任。二来这老头教学森严,哪怕是太子完不成太傅的命令,也要被罚抄书。 无论哪一项,都够让太子头痛的,因此也只能不情不愿地完成。 这日,太傅正在国子监提问:“胤夷两国交界处,有些村庄水旱频发,应该如何治理?” 太傅的问题提问了如何抗洪和抗旱,是个答案相当宽泛的问题。其他皇子多多少少都答出来了一些抗洪抗旱的办法。唯有太子沈淮南另类,答出了让太傅眉毛倒竖的答案。 “我认为,这个问题不在抗洪也不在抗旱,而在于止战。先生的问题中,提到了出现旱灾洪灾的村庄地理位置在于胤夷两国交界处,所以哪怕治理好了旱灾和洪灾,战争依旧是困扰边境村民的最主要问题。所以我认为,终止两国战争才是治本之策。” 沈淮南不咸不淡地回答道。 太傅听了这个答案,眉毛都快翘到了天上去,嘴角都快撇到了地里去。 第219章 谁都知道,这胤夷两国打仗是当朝皇帝的决定,皇帝的儿子当面对皇帝的决策提出否定。这人还不是旁人,而是胤朝的储君,未来要做出国策的人。 这很难评。 天家的事情,又是儿子看不起老子的情形,这个答案绝对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太傅能够评价的。无论出于私心还是公理,太傅此时说对也不是、错也不是,只能圆润地转移了话题。 “其他人还有没有什么想法?” 太傅问道,对太子的这番回答不做任何点评。 沈淮南对太傅的这个反应早有预料,没精打采地趴在了案前。上帝造人相当公平,沈淮南虽然体弱多病,却在读书上颇有几分天赋,不然他也不能博得皇帝的青睐,力排众议被立为太子。 沈淮南趴在案前思绪逐渐飘远,不知道怎的,就想到了这几日他小厨房中的那个厨娘。 白桦年轻貌美,有一身厨艺傍身,足够走遍天下无所畏惧。等哪天他玩够了,就放了她和她娘,让她们和从前的那些消失的厨子一样,恢复自由。 这就是深宫之中,另一段不为人知的密辛了。 从前,太子的小厨房中频频有厨子消失,宫女太监们都以为是厨子烧得饭菜不符合太子心意,因此成了铡刀下的一抹冤魂。 但只有太子身边最亲信的人知道,太子只是玩心重。太子从民间抓来的厨子厨娘,等到腻烦了便找个理由打发出宫去。张公公每次打发人时,总要对外宣称是厨子的厨艺不尽人意,这才引发了这么多年的误会。 不过,对太子来说却是好事。太子因此又有了出宫的由头,再抓再放,乐此不疲。皇宫中乏味无趣,藏在民间深处的那间当铺,便是太子闲暇无聊时的解闷场所。白桦也因此有幸和太子结缘。 只是,太子会在国子监上课时想到一位厨娘,倒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带了几分隐隐期待的心情,太子刚一下课,便立刻回到了寝宫,等待着白桦给她送来饭菜。 昨日,太子起了逗弄的心思,要白桦在她面前做一道菜。没想到她却能不用任何油烟,就做出了一道精致的菜品,做出了太子从未见过的厚切炒酸奶。 当真是这世间的一位妙人。 太子明明心中暗自期待,面上却不显山漏水,只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对着端饭过来的白桦吩咐道:“放着吧。” 就在白桦掀开锅盖的那一刻,太子、白桦、春桃三个人,都瞪大了双眼,被眼前的景象大吃一惊。 白桦更是一下子手心就攥满了汗水。 眼前的这锅芝士部队锅,不是白桦准备给太子的那一份无肉少油的清淡版本,而是白桦留下给她和春桃过嘴瘾的加麻加辣的荤素搭配版本。 白桦看了一眼春桃,立刻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注释1】部队锅:部队锅是韩国的一种火锅,韩国料理之一,源于朝鲜战争时期。由于物资短缺,在京畿道议政府美军基地附近的居民,他们的食材来源多是驻韩美军废弃的食材,如火腿、午餐肉罐头等。当地居民用辛辣的苦椒酱(现在的韩式甜辣酱)作为汤底,而制作火锅,以解长期无肉之苦。现代的部队锅常加入辛拉面和芝士。 以上注释来源网络。 第93章 南瓜蒸蛋羹 春桃一时不察, 竟然将芝士部队锅给拿错了。眼前的部队锅锅底一片红油辣酱,看起来就热辣滚烫,与白桦给太子准备的清淡版本截然不同。 沈淮南的表情微变, 却不发一言。 这是给白桦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白桦有所察觉, 意识到事情尚且还有转圜的机会, 连忙开口补救道:“太子殿下, 今日的饭菜准备了两个不同的口味。一份酱香浓郁, 一份红油麻辣, 口感和味道各有千秋, 请您品尝。” 白桦平日里不是话多的人, 特别是在天家面前, 多说多错, 白桦懂得谨言慎行的道理。但是,眼下情况特殊, 白桦非说不可,试图转移太子殿下的注意力。 沈淮南依旧沉默不语, 甚至嘴角微微扬起了一抹笑意。 白桦趁低头行礼的的瞬间, 给春桃递了一个眼神, 春桃反应过来, 连忙应道:“是奴婢愚钝, 竟然落下了一份,请太子殿下赎罪,奴婢这就去拿。” 若是上错、漏上一份菜肴, 尚且情有可原。若是太子误解为白桦忽视他病弱的身体,故意端上一份不合口味的菜肴, 那便罪无可恕了,二者有本质上的区别。 白桦故意和春桃演上眼前这一出, 就是为了避免太子殿下的误解,逃脱轻罪重罚的局面。 白桦说话的功夫,春桃已经紧赶慢赶地把另一锅芝士部队锅给端上来了。如今两锅不同口味的都在太子面前,供太子选择。 太子明明嘴角微勾,说出来的话却冷漠无情:“倒是难为白大厨费心了。” 太子冷冷的眼风扫了白桦一眼,将白桦与春桃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哪里还能不明白这二人在捣什么鬼。 “布菜吧。”太子淡淡道。 白桦连忙走上前去,将每样食材都从锅里舀出来一些,放在太子面前的碗里,方便太子用餐。 第220章 太子眉头微蹙:“你既然说,两份都是给我准备的,那为何单单只盛这清汤锅里的,辣锅里的一点也不盛?” “是奴婢的疏忽。”白桦咬了咬牙,只能依照太子的吩咐,将辣锅的食材盛好后摆在了太子的面前。 白桦本以为这是太子给她的下马威。 太子何其精明老道,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白桦和春桃的这点小伎俩。白桦本以为太子没有追究,是因为太子的心胸终于大度了一回,不计较了,却没想到,太子嘴上没有计较,竟然秋后算账。 这端上桌的菜,一旦太子尝过了,就断没有再端下桌的道理。准备给自己的饭食阴差阳错地被太子吃掉了,今晚白桦和春桃,大约是要饿肚子了。 谁知道,太子不只是做做样子,竟然真的动筷,夹了一块裹满了浓醇芝士的午餐肉,送入嘴中。 不同于上一世市面上常见的淀粉含量过高的淀粉午餐肉,白桦做的午餐肉用的是真材实料,用实打实的肉馅打成肉糜,加入淀粉和香辛料制成的,每一口都肉感十足,别有一番风味。 细腻鲜嫩的午餐肉裹满了奶香十足的芝士,像是一块午餐肉失足掉入了芝士的瀑布中,周身都覆盖了芝士的香气。 在白桦的印象中,张公公告诉她,殿下不喜食荤腥,更不喜食重口味。 可偏偏,太子面无表情地将这片裹满芝士的午餐肉吃了下去,甚至吃过以后还要去夹第二口、第三口。 是张公公在一旁小心提醒太子“食不过三”,太子这才放下了筷子。 白桦一副被耍了的模样。 原来,从一开始,太子通过张公公告诉她的忌口就是假的,是太子用来试探白桦厨艺的考题。白桦一直把太子的忌口放在心里,却没想到太子从头到尾都在耍她。 思及此,白桦对于春桃给太子上错菜这件事,也没了什么负罪感。大家各骗各的,谁也没比谁好到哪去。心里没有了负罪感,白桦乐得无罪一身轻。 白桦服侍完太子殿下用膳,客气地问了一句:“太子殿下,您明日想吃什么?” 以太子的龟毛性格,命题总好过于猜题,因此白桦这才有了这一问。 太子听了白桦的话,像是认真在思考的模样,用手拖着下巴,想了一会,末了却用无辜的眼神回了一句:“不知道,你随便做吧。” “随便”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的要求。 食客是一人之下的太子,白桦怎么可能真的随便做菜糊弄,做不好可是要杀头的大罪,根本不可能随便。 白桦一脸苦相,太子看得心情愉悦了不少,像是终于捡回了一点良心一般:“近日宫里新进了些南瓜,我瞧着极好。” 这是让白桦用南瓜来做菜的意思。 白桦悬着的心终于松下,正要起身告退时,却被太子叫住。 “慢着。”太子冷道:“今日之事,我不做追究,但铺张浪费的事情不要再做。以后做饭该做多少便做多少,做多了不要端到我的桌上来。” 最终,太子还是点破了白桦的那点小心思。 “是,太子殿下。”白桦低头应了。 白桦回去的路上,和春桃皆是一身冷汗。 白桦本来还心存侥幸,想着万一太子没看出来该多好。但太子能够身居高位,心中城府又岂是她一届厨娘能够比肩的。 从头到尾,太子都看穿了白桦的演戏,只是看破没有戳破罢了。最后点醒白桦,为的是让白桦错不再犯。 没想到一人之下的太子,竟然会心疼粮食、心系民生。有这样的太子成为胤朝未来的掌权者,白桦心里也松了口气。 太子的顽劣不羁只是表象,只是太子拿来示人的面具。能够坐在那个位置的人,简单不了。 白桦一想到自己竟然和这样的人无意间牵扯上了关系,就有些胆战心惊。 白桦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牵春桃的手,想要汲取一些勇气。却发现春桃的手和自己一样,都是汗津津的,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俨然是被吓破了胆。 白桦无奈,自己要来的小宫女,胆子小也得宠着。 白桦只能拿出大姐姐的样子,反过来去安慰春桃:“谁家的小姑娘,掉到水里去了,都把手给打湿了?” “白大厨我错了。”春桃开口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为自己差点酿下大错的行为而忏悔。 白桦笑着刮了刮春桃的鼻子,以示惩戒,而后又恢复了温柔,笑道:“那你便在这里站着忏悔吧,我可要回去做好吃的了。丢了一锅部队锅算啥,我还有好多的美食没做呢……” 春桃一听这话,试探着问道:“白大厨,你真不生气了?” 白桦故作高冷,径自在前面走着。春桃见白桦真要丢下自己不管,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就像是一条黏人的小尾巴一般,紧紧地跟在白桦的后面。 “白阿姊,你等等我啊——” 春桃在后面高声喊道。 春桃的身后,墙角的张公公将这一切都捕捉在了眼底,回去就跟自家主子禀报了这件事。 “她倒是个宽宏大量的。”太子的语气中听不出来情绪:“替别人背锅倒是挺擅长。” 第221章 张公公也是太子跟前的老人了,别人不知道太子的身体状况,张公公却比任何人都清楚。太子方才在白桦面前吃得那些荤辣食物,已是勉强。 于是,张公公开口劝道:“殿下,您没必要跟一个厨娘置气不是?我让厨房温了碗粥,一会给您端过来,您喝了暖暖胃,也对身体好一些。” “您当真觉得我是为了跟她置气,才吃那些吃食的?” 如今屋里也没有外人,沈淮南懒得再拿腔作调。他像是从一只凶猛的老虎,一瞬间变成了一只呆萌的金渐层,懒洋洋地伸了一个懒腰。 “就不能是我真的嘴馋了,单纯想吃了吗?”沈淮南轻笑道:“况且,她厨艺确实不简单。” 张公公没想到太子是真的动了食欲,才去吃平日子不会碰的荤腥与辛辣。张公公一脸惊愕,有一种自以为运筹帷幄,实际上对方根本不按套路出牌的莫名其妙。 “好了,我也乏了,伺候更衣吧。” “是。” 直到太子殿下沉沉睡去,守夜的张公公都想不明白,太子为什么这两日性情大变,变得……竟有了几分人情味了? 旁人不知道,但张公公自幼守在太子身边,他是最清楚的。太子的母妃家族式微,比不上皇后家大业大,能够有家族背后撑腰。 太子也好、太子母妃也罢,从小都没少受到宫里的冷眼和皇后的欺辱,甚至最后被设计服用了过量的五石散身中剧毒,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来。每次太子小兽一般护在母妃的身前,都让张公公感受到帝皇之家的无情与无奈。 太子的冷漠性格就是在童年养成的,为了保护身边重要的人,他只能假装什么都不在乎。避免暴露弱点,从而被人胁迫。这种境况,一直到太子确立为储君后,才有所改善。 张公公整日里看到太子麻木自我,倒是许久没有见到太子有这般人情味的模样了。 太子竟也会为了一个厨娘而动了凡心,起了食欲。 张公公突然福至心灵,太子至今未曾婚配。或许,这会是一个好的预兆,太子此后,不必孤身一人。 小厨房中,白桦和春桃看着空空如也的厨房,两人四目相对,一脸无可奈何。 太子诚心要罚她们两个,因此哪怕是没到食材定期清理的时辰,等到白桦和春桃回到厨房中,就“恰巧”看到过夜的食材已经被清理掉了。 换言之,白桦和春桃只能饿肚子。 不过好在,没一会儿,张公公摇着拂尘,慢悠悠地过来:“殿下明日要吃的南瓜,我给白姑娘提前送过来了,也好让白姑娘早做准备。” “我也不知道白姑娘要用多少,就没计数,白姑娘尽管用就是了。只要殿下吃得满意,杂家也就心里舒服了。”张公公说话一如既往的保持语言艺术。 白桦思考片刻,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张公公这是好心送南瓜过来给她们两个填饱肚子呢。张公公还特意强调了南瓜不计数,可以随便吃,只要明天给太子殿下做饭的南瓜不打折扣就行。 白桦连忙感激道:“谢谢公公体谅,我这就准备着。” “时候不早了,杂家就不打扰白姑娘做事了。”张公公挥一挥拂尘,又轻飘飘地离开了。 等到张公公走后,白桦不是没有想过,张公公为什么突然卖人情给她?是否另有所图? 但白桦想破脑袋,也愣是没想明白,张公公身为被太子殿下重用的大太监,能有什么事是需要贪图她一个在宫里连一官半职都没有的小厨娘的,实在是说不通。 动脑子不是白桦的长处,白桦想不通因果,索性放弃,开始干自己擅长的事情——做饭。 白桦翻遍了整个小厨房,终于让她找到了两个没被清理的鸡蛋。 眼下白桦手里既有南瓜,也有鸡蛋,又是夜深人静时,不宜大动干戈。白桦干脆一切从简,做了一道南瓜蒸蛋羹。 张公公做事向来仔细,他送来的南瓜,大的小的圆的扁的南瓜,各种各样,应有尽有。 白桦挑了两个小南瓜,形状和口感都很像上一世的贝贝南瓜【注释1】,南瓜瓜皮极薄,蒸制后可以连皮一起食用。 白桦先将南瓜的瓜瓤挖空,去掉里面的南瓜籽,保留大部分的南瓜果肉,做成南瓜盅的模样,上锅蒸至定型。再将打好的蛋液与水混合,加入南瓜盅之内,盖上南瓜帽,上锅一同蒸熟。 南瓜蒸蛋羹做法简单,美味却非同一般。 白桦将做好的南瓜蒸蛋羹与春桃一起,两人一人一个。刚好外面下去了雪,白桦和春桃干脆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一起吃,一边欣赏雪景,一边享用美食。 南瓜软糯香甜,蛋羹绵软顺滑,二者合二为一,口感环环相扣。在寒冬的雪夜里,给食客的脾胃和心灵同时带来慰藉。 白桦和春桃吃得尽兴,忍不住攀谈起来。 话题不是旁的,是白桦白日里嘱咐春桃去冷宫探探究竟的后续。 春桃听到这话,表情一脸为难。 “白大厨,要不我们改天再聊这个事情吧,大晚上讲这些,我都觉得瘆得慌。” 白桦对于冷宫的概念,全部来自于上一世的宫斗剧。宫斗剧中,编剧把冷宫描述成阴森恐怖,去了就只能孤苦等死的地方。 第222章 白桦不知道现实情况是否如此,但也心生敬畏。 “嗯,明天醒了你再告诉我吧。” 不能辜负了美景与美食,还有这一地的银装。 白桦吃饱喝足,趁春桃不注意,捏了一个雪球,打在了春桃的身上。春桃被雪球一砸,先是震惊,后是茫然,最后被激起了战斗欲,与白桦打起了雪仗。 正当白桦与春桃一起打雪仗的时候,一位身着黑衣的男子悄悄站在了白桦的身后,白桦忙于玩闹,丝毫没有察觉。 【注释1】贝贝南瓜:表皮轻薄松软,口感糯香清甜,蒸制后,可以带皮一起吃。 第94章 南瓜八宝饭 黑衣人轻功了得, 还未等白桦有所察觉,便踏风而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等到白桦和春桃嬉笑玩闹累了, 两人皆是一身战损, 开始互相为对方打扫落在身上的积雪, 再一次情同姐妹。 雪后的天空中, 高悬着一轮圆月。 春桃看着象征着团圆的明月, 便有些睹物思人, 忍不住问白桦道:“白大厨, 你平日里, 在这深宫之中, 不寂寞吗?可曾想过家?” 白桦一时无话。 白桦忽然想起了进宫之后一直被太子软禁的白母, 如今进宫已经一周有余,早到了太子允许她去探亲的日子。白桦明日一定要带上些好吃食, 去探望一下娘亲。 白桦与太子存在交易的事情,白桦一直没有告诉春桃。 春桃涉世未深, 白桦不敢将这等密辛跟春桃讲。若是春桃不小心讲出去, 落入到别人的耳中, 污了太子的名节, 这便是大罪了。 这趟深宫之行, 白桦要光明正大地进来,也要平平安安地离开。 眼见着春桃有些睹物思人,不知道想起了家里的哪位亲人。春桃刚入宫不久, 正是对家人思念最甚的时候,白桦忍不住宽慰了两句。 “会再见到的。”白桦温柔地说道:“不论相隔再远, 只要心是连在一起的,就总会再见的。” 不知道春桃姑娘究竟思念的人是谁, 白桦的这句话没有主语,只等着春桃姑娘自己填进去。 谁知白桦这话却无意间触到了春桃的伤心事,春桃平日里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如今,眼角却盈满了热泪。 “再见又如何,怕只是物是人非罢了。” 春桃今年年方十四,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却因为进宫当了宫女,被迫和家人分离。春桃姑娘因此心里有怨,白桦尚且可以共情。 只是这物是人非四个字,若是说家人未免有些言过其实,怎么更像是在说情郎一样? 白桦猜得不错,只听春桃接下来说道:“我本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两家关系也熟络,我们两家自小便许了婚配。只可惜我十四岁入宫,等到二十五岁出宫【注释1】时,早已人老珠黄,怕是小时候的婚约,也早已成了一纸荒唐罢了。” “若是他没有等你,你待如何?”白桦探头问道。 春桃想了想,道:“如果他没有等我,我大概也会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出宫之后随便找个人嫁了吧。” “如果他没有等你,那么他便不是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给不了你想要的幸福。”白桦说的话有些扎心,却是大实话:“好事多磨,你且等等看吧。” 如果春桃姑娘的这位情郎,等不到春桃出宫便悔婚另娶,那么春桃姑娘此前付出的再多相思之苦,也只是单相思罢了。 世间情字,讲究一个有来有往。 看到春桃姑娘依旧满面愁容,白桦实在于心不忍。 最终,白桦还是松口道:“你既然不甘心,今晚便去写好一封书信,明日我托出宫采买的小太监帮你捎给你的情郎。” “我们小厨房里的油瓶本就不算多,你这嘴角撇得再挂上一瓶,我们哪里还够用。”白桦开玩笑道。 春桃听了这话,连忙感激道:“多谢白大厨!”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写好了书信放我屋里就行。”白桦笑道。 白桦原本还找不到理由如何支开春桃单独行动。眼下就有了最完美的借口,明日白桦去探望娘亲,就说是替春桃送信去了,让春桃帮忙看着厨房,春桃断不会起疑。 本以为一切处理得当,该是一晚安睡,却没想到入了夜里,冷宫中的哭泣之声,又顺着墙壁袭来,吵得白桦迟迟不能入梦。 本是天家人惹下的情债,却要她这个无辜之人来承担报应。 白桦只能将被子裹紧了些,用自制的棉花耳塞,勉强堵住些许噪音。直到后半夜,冷宫哭声渐渐消停了,白桦才迟迟睡去。 这入宫以来,再累再苦再危险,哪怕被太子刁难命悬一线的时候,白桦都没有这么崩溃。但长久以来的睡眠不足,却让白桦年纪轻轻眼睛之下就挂上了两个厚重的黑眼圈。 光看这双眼睛,还以为白桦进化成了上一世的国宝大熊猫呢。 白桦第二日做饭时,明显精力衰退了不少。睡眠不足不仅伤身,最重要的是让人没有精神,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第223章 “白大厨,这个菜需要我洗了不?” 春桃昨日受了白桦的恩惠,今日做事格外勤快。一大早,白桦还未起床,春桃便早早地来到厨房做些杂事替白桦分担。 白桦的脑子还在睡梦之中,也没有听清春桃说的什么,想着春桃也不会做出什么离谱的事,便随便点了点头。 “白大厨,这个米需要我淘了不?” 春桃又追问道。在如今充满感恩之情的春桃眼里,哪里都是活。白桦还是没有完全清醒,揉了揉眼睛,应了句行。 “白大厨,这个……” 春桃还要再问,白桦却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决定回去补个回笼觉。伺候太子的吃食,最是要小心谨慎,白桦以眼下这个精神状态,是很容易出事的。 白桦给自己找到了充足的借口,很快便说服了自己,靠在墙上休憩了一会。 春桃接下来说了什么,白桦已经毫无意识。只是等到白桦再次睁眼的时候,白桦发现,眼前的一切全都变了样。 太子的小厨房被勤奋的春桃打扫得焕然一新,白桦很满意。 太子的小厨房中的食材,也被春桃精心地清洗过,白桦很满意……不对,菜怎么能全都洗了?食材洗了用不完是容易坏掉的啊【注释2】! 在没有冰箱的胤朝,白桦该怎么储存这些已经被洗过一遍的食材?看着一旁邀功请赏,满眼亮晶晶的春桃,白桦满头黑线。 这都什么事啊! 进宫之前,白桦预想了无数种苦难,然而这些苦难还是发生了。白桦没有料到,进宫之后的千难万难,全是自己人给的。 没有办法,本着食材绝不浪费的原则,白桦只能一顿饭把被春桃洗过的食材全部用了。 索性昨天太子有意惩罚她们两个,清理掉了小厨房中的大部分食材。如今春桃也只是祸害了刚送过来的一部分食材,没有酿成大错。 白桦细数着被春桃洗过的食材,主要是一些谷物杂粮,还有就是昨日张公公送来的各种各样的南瓜,无一幸免,全都遭到了春桃的精心清洗,逼得白桦今日非都做了不可。 白桦心下一想,南瓜这么多,谷物也很多,不如做一道南瓜八宝饭。也好把这些被糟蹋了的食材尽快消耗掉,免得隔日坏了白白浪费。 春桃见白桦一脸不悦,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又办了错事。 春桃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怎么就是关键时刻当摆件了呢? “别敲头了。”白桦板着脸说道:“你要有心认错,赶紧过来帮忙。” 春桃知道,这便是白桦没有怪她的意思。春桃心里松了口气,连忙来到白桦身边打下手。 白桦先将南瓜皮削开,挖出里面的南瓜子。洗净晒干后剥壳,掏出里面的南瓜子仁。这便是准备好了第一宝——南瓜子仁。 再将红枣洗净酿成蜜饯,做成甜蜜可口的蜜枣,这便是第二宝——蜜枣。 葡萄干是现成的,但也要精细地洗净,去除杂质和表皮干瘪的部分葡萄干,只保留果肉饱满的上好葡萄干。把最好的葡萄干用于给太子做饭,剩下的葡萄干,白桦留下来给她和春桃当零嘴吃。 接下来的五宝,糯米、黑米、花生、红豆、莲子处理起来就没那么麻烦了,只需要预先泡好,让食材变得软烂,易于蒸熟。 白桦很快准备好了全部的食材。 最后,在已经被掏空的南瓜盅,按照等比例填满八宝饭,上锅蒸熟。 因为南瓜和蜜枣自身就带了足够的甜度,白桦没有加过量的糖,只是稍微加了些糖霜,丰富了下口感。 更多的,是来自五谷杂粮的食材本味。每一道粮食单吃,或许并不出彩,但汇聚到一起,却能够做出不一般的美味。 白桦试吃了一个,南瓜被蒸得恰到好处,吃起来软糯香甜。南瓜盅里面的八宝,也各有特色。糯米的绵密,花生的香醇,蜜枣的甜蜜,莲子的清苦,八样食材相辅相成,共同造就了这道南瓜八宝饭的味道。 白桦处理好了春桃的书信,又做好了太子的午膳,终于有时间空出来,去看一看思念了多日的娘亲。 另一边,从白桦身边消失的黑衣人来到了皇宫正殿的一处角落里,向低头叩首的将军耳语道:“楚将军,您没认错人,后宫中的那名女子,正是白桦姑娘。” 楚慕闻言,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喜色,却被紧接而来的不解所代替。 白姑娘怎么好端端地就进了宫里,还成了太子的厨娘?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思及此,楚慕的拳头,不由得握紧了。 【注释1】出宫:雍正元年(1723)复定宫女年至二十五岁俱令出宫,遂为定制。本文的宫廷制度,参考清宫内廷制度。 【注释2】洗过的菜容易坏的原理:一般果蔬表面都会有一层蜡质可以保护其不受微生物的侵害,但清洗会破坏这层蜡质,令细菌更容易进入果蔬内部,引起变质。 以上注释来源网络。 第95章 蛋黄焗南瓜 第224章 “楚将军此次平定边界战事劳苦功高, 辛苦了。” 高位之上的皇帝难得露出了笑容,只可惜这笑容中笑里藏刀,带了几分试探的意味。 伴君如伴虎, 楚慕自然也不敢居功自傲, 当即行了大礼, 谦逊道:“是陛下深谋远虑、统筹战局, 才有了如今的国泰民安。” 胤夷两国关系不睦已久、战乱频发, 两国边界处更是兵家必争之地。胤朝君主颇有野心, 动了一统天下的雄心, 主动爆发了战争。 这一仗打到今日, 已有两年之久。国力亏损、民不聊生, 直到前方战线的粮草亏空, 这一仗才不得不停止。 若单是如此,身为胤朝大将军的楚慕未免要被问责。所以, 楚慕的最后一仗打得极其漂亮,足足逼退了夷国战士数百里, 彰显了胤朝的国威, 乃至夷国使臣到达胤朝主动求和, 并送上丰厚国礼。 因此, 当楚慕班师回朝时, 收到了胤朝君主空前的礼遇。 皇帝拍了拍龙椅,和蔼地笑道:“这次你平定战乱可是立了大功,爱卿快快请起。你且跟我说说, 你想要什么奖赏?” 楚慕想到方才线人来报,白桦此刻正在太子沈淮南的小厨房之中, 因而开口道: “回陛下的话,微臣听说, 太子殿下的小厨房中,有位白姓的厨娘厨艺了得,想要要来府里侍奉。不知道太子殿下,舍得还是不舍得?” 若是平时,楚慕说这话未免僭越。但是顶着刚刚得胜回朝的功劳,便是天家之人,也不免要给楚慕三分薄面。 更何况,在皇帝眼中,白桦不过是一位厨娘而已。管他楚慕是看上厨娘的菜了还是看上厨娘的人了,只靠一个厨娘便能笼络人心,是笔再划算不过的买卖了。 想来胤朝的储君沈淮南,也不可能想不通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就算再喜欢也会忍痛割爱。 皇帝给太子殿下使了个眼色,不假思索道:“不过是个厨子罢了,赏!” “慢着。”沈淮南冷道:“既然是儿臣的厨娘,父皇要发落,也要问过儿臣的意见吧。” “愈发地不懂规矩了。”皇帝被太子在人前驳了面子,脸上的表情黑成一片。不过是送一介厨子而已,一朝储君竟不懂得施恩笼络人心的道理。 眼见着父皇要动怒,太子沈淮南及时开口道:“并非是儿臣舍不得一位厨娘。只是这位厨娘白氏,在儿臣身体最差、最没有胃口的时候,应用各种巧思,费尽功夫让儿臣的身体慢慢好转。父皇您瞧,儿臣今日的身体是不是较往日好了不少?都是这位厨娘白氏的功劳。” 安慰完了皇帝,沈淮南又转身,对楚慕说道:“楚将军何苦非要我这病躯的救命之人呢?这御厨中厨娘、厨子众多,楚将军看上哪位了,便是父皇舍不得给,我也帮你要来,随你挑选。” 沈淮南的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点明了白桦是太子的恩人,因此不能随意要走。又表明了立场,除了白桦之外,其他宫中御厨都可以赠予楚慕。 皇帝的脸上这才多云转晴,打圆场道:“既有这般渊源,也不好强要了去。那朕便在御厨中挑上几位最得力的,今晚就送到楚将军府上去。” 皇帝是君,将军是臣。如今天家一心,定下了不给的主意,拿别的厨子来搪塞。楚慕饶是心有不甘,也只能叩首谢恩。 “谢皇上恩典——” 楚慕长跪不起。 “你看你,朕都说了多少遍了,你是功臣,在朕面前,你不用跪,快起来吧。今日,朕命御膳房做了一桌子好酒好菜,都是你爱吃的,咱们君臣二人,好好地把酒言欢、畅所欲言!” 皇帝亲自起身,扶起了楚慕这个大功臣。 楚慕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因为太子沈淮南离开时,脸上狡黠的笑容藏都藏不住,一瞬间就戳痛了楚慕的心。 楚慕顿时了然,虽然他离开后,楚慕还没有来得及调查清楚白桦后续的经历。但从太子脸上的笑容可以判断,方才人前沈淮南所讲述的话,大多都是子虚乌有,忽悠他来着。 楚慕一口银牙几乎咬碎,皇帝见状,关心道:“爱卿怎么了?可是这饭菜不合胃口?” “哪里哪里,微臣一时失了仪态,还请陛下莫要见怪。”楚慕搪塞道。 这天家之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楚慕的脸上不敢再有多余的表情,也只能没滋没味地吃完了一整顿夜宴。 楚慕的心情渐渐阴郁,沈淮南的心情却阳光明媚。 “张公公,今日的晚膳怎么还没备好,去帮我催一下。” 沈淮南不自觉地像是一只开屏的孔雀一般,才出了宫殿,便忍不住地向身边人炫耀。 “殿下您可是忘了?”张公公道:“今日是白厨娘与娘亲会面的日子,晚膳自是比往日迟了一些。” 沈淮南像是忽然想起这件事一般,问道:“哦?那老妇的病如何了?可有治愈的法子?” “奴才问过了,说是比刚进宫时有所好转。”张公公回道。 沈淮南没有再说话,但张公公何其八面玲珑,哪里还不懂太子殿下的意思。太子的言下之意是让他去瞧瞧看,莫要让太医院的人给怠慢了。 第225章 “是奴才疏忽了,奴才现在便去瞧瞧。” 张公公连忙讨饶道,当下指挥徒弟代替他去服侍太子回宫。自己则是立刻去了太医院,一刻也不敢耽搁。 等到了太医院,张公公一直悬着的那口气才终于松了下来。 白桦的娘亲经过太医院的精心调理,身体已经大好。来的时候白母还卧病在床,眼下却已经可以下床行走了。 太医院到底是整个胤朝医术最好的地方,果然有妙手回春的奇迹。 只是白母到底年纪大了,精神不如往日。白母被白桦搀扶着走了没多远,便有些疲乏,重新回到卧榻休息了。 白桦也不敢强迫,白母能有今天的恢复,已经足够让她喜出望外了。只要白母的身体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她这个做女儿的,哪怕伺候太子再殚精竭虑也值得。 说曹操曹操到,就在这时,太子身前的张公公来了。 见到张公公,白桦心下的感动更甚。 “当初多亏张公公多次提点我,我才能来到了太子殿下的小厨房,公公实在用心了。”白桦感激道:“公公的恩情,小女没齿难忘。” “无妨。”张公公掸了掸拂尘,一脸淡漠道:“杂家今日是来看看,这位的身体如何了。” “回公公的话,已经有痊愈的苗头了,比刚来时好上不少。”白桦恭敬地回答道。 “那便好。”张公公扬声道:“都给我听好了,这位可是太子殿下嘱咐我要照看的人。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仔细你们的脑袋。” 这话是说过太医院的众太医听的,白母的病因是体内亏空已久,想要恢复必须要长期医治。日子拖得久了,难免有人懈怠,张公公此番过来提点一番,也是让太医院的这帮太医不至于掉以轻心,因为疏忽犯了大错。 白桦不知道其中因果,还以为是张公公将娘亲的病放在了心上。白桦的心中顿时感激更甚,说是来的时候炉子上已经炖上了饭菜,邀请张公公一同过去食用。 “怕不是做给太子殿下的饭菜,杂家可不敢乱吃。”张公公谨慎问道。 白桦轻笑道:“怎么可能,单独为公公做的。原想着公公若是不来,也要托春桃送给公公,却没想到在这里就碰上公公了,那便请公公一道过去吃最新鲜的。” 张公公服侍太子这么久,见到太子每日享用白桦做的饭菜时,都吃得十分餍足。日子久了,若是说张公公一点好奇心都没有,未免不太可能。 眼下白桦执意要请,张公公也便顺水推舟,半推半就地跟了去。 二人还没有来到小厨房,正走在路上,老远便闻到了一股异香。是张公公从前从未闻到过的味道,新奇得很。 等到了小厨房,白桦亲自从锅中盛出了一件新奇的吃食——蛋黄焗南瓜。 这道菜是把南瓜洗净切条之后,裹了晶莹剔透的咸鸭蛋黄,放入锅中油炸而成。甜蜜的南瓜搭配酥香的蛋黄,甜咸相宜,最是美味。 准备工作已经就位,白桦只需要现场油炸。白桦将裹满咸蛋黄的南瓜条下入锅中,炸至金黄后,捞出摆盘,让张公公欣赏了一场美妙的视觉盛宴。 张公公不再推诿,趁热尝了一块,果然不同凡响。 这皇宫中的御膳,张公公因为职位的缘故,也没少被主子赏赐饭菜。但宫廷菜大多做得徒有其表,虽是精细,却只是名贵食材盲目堆积,没有了赏玩之味。 白桦做得这道蛋黄焗南瓜,明明都是寻常食材,却做出了精妙的口感。 南瓜条金黄酥脆,裹上蛋黄更是酥松咸香,南瓜的清甜搭配上蛋黄的醇厚,又是刚刚出锅的美食,自然口感更上一层楼。 “公公吃好了,还烦请将太子殿下的饭菜一并送去。” 张公公原以为白桦所说的单独为他而做菜是客套,却没想到,白桦当真为太子殿下准备了旁的饭菜。 白桦笑道:“公公不必意外。太子殿下久病成疾,最近才刚刚恢复了胃口,便吃了太多新鲜吃食。因此今日也该普通一点,吃上些清粥小菜,养足了身体,也好日后恢复得更快。” 张公公何其聪慧,自然一点就透。白桦今日是难得做一顿普通的饭食,好让太子日后对饭菜保持新鲜感呢。 张公公看了一眼今日白桦送去给太子的伙食,韩式南瓜羹、玉米窝窝头搭配凉拌时蔬,当真是比平日里简朴了不少。 但这正是制衡之道,若是日日都是新鲜吃食,难免会形成对比,日后造成太子吃腻了,觉得乏味的情况。偶尔一次两次做上些常见的普通饭菜,才能够让太子对日后的饭菜保持惊喜感。 倒是个用心的厨娘。 张公公在心里赞叹道,能够让太子吃了这么久都没有吃腻。厨艺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白桦足够用心,才能够让太子的食欲持续高涨,一直对白桦做的饭菜都有兴趣。 只是……白桦就算厨艺再厉害,不过是一介厨子而已,怎么能引得一国储君如此上心,今日不惜在大殿之上与将军对质? 莫非,白桦姑娘身姿曼妙,太子殿下早已对白桦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张公公暗道自己没看错人,这白厨娘日后定有一番大出息,从前待白桦的百般施恩,他日必会有所回馈。 第226章 “是。”张公公欣然应道:“谢过白姑娘的款待,杂家还有要事在身,便先去忙了。” 因为心中那个微妙的想法,张公公的心里对白桦的态度都客气了不少。 白桦却不疑有他,只以为张公公这是“吃人嘴短”,所以跟她客气呢。因此白桦闻言,也只是礼数周全地行了礼。 今日一早,白桦早已将春桃拜托她的书信,打点了人通过每日运送食材的车马运到了宫外,送到了春桃姑娘的心上人手上。 就是不知道春桃姑娘这相思之苦,究竟是一厢情愿,还是双向奔赴? 大殿之中,皇帝和楚慕用完了晚宴。二人推杯换盏,皆饮了些酒,都有几分醉意。 皇帝也不似寻常一般心思缜密,直言道:“朕问爱卿一件事,你要说实话。今日爱卿向我所求之人,究竟有何过于常人之处?” 楚慕酒量尚可,只是敬酒之人众多,喝多了也有几分醉意。 眼下,听到一国的君主这么问他,显然是起了疑心。原本朦胧的意识瞬间回笼,顿时醒了酒,心下思忖如何回答。 第96章 羊排手抓饭 楚慕听了皇帝这话, 便知道他是起了疑心。 毕竟人人都知道楚大将军刚刚班师回朝,怎么会和太子小厨房中一位厨娘有了来往,不惜要向皇帝亲口索要? 于情于理, 都说不通。 “回皇上, 臣行兵路过白毛村之时, 白桦姑娘……厨娘曾经救过臣一命, 臣因此想要报恩于白厨娘, 想从太子手中将她要来, 放她自由。”楚慕回道。 皇帝的眼睛眯了起来, 问道:“可是武义叛变那次?” “回皇上, 正是。”楚慕恭谨地回答道。 原本其乐融融的饭局氛围, 因为皇帝的好奇心而如坠冰窟。 武义叛变, 是胤朝处境最凶险的一次。武义原是皇帝最信任的武将之一,胤夷两国战乱时, 被派往边界支援胤朝兵马。 谁知这人表面温良恭顺,内里却包藏祸心。竟是夷国安插在胤朝的奸细, 走漏了楚慕的排兵布阵, 害得胤朝兵马惨败, 险些国破家亡。 后来, 楚慕在白毛村休养好后重振旗鼓, 一次次力挽狂澜,才稳住了战局,拿下了眼下这般和平的局面。 皇帝听信小人谗言, 险些害得国家生灵涂炭,楚慕大将军当真有救世之功。 “此事, 原是朕多心了,爱卿莫要怪朕。你既想要那位厨娘, 朕从淮南手里帮你把她要过来便是。”皇帝一锤定音道。 方才皇帝失言,险些寒了功臣的心,只能选择事后安抚。 “谢陛下。”楚慕听了这话,喜上眉梢,当即叩首谢恩。 “爱卿快快请起。”皇帝走上前去,亲手扶起了楚慕。 楚慕作为胤朝重臣之一,虽然此番立了大功一件,皇帝心中甚是宽慰。但到底是君臣有别,皇帝的心里,正在忧心楚慕是否会因为功劳忘记了为人臣子的界限。 原本皇帝还在疑心,此番楚大将军得胜归来,又在军民口中威望皆高,是否会有功高盖主的嫌疑。眼下看到楚慕依旧温和谦逊,连要个厨娘宫女之类都要向皇帝禀报,心里悬着的大石头也算是能够放下了。 毕竟,为人臣子,只要有了七情六欲,对于君王来说,就是有了把柄落在了手里。皇帝这才打消疑虑,继续与楚慕扮演一出君臣和睦的假象。 楚慕哪里不知道,方才的平静中危机四伏,眼下不是吃饭的时机。楚慕连忙推辞不胜酒力,起身向皇帝告辞。 “臣身在关外太久,许久没有饮酒,酒量大不如前,自是没有陛下千杯不醉的豪迈。”楚慕告辞道。 “朕倒是忘了,你从前是个酒蒙子。现在天下太平了,你抓紧把从前的酒量练出来,好陪朕多饮两杯,说说闲话。”皇帝眉峰一蹙,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笑道:“罢了,这次就饶你一次,下次可不许跑。” “是,下次微臣一定陪陛下喝个尽兴。”楚慕应道,起身离开了大殿。 谁知楚慕前脚刚走,后脚皇帝脸上的假笑就收敛不见,立刻吩咐身边的大太监道:“去,给我查查,这位太子和将军都在争的小厨娘,究竟是个什么来路。” 小厨房中,白桦的小锅炉中正咕噜咕噜炖着羊排。 经过白桦这阵子的食疗调养,沈淮南如今胃口大开,终于不再是一点荤腥都不沾的病秧子,今日给白桦的小厨房送来了羊肉。 其实上次春桃送错菜品那件事,白桦事后回想,也觉出了不对劲之处。 春桃当日送错了菜品,竟将原本自留的加麻加辣、肉量加倍版本的部队锅端给了平日里不沾一点荤腥的太子。谁知沈淮南吃了之后神色如常,并没有多么反感的模样。 当时白桦只以为太子从前是在蓄意骗自己,故意刁难于她,让白桦每日用可能性有限的素菜来做菜。 事后白桦才反应过来,太子是在有意袒护自己。若是太子当日一口不吃,白桦做饭冲撞太子的罪名就坐实了,日后白桦必定是要挨罚受罪的。 可沈淮南不仅吃了,临走时还点破了白桦“做了两个版本”的小聪明,反过来劝诫白桦不要浪费粮食。 太子这份用心,白桦倒是近日来才懂得。平日里太子总是凶神恶煞一般,白桦恨不得避他如蛇蝎,哪里还顾得上去思考太子一言一行的深层用意。 第227章 是相处久了以后,白桦才发现,太子表面上言行无状,实则用心良苦。太子嘴上虽然不饶人,行动上却没有轻罪重罚,倒是一位未来难得的明君,不愧为储君之位。 如今太子将白母养在太医院中疗伤,初时白桦还以为太子是有意圈禁白母,好让白桦对太子的吃食上分外用心。 直到昨日白桦去了太医院,看到病情有所好转的白母,又恰巧碰到过来万般叮嘱的张公公。白桦才明白,君子重诺,太子当初承诺会治好白母的病,便是真的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哪怕身居高位,诸事繁多,也从来没有疏忽对白桦的承诺。 白桦将近日来的一桩桩一件件细细想来,却发现眼下的思绪与当初截然不同。少了些被眼前之事蒙蔽的困扰,多了些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开阔。 白桦看到太子送过来的羊肉,发现新鲜无比、美味非常。羊肉上还挂着少许血水,是刚杀没多久的证明。 这么好的羊肉,自然不能浪费了。 白桦挑出一块上好的羊肋排,下锅焯去血水,加葱姜去腥。简单处理过后,将羊排顺着骨缝切成小排。 另起一锅,将焯过水的羊小排下入锅中,加入孜然、花椒等调料,再加入少许绿豆【注释1】,与羊小排一同炖煮。 开锅后,将羊排尽数取出,保留汤汁备用,再用大火炒一份洋葱胡萝卜。 最后,在蒸米饭的蒸屉中,先铺一层羊排,再铺一层洋葱和胡萝卜,最上面一层则放入充分泡发后的大米。盖上锅盖之前,将方才煮羊排的汤汁浇在大米之上,保证米粒充分入味,每一颗都吸饱了肉汤的味道。 蒸制的过程中,羊排的清香、洋葱的辛辣、胡萝卜的甘甜顺着水蒸气,浸入到了大米的味道里,蒸好之后,将上述食材在锅中搅拌均匀。等到正式出锅时就会发现,这道羊排手抓饭,汤在菜里,菜在饭里,味道环环相扣,层层深入人心。 白桦做好了羊排手抓饭,又做了一道羊肚包羊肉。 从新鲜整羊中,将羊肚取出来,包上一大块鲜嫩的羔羊肉。打结封口后,放入炭火上烤熟,满室都是羊肉的香气。 羊肚的脆,羊肉的嫩,二者合二为一,口感自是非同凡响。 白桦盛好了一碗羊排手抓饭,又在手抓饭之上,加了一块羊肚包羊肉。羊排、羊肚、羊羔肉都出现在同一道美食之中,不论太子口味多么挑剔,总能在这道羊肉的菜品中找到一道符合心意的部位。 若单是吃肉,未免过于油腻,这也是白桦特意在手抓饭中加了足够的洋葱和胡萝卜的原因。洋葱的辛辣和胡萝卜的甘甜最搭配这道手抓饭,在荤素搭配之外,起到了一个解腻清口的效果。 闲着也是闲着,白桦和春桃自发做起了摸鱼搭子,开始闲话家常。 “白阿姊,我托你送过去的书信,可有回应?”春桃问道。 白桦笑道:“哪有那么快,路上总要耗些时间,你且候着就是。” 听了这话,春桃满眼都是少女含春的情意,美不自知。 白桦忍不住开口打趣道:“这还没到立春,我怎么就看到了一抹春色呢?” “白阿姊,你又笑话我!”春桃嘴上不服输,面颊却羞红了脸。 二人正嬉闹着,远远看到了张公公从远处走来。 摸鱼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白桦做好了今日的饭食没多久,张公公就准时过来传膳了。 只是张公公路过白桦时,小声在白桦的耳边耳语了一句:“太子今日心情欠佳。白姑娘一会见了太子,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就不需要杂家来提醒了吧。” “多谢公公提点。”白桦微微俯身,表示感激。 自从上次专程请了张公公吃饭以后,张公公待白桦的态度明显好了不少。 这深宫之中,奉承大太监的人数不胜数,大多只是以钱权威逼利诱,像白桦这种用心之人,却是少之又少的。因此张公公承了白桦的恩情,也愿意在职责范围之内,平日里偷偷提点两句,通报一下太子当日用膳之前的心情如何,也好让白桦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能够让张公公特意提点的“坏心情”,显然已是非同小可。 白桦轻轻拍了拍双颊,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去侍奉太子用膳。谁知白桦还没步入宫门,就发现太子的寝宫之中,气压异常的低迷。 莫说是寻常的丝竹之声,便是身旁侍奉的宫女太监,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白桦有一瞬间愣在了门口,犹豫了片刻,正在想要不摆脱张公公送进去算了,却被屋内之人叫道:“既然来了,就别在门口空站着,皇宫之中不养闲人。” 太子平日里虽然脾气嚣张跋扈了些,但多是说些让人不着头脑的话,眼下却直抒胸臆,直白地表达不满。太子显然是一副气急迁怒的模样,连表面功夫都懒得装了。 白桦只能视死如归地踏入了太子的寝殿,开始猜测太子他老人家因何事而不愉快。 白桦人在深宫之中,眼下却有种在玩上一世的扫雷游戏的感觉。 【注释1】煮羊肉时加入绿豆的原因:羊肉自带膻味,加绿豆可以去膻味,让羊肉口感更好。 第97章 泉水全羊汤 第228章 白桦看到沈淮南的反应, 知道他是恼火了,正等着她来降火呢。 因此,白桦脸上攒起一抹笑容道:“殿下, 您再生奴婢的气, 饭可要冷了。奴婢有罪当罚, 但殿下千金之躯, 还是要以身体为重, 先吃饭吧, 过会再治奴婢的罪也不迟。” 沈淮南原本紧蹙的眉头稍微平缓了些, 冷道:“既如此, 你先布菜吧。” “是。”白桦笑着回应道。 沈淮南这么说, 便是不会降罪于她的意思了, 白桦侥幸逃过一劫。只是白桦依然提心吊胆,不知道沈淮南为何事而动怒, 就像是正在玩扫雷游戏,还处在紧张刺激的排雷阶段。 白桦用求助的目光望着身旁的张公公。 张公公即便是有心偏袒白桦, 到底是太子是主、太监是奴, 张公公是万万不敢在太子殿下的眼前公然提示白桦的。 面对白桦的求助, 张公公也只能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白桦何尝不明白张公公的苦衷, 见张公公爱莫能助, 便只能缄默不言,主打一个不主动说话就不会犯错。 偏偏沈淮南不愿轻易饶了白桦,轻声斥道:“让你布菜, 你倒是会躲懒。” “奴婢这就布菜。” 白桦嘴上应了,连忙利落地将羊排手抓饭里的羊排剔骨。因为所用的羊排本就取用的上等的羊小排, 只有中间一块骨头,又被炖到软烂脱骨, 因此剔骨不需要费多大的力气。 羊肚包羊肉则没有二次处理,完整地盛给了沈淮南。 原因在于羊肚的包裹能够锁住羊肉大部分的汁水,保证羊肉的极致鲜美。品尝时,需要食客亲口咬开,去体验这份羊肚包羊肉在口腔中爆浆后,汁水四溅的口感。 若是白桦贸然将羊肚包羊肉切开,那未免太过扫兴,还是完整盛出为妙。 沈淮南扫了白桦一眼,将白桦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轻笑道:“你倒是用心,难怪那么多人为你前仆后继。” 白桦有些茫然,今日从刚刚端菜进门到现在,沈淮南一直在打哑谜。明明心有不悦,却半点不提原因,一味让白桦猜。 沈淮南平日里虽然嚣张跋扈,到底是个正人君子,做 不出迁怒于人的事情。结合方才张公公不敢当面告知的难言之隐,白桦有了论断。 太子此番这么生气,怕是与自己有关。 可是白桦一介厨娘,进宫也不过是为了娘亲的病能有所医治。进宫之后更是一心钻研厨艺,倒是不知在何处惹恼了这位太子殿下。 看到白桦一脸茫然的表情,沈淮南有些欲言又止。 沈淮南正要开口,却见白桦将一筷子羊肚包羊肉递到了他的嘴边。沈淮南看了看递到嘴边的食物,终究是张嘴吃了下去。 羊肉暖胃更暖心,羊肚包羊肉的做法更是可以看出白桦为了哄他吃饭用了一番心思,沈淮南实在气不起来了。 沈淮南语气放缓了些,说道:“今日你既来了,我有一件事想要问问你。” 白桦默默闭上了双眼。 来了,终于还是来了。 虽然眼下白桦猜不透沈淮南为了何事而烦恼,但是既然是和她有关的事情,本想要想方设法撇清关系,避免沈淮南迁怒于重病的娘亲。但沈淮南既然直白开口问了,那么白桦想再装不知道都不行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白桦再睁开眼时,脸上已经带了赴死的勇气,回道:“殿下想知道什么尽管开口,奴婢一定知无不言。只是祸不及家人,即便殿下要治奴婢的罪,也请宽恕我年过半百的老母。” 沈淮南轻笑道:“我要是真治你的罪,还能容你到现在?” 白桦一时觉察不出沈淮南的情绪是笑是讥,第一时间跪了下去,浑身发抖道:“奴婢不知,请殿下告知。” 沈淮南眼中笑容更甚,亲自上前扶起了白桦。 肌肤相触的一瞬间,白桦有一种过电的感觉。白桦的心头涌起一股酸涩,身体上的反应更加诚实,白桦浑身颤抖得更加厉害。 沈淮南看到眼前抖如筛糠的人,也没有再说重话,用最温柔的语气问道:“你的终身大事,是怎么打算的?” “奴婢愚钝,眼下只想着尽心侍奉殿下、回报生母,无心儿女情长之事。” 白桦虽然听了沈淮南的问题,心里多少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诚恳地回答道。白桦将一碗水端得很平,既体现出了侍奉太子的忠心,也表达了尽孝生母的孝心,让人挑不出任何错来。 可这不是沈淮南想要的答案。 因此,沈淮南追问道:“女子如花,都有花期,既会盛开,也会凋零。你在最好的年华里做这些事,老了有何打算?” 白桦有所领悟,放在上一世,这就是老板对于员工“是否结婚”这个问题的试探。老板们都希望员工能终身服务于公司、忠诚于自己,因此总是要追问员工究竟能放多少心思在公司身上。 白桦自以为理解通透,开始宣誓道:“殿下放心,奴婢今生愿意侍奉于您,直到您厌弃奴婢的那一天。” 听到这样的答案,沈淮南不置可否。 夕阳的光辉透过窗棂撒在了沈淮南的身上,让沈淮南的身躯一半沐浴在阳光中,一半沉浸在黑暗里,仿佛一半是神佛,一半是恶魔。 第229章 “既然你什么都愿意侍奉,那便今夜开始侍寝吧。”沈淮南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的情绪。 白桦却被吓得不轻,连忙回道:“殿下,奴婢一介粗俗之人,只是个厨娘。奴婢只会做饭,不会……” 沈淮南的笑意在嘴角慢慢堆叠,连带着每一寸肌肉都在用力,嘴唇深深地勾起,终于形成了一个完美的笑容。 只听沈淮南轻笑道:“逗你的,你怎么还当真了?” 恶魔终于还是收起了自己的爪牙,心甘情愿以神佛的一面示人。 一旁的张公公察觉出了屋内氛围的不对劲,连忙打圆场道:“白姑娘,今日的食材已经送到小厨房了。你快去瞧瞧,缺了什么跟我讲,我赶紧补上。” 白桦察觉出了张公公的有意解围,连忙应了声是,退出了气氛诡异的大殿。 张公公识趣地跟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了沈淮南一人。 “公公,今日殿下为何……”走过一个转角,白桦确定了身旁空无一人,才向张公公打探道。 张公公还没开口,便长叹一口气道:“白姑娘有所不知,前朝有位重臣看中你的厨艺,点名要你到府里去当厨娘呢。” 这场变故有些突然,白桦的大脑难得宕机,追问道:“要我?殿下怎么回的?” “殿下初始时不愿意,为此不惜跟……不提也罢。”张公公及时止损,只捡要紧的话说:“总之,殿下没留住你,你这两天收拾着东西,等着他们来领你吧。” 白桦自问身为一介厨娘,一直潜心于钻研厨艺,从未参与过任何前朝的事宜。白桦素来并未与朝内的文武百官有何牵扯,因此也无法理解,竟会有一位重臣,宁愿得罪太子,也要把自己要去府上当厨娘。 这也忒吃货了吧,白桦忍不住吐槽道。 只是若单是如此,也无法解释得清楚方才殿内的诡异氛围。 沈淮南的愤怒、失望,还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白桦都看在了眼里。 从前沈淮南善用扑克脸,今日却难得以真面目示人,将真实的情绪全部写在了脸上,显然是已经到了情绪无法自控的程度。 “今日殿下如此动怒,可是另有隐情?”白桦问道。 张公公是宫中的老人了,什么人情冷暖没有见到过。今日之前,张公公便已经猜出了太子对白桦的几分情意,只是今日才发觉,倒是低估了白桦在太子心中的分量。 饶是心知肚明,张公公也不敢将心里的猜测漏出去一个字。 自古宫中主仆一心,都长着同一条舌头。既然太子殿下想要瞒着白桦,那么断没有奴才走漏出去风声的道理。 因此,张公公守口如瓶道:“这个杂家就不知道了。” 白桦知道张公公已经说了他能够说的全部,其他没法说的,再追问也没有意义。倒不如人前讨个好,不做让人为难的事情。 “谢过公公好意了。”白桦笑道:“小厨房中正炖着羊汤呢,公公可要过来喝上一碗?” 若是从前,张公公去或者不去全看心情,取决于肚里是否饥饿。虽说是宫里不敢苛待张公公这种大太监,但是宫中奴才们的伙食,照着太子小厨房的美食相比,还是差了很多。 张公公自从跟白桦关系向好以来,没少去小厨房中打牙祭。白桦每次也从不吝啬,热情款待张公公。 只是眼下,情况却不同了。 太子殿下方才含蓄地向白桦表明了情意,虽然后者浑然不觉。如今要是张公公与白桦相处久了,那么等会回去时,太子殿下怕是要疑心张公公多说了什么。 不得不避嫌。 张公公笑道:“杂家哪有那个福气,还要去当差呢。” “春桃,送张公公一程。”白桦吩咐道。 自从上次春桃出了送错菜的差池,饶是白桦没有再追责,春桃也不敢再去殿前侍奉了。每次白桦去太子殿里服侍用膳时,春桃就乖乖地留在小厨房里,做些力所能及的差事。 “公公,这边请。”春桃在一旁引路道。 虽然这深宫之中,没有哪一条路是张公公这个当了多年差的老太监所不熟悉的,张公公是不可能走错路的。但白桦吩咐春桃为张公公引路,那便是给足了张公公面子,借此表现出对张公公的重视,醉翁之意不在酒。 太子寝殿中,张公公从小厨房处回来。 张公公是人情世故的高手,看出今日太子心情不佳,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但终究防不住沈淮南主动开口。 “这世间,人人都羡慕我位高权重,仿佛从一出生开始,就含了金汤匙,命与别人不同。”沈淮南说这话时,眼里却没有半分炫耀,而是无波无澜,如同深海一般深邃。 “可是,我手里的东西,何曾属于过我呢?” 作为一朝储君,沈淮南向来不在人前展露任何情绪。作为未来君主,他不能拥有常人的七情六欲。因为忍的是情绪,防的却是是非。 可是,皇位也是,手足也是,他的皇位从未真的属于过他,他的手足从未真的爱戴过他。 因为皇位,他从前被其他皇子诱骗,灌下了过量的五石散。虽是太医院妙手回春,但他却落下了终生的病根,食欲一直不比常人,身体也日渐病弱。 第230章 好不容易有个可心的人,好不容易有个精通厨艺、善解人意的厨娘,被上天送到了他的面前,却原来也不是他的。 方才密探来报,告知沈淮南,白桦与楚慕之间在白毛村的那段过往。听过之后,沈淮南心中了然,自知到了该放手的时候。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一切,都是一场虚妄罢了。 他难得悸动的心跳,最终被他强行抚平。 沈淮南再抬头时,眼角划下一行泪痕,却没有任何的情绪。他又成了平日里那个没有任何情绪,长了一张扑克脸的太子,与往日里没有任何不同。 等到春桃送完张公公回来,白桦和春桃两人,一人盛了一碗泉水全羊汤。 今日送来的整只的鲜羊肉,除去给太子做菜的部分,剩下也还有许多,浪费了多少可惜。于是,白桦便将羊肉和羊杂取下一些来,用泉水炖了一锅泉水全羊汤。 羊肉滋补,羊杂味美,用小火煨足了时辰,直炖得汤鲜味美,让羊肉和羊杂的精华全都进了汤里。每一口羊汤都入口即化,带着泉水微微的甘甜。 白桦和春桃聚在一起,自是有说不完的话。 白桦忍不住跟春桃讲了今日在太子殿里惊险的遭遇,白桦不明真相,只是把太子今日的言行举止定义为“奇怪”。 难道说,男人每个月也有那么几天会心情不好? 白桦向春桃娓娓道来,表达了自己的困惑。 春桃虽然厨艺不精,对情场之事却是略懂一二。不然也不可能人在深宫之中,还在想着宫外的青梅竹马了。 春桃听了白桦的描述低头想了一会,最终坦白道:“如果阿姊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么,太子殿下,大概是看上你了。” 寒冬腊月,白桦不知道是在外面冻久了,还是被春桃的判断给惊到了,一时之间竟觉得下巴动弹不得。 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惊掉了下巴。 第98章 炭火烤全羊 白桦的脸颊爬上一抹红霞。 停顿半晌, 白桦问道:“你为何觉得太子殿下……看上我了?” “白阿姊,平日里见你煎炸炒涮样样精通,想不到在感情上竟是个榆木脑袋。”春桃取笑道:“若是没看上你, 太子殿下身为一朝储君, 怎么会对你一介厨娘之事如此上心?” “那是因为……” 白桦想说太子殿下为人谦和、礼贤下士, 可是话到嘴边, 想到平日里沈淮南种种恶劣行径, 又觉得这话要是说出口, 未免忒违心了些。 于是, 白桦只能吞吞吐吐道:“即便如此, 也只是一时之兴而已, 做不得数罢了。” “做不做得数, 只要阿姊你还在宫里,那就有的是时间, 和太子殿下培养感情。”春桃童言无忌,却让白桦触目惊心。 是了, 娘亲还在宫里, 享受着太医的照拂, 白桦因此要久居深宫之中。 不论太子殿下近日来的古怪举止是何原因, 白桦都不能忘了自己身为厨娘的本分, 断没有吃独食的道理。白桦想了想,让春桃盛了一碗羊羹送到太子府上去。 春桃误以为白桦开了窍,连忙应了声是, 忙不迭地送羊羹去了。 等到春桃走后,白桦却长久地叹了口气。 太子殿下身为胤朝储君, 未来后宫三千佳丽,哪怕太子殿下如今当真对自己产生了几分朦胧情谊, 也是指望不了的。 小厨房的火炉将白桦的双手烤得很暖,白桦的心中,却尽是一片寒凉。 太子殿内,春桃求见。 张公公平日没少受到白桦厚待,见是小厨房中来了人,自然乐意替春桃通传,只是还要问过太子的意思。 “殿下,小厨房中做了羊羹送过来。听春桃姑娘说,这道羊羹是白厨娘特意用了寒冬的冰泉水,烧小火慢慢炖出来的。据说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殿下可要尝尝?”张公公问道。 沈淮南原本正在温书,身体乏得很。听了张公公的通传,也乐得忙里偷闲,喝上碗羊羹休息半晌。 沈淮南哪怕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嘴上依然是个不饶人的主,不冷不热地训斥道:“你倒是愿意为她献殷勤。” 太子殿下没名没姓地这么一点,张公公八面玲珑,立刻懂了自己的失言。 张公公主动掌嘴两下,告饶道:“奴才有罪,请殿下责罚。” “罢了,是她会笼络人心,还知道送碗羊羹过来讨好我。” 沈淮南的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此番作为,显然是装生气、真傲娇。 张公公服侍太子殿下这么久,最是知道太子是什么性子。听了这话,立刻会意,连忙从春桃姑娘手中,将那碗羊羹端到了太子面前。 张公公还顾不上侍奉,就见沈淮南自己用汤匙舀了一勺,送入嘴里之后,却见沈淮南的表情微变。 张公公心里一惊,莫不是这份羊羹有什么问题? 张公公方才光顾着奉承,竟忘了银针试毒这一步。若真是太子殿下吃出了什么好歹,张公公便是长着三头六臂,也是不够砍的。 张公公连忙上前要去一探究竟。 第231章 谁知却见沈淮南挥了挥手,这是屏退众人、只留他一人在屋里的意思。片刻之间,屋内除了张公公之外,再无他人。 一旁的张公公冷汗狂冒,整个人湿漉漉的,像是刚淋过一场大雨一般。 张公公膝盖一软,跪到了地上。 张公公老泪纵横,开始陈情道:“奴才六岁入宫,侍奉殿下十余载,无不尽心竭力,请殿下看在奴才一片忠心的份上……” 看着张公公一副表忠心的戏码,沈淮南脸上的表情更加讳莫如深。他不知道自己的近身太监,何时竟这么不懂得察言观色。 看到身边的众人都走没影了,沈淮南这才捂住口鼻,轻声咳嗽起来。 咳过之后,沈淮南指了指碗里的羊羹,骂道:“这么烫,你端过来之前,就不知道晾凉了吗?” 张公公用手去试了试碗壁的温度,却被烫了个哆嗦,连忙撤开了手。 原来太子殿下方才装深沉那么半天,就是着急喝羊羹被烫到了? 张公公想到方才自己被吓到跪地求饶,顿时一脸黑线。但终归主仆殊途,自己的主子哪怕是脾气性格古怪了点,到底也要尽心侍奉才是。 于是,张公公自以为识时务地说道:“是奴才的不对,奴才这就把这道羊羹撤了,再给殿下拿些冰块来敷。” “慢着。”沈淮南拦住了张公公,说道:“谁让你撤下去了,放着晾凉了我还要喝。” “是。”张公公领命。既然羊羹殿下要留着,张公公只能去拿冰块去了。 张公公走后,大殿之中空无一人。 沈淮南趁着殿里没人,小心翼翼地拿着汤匙又舀了一勺。入嘴之前,放在嘴唇前吹了又吹,耐心等到了羊羹温热不烫嘴,这才送入嘴里,满脸都是享受满足的表情。 除了羊羹的美味带来的惊艳之外,更让太子开心的,是白桦对他的上心。让他在又一个孤苦无依的冬季里,心里暖暖的。 方才沈淮南还想过,若是白桦无意于他,那么他也只能成人之美。如今看来,倒是可以争上一争了。 沈淮南的唇角微扬,勾起了一抹狡黠的笑容。 御膳房中,白桦和春桃正在忙碌。 这日,夷国的使臣过来求和,胤朝皇帝设宴大摆宴席、以示国威。 这可是项大工程。御膳房忙不过来,便让各宫各院的小厨房也增派些人手。白桦和春桃都在名单之列,因此早早地过来帮忙。 御膳房总管派给白桦和春桃的活,是做一道炭火烤全羊。 炭火烤全羊说难做也不难做,说简单却也不简单。 人人皆知,夷国是马上民族【注释1】,平日里食用牛羊众多,是品评牛羊肉的行家。一道牛羊肉做得好不好,夷国人一尝便知。 更何况,炭火烤全羊在夷国是一道款待贵宾的国宴菜,寓意着两国的情谊深厚。 今日,皇帝款待夷国使臣的宴席中特意设置了一道炭火烤全羊,便是想以夷国国宴的标准,来款待夷国使臣。一方面,体现出胤朝对于夷国的重视,而另一方面,则暗含着拉拢之心。 这么重要的一道菜,做得不好怕是项上人头不保。 御膳房中,诸位御厨推来推去,最终也没人愿意领下这项苦差。最终,御厨们官官相护,把这项出力不讨好的差事推到了和他们平日里并无往来的白桦身上,大家悬着的心这才终于放了下来。 白桦第一次来御膳房,就被指派了重要活计,原本还以为是御膳房主管格外器重自己,直到从春桃口中听到了因果,才知道这帮御膳房的御厨们的险恶用心。 白桦是过来御膳房帮忙的,若是白桦这道炭火烤全羊做得好了,那便是整个御膳房的功劳,到时候皇帝有赏,人人都能有份。 而若是做得不好,不合外来使臣的口味,御膳房的罪过可就大了,到时候御膳房的众人会把责任都推在烹饪这道菜的白桦身上。 御膳房的人只想分白桦的一杯羹,到头来遇上麻烦,责任却是白桦一人承担。 其心险恶,可见一斑。 白桦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好不容易才让心中的怒火平复下来。 白桦与春桃咬耳朵道:“我们跟他们心连心,他们跟我们玩脑筋。这种地方太凶险了,咱们以后不要来了。” “白阿姊,咱们先把眼前这关给过了吧。”大事面前,春桃倒是难得的冷静,说道:“咱们先把这道炭火烤全羊给做好,到时候无论是生是死,春桃都陪着你。” 春桃紧紧地握着白桦的手,通过手掌的温度,捂热了白桦的手,给白桦带来安慰。 正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患难方见真心,春桃今日所作所为,足以见其忠心,白桦平日里没白疼她。 白桦低垂着眼,再抬眸时,眼中只剩下坚定的信念。 是福是祸,自己说了才算。 御膳房中的整羊已经有下人处理好了,但是保险起见,白桦还是亲自清洗了一遍,防止有的下人偷奸耍滑,清洗得不到位。 第232章 白桦将去皮洗净的整羊腹中掏空,放入秘制调味料。再在整羊的表面上,抹上盐巴、调料、糖霜烤全羊三件套。最后,整羊上炉烤肉之前,还要在整羊的表面上,刷上一层香油,这才放入炭火之上,让火焰深入内里,进一步将羊肉的香味激发出来。 没过一会,白桦就能看到羊肉的表皮正在微微变色。羊肉的表皮逐渐变得红润油亮,羊肉的肉质也慢慢地变得皮脆肉嫩,带来绝妙的口感。 烤全羊用的是小羊,肉质最为细腻,经过猛火烘烤,也不会肉质干柴,而是绵密出汁。很快就有肥嫩的肉汁顺着羊肉流了下来,滴到了炭火之上,不断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除了羊肉的品质极高之外,白桦还有一处上心之处。 用来烤全羊的炭火,取材于上等的果木。果木烤制时不似其他木炭一般粉尘众多,扰了食客吃烤全羊的雅兴。除此之外,果木燃烧时自带的果香,也是让炭火烤全羊这道菜的美味推上一个新的高峰。 两面烤到八成熟,白桦便将整羊从烤架上取了下来,放入盘中。 长时间的烤制,让羊肉自身温度过高,尚有余热。若是将烤全羊老老实实地烤到全熟,那么等到端菜上桌之时,羊肉本就全熟,又被自身余热加热一番,肉质已经过老。 倒不如将烤全羊先烤到八成熟,再利用羊肉自身的导热性,让羊肉被余温加热到恰到好处的熟度。既不会过老,也不会夹生,口感刚刚好。 白桦将烤好的烤全羊放入盘中,加了些果蔬用于摆盘。 上桌之前,用刀在烤全羊的背上横竖砍了几刀。不需要白桦多么用力,烤全羊的表皮已经被烤到酥得掉渣,接触到刀面时,传来一声好听的咔嚓声,自发地形成一道裂口。 御前的宫女过来把这道菜端走时,还没忘感慨一句:“姑姑真是好手艺,这道菜放在大殿的正中间,绝对不失了美感。” 听到这话,白桦还不待反应,春桃却已经双腿一软。 宫女过来端菜之前,白桦和春桃原本还在互相安慰、心存侥幸。 万一皇上和夷国使臣出于种种原因没有吃这道菜呢? 谁知这道炭火烤全羊,将被放在大殿的正中间,竟然是整场宴席的主菜。那便无论如何,也要群臣一起尝过才行了,自然躲不开被食用和品评的境遇了。 白桦和春桃将彼此的手牢牢地握在一起,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手掌中沁出的汗滴。 御膳房将这种做不好就掉脑袋的活计分给了白桦和春桃二人,她们的生死全都掌握在了前朝官员的手上。 大殿中,皇帝正与夷国使臣觥筹交错。 “今日之前,早对陛下的英明神武有所耳闻。只是今日夷国虽然战败,夷国将士却没有甘居人下之心,陛下怎么看?” 夷国虽是打了败仗过来求和,到底是依仗着夷国资源强盛,言语间颇有几分不服气的意思。仿佛今日胤朝皇帝若是敢羞辱于他,明日夷国便会派兵出征,将战争重演。 “今日只是饭局,明日再谈国事,先专心吃饭吧。” 皇帝自然也知道夷国使臣的心中所想,言语间多是劝慰之意,生怕引起祸端。 毕竟胤夷两国多年的战火已经洞空了胤朝的粮食、经济和资源,若是这场仗再打下去,不论打输还是打赢,都是对国家根本的动摇和消耗。 胤朝忌惮夷国兵强马壮生怕战争重演,夷国担忧胤朝借着胜利想将夷国国土据为己有。胤夷两国的官员代表都知晓对方的软肋,整场饭局的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剑拔弩张。 皇帝给身旁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连忙高声道:“奏乐,开席——” 一道道精美的宫廷菜式被宫女们端了上来,放在了诸位大臣和皇帝的面前。 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君子之姿,大殿之中,谁也没有再高声说话,大臣们拿起筷子品尝美食,时不时与身旁的同僚窃窃私语。 “这道鸡髓笋不错【注释2】,鲜味十足。” “我倒觉得水平不够,腥气了些。” 夷国使臣本就有了不服之心,哪里愿意夸奖敌国的美食佳肴,不论端过来什么菜,都能够被他挑出刺来。 眼见着几道菜过后,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黑。 皇帝一旁的太监连忙打圆场道:“许是胤夷两国饮食风俗不同,不合大人的口味。接下来这道菜,可是专门为您准备的,您瞧好吧。” 太监故意卖了个关子。 只见下一道被端上来的菜不是别的,正是皇帝特意为夷国使臣准备的炭火烤全羊。 炭火烤全羊这道菜是夷国的国宴菜,专门用来款待外宾,如今竟然反过来,被胤朝厨子做了端给夷国人吃。 夷国使臣见状,脸上不怒反笑道:“我倒不知道,胤朝人还有抄别人的习惯。世间人人皆知,这道炭火烤全羊明明是我们夷国人发明的食物,至于怎么端到了胤朝人的桌子上的,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皇帝的脸彻底黑透了。 第233章 这道炭火烤全羊本是精心准备的一番心意,到了夷国人嘴里,却成了胤朝的不对。皇帝煞费苦心,想要让夷国人宾至如归,特意做了夷国当地的美食来盛情款待,夷国人竟然反咬一口,竟反过来说他们抄袭。 皇帝龙颜震怒,正要发作,却见太子殿下举杯而起。 “父皇莫要动怒,先容我说两句。” 太子殿下这个时候发言,无疑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大家的目光一时之间全都聚集在了沈淮南的身上,想要看他打算说些什么。 “也罢,你先说吧。”皇帝的理智瞬间回笼,想要看自己的亲儿子、未来的储君会如何处理这种争议。 得到父皇的首肯,太子殿下这才悠悠地开口,说出来的却是满堂震惊的话语。 【注释1】马上民族:形容一个民族生活在草原地区,以游牧经济为主,逐水草迁徙,居无定所。 【注释2】鸡髓笋:是红楼菜中的一道珍品。咸、鲜。脆、嫩且爽口,颜色黄白。它将鸡腿肉去掉,留下骨头,敲碎取出骨髓,点缀在鲜笋盘中。雅致,清透,营养丰富。 以上注释来源网络。 第99章 蓝莓山药塔(一) 只听沈淮南轻咳了两声, 开口说道: “古语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叶徒相似, 其实味不同【注释1】。羊肉胤夷两国都有, 菜肴的做法上却有所不同, 只是长得相似罢了。” 夷国使臣身为文官, 哪里会不懂这句话的出处。 当年晏子出使楚国, 被楚国君主百般刁难, 若不是晏子聪慧过人, 怕是连累国家蒙受耻辱。 沈淮南的言外之意便在于此, 若是使臣再次出言不逊, 胤朝不介意效仿楚国的做法,到时候就要看使臣能否比肩晏子, 不让自己的国家蒙羞了。 夷国使臣忍不住打量着放出如此狠话的沈淮南,却见后者嘴角噙着笑意, 皮肤显露出病态的苍白, 怎么看也不像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夷国使臣在心里自我安慰道:“许是我想多了, 眼前这位胤朝太子明显是个病秧子, 哪里会有如此心智。” 谁知沈淮南却步步紧逼, 让张公公将炭火烤全羊端到了夷国使臣的面前。 “请使臣大人尝尝,这道珍馐,与当年晏子尝过的美味, 有何不同?” 夷国使臣撞上沈淮南孤狼一般凶狠的目光,只那一瞬, 顿时让夷国使臣脊背发凉,后脊梁骨的汗毛根根竖立起来, 被穿堂的冷风一吹,愈发令人心惊胆战。 下一秒,沈淮南重新又换上笑眯眯的表情,问道:“使臣大人,你怎么不吃呢?” “吃,我这就吃。” 夷国使臣被沈淮南这么一吓,就连筷子都拿不稳了,哆哆嗦嗦地夹了一块羊肉。汗水浸透了筷子,一个手滑,夷国使臣刚夹起的羊肉就掉到了地上。 大堂之中,传来胤朝众臣子的嘲笑声。 方才,胤朝被夷国使臣占尽了口舌便宜,如今夷国使臣却被胤朝太子吓得在堂前出丑,也算让胤朝出了一口恶气。 “喜欢就好,特意为你做的呢。” 沈淮南唇角一勾,笑容却不达眼底。 仗着身体不好,沈淮南一向对朝堂之事能推脱就推脱,笑着看其他几位皇兄皇弟在父皇面前争宠,抢着进言献策,争着头破血流。 毕竟太子已立,高下已分,沈淮南没必要再将自己置于水深火热之中,分那寥寥一杯羹。 可如今,沈淮南却主动开口,平息了一场两国之间的争议。只因方才张公公凑到了沈淮南的耳旁,悄声说了一句话: “这道炭火烤全羊,是白姑娘做的。” 沈淮南缀满金银玉饰的手腕敲了一下桌面,饰品与桌面相撞,带来一声清脆响声,引得群臣侧目。 片刻后,群臣见到太子这边无事发生,没有热闹可瞧,这才收回目光,继续欣赏宴席中舞女的曼妙舞姿。 沈淮南这才面上不虞,轻声向张公公质问道:“她凑这个热闹干什么?” 自从白桦成为太子的私厨以来,哪怕再辛劳,也从未主动向沈淮南讨过一次赏赐。足以看出白桦并非贪得无厌之人,认真履行着双方的交易。 “回殿下的话,白姑娘是被御膳房主管叫去的,不由分说,便被安排了这项活计。”张公公同样小声回应着。 这个缘由在沈淮南的预料之内。 御厨们一贯捧高踩低,向来那些有油水可捞、能够在主子面前露脸的活,都被那些资历深、势力高的老人霸占着。唯有这种出力不讨好的活,会交给白桦这种新人去做。 做得好是御膳房的共同功劳,做不好是新人一人的祸事。关系撇得干干净净,福祸分得一清二楚。 沈淮南叹了口气,平日里,白桦是多么有头脑的一个人,怎么到了这种事情上,不晓得推脱一二。别人给她挖了坑,她就直直跳了进去。 看到夷国使臣借机生事时,沈淮南心里便清楚,若是夷国使臣借这道炭火烤全羊生事,事后做这道菜的厨师,不可能不被发落。 因此,才在父皇为难之际,主动站了出来。 沈淮南通过引经据典,三言两语便占了上风,吓得夷国使臣不得不吃。 第234章 见状,皇帝满意地笑道:“出落得愈发挺拔了,南儿最近身体可有好转?” “回父皇的话,自从儿臣的小厨房中多了一位妙厨,哄着儿臣的胃口是越来越好了,身体也比日前康健不少。”沈淮南恭谨地回道。 二人表面上是在谈家事,实际上还是在谈国事。 夷国使臣被派来胤朝之前,对于胤朝有一位病秧子太子的事情早有耳闻。使臣本想着如今的胤朝君主虽然狠厉,但一旦到了下一代君主手上,便有了可乘之机。 谁知夷国使臣方才与这位病秧子过招不过一两句话,言语间便落了下乘。 如今,听说了太子的病已有了向好之势,使臣回去后自会如实汇报,劝说夷国君主放弃再次攻打胤朝的心思。 眼下,使臣不敢多言,只一心吃着面前的炭火烤全羊。 刚刚出锅的炭火烤全羊色泽红润,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经过炭火的长时间烤制,早已被烤得皮酥肉嫩,筷子轻轻一触碰,外皮便酥得掉渣,内里的羊肉却呈现松软的粉嫩,正往盘子里滴着肉汁。 “倒是有几分皮毛功夫。”使臣在心里嘀咕着。 使臣本以为这道炭火烤全羊徒有其表,谁知道空口一尝,却发现口味另有乾坤。 外皮的脆,羊肉的嫩,肉汁的鲜,同时出现在这道炭火烤全羊里。炭火烤全羊的一旁还贴心地附上了瓜条、鲜蔬、椒盐、酱料等佐料和解腻之物。 虽然使臣不想承认,但这道炭火烤全羊,应当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在料理上,绝对不似方才自己所言那般只是一味模仿,而是别有一番风味。 当真是用心了。 夷国与胤朝之间虽有边界相邻,但到底是路途偏远,夷国使臣一路艰辛来到胤朝,路上没少舟车劳顿。 如今刚一到胤朝,就被皇帝设宴款待,吃的还是家乡的美味佳肴,一时之间,心里也涌入了一股暖流。 这道炭火烤全羊,既彰显了胤朝的国威,又让两国的关系有所缓和。 饭局过半,夷国使臣连忙拿出此趟出行带过来的礼物。 金银珠宝自是无需多说,经常在两国外交之间看到。唯有一物并不寻常,只见夷国使臣奉上了夷国所特有的植物及其种子。 特别是一种福寿果【注释2】,最为罕见。 福寿果在胤朝已知的外界国度中,唯有夷国拥有。如今夷国舍得将此物及其种子相赠,想来是真心愿意与胤朝建交。 胤朝君主看到如此情形,龙颜大悦。当即命人妥善收下,又回赠了夷国使臣一份大礼。 有了如此的破冰之举,胤夷两国在这场饭局的后半场吃得轻松许多,谁都没有故意再说伤害感情的话语,一场宴席最终吃得其乐融融。 吃过之后,胤朝君主领着夷国使臣参观了胤朝的宫殿。 只见胤朝的宫殿气势恢宏,一砖一瓦都造价不菲,足以见大国之姿。练兵场中,还可以看到训练有素的将士们正在练兵,哪怕是在安乐之时,将士们的训练也从未倦怠,以备不时之需。 有谋略的君王和太子,富裕的军用储备和富丽堂皇的宫殿,足以看出,胤朝此次打败夷国,并非一时侥幸,而是运筹帷幄。胤朝远比夷国想象中要强大,夷国短期内再次出兵打仗,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夷国使臣自然知道胤朝君主此举的用意,告辞之时,特意说了句:“今日之见闻,吾必如实告知主上。” 胤朝君主看到此人如此识时务,心中甚是宽慰,连忙命人将其好生相送,一直送到了胤朝的城门口,双方才告别。 经此一别,胤朝至少会有百十年的安稳日子可过,不用再担心夷国在边界生出祸端。 平息了胤朝的一大祸患,太子功不可没。 皇帝笑道:“你我既是父子,也是君臣,朕自当赏罚分明。说吧,此次你有功在身,想要朕拿什么赏赐?” “回父皇,儿臣想要回我的厨娘。” 若是别的时候,面对赏赐,身为太子的沈淮南免不了与皇帝虚与委蛇一阵,一直等到再推脱不得的时候,这才勉强地收下父皇的赏赐。 毕竟君臣有别,皇帝赏什么,臣子便要什么。身为臣子,从来不去肖想不切实际的东西,是太子与皇帝的相处方式,也是沈淮南的处事之道。 然而这次,沈淮南却没有任何推诿,直接回答道。 皇帝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再也笑不出来。 先是本朝的大将军,后是一国的储君,一个两个的,都想要一个厨娘(还是同一个)作甚?这位厨娘拢共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分给两个人?更何况,前几日皇帝刚把这位厨娘赏赐给了楚大将军,哪有现下讨要回来的道理? 皇帝如今已经年过半百,偏头痛的毛病经过宫中太医的疗愈,已经康复不少。 但眼下,皇帝只能伸出兰花指,虚虚地扶了扶自己的额角,含糊地回道:“朕头疾发作,你的要求,朕改日再回你。” 说罢,不待太子有所反应,皇帝便被太监扶上轿子,遁了。 沈淮南看着皇帝幼稚的行为,无奈扶额。 第235章 既然向皇帝讨赏这条路走不通,那便只能另寻别的法子。他沈淮南的厨娘,断没有被别人抢了去的道理。 沈淮南眼角眉间尽是冷意。 【注释1】摘自汉朝《晏子使楚》,作者刘向。 【注释2】福寿果:蓝莓在古代的雅称。 以上注释来源网络。 第100章 蓝莓山药塔(二) 小厨房中。 白桦和春桃坐立难安, 在等御膳房那边的回话。 “白阿姊,我怕。”春桃的语调都带了颤音。 白桦虽然也很紧张,却强装镇定, 安慰道:“这个节骨眼上还没有消息, 多半是好消息了。” 春桃心下一寻思, 若是那道炭火烤全羊夷国使臣吃得不满意, 皇帝怕是早就降罪于她们了。如今还没有任何音讯传来, 想来是吃得尚且满意。 春桃松了口气, 下一秒, 肚子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在寂静的空间里, 听得尤为清晰。 “咱们也别干等着了。”白桦戏谑道:“一不做, 二不休, 干脆做点吃的垫垫肚子吧。” “好。”春桃被白桦这么一笑,脸颊有些羞红。 白桦让春桃去削山药, 春桃老实地应了。没一会的功夫,就传来了春桃“哎呦”“妈呀”的叫嚷声。 白桦有些纳罕, 慌忙问道:“怎么了?” “白阿姊, 山药磨得我的手好痒【注释1】。”春桃委屈地小嘴一撅。 白桦看了一眼春桃的一双小手, 刚刚还白白嫩嫩的, 现下却已经红肿一片。白桦连忙将春桃的手用清水冲洗一番, 为春桃生起了炉火,让春桃在炉子前烤火,进一步起到止痒效果【注释2】。 沈淮南进门的时候, 白桦正用双手焐着春桃的一双小手,试图为她传递一些温度。 沈淮南方才已在门口驻足片刻, 只是白桦与春桃二人未曾察觉,沈淮南方才将二人的小话尽数听了个清楚, 不由得起了逗弄的心思。 “咳咳。”沈淮南轻咳了一声。 白桦这才注意到来人,连忙和春桃起身行礼。 沈淮南不置可否,问道:“今日夜宴上那道炭火烤全羊,是你做的?” 白桦抬眸,试图从沈淮南的脸上捕捉一些细节。谁知后者的脸上半分情绪也没有,一张标准的扑克脸,让白桦也拿捏不准,沈淮南此行的来意。 “是。”白桦并不多话,只是应了。 沈淮南嗯了一声,道:“你做得很好,父皇赏了你一些夷国进贡的福寿果。” 一旁的张公公嘴唇微微颤抖,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明明是太子殿下在夜宴上与夷国使臣明争暗斗,帮白桦免去了一场无妄之灾,白桦如今才能安然无恙。福寿果更是夷国进贡给胤朝,是太子做主赏给了白桦的,还非要假借君王之名。 真心待人好,却张不开嘴,全靠人脑补。 “殿下……您……唉!” 张公公沉吟片刻,觉得作为一个忠仆,既然主子不想多说,那自己也只能上下齐心,替主子保守秘密。 白桦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笑意,真情实感地感谢道:“多谢殿下赏识,民女才得以入宫侍奉。民女能有今天的一切,多亏了殿下。” 白桦自以为人情练达,心想若单是为了打赏,太子没必要大老远跑这一遭。怕是因为君主的赏赐让殿下怀疑了她的忠心,因此白桦只得再三陈情,表述忠心。 “你……罢了罢了。”太子叹了口气:“这几日,你记得把这福寿果早些吃了,莫要放坏了,辜负了美食。” “多谢殿下提醒,这是自然。”白桦应道。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听到两个人前言不搭后语,完全不在一个频道,张公公头都大了。 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说话呢? “今日宴席之间特别凶险,夷国使臣看到这道家乡菜,趁机发难,说胤朝人喜好抄袭。是我出面,替你摆平,才帮你逃过一劫。” “福寿果也是我赏给你的,我听说福寿果有美颜抗衰老之效,特意为你留着,又生怕下人克扣,一收到紧赶慢赶给你送过来了。” 高冷的太子殿下双目含情,终于将实话尽数说出。听了这话,呆萌的厨娘的眼中先是惊诧,后是了然,神情慢慢变得柔软,伸出水葱般纤细的手指,与太子的手环环相扣。 “殿下这般用心,民女感激不尽,不如我们……啊,痛!” 一把扇子无情地敲在了张公公的头上,敲没了张公公脑内的一番奇思妙想。 “当真是愈发没规矩了。”沈淮南眉头紧皱,斥道:“都说了回宫,你怎么一动不动,是我使唤不动你了?” 张公公脑内剧场被人打断,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呆呆问道:“您不和白姑娘一起吗?” 张公公的脑袋又挨了一扇子,终于清醒,连忙应道:“是,奴才这就扶您回宫。” 在张公公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沈淮南用一柄扇子遮住了脸,隐藏住了微微上扬的嘴角。 白桦愣在了原地,一种诡异的磁场在这间房间里回荡。白桦的心里酸酸涨涨的,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在心底蔓延。 “白阿姊,你怎么了?” 第236章 目送太子殿下走后许久,白桦仍然望着门口的方向。春桃好奇地仰起一张小脸,不明所以地问道。 “无妨。” 白桦回过神来,回答的声音有些许的落寞。 傍晚,白桦躺在床上,夜不能寐。 从前白桦睡不着,只因为小厨房背靠冷宫,入了夜,总有些冷宫妃嫔不甘落寞、深夜痛哭,魔音绕耳,吵得人不能安睡。 今晚,白桦却因为有了心事从而产生共鸣。竟将冷宫悲戚哭声听进了心里去,也产生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第二日,白桦顶着硕大的黑眼圈,一大早就托春桃去找了位昨日皇帝跟前当差的小太监,叫过来问话。 再不知道真相,白桦日夜不能安睡,倒不如直接问个清楚来得痛快。 “你昨日可是在夜宴上当值?” “回姑娘的话,正是。” “昨日夜宴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与我细细道来。” “没问题。” 白桦从小太监的口中听说了昨日夜宴上发生的事,她做的那道炭火烤羊排竟成了众矢之的,不免心惊肉跳。 原来昨夜竟那般凶险,都是太子慷慨相救,白桦才得以化险为夷。 “陛下昨日与群臣吃得尽兴,可有赏赐给下人些什么?” 白桦将心里最后一个疑惑问了出来。 小太监回想起昨日的赏赐,笑得几乎合不拢嘴:“那是自然。陛下宅心仁厚,昨日凡是当过差的,不论什么职位,皆有赏赐。” 白桦点头,追问道:“可有赏赐给御膳房福寿果?” 谁知小太监听了这话,表情一脸惊愕:“这可不兴乱说,福寿果是夷国进贡的贺礼,哪里是咱们这些做奴才的能够分到的,左不过是赏了些银钱罢了。” 白桦终于顿悟,为何太子殿下昨日会来小厨房中,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语。 同在宫中为奴为婢,小太监从皇帝那里讨到些赏钱就开心得不行。而太子待白桦,却格外宽厚些,竟将夷国进贡的贺礼慷慨相送,还不言不语,不需要她感恩戴德。 小太监走时,白桦给小太监的兜里,塞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用手比划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小太监知晓白桦的意思,也乐于替白桦保守秘密。原因无他,若是嘴不严实,下次再有这种通风报信的好事,就轮不到自己了。 白桦送走了小太监,心里有些感动。 太子虽然嘴上凶巴巴的,心肠却是极好的。白桦无以为报,于是想到昨日太子送过来的福寿果,便全都精心清洗了,打算做入菜中,投桃报李,送给太子尝鲜。 古代的福寿果就是现代的蓝莓,夷国用于进贡的蓝莓自然都是上等大果。 这些蓝莓不仅长相晶莹透亮、圆润饱满,口感更是细腻多汁、酸甜可口,只需轻轻一捏,就有果浆从表皮迸发出来,顺着表皮的边缘汩汩流下。 白桦将蓝莓放入锅中,加入糖霜进行熬煮,熬成酸甜可口的蓝莓果酱。 接下来,白桦开始削山药,有了昨日春桃的前车之鉴,白桦削山药时特意戴上了防护措施,手指没有被山药的表皮所刺激,轻松削完了好几根山药,上锅蒸熟后,趁着山药松软切段。 最后,将切好的山药段一层横、一层竖地垒起来,摞成一座漂亮的山药小塔。再在山药塔上,从上至下地淋上蓝莓果酱,摆盘时,在山药塔的周围摆上一圈新鲜蓝莓,一道蓝莓山药塔便大功告成。 白桦做好了蓝莓山药塔,接着又做了几道菜,与蓝莓山药塔一并送去了太子宫中。 事到如今,白桦若再装作不知道太子的一番情意,未免过于矫揉造作。只是白桦无法回应太子的这份深情,因此只能选择回避。 白桦将蓝莓山药塔送到了张公公手上,便要回去。 张公公连忙留步道:“白姑娘,你又何苦为难我呢?你若是不进去侍奉太子用餐,到时候太子发起火来,我这个老头子可就遭殃了。” 张公公是懂得拿捏人心的,他有意撮合二位,从中添柴加火,帮助两人的感情升温。 白桦叹了口气,张公公到底是无辜之人,没必要给他找不痛快。 白桦只得复又接过那盘蓝莓山药塔,像是接过了什么重担一般,迈着沉重的步伐踏入了太子的宫中。 只是白桦离近了才发现,太子的宫殿中,不只有太子一人。 有一个人坐在太子的旁边,若即若离,这身影的轮廓竟看着有些眼熟。 会是谁呢? 白桦想要凑近去看,太子却已经耳通八方,听到了白桦的脚步声,唤道:“既然过来了,就到我跟前来侍奉吧。” 白桦知道太子正在待客,原本正打算悄声离开,听见这话,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人前不能失了规矩,特别是有外人在的时候,白桦将食物尽数放在太子面前,恭谨地行礼。 “抬起头来看看,这是不是你的熟人?” 太子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伸出一根手指,手上用了几分力,将跪在地上的白桦的脸颊抬了起来。 太子鲜少与白桦有这般亲近的举动,白桦有些茫然,不知道太子此举的用意。 第237章 只是白桦的下巴被勾得生疼,眼下也只得抬起脸来,目光对上,这才看清太子对面坐的不是别人,正是消失了多天的楚慕。 或者现在应该叫做,楚大将军。 【注释1】削山药会手痒的原因:山药中含有皂角素,皮肤直接接触山药,可能会产生炎症反应,出现皮肤发红、瘙痒等症状。 【注释2】烤火止痒的依据:在切山药时,如果山药的粘液接触皮肤导致痒痛,可以立即把两手放到较热的火炉旁暖和一下,因为在高温下,山药中致痒的酶类成分可以迅速被溶解,可以降低对皮肤的刺激性,手痒也随之缓解。 以上注释来源网络。 第101章 糖醋脆山药 一别多日, 白桦再次见到楚慕,竟然是在太子的宫中,一时不知道作何感受。白桦心中有太多的疑惑等待答案, 眼下却开不了口。 能够出入太子宫中, 受到太子以礼相待的自不是凡人。白桦虽不明确真相, 但已经对楚慕的身份有了预期。 偏偏沈淮南抬眼看到白桦过来, 故意要问:“我听说, 楚将军与我府上的白厨娘是旧相识?” 白桦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从前竟不知道楚慕是胤朝的大将军, 白白被欺瞒了这么久。也是, 只要存心不说, 白桦又哪里会想到, 流落到白毛村的受伤士兵, 竟会是胤朝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白桦在一旁侯着,也在好奇, 沈淮南的这个问题,楚慕会如何作答。 “是有过一面之缘。”楚慕冷淡道。 楚慕的话, 像是尖刀一般, 刺痛了白桦的心。 白桦与楚慕相逢于微时, 彼时白桦还是一名村中厨娘, 楚慕则是被白桦施救后的一名伤兵。楚慕辛勤于劳作, 白桦洗手作羹汤,二人男耕女织,度过了那样美好的一段岁月。 却原来, 在楚慕眼中,不过是一面之缘罢了。 今时不同往日, 如今楚慕身份已不一般,到底是心境也不一般了。 白桦将眼底的落寞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来, 一脸平静地把做好的饭食端上了桌,精心做的蓝莓山药塔放在了近处,方便沈淮南食用。 沈淮南看到白桦的小动作,眼神一亮:“今日有新菜品?” “回殿下的话,这道蓝莓山药塔,是用的殿下赏赐的福寿果做的。殿下赏赐奴婢,特意做给殿下尝尝鲜。”白桦恭谨地回道。 蓝莓最是酸甜开胃,这道蓝莓山药塔,作为餐前小食来品尝倒也不错。只是沈淮南没有动筷,却饶有兴致地将这盘蓝莓山药塔推到了楚慕的面前。 “楚将军是客人,尝尝我宫中的厨娘手艺如何。”沈淮南开口道。 楚慕笑容勉强:“我素来不喜甜食。” “哦?”沈淮南唇角微弯,笑道:“既然楚将军不喜欢,那我只好独自享用了。” 桌上的蓝莓山药塔模样做得相当精巧别致,层层山药摞成宝塔,浇上新鲜的蓝莓果酱,肉眼可见的诱人。 沈淮南没再客气,用匙子舀了一勺,送入嘴中,露出的表情一脸享受。山药泥细腻绵密,蓝莓酱入口酸甜,便是怎么吃也吃不腻的。 沈淮南半真半虚地说道:“只可惜楚将军不感兴趣,倒是辜负了美食。” “是我没福气了。”楚慕回道,语气依然是冷冷的,听不出真情实意。 楚慕之所以今日会到太子宫中,原是受到太子邀请,说是今日圆月当空,难得的好日子,要请楚将军一起作诗饮酒。 饶是楚慕并非读书之人,也知道太子的这个理由找的有多么牵强,却也不得不踏上鸿门之宴。 楚慕起初还不知道太子叫他前来的目的,却在看到白桦端菜上桌之时,一切都懂了。从白桦推门进屋的那一刻起,一场无声的战争在两个男人之间爆发。 楚慕不敢过多言语,生怕被太子寻到错处招来祸患,更怕太子迁怒白桦,为白桦惹来杀身之祸。因此楚慕只能强装镇定,饶是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也要装作不甚熟悉的模样。 因此,殿中竟出现了这般滑稽的一幕。 两位情敌坐在桌前推杯换盏,心上人却在一旁无动于衷。二人饮酒时,白桦在一旁侍奉,脸上的表情无悲无喜。 殿里的气氛实在诡异,张公公忍不住开口道:加入企鹅君羊药物而二期五二八一每日追更最新完结文“殿下请恕奴才多嘴,本不该打扰二位饮酒尽兴的美意。只是将军的府邸远在宫外,今儿时候不早了,宫门也要落锁了,不如今日就先喝到这里,殿下与将军改日再聚?” “也好。”沈淮南松口道。 沈淮南此番叫楚慕前来,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饶是如此,楚慕依旧是将礼数做全,没有留下任何把柄。 张公公正要送客,却被太子拦住道:“我亲自送送将军。” 沈淮南起身,两人一路同行到宫殿的门口。正要分别时,沈淮南突然开口道:“我有一事不知,还请将军答疑解惑。” “殿下请讲。”楚慕应道。 楚慕心下知道,方才太子那般不动声色,一是为了保全皇家颜面,不能当众刁难有功之臣,二是为了佳人正在身侧,不想露出与人相争的丑态。 第238章 “从前将军在父皇面前讨要我宫中的厨娘,可是真心实意?”沈淮南没有再卖关子,直接了当地问道。 “回殿下的话,是。” 沈淮南追问道:“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 “回殿下的话,正是。” 楚慕虽是为人臣子,在未来的君主面前,却也答得不卑不亢。 沈淮南眼角的笑意散去,只留下深寒的冷意:“既如此,我便不得不与将军作对了。” “微臣为国效力半生,所求不过是身旁能有一心人相伴。殿下知道,我的愿望,是不会改的。”楚慕虽然低垂着头,语气中却满是坚定。 沈淮南听了这话,轻声一笑,凑到楚慕的身前,贴着楚慕的耳朵说道:“我是胤朝未来的君主,将军为了一个女人与我作对,又是何苦呢?历朝历代,史书皆都掌握在君主的手中,将军是名垂千史还是遗臭万年,不都是我说了算吗?” “我想想,史书怎么写好呢?” 沈淮南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笑道:“胤历某年间,胤朝将军楚慕旧疾发作,暴毙于家中,举国同哀。胤朝君主感念其功劳,特赐黄金万两……将军你说,这么写好不好呢?” 若是换了一位文臣,面对如此境地,免不了被吓得腿酸手抖、冷汗直流。只可惜楚慕到底是武将出身,生死之事早已看惯,也不会被生死威胁所恐吓,更遑论那些虚名荣辱。 “回殿下的话,如何撰写史书是殿下的事情。殿下只需知道,我的心意照旧,不会因此改变,就是了。”楚慕没有被激怒或者吓到,只是冷冷清清地回道。 “好!我知道你是个有气节的,我很欣赏你这一点。” 沈淮南见强硬不行,便走起了怀柔战术,说道:“只是这世间美人众多,你又何苦与我抢这一个。你是有功之臣,阖宫上下你若是看上谁了,我做主赐你就是。你想要多少佳人在侧,我都会成全的。” “回殿下的话,微臣不要别人,只要白桦。” 楚慕不再顾忌宫中虚头巴脑的礼数,干脆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直视太子。 沈淮南看到楚慕的眼神,他的眼神那般纯粹,没有一丝杂念,也不容任何人更改。 向来只有初入官场的人,眼神是清澈的。官场上的腌臜事接触得久了,眼里早已揉满了沙,眼神也早已混沌不堪。 只是眼前的楚慕,虽然官至将军,眼神中竟是清明的,非是至纯至善之人,所不能及。 沈淮南自知多说无益,挥了挥手道:“罢了,夜色深了,今日我就送到这里,还请将军早些回府吧。” “谢殿下成全。”楚慕主动地说道。 “你……”沈淮南恼羞成怒道:“我没说要成全你。” “我相信殿下的心中早有决策,先提前谢过殿下了。” 楚慕说完这话,便施施然离开了。偌大的御花园中,只留下太子一人。 沈淮南有些怔忡,站在御花园中,心中若有所思,许久没有动作。最后还是张公公发现太子没有回来,在御花园中找到了太子。 张公公一脸担忧,连忙将一件鹅毛大氅披在了太子的肩上。 张公公与太子相处多年,在君臣的身份之外,早已生出了些舐犊情深的情分,于是开口说道:“御花园中的花,倒是让奴才想起今日碰上的一桩难事。奴才愚笨,想不出解决之策,还请殿下帮忙定夺。” “哦?”沈淮南问这话时,眉头依旧紧皱。 张公公道:“今日后宫中上官小主,找奴才要花房中一株牡丹。若是别的牡丹便也罢了,奴才给便是了,只是这株牡丹,不仅是罕见的豆绿牡丹【注释1】,还是并蒂牡丹【注释2】,更是花中少有。奴才若是将此花给了上官小主,别的小主便没有,怕是要得罪别人,奴才因此才有些犹豫,不知该给还是不给。” “这有何难,花没了还可以再长,你大胆送她便是。”沈淮南神情有些不耐:“以后这种事不必来回我,你自己决定便是。” 张公公道:“殿下说得自然有理。不单花是这个道理,人不也是一样吗?” 沈淮南看了一眼低垂眉眼的张公公,明白了他的用意。 张公公在借花喻人。再罕见的花,也会有第二株符合人的心意。人也是一样的,再可心的人,也绝非世间仅有,张公公在劝太子想开一些。 “奴才照顾殿下这么多年,殿下的身体,奴才最清楚不过。”张公公一脸愁容:“殿下为了此事大动肝火,因此伤心伤身。奴才看见了,心里也跟着难受。” “知道你忠心。”沈淮南叹了一声:“你的心思,我知道了,咱们回去吧。” 回到寝殿之后,张公公服侍太子洗漱歇息。 沈淮南对张公公吩咐道:“前阵子我看她被派去御膳房帮忙,我看着她近日清减了些。你替我去送些补品,以免她劳碌过度,伤了身体。” “她喜不喜欢吃,你都回来告诉我。” 张公公走之前,太子背过了身,轻声说道。 不需要说主语,张公公也知道太子说的是白桦。张公公伺候好了太子就寝,连忙差人炖了碗牛奶燕窝羹,亲自送了过去。 第239章 张公公到小厨房时,白桦正在烧菜。 厨房之中,醋味很浓,倒是开胃。张公公定睛一瞧,白桦正在做一道糖醋脆山药。 白桦将新鲜的山药洗净削皮切片,下入锅中,用老陈醋翻炒入味。 做好后,可以看到清淡白净的山药片裹上了咸酸口的老陈醋,再加入适量冰糖中和醋味,吃起来酸甜口,味道更是爽滑清脆,有酸味做底味,更加突出了山药自身的鲜甜。 白桦做好了糖醋脆山药,用筷子夹了一块品尝。 这道糖醋脆山药的口感果然如同预料之中酸酸甜甜,甜没有霸占了酸,酸也没有覆盖了甜。白桦此时的心境,便与这盘菜的味道相同。 既甜蜜,又酸涩。 白桦的心中,既有与思慕多日的人相见的欣喜和雀跃,也有与他相见后的迷惘和不甘。明明曾经他们关系那么要好,楚慕为什么要装作与自己并不熟悉? 白桦的心像是一张原本平展的白纸,却被一只手一把揉成纸团,变得皱皱巴巴,满是千头万绪。 这只揉皱人心的手不是旁人,正是她心心念念了多日的楚慕。谁能想到,如今再见面,他们近在咫尺,却如远在天边一般,久久不能相认。 张公公将这一幕捕捉在了眼底,敲了敲门,示意白桦。 白桦这才发觉,太子身边的张公公,不知何时竟站在了门口,连忙起身相迎。 “公公怎么过来也不提前说一声。”白桦强挤出一个笑容:“我今日匆忙,也没做什么拿得出手的吃食,公公要是不嫌弃的话,一起用餐便是。” “无妨,杂家今日来不是吃饭的,而是给你送饭的。”张公公回道:“殿下心疼姑娘近日劳碌,托杂家给姑娘带了碗牛奶燕窝羹。” 白桦双手接过,以示敬意。 张公公做完了差事,踱步到门口时,却最终拂尘一甩,转过身来说道: “杂家自从身上挨了那一刀之后,自然没接触过男女情爱之事。只是杂家宫里的事情见多了,也多少琢磨出来,情爱是个什么滋味。” 白桦有些茫然,抬头看着说话的张公公。 “杂家跟在殿下身边这么多年,见惯了贴到殿下身边的莺莺燕燕。倒是反过来让殿下如此上心的女人,白姑娘是头一个。姑娘冰雪聪慧,应该知道殿下是什么心意。” 张公公苦笑道:“即便白姑娘不能回应,也不该一直拖着,凉了殿下的心。” “我与殿下同处深宫之中,本就是一桩交易,与情爱无关。更何况,殿下千金之躯,又哪里是我一介凡夫俗子能够沾染的。” 白桦坦荡道:“殿下不过是图一时新鲜而已,到时候日子久了,兴头也就淡了,还请公公放心。” “杂家年纪大了,话未免多些,姑娘见谅。” 张公公甩了下拂尘,慢慢地离开了,没再多说一句话。 张公公因为早年去势,身体生得自然比别的男子矮一些。如今又上了年纪,脊背有些佝偻。远远望去,倒不像一个太监,而像一个慈父。 回到太子寝殿,张公公看到太子独站在窗前,身边没让任何人服侍。想来应该是太子不想以软弱示人,因此屏退了众奴仆,独自黯然神伤。 窗外寒风刺骨,太子没站一会,便剧烈咳嗽起来。 张公公忙迎上前去,太子见到是张公公,眼眸中瞬间明亮起来。 “让你替我问的事情,怎么样了?”太子的语气中有些难得的急迫。身为储君,本应泰山崩于前不动于色,而眼下太子,脸上却有了几分隐隐的期待。 张公公不忍心再看太子的表情,避过脸去,回道:“殿下早些歇息吧。” “那些补品她不喜欢吗?”沈淮南的情绪有些激动,疯狂地摇着张公公的肩膀:“她不喜欢吗?她喜欢什么,你告诉我,她喜欢什么,我都想法设法帮她找来。” 今日太子设宴,原是想给楚慕些威慑,让楚慕主动放弃讨要白桦的想法。 但哪怕是最后太子以将军一家的名誉声望,乃至身家性命相胁迫,楚慕也最终都没有松口。心诚至此,饶是贵为一国太子,沈淮南也无计可施。 如今借送补品的由头,太子让张公公去问了白桦的心意。从张公公一人回来的时候,太子便知道白桦的答案,可是他不甘心,非要张公公亲口告诉。 “回殿下的话,白姑娘对奴才送过去的牛奶燕窝羹没有兴趣,想来应该是……不太符合白姑娘的口味。” 张公公说得委婉,沈淮南却听得真切,终是气笑出声: “你替我一字不落地去回禀陛下:儿臣身为人臣,本应该替父皇分忧。父皇为楚将军所求之事,父皇将得偿所愿,楚将军也将得偿所愿。” 一夜过后,楚慕和皇帝都得到了消息,无不欢欣雀跃。 第二日,皇帝早早就差人去请楚慕进宫。皇帝要亲口告诉楚慕,也是借此告知天下人,他是个好皇帝,不会亏待每一个替他尽心竭力的臣子,哪怕是太子宫中的厨娘,也会赏赐给他们。 皇帝在天下人面前,博得了一个美名。皇家有了喜事,又当封赏六宫,因此阖宫上下,无不其乐融融。 第240章 只是没有人知道,在那个所有人都得偿所愿的夜晚,只有一个人彻夜难眠。 在那个未眠的夜晚,沈淮南屏退了宫中所有仆从,独自数尽了殿中的每一块砖瓦,也想遍了往日的每一件琐事。可他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全天下唯一没有得偿所愿的人,偏偏是他。 为什么每次都是他呢? 沈淮南靠着金枕,流下了一行清泪。 【注释1】豆绿牡丹:牡丹四大名品之一,此花为世间稀有名贵品种,栽培供观赏。 【注释2】并蒂牡丹:百花之中,并蒂而生的牡丹极其罕见。 第102章 乳鸽炖山药 皇宫中, 大殿之上。 茶盏悠悠地冒着热气,宫女和太监侍奉左右,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皇帝和楚慕坐在棋局的两侧, 面上一团和气地下着棋, 内里却暗流涌动。 棋局有些僵持不下, 白子与黑子各自埋好陷阱, 都在等待对方落入网中。下棋的双方都很谨慎, 生怕中了圈套, 走错一步, 满盘皆输。 “爱卿, 朕今日唤你过来下棋, 是要跟你说一声, 你从前向朕讨要的那名女子……那位厨娘,朕给了。” 皇帝笑意正浓, 像是一位再和蔼不过的慈父。 从前跟太子有过交锋,楚慕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期, 但真得到时, 依旧满心欢喜。当即撇下棋局, 要行大礼。 皇帝看着楚慕恭敬地行完礼, 给一旁的太监使了个眼色, 太监连忙将楚慕军扶了起来。 “爱卿何必多礼,这些繁文缛节,朕也不喜欢。” 皇帝和楚慕继续下棋。 楚慕已有些心不在焉, 心中心心念念都是失而复得的白桦,只盼望着这场棋局早点结束, 能够与心上人早日相见。 楚慕稍有松懈,局势急转直下。方才还平分秋色的棋局, 如今楚慕却只能转攻为守,勉强应付。 “爱卿来到京中多日,从前的府邸可还住得习惯?” “回陛下的话,微臣并非耽于享受之人。微臣住在旧址,住得尚且习惯。” 二人皆是四两拨千斤,看破不说破。 “如此倒是甚好,只是……” 皇帝话锋一转,脸上的表情多了几分遗憾,似是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 “陛下请讲。” “只是朝中群臣众多,你又是其中最得力的。若是眼看着你一直住在旧址,恐怕有人要背后说朕苛待老臣,让朕的声名不保啊。” “陛下心系天下,为人臣子,自是不该背后嚼人口舌。” 棋盘之中,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二人饮茶谈笑之间,棋局却已几度春秋。皇帝的攻势凶猛,楚慕则兵来将挡,面对攻势无不接招,寻找伺机反打的机会。 几场交锋下来,楚慕竟有些转危为安之势。 皇帝的表情有些难看,却不明说,两人依旧面和心不和地下棋。 “爱卿,你讨要了这位厨娘回去,打算什么时候办喜事呀?” 楚慕眼神一空,手上一松,一颗黑子失去控制,正正落在棋盘之中。高空掉落的棋子带起了一场小型沙尘暴,震得桌上棋子乱飞,搅乱了一整场棋局。 皇帝的脸上笑意更浓,笑道:“爱卿,你的心还不够静,这是关心则乱啊。” “微臣有罪,扰了陛下下棋的雅兴。” “哎,这有何妨,你我二人聊上一盏茶的功夫,这棋局就让下人们恢复如初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棋局已毁,楚慕只得舍命陪君。二人一从茶室走出来,下人们连忙上前,凭着方才的印象,将主子们下的棋一一复原。 皇帝与楚慕并肩走在御花园中。 “朕知道你体恤百姓,不愿大兴土木。从前的亲王【注释1】府邸如今空着,如今也没人住了,便翻新一下给你住吧。亲王府人杰地灵,又在皇城脚下,爱卿意下如何?” 皇帝用的是商量的口吻,却有不容置疑的意味。 “微臣无德无能,怎能入住亲王府?还请陛下三思啊。” 楚慕试图拒绝,却是螳臂当车,不堪一击。 “爱卿与朕虽没有流着同样的血脉,但在朕的心里,你与朕情同手足,与朕的亲兄弟并无不同。朕让你住在亲王府,也是不希望你犯了糊涂,走上他的老路啊。” 皇帝拍了拍楚慕的肩膀,脸上尽是慈爱之意,话语却尽显威胁之味。 胤朝谁人不知,从前的亲王勾结权臣,竟有觊觎皇位的歪念,想要动摇胤朝的根本。后来亲王被先帝平反,全家上下满门抄斩,竟不留一个活口。 真真地让亲王一脉彻底葬送,没有了任何香火继承。 先帝铁血手腕,以儆效尤。自那以后,皇家加封的亲王、郡王,要么恪尽职守,要么闲云野鹤,再没有人敢动不该有的想法。 皇帝旧事重提,面上虽是封赏,更多的却是提点之意。 如今胤夷两国关系转危为安,皇帝心中再容不下一个功高盖主的大将军,非要把楚慕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 楚慕想清了其中利害关系,知晓是拒绝不得,便低头应了。 “微臣谢主隆恩。” 皇帝见到楚慕的温顺,看他没有丝毫反抗之意,顿时心情大好。 第241章 皇帝亲自把楚慕扶了起来,又道:“朕都说了朕不喜欢看你行礼,你动不动就是跪,真是寒了朕的心。” “是微臣的错,陛下恕罪。” 皇帝龙颜大悦,笑道:“你若真的有罪,朕不仅不罚你,还要重重赏你呢!” “你放心,朕不是不明事理之人,自然知道你是什么心思。你既从宫里要了位姑娘回去,朕便替你做主,到时新府邸建成之日,便许你二人大婚。” 自古历代君王,无不恩威并施。既不会开恩到让臣子过分骄傲,起了不臣之心,也不会压迫到让臣子心灰意冷,不愿尽心效忠。 先打一巴掌,再给一颗枣的把戏,皇帝玩得最是明白,楚慕又哪里不懂。 果不其然,皇帝的下一句话就是:“爱卿从边关大老远过来,难免舟车劳顿。这几日,爱卿便暂居行宫【注释3】歇脚,等府邸建好了,朕肯定大封于你,再让你和心上人团聚,喜上添喜。” 若不是吃过亏上过当的当事人楚慕,外人怕是当真会觉得这是一位广施恩泽的好皇帝。 既要给楚慕加官封爵,还要给楚慕指婚,在正式的府邸建成之前,还让楚慕住在只有皇帝才能住的行宫之中。 种种礼遇和善待,客气得倒不像是君臣,而是亲父子。 楚慕却在心中冷笑,伴君如伴虎,楚慕自是知道皇帝的真实用意。 首先,皇帝让楚慕住在曾经的亲王府中,那是最挨着皇城根的地方,让楚慕日夜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不敢生事。皇帝又特意选址在前亲王府的位置,意在以前亲王被屠满门的经历作为警告,让楚慕不敢生起不臣之心。 其次,明面上皇帝将楚慕心爱的女子赏赐于他,实际上却是皇帝看穿楚慕的心思,以楚慕心上人作为胁迫。若是楚慕安分守己,那么楚慕和白桦便是皇帝亲自指婚的神仙眷侣,若是不然,那么他们便是一对亡命鸳鸯。 最后,允许楚慕在府邸修建期间住在皇帝的行宫之中,一是为了做样子安抚民心,二是为了方便安插眼线,进一步观察。 皇帝真实用意,楚慕心知肚明。生怕皇帝起了疑心,楚慕只能顺从应下。 “好啊,很好啊!爱卿真是朕的左膀右臂,你没有让朕失望!” 皇帝满脸慈祥地笑着,说道:“这个点了,方才的棋局下人们估计已经摆好了,走吧,咱们回去下棋去。” “是。”楚慕温声应了。 二人回到茶室之时,果然棋局早已恢复如初。 楚慕却没有了下棋的心思,毕竟无论棋局如何,自己已经满盘皆输,终身落入了皇帝精心设置的泥沼之中。今后的每一天,楚慕都被迫小心翼翼地过日子,再没有自由之日。 楚慕心思一杂,棋局中便被皇帝钻了空子。三两下的功夫,楚慕的黑棋便被白棋团团包围,无论怎么走,都是一个输。 楚慕叹了口气,主动认输:“微臣输了。” “看来朕宝刀未老啊。” 皇帝放声大笑,心情大好。楚慕却笑容勉强,既为今日棋局输得彻底,也为今后的人生从此受人掌控。 小厨房中,白桦急得团团转。 “殿下还是不愿用膳吗?” 白桦看到春桃从门口走进来,连忙摇着春桃的肩膀问道。春桃的身体被白桦摇得晕乎乎的,仿佛脑袋的周围飞过了一圈的鸟。 春桃半晌才回过神来,眉宇间多了几分惋惜,回道:“听张公公说,太子殿下昨日感染了风寒,今日胃口不好。不仅是阿姊的饭食,就连皇后差人去送的参汤也没吃。” “好端端的,怎么会生了风寒呢?” 白桦心中纳罕,忍不住问出了声。 若说是天气寒冷,可太子的宫中是顶顶保暖的地方,每日里香炉暖风从未断过,奴婢太监在一旁伺候着,又怎么会让太子感染了风寒。 “听说是昨日当差的宫人忘记关窗,害得太子殿下一夜受冻。今日一早,便冻病了。” 春桃将打听过来的消息,一一告诉白桦。 白桦听了,面上不显,心中却一万个不相信。 这事若是发生在别的宫中也就罢了,白桦兴许还会相信。但在张公公当差的宫中,怎么可能出现忘记关窗这种低级错误。 只怕是主子故意吹风,奴才刻意领罪罢了。 白桦想起昨日张公公的来意,心下思忖片刻,便想明白了其中因由。 “白阿姊,今日的晚膳,我们还做不做?” 春桃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春桃身为宫女,平日里拿人俸禄,自然忠君之事。只是如今主子身体抱恙,当奴才的便起了趁机躲懒的心思,倒也正常。 存天理尚能理解,灭人欲实在狠心【注释4】。 毕竟当主子的病恹恹的都没有吃饭的心思了,当奴才的何苦再眼巴巴端了饭凑过去呢? 白桦知晓春桃内心的小九九,也不戳破,让春桃歇着去了。 白桦自知太子的这场风寒因她而起,实在良心不安,终究还是老老实实地将饭做了。虽然白桦也没有底气太子一定会吃,但若是不管不顾,又未免过于凉薄。 第242章 白桦看到今日小厨房中新进了一批上好的乳鸽。全都是妙龄小乳鸽,最是肉嫩的时候,拿来炖汤再合适不过。 白桦三下五除二,将乳鸽拔毛去皮处理好,下入红枣与葱姜,放入锅中一块炖上。快出锅时,再下入去皮的山药与人参,让这道乳鸽炖山药充满营养。 白桦考虑到生病之人的忌口,没有添加过多的油盐,本以为喝起来会稍显清淡,却没想到丰富的食材反倒是天然的调味料,让这道乳鸽炖山药喝起来清新爽口却又与众不同。 红枣本就清甜,煮过后更是圆滚饱满,在这道汤羹中看起来红润喜人。乳鸽炖得恰到好处,肉质细腻,肉嫩爽滑。山药和人参的存在,则为汤羹的底味增添了营养和风味,即便没有过多的调味料,也让这道汤羹喝起来有滋有味。 白桦煲汤用的是红泥瓦罐,充分锁住了热气和味道,保证端菜上桌时,依旧美味如初。 饶是思虑如此周全,白桦仍旧有所疏忽。白桦心里挂念沈淮南的病体,紧赶慢赶地端着汤羹来到大殿门口,却吃了闭门羹。 “白姑娘请回吧,殿下一早就吩咐了,谁都不见。” 张公公一改往日里的亲切与和气,说这话时仿佛完全不认识白桦一样,秉公执法、毫不偏私。 “张公公,你就让我进去看看太子吧,实在不行,我把汤放下就走。太子一天没有用膳了,好歹让我进去送一下饭菜啊——” 白桦原本还打算游说一番,谁知张公公听了这话,像是被戳到了痛处一般,怒道:“白姑娘既然无意于我家殿下,何苦又眼巴巴地凑上来呢?殿下身体不好,经不得白姑娘玩弄了,白姑娘还是请回吧。” 白桦这才明白,张公公方才一副冷硬的态度是为何。原来是张公公爱主心切,在责怪自己让太子殿下难过和生病。 虽然不是白桦故意让太子生病的,但太子的病,到底是因白桦而起,也难免张公公迁怒于白桦。 因此,虽然张公公的一番话于情于理皆讲不通,颇有些强盗逻辑,但是白桦想到平日里张公公待自己的好,也没有生气,而是反其道而行之。 “既然张公公知道太子的病是心病,也知道太子的心病是由我而起。那么张公公自然知道,心病还须心医治,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说这个道理对不对啊?” 白桦问道,言辞恳切。 张公公又哪里不知道白桦说的话有道理,可还是放心不下。 “杂家虽然素日里与白姑娘有几分交情,但殿下是杂家唯一的主子。今日若是殿下有任何不测,到时候白姑娘休要怪杂家不近人情。” 张公公威胁道。 张公公此举,虽说是冷酷了些,到底是个忠仆行为,白桦没有见怪。白桦见到张公公给自己让开了位置,知道这算是应允了,连忙提着食盒与瓦罐进屋去了。 一进屋中,白桦就感觉到气氛不对。 “不是说了,让我一个人清净一下?” 沈淮南此刻只着里衣,在床边浅浅地靠着,眼神黯淡无光,脸上被风寒折磨得煞白,看起来楚楚可怜。 “是我。殿下,是我来了。” 白桦小声回道。 如今殿中并无他人,白桦也不再自称奴婢,而是以我自称,平添了几分亲切。 “怎么是你?” 沈淮南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喜悦,片刻后又被愠怒所取代,斥道:“你不找你的小情郎叙旧,来找我干什么?可是还有需要利用我的地方?” “我没有利用殿下,我待殿下是真心的。” 白桦的一双水眸盈盈地将沈淮南望着,直把沈淮南的心看软了。沈淮南的眼中闪过一瞬的温柔,片刻之后方才归于平静。 “真心?” 沈淮南嗤笑道:“你担得起真心这两个字吗?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对你是什么心思,依仗着我对你的喜欢,从我这里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末了拂袖走人,还要让人念念不忘。” “白桦,你当真好本事。” 沈淮南说这话的语气,是挖苦,而不是褒奖。 白桦将准备好的饭菜和汤羹放下,近身走到沈淮南的身前,轻声问道:“殿下现在要用膳吗?我过来服侍殿下。” “服侍?” 沈淮南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好啊,那你服侍吧。” 眼看沈淮南没有起身的动作,白桦以为沈淮南是想让她把饭菜端到床边侍奉用膳,于是老老实实地把饭菜端了过去。 白桦用汤匙舀了一勺乳鸽炖山药,放到唇边轻轻吹了吹。红泥瓦罐的保温性太好,白桦生怕直接喂沈淮南喝下去会烫伤他。 寻常的动作看在沈淮南的眼中,却有了不一样的意味。 沈淮南看着递到白桦嘴边的汤匙,用手推开了。白桦有些不解,却还是将饭菜放在一旁的桌上,睁着一双小鹿一般的眼睛,不解地看着他。 “我可没说让你服侍的是用膳。” 沈淮南大掌一捞,就将白桦拉入怀中。 沈淮南总握毛笔,食指内侧起了一层薄茧。如今沈淮南用食指轻抚着白桦的眉眼,半是粗糙半是光滑的手指在白桦的脸上游走,激起白桦的层层颤栗。 第243章 “殿下……” 白桦来不及开口,就被沈淮南用一指覆于唇上,再说不出话来。 “你今日过来找我,就知道会发生什么的,还装什么呢?” 沈淮南俯身于白桦的耳边,轻轻地舔了下白桦的耳垂。沈淮南的呼吸声近在耳畔,对着白桦的小耳朵吹了口气,温热的气息在白桦的脸颊上流淌。 一瞬之间,白桦感觉耳侧仿佛蚂蚁爬过一般,有种难言的感觉。 看着白桦脸颊骤然染上绯红,沈淮南却突然起身,将一旁的大氅盖在白桦身上,不发一言地用膳去了。 他终究是不喜欢强迫,强扭的瓜,终究不会太甜。沈淮南嘴上不发一言,心中却已百转千回。 “你你你……” 白桦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沈淮南自己利利索索地大口吃饭、大口喝汤,再也没有一副病人的样子,也不需要任何人服侍。 但是看到平日里挑食难养的沈淮南将自己用心准备的饭菜全都食用完毕,白桦的心情这才好点,呆呆问了句:“好吃吗?” “你说饭菜吗?” 沈淮南调笑道,满意地看到白桦一脸恼羞成怒的模样。 “说点正事吧。” 沈淮南正襟危坐,仿佛方才的登徒子不是他,坦然自若地说道。 “自从父皇下了命令之后,你的相好可是日日到我府上来要人,你打算什么时候搬过去?” “我不搬。” 楚慕找皇帝要人的事情,白桦通过春桃也听说过了。白桦不理解,怎么前几日还刻意疏远冷淡的人,这几日就要与她成婚。 她白桦又不是挥之即来的妓子,凭什么任人搓圆捏扁。 “你们的事情,自己商量吧。”沈淮南眼神一冷,说道:“楚将军只要知道,他的人我送出去了就行。” 白桦自知失言,连忙低下了头。 忽然白桦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我娘亲的病……” “你倒是孝顺。” 沈淮南冷哼一声:“若你今日不管我的死活,任我病着,那我也不想管。念在你还有点良心的份上,你娘亲的病我会让太医院治好的,你来或者你走,都没有任何区别。” 白桦听了这话,眼眶瞬间湿热。 方才白桦本以为沈淮南会强迫他,但沈淮南状似举止轻薄,却没有做半分伤害自己的事情,嘴上虽是最不饶人的,作风却是真真的君子。 哪怕再心悦于白桦,依然发乎情止乎礼。 “民女还有一事相求。” 太子已经下了逐客令,以后白桦就不算太子的厨娘了,因此白桦已经换了称呼。 “说罢。” “我的宫女春桃,在宫外已有心上人,被迫入宫实属生计所迫。民女请求殿下也能够格外开恩,让春桃姑娘能够早日出宫。” “知道了,我会安排的。” 沈淮南的话语没有什么感情:“没别的事,你就走吧。” “民女还有最后一事。” 白桦长跪不起,说道:“民女终生感念殿下恩德,今生无以为报。” 白桦没有说出任何无法兑现的承诺,只是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一声声回荡在大殿之中,磕完以后,才收拾好了衣装,静静离开。 白桦出门时,却看到楚慕已经等在门口,不知道是得了谁的口风。 楚慕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等了很久的模样。 白桦刚一出门,两人的目光相撞,迸发出无限花火。 【注释1】亲王:是中国爵位制度中王爵的第一等,也是中国古代皇室贵族中地位仅次于皇帝的高级爵位。 【注释2】郡王:是中国古代爵位等级之一,其名始于西晋。唐宋以后,郡王皆为次于亲王一等的爵号。 【注释3】行宫:指的是位于京城以外的宫殿,主要是为了帝王在出行时提供住宿的地方,这种宫殿也可以是帝王离开京城后在其他地方短暂停留时的住所或者官署。 【注释4】存 依譁 天理、灭人欲:是宋代著名儒者程颢、程颐提出的道德修养目标。 以上注释来源网络。 第103章 玫瑰花酥饼 白桦看清来人是谁, 顿时脸色骤冷。 从前在太子面前,太子向楚慕问起白桦,楚慕只说“是有过一面之缘”。白桦便知晓, 自己这段感情大约只是单相思, 是见不得光的, 也就慢慢偃旗息鼓, 平息了心中的念头。 也是, 从前他是林小, 是白毛村的一员, 更是白桦思慕的人, 如今摇身一变成了胤朝的大将军, 哪里还记得自己是谁。 楚慕在当今圣上面前说出索要自己的话语, 估计也只是为了保全自身,不想落得一个忘恩负义的名声。 到时候加官进爵, 自是满房美妾,多她一个又有什么所谓呢? 又或者是她自作多情, 人家楚慕从一开始就没对她有非分之想。只是从前吃惯了她做的饭菜了, 如今想要讨她回去当厨娘, 却被圣上误解强行指婚。 或许楚慕现在比她还要苦恼吧, 白桦神情有些黯淡地垂下了眸。 第244章 楚慕薄唇微微翕动, 想说的话太多,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开口。 白桦看到楚慕没有说话,以为他在犹豫如何退婚。白桦的眼角有些酸涩, 主动开口说道:“你我无缘无分,是我高攀不起。将军不用担心, 我会主动向陛下请求收回成命。” “娶你我心甘情愿,不要让陛下收回成命。” “你我怎会无缘, 我们的缘分命中注定。” “与你一起,是我高攀了。” 白桦的这句话有无数种正确的回法,偏偏楚慕选择了最容易让白桦误会的那一种。 “陛下不会收回成命的。” 楚慕这一开口,反倒弄巧成拙。 白桦说了好几句话,偏偏楚慕只否认了最后一句,让听到这句话的白桦误以为楚慕只担心陛下能不能够收回成命,别的都不关心。 白桦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在微微抽痛,仿佛钝刀割肉一般,刀刀虽不致命,却又痛彻心扉。 周围的空气似乎停止流动,白桦感到腹腔中的空气正在被寸寸剥夺。再在这个环境中待下去,她快要窒息了。 白桦再抬眸时,眼内已经无波无澜,冷道:“将军不用担心,如何规劝陛下,民女自有办法。” 白桦嘴上说着最无情的话,心却如同被人掏空一般,空荡荡的。 直到白桦默然离去,楚慕都没回过神来,一脸悲怆。 不该是这样的。 重返战场之后,楚慕才知道,战场上的士兵只分两种,一种无牵无挂,一种归心似箭。从前楚慕一直是前者,因此杀伐果断、敢打敢拼,重返战场后却成了后者,和战场上的每一位士兵一样,都在思念妻儿。 随着战线的拉长,军中粮草紧缺、瘟疫横行,往来运送粮草和药品的兵马被夷国截获,夷国将军凶狠毒辣,不给胤朝兵马任何缓解和喘息的机会。 这意味着如果再拖下去,胤朝所面临的是弹尽粮绝的下场。于是楚慕咬牙做出决定,大部分军马绕后突击,剩下极少数精锐则与楚慕一起,趁乱挟持夷国将军,烧毁夷国粮草,让夷国面临兵粮寸断的局面,全军失去了主心骨,最终被迫投降、撤兵百里。 这一仗赢得相当漂亮,更是后来被记入史册的、为数不多的以少胜多的光辉战役,后人无不赞叹少将军楚慕有勇有谋。 只是后人不知道的是,其实楚慕也有私心,他想要回家,不想埋葬于此。是回家的信念一只支撑着楚慕,让他能够拼力一搏,打赢了最后一战,成为了胤朝的英雄。 只是好不容易赢了战争,楚慕回到皇宫复命,却看到佳人不再,竟成了胤朝太子的厨娘。 楚慕不知道其中因由,但却知道,他不甘心。 所以,哪怕冒着得罪未来君主的风险,楚慕也要拼力一试。 只是楚慕完全没有想到,再见面时,白桦却一心只想着如何解除婚约,浑然不顾二人曾经在白毛村的过往。 不过只要能将白桦娶进府里,楚慕总有时间能够让白桦回心转意。 楚慕有足够的耐心,也愿意为此付出行动。 楚慕一厢情愿地哄好了自己,便去宫外盯着府邸重建去了。白桦如此喜欢烹饪,那他的府中必须要有最好的厨房、最全的厨具,万万不能有一处闪失。 楚慕只有自己监工,方能放心。 小厨房中,白桦把春桃叫到身边。 “春桃,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马上就要自由了。我向太子殿下请求早日放你出宫,太子殿下答应了,你且去收拾下行礼,等着张公公过来安排吧。” “这些时日没你陪我解闷,我在宫中也熬不了这么久。入宫这些时日以来,各宫的打赏都在我这存着,你挑几件合心意的带走便是,算作我送你的妆奁【注释1】。我待你如亲姊妹,不想你被婆家看轻了去。” “哦对了,之前我怕你伤心,你的小情郎的回信我一直藏着。心中他说他愿意等你到人老珠黄,但我怕你知道了更难过,一直没想好怎么告诉你。如今你被恩准出宫,自是能够与他喜结连理了。” 白桦强挤出一抹笑容,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听到日后可以出宫与心上人见面的消息,春桃短暂地开心了一瞬间,却又后知后觉,寻思过来不对劲。 “我若是走了,白阿姊你怎么办?” 春桃想着想着,忍不住哭出了几滴眼泪,悲伤道:“我不走了!哪里也不去了!阿姊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没有人能够将我们分开!” “好孩子,有你这句话我很开心。” 白桦轻轻地抚摸了下春桃毛绒绒的脑袋,感叹道:“我以后的日子,只会比如今还难过。你年纪还小,我哪里舍得你跟着我一起受苦。” “阿姊,你要去哪里啊?” 小春桃睁大了眼睛问道。 “我啊,我不知道。”白桦伤心之至,反倒生出来几分平静,冷静道:“我大概会去求圣上收回成命,但我人微言轻,估计到时候连陛下的面都见不到,也左右不了圣上的决定。” 第245章 “那怎么办呢?” 小春桃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方才小春桃哭得真心实意,如今的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泪珠,眼前盈满了水雾。 “到时候我嫁去了将军府,估计也是侍妾的位份。即便圣上开恩,允了我侧福晋之位,我去了也只有遭人厌弃的结局。将军并不心悦于我,便是我到时拿到再高的位份,也是无济于事的。” 白桦平静地诉说,像是一尾被渔网捕获之后、慢慢放弃挣扎的鱼一般无动于衷。白桦的脸上无波无澜,仿佛正在讲述的是别人的命运,与自己无关。 小春桃一听这话,着急了,眼泪巴巴地说道:“阿姊你别急,我现在就去求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心善,能够允许我提前出宫,自然也愿意帮阿姊一把。” 连小春桃都知道太子殿下是个嘴硬心软的良善之人,偏偏白桦主动放弃了荣华富贵,不愿意成为太子后宫中的一员。 古代的女人往往婚配并不能够自由,能够嫁给爱情者少之又少。若是白桦注定要嫁给一人,倒不如是楚慕,至少白桦心甘情愿。 白桦抿了下嘴唇,平日里白桦最在乎养生之道,经常为自己食疗,做些滋补的美食,慰劳辛苦的身体,也是奖励受累的灵魂。 如今,白桦却像是灵魂被掏空一般,不仅嘴唇干涩,面色更无光,活脱脱一个六神无主的模样。白桦再也不去在乎胤朝之人能够活多久,也不去计较能否成为古代的长寿之人。 小春桃年纪尚小,不会说太多安慰的话语,只能在每夜白桦睡觉之时,悄咪咪钻到白桦的被子里,像是两头小兽一般,与白桦互相取暖。 只是这片刻安宁,也依然要被打断。 白桦的小厨房背靠冷宫,一到入夜,不乏有痛哭之声。冷宫之中,废妃们有哭自己失宠的,有哭自己命运的,白桦听得久了,也有些习惯了。 因为白桦身份特殊,是被太子钦点入宫中照料饮食起居的厨娘。 太子身边的张公公更是特意吩咐了要精心照顾白桦,所以白桦在宫里,算得上是主子面前得脸的人物,因此入宫至今,没有人敢欺负白桦。宫中妃嫔也好,奴才也罢,都对白桦高看一眼,也让白桦的深宫生活过得异常和谐。 只是白桦素来不喜热闹,一直也就是和春桃将日子过着,没有再招新人进来。好在春桃是个活泼的小宫女,也让白桦的茶余饭后并不孤单。 其他人的处境就没有白桦这么幸运了,特别是冷宫之中都是些被废弃的妃嫔。下人们见风使舵,知道这些妃嫔们若非是被皇帝厌弃,也不会沦落至此,大约是永无出头之日,久而久之也不把她们当主子,反过来欺负主子的恶奴也不少见。 今夜这哭声听着格外凄惨,白桦心生同情的同时,又有几分好奇心。 毕竟在上一世时,冷宫一直是宫门紧锁,不对游客开放。越是看不到的东西越心痒,白桦当真对冷宫的真实样子,有了不可磨灭的好奇心。 一旁的春桃已经睡熟,听到这么大动静,也完全没有清醒的架势。年纪小就是好,心里没烦恼,这么吵都睡得着。 白桦也不愿做搅人清梦的恶人,瞧瞧起身,溜出了小厨房。 若是别的贡院,保不齐会有重兵把守,只是这是冷宫,阴气最重的地方,值班的侍卫都嫌晦气,每次碰上要到冷宫门口值班,总要想些借口溜号,三五成群不知道聚在何处喝酒去了。 白桦来到冷宫门口时,看到的就是无人把守的景象。 白桦安慰自己,自己只是进去看看立刻就出来,于是趁着冷宫无人把守,偷偷溜了进去。 白桦进入冷宫的宫门,立刻就感到了一种破败之气。冷宫中房屋凋敝,宫门失修,乍一看上去,倒不像是行走在宫中,而是进入了某处村里。 虎落平阳被犬欺,原来宫中竟也有这般不堪。 白桦难以想象住在这种地方的废弃妃嫔,过得究竟是什么日子。虽然说好了只是进来看看,最终却还是没把持住好奇心,一步步向着冷宫深处走去。 直到走到一处院落时,白桦停住了脚步。 原因无他,这处院落里面正传来阵阵啼哭之声,正是白桦昔日里一墙之隔的小厨房中,经常听到的。白桦的好奇心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好奇之外,又有几分“我倒要看看你是何人”的愤怒。 饶是白桦再好的脾气,被人日夜惊扰清梦,也是会烦的。 白桦带着复杂的心情,来到了院落门口,本以为进门还要费一番功夫。直到到了门口白桦才发现,原本应该在宫门口值守的宫女,正在打瞌睡,甚至已经睡得有些不省人事、呼声震天,直到白桦进门,都完全没有发现有外人的到来。 这冷宫之中,除了妃嫔们自己,无人在意她们的死活。 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白桦没费多少功夫,就从睡得瘫倒在地上的小宫女身上迈了过去。小宫女动了一下,白桦惊得一身是汗,却见小宫女只是翻了个身,复又沉沉睡了过去。 第246章 白桦也懒得给自己再找什么借口,毕竟是这冷宫之人先叨扰自己在先,如今白桦夜闯冷宫,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进入宫门之后,白桦本以为会看到一位涕泪涟涟的女子,正在哭泣自己的命运亦或是皇帝昔日的恩宠。 谁知道,白桦预想中的情景一个都没有发生。 白桦看到了一个女人,她正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轻声哄着。这哭声不是女人传出来的,而是那位明显有些营养不良的孩子。 女人抬头看到外人,眼里也没有惊讶,只是冷冷地将白桦望着。 最令白桦感到震惊的是,在这种地方待久了,这位女子的眼中,竟然依旧是清明的。她既没有哭,也没有疯,就是好端端的一个人,和孩子一同被囚于冷宫中。 清醒地被囚禁,比无知无觉更让人痛苦,也更让外人同情。 白桦原本在心中打了些腹稿,左不过是劝她夜里小点声,莫要扰人清梦之类。如今,白桦见到这场面,准备好的话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稚子何辜,白桦愿意批评一个女子的不讲道德,但是一个深夜哭泣的婴孩,又有什么错呢?他听不懂人类社会的语言,自然也还不懂人类社会的规矩,因此犯了错误,是可以被原谅的。 白桦小声问道:“他怎么了?为什么一直在哭?” “吃不饱。”女子面容清冷,说话也是言简意赅。 白桦有些纳罕。 通过上一世的宫斗剧,白桦知道,后宫的大小事宜,应该都是当朝皇后在料理的。如今这位废妃有了皇子,本不应该住在此处,应当被妥善安置,皇子也应该被交给专业的乳母照顾。 哪怕是母凭子贵,这位废妃都不该是如今这般下场。 白桦心中有些不解,片刻后,又有些释然。 大约,皇后也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吧。 不然一个冷宫之中失势的女人,是绝对没有权利养活一个孩子的,尚在襁褓之中,就会被争宠之人所害。 白桦再看女子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佩服。 白桦没再多说话,再回来时,却是已经带了一碟玫瑰花酥饼。 这是白桦白天解闷时做的糕点,如今白桦的境遇虽好过了很多,但到底也是囚禁于宫中,不得外出。平日里没事可干,白桦便做些糕点,打发时间。 这道玫瑰花酥饼,白桦用的是新鲜的玫瑰花瓣,每一颗都整洁饱满。外皮酥脆,一口咬下去,既能尝到酥饼的酥脆,也能吃到玫瑰花的甜蜜。 白桦好心要送,却被这名女子不分青红皂白地打翻了。 “你是谁?为什么要送我食物?” 女人久居冷宫,显然是见惯了人情冷暖,不敢轻易接受别人的好意。 白桦也没有强迫,自己又从手帕中取出了一块包得严严实实的玫瑰花酥饼,一口咬下去,露出享受的表情。 女人这才放下心来,完全不顾忌形象,竟开始去捡地上的玫瑰花酥饼,嚼都不嚼,直接塞进嘴里,强硬地咽下去。 白桦可以想象,平日里冷宫虽然也有份例,但这帮见风使舵的奴才,肯定没少苛待。从冷宫进门后的种种迹象都能看出,后宫之中的妃嫔一旦失势,过得便是连奴才都不如。 平日里能有口饱饭都费劲,更何况这位废妃还要养活一个婴孩,自己想必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难怪闻到香喷喷的玫瑰花酥饼时,竟会吃得如此狼狈。 白桦在心底寻思半天,最终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手握成拳,说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有办法,帮你光明正大地走出冷宫。” 正在吃狗食一般不顾形象的女人,听了这话,眼神却蓦然有了光芒,正襟危坐起来。 “不知姑娘贵姓,我本姓庄,从前是庄贵妃。” 【注释1】妆奁:原指女子梳妆打扮时所用的镜匣,后泛指随出嫁女子带往男家的嫁妆。 以上注释来源网络。 第104章 咸香牛舌饼(一) “我姓白, 是一位厨娘。”白桦笑道。 庄贵妃用带着打量的目光将白桦从上至下扫了一遍,很快得出几点信息。 其一,眼前这位姑娘虽然自称厨娘, 身上穿的绸缎却远远高过宫人的月例【注释1】, 定是平日里没少受到主子们的赏赐。其二, 她的手掌白皙光滑, 皮肤更是红润细腻, 完全没有做过粗活的痕迹, 想来必是宫中得脸的人物, 很多活计不需要亲自动手去做。 庄贵妃微微颔首, 补充了最后一点。其三, 最关键也是最显而易见的一点, 白桦身上气质卓然,定是身份不凡。 “白姑娘, 我们去屋里说。” 即便身处冷宫,庄贵妃依然没有忘了隔墙有耳的谨慎。后宫中争宠有多惨烈, 从一位废妃的身上就可以看出。 来到屋内, 庄贵妃还在忙着哄着襁褓中嗷嗷啼哭的婴孩, 顾不上白桦, 白桦便自得其乐地观察着这间寝殿。 第247章 房梁上, 蛛丝已经结了网,硕大的蜘蛛肉眼可见,毫不顾忌地在房梁之间横行。桌子上, 只有缺了一角的碗和已经馊了的饭,只有残羹冷炙、半盏烛火。 寝殿年久失修, 废妃食不果腹。白桦经过一番观察后,得出结论。 其实, 直到进门前的那一刻,白桦仍然在犹豫,懊恼方才头脑一热,说出了冲动的话语。 可是,看到庄贵妃怀中明显瘦弱于同龄人,甚至隐隐显露出营养不良征兆的婴孩,白桦想到了刚穿来时,弟弟妹妹双双对食物渴求的双眼。那样白白嫩嫩的小奶团子,却已经感受到了世间忍饥挨饿的苦楚。 爹娘之罪,世道之罪,稚子何辜。 白桦终究还是心软了。 庄贵妃好不容易哄睡了怀中的小奶团,这才有空跟白桦坐下来好好商议正事。只是这一坐下去,年久失修的桌椅板凳,立刻传出来了不满的吱呀声,吓了白桦一跳。 “白姑娘莫要见怪。”庄贵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庄贵妃眉目舒展,竟有些一笑倾城的味道。庄贵妃生得明眸皓齿、顾盼生姿,冷宫也不能够掩其芳华,饶是白桦是位女子,也不由得为之动容。 一位废妃尚且如此,白桦无法想象,皇帝老儿在后宫里过得是什么好日子。 “白姑娘,你为何要帮我?” 庄贵妃收起了方才晃人心神的笑容,单刀直入地问道。 “你我非亲非故,我救的不是你,而是你怀中的孩子。”白桦淡淡道:“我只是见不得孩子受苦罢了。” 庄贵妃是个很厉害的女人,方才饿极时,能吃狗食一般,捡起地上落灰的食物,只为果腹,只为活下去,丝毫没有形象包袱。如今吃饱了,也能够端坐于桌的另一侧,谈判一般,冷静审视着白桦的一举一动。 “为什么?”庄贵妃直视着白桦的眼睛,像是要判断白桦的话语的真假。 白桦的脸上浮现出了痛苦的神色,每每回想起刚穿越过来时,那段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白桦依旧会后怕。 若不是现代的白桦穿越到了这具身体里面,他们一家人就成了乱世的几抹冤魂。因为家里没有东西可吃,吃到了野山上有毒的野蘑菇,最终一命呜呼。 如果放任庄贵妃和她的孩子不管,这对冷宫中的母子,又会有什么好下场呢? 冷宫中的孩子,注定是长不大的。 庄贵妃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等到孩子长到了一定岁数,早晚会被下人们发现,汇报给宫里的主子。庄贵妃失势又失宠,到时候只有任人鱼肉的下场。 一眼就可以看得到头的结局。 “您除了相信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不是吗?” 白桦用手指轻轻地摸了一下桌面,立刻被沾上了一层灰,而后更多的灰尘随着被白桦的动作带得抖动起来,在空气中飞扬。 这间寝殿灰尘的厚度,象征着这间寝殿的人,已经被人无视了多久。 听了这话,一直强撑的庄贵妃像是被人戳中了痛处一般,如气球般突然泄气,脸上也闪过了几分颓色。 是啊,她庄贵妃如今无权无势,他人自然也无利可图。 庄贵妃好歹是曾经后宫中的高位嫔妃,饶是虎落平阳,依旧情绪稳定。再开口时,庄贵妃的语气中已没有了探究,诚恳道:“事成之后,庄某愿听候姑娘差遣。” 庄贵妃不傻,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既然白桦方才点明了她如今没有利用价值,那么便是计在以后,以后用得到她的时候。 白桦听到此话,也只得装作深思熟虑一般,片刻之后才姗姗应下:“这事以后再说。” “我们先来说说,你是怎么进来的。” 白桦话锋一转,问起了庄贵妃被打入冷宫的缘由。只有知道了问题的根源,白桦才好对症下药,救下这对冷宫中无依无靠的母子。 “我啊……” 庄贵妃的眼角不自觉地划过一行清泪,稚子尚且年幼,下人对她不理不睬,已经很久没有人愿意听她讲从前的故事了。 庄贵妃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开了口,讲述了那段被岁月封尘的往事。 庄贵妃不是一开始就敏感多疑的,更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刚进宫时,她曾是最肆意、最张扬的姑娘。虽然名叫庄宁,却是后宫之中最能闹腾的。 庄宁刚进宫时,因为母家式微,皇帝给位份时,只封了个婕妤。 当同期入宫的秀女都在期待被皇帝翻绿头牌【注释2】,甚至为此姐妹翻脸、针锋相对时,庄婕妤正忙着今日采花、明日打鸟,后日又去吃御膳房中皇帝没选中的糕点,连自己的绿头牌什么时候被人设计撤掉了都不知道。 因为对后宫没了威胁,庄婕妤才得以小小年纪在后宫中过了好多年安生日子。妃嫔们斗来斗去,不少殒命于宫斗,早早香消玉殒,而庄婕妤被宫里的糕点喂得白白胖胖,愈发横向生长。 庄婕妤生得乖巧可爱,又是抹了蜜一般的甜嘴,宫人们没人不喜欢。 宫里的太监们平日里服侍主子都要弯腰驼背,日子久了,难免腰酸背痛。庄婕妤便亲自熬了药草制成膏药,让太监们当差时敷于痛处之上,顿时疲乏不见。庄婕妤还贴心地加入了薄荷,帮助太监们消热解暑,当再久的差浑身依旧清爽舒畅。 第248章 统领太监大手一挥,表示每日只要御膳房不被皇帝选中的糕点,都能够端来给她解解嘴馋。 当然最初统领太监自然不会给如此寒酸之物,许下的是帮助庄婕妤成为皇帝面前的红人,庄婕妤原话是:“我要皇帝老儿恩宠有何用,不如一盘牛舌饼来得实在。” 统领太监面上夸她想得开,背地里却感慨,来了后宫不争宠,庄婕妤真是古今第一人。 宫里的宫女们的日子也没比太监好过多少,每月月例寥寥无几,当差更是耗尽大部分心力。有时衣裳破了也没时间补,月例更是不到月底就花光,小宫女的差事也没什么油水,日子清苦得很。 庄婕妤看到一个宫女的衣裳破了,便主动要来,补好了再送回去。庄婕妤绣工精湛,缝补时绣上的漂亮花纹图案,竟比尚衣局中的新衣裳还要漂亮不少。 久而久之,越来越多的宫女来找庄婕妤补衣裳。一开始宫女们还晓得带着荷包过来,到了后面,不仅荷包不带了,走的时候还总要被庄婕妤揣上一口袋瓜子花生,抑或别的小零食,让她们当差空闲时吃。 再到后来,每到空暇时间,小宫女们便来到庄婕妤宫中休息聊天。庄婕妤每次都会早早备好茶水点心,听小宫女们叽叽喳喳聊着后宫中的趣事,庄婕妤的安宁宫慢慢地变成了后宫中的桃花源。 “你们知道吗?苗美人和汪才人她们今天在后花园里,把宫中所有妃嫔们挨个点评了遍……她们那两张嘴哦,当真是毒得狠啊,就是七仙女下了凡,到了她们嘴里,也得变成五颜六色的鸡。” 一个大嘴巴的小宫女说道。 天气炎热,宫女们对主子们的是非不感兴趣,大口喝着宋婕妤为她们准备的用井水冰过的冰镇绿豆汤。 宋婕妤耐心,绿豆汤炖得时间足够久,绿豆汤里的绿豆被炖得软烂,滋味全进了汤里,味道何其美味。冰过之后又是冰冰凉凉的口感,别提多解暑了。 大家本就为了消暑而来,光顾着喝冰镇绿豆汤,对小宫女的话左耳进右耳出,谁都没放在心里。 小宫女不服气,开始不断地爆猛料:“你们别不信,她们说xx搔首弄姿,说xxx狐媚子,还说xxxx……” 宫女们还是兴致缺缺,像是听相声一般,一边喝绿头汤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庄婕妤嗑了口瓜子、吐出瓜子皮,见一直没人接话,为了不让小宫女尴尬,主动问道:“那她们俩怎么说我的?” “这个嘛……” 小宫女卖了个关子,又道:“她们说您,最近好像又胖了。” 庄婕妤一时没绷住,嘴里的瓜子喷了出来:“岂有此理!” 凭什么说别人就是妖艳狐狸精,到她这里就成了胖子。她庄婕妤就一点也不妖艳吗?不狐媚吗? 庄婕妤原本坐着嗑瓜子,如今为了尊严也站了起来,想要当着众宫女的面,展示一下婀娜多姿的身材,炫耀身为后妃的身材。结果她站起来的瞬间,庄婕妤肚子上的赘肉抖了一抖,像是泳泳圈一般牢牢挂在腰间,相当有存在感。 一群宫女笑作一团,让这个原本死气沉沉的炎热午后,终于有了一点欢乐的氛围。 庄婕妤轻声一哼:“今日的碗,你们自己洗吧,我可不管了。” 庄婕妤作势扬长而去,宫女们生怕以后都没有这么好喝的绿豆汤,连忙七嘴八舌哄她道: “娘娘别着急走,我这里有苗美人赏的雪花酥,据说是西域美食。” “我这里有攒了好久的牛舌酥,我自己都舍不得吃,都给娘娘吃!” 吃货还得吃货哄,听着五花八门的糕点名字,庄婕妤越听嘴角越上扬,最终还是再次坐了下来,和一群宫女们闹成一团。 “那可说好了,都是我的啊。” “娘娘,您好歹是一宫之主,就给我留一块嘛……” “娘娘,只剩一点渣了……” “娘娘,这盒子不能吃啊!!!” 庄贵妃回想起从前的往事,许是想到了一些甜蜜,她的嘴角竟也不自觉地扬了起来。只是后来,想起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庄贵妃最终还是将嘴角,重重地落了下去。 庄贵妃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最终却归于平静,是那种千帆历尽,接受现实的平静,再没有任何波动,是极力粉饰之后的太平。 “若是没有那一日,或许我的后宫生活,一直都会那般快乐……” 白桦知道,庄贵妃接下来要讲的故事,怕是要急转直下了。对于白桦来说,庄婕妤如何先是成了庄贵妃,又是如何后面又成了冷宫废妃,还有她在冷宫降生的孩子,都是一团迷雾一般,看不清真相。 这团迷雾,只有庄贵妃本人能够亲自揭开。 【注释1】月例:意思是每月照例支给的费用,类似现代的工资。 【注释2】绿头牌:皇帝在选秀女或召幸后妃时会使用绿头牌,记录秀女的旗籍、姓名、年龄、父亲名字以及是否有疤痕等信息。 第105章 咸香牛舌饼(二) 庄贵妃的故事讲到这里, 已有些口干舌燥。 白桦下意识地便要去拿桌上的茶水,待看清茶壶中的光景时,只得悻悻放下。原来是那茶壶闲置已久, 茶壶内早已生出脏污的茶垢, 已不能再使用了。 第249章 庄贵妃扫了一眼白桦的动作, 平淡道:“宫里的奴才们虽然强盗做派, 到底是不识货。他们掠走了我的首饰、我的金银, 却不知道这个被他们挑剩下的紫砂壶, 才是整个屋内最值钱的物件。” “那……娘娘怎么不继续用了呢?”白桦方才沉浸式地听故事, 下意识地也换了称呼。 庄贵妃神情微变, 苦笑道:“送我紫砂壶的人, 已经不在了。” 白桦还在思考这话其中含义, 庄贵妃却已自顾自将故事讲述了下去。 当年,庄婕妤本可以一直过着深宫中吃喝不愁的好日子, 如果那个人没有出现的话。但偏偏一场风寒,让原本无缘的两个人结下了缘分。 那年梅雨时节, 风刮得格外狠厉了些, 阖宫上下染上了时疾【注释1】。宫人、妃嫔乃至前来上早朝的文武百官甚至当时的百姓们, 多数都没有幸免。 时疾起初并不致命, 却难缠得紧。 感染之人先是会日夜咳嗽、高低烧频发, 后是会呼吸不畅、胸腹胀痛,到了第三阶段也就是最后的日子,便是出气多、进气少, 再也喘不上气来,活活将人被憋死, 当真是胤朝建国以来,最磨人的一次时疾。 每日, 皇帝来上早朝,都会看到堂下的大臣们越来越少,竟已不到大殿的一半。与之相反,称病在家将养的大臣们越来越多,到了后来,就连皇帝也无法揣测,究竟是真有那么多人感染了时疾,还是其中掺杂着贪生怕死之辈、偷奸耍滑之流。 国不可一日无君,君更不可一日无臣。日日早朝如此,无数政务被耽搁,偏时疾又是天意所为,饶是胤朝皇帝贵为一朝君主,也依旧无计可施。 更不用说,早已生灵涂炭的后宫了,每日都有无数曾经鲜活的生命被冷冰冰地抬出来,连具像样的棺椁都没有,他们的尸身被一把火烧个干净,连具全尸都没有保留。 这是在遵循当时太医院的意见。 彼时,太医院的御医们大多昏聩无能,对于治疗时疫没有任何研发出任何良药。因此,既然没有办法治疗时疫,阖宫上下便采取了最消极的应对策略。 治不好生病之人的病,便消灭生病之人。先是放任生病之人自生自灭,再在他们死后用一把火烧个干净,彻底绝了传染的根源。 虽说这个主意残忍又荒诞,却短暂性地遏制住了时疾的进一步传染。 后宫的嫔妃们谁都知道时疾在当时算是死症,感染以后便是灰飞烟灭的下场。后宫之中无不人人自危,皇后将每日的请安也都免了,各宫关起门户,各过各的日子。 庄婕妤那段日子过得相当苦闷。 庄婕妤是低位嫔妃【注释2】,月例本就不多,日子过得清苦。从前好歹还有宫女、太监们过来陪她解解闷,如今各宫宫门紧锁,庄婕妤的日子便不好过了。 庄婕妤平日里欢实得很,身体也比旁人好些,没有被时疾感染。只是虽是没有染病,却被迫囚于宫中,就连从前的娱乐方式也全都没有了。 入宫已有数年,庄婕妤终于感受到了寻常后宫生活的苦闷。庄婕妤第一次感觉到深宫如牢笼,而她深陷水火之中。 庄婕妤原本想要模仿从前在话本子里学到的路数,靠数地砖来解乏,结果地砖数了三五回,遍遍个数不一样。庄婕妤每日从太阳升起数到月亮交班,也依旧没数明白,宫里究竟有多少地砖,最终只能作罢。 庄婕妤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脑袋,总感觉里面应该是缺了点什么。 这日,庄婕妤无所事事地爬上了宫中的一棵柳树,站在柳树的高枝上,试图眺望着外面的景象。这不看还好,一看就发现,一位昔日相熟的小太监正倒在门口一动不动,一副完全昏死过去的模样。 庄婕妤先是看了一眼门口,见门口当下无人守卫,便快速溜下了树,打开宫门,将那小太监扶了进来。 庄婕妤猛掐小太监人中,数下之后,小太监这才悠悠转醒。他的嗓音如同破铜烂铁,抱住庄婕妤的护膝,沙哑道:“娘娘,救我。” 庄婕妤伸手在他额前一探,已是高热,小太监已烧得没有意识了。若是长期维持这种状态,不死也残。 看着小太监昏迷之前痴痴望着自己的眼,庄婕妤终究还是心软了。庄婕妤其实有办法治疗时疾,只是不想成为风口浪尖,一直守拙罢了。 庄宁入宫之前,是商贾出身,爹娘开着胤朝最大的医馆。很多宫中瞧着稀罕的疾病,哪怕太医院都束手无策,在庄宁这个见惯了城中大小病症的医女眼中,也不过是寻常疾病而已。 庄婕妤快速配了一张方子,委托掌事姑姑送到太医院,抓好药方再送回来。再三叮嘱一定要掩人耳目,不让外人知晓。 只是掌事姑姑这一去,当日便没有回来。 当时太医院当值的顾太医看到方子,觉得庄宁这张药方虽是用药凶猛,但未尝不会有治愈奇效,当即便按照方子配了一副,用给了身边病入膏肓的时疾患者。一炷香的功夫过后,竟有些起死回生的兆头。 顾太医欣喜之余,又认真揣摩。这药方中其中几位药材虽有起死回生之效,到底是用药过于凶狠了些,哪怕救得了患者一时的性命,也恐怕会伤及患者身体,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 第250章 “这方子我且收着,你在一旁候着,我配好了叫你。” 这一等,就是一晚上。 第二日,顾太医便带着改良过后的方子去面了圣,将这张能够治愈时疾的方子献给了圣上。当天晚上,皇帝的车马便来到了庄婕妤的宫门门口。 庄婕妤左等右等等不回掌事姑姑,熬得眼圈通红,一不小心睡着了。 皇帝进入庄婕妤的宫门时,看到的就是庄婕妤倚在宫门上小憩,脑袋一点一点地向下垂着的温馨画面。皇帝看着觉得可爱,一时也没有叫人吵醒她,还是皇帝身旁的大太监故意咳嗽了两声,这才把宋婕妤从睡意中给唤醒。 宋婕妤除了入宫选秀那日之外,就没再见过皇帝,如今再见到,心中只有意外。 “陛下……妾的宫殿偏远,您怎会途径此地?” 直到现在,睡得半梦半醒的庄婕妤还以为陛下只是路过。 直到庄婕妤看到藏在陛下身后,疯狂使眼色的掌事姑姑。庄婕妤就知道,从前的一干谋算,全都白白作废了。 出门之前,庄婕妤千叮咛万嘱咐,让掌事姑姑不要将此事声张,偷偷地配药方。最终,却还是闹了个人尽皆知的下场。 庄宁从来不想当什么皇帝的宠妃,她只想当一个藏在深宫之中的无忧无虑的吃货。反正既不用为了生计而担忧,每月还可以定时领月例,多快活。 其实并非庄宁天生淡泊名利,只是因为她太早看清。 在这深宫之中,得宠容易固宠难。若是得宠之后再失宠,从此便是他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更是要被枪打的出头鸟儿。 只是,庄宁故意藏拙了这么多年,却还是因为一张治疗时疾的药方,被皇帝看到了她的光芒。 皇帝疲惫的脸上有了难得的笑容,温柔地抚上庄宁的手,说道:“爱妃久居深宫,辛苦了。以后便常来殿前伺候吧,让朕多些时间疼你。” 皇帝的手掌还要抚上庄宁的脸,庄宁却只感觉到一阵颤栗,下意识地躲开了。 一月后,庄宁因为与顾太医一起治愈时疾、功不可没,被破例提拔为贵妃,这是胤朝建朝以来,从未有过的恩宠。 庄宁因为一夜的变故,从庄婕妤变成了庄贵妃。从偏僻的宫殿,一夜之间到了皇帝面前,成为了皇帝心尖尖上的人——之一。 庄贵妃却没有恃宠而骄,因为她清楚知道,自古皇帝心如榴莲,心尖尖上站满了人,她又算是哪一位。 但对方到底是皇帝,庄贵妃也不敢对他过分冷淡,因着医女的身份,总能研究出来些让皇帝舒坦的方子,让小厨房煎了做成药膳,哄着皇帝吃下。毕竟庄贵妃从前既是医女,也是吃货,最懂怎么让苦口的药膳变得美味,从而心甘情愿地让人吃下去。 久而久之,皇帝从前因朝政而过分亏空的身体被调理好了,后宫也能去得勤了,因此龙颜大悦。所以哪怕庄贵妃对他不甚亲热,皇帝也总是三五不时地想起她来,对她思念得紧。 皇帝偶尔会来庄贵妃的宫里,但因为庄贵妃总是待他冷冷的不甚热情,所以往往皇帝过来第二日便去了别的娘娘宫中,转头皇帝想起她来了,又过来看看她。 对于皇帝,庄宁的态度一向是,来了不撵走,走了不强留。 皇帝是好皇帝,贵妃是好贵妃,庄贵妃在后宫的日子,过得倒也算太平。庄宁不去争宠,日子便也平平淡淡地过着。 庄宁依旧爱做点心、爱做药膳,只是如今位份高了,也没有哪个宫女太监敢如从前那般与她嬉戏打闹了。 从前小宫女们为了一碗冰镇绿头汤,能够变着花样哄她做。如今山珍海味摆满一桌,却叫不过来一个旧人。 “娘娘,奴婢吃过了,奴婢一点也不饿。” “娘娘,奴婢还在当差,不敢玩忽职守。” 从前小太监们总是会带美味的牛舌饼、桃花酥等各色糕点,找她要一打厚厚的加了薄荷的膏药,贴在患处消热解乏好清凉。 如今—— “哎,你不是从前的小夏子吗?膏药用完了没有,我又做了些,你给你师父和朋友带点。” “娘娘,奴才不累,不需要贴膏药。” “可你从前不是天天找我要膏药来着,我哪天不给你还对我撒娇,拿牛舌饼来给我吃。” “娘娘,奴才跟您说实话吧,您如今身份不同,阖宫上下不会再有人敢要您亲手制作的东西了。娘娘,您听奴才一句劝吧,您如今固宠才是首位,实在没必要把心思放在奴才们身上了。” 小太监走后,庄贵妃看着桌上那些白做了的糕点和膏药,还有那碟她亲手制作的牛舌饼,知道再不会有宫人待她如从前那般亲厚了。 从前庄宁她不过是正七品婕妤,在后宫虽说是主子,位份却没比宫女太监们高到哪去,宫女太监们因此才敢跟她嬉闹。如今庄贵妃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一句话就可以让他们身首异处,谁还敢赌在庄贵妃的心中,昔日的姐妹情分占多重的分量。 身份不同了,关系自是不同了。想清楚根源,再碰见老熟人,庄贵妃也不总是叫住他们了。 一日午后无聊,庄贵妃一个人吃着牛舌饼【注释3】。 第251章 牛舌饼因形似牛舌而得名,自身却是一道糕点。牛舌饼是以千层油酥皮为面,以椒盐芝麻酱为馅,入口咸香,回味微甜,撒上一层白芝麻提味增香,香酥松软,却又咸甜可口,便是吃多少也不会厌烦。 如此美食,竟无人可分享,实在可惜。 正当庄贵妃一人独自赏味时,却听到门外有太监在嚷:“贵妃娘娘,皇后娘娘有请。” 庄贵妃知道,哪怕无意去争,后宫中的宫斗也终是躲不过的,于是轻声应了:“知道了,你去回皇后娘娘的话,本宫这就过去。” “奴婢每日都在贵妃娘娘的宫中做活,频频看到一副男人的小像,庄贵妃日日捧着那男人的小像朝思暮想。奴婢有次凑近一看,见那人生得气度不凡,奴婢屡见贵妃娘娘举止怪异,立刻托人打听,这副小像竟是从前与庄家曾有过订亲的申家之子!奴婢怕是贵妃娘娘不甘进宫侍奉圣上,还想着昔日的情郎呢。兹事体大,奴婢不敢欺瞒,只能汇报给皇后娘娘。” 一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皇后安插到庄贵妃宫中的眼线大声禀报道。 字字句句皆是诬陷,一句之中竟无半个字是实话。 庄贵妃眼风一扫,冷笑道:“你既决定构陷本宫,那么假证必是已经准备齐全。本宫便不问多余的话,只问你一句,你老实回答我。你是在宫中时疫横行之前进宫的吗?” 跪在地上的小宫女不明贵妃此举用意,呆呆地点了点头。 “我救深宫于水火,深宫害我于无形。” 庄贵妃的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原来不论她庄宁争与不争,终究都是逃不过的。皇后早在她们众嫔妃入宫之日起,就早已在各宫之中布满了棋子,就连昔日区区婕妤位份的庄宁都没有放过。 若是庄宁一生乐天知命,不争不抢,安心当个低位妃嫔,皇后或许一辈子不会对她出手。但若是如同今日一般,庄宁成了皇后一人之下的贵妃,他日有望成为皇贵妃位同副后,皇后便会一击制敌。 跟这样心狠手辣的皇后比起来,庄宁没有半分胜算。 庄贵妃嘴角噙了抹笑意,笑着看皇后接下来的动作。 只见皇后听了小宫女的汇报,先是震惊,后是思考,最后露出几分为难模样,轻轻抚摸着头上的珠钗,无奈道:“后宫中的事,既是国事,也是家事。家事本宫身为皇后,能够从中调解一二,国事本宫却断不敢插手,此事还需请示圣上。” 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每一句话语都深入人心。 皇后不愧是皇后,能够把“我想让你男人知道你心里想着别的男人”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皇后的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皇上驾到”的声音。看来皇后早已做好了一盘局,只等着局内的最后一人入瓮。 皇帝听了太监的汇报,脸顿时就黑了下来,冷冷地看着殿中众人,冰冷目光向殿中释放着威压,殿内顿时跪了一片。整个屋中,只有庄宁没跪,其他人包括皇后在内都跪在地上,希望不被迁怒君主的怒火。 还是皇后最先开口道:“陛下,庄妹妹年纪小,不懂事。小小年纪便进了宫,心里难免有所牵挂。请陛下看在庄妹妹治愈时疫有功的份上,不要重罚庄妹妹了。” 皇后说“庄贵妃年纪小、不懂事,心里有牵挂”,便是在暗示皇帝庄宁的心里装的不是皇上,而是别人,坐实了方才小宫女对庄宁的指控。 皇后说“看在庄贵妃治愈时疫有功,不要重罚”,则是在触碰君王的逆鳞,皇帝最忌讳功臣功妃们恃宠而骄、祸乱朝纲,肯定会重重责罚。 皇后这话状似求情、实则定罪,几句话就颠倒了是非黑白,把庄宁从前的优点说成过错,如今的过错又罪加一等,把庄宁每一条能够求生的路全都牢牢地封死,让庄宁如同翁中之鳖,只有任人捉拿的下场。 果然,皇帝听了皇后这番求情的话语,反倒是气得胡子乱飞,随手便把桌上的茶盏扔到了地上。地面上水液四溅,更有数不清的茶盏碎片落在地上跪着的奴才们的身上,甚至有个倒霉的小太监,被茶盏的碎片将左脸的脸颊贯穿,但谁也不敢多哼一声。 “庄贵妃,好一个庄贵妃。” 皇帝气得嘴角都歪了:“朕从前只觉得你生性冷淡,不爱理朕,朕也纵着你。结果你从头到尾,都只是在耍朕,你敢耍朕!” “回陛下的话,妾没有。” 庄贵妃清清冷冷地陈述一个事实,却没有人相信。 “传朕旨意,贵妃庄氏德行有失,不配居于妃位,贬为庶人,迁居冷宫,非召不得面圣。”皇帝想了想,补充道:“念其昔日功劳,入冷宫后,一应用度还是以贵妃的月例发放,望其静思己过。” 这道谕旨,皇帝算是颁发得恩威并施,不知道今日真相的人,或许还会觉得皇帝宽容心慈,即便庄宁犯下有辱门楣的重罪,也已经留了庄宁一条性命,还要以贵妃之礼待她。 但庄宁却知道,皇上和皇后二人,当真是这天底下最会在表面处做文章的人。 “民女庄氏谢主隆恩。” 庄宁跪下,郑重地给皇帝磕了三个响头。 第252章 庄宁磕头不是为了感谢皇帝今日轻饶了她,而是为了当日皇帝能够选她作为秀女入宫,拯救了她原本濒临破灭的家庭。 其实皇后设计对庄宁的指控,也不全是假的,有一句话倒是真的。她确实曾与申家之子有过一纸婚约,但是因为某日上街之时,被一高门之子看上,竟要强纳了她为妾。 不仅在庄家的医馆生意中安排医闹,甚至不惜放出假消息,毁了她的名声,让申家之子不忍家族蒙羞,主动提出了退婚的想法。 高门之子本以为这下庄宁无论如何也该屈服了,谁知道庄宁竟一鼓作气去参加秀女选秀,被选入宫中,从此成了皇帝的女人,也成了他再也不敢肖想的女人。 至此,高门一家对他们庄家的迫害才算结束。 庄宁本就不是为了承蒙圣上恩宠才入宫,所以当年在听到统领太监告诉她,有人暗中把她的绿头牌撤下时,庄宁只是说:“撤下是好事,不用再挂上去了。” 谁知庄宁庄宁,永世不得安宁。 到头来,还是逃不过宫中内斗。 皇后这个时候眼睛一转,又道:“陛下,妾还有一事请求,还请陛下成全。” “你说。”皇帝发落了庄宁,正在气头上,没什么好脸色。 皇后用帕子轻轻抹了两滴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又道:“妾与庄妹妹好歹是姐妹一场,不忍看其在冷宫中受苦,还请陛下同意让妾亲自来安排庄妹妹在冷宫的吃穿用度。” “你倒是真心,这个贱人,要是有你半分良心就好了,也不会辜负了朕对她的用心!”皇帝道:“罢了,朕好久没来皇后宫里了,今日便宿在这里吧。” “是。”皇后乖巧应了,给下人们使了个眼色,便有人把沦为庶人的庄宁拖入了冷宫中,安排了一间最破最小的寝殿。 于是,在皇后的有意安排下,庄宁的日常被褥都是被洒过水湿透的,日常饭菜都是馊了坏了的。就连本该按贵妃之礼配备的宫女太监,也被训诫了“认清谁才是后宫的真主子”,从而不敢伺候庄宁尽心竭力,庄宁在冷宫中,事事皆需要亲力亲为。 反正皇帝永远也不会踏足这种地方,就是庄宁在这死掉了也没有知道,皇后想怎么折磨她就怎么折磨。 就这样过了数月,皇后听说庄宁在冷宫不哭不闹不上吊,俨然一副接受命运安排的样子,也有些乏味了。适逢刚刚结束选秀,皇帝选了好些新的秀女入宫,皇后忙着敲打新人,也没怎么在她这个旧人身上花精力了。 庄宁就是趁皇后放松警惕之后,将孩子偷偷生下来的。从前,庄宁并没有逃出冷宫的念头,如今为了孩子,想要全力一试。 “所以,紫砂壶是谁送的呢?”白桦问道。 庄宁方才讲述往事时,强撑着无动于衷,眼下终于崩溃痛哭,说道:“是那位顾太医啊!” 顾太医听说了庄宁被打入冷宫之后,为昔日自作主张之事深感愧疚,自觉若不是当日他将庄宁的药方改良后献给皇上,庄宁就不需要吃后续那么多苦了。 于是,顾太医主动托人给她送了些家具用具,让庄宁的日子没有难过。其中,紫砂壶便是其中最昂贵的一件,它几乎耗尽了顾太医在太医院当差的全部俸禄,也是唯一没有被不识货的刁奴们抢走的最后一件。 只可惜,庄贵妃沦为庶民后,顾太医的日子也变得不再好过。从前,太医院的同僚们大多以为顾太医与庄贵妃有些交情,因此格外客气,如今庄太妃风光不再,顾太医也没少受到挤兑,日子也过得艰难了。最终,顾太医一身风骨,为全颜面,告老还乡。 这或许是同僚们的丑恶,又或许背后是皇帝的意思,总之天下再无人知晓,那位曾经救了皇家,救了天下的太医姓顾。 “姓顾……”白桦将这个名字在嘴边咂摸,突然福至心灵一般,领悟道:“我知道了。” 白毛村里的顾竹医师,曾说她的爷爷是宫中的太医,因为看不惯宫中人人内斗,选择告老还乡,成为一名村医,将医术代代相传。 顾太医的善举让庄宁成为了庄贵妃,顾太医的孙女救了白桦娘亲的性命,故事仿佛在这里形成了一个闭环,原来一切冥冥之中皆有上天注定。 “你真的想好了吗?走出冷宫这条路,一旦开始便回不了头了。”白桦最后劝诫庄宁道。 庄宁看了看屋内已经睡熟的孩子,他那么软,又那么小,眼下这片刻的平静,在冷宫中注定无法维持。 从前她可以乐天知命,但她的孩子不该接受这样的命运。她要她的孩子,在阳光中,坚强地、快乐地长大,从今往后不比任何人差。 庄宁最终握住了白桦的手,眼神坚定道:“回不了头,那便不回头了。” 言语间的洒脱,一如当年模样。 【注释1】时疾:季节性流行病。 【注释2】低位后妃:本文的后妃位份参考清朝十一品三十一阶,婕妤的位份位于正七品,属于低位嫔妃。 【注释3】牛舌饼:一种有名的北京传统小吃。黑龙江、台湾、山西等地也有该小吃。松软可口,一般用来夹油条、油饼或牛肉,还可夹葱爆肉吃。 第253章 以上注释来源网络。 第106章 花瓣枣泥酥(一) 皇后宫中, 一名美艳绝伦的舞姬正在跳舞。 这位舞姬不是旁人,正是前些日子西域进贡过来的美人。西域一族尤善歌舞,姜梨作为能被大王选中送往胤朝的舞姬, 更是能歌善舞的佼佼者。 果不其然, 姜梨被送往皇宫中没到几日, 便因其绝色被胤朝皇帝看上。一夜云雨过后, 姜梨受封成为了答应, 位列从十品, 位份仅仅高于入宫后还未侍寝的秀女。 皇后坐在主位之上, 众嫔妃坐在皇后两边, 姜答应在中间跳舞, 宛如普通舞姬一般供大家取乐, 全然没有半点身为后妃应有的颜面。 不过也是,姜梨区区一个答应, 还是低贱的舞姬出身,谁又会把她放在眼里呢?大家推杯换盏, 只把大殿之中跳舞的姜答应视为一道美丽的下酒菜, 与这宫殿之中的金银玉饰并无半点不同。 后妃之中, 最不把姜答应放在眼里的, 当属位于主位之上的皇后。 只听皇后轻笑道:“都是自家姐妹, 不必拘束,大家今日玩得尽兴便是。” “姜答应,本宫听说你还会唱歌?”皇后的眼神中带了杀气, 又道:“既如此,你便边唱边跳, 让大家看个尽兴吧。” 姜答应方才本就已经跳了很久,已有些力竭, 如今皇后还要她边唱边跳,无疑是给她增加了不小的难度。 “怎么,你不愿意?” 皇后神情慵懒,仿佛下一刻便要替皇上做主发落了姜答应。一个如此低位的嫔妃,随便给她安上一个不服从皇后管教的罪名,她便难辞其咎。处置她宛如捏死一只蚂蚁一般轻松,即便是皇帝本人也不会放在眼里。 “妾不敢。” 姜梨的声音婉转动听,皇后听后却是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杯盏。 “那就赶快开始吧,不要耽误了大家的兴致。” 姜梨唱的是一首家乡的小调,乐师们奏响恰到好处的丝竹声,又有姜梨曼妙的舞姿作配,后妃们边欣赏边赞不绝口。 皇后的眼角眉梢却尽是冷意,被同党莺妃和燕妃看在了眼里。 如今的后宫,是皇后的天下,莺妃和燕妃当年因为加入了皇后的队伍,得以提拔为妃,她们都是后宫中仅低于皇后的存在。 莺妃和燕妃之所以能够得到皇后的器重,便在于心肠与皇后同样的歹毒。莺妃和燕妃看出了皇后对于姜梨动听歌喉与曼妙舞姿的嫉妒,两人互相耳语一阵,便计上心头。 “哎呀!” 莺妃故作不小心,将宴席上的瓜果皮洒落在地,都是些花生壳、葡萄皮什么的。燕妃有样学样,也将自己桌上的垃圾洒落地上。 姜答应原本就在赤足跳舞,被莺妃和燕妃的动作吓了一跳,当即便停下了舞步。 “怎么停了?” 大殿中响起皇后威严的声音。 “回皇后娘娘的话,妾看到地上有些杂物,烦请皇后娘娘让人清理了,妾也好继续歌舞。” 姜答应恭谨地回道。 偏偏“杂物”的始作俑者莺妃和燕妃一唱一和道: “姜答应,你从前便是一介舞姬出身,唱歌跳舞本就是你的本分,这么挑三拣四作甚?” “就是啊,真荒唐!又不是大家小姐的命,哪来这么多毛病?” 皇后满意地看了看两位同党,面上摆出一脸慈祥的笑容:“姜答应,你看大家正在兴头上,本宫也不好做主扰了大家的兴致,只能委屈你继续唱歌跳舞了。” 姜梨听后,闷声应了声是。 丝竹之声重新响起,姜梨只能被迫将白玉般□□的双足踏上那一地脏污。地上的各种果壳硌得她脚掌生疼,一些肮脏的液体更是趁机粘在了她的脚上。 原本美丽的双足,就这样被糟蹋成了不堪的模样。 宫中有些嫔妃实在看不下去,但碍于皇后的威严,也不敢出言制止。 只有性情直率的容常在主动开口道:“皇后娘娘,姜答应双足不堪,实在不甚美丽,妾觉得她跳得不好看。” “是啊是啊,脚这么脏,像什么样子。”蓉贵人主动搭腔道。 因着名字相似,位份又差不多,二人素日来关系便不错。蓉贵人见到好姐妹容常在主动开口,也忍不住替她分辨两句。 皇后见众妃嫔中有人提出抗议,又怕此事闹大了,传到了皇上那里去,反倒惹皇上厌烦。 于是,皇后装作大度,开口道:“今日夜宴,本就是让大家看得开心,既然大家不喜欢姜答应的歌舞,把她换下去便是。” 皇后的语气像是在批评一个歌舞不善的舞姬,从来没有把姜答应放在眼里过。 只是皇后那边要装贤惠,莺妃和燕妃却没有皇后的境界。 只见莺妃趁所有人不察觉的时候,将一块瓦片踢到了姜答应的脚边。只要姜答应再走一步,就会毫不意外地踏上去,脚掌被瓦片的棱角划伤。 姜答应低头谢过皇后的恩准,抬脚时正好看到脚下有一片明晃晃的瓦片,在烛火下反光透亮。姜答应正要撤脚,燕妃却“好心”扶了姜答应一把,使了个巧劲,按住了姜答应的肩膀,把姜答应的脚牢牢地摁在了瓦片上。 第254章 鲜血从姜答应的脚掌汩汩流下,在金黄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刺眼。 皇后等到燕妃按够了,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都是下人们不懂事,竟将瓦片闲置在地上,害得姜答应受伤。” “燕妃,你也真是的。”皇后假惺惺地责骂道:“你光想着扶姜答应了,怎么也不看看地上有些什么?” “都是妾的错,妾认罚。” 燕妃心里清楚,自己刚和莺妃替皇后出了气。她们两个做的事情,恰好是皇后碍于身份不能亲自动手的事。皇后怎么可能会因此事真的罚她,因此大大方方地认下。 果不其然,皇后也只是不咸不淡地批评道:“你虽有错,但好歹看到姜答应摔倒想着扶她一把。本宫便小惩大诫,罚你照顾受伤的姜答应。燕妃,本宫如此处置你,你可认罚?” “回皇后娘娘的话,您是六宫之主,如何罚妾,都是应当的,妾自然认罚。” 燕妃恭恭敬敬地应下。 燕妃当然知道,皇后所说的“照顾”是什么意思。 没过几日,就有燕妃的人给皇后传来消息,姜答应的脚被她照顾得伤得更重了,几乎快要残废。姜答应就连嗓子也大不如从前,嗓音变得喑哑难听,再不似从前的百灵鸟般的歌喉。 如此,姜答应从前吸引皇帝的唱歌跳舞两项本领,彻底被皇后一党给废掉,再也没有能够分宠的可能。 这日,皇后把莺妃、燕妃叫到身边来,三人月下饮茶、好不快活。 “燕妃,本宫让你照顾姜答应,你是怎么给她照顾残废的?”皇后的语气中没有半分心疼,有的只是戏谑。 燕妃用帕子捂嘴笑道:“皇后娘娘的吩咐,妾当然会如实照做。妾每日都殷勤地给姜答应送治疗脚伤的药膏,还有一些内用的药,需要饮下。只是不知道是太医院的哪个糊涂东西搞错了,竟拿错了瘖药【注释1】,害得姜答应说话都困难了。” “那这姜答应的脚伤愈发严重,又是怎么一回事呢?”皇后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探究。 燕妃装出几分惋惜的表情:“当日姜答应失足摔倒,妾担忧姜答应不单是皮外伤,特意请了正骨的太医为她正骨。只是,听说正骨的太医手劲大了些,竟将姜答应的脚掌生生扭错了位,今后姜答应即便能够再站起来,也再也跳不了舞了。” “既是意外,本宫也就不追究你的责任了。” 皇后的嘴角噙了一抹笑意。 燕妃的手段向来干净利落,把人害得几乎残废失声,偏偏还让人寻不到一点错处,都能赖给旁人背锅,皇后对此甚是满意。 皇后、莺妃与燕妃三人笑得合不拢嘴,她们在笑未来的日子又可以顺风顺水,不用再担忧有人会分走皇帝的宠爱。 姜答应宫中。 “太医……走了吗?” 姜答应开口问道,如今她的嗓子彻底毁了,从前那么宛转悠扬的歌喉,如今竟连说话都变得如此费劲。 若不是后来,燕妃对她放松了警惕,若不是后来,姜答应发现了不对,趁着燕妃不来亲自盯着她喝药的时候,都会被药偷偷倒掉,姜答应怕是都要被毒哑了。 姜答应看着自己伤得更重的脚掌,知晓以后是不能再跳舞了。 前几日,她狠心将当初被正骨的太医活生生扭错位的脚掌复位,嘴里紧紧咬着纱布,生怕被外人听见。 没有一声哀嚎透过纱布传出来,姜答应将痛苦全都埋在了心底。 姜答应心里清楚,欺负自己的人是中宫之主,更是胤朝的皇后,即便大家都知道皇后明目张胆地害她成这样,又有谁会管呢?又有谁敢管呢? 从前在西域的时候,姜梨的娘总跟她说,咱们当舞姬的,要想出人头地,便要唱得精彩,舞得漂亮,才能够博得大人物的喜欢。 这些姜梨全都做到了。 可为什么,等待她的却是这样一个结局呢? 姜梨十年练舞、一朝成名,还未成为那飞上枝头的凤凰,便被真正的凤凰抹杀了全部的天赋。在家世面前,努力就如此不堪一击吗? 姜梨抱着被子痛哭起来。 许是上天听到了姜梨的遭遇心生怜悯,一位身穿常服的女子从门口踏了进来。 “我有一计,能解娘娘心头之苦。” 【注释1】瘖药:解释为服用后使人失音变哑的毒药。根据《史记》记载,当年吕太后把戚夫人做成人彘时,便是用这种药将其毒哑。 第107章 花瓣枣泥酥(二) 姜梨有些惊讶地抬头。 姜梨看到门口站着一位长相秀丽、翩翩然不似凡尘之人的女子, 从前并未见过。若她是妃嫔中的一位,又拥有此等绝色,怕是早已成为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而让姜梨最惊讶的, 却不是该女子超凡脱俗的容貌, 而是她对自己的称谓竟是“娘娘”。 后宫之人大多捧高踩低, 便是自己身旁的婢女都未曾遵守婢女的本分, 也从未以礼待她, 反倒是助纣为虐, 任由燕妃派来的一干人等逍遥自在地欺负主子。 光是这声娘娘, 就让姜梨对这位陌生女子的好感多了几分。 第255章 至少她懂得礼数, 尊重自己。 既然她以礼相待, 姜梨的态度也客气了不少:“不知姑娘是谁, 来此地作甚?” “我是一名厨娘,名叫白桦。”白桦轻声道:“我听闻了娘娘的遭遇, 特意来帮助娘娘解决心头之恨。” “我有什么恨?”姜梨反问道。 “娘娘恨这世道不公,恨上位者的□□, 还有——娘娘恨自己原本可以美好的人生, 被奸人彻底摧毁, 却又无可奈何。” 白桦的一字一句, 说到了姜梨的心坎里。 “是。” 事到如今, 姜梨也懒得强装大度,隐忍道:“可我能怎么办呢?我难不成把皇后从她的位置上拽下来不成?只要她还是皇后,就永远可以置我于死地, 我即便心有怨念,也从不敢复仇。” “如果我说, 我有办法,让皇后的位置易主呢?” 白桦轻轻地将一些治伤的灵药放在桌上, 这些灵药都是她从楚慕那里要来的,绝对是修复伤口、补救容貌的上等灵药。 吃了这些药,不论是姜梨受伤的脚,还是姜梨破碎的喉,都有机会挽救。 姜梨却没有立刻收下,而是问道:“姑娘为什么帮我?” “自是不会无缘无故。”白桦坦诚道:“事成之后,我希望姑娘帮我一个忙。” 白桦倾身附在姜梨的耳边,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姜梨听后双目睁得溜圆,不可置信道:“你当真想要如此?” “千真万确。”白桦坚定不移地说道。 姜梨的脸上滚下两行热泪,恸哭道:“若一切真能如姑娘所愿,妾万死不辞。” 数月后,姜梨伤好,腿脚和咽喉基本上恢复如初。 姜梨使了些手段,混在舞姬的队伍里,一舞惊艳绝伦,也让皇帝忽然想起来前阵子兴起,提拔的这位姜答应。 姜答应为了皇帝如此费心,精心排练了西域的歌舞,全是皇帝从前没见过的。皇帝看得连连拍掌叫好,有如此美人充实后宫,皇帝龙颜大悦,当晚便翻了姜答应的绿头牌。 令人意外的是,姜答应只字不提从前在皇后和莺妃、燕妃那里受的委屈,只是一味吴侬软语,把皇帝哄得心花怒放。 “陛下前朝事多,妾不敢求陛下专宠,只求陛下闲暇时过来看看妾,妾也就知足了。” 姜答应眉眼间尽是女子的娇柔,一副想吃醋又不敢吃醋的模样,直把皇帝的心看化了。 “爱妃的小女人情态,朕很喜欢。”皇帝的大掌抚过姜答应的眉眼,道:“朕看你在答应的位置上也有些时日了,便晋为常在吧。” 从答应晋到常在,那可是从十品一下子晋到了庶七品,若是从前,姜梨定是该开心得很。但是,姜梨想到这些时日皇帝对于她受伤一事的不闻不问,便知道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补偿。 姜梨将嘴角的冷笑掩去,转而做出一副妩媚的模样。 “陛下如此封赏妾,妾可要好好报答陛下呢。” 说罢,姜常在便主动压到了皇帝的身上。 看着是小白兔一般的容貌,偏也有如此大胆的时候,直把皇帝勾没了魂魄,也顾不上君主威严了,一切随着她去。 绣着龙纹的合欢被褥合上又掀开,皇帝一脸餍足道:“爱妃既这么吃朕的醋,明日便早起一些,到朕的御书房来伺候笔墨,你可愿意?” “回陛下的话,妾自是愿意的。”姜常在恭谨道。 皇后听说了姜常在复宠,原本虽然疑惑,却不甚担忧。毕竟姜常在再低不过的家世,终究兴不起风浪。 谁知一连半月,姜常在总有新鲜花样,哄得皇帝竟日日与姜常在腻在一起。姜氏的位份也是晋了又晋,一度到了正七品的婕妤,和从前那个贱人刚入宫时一样。 一想到冷宫中的那个贱人,皇后原本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皇后派亲信去打探冷宫中的消息,回话说一切如常,皇后原本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堪堪放下。只是皇后疏忽了一点,派出去打探冷宫消息的这个太监,名叫小夏子。 一场大雪过后,御花园中多了几分春色。很多温室培育出来的花枝被摆到了御花园里,供主子们欣赏把玩。 姜婕妤原本打算邀约皇帝同游御花园,却被皇后提前打探到了消息,为了不给他们两个单独相处的机会,直接邀请了阖宫上下庶六品以上的姐妹一同游园,让姜婕妤成为一同游园的妃嫔里位份最低的,一路上不得不守着规矩。 姜婕妤看到皇后一脸得意地靠在皇帝的身边,眼中却没丝毫的嫉妒。 若是姜婕妤现在还痴想皇帝这个朝三暮四的狗男人,那么之前受过的欺负算是白挨了。眼下她的眼中是有一团火,却不是妒火,而是一心复仇的熊熊烈火。 姜婕妤算着时间,差不多到了该出手的时候。 看着诸位嫔妃都一个劲儿地往皇帝跟前凑,姜婕妤却主动退到了最后面,向着冷宫的方向,吹了一个独特的口哨。 第256章 而后,姜婕妤装作无事发生一般,重新回到了争宠的队伍里,并且仗着身量小,轻松挤到了皇帝的跟前。 “陛下,妾从前生在西域,从未见过如此多的奇异花卉。”姜婕妤一脸惊讶道,脸上的表情也从疑惑渐变成敬佩。 后宫这么多妃嫔,也只有姜婕妤能够一句话哄到皇帝的心坎里。 皇帝今日特意过来赏花,赏得并不是花卉的美丽,而是胤朝的地大物博,要什么有什么的壮丽。姜婕妤故意拿西域与胤朝作对比,突显出了胤朝的强盛,皇帝的心中怎么会不愉快。 “爱妃从前没见过,今日便好好看看。碰到喜欢的,便告诉朕,朕都赏你。” 皇帝被姜婕妤的话哄得飘飘然,言语也豪迈了起来。 姜婕妤见皇帝老儿上钩,也声音软软地应了:“那妾就先谢过陛下了。” “你过来,到朕的身边来,朕看见你就心神愉快,就想多看看你。”皇帝一伸手,就把姜婕妤揽到了自己的怀里。 姜婕妤掩饰住眼底的厌恶,勉强地做出一副娇羞模样。 她是越来越受不住皇帝这个糟老头子了,但是为了大计,她不得不忍。好在,今天就是收获成果的时候。 姜婕妤被皇帝亲自指到了身边伺候,自然没人敢再抢她的位置。 姜婕妤一边走路,一边小声咕哝着:“真的假的呀?” 皇帝听到这句话,一时好奇,追问道:“爱妃在说什么,什么真的假的?” “冷宫那事啊……啊,是妾失言,还请陛下责罚。”姜婕妤对上皇帝的目光,一副不小心说漏了嘴的模样。 姜婕妤的这副反应,反倒是勾起了皇帝的无限好奇心。 “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皇帝先是愠怒,后看了一眼姜婕妤楚楚可怜的模样,又心软道:“有什么事情,说便是了,朕都听着。” “这个……妾不知道能不能跟陛下说。”姜婕妤小声道:“妾听说,最近冷宫里,正在闹鬼。妾的宫殿挨着冷宫近,晚上三五不时地就能听见孩童般的哭声,把妾吓得夜里都不能安睡,所以刚才才失言,还请陛下宽恕妾。” “荒唐,什么闹鬼?我看是有人装神弄鬼!”皇帝一脸不相信。 偏偏这个时候,挨在皇后身边的小夏子又突然开口道:“是真的,奴才也听说了。奴才有次路过冷宫宫门门口,只感觉里面阴风阵阵,处处透露着不祥征兆。” 皇后觉察出不对劲,连忙补救道:“妾以为,冷宫中住着的多是不得宠的妃嫔,怨气是重了些。虽然妾平日里多家关怀,但也难免她们有所怨言,因此寻短见者也不是少数。若是陛下觉得冷宫怨念过重,妾择日便请法师过来,超度这些亡魂,陛下以为如何?” 皇后本以为是在宽慰皇帝,不要听信鬼怪之言,没想到越描越黑,反而肯定了冷宫有鬼的言论。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妾不及其万一。妾只是担忧宫中有鬼,日夜不能安睡。妾尚且如此,宫中众人又能比妾好到哪去,都是不知谣言真假,惴惴不安罢了。” 姜婕妤以退为进,倒是让皇帝的心有些松动。 若单是一人害怕也就罢了,怕就是三人成虎,形成不正之风。皇帝决定今日便去冷宫探上一探,也好用事实平了这波谣言。 “摆驾,冷宫。”皇帝吩咐道。 小夏子听令,立刻手脚麻利地把皇帝送上龙辇【注释1】。其他众嫔妃虽然没被邀请,但也不敢怠慢,纷纷乘坐了各自的步辇【注释2】,跟着皇帝浩浩荡荡去了冷宫。皇后更是紧随其后,试图把皇帝拦在冷宫门前,再劝上一劝。 如此大波人马前往冷宫,那可真是胤朝建朝以来史无前例、头一回。 等到了冷宫门口,皇后又好言规劝道:“冷宫不吉利,妾唯恐陛下伤了龙体,陛下万万去不得啊。” 皇帝驻留半步,有些犹豫。 进的话,谁知道冷宫里面是什么腌臜模样,万一有疯子扑上来,还真有可能让他受伤。但不进的话,方才他都在众嫔妃面前说了去冷宫的话,此时不进门,未免太过有损颜面。 姜婕妤慢悠悠地下了步辇,看到皇后这一副干着急上火的模样,心中快意了不少。 皇后恶狠狠地瞪了姜婕妤一眼,姜婕妤非但没有害怕,反倒直接迎上了目光。计划已经到了这一步,她早已退无可退,因此没必要在此时再委曲求全。 姜婕妤一边回望着皇后的目光,另一边则是软软地靠在了皇上的怀里,小声地呜咽着:“妾……妾也担心陛下龙体抱恙,不如妾代陛下前往冷宫一探究竟。” 皇帝软玉在怀,饶是心硬如铁,此刻也不免生出了几分柔情蜜意。 心爱的女人哪怕害怕,也愿意为了她只身犯险。若他这个当男人的再做退缩,莫说是君王了,便是任何一个男人都会被人瞧低了去。 皇帝在心中定下了主意,今日这冷宫,他是非去不可了。 冷宫中阴风阵阵,却是倒有几分谣言中所传闻的不祥征兆。细细听来,确实有几声哭声萦绕在耳畔,这哭声不似常人,倒像是婴孩。 第257章 皇帝最终还是领着众人踏入了冷宫。 皇帝还没走几步,便被一位已经失了心智的废妃扒住了腿脚:“陛下,您终于来看我了?” 那位废妃不知为何容貌尽毁,脸上看着一片狼藉,让皇帝看了反胃。她不知是何原因被皇帝废入冷宫,从此对皇帝日夜思念,夜不能寐。 如今终于等到了心上人,却只换来他的一句话:“惊扰圣驾,杀。” 一声凄厉的叫声过后,鲜血溅了满地。 众妃嫔被皇帝的无情吓得胆战心惊,也只敢迈过这位身首异处的废妃,继续跟着皇帝往冷宫的更深处走去。 就连始作俑者姜婕妤都有些犹豫,设计把皇帝引到此处来,究竟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姜梨想起她对白桦万死不辞的承诺,想起这些个日日夜夜被迫承欢的苦楚,更想起了从前被人逼迫在一片狼藉中跳舞唱歌助兴的过往。 一旦走上这条路,就不能回头。 姜梨于是又端起了婕妤的身份,在皇帝身边老老实实地伴驾。 “姜婕妤不怕朕?” 皇帝的神情有些意外,方才他那般狠厉,当众处死了一位废妃,是为了警示冷宫内外的众人,若是忤逆他,都是同样的下场。 皇帝没有想到,在他刚刚杀过人后,他的新宠竟还敢侍奉在他的身边。 “妾不知陛下的用意。妾只知道,侍奉陛下,是妾的本分。”姜婕妤乖巧地回答道。 这句话说得皇帝相当满意,更是缓解了方才杀过人后尴尬的氛围,让众妃嫔想起来,此趟前来的用意。 “还是梨儿最懂朕心。”皇帝心情大好,竟叫起了姜梨的本名,以示宠爱。 姜梨却止不住的恶心,她的名字,也是他配叫的吗? 姜梨面上不显,只是把皇帝一步步引去了从前庄贵妃所居住的冷宫住处。 等到了门口,姜梨顿住,做出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妾,妾就是从这个方位听到的哭声,好像就是这一处住处。” 皇帝若是此时还不知道姜婕妤此举的用意,那便真是傻子了。 不单是皇上明白,跟在皇上身边的皇后,更是一眼便知道。这位姜婕妤,竟不知何时与冷宫中的庄宁有了交情,竟不惜靠撒谎,把皇帝引到此处。 姜梨已经做完了她该做的一切,接下来,就是看皇帝愿不愿意踏进昔日庄贵妃的院落。 此处院落显然是被人提前精心打扫过了,比别的冷宫住处看起来干净整洁许多,却依然能够看出年久失修的凋敝。 皇帝也不说进不进门,而是转头问皇后道:“朕记得,当初皇后亲自揽下了庄贵妃的一应用度的安排?” 这便是在责怪皇后办事不力,亏待了冷宫中的庄贵妃。 今日之前,皇后哪能想到九五之尊能够踏足如此卑贱之地,更是对从前庄贵妃的身份和宠爱处处忌惮。哪怕是皇后把庄贵妃都逼进了冷宫里,也要让人处处对她进行刁难,彻底磨平了她一切不该有的念头。 谁知,庄贵妃先前的一切妥协都是假象,竟暗中密谋了如此大计,让皇帝和她都不得不来到了她的门前。 眼下铁证如山,饶是皇后能言善辩,也不得不承认道:“许是妾疏忽了,没有好好教训奴才,竟让他们怠慢了冷宫中的嫔妃。” 事到临头,皇后还在狡辩,试图把自己的罪责推卸到奴才的身上。 皇上看了一眼皇后,斥道:“你不用进来了。” 皇上闻到了屋内有一种奇香,像是今日在御花园中欣赏的花香,又闻到了一阵食物的清甜。皇上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往前走了几步,离门口更近了些,听着屋里的动静。 “小主,你这又是何苦呢?”白桦在屋里,装作奴婢的语气说道:“你做再多皇上爱吃的糕点,皇上也不可能来冷宫呀。” 庄宁一边利落地揉面、调馅,将香喷喷的新鲜红枣磨成的枣泥,加上核桃仁、榛子仁等坚果做成果馅,每一个都舀上一大勺分量充足的馅料,裹入面皮中,再将面衣的一圈,掐出漂亮的花瓣纹路。 上锅时,与在御花园中采来的鲜花一同蒸熟,做出来的花瓣枣泥酥,不仅形似花瓣,更是品尝时,有花瓣的奇香、坚果的酥香与枣泥的醇香。 虽是一道甜食,口感却不只有甜蜜。坚果与枣泥的口感相互中和,既不会过分的甜,也不会过分的苦,是恰到好处的清甜味道。 这也就是皇帝在门口所闻到的花香与清甜香气的由来。 但单单是一道糕点,还不足以吸引皇帝进来,于是庄宁使出了杀手锏。 只听面对白桦的质疑,庄宁凄楚地回道:“就是陛下再不会踏足我这处贱地,我也不会轻慢了他的孩子。” 庄宁的眼角流下一行清泪:“等幺儿长大了,到时让他也尝尝他的父皇喜爱的糕点,也算是全了这一桩缘分吧。” 皇帝听到“幺儿”、“孩子”这些字眼,不再犹豫,立刻推开了门。 第258章 皇帝推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庄宁身着一身素衣,洗手作羹汤的清秀面容。她的眼角挂着一滴未落的泪珠,更显楚楚可怜。 皇帝的内心一时悲愤交加。 悲的是,从前的庄贵妃竟一人辛苦,也要把他的孩子在冷宫中拉扯养大。怒的是,皇后身为六宫之主,竟然敢背着他,隐瞒皇嗣的存在。 她竟敢威胁皇嗣血脉! 皇帝一时也顾不上与庄宁说话,冲出门外,就给了皇后一耳光。 皇帝用了十足的力道,完全把皇后的脸扇到了另一边,当着众妃嫔的面,在皇后的脸上留下一道极红的掌印。 这不仅是在打皇后的脸,更是在打皇后的颜面。 皇帝指着皇后的鼻子骂道:“难怪你百般阻拦朕来到冷宫,原来是背着朕背后做这种勾当,竟敢私藏皇嗣。” “传朕旨意,皇后德行有亏,褫夺封号,禁足宫中,非召不得外出。” 庄宁虽然人在屋内,却将屋外的一切听得动静听得真真切切。多么熟悉的话语啊,当年她被皇后陷害时,也是这样的场景。 如今时过境迁,被罚的人不再是她,而是皇后。 屋内屋外的一干人等,除了震惊之外,大多数都是从前被皇后欺压,如今大仇得报的快意。始作俑者姜梨更是表情失去了管理,一会哭、一会笑的。 “陛下,妾冤枉啊。妾真的不知道庄贵妃有孕,不然不可能让她待在冷宫里的呀。”听到皇上的旨意,皇后双膝落地,不断地向皇帝讨饶。 但皇帝哪里听得进去,眼前人证物证俱全,再多的辩白都显得苍白无力。 当年,庄宁也是这般的境遇。 那年皇后做好了一个死局,只等着庄宁和皇帝请君入瓮。眼下皇后是真的冤屈,也如她一样,并无一人相信。 庄宁从前认识那么多宫女、太监,有的是办法让皇后在不知不觉中死去,但是她宁愿皇后和自己当年一样,被人冤枉,清醒地被置于牢笼之中,无法解脱。 被废入冷宫当日,从前救过的小夏子便跪在了她的面前,愿生死以报旧恩。若不是当日庄贵妃为救他往太医院递了药方,也不会沦落到今日这般下场。 小夏子的原话是:“这后宫之中这么多主子,别人都拿我当奴才使唤,只有您真正的把我当个人看。” 小夏子一早便是庄宁安插在皇帝和皇后身边的一颗棋子,甚至经过努力,还成为了皇后的亲信之一。 今日一事,经过白桦、小夏子等多人的努力,庄宁、姜梨的大仇双双得报。 皇上又下了一道旨意:“传朕旨意,婕妤姜氏救下皇嗣有功,晋升为妃。废妃庄氏养育皇嗣有功,复位贵妃。” 经过今日,皇后不再是皇后,贵妃却重新当了贵妃,成了后宫之中最高的存在。 只是谁都知道,当年皇后挑唆之事,在皇帝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影响。 怀疑一旦形成了种子,便会在经年累月中成长为参天大树。它的根须深埋于地底,绝非轻易能够连根拔起。 皇嗣是皇帝亲生的,皇帝派人暗中查明,确实如此。但是庄贵妃是否真的爱自己呢?还是真的如皇后当年所说,庄贵妃的心中另有其人? 皇帝本就疑心病重,庄贵妃从前待他的清冷感更是加重了皇帝心中的疑虑。 因此,哪怕是重新接了庄贵妃回宫,态度依旧不冷不热的。 倒是庄贵妃一改往常,对皇帝反倒比从前亲厚了些,没事便如从前一般,一碟碟往勤政殿送着药膳。久而久之,皇帝的心也终于有所软化,但依旧有所疑虑。 这日,庄贵妃把白桦、小夏子、姜妃三人叫到面前,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四个不爱皇帝的人聚在一起,商量的自然不是如何复宠,而是如何去走接下来的路。 到底是白桦头脑聪明,很快想到了一个很绝的主意。 “真的可行吗?风险太大了,若是输了,从前的一切便都白做了。”庄贵妃质疑道。 白桦旧事重提,说道:“您还记得我对您说过的话吗?走出冷宫这条路,一旦开始,便回不了头了。” “您只能一直走下去,直到路的尽头。”白桦又一次重复当日的话语。 庄贵妃思考再三,终是给出了相同的回应:“回不了头,那便不回头了。” 【注释1】龙辇:皇帝乘坐的马车。龙辇前面由六匹骏马驾驭,车身镶嵌有金银玉器,宝石珍珠;车身还雕刻有龙凤图案,尽显皇家的尊贵豪华气派。龙辇仅有皇帝和皇后可以乘坐,也是皇权至高无上的标志。 【注释2】步辇:古代一种用人抬的代步工具,类似轿子。 以上注释来源网络。 第108章 酥肉蟹粉酥 金銮殿中, 皇帝正在批阅奏折。 长时间的思考让皇帝有些头痛,皇帝忍不住用手撑住额角,将毛笔暂 时搁置一边。 小夏子在一旁劝道:“陛下, 庄贵妃送来了一碟酥肉蟹粉酥, 说是亲手制作的, 您要不用过之后再批奏折吧?” 第259章 “也好。”皇帝应允道。 酥肉蟹粉酥这道糕点不仅用料精良, 更是极费功夫。若不是用心, 是做不好吃的。 首先, 要将螃蟹拆成蟹肉与蟹黄, 拆蟹是道功夫活, 要想拆得精细, 更要多花一番功夫, 更不用说拆好的蟹肉蟹黄还需要用猪油煸炒入味,这才是做成了蟹粉。 其次, 要将面粉混合猪油与水,晾晒成肉酥。最后, 再用糖霜来揉面, 做成包裹酥肉蟹粉酥的水油皮, 将水油皮中裹满蟹粉与肉酥, 表面刷上提色增香的蛋黄液与芝麻, 烤好出锅时,酥肉蟹粉酥的表皮会有一层漂亮的橙黄色,象征着酥肉蟹粉酥被烤得外酥里嫩、恰到好处。 皇帝看到如此精致的糕点, 忍不住食欲大开尝了一块。 果然,蟹粉鲜而不腥, 入口尽是蟹肉的鲜甜与蟹黄的浓香。肉酥嚼起来更是酥酥脆脆,既中和了蟹粉口味的单调, 又平添了几分赏味的趣味。 皇帝对庄贵妃做的这碟酥肉蟹粉酥甚是满意,吃了一块后自觉浑身疲乏都缓解了不少。 “今日不翻牌子了,就去庄贵妃宫里吧。” 皇帝几日前虽然做主禁足了皇后,接回了庄贵妃,却也深谙制衡之道,哪怕庄贵妃如今复宠,也没有去主动看过一回。一来是忌惮皇后母族的势力,二来也是对庄贵妃入宫前拥有青梅竹马之事仍然心存芥蒂。 如今皇帝掂量着也差不多冷够了时候,也该去看看庄贵妃了,庄贵妃好歹是六皇子的生母,从前又在冷宫受了诸般委屈,也不便一直冷淡着。 皇帝过来的时候,庄贵妃正身着薄纱,与一旁的宫女说着小话。 “说什么呢?”皇帝随口问道。 庄贵妃见到皇帝,明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却还是做出几分惊讶模样,恭敬地回道:“回陛下的话,这小宫女竟与我是同乡,我们便多聊了几句。” “也好。”皇帝没什么反应。 庄贵妃今日特意用酥肉蟹粉酥引皇帝过来,本是要向皇帝求一件事情。此刻见到皇帝神情疲惫,知道一定是皇帝方才在金銮殿批奏折累到了,如今再听什么、做什么都有些恹恹的。 嘿,这不巧了吗?庄贵妃医女出身,小小疲乏之症自然难不倒她。 “妾替陛下按摩一下吧。” 庄贵妃用的是商量的语气,手指却已经依次按过了皇帝的太阳穴、竹合穴、攒竹穴,给皇帝做了一套面部的spa。 皇帝的疲劳有所缓解,心情也好转不少。 “从前你待在冷宫照顾皇子,辛苦了。”皇帝道:“朕一直想补偿你,你倒跟朕说说,你有什么心愿?” 庄贵妃听了这话,得出两个信息。 其一,皇帝之所以愿意把庄贵妃接出冷宫,并不是多么顾念旧情,终归是庄贵妃这个当母妃的,沾了养育皇子的光。 其二,眼下皇帝既主动开口,那便是提出要求的最好时机。 庄贵妃一边帮皇帝按揉着肩膀,缓解长期低头看折子肩颈处的疲劳,一边轻声细语道:“妾并非是贪心的人,能够回到陛下的身边,妾已经知足了,只是……” “只是什么?” 皇帝被庄贵妃的按摩按得正是舒爽,见到庄贵妃的手部动作停止了,忍不住追问道。 “只是妾久居深宫,着实有些想家。不知陛下能否开恩,让妾见一见妾的家人?” 庄贵妃抬眸,眉眼间尽是渴求。 皇帝回答道:“这倒是不难。从前先祖在位之时,便有后妃生产之日,允许外戚【注释1】进宫陪产的先例,只是你如今并非产妇,朕也不能……” “陛下——” 庄贵妃抬起一双水眸,眸中已是雾蒙蒙一片,仿佛下一秒便要哭出声来。 “朕逗你的,你想见家人又有何难,朕择日便接他们进宫便是,你想见多久见多久,好不好?” 皇帝用手指轻轻刮过庄贵妃的鼻梁,语气中带着诱哄之味。 庄贵妃的家眷不过一介商贾,并无实权,皇帝自是无需忌惮。更何况庄贵妃冷宫产下皇子,本就艰辛异常,皇帝也该补偿一二,让庄贵妃见见家人,不算是过分的宠溺。 “陛下最好了。” 庄贵妃娇笑道,笑得自己都觉得有些反胃。 “妾替陛下宽衣,再帮陛下按摩全身脉络,保证陛下出门时神清气爽。”庄贵妃此次计谋得逞,心情大好,也乐于难得服务一下狗皇帝。 庄贵妃替皇帝宽衣解带,解到腰腹处时,却发现了异常。 “宁儿许久不见朕,可有思念朕……啊!” 庄贵妃不待皇帝有所动作,便猛地按压皇帝的关元穴【注释2】,痛得皇帝再也没了歹念,只能一心一意享受按摩。 第二日一早,皇帝神清气爽地去上早朝。 经过了昨日庄贵妃的按摩调理,皇帝自觉通体舒畅,又能与堆成小山的折子大战三百回合。只是还有一件事,皇帝仍然放心不下。 “小夏子,你过来,朕安排你替朕做一件事。” 皇帝招了招手,小夏子便很有眼力见地凑到了皇帝的面前,皇帝在小夏子的耳边吩咐了些什么,没有第三个人听到。 皇帝办事,自是效率极高。昨夜才刚应允了庄贵妃,没过几日便寻了个由头,召了庄贵妃的爹娘入宫。 第260章 庄贵妃好不容易见到亲爹亲娘,眼中顿时饱含热泪,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爹娘对她这个女儿做全礼数,避免落人口实。 “宁儿,是爹娘对不住你啊。” 庄宁的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感慨道。 “都过去了,娘,女儿不会怪您的。” 入宫多年,回想往事时,庄贵妃的眼中只剩下淡然,平静地说道:“如果当年我没有入宫,我们庄家怕是都活不到现在。” “当年那个纨绔关停了爹的铺子,糟蹋了女儿的名声。若不是后来女儿有幸能够进宫服侍陛下,我们庄家哪能够有如今的太平。” 庄贵妃旧事重提,两位老人皆是一声叹息。 当年庄贵妃入宫,实属是不得已。 有次员外的长子来到庄家的药铺买药,一眼便看中了彼时正在摆弄药材的庄宁。一身轻纱,眉目冷淡,却又因为面对病患,眼眸深处藏匿着几分关切。 员外长子忍不住看痴了去,日日闹着非要求娶庄宁。庄家的位份攀不上员外的门楣,员外长子竟非要纳了庄宁为妾,也定要收入房中。 庄家自是不应允,换来的却是员外一家的打击报复,药铺被闹事关停,庄宁的名声也被员外长子造谣成以色侍人、勾|引男人的心机女子。 古代女子名声何其重要,员外长子便是吃定了庄宁被毁了名声,便只能够从了他。 “当年多亏了申家慷慨相助,愿意与我们结为姻亲,断了那纨绔的歪念头。”庄宁叹了口气:“只是谁知那纨绔竟不依不饶,非得是后来女儿进了宫,家中才得片刻安宁。” “乖宁儿,你告诉娘,你在宫中过得可还安好?” 庄宁娘亲忍不住开口问道。 庄贵妃看到门窗微动,回答道:“女儿入宫后才明白,陛下乃是一国之君,女儿能够陪在陛下的身边,侍奉左右,才是找到了终身的依靠。” “女儿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 庄贵妃说这话时,人背对着窗户,眼底的热泪再也控制不住。 金銮殿中。 小夏子将偷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汇报给了皇帝。 皇帝听后蹙眉,良久后表情终于恢复平静,眼神中带着思考过后放下过去的释然。 “她当年竟是因为这般缘由入宫,从前皇后的诸般言语多是构陷……不过好在她迷途知返,既然她能意识到朕才是能够保护她一生的人,终究不算是一件坏事。” 皇帝喃喃道。 关于庄宁的身世,皇帝既是皇帝也是男子,到底是动了恻隐之心。 一个为求自保不得不委身他人、立下一纸婚约的小女子,即便是有错,终究也不是自愿的,尚且可以原谅。 倒是皇后远不似皇上想象的那般单纯,竟利用此事造谣生事,害得他误会了庄贵妃多年,都没有查明真相。今日若不是他多心让小夏子去听墙角,又哪里知道庄宁的苦衷。 皇帝将所有的错处全都推给了除自己以外的人。 于是皇帝一时间对庄宁怜爱得紧,又对蛇蝎心肠的皇后恼怒得很。若不是皇后的母族劳苦功高,皇帝真恨不得直接发落了皇后。 想到江山大业,皇帝终是握紧了拳头,没有说出心中所想。 而后,皇帝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吩咐道:“传朕旨意,庄贵妃尽心侍奉朕多年,性行淑均、秉性纯良,晋庄贵妃为庄皇贵妃,特赐协理后宫之权,封号……” 皇帝想起庄宁的小字【注释3】叫做宁儿,开口道:“封号,便定为宁。” 慈宁宫中。 庄宁自从在余光中撇到了趴在窗口给她打手势的小夏子,接下来说的便不全是真话了。一来不让小夏子难做,二来也保证自己无虞。 谁曾想,小夏子去而复返,这次却不是为了听墙角,而是带来了皇帝册封的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庄贵妃尽心侍奉朕多年,性行淑均、秉性纯良,晋庄贵妃为庄皇贵妃,封号宁,特赐协理后宫之权。” 庄宁与爹娘皆跪拜接圣旨,一家人面上并无喜色。 谁都能够看出,皇帝晋庄宁为皇贵妃,并不全是出于喜爱,更多的是希望庄宁位同副后,能够在后宫中制衡皇后。 终究不过是皇帝的一颗棋子罢了,又有什么好开心的。 不但没有半分欣喜,宁皇贵妃的眼角还悄悄地流下了一滴眼泪。 自从她听到申家二郎为了等她,终身未娶之后,一向情绪稳定的庄宁,眼泪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再也控制不住。 哪怕是她先背弃了曾经的约定,他依然在等她啊。 曾经的诺言,只有他一个人做到了。 片刻之前,小夏子从窗前偷窥走后。 庄宁看到在门廊中偷窥的小夏子离开,面上松了一口气,心中缺像缺了一块一般,如何也不能够平复。 庄宁的娘连忙问道:“乖宁儿,你方才是怎么了?魔怔了一般,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呀!” “你从前,不是和那位申家二郎两小无猜,互相许诺终生了吗?”庄宁的娘叹了口气又道:“若不是后来那纨绔无赖,你们该是多好的一对啊。” 第261章 是啊,曾经天造地设的一对,最后她入宫成了皇帝三千后宫中的一瓢,而他却为了她终生未娶。 方才庄宁在小夏子面前说的,既不全是真话,也不全是假话,而是真中掺了假,假中掺了真,最能够让人信服,哪怕是皇帝也看不出来异样。 至于真正的证据,早就已经被她销毁了,哪怕皇帝起了疑心也查不出来任何端倪。 “娘,您记住,女儿从未有过什么青梅竹马。女儿只是被员外长子欺负,而被迫委身于申家二郎的可怜之人。” 庄宁一字一顿地说着,仿佛语速慢一点,就能够让自己也信服。 “女儿在后宫中,找到了今生唯一的依靠,此生爱过的人唯有陛下一人。只有这样,庄家才能活命,女儿的孩子才有未来,您记住了吗?” 庄宁的声音近乎悲鸣,这话引得庄宁的爹低下了头,庄宁的娘泣不成声。 “宁儿,爹娘记住了。”庄宁的爹娘惋惜道。 庄宁和爹娘用了些新做的酥肉蟹粉酥,庄宁的娘止不住地夸宫中就是讲究,就连一盘糕点都做得与别处完全不同。 “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娘要是喜欢,就带些回家吃吧。” 庄宁漫不经心道,心中所念,依旧是那轮可望而不可即的明月。她永远够不到那轮明月,明月的光辉却一直照在她的身上,也照进了她的心里。 其实皇后当年对宁贵妃的指控,并不全是污蔑。 深宫何其寂寞,庄宁当日当真忍不住看了一眼申家二郎的小像,就被眼尖的细作看了进去。哪怕事后小像已被她烧毁,也已于事无补。 庄宁为此走入冷宫一趟,也终于学会了将心事永远埋藏于心间。到了鬓角已经有了白发的年纪,庄宁终于学会了放手。 其实从庄宁踏入宫门的那一刻起,她与申家二郎便再无可能,只是曾经的她不甘心罢了。 当年听说有妃嫔设计撤下了她在皇帝面前的绿头牌,庄宁的不在意不是装出来的,她曾幻想过为他守身如玉,但在这吃人的后宫里,不得宠怎么能活呢? 那年,他们在杏花树下私定终身的承诺,终究变成了儿时的荒唐戏言。庄宁为了襁褓中的婴孩,最终不得已成为了皇帝的宠妃,成为了仅次于皇后之下的存在。 只是,如果让她重选一次,她宁愿家破人亡,也要斯人如故。 慈宁宫门口。 门外等候的侍卫轻咳两声,示意着此次探望的时间已经够久,必须要快些结束。 “爹,娘,你们在外面吃得、穿得、用得不好了,尽管托人告诉我。有人对你们不好了,也尽管托人告诉我,女儿如今能够保护你们了。” 庄宁伸出双臂,环抱住双亲,细心叮嘱着。 庄宁的爹娘出门后,回望了一次又一次。皇城这么高又这么深,一眼望过去深不见底,他们不知道,今日一别,是否有机会再见面。 直到庄宁的爹娘马上要淡出她的视线,庄宁又跑了过去,在他们的耳边说了一句:“如果在外面再见到他,替我说一句抱歉,还有,劝他别等了,早日找个好姑娘娶了吧。” 而我,将终身囚于宫中,作为对我背叛的惩罚。 后半句庄宁没有说出口,宫门马上就要落锁,侍卫们也催着庄宁的爹娘早日离宫。庄宁没不再有任何表情,平静地望着渐行渐远的双亲。 宫内红墙恢弘,锁住了世间多少痴情。 皇后宫中。 自从皇后失势之后,宫中待遇自不比往常。 一开始,宫人们还忌惮着她是皇后,不敢过分造次,结果等了许久,也不见皇帝来瞧她一眼,便知道皇后不过是名存实亡,皇后便也落得个和其他不受宠的妃嫔一个待遇。 被禁足数日后,皇后的宫中已经端不上来一壶热水,皇后想要喝口热茶灌个汤婆子暖暖身子,都需要亲自烧水。 皇后金枝玉叶,哪里是会做这些粗活的料子。这不,倒个茶便弄得沸水四溅,不小心溅到了藕白的小臂上,肿起一些细细小小的、密密麻麻的水泡,又痛又痒。 皇后忍不住高声惊呼,再也没有了从前皇后的架子。 偏偏正当皇后痛苦之时,一双细足踏进了皇后的宫中。 自从皇后失势以后,从前巴结她的莺妃、燕妃也与皇后自觉断了来往,皇后的宫中空空荡荡,平日里连只飞虫都不愿进来。 皇后难得听到推门声,一时也顾不上烫肿的手臂,直直地便向声音的方向望去。 她如今已然失势,还有谁愿意来看她呢? 【注释1】外戚:外戚是指皇帝的母亲或妻妾娘家的亲戚。 【注释2】关元穴:位于人的下腹部,肚脐下的三寸左右。 【注释3】小字:古代的“小字”通常指的是乳名或小名,也就是孩童时代的昵称。 以上注释来源网络。 第109章 秃黄油拌面 皇后向着门外的方向望去, 却见来人不是旁人,竟是庄宁。 庄宁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身着一身云锦【注释1】, 身段明艳动人。从前只穿在皇后身上的昂贵布匹, 如今却穿在了她最恨的人的身上。 第262章 皇后眼热得很, 忍不住回避目光, 却被庄宁一下子捕捉到。 “皇后娘娘可是喜欢这件?” 庄宁不甚在意, 轻笑道:“娘娘既是喜欢也不打紧, 我拿多的送过来些便是。” “你!谁稀罕你那几匹布料, 本宫殿里多的是。” 皇后好歹是曾经的宫斗冠军, 又哪里不知道庄宁这句话的含义。宫中谁人不知云锦寸锦寸金, 庄宁的宫中却多得有剩, 足以看出皇帝的恩宠。 更何况,她堂堂正宫皇后, 哪里能够沦落到向妾室去讨赏。 庄宁说话看似温和,实则诛心。 皇后恼羞成怒, 一掌拍在桌上, 带动着本就疲倦的身体轻咳了两声。皇后本就上了年纪, 从前多是靠着名贵药材勉强维持, 如今大势已去, 再没有了精心的伺候,容貌和身体早已大不如前。 庄宁一副疑惑的模样,竟当真在皇后的宫殿中用目光扫视了一圈。 除了几位依靠在墙角打盹的宫人, 殿中只剩凄凉景象。落叶已在宫殿地上积了几层,也无人在意, 无人打理。 “这帮懒蹄子,本宫不需要他们伺候。” 皇后嘴硬道。 “哦?您从前苛待下人, 视奴才如猪狗,如今阖宫上下除了我,可还有人愿意视您为皇后?又或者除了我以外,可还有人愿意尊称您一句——娘娘?” 庄宁轻轻在皇后耳边说道。 皇后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难看,忽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眼神中又有了光明。 “本宫……本宫还有母家的权势,只要本宫的母家还在朝为官一日,本宫就永远有东山再起的一天。本宫奉劝你这个贱人,不要得意太早!” 皇后脸上的笑容近乎疯魔,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块可以依靠的浮萍。 庄宁哪能让她如愿。 “您是说您的母家吗?”庄宁一只手掌轻轻扶额,做出一副刚刚想起的模样:“这个您放心,哪怕后位空悬,我也会替您好好照顾他们的。” “你!你竟敢诅咒本宫!” 皇后伸出一指,直直地指着庄宁那张俊俏的脸,再也没有了一国皇后的威严。 “不是诅咒,是陛下给了我这份权力。” 庄宁一字一顿地说道:“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现在是宁皇贵妃了,您被禁足的日子里,我在代替您掌管后宫。” 庄宁轻轻地说出她筹谋多日,为皇后准备的最后一份惊喜,满意地看着皇后满目震惊,最后竟呕出一口鲜血。 眼下皇后身边连个贴身伺候的宫女都没有,庄宁便主动揽下这份活。 庄宁拿出一块云锦制作的手帕,好心地替皇后擦掉了唇角的血。皇后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呆呆傻傻地看着庄宁,不知道她此举的用意。 “您好好将养身体吧,我今天已经吩咐过了,以后您在宫中的吃穿用度,还是按照皇后的份例来给。” 庄宁的脸上有了些许的慈悲,但这并不是心软。 只见庄宁将手上那块沾了血污的帕子随手便扔在了地上,像是在摆脱什么脏东西一样。 “我要您好好活着,亲眼看着您母族衰落的那一天。” 庄宁说这句话时,脸上并无任何表情,准备起身离开。 以庄宁如今副后的权势,能够让皇后日夜出于水火之中,最终在痛苦中死去。但是庄宁不想就这么便宜了她,她偏要让皇后如畜生一般苟活于世,让皇后眼睁睁看着大厦将倾,却又无可奈何。 比起攻身而言,自是攻心更痛,皇后的心狠手辣,庄宁有过之而无不及。 “求你,不要对付我的母家。” 庄宁的三言两语,已经足够皇后认清局势,皇后不敢再自称本宫,甚至主动伸手拉住了庄宁的衣角。 “哦?” 庄宁笑道:“皇后娘娘的这副模样,我看着倒是舒心不少,继续说吧。” “我自知与你积怨已深,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但是我的过错我自己来承担,求你不要牵连我的母族,你让我做牛做马……” 皇后求饶的话语还未说完,便被庄宁强硬地掰开了皇后拽住她衣角的手。 “皇后娘娘这时候想到母族的荣耀了?不想成为家族的罪人?” 庄宁的脸上不再有半分笑容,冷漠道:“自我进宫以来,皇后娘娘害过的嫔妃、宫人们,还有那些未能出生的阿哥公主们,您害过的人还少吗?数得清楚吗?夜里睡得着觉吗?” “从始至终,让家族蒙羞的人一直都是您自己!” 庄宁清冷的声音在空荡的大殿中回荡。 庄宁的脸上尽是冷意,没有了假意的温柔。皇后听了这句话,强撑的一口气彻底维持不住,竟悲恸过度,直接晕了过去。 庄宁不再看皇后一眼,临走的时候叮嘱皇后的贴身宫女小翠道:“替我照看好皇后娘娘,别让她寻短见,衣食住行也别过分苛待。” 庄宁要留着皇后的命,让她亲眼看到她的母族因她而覆灭。 “是。” 小翠自然知道如今的后宫是宁皇贵妃做主,老老实实地应下了。于是庄宁踏出皇后的殿门,再没有回头。 第二日,小厨房中,庄宁、姜梨、白桦三人聚在一起。 “您当时真这么说的?”姜梨不可置信地问道。 第263章 庄宁懒懒散散地回道:“骗你干嘛?更何况放出去的狠话,泼出去的水,你脑子好使,快帮我想想如何扳倒皇后的母家。” “妾,妾不敢。”姜梨小声说道。 庄宁眼角眉梢一挑,满脸写着不相信:“你在我面前还装什么,你有什么不敢的?我可听说,自从皇后失势,欺辱过你的莺妃、燕妃日日跪在你的寝殿门口。” “我可没让她们这么跪着,她们和我当初一样,不过是自愿罢了。”姜梨刻意将自愿二字咬得极重。 当初莺妃、燕妃经皇后授意,竟让彼时还是答应的姜梨在一地脏污中跳舞,供其他妃嫔取乐,甚至还故意用瓦片划伤她的脚、用瘖药毒哑她的嘴。 当真是狠毒至极。 姜梨见小把戏已经被庄宁看穿,也懒得再装,继续直言不讳道:“只不过,凑巧地上结了冰,冻伤了两位妃子的腿,落下了病根罢了。” “你倒是懂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庄宁听说了姜梨的做法,非但不觉得她狠毒,反倒是觉得她聪明。 “你既然这么聪明,那你快帮我想想,怎么对付皇后一族?”庄宁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姜梨,想要从姜梨口中得到一个可行的解决方式。 姜梨一脸无奈道:“庄宁……啊不,宁皇贵妃娘娘,我只是西域那边进贡的舞娘,对付些欺人太甚的妃嫔能有些主意,但你要让我处理皇家恩怨,我哪有那个本事啊。” “哼。” 庄宁不满意地哼了一声,笑骂道:“你少吃点吧,自从你吃了白姑娘做得饭以后,是日渐圆润了,你胖成这个样子,让我很难扶你为妃啊。” “我才不要当什么宠妃呢,我现在看到皇帝老儿我就心烦,还不如多吃点美食,花光皇帝老儿的钱。” 经历过皇帝对她受伤一事的不闻不问之后,姜梨也算彻底对皇帝死了心。后宫之中不会有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与其博得宠爱,不如填饱肚子来得实在。 “嘿,你不愿当,我也不愿当,那我们把谁送去御前侍奉?” 庄宁刚要板起脸来教训姜梨,却见姜梨茅塞顿开一般,开口道:“娘娘别急,我知道有两位正合适。” 庄宁的手指早已经掐上了姜梨的脸蛋,大有一副你要是现在说不好、我肯定要狠狠蹂躏你的脸的架势。 姜梨吃痛,一边躲闪一边回道:“蓉贵人和容常在。” “哦?为什么是她们?” 庄宁听到姜梨好不容易给出了一个靠谱的答案,这才勉为其难地收回了作弄的手指,听姜梨继续狡辩。 “娘娘,你想啊,首先她们位份不算太高,不会威胁到您,易于掌控。其次她们能够在后宫中情同姐妹,能够在皇后掌权的那些年里安然无事,显然是有些头脑。最后,也是我看中她们最关键的原因……” 姜梨回想起那日宫宴,所有人都在看她笑话,看着她如同最卑贱的舞姬一般,唱歌跳舞,任人羞辱。 唯有蓉贵人和容常在愿意替姜梨解围,让她能够脱离险境。 双容姐妹明明与她素日以来并无交情,却依然能够坚持朴素的是非观,为皇后及高位嫔妃欺压低位嫔妃一事鸣不平,在吃人的后宫中坚守道义,便与其他冷漠的旁观者截然不同。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注释2】。 姜梨向来恩怨分明,欺负过她的人不放过,帮助过她的人不辜负,所以姜梨愿意在未来的后宫掌权者庄宁面前,主动为二人谋一个好前程。 “你说得也不无道理,择日我把她们两个叫到慈宁宫,看看情况。”庄宁回道。 姜梨自知此事有谱,心里宽慰不少。 两人聊了半天,都有些口干舌燥,一起饮了些白桦特意为她们备下的乌梅山楂饮,酸酸甜甜最是开胃。 两人喝了半盅,已是饥肠辘辘,眼神一个劲地往灶台处瞅,想要看看白桦在做什么,如此鲜味十足,整个屋子都是美食的香味。 姜梨也顾不上礼数,直接跑到了白桦的面前,这边东瞅瞅,那边西看看。没过一会,庄宁也坐不住了,借着打下手的名义,也过来凑热闹。 白桦和春桃原本就忙碌,见这二位门神一般立在左右,属实有些施展不开拳脚。 白桦更是哭笑不得,方才还听着这二位娘娘在聊什么扳倒皇后,如今却如小朋友一般,见到好吃的走不动道。 白桦一般娴熟地拆蟹,一边劝道:“马上就好了,你们先去摆好碗筷。” “好嘞!” 庄宁和姜梨领命,被白桦支开了。 白桦这才得以继续做秃黄油【注释3】拌面。 所谓秃黄油拌面,便是螃蟹拆解,只保留纯正新鲜的大块蟹膏蟹黄,做成秃黄油来拌面。蟹膏绵密,蟹黄咸鲜,面条筋道,蟹醋带来一丝酸甜,虽然食材简单,美味却不打半分折扣。 秃黄油的做法更是纯粹。 只用蟹黄和蟹膏作为主料,加上少许猪油渣,用葱姜爆香后,最后用高汤、黄酒、猪油、胡椒来调味。以此最大程度上保留了蟹香的纯正,秃黄油的做法更是让蟹膏和蟹黄的美味更加浓醇,拿来拌面最合适不过。 第264章 秃黄油拌面用的面条是苏式细面,特点是口感筋道、极易入味,细长的面条吸饱了秃黄油的汤汁,包裹着大块的蟹膏蟹黄送入嘴中,每一口都是幸福的满足感。 白桦做好了秃黄油拌面,先送到两位饿极的妃嫔面前,供她们解馋食用。 因着在座的各位都是熟人,庄宁和姜梨吃得也就分外随意,没有刻意去保持优雅,能够尽兴地享受美味的秃黄油拌面。 庄宁和姜梨将酸甜解腻的蟹醋倒入碗中,与大块的蟹黄蟹膏一起美美享用,秃黄油拌面搭配上蟹醋一同食用,吃再多也不会觉得腻。 看到两位妃嫔吃得正欢,白桦将拆解螃蟹剩下的蟹腿继续烹饪,做成蟹腿天妇罗,主打一个物尽其用、绝不浪费。 白桦将蟹腿裹上一层薄薄的面糊,面糊中加了鸡蛋,炸过后会变得色泽金黄,让蟹腿天妇罗的外表更加诱人。经过短暂的高温油炸之后,蟹腿的表面变成了光滑的面衣,通体金黄,让人看了便食欲大开。白桦控制油温恰到好处,蟹肉外酥里嫩,口感吃起来时刚刚好。 除了蟹腿天妇罗之外,白桦又用蔬菜做了些蔬菜天妇罗,一块端上了桌。庄宁和姜梨没有料到还有新菜,一时吃得忘乎所以,一大碗秃黄油拌面已经见了底。 庄宁和姜梨心有不甘,饶是已经吃饱,还强撑着又吃了几根蟹腿天妇罗与蔬菜天妇罗,这才心满意足地摸着圆滚滚的肚皮。 白桦看着她们两个,颇有些在看上一世幼稚园中吃饱了还要硬吃的小朋友的感觉,眼神柔和了不少。 “白姑娘,你打算什么时候让门口的那位进门呀?” 庄宁吃饱喝足,与白桦说起了闲话。 白桦却不以为意地说道:“我又没有让他站在外面,他自己愿意站在门口扮演门神,我有什么办法?” “你呀,就是不知足。” 庄宁劝道:“阖宫上下,谁不知道楚大将军爱惨了你,得了什么好东西都献宝一般巴巴地往你面前送,你却连见他一面都不肯。” “他愿意孔雀开屏,我还不愿意欣赏呢。” 白桦难得脸上有了几分小女儿情态,更显憨态可掬。 “你打算罚他多久?” 还是姜梨更通男女情事,一语道破。 白桦从前生气不过是气楚慕人前演戏不告诉自己,害得她苦苦伤怀那么多日,以为旧情不复,楚慕是天底下最忘恩负义的人。 后来白桦才知道,楚慕为了求皇帝赐婚,让太子还她自由之身,不惜永世被囚于京城,永远住在皇城根的脚下,接受皇帝的俯视和监督。 如此功过也算相抵,白桦不是扭捏之人,想通了其中因由,心中自是开怀不少。 只是若是轻易原谅,又难保楚慕会珍惜,因此才故意晾了楚慕这么多时日。白桦早已看清自己的内心,只待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 眼下,正是最好的时机。 白桦让春桃去把楚慕叫进门中,外面下着小雪,楚慕宽肩落雪,眼中却只有欣喜。白桦亲自将鹅毛大氅披在楚慕的身上,请他坐下一块用些美食。 楚慕自打进门起,就是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几乎丧失了语言能力。 “愣着干什么?吃饭吧。”白桦冷哼道。 楚慕听了这话,知道白桦终于原谅了自己当年的不告而别,以及在太子面前强装的疏远冷淡。 一切已成过往,未来依然可期。 白桦等到楚慕状态稍缓,问道:“你实话告诉我,当年你为何会流落白毛村?” 当年身为少将军的楚慕那日状态如此凄惨,身中数箭倒在血泊之中,后被溪流冲到了白毛村的野山附近,白桦那日好心救下,从而与楚慕有了一段缘分。 但是堂堂胤朝少将军为何沦落至此,一直是白桦心中未解的难题。 听到这个问题,就连庄宁和姜梨都情不自禁地放下了碗筷,与白桦一起,三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楚慕,期待他的回答。 【注释1】云锦:南京云锦是中国传统的丝制工艺品,中国国家地理标志产品,有“寸锦寸金”之称,其历史可追溯至东晋义熙十三年(417年)在国都建康(今南京)设立专门管理织锦的官署——锦署,已有一千六百多年历史。 【注释2】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这句诗出自《诗经·卫风·木瓜》一篇,作者不详。 【注释3】秃黄油:秃黄油,是苏州的方言,秃是“只有”或“独有”的意思。黄油,即高纯度的,不允许有一丝蟹肉存在里面,因而不同于夹杂了蟹肉的蟹黄。成品芬芳馥郁,美艳不可方物,可谓中华美食最高境界。(ps:秃黄油拌面和传统的蟹黄拌面的区别在于,前者没有蟹肉,只有纯粹的蟹膏蟹黄,在口感上更胜一筹。) 以上注释来源网络。 第110章 捞汁大闸蟹 “当年我流落白毛村, 确实不是意外。” 楚慕斟酌再三,最终说了实话。 “只是……” 只是到底是军队机密,告诉白桦尚且能够信任, 宫里人多口杂, 怎么能够告诉两位嫔妃。楚慕有些为难地看着庄宁、姜梨二人, 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下讲。 白桦宽慰道:“宁皇贵妃与姜婕妤都是信得过的人, 你但说无妨。” 第265章 楚慕英挺的眉宇皱在了一起, 片刻后, 妥协道:“那么还请两位娘娘替臣保守秘密。” “这是自然。” 庄宁和姜梨双双点头, 楚慕这才开始讲述。 原来, 当年楚慕之所以会身负重伤, 除了中了敌人的埋伏之外, 更重要的原因是军队内部出现了内奸,偷偷地向夷国传递情报。 楚慕从白毛村回到战场复位之后, 对于当日内奸的身份不是没有过猜想,只是那人的身份实在过于显赫, 彼时身为少将军的楚慕, 尚且没有足够的能力一口气扳倒他,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 一直隐忍不发。 “岂有此理!我胤朝的江山岂能毁在一伙贼人的手上, 你快告诉我,此人是谁?” 庄宁拍了下桌子,怒骂道。 姜梨轻轻地替庄宁捏着肩膀, 安慰道:“娘娘,消消气, 先让楚将军把话说完。” 楚慕面上的神情有些沉重,冷静地说道:“我不确定该不该让你们知道此人的名字, 如今时局动荡不安,夷国眼下虽俯首称臣,但也难保不是在养精蓄锐、伺机而动。” “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楚将军肯定比我们更懂。若是将来夷国真的卷土重来,我们胤朝面临的将是内忧外患的局面。” 庄宁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对楚慕晓以利弊。 “我何尝不知道你说的道理,但是……” 楚慕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痛苦的表情:“若是除去此人,胤朝怕是要易主啊。” 庄宁和姜梨被惊得张大了嘴巴,一时无话。白桦却已经反应过来,楚慕的言下之意,他所描述的这个人姓甚名谁。 此人怕不是别人,正是当朝皇后的亲弟弟。 这事在后宫中早有耳闻,白桦久居后宫小厨房,自是有所了解。 话说当年先皇子嗣众多,彼时还是十六皇子的皇帝只是众多皇子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连封号都没有。 十六皇子为了博得先皇的目光,暗中勾结权臣,不知怎的,竟与丞相府未出阁的长女看对了眼。二人喜结连理之后,丞相为了将滔天皇权收入自家口袋,竟在朝中主张起了“立贤不立长”的说法,这才让十六皇子的一身治国才学能够被先皇看到。 在丞相一脉权臣的辅佐下,十六皇子先平叛乱、后治水患,一步步将其他十几个皇子全都比了下去,成了皇位最合适的继承人。 最终,先皇力排众议,选立十六皇子为太子。先皇百年之后,十六皇子继承大统,成为胤朝的皇帝。 若故事在这里结束,本该是皇家与功臣结成一家、天下和睦太平的繁华景象,白桦也自然不会怀疑到皇后一家的身上。 偏偏就在皇帝登基这年,丞相就与皇帝闹出了不小的嫌隙。 十六皇子成为皇帝以后,兑现了当日的诺言,让太子妃成为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可丞相的野心却不止于此,甚至日益膨胀。 丞相要的不仅仅是长女坐上后宫之首的位置,更要胤朝的军权也掌握在他的手上。 丞相的手竟然明目张胆地伸到了军队中,军队之中布满了丞相的势力,甚至就连少将军楚慕的副手,都是丞相安排进来的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丞相家的长子,当今皇后的亲弟弟。 若说皇帝对此坦然接受,自是不可能的,但从前胤夷两国交战,朝廷正是用人之际,皇帝必须忍耐。如今,楚慕替胤朝打下了太平盛世,皇帝自是对丞相愈发不满。 这些都是后宫之中人尽皆知的秘密。 因此白桦看到了楚慕的欲言又止,直截了当地问道:“楚将军所说之人,可是丞相家的长子,当年皇后的一母同胞的胞弟——梁凉?” “你别叫我楚将军,叫我楚慕就好。” 楚慕点了点头,表情有些扭捏。 白桦没有想到楚慕这个时候还计较称谓,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庄宁正在思考此事的对策,对国家大事一窍不通的姜梨却敏锐地捕捉到了现场氛围的不对劲。怎么她们叫楚将军都无所谓,偏偏白桦这么称呼,楚慕就一副被抛弃了的小兽模样,仿佛白桦是个负心汉。 姜梨看了眼周围,除了她以外,所有人都是满脸严肃,正在思考。 姜梨知道,眼下不是开口的最佳时机。 姜梨在心中偷偷记下,等改日有机会,她一定要打探白桦和楚慕在白毛村相处的全部,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姜梨明明大脑中全是粉红色的泡泡,为了融入集体,也只能做出一副思考模样,想着想着,竟有些旖旎的春色混入其中。 当年白桦和楚慕,一个村中俏厨娘,一个落魄少将军,不知道他们都做过些什么? 姜梨忍不住偷偷笑了,这笑声在安静的环境中显得尤其突兀。 庄宁一脸思绪被打断了的烦闷,没好气道:“你笑什么?你想出办法来了?” “咳咳,没有。”姜梨憨憨地回道。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白桦见状,主动替姜梨开口解围:“其实,我们如今知道的,当今皇帝未尝不知道。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如何让皇帝下定这份决心,除掉梁氏一族。” 白桦这番话说得霸气侧漏,姜梨忍不住星星眼望着她。 第266章 庄宁点了点头:“白姑娘可有对策?” “我只有三分的把握。” 白桦说出了她的打算:“唇亡齿寒【注释1】的道理谁人不知,梁氏一族每每以下犯上,皇帝嘴上不说,心里怕是明镜一般悄悄地记着账,只等着哪天时机成熟,再翻出账本来一条条算账。” “而我们要做的,便是主动推皇帝一把,让皇帝认为,眼下已经到了新仇旧账一起算的时候。”白桦总结道。 “新仇?”庄宁有些不解地问道。 “楚将军……楚慕方才说的,不就是现成的新仇吗?” 白桦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楚慕听到白桦终于愿意称呼他的本名,顿时心情大好,眉眼之间尽是愉悦,完全没有发现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落入了白桦的圈套里。 直到楚慕再抬头时,发现白桦、庄宁、姜梨三人正眼巴巴地将他望着,这才反应过来白桦方才说的是什么。 “那就有劳楚将军,让陛下知道军队里藏着的内奸,险些害得胤朝战败了。”庄宁委托道。 楚慕思考再三,还是决定应下。 男女情爱之事不足以让楚慕在家国大事之上妥协,但白桦三人言之有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注释2】,眼下只有这么做,才能够护佑胤朝百姓的平安。 楚慕不愿意看到战争再起,更希望看到胤朝永世太平。如果有人屡屡打破朝内的平衡,置胤朝于水火之中,饶是楚慕再好心性,也断不能再容忍下去。 “这件事交给我来办吧。” 楚慕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当即告辞道。 “人是真不错,就是憨了些。” 姜梨看着消失在门口的楚慕的背影,点评道。 白桦何尝不知道楚慕是什么心性,做事之前或许会深思熟虑,一旦下定决心便死生不悔,此事交给楚慕去做,她们都能够安心。 白桦看着宫外风起云涌的天空,知道这后宫之中,马上也要变天了。 皇后宫中。 小翠得了宁皇贵妃的吩咐,做差事再不敢如同从前那般散漫,却也不愿事事尽心竭力,便宜了从前不拿下人们当人看的皇后。 “娘娘,外面风大,奴婢扶您回屋吧。” 天空中才刚刚有些风雨的兆头,小翠便赶紧把皇后这块烫手山芋扶回了宫里,安置在了床上,生怕皇后有了什么闪失,让她在宁皇贵妃面前不好交差。 如今皇后名为禁足,实为软禁。 有了宁皇贵妃的特意吩咐,皇后的日子过得不比牢狱中的囚犯好上多少。每日大部分时间都被小翠强制要求躺在床上,只有天气特别晴好的时候,才允许皇后走出屋门放风。 当真是活成了这华丽宫殿中的囚徒,日子过得还不如寻常百姓自由。 “小翠,你再让本宫在外面待会吧,就一会,好不好?” 皇后梁柔用手指轻揉着太阳穴,她原本就有偏头痛的毛病,如今站在风口,头痛得更甚了。可偏偏粱柔就跟与自己过不去一般,直直地在门口站着。 “娘娘——” 小翠本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心善性子,见从前嚣张跋扈的皇后如今如此低三下四地祈求自己,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好小翠,你就依本宫这一次吧,本宫站累了自己会回宫的。” 梁柔的语气近乎祈求,眼角也涌出几滴泪水。 小翠再也心狠不了,妥协道:“那就一炷香的时间,一会奴婢过来扶娘娘回屋。” 皇后难得示弱,小翠有些于心不忍,也不再紧盯着皇后,烧水去了,给皇后留下了一段独处的时光。 梁柔靠在冷冰冰的宫墙上,内心前所未有的寒凉。 再也没有希望了。 庄宁要对付她的母家了,要硬生生掐灭她最后的希望,既不让她求死,也不让她好活,当真是会磨人。 到时候,她还能够坐稳后位吗?又或者,皇帝待她,可曾有过半分真心吗? 梁柔被寒风吹得有些趔趄,几乎快要站不稳,伸手在额角一探,已是高温。 梁柔连自己什么时候烧晕过去了都不知道。在高烧不退的昏睡中,她仿佛重新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 那是一年诗会。 包括梁柔在内的胤朝官家子女都来参加诗会,大家聚在一起曲水流觞【注释3】,共赴诗情。 然而,虽然明面上是场诗会,实则却是借着诗会的名义,让各家的子女名提前看看别家子女的长相、性格与才学,也好在未来挑选满意的联姻对象。 只有梁柔是认真来参加诗会的。 不论是作诗词还是对对子,梁柔每一项都拔得头筹,玩得十分尽兴。 梁母看了却止不住地叹气:“柔儿这心性太纯粹,别人让做什么别做什么,想不到背后的原因和别人的目的,我真担心她日后会为此吃亏啊。” 梁柔的胞弟梁凉听了却不以为然:“父亲官至宰相,到时候阿姊出嫁,那些郎君们怕是要踏破了咱们家的门楣,娘要是不放心,帮阿姊挑一个好夫婿便是。想来有父亲的照拂,阿姊不论嫁到谁家都没人敢欺负。” 梁凉自小与长姐梁柔关系极好,梁柔性格最是温柔,事事都能照顾到所有人的感受,阖府上下没人不喜欢她,梁凉也不例外。 第267章 梁母听了梁凉的话,心情这才好些:“到时候我先替她好好把把关,也省得我的柔儿分辨不清是非。” 梁母慈母心切,殊不知在婚配这件事情上,梁柔却难得叛逆了一次,谁劝也不听。 那日,梁柔在诗会玩得尽兴,难得活泼一次,与丫鬟们蹦蹦跳跳地在梁府的后院中奔跑嬉闹。谁知一不小心,竟无意间碰到了后院中假山上的石头。 顷刻之间山体坍塌,无数块巨石砸了下来。 梁柔吓得连逃跑都忘了,只是闭上了眼,心想今日若是命绝于此,实在是有愧父母生养之恩。 耳边传来重物砸到□□上的声音,预想之中的疼痛却没有袭来。梁柔有些费解地睁开眼,看到眼前有一俊俏的郎君,为他挡住了坍塌的巨石,嘴角染着一抹嫣红的血珠。 梁柔一时心慌,也顾不上男女大防,拿出手帕便要替他擦去嘴角的血。 俏郎君却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两人一起从假山的缝隙中逃了出去。在他们逃生成功的那一刻,身后的假山彻底坍塌,他们险些命绝于此。 梁柔看向身旁的俏郎君,只见郎君望向她一脸关切的目光,他明明已是一身伤痕,目光中却全是自己。 梁柔人生头一次理解了“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注释4】”的绝美诗句。 若是和他一起赴死,生死也无所畏惧。 诗会过后,梁柔跪在梁母和梁父的面前,死活要嫁给彼时无权无势的十六皇子为妻,说他是天底下清风朗月一般的人,愿与他结为伴侣,白首不分离。 梁父官至宰相,哪里看不透这点小把戏,自是知道此事多有蹊跷。只是,他当宝贝一样宠的乖女儿如此偏执,梁父也只能去看看十六皇子的庐山真面目。 谁也不知道当日十六皇子是如何说服梁父的,百姓能够知道的就是当日梁父从十六皇子的府邸出来以后,就收下了十六皇子递来的聘书。 梁母气急败坏,大病一场,日夜咒骂着梁父为了权势竟要送女儿入火海。反倒是梁柔乖乖地在梁母身前伺候着,耐心地哄了好些时日,才让梁母接受了女儿嫁人的事实。 梁柔终于能够如愿成为十六皇子的发妻。 后来,十六皇子成了太子,太子又成了皇帝,梁柔成为了唯一的皇后,一切看起来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 只有梁柔知道,一切绝没有看上去那般容易。 皇帝登基后,虽然没有立刻定下选秀,却也派人去问礼部尚书、户部尚书等重臣是否有适龄的女儿可以入宫。 皇帝根基尚且不稳,已经在思考着如何平衡后宫,避免外戚独断。 梁柔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帝把一个个如她一般年轻貌美的姑娘接入了宫中,封了位份,甚至日夜宿在别的宫里。 第二日妃嫔们过来奉茶,梁柔听着那些貌美的妃子们尊称她为皇后娘娘。 看着后宫中的妃嫔越来越多,梁柔只觉得这个称谓有些刺耳。难道就因为她是皇后,就要与别的女人共享夫君,与她们分享夫君的宠爱吗? 从前,明明沈哥哥说过只爱她一人,沈哥哥不可能变心,一定是这些后来的狐媚子把她的夫君教坏了。 于是,梁柔不再温柔,第一次对一位在她面前都敢嚣张跋扈的宠妃动了杀心。 梁柔只是略施小计,就让这位宠妃失足落入湖中,再也没有了呼吸。 第一次做坏事的梁柔夜里噩梦缠身,生怕那位宠妃要变成恶鬼找她麻烦。因为小的时候梁母跟她讲过民间传说,做了坏事的人会下十八层阿鼻地狱,日夜遭受折磨。 想起小时候娘的话语,梁柔被吓得一夜未眠。 第二日,梁柔却没有遭到任何报应,甚至皇帝听说此事,也只是说了句“寒冬路滑,皇后记得要提醒后宫妃嫔注意”。 还是梁柔派人把那宠妃的尸身捞了上来,厚葬了她。 “这辈子是我对不住你,希望你下辈子投胎,不要再来抢别人的夫君了。”梁柔倚靠在宠妃的棺材前说道。 第一次没有被发现,便会有第二次,乃至无数次。 梁柔渐渐地无所顾忌,肆意地让受宠的妃嫔横死,让怀孕的妃嫔堕.胎,后宫中只要有人不合她心意,那么她这个后宫之主永远掌握着生杀大权。 庄宁进宫的时候,引起了梁柔的注意。 并不是庄宁生得有多貌美如花,激起了梁柔同为女人的嫉妒本性。而是庄宁当真争也不争,在后宫中当起了闲人,每月拿着定量的份例,还想着贴补宫女和太监。 当真是有趣。 梁柔做主,让人撤了庄宁的绿头牌,庄宁久久不能侍寝,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几次试探无果,梁柔这才彻底放心,全当后宫中没她这一人,也懒得去管她与太监宫女们的那点交易。 谁知风水流转,梁柔竟败在了她从前最看不上的人身上。 梁柔浑浑噩噩地从噩梦中醒来,一时不知今夕何夕,她还是不是从前被沈哥哥捧在心尖尖上的那名女子。 直到看到贴身宫女小翠走过来,梁柔这才断定,一切都过去了。 过往沈哥哥待她的好,她待别的妃嫔的坏,都过去了。 第268章 梁柔烧得有些意识不清醒,隐隐约约竟看到一个舞女模样的人入内,这人不是旁人,正是曾经受过她欺辱的姜梨。 姜梨的身后还跟着一位太监,正是从前她身边侍奉的小夏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外戚梁氏勾结外臣,意图谋逆,诛九族。皇后梁氏屡次戕害妃嫔皇嗣,大逆不道,赐自尽。” 梁柔烧得高热的脸上,眼睛瞪得硕大,双目却是无神,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后又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样,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庄宁如何这么快扳倒梁氏一族,左不过是禀报皇帝梁氏一族这些年在朝廷内外留下的罪孽,再“不经意间”放出风声说皇帝主张严惩,让梁氏一族自乱阵脚,铤而走险走上谋逆的路。 如此,梁氏一族也就再没有翻身的机会,皇帝可以名正言顺地除掉梁氏,包括她这个皇后。 “你们动作真够快的。”想通一切,梁柔只是平静地说道。 这份平静显然不能够填平姜梨从前在梁柔这里受到的屈辱。 “想不到是我来送你上路吧?”姜梨玩味地笑着:“不过不用担心,我还想与你聊聊,让你多活一会。” “成王败寇,我与你有什么好聊的。我从前对你做过的事情,如果你在我这个位置,你也未必不会这么做。”梁柔冷哼道。 死到临头,皇后还在为从前的狠毒找着借口。听了这话,姜梨的眼睛像是淬了毒的刀子一般,恨不得将梁柔生吞活剥。 姜梨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嘴角扬起一抹假笑:“皇后娘娘就不好奇,在你被禁足的这些时日,皇帝有多少次在人前人后提起过你吗?” 梁柔混沌的目光中有了短暂的明亮,她烧得有些糊涂,一时间竟想不起来人是谁了,眼巴巴地追问道:“有吗?沈哥哥他有提起过我吗?” 看到梁柔突然亮起的眸子,姜梨直视着她的视线,一字一顿地回道:“告诉你,他一次都没提起过你。不然,你现在都快死了,怎么也不见他来送你最后一程?” “不可能!你在骗我!你肯定是在骗我!” 哪怕被赐自尽都能够平静接受的梁柔,听了这话却突然疯癫,竟挣扎着非要从床上坐起来。 “沈哥哥不可能不要我的,他答应过我的。” 梁柔被烧傻了,她的心智像是回到了少女时代。那时,还是太子的沈哥哥曾经跟他讲过,哪怕当上皇帝以后被迫要纳妃嫔进宫,他的心里也永远只有她一人。 白月光是她,朱砂痣是她,他心里念着的、想着的一直都是她。 “死到临头,你还要自欺欺人多久?” 姜梨打断梁柔的回忆,强行逼迫梁柔接受现实。梁柔再抬眼时,已是满脸泪痕。 是啊,她已接近油尽灯枯,偏偏那人还要赐自尽来羞辱。 其实一切早有端倪,不是吗? 梁府后院修葺时请了多少能工巧匠,又怎么会在她经过的那一日恰好坍塌?十六皇子又为何会恰巧路过那里,还替她挡下了致命的意外? 父亲从前那般不愿意她嫁给无权无势的十六皇子,又为什么在与十六皇子小聚之后,做主答应了这门婚事?她究竟是什么时候被父亲当做交易的筹码,亲手送了出去? 母亲当年的泪水,多年后梁柔终于懂得。 她的从一而终,却是别人的蓄谋已久。 “娘,我错了,我一直以来都做错了。害我的从来不是哪个妃嫔或皇子,是沈哥哥和父亲啊。” 这么多年以来,梁柔替沈哥哥和父亲找了无数的借口,从来不愿意相信他们从头到尾都在骗她。 可一句迟到多年的道歉,又能说给谁听呢? 地下冤魂已逝,地上人间炼狱。 梁柔呢喃道:“什么比翼鸟,什么连理枝,都是疯话。” 姜梨终于如愿看到从前欺辱她的皇后被现实所逼疯,心中却没有想象中的畅快,反倒是有一腔郁结之气,说不清又道不明。 “东西给你放在这里了,你一会自己了结吧。” 姜梨此趟前来,原本是打算亲手了结皇后的性命,作为她欺压、甚至害死后宫诸位嫔妃和皇子的代价,可是事到临头,她还是心软了。 左右皇后都逃不脱一个死字,她又何苦脏了自己的手呢。 姜梨替自己找好了借口,只是不愿意承认,在皇后痛哭出声的时候,她也有瞬间的共鸣。 后宫地位看似尊卑有别,实则并无差别。她们为同一个男人自相残杀,斗到最后却一无所有,不过是成为后世史料中寥寥无几的存在。 何必呢? 姜梨拭去眼角的泪,不再回头。 只留皇后和贴身宫女小翠做最后的分别,那个轻飘飘两句话处死她和她的家人的男人,甚至不愿意来见她最后一面。 小翠入宫时间不久,还没见过嫔妃自戕的场面,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娘娘,您还想吃点什么吗?我给您去拿,您吃饱了再……” 小翠生怕会勾起皇后的伤心事,硬生生把“上路”两个字咽了下去。 “小翠,你是个好姑娘。临终前,我没有家人,也没有什么能够给你的,你去把我的首饰盒拿来,挑几件喜欢的留下吧。那些都是我的陪嫁,想来沈……皇帝不会怪罪你的。” 第269章 不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梁柔竟有了几分气力与小翠说话。 小翠被这生离死别的场景吓到,竟也跟着哭了起来,梁柔拔下头顶的凤钗,放到一边,温柔地劝道:“快去呀,拿过来我也挑两件,咱们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好。”小翠被吓傻了,呆呆愣愣地应道。 梁柔临终之前有些感慨,从前她的身边有这么多可爱的良善之人,她又何苦把精力全都放在那人身上呢? 只是再不甘,也不过是如那句诗一样,是句疯话罢了。 等到小翠急匆匆地拿了首饰盒回来,梁柔已经咽了气。 考虑到小翠年纪太小,见不惯血腥场面,所以临终之前,梁柔特意把她支开了。她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善事,不想再给这个小宫女留下心理阴影了。 小翠伸手探了一下皇后的鼻息,已经没有气息了。 小翠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皇后的好意,心中突然觉得,这个人人喊打的皇后,好像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坏。 皇后九族伏诛,自是无人送终,小翠便替她痛哭最后一场。 小厨房中,气氛有些压抑。 惩治了皇后一族,大家都没有想象中那般开心。 白桦正在做捞汁小海鲜,应季的大闸蟹、皮皮虾、八爪鱼、花蛤、钉螺全都有,被酸甜麻辣的捞汁腌入了味,最适合冷吃。 白桦给两位妃嫔端了过去,庄宁和姜梨一开始还装样子,好像一副有心事、没胃口的模样,却在吃了第一口吸饱汤汁的捞汁大闸蟹之后,脸上的痛苦表情瞬间消失不见。 不论是哪朝哪代,美食似乎总有治愈人心的力量,让人哪怕跌落谷底,也能够重振旗鼓。 庄宁和姜梨也不再端着了,互相抢着彼此爱吃的小海鲜,生怕手慢拿晚了一步,就被对面捷足先登。 白桦看到两人吃得餍足,颇有几分成就感,也夹起一个硕大的钉螺,蘸满了捞汁汤汁,吸入嘴中时,酸酸甜甜麻辣鲜香。 等到大家酒足饭饱,庄宁却突然开口发问道: “白姑娘,当初我许你的承诺,你可想好要什么了吗?” 【注释1】唇亡齿寒:最早出自《左传·僖公五年》,该成语的意思是指嘴唇没有了,牙齿就会感到寒冷,比喻利害密切相关。 【注释2】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最早出自《左传·僖公十四年》,这句成语的意思是,如果皮都不存在了,毛将依附于何处,比喻事物失去了其基础将无所依附或不能存在。 【注释3】曲水流觞:是中国古代汉族民间的一种传统习俗,后来发展成为文人墨客诗酒唱酬的一种雅事。夏历的三月上巳日人们举行祓禊(fuxi)仪式之后,大家坐在河渠两旁,在上流放置酒杯,酒杯顺流而下,停在谁的面前,谁就取杯饮酒,意为除去灾祸不吉。 【注释4】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出自《长恨歌》,作者白居易。 以上注释来源网络。 第111章 脆皮烤乳鸽 听到庄宁这么问, 白桦这才突然想起来当初她答应帮庄宁走出冷宫时,庄宁曾郑重对她许下过承诺。 “若我他日能够顺利走出冷宫,必将对你予取予求。” 白桦有些头痛, 当初之所以会答应下来, 不过是想让宁皇贵妃安心, 谁知庄宁却当真要报答, 白桦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什么要求。 白桦虽然人在古代, 却依旧能够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 能够烹羊宰牛做遍天下美食, 还能够与如意郎君重归旧好朝夕相伴。 这样的生活, 已是多少人的人间理想了,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庄宁看着白桦一脸无欲无求的模样, 说不出来的羡慕。如今她虽然位列妃嫔首位,皇帝老儿却在先皇后自戕后的第二天, 就把她叫到面前说:“爱妃,朕今生无法立你为皇后。” 之所以无法封宁皇贵妃为皇后, 原因也很简单。 哪怕现实中狗皇帝坏事做尽, 也要在历史中当一位贤君罢了。他既放心不过位高权重的外戚, 又不想杀害功臣的行为, 有损青史之名。 想来想去, 便想出了这个主意。 “虽然外戚误国,但是皇后无辜,与朕长伴百年, 死后亦是同塌而眠。” 皇帝老儿如是说。 皇帝将史书篡改,把自己塑造成杀伐果断却又情深义重的明君。虽然先皇后已经不在人世, 但也没有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与皇帝合葬在一起,后人只会以为他们一生恩爱。 梁柔毕生所求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在她死后的史书中,终于实现了,可她明明一生都没享受过皇帝真正的宠爱。 因为狗皇帝要向后人演深情,所以自然不能再立后,宁皇贵妃一辈子只能屈居妃位,死后葬入妃陵。 反正皇帝不会再立后,宁皇贵妃一辈子都是后宫中实权的最高位,也不在乎历史上那一星半点的名声,更不想死后还要与狗皇帝同在一处,自然乐得同意。 只是庄宁面上还要做出委屈模样,引得皇帝心疼。 皇帝因此夸下海口:“爱妃莫要难过,朕虽无法给你皇后之位,其他朕都对你予取予求。” 好一个予取予求,她想不被终生束缚在后宫方寸之地,他肯吗? 第270章 不过这也给了庄宁无限的权力,让她能够问问白桦的要求。 谁知白桦一副现世安好、无欲无求的模样,倒真是艳羡了如今的宁皇贵妃。她即便权势滔天,也终生无法与心爱之人相聚,不似白桦,在深宫之中与旧爱重逢。 庄宁心头有些不爽,冷哼道:“你快想,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这心愿今天你不提,明天我就当没答应过了。” “好好好。”白桦安抚道:“那你帮我在宫中开个小饭桌吧。” 庄宁和姜梨大眼瞪小眼道:“何为小饭桌?” 两位久居深宫的贵妇,哪里知道民间的玩意。 上次白桦托小夏子去外面买些民间特有食材,竟意外得知,张迎春已经和村长一起,将农家小饭桌开到城里来了,甚至做成了相当有规模的连锁店。 真是宫中一日,民间万年。 白桦好心给两位解释了半天小饭桌是什么,姜梨才摸着脑袋不明所以地回道:“宫中我们吃穿不愁,建小饭桌干什么呀?” “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幸运的。” 白桦无奈道:“当初我从冷宫救出宁皇贵妃时,她为了躲避皇后耳目,偷偷诞下的皇子吃不饱穿不暖,明明那么小小一团,却被饿得面黄肌瘦。” “得宠、得势的妃嫔,他们的阿哥公主自是吃穿不愁。可花无百日红,等到她们失宠、失势的那一天,她们的孩子指不定要过什么苦日子。” “我想在后宫中为阿哥公主们建一所小饭桌,由宁皇贵妃娘娘亲自管理,保证哪怕是再不得宠的妃子,她们的孩子也能够吃饱穿暖。” 白桦陈情道。 庄宁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行。” 白桦有些不解道:“娘娘,您方才不是说予取予求,什么都依我吗?” “我是什么都可以依你,建小饭桌可以,让我看管可不行。我还想在后宫中养老退休,可不想整日围着孩子团团转。” 庄宁甩手掌柜一般,主打一个摆烂。 白桦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容,庄宁又不喜欢皇帝,自然不会为了皇帝省钱。 白桦所提出的小饭桌,既能帮宫中孩子衣食无忧,还能花皇帝老儿一大笔钱的买卖,庄宁心中十分愿意。 只是与此同时,庄宁也十分想要躲懒偷闲,绝对不想揽上额外的责任。 白桦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还是一旁的姜梨立刻就想到了主意。 “娘娘,我有人选。从前我推给你的双容姐妹,这不就到了用人的时候?” “我看甚好!” 庄宁听说有人愿意主动干活,第二日就约了容常在和蓉贵人来到慈宁宫赏花、品茶。两位低位嫔妃哪里见过这架势,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等到宁皇贵妃第三次在同一株月季前说出“这花真好看”以后,心直口快的容常在终于坐不住了,直言道:“娘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没必要带着我们兜圈子。” 庄宁露出了“你的性格,我很喜欢”的表情,庄宁轻咳一声,拿捏出了皇贵妃的架势,开口道:“今日本宫叫两位妹妹过来,是想要让你们做一件事。” “娘娘但说无妨。”蓉贵人答道。 “考虑到皇帝老……陛下子嗣繁多难以管理,本宫特意请旨,修建了尚食宫,为后宫中的阿哥公主,以及宫女太监开设。” 庄宁在自己人面前随便惯了,“皇帝老儿”的骂名险些就要说出口。 不过要说这皇帝老儿,也算是有点良心。听说了庄宁的用意,竟真的按照许诺的那样,答应了建尚食宫的事情。 只是不知道皇帝老儿最近又迷上哪位妃嫔了,竟整日里盯着块帕子看来看去,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有次借着送点心的功夫,庄宁凑近了一看,上面只有一行绣上去的小字:“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也不知道是哪位倒霉蛋,绣这样的酸话在上面送给皇帝老儿,被皇帝老儿骗走了真心。 狗皇帝不配。 这是庄宁的点评。 庄宁回想起往事,有些走神,没留神听双容姐妹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双容姐妹做出答复后,见庄宁没有反应,也不知道自己是回对了还是回错了。 双方都陷入了不知道对方是何用意的茫然。 最终还是直爽的容常在率先打破僵局,重新说了一遍:“娘娘的吩咐,我们自是没有推拒的权利,只是我们人微言轻,怕是当不起如此重任。” “哎呀,哪有什么轻不轻的。” 庄宁像是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又端起了皇贵妃的架子,继续说道:“如今燕妃、宁妃身体残缺,不能再侍奉陛下,本宫已经让她们搬出宫殿、移入冷宫了。如今的妃位空悬,你们若是这项差事做得好,本宫便把你们抬上去。” 双容姐妹原本还不知道宁皇贵妃此举的用意,如今听了竟要提携她们为妃,二人都是一副欣喜的表情。 从前的皇后跋扈专断,如今的宁皇贵妃却善于用人,知道她们两个擅长管理便主动提携,当真是后宫中百年难遇的副后,双容姐妹打心底里佩服。 “妾定不辱使命。” 第271章 双容姐妹连声应下,屈膝向庄宁行了大礼。 庄宁看不下去,连忙将两位扶了起来,安抚道:“是你们在帮我忙,不用这般拘谨,我……本宫屋子里备了些茶水点心,咱们一块进去享用吧。” 半月后,尚食宫大功告成。 虽说白桦小饭桌的提议很好,但是到底是在宫中,有些事情庄宁身为皇贵妃也做不了主。皇帝老儿非要觉得“小饭桌”这个名字俗气,因此在选址当天,便大笔一挥,亲自题名了“尚食宫”三个字。 尚食宫分为两部分,一部分面向阿哥和公主,免费食用。另一部分则面向太监和宫女,同样是免费食用。 面向太监和宫女的主意是庄宁主动提出来的,从前庄宁还是婕妤的时候,素来便与太监宫女们关系甚好,如今有了权力,自然也不能忘了从前的朋友们。 底层太监、宫女月例不够、生活艰苦,哪怕结为对食【注释1】,也不过是勉强有口饭吃。庄宁此举,当真是收获了太监、宫女们的爱戴,她虽不是名义上的皇后,却是大家心中的皇后。 尚食宫开张第一日相当热闹。 楚慕、沈淮南特意来捧白桦的场子,有了他们二位的带头,一些内向的宫女、太监也都跟了过来,这才没有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第一日的伙食相当丰富。 大锅的白菜猪肉炖粉条,最是下饭。酸甜可口的番茄蛋花汤,无限供应。外酥里嫩的脆皮炸乳鸽,人手一只。 容常在和蓉贵人各自管理一边,给大家发饭菜、汤羹与餐后水果。 容常在负责宫女太监那一边。 一切井然有序地进行着,每个领到免费餐食的宫女太监们脸上都洋溢着喜悦。他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各自聊着宫里的八卦,与从前在庄婕妤宫中的生活并无半分不同。只是如今庄婕妤成了宁皇贵妃,让宫中的大家都享受到了当日的待遇。 蓉贵人负责的阿哥公主组却出了意外。 只见六公主从七公主的碗中,抢走了炸得外酥里嫩的脆皮烤乳鸽,一口咬下去汁水迸发出来,带来幸福的满足感。 只是脆皮烤乳鸽原本的份例定的便是人手一只,多一只也没有。 七公主自己碗中的脆皮烤乳鸽被抢走了,自然是没有多余的再给她。七公主气不过,便要去抢六公主的那一只。 六公主本就想多吃一只,自是不愿意给她。两人推推嚷嚷之间,不知道是谁先动手打翻了装着汤羹的碗,两位公主被浇了满满一身的番茄蛋花汤,浑身上下都是饭菜味道。 六公主人虽然霸道,但到底还是小孩子,见到自己身上有了难闻的味道,便哭了起来。七公主原本被抢走了脆皮烤乳鸽就委屈,见到六公主恶人先告状,生怕落了下乘,也跟着哭了起来。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两位公主为了一只脆皮烤乳鸽闹得浑身蛋汤,这事传出去,怕是好不容易开张的尚食宫就要立刻关停。 蓉贵人看到这一幕,很快计上心头。 【注释1】对食:此处指宫女和太监结成挂名夫妻。 以上注释来源网络。 第112章 至尊佛跳墙 蓉贵人看着为了一只脆皮炸乳鸽大打出手的两位公主, 知道这事虽然得管,但是不能由她来管。 一是身份不够,两位公主并非她的血脉, 她也并非是中宫之主皇后, 没有直接管教公主的权力。二是容易获罪, 等到时候两位公主的娘亲得知此事, 若是不明事理, 怕是要反过来降罪于她。 因此, 蓉贵人想到了折中之计。 蓉贵人找宫女去叫来了六公主和七公主的两位教习嬷嬷。 教习嬷嬷是皇帝派来教导公主们礼仪宫规的, 管教两位公主名正言顺, 事后也不会遭到打击报复。但两位嬷嬷人精一样, 在得知事情根源以后, 不想踏入这趟浑水,一个劲地撇清干系。 “娘娘, 依奴婢看,不过是小孩子生性贪玩罢了, 她们两个就是在交流感情罢了。” “娘娘, 更何况方才也不是在我们两个当差的时候发生的, 所以出了事也不是……” 两位嬷嬷一口一个“交流感情”、“不在当差”, 将身为教习嬷嬷的责任和义务撇了个干干净净。但蓉贵人哪里会让她们二人的小聪明如愿, 闻言只是不咸不淡道:“哦?” “本宫听说今儿陛下翻了容妹妹的牌子,你们也都知道,本宫与容妹妹情同姐妹。要是容妹妹今儿不知道前因后果, 在侍寝时传错了话到陛下耳中……” 蓉贵人的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到时候不知道嬷嬷们方才与本宫争辩的这些话语,陛下信是不信?” “哎呀, 陛下为国事操劳,本就殚精竭虑, 小孩子之间的玩闹,又哪里需要惊动陛下呢?奴婢看到两位公主方才实在是不像话失了规矩,肯定是要制止的。” 一位嬷嬷忙不迭地说道,生怕说晚了一步,今天之事就传到了陛下的耳朵里,变成了她们管教不力的责任。 “这就好。”蓉贵人巧笑倩兮,仿佛刚刚威逼利诱的人不是她一样。 蓉贵人看到两位教习嬷嬷气冲冲地来到了六公主和七公主的面前,当着所有皇子公主们的面让她们跪在地上卸掉头饰,两只小脑袋上各自顶着一只碗。 第272章 “阿哥公主们莫要见怪,奴婢只是在履行陛下赋予奴婢的指责。六公主和七公主既在大庭广众失了规矩,便在此跪到想起规矩为止。” 两位教习嬷嬷脸上不苟言笑,与平日里和蔼可亲的模样大不相同,也没有阿哥和公主敢为六公主和七公主求情,他们只能默默地吃着碗里的饭。 六公主和七公主没有想到嬷嬷会当着众人的面重罚她们两个,但是哪怕心里不爽、不服,却也不敢忤逆嬷嬷,只能顺从认罚。毕竟教习嬷嬷们定期能够面见陛下,向她们的父皇汇报她们的近况。她们谁也不想到时候成为嬷嬷们口中“不守宫规、没有规矩”的公主,从而失去父皇的宠爱。 话虽如此,人前罚跪,未免让她们太丢面子。 六公主和七公主经过今日当众一跪,日后难免要被其他公主阿哥嘲笑,心里着实有些委屈,都觉得嬷嬷罚得忒狠了些。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六公主和七公主跪得都有些颤颤巍巍,头顶的碗几乎快要维持不住,头顶的碗似乎下一秒就要掉下来摔个粉碎。 两位嬷嬷在一旁状似严肃,实则吓得心惊肉跳。她们也不想重罚公主,只是两头难罢了。 “咳咳,要不今天就到……” 一位嬷嬷正要开口,却见蓉贵人去而复返,拿着一些清凉消暑的冰品。 “虽说还是春天,但到底是中午,日头这么烈,两位公主在日头下跪这么久,快起来吃点冰镇西瓜消消暑吧。” 只见蓉贵人带来的碟子中,西瓜去籽后被切成易于入口的小块,看起来分外诱人。 六公主和七公主跪了这么久,本就又累又热,用试探性的目光看着两位教习嬷嬷,见嬷嬷们点头,这才敢站起来,来到蓉贵人的面前品尝冰品。 “谢谢娘娘,这西瓜真甜!还是沙瓤的!” 两位公主用充满感激的目光将蓉贵人望着。 “吃吧,旁边还有甜脆口的西瓜,你们爱吃哪种吃哪种,都是给你们准备的。” 蓉贵人笑容温和,像是慈母一般,轻柔地安抚着受罚后的六公主和七公主。 两位教习嬷嬷看傻了眼,这才姗姗反应过来,原来这位蓉贵人不是什么墨守成规的老迂腐,而是让她们做恶人自己做好人的聪明人。 “啧啧啧,宫里的女人,都不简单啊。” “不然,又怎么能到陛下跟前伺候呢?” 两位嬷嬷一唱一和点评道,对于蓉贵人的心计心服口服。 经此一事,哪怕尚食宫没有明文规定的各项繁文缛节,也再没有皇子公主们敢在尚食宫聚众闹事。否则,等待他们的,便是和当日六公主和七公主相同的下场。 小厨房中,白桦正在做美味的至尊佛跳墙。 皇宫之中,鲍鱼、海参、鱼翅、花胶等名贵食材应有尽有,白桦也懒得给皇帝老儿省钱,直接用的是一头鲍鱼【注释1】与鲜海参,加上鸽子蛋与花雕酒用高汤煨着。 姜梨和庄宁坐在桌前一边乖乖等待投喂,一边说着私房话。 “怎么样,我先前给你介绍的双容姐妹,做事可还利落,用得可还顺心?” “真有你的,现在尚食宫的事情都被她们两个打理得井井有条,一点也不用我来操心,我这心里呀,舒坦得很呢。” 姜梨听说庄宁对她引荐的人相当满意,忍不住提起了给她们晋位份一事。 “我倒是想,问题是皇帝老儿那边,怎么说?” 庄宁没好气地睨了姜梨一眼:“皇帝老儿惯是个多疑的性子。莺妃和燕妃才被你折腾残废没多久,我替你收拾残局,刚把她们关到了冷宫里,就提晋双容姐妹为妃的事情,未免有些操之过急。皇帝老儿听了,怕是要多心啊。” “娘娘,从前那两位鸟妃是怎么欺辱我的,要不是后来遇到您和白姑娘,我怕是如今早已成了一抔尘土。我既然有机会报仇雪恨,就绝不会让她们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姜梨的声音虽柔美,语气却坚定。 若姜梨是个敢做不敢当的性子,庄宁未必看得起她。如今姜梨坦坦荡荡直言原因,庄宁非但不觉得她做事恶劣,反倒觉得她有勇有谋。 “你啊,就是心肠忒直了些。我要真有怪罪你的意思,还能替你收拾残局吗?” 庄宁嘴角一勾,姜梨了然微笑。 “两位娘娘,吃饭了。” 白桦将做好的至尊佛跳墙端上了桌,配得却是青菜粥与粗粮饼,可谓是有粗有细、有咸有淡,既有宫廷美食的精致,也有农家美食的简洁。 庄宁和姜梨见到有美食品尝,连忙止住了话头。不再言语,专心干饭。 白桦看着两位明显发福的娘娘,决定不把准备好的奶香芝士蛋糕端上来了。谁知姜梨的嗅觉却那般灵敏,自己就找到了放在后厨的蛋糕,吃得津津有味。 姜梨连吃带拿,走的时候甚至没忘了把白桦刚刚洗净切好的水果顺走了几个。 白桦一脸恨铁不成钢道:“娘娘,要不您去争宠吧,好歹给我留口吃的呀。” 第273章 姜梨啃了一口手中的香梨,一脸餍足地说出了至理名言:“争宠哪有干饭香呀。” 勤政殿。 皇帝正在批阅奏折,忽然太监来报,说是宁皇贵妃娘娘求见。皇帝正批奏折批得头昏脑热,也想让庄宁进来给他按摩一下头部,于是便允了。 庄宁进来的时候,带了些驴打滚、豌豆黄【注释2】等小食,与茶水一并送了进来。 皇帝点了点头,笑道:“还是爱妃最懂朕的心思。” “陛下日理万机,妾一介女流,不过是帮陛下解解乏罢了。”庄宁说着,灵巧的手指便按上了皇帝头部的穴位,轻柔地按摩着。 皇帝被哄得高兴了,主动问道:“爱妃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妾年纪大了、精力有限,便把管理尚食宫的事宜交给了蓉贵人和容常在去做。妾近日听闻,二人将尚食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因着日日一起用膳,皇子公主们的关系也和睦了许多呢。” 庄宁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双容姐妹的功劳,却不主动提升二人位份的主意。 皇帝听了庄宁的话,龙颜大悦。 皇帝身为一国之君,最是清楚后宫不睦、兄弟阋墙会给国家带来的灾难。如今,后宫和皇子皆各司其职,很久没有争斗之事传来,无疑让皇帝的耳边清净了不少,心里也轻松了不少。 皇帝问道:“蓉贵人和容常在,在她们的位份上多久了?” “回陛下的话,已经好几年了。”庄宁恭谨地回道。 皇帝蹙眉:“竟这么久了?既如此,便一起提了吧。” “来人,宣朕旨意,贵人蓉氏,温婉贤良,多年来勤谨侍奉,特晋为蓉妃。常在容氏,性行淑均,治理尚食局有方,晋为容嫔。” 皇帝下了一道口谕。 庄宁却有些犹豫:“妾听闻蓉妃与容嫔情同姐妹,妃位如今又有两位空缺,陛下何不成人之美,一同晋为妃位?” “爱妃,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朕不能一次填满妃位,总要给后来人以机会。” 庄宁伴君多年,自是一点就透。 皇帝这是想留着一个妃位空缺,用来提携将来哪位高官送进后宫的棋子。 从前双容姐妹便一位是贵人,一位是常在,如今又是一位是妃,一位是嫔。皇帝嘴上说着感念双容姐妹劳苦功高,到头来,还是按照家世高低来晋位份的高低。 庄宁知晓皇帝心意,也不再规劝,哄着皇帝用了一碟豌豆黄。 白桦做得豌豆黄通体清透、色泽嫩黄,模样瞧着分外诱人。豌豆黄是用上好的豌豆熬煮成浆,其中加入熟透的蜜枣,让做出来的豌豆黄带着蜜意,吃起来清甜冰凉。 皇帝用了一碟豌豆黄,感觉疲乏有所缓解,便屏退了庄宁,一个人继续批阅奏折。 倏然,皇帝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对着一旁守着的太监吩咐道:“去把楚慕给我叫过来。” 【注释1】一头鲍鱼:在鲍鱼的计量中,通常是指一司马斤(约0.6公斤)中含有鲍鱼多少个。例如,"两头鲍"就是指一斤中含有两只鲍鱼。头数越少意味着鲍鱼的个头越大,价格也就越贵。因此,"一头鲍"和"两头鲍"属于很少见的极品鲍鱼,极为难得。 【注释2】豌豆黄:也称为豌豆黄儿,是北京传统小吃,也是北京春季的一种应时佳品。制作时通常将豌豆磨碎、去皮、洗净、煮烂、糖炒、凝结、切块而成。成品后,外观呈浅黄色,细腻、入口即化,味道香甜,清凉爽口。 以上注释来源网络。 第113章 生滚鸽子粥 楚慕被叫过来时, 有些不明所以。 今日并非佳节,边界也并无战事,楚慕来的路上想了无数种可能, 还是没有想明白皇帝这个时候把自己叫过去的用意。 楚慕进门时, 看到的是炭火与烤肉, 御厨正在皇帝的面前精心料理。 浓烟一直飘到了殿外, 直呛得人喉咙发紧, 止不住地咳嗽。见状楚慕不由得掩住口鼻, 眼前荒诞的一幕, 更让楚慕摸不着头脑。 “陛下, 您叫我过来是为了?” 楚慕将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 “爱卿过来了?坐, 吃肉!”皇帝却不接楚慕的话茬, 只是自顾自地安排了楚慕的座位,继续说道:“朕都好久没见你了, 心里挂念得很。” “陛下,您想吃肉, 何不让御膳房烤好了送过来, 这里浓烟滚滚, 恐伤龙体啊。”楚慕真心实意地感慨道。 皇帝闻言, 轻笑出声, 笑意却不达眼底。 “爱卿,前阵子辛苦你了,帮朕扫除了梁家余孽。”皇帝依旧自说自话。 楚慕更迷惑了, 莫非这室内的滚滚浓烟,这桌奇怪的炭火烤肉, 是皇帝感念他前些时日替他效力的庆功宴吗? 若当真是庆功宴,怕不会拖延这么久了。 楚慕的神情依旧紧绷, 在心里继续猜测皇帝的用意。 “爱卿,你既然来了,快尝尝御厨们研究出来的新品。”皇帝的言语听着像是商量,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随着皇帝的吩咐,一盘奇怪的菜品端到了楚慕的面前。 血红的生牛肉的表面,均匀地铺着全生的鸡蛋液,生牛肉被剁成肉末,隐隐冒着热气,这热气并不是来源于炙烤,而是牛死去不久身上的体温。旁边放着各种调料作为搭配,却掩盖不住生肉和生蛋带来的满屋异味。 第274章 做法是鞑靼牛肉【注释1】,看起来却让人毫无食欲。 楚慕从前没见过这种做法,更不想体验这种吃法。楚慕一脸为难地看向皇帝,皇帝直视着他,眼神中没有半分温度。 楚慕知道,今日这道生蛋拌生肉,他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楚慕两眼一闭,将碗中的生蛋拌生肉囫囵吞了下去,只感觉喉腔被黏滑油腻之物所完全充满,喝了好几盅茶水才勉强清除掉嘴中的怪异味道。 “哎,爱卿作何狼吞虎咽?朕听御厨说,这道菜的精髓就在于慢慢品尝,你如此倒是辜负了朕特意为你准备的一腔好意了。” 皇帝欣赏够了楚慕的狼狈模样,这才不咸不淡地补刀道。 好在皇帝也没有强人所难,让楚慕再细嚼慢咽吃上一碗。不然楚慕饶是心怀敬畏,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当场吐出来。 看到楚慕面上一言难尽的表情,皇帝像是说书人一般,慢悠悠道:“爱卿觉得牛肉可还新鲜?” 楚慕方才狼吞虎咽,别说口感了,就连味道都没尝出来,却还是勉强回了声新鲜。 “新 鲜就对了。”皇帝捋了捋胡须,笑眯眯道:“这头牛杀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就被摆到了你的面前,自然新鲜得很。” 楚慕闻言,有些生理性反胃,他好像知道方才那种黏滑油腻的感觉是从何而来了。 反胃之外,楚慕又有些纳罕。 牛作为胤朝的主要农耕劳动力,受到胤朝律法的保护。牛只能自然死亡,不能够被主动杀生。即便自然死亡,也需要报请官府核验后才能被人食用。 楚慕方才入口的牛肉,分明极嫩极滑,与老死的牛肉筋道难嚼的口感完全不同。皇宫之中又不可能将病死的牛肉端上餐桌,那便只有一种可能——这头牛不是自然死亡,而是被活生生宰杀的。 楚慕的脸上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只要爱卿喜欢,朕即便是拿出再新奇的食物款待你,朕也是心甘情愿的。”皇帝淡笑道。 爱卿喜欢? 楚慕咂摸着这句话,从进门到现在,他的言行举止表现出来的皆是对奇怪食物的抗拒,谈何喜欢? 皇帝还是淡笑着。 楚慕望着皇帝的笑容,终于想明白了皇帝今日特意叫自己过来吃生蛋拌生肉的用意。 从头至尾,不论是皇帝非要在室内烤肉的奇怪举止,抑或是生蛋拌生肉的奇怪吃法,还是那番奇怪言论,无不透露着同一个意思。 他皇帝老儿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这不是一次盛情款待,而是一场服从性测试【注释2】。 一场烈焰在楚慕的心里熊熊燃烧。 楚慕又一次被皇帝试探了。皇帝在测试楚慕对自己是否忠诚,对于君权的服从是否到了指鹿为马的程度。 楚慕手掌紧握成拳,常拿刀枪棍棒的一双手,指节处布满了薄茧。楚慕摸索着指节,思考眼下是否要爆发。 哪怕被皇帝逼到了这一步,楚慕的心中依旧残存一丝理智。无数次踏上战场的经历,让楚慕练就了无论在何时,哪怕最危急的关头都能够保持冷静的心理素质。 楚慕紧紧捏着最后一丝理智,站了起来,对皇帝说:“陛下,微臣先走了。” 说罢,楚慕也不待皇帝有所反应,便径直离开了。只留皇帝坐在龙椅之上,看着楚慕离开的背影,目光愈发深沉。 推开殿门的那一刻,冷风拂面,却不能够吹散楚慕烦躁的心绪。 楚慕的心里很乱,如同一团乱麻一般,理不清思绪。 楚慕找了一口清泉,用清泉水打湿了脸,也漱净了嘴,终于从方才的情绪中短暂抽离出来,意识到如今应该做些什么。 楚慕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确定,皇帝容不下他了。他就像是一颗被用过的棋子,皇帝正在思考如何将他丢弃。 正如皇帝曾丢弃的梁氏一族一般。 楚慕不知该何去何从,只能跟随身体的本能反应,顺着清鲜宜人的香气,不知不觉间来到了白桦的小厨房门口。 白桦见楚慕愁眉不展,热情地招呼他进来吃饭。 锅里正炖着热气腾腾的生滚鸽子粥。 生滚鸽子粥的做法并不算复杂。 先用长粒香米小火慢慢煨足了火候,再将鸽肉和青菜剁成小块下入锅中,一并炖到软烂飘香。出锅前,只需用盐和胡椒粉简单调味,便是极致的鲜香。 白桦趁热给楚慕盛了一碗生滚鸽子粥。 长粒香米吸饱了水分,被煮得圆润香甜。鸽肉被炖得软烂脱骨,搭配青菜淡淡的菜香,在春寒料峭的季节里,喝一碗身心舒畅,暖胃更暖心。 楚慕方才被摧残的食欲,被这道色香味俱全的粥品治愈,终于拿起了勺子,慢慢享用美味的生滚鸽子粥。 入口先是鲜,后是咸,回味则是浓醇的香。 楚慕方才紧蹙的眉头,如今终于放松下来。在美食面前,万千烦恼都显得不值一提。楚慕从现实的苦恼中挣脱出来,尽情地享受面前冒着汩汩热气的鲜粥。 跟这碗美味的生滚鸽子粥比起来,方才在皇帝那里品尝的奇怪食物只能算是豕食。 第275章 白桦看楚慕吃得香甜,从极端的情绪中缓和过来了,这才问道:“方才便见你愁眉不展,有什么烦心事吗?” 楚慕的神情有些哀伤:“我从前许你的将来,怕是今生都不能够兑现了。过几日,我便拼死向陛下请旨,解除你我的婚约。” 白桦听了这话,眉头一挑,疑惑道:“何出此言?” 楚慕三言两语间,解释了今日和从前的种种。 白桦听后,松了口气一般,笑道:“嗐,我当是什么事呢。放轻松,此局可解。” 楚慕用震惊的目光将白桦望着,似乎不敢相信白桦竟能用如此轻松的语气讲话,仿佛他们面对的并不是一朝君主的忌惮,而是在商量明天吃什么这种琐事。 白桦像是被楚慕的小表情取悦到了,心也变得无限柔软。 眼前这个自身难保的人,生死存亡之际,却还在极力顾及着她的安危,让人很难不心动。 白桦听到了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她从现代穿越到这个历史上从未有过的王朝,经历了两生两世的生命,却从未如此刻一般,真切地感受到心脏在为另一个人的存在而雀跃。 白桦被前所未有的悸动冲昏了头脑,不自觉伸出葱白的指尖,慢慢地抚上楚慕俊朗的眉眼,又顺着眉眼寸寸向下直至唇角。 最后,白桦将自己的唇轻柔地贴了上去,细碎地浅吻着楚慕的唇角,一点点抚平了楚慕心底的焦躁不安。 白桦在用行动,告诉楚慕她的答案。 哪怕前路再绝望,她也会奉陪到底。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吻。 白桦突然的主动让楚慕的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军权与君权的抗争似乎也不那么重要,楚慕沉浸地享受着这个吻。 只是当白桦想要抽身的时候,楚慕却不依了,楚慕将白桦两只乱动的双手用大掌束缚住,进而一次又一次地加深着这个来之不易的吻。 最终,还是白桦附身在楚慕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这个吻才终止。 楚慕的瞳孔瞬间放大,一瞬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注释1】鞑靼牛肉:鞑靼牛肉是一道法国的料理,是用切碎的生牛肉、生鸡蛋黄和各种调味料做成的生食料理(ps:本章对鞑靼牛肉的负面描述纯属剧情需要,实际美味与否因个人口味而异)。 【注释2】服从性测试:服从性测试是pua中的一个专用术语,指的是通过让对方做一些指定行为,然后通过这些行为来测试对方是否能服从自己。 以上注释均来源网络。 第114章 什锦果蔬脆 翌日清晨, 皇帝刚下了早朝,便得知楚慕求见。 皇帝向来波澜不惊的脸庞上,难得出现了一丝费解的表情。 寻常臣子被君主昨日刚刚立了下马威, 第二日怕是恨不得避之千里, 断然不会像楚慕一般第二日便恢复如初, 甚至主动求见。 皇帝思忖片刻, 还是决定看看楚慕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御花园中, 皇帝与楚慕相伴, 踱步而行。 早春时节, 御花园的花儿开得正是娇艳, 只可惜路过的两位皆是心事重重, 没有闲情雅致去赏花。无人欣赏, 花儿也只能孤独地开着,被人无视了泼天的烂漫。 有了昨天被皇帝牵着鼻子走的经验, 今日楚慕率先掌握了主动权。 楚慕一开口,就是一记重磅炸弹。 “微臣在行军打仗时, 曾遭人暗算, 受过一次重伤。” 楚慕用平静的语气说着残酷的事实:“当时, 微臣身中数箭, 险些无命面圣。后来侥幸流落到白毛村, 才被白桦捡到,救回一命。这件事,您应当知道了。” 皇帝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算是默认。他只是缓缓闭上了眼,藏住眼神中自然流露的不忍。 “但微臣从未后悔过踏上战场, 为国效力,是臣的使命, 为国捐躯,是臣的荣誉。” 楚慕说这话时,眼神中的坚定熠熠闪光,连冷心冷情的皇帝看到了都有些动容。 “只是,微臣从未想过,如果将军没有战死沙场,就会死于人的猜忌。”楚慕缓缓合上双眼,痛苦道:“您从未相信过臣会永远忠诚于您,对吗?” 皇帝面对这番冒犯的质疑,却没有动怒,只是平静道:“没有任何人的忠诚会是永恒的。朕既身在其位,便不得不司其职。” “您说得倒是事实。”楚慕冷笑一声道:“如果臣终生没办法打消您对臣的猜疑,您当如何?” “朕会……” 皇帝眉峰一冷,险些说出心中的事实。 “您会等臣的战功渐渐被百姓遗忘,到时候寻出臣的错处,臣便只有一条思路,对不对?”楚慕自然地接上了皇帝没有说出口的后半句话,冷静的语气像是在点评旁人的生死。 “朕,不是不能留你一命。” 皇帝诛了梁氏九族之后,午夜梦回之间,尝尝会抓着手中的帕子陷入梦魇,醒来时满枕湿泪。 那块帕子是从前的皇后一针一线绣给她的,上面绣着娟丽的小诗:“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第276章 皇帝露出一抹苦笑,人人都道世间皇帝最幸福,却有谁知道,皇帝这一辈子,连常人易得的情爱都是奢求。 他必须清心寡欲,在政事上做出正确判断,不为任何人左右。 皇帝纵容了梁柔这么多年,亲眼看着心爱的姑娘出于嫉妒慢慢变成面目可憎的模样,却仍然不得不在后宫中不断添加着新的女人。 生逢乱世,多的是身不由己。 夷国屡屡进犯边境,皇帝需要不断笼络大臣,与外邦结交,从而稳固君权。必不可免的,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和亲与选秀。 如果他不是皇帝,或许他曾经许给梁柔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早就已经美梦成真。 毕竟,他的柔儿,直到临终前的那一刻,都没有动摇过对他的真心,哪怕他早已辜负了她。他当日对宁皇贵妃所说的终生不再立后的原因,骗过了庄宁,却骗不了他自己的心。 青史上情爱之事的虚名皇帝并不在乎,在他的心中,永远都只有一个皇后,这才是终生不再立后的真实原因。 皇帝想起楚慕和白桦在白毛村的那段爱情佳话,如果他此生已不能再幸福,便让楚慕和白桦做那对幸福的鸳鸯,喜结连理,永结同心。 皇帝终于松口道:“如今胤朝并无战事,你便衣锦还乡吧。” 楚慕心中一惊,没想到一切皆如白桦所料。 昨日,在那个深情甜蜜的拥吻过后,白桦轻轻贴在他的耳边说道:“我们私奔吧。” 那一刻,楚慕浑身的血液都在为之跳动。哪怕他经历过那么多大大小小惊心动魄的战役,楚慕却第一次感受到了他的血液,正在为一个人而沸腾。 此时,白桦详细地向楚慕分析了皇帝的心理,说出了她具体的计划。 自古帝王心,海底针,最是难以琢磨。但白桦上一世自学过心理学,轻松地在楚慕的描述中,临摹出了皇帝的心理画像【注释1】。 通过分析得出,皇帝竟是非典型的回避型人格【注释2】。 皇帝虽然通过这些年的历练隐藏了大部分的真实心性,扮演着一个合格的君王角色,却还是被白桦在一些细节之中摸出了端倪。 比如现任皇帝比历任君王都更在乎青史中的美名,就是最大的破绽。 恐惧来源于不安。 现任皇帝的皇位来之不易,想来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从小的日子当是不会好过。他的敏感多疑,来源于骨子里的自卑。 曾经的十六皇子最害怕不被人认可,更害怕被人抛弃,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心性,即便后天精心粉饰雕琢,也很难因此改变。 换言之,若是楚慕一直将真实想法藏着掖着,皇帝永远会怀疑楚慕心存二心。不若楚慕主动向皇帝坦诚,反倒能够求得一寸生路。利用皇帝渴望被人承认与认可的心性,让皇帝重新做出决断,结果极有可能出人意料。 此招虽险,胜算却大。 好在楚慕和白桦赌赢了。 第二日,楚慕主动乞骸骨【注释3】,皇帝下旨让楚大将军赐金还乡的消息便传遍了京城。 楚慕不再需要忧心君王的猜忌,而皇帝此番,既赢得了名声,也稳住了大局。 楚慕是在动身出发的前一日上交虎符的。交出去了虎符,就意味着放弃了滔天的权势,从此与宫廷斗争无关。 楚慕却是笑着将虎符交出去的。 人生之事,十全十美本不现实,十全九美已是人间幸事。 如今他有了喜爱的姑娘,有了终生的牵挂,衣锦还乡才是他心中所愿。到时租一间铺面,经营些小食,一生幸福无虞,也能平安喜乐。 皇帝接住虎符的手却是颤抖的。 如今军权与君权彻底全掌握在了皇帝的手里,皇帝却不如预想之中开心。他机关算尽,终于成了名垂青史的好皇帝,却发现到头来,连个可以说真心话的体己人都没有。 楚慕脸上幸福的笑容,就像是烈日之下过于刺眼的阳光一般,狠狠刺痛了皇帝的双眼。 “你……你走吧,走晚了,朕可要改变主意了。” 皇帝调笑道,这笑容虽不似从前那般虚假,笑容中却尽是苦涩。 楚慕叩谢了圣恩,向着光明的方向走去,全身沐浴在阳光里。楚慕走后,皇帝随意挥了挥手,让一个面生的小太监关上了殿门,遮住了面前晃得刺眼的光线,将自己一个人重新留在了昏暗里。 这面生的小太监本是小夏子的徒弟,深得师父真传。小夏子肚子里墨水有限,传给徒弟的只有一句话,那就是眼不见心不烦。 这句话便是说,当主子们心情不好时,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能躲多远躲多远,否则便会引火烧身。这句话虽然过于直白,却能够护住大部分奴才的安宁。 小太监察觉出皇帝心情不好,害怕触人霉头,关上了殿门便溜号去了。 只是还没走远,小太监便听到勤政殿的方向传来呜咽的声音,像是猫叫,又像是哭声。 第277章 “这帮狸奴【注释4】也没有人管管,整日里喵喵叫,烦不烦。”小太监跟同伴咬耳朵道。 另一个小太监不满道:“你呀,就是没养过,我房里便养了一只。我每次回去它都会在门口等我,我一招呼,还会乖乖地趴在我的腿上……” “我看你呀,心是被狸奴给勾走了,仔细着点吧。”小太监回怼道。 另一个小太监却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疑惑道:“我记得勤政殿附近没见到过狸奴呀?要是有的话,早被我捉去养了。” 两个小太监说说笑笑当差去了,勤政殿方向的呜咽声越来越远,渐渐地几不可闻。 小厨房中。 白桦一个人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庄宁和姜梨看杂耍一般,一边吃着什锦果蔬脆,一边笑看着白桦转圈圈。 因着明日便要启程离开皇宫,白桦特意给庄宁、姜梨、春桃和太子等人提前做好了好几大包的什锦果蔬脆。 白桦用的都是新鲜的果蔬原材料,做成了香菇干、秋葵干、芸豆干、菠萝干、葡萄干、苹果干等果蔬脆,口感香脆甘甜,既保留了原始的果香,又别有一番酥脆风味。 最关键的是,这些什锦果蔬脆能够存放很久,哪怕白桦离宫后,他们几人在宫里也能够吃很久,不愁离了白桦没有零食吃。 但现在大家的关注点却不在什锦果蔬脆上面。 “我说,你亲都亲了,现在害羞是不是太晚了点?”庄宁看到白桦一脸的小女儿情态,忍不住开口打趣道。 平日里,最是能言善辩的白桦,如今却成了慢慢吞吞的小结巴:“我,你,当时……哎呀,跟你说也说不清楚。” “哦?你不想跟我们说,那你是不是想晚上偷偷跟楚慕说?”姜梨更是不饶人的嘴巴,故意酸道:“相公,我好爱你!你,就是我的唯一!” 白桦简直被姜梨的酸话酸掉了牙。 哪怕她认清了自己的心意,这种酸掉牙的情话她也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白桦如今的扭捏,是在纠结另一件事,却被庄宁和姜梨误解为了“婚前恐惧”。胤朝虽然暂时没有婚前恐惧的说法,但是女子嫁人前的种种顾虑,却是庄宁和姜梨这种过来人亲身体会过的。 庄宁自以为通透地安慰道:“白姑娘,我也不是安慰你,但你的命,已经比我们两个好太多了。” “是啊,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是所有女人婚配之前的心愿。可我们两个,只能终身在深宫中搭伙逗乐子,再也不可能遇到心上人了。”姜梨接话道。 庄宁、姜梨二人借着开玩笑的语气,说出了真心话,虽然与白桦眼前的顾虑并无直接关联,却阴差阳错地点醒了白桦。 既然白桦想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便要做到最起码的坦诚相待。 白桦壮士断腕一般,抓了一把果蔬干塞入嘴中,状似咀嚼,其实却紧张到尝不出任何味道。接着,白桦如同出征的将士一般,带着坚定的眼神向门口冲去,生怕下一秒便会敲响退堂鼓。 然而,白桦的一腔热切,却落得个中道崩殂的下场。 只见白桦刚冲到门口,便与刚要踏进门内的楚慕撞了个满怀。 【注释1】心理画像:心理画像是一种通过观察和分析一个人的言行举止、情绪反应和行为模式,来揭示其性格特征、价值观和潜在需求的方法。它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了解他人的内心世界,从而更好地与他人相处、沟通和理解他人。 【注释2】回避型人格:回避型人格一般指回避型人格障碍。回避型人格障碍,是以全面的社交抑制、能力不足感、对负面评价极其敏感为特征的一类人格障碍。 【注释3】乞骸骨:古汉语名词,意思是自请退职,请求使骸骨归葬故乡。 【注释4】狸奴:指猫,猫的别称。自古人们深爱猫咪,诗人更是亲昵地称猫为“小狸奴”。“狸”即山猫。 第115章 香菇焖鸡饭 白桦与迎面而来的楚慕, 不期然撞了个满怀。 白桦生得娇小,脑袋才刚刚能够够到楚慕的胸膛。楚慕被撞痛,见来人是白桦不是旁人, 倏然莞尔一笑。 “你笑什么?”白桦嗔怒道。 楚慕轻松地将白桦环抱起来, 在空中转着圈。 白桦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 清风拂面, 带来一身清凉。直到愈演愈烈的失重感让白桦的头有些晕眩, 白桦才终于想起来找楚慕的目的。 “放我下来, 我有事找你说。”白桦讨饶道。 楚慕却装作听不见的模样, 大声问道:“什么?” 白桦看穿楚慕的小把戏, 也乐意奉陪。白桦趴在楚慕的身上, 扑腾着要去抓楚慕的耳朵, 却被楚慕灵活地躲闪。 两人嬉闹了一番,皆有些力竭, 抱在一起,滚到了御花园的一处草坪上。 早春的泥土最是松软, 小草散发着植物的清香, 两人依偎在在一起, 终于有空说些闲话。 我想和你虚度时光, 比如低头看鱼, 比如把茶杯留在桌子上,离开,浪费它们好看的阴影。我还想连落日一起浪费, 比如散步,一直消磨到星光满天【注释1】。 第278章 白桦想起了上一世看过的一首娟丽的小诗, 诗词那样美好,却不逢良人, 难解其中滋味。如今身逢异世,反倒多了些许感悟。 白桦心中愈发酸涩,更加不确定,如果楚慕知道真相,是否还能如现在这般待她。 “想什么呢?”楚慕见白桦走神,轻声唤道。 白桦小声嘟囔:“我是假的。” “什么真的假的?”楚慕愈发好奇,端坐在一旁,微微挑起了眉头。 “罢了,你我既要结为夫妻,那我也不可能永远瞒住你。”白桦像是在跟楚慕说话,又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 若是问一个现代人,是否知道“同名同姓穿越定律”,大多有所耳闻。 但白桦不确定古代人的三观能否续接受穿越这么离谱的事情,更不确定眼前她如此珍视的美好,在她讲出真相之后,是否会荡然无存。 最终,白桦还是缓缓开口道:“我不是你现在认识的这个白桦,我来自另一个世界,我现在使用的这具身体,从前并不属于我,是因为一个契机……” 白桦向楚慕讲述了原主一家因为误食毒蘑菇险些一命呜呼的故事。白桦穿越过来以后,救下了原主一家,依靠着白桦的身份继续活下去。 白桦讲完这个故事,自己都觉得过于离谱。属于若不是亲身经历,别人讲给她听,她都会第一时间摸一摸那人的脑壳,探一探他的体温有没有发烧的程度。 白桦讲完之后,将脑袋偷偷地低了下去,不敢去看楚慕的眼睛。 却又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心。 楚慕听了她的故事,会是什么反应呢? 是将信将疑,对她的故事仔细盘问其中的细节,觉得其中超现实的因素不可思议?还是压根不信,觉得她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从此与她疏远? 无论是哪个结果,都不是白桦想要的结局。 白桦愈发后悔自己头脑一热后的决定。 现代人尚且有那么多的未解之谜,有那么多的非自然事件等待人类去探索,她凭什么要求一个古代人超越时代去理解她所说的一切,这分明是强人所难。 真相没有那么重要,她想要他一直在他身边。 楚慕还没有进一步反应,白桦便已经为他的一切反应找好了充足的借口。 白桦抬头之前,在心中想着,不论楚慕如今是什么表情和状态,她都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把方才那番惊世骇俗的言论伪装成一场云淡风轻的玩笑。 谁知白桦抬头之后,看到的却是一双偷笑的眉眼。 “那么紧张做什么?”楚慕轻笑道,手指缠上白桦发间的青丝,轻轻把玩着。 白桦原本预计的反应状态,一个都没有在楚慕的脸上看到。楚慕还是那般云淡风轻,倒是让白桦有些莫名其妙。 莫非胤朝人比较特别,接受能力与生俱来就这么高? “你……不奇怪?不震惊?不纳闷?”白桦疑惑三连。 楚慕听了这话,忍不住动手捏了捏白桦的脸颊,没好气道:“你个小没良心的,酒后的话是一句都不记得。” 当年,早在楚慕离开白毛村前的那个夜晚,酒醉的白桦早就已经讲过相同的故事。楚慕一直记得,这么多年以来,已经强迫自己坦然接受。 不论白桦来自于哪个世界,他对她的倾慕都不会因此改变。 谁曾想,如今白桦却是一副酒后胡言怎能当真的表情,倒只有楚慕白白惦记了这么多年。 “你啊,小脑袋瓜就光研究做饭了。”楚慕无奈道。 白桦听后冷哼一声:“你也没少吃啊。” “那倒是,你爱做,我爱吃,咱们天生一对。” “楚将军,你的属下知道你背地里这么贫吗?” 两人又斗起嘴来,春光撒在二人的身上,将他们的影子融为一体。 第二日,小厨房前。 宁皇贵妃、姜婕妤、蓉妃和容嫔都过来给白桦送行,太子虽没有来,却看到张公公远远地站在一旁望着,他代表着太子的眼睛。 白桦与他们一一告别,送上早就准备好的离别礼。 庄宁如今位同副后,统管六宫大局,最是操心得多,难免着急上火。白桦为她准备了川贝梨膏糖,最能让她在不愉快时消热降火。 蓉妃和容嫔如今身居高位,需要管理尚食宫的大小事宜,日夜与阿哥公主们斗智斗勇,白桦教会了她们制作牛乳小饼干、酸奶燕麦片等手工小零食,用来当做奖励给表现好的阿哥公主们发放。 至于姜梨嘛,无事一身轻,最是泼辣的性子。白桦给她准备了一大袋炒得香喷喷的葵花籽仁、腰果仁等干果,只祈祷她在自己离宫之后,多吃点瓜子,少与人干仗,就是后宫的幸事了。 春桃前几日已经被太子做主归还了卖.身契,被特批允许提前出宫,此刻正眼巴巴地要坐上白桦的马车,与他们一同出宫。 楚慕冷着脸看着春桃道:“你要出宫,我另外给你派辆马车。” 这个时候,但凡是个通透的人,便知道大将军这是在赶人的意思了。偏偏春桃被白桦保护得太好,完全没有受到后宫的荼毒,保持了难得可贵的天真。 第279章 “谢谢将军,不用这么麻烦,我跟你们一起出宫就行。” 春桃自以为相当善解人意,却不理解为什么楚大将军的脸越来越黑。 楚慕看着已经爬上马车的春桃,咬牙切齿道:“下去!” “阿姊,他凶我!”春桃委屈巴巴地看着白桦,白桦瞪了楚慕一眼,楚慕只能被迫噤声。 春桃也是个不记仇的性子,上了车便和白桦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堂堂大将军楚慕却像是角落里早已被人抛弃的一颗小蘑菇,没有任何人搭理。 为了能够在路上与白桦单独相处,楚慕特意为白母安排了专人护送,却没想到这位黏人的小宫女,竟成了他意料之外的意外。 颠簸的路上,狭窄的马车,原本是多么完美的独处空间啊,楚慕幽怨地看了春桃一眼。 好在,春桃半路就下车了,她的小情郎早早地等候在了宫门口,只等着看到心上人的倩影。春桃在看到故人的那一刻,黯淡的眸子中渐渐地有了光。 楚慕这才得以和白桦独处,却见到白桦不堪舟车劳顿,已经枕着手臂睡熟了。 楚慕望着白桦梦中的睡颜,那般恬静淡然,仿佛世间纷纷扰扰全都与她无关。 需要她时,白桦可以是顶天立地的女人,撑起白毛村无数个小家的温饱。不需要她时,白桦安静如睡梦中的孩童,不问世事,只与一人相守。 思及此,楚慕的心肠变得无限柔软,忍不住倾身上前,在白桦的眉间,落下一个浅浅的吻。 马车晃晃悠悠地到了白毛村。 白桦紧紧攥着手指,掌间已经沁出了汗珠,却仍不敢掀开帘子,往窗外看上一眼。楚慕发现白桦的紧张,用一双温暖的大掌将白桦的小手包裹在里面,给予她最温柔的安慰。 所谓近乡情怯,不过如此了。 直到下了马车,白桦才终于看到白毛村的现状,竟与从前截然不同。 原本泥泞的乡间土路变成了平整规则的路面,显然是被精心修缮过了。无数座从前没见过的房屋平地而起,村中行走在路上的,多是些并不熟悉的生面孔。 回来之前,白桦便听说如今农家小饭桌已经成了胤朝的连锁品牌,开到了家家户户的门口。但看到眼前完全陌生的乡村时,白桦还是有些伤感。 白桦想象中的回家完全变了味道,如今驻足在乡间,竟找不到一位旧相识。 直到白桦闻到一阵熟悉的饭香。 白桦寻着香气,牵着楚慕一同来到了一处新的建筑前。明明是一处全新的建筑,白桦却有种没来由的熟悉感,忍不住推开门,走了进去。 “二位客官,吃点什么?”一个脚有些跛的店小二热情地招呼道,说着,又略带惋惜地感慨道:“您二位来得不凑巧,火锅已经被提前预定满了,今日只能吃寻常菜式了。” “不过您二位放心,我们农家小饭桌的菜式,哪怕是家常菜,也绝对在口味上与众不同。” 店小二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腰杆子挺得笔直,看起来对自家菜品相当自信。 如今农家小饭桌开成了连锁店,白桦有些好奇,当年的味道有没有传承下来。于是白桦顺着店小二的引路,来到了一处桌椅前坐了下来,打算试吃一下。 白桦打开菜单,入目尽是些熟悉的菜式,都是她从前一一教给张迎春的。当初白桦生怕她忘记,临走之前没忘了给张迎春写了详尽的菜谱。 白桦扫了一眼隔壁桌的客人,是一对老人,他们正在吃香菇焖鸡煲仔饭。 保温性良好的陶瓷煲锁住了最佳的食用温度,对煲内的食材进行二次加热,保证食客在饭到嘴边的那一刻,依然热气腾腾。 大块的香菇,软嫩的鸡肉,飘香的米饭,更不用说瓷煲边缘的那层又脆又香的锅巴了。两位吃饭的老人都是老饕,娴熟地用勺子将锅巴挖下来享用。 毕竟锅巴可是煲仔饭的精髓所在。 白桦转头看向跛脚的店小二,突然福至心灵,问道:“你认识刘大厨吗?认识刘尚吗?” 从前刘大厨收留了包括刘尚在内的众多残疾人,当年白桦通过刘尚得知此事,在刘大厨去世后收留了他们,给予了他们能够自力更生的工作,让他们能够体面地赚钱养家,不必一辈子低人一等。 眼前的跛脚店小二,会不会就是当年的其中之一呢? “刘大厨?”店小二做出一副思考模样:“有点印象,听说是十里八荒数一数二的大善人呢。至于你后面说的刘什么来着,他我就不知道了。” 白桦叹了口气。 是啊,哪就那么巧,白桦只是碰巧碰到一个跛脚的店小二罢了。 正当白桦感慨之时,却听到一个爽朗明媚的声音在后厨的方向传了出来。那声音听起来分外熟悉,就像是远方传来的一处天籁,瞬间引起了白桦的注意力。 白桦下意识地站起来,要往后厨的方向走去。 店小二见状,止不住地拦她:“哎,这位客官,您去后厨干嘛呢,那也不是吃饭的地儿啊。您点好了菜,小的给您端过来就是了。” 第280章 白桦却无视了店小二的阻拦,疾步向着后厨的方向走去,猛地将后厨的门推开。 眼前之人虽然容颜稍有改变,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身影。 白桦一眼便认出了她。 【注释1】引用自诗歌《我想和你虚度时光》,是由当代重庆籍诗人李元胜创作的诗歌。 第116章 软炸鲜蘑菇 白桦望着眼前之人, 轻声唤道:“迎春,我回来了。” 张迎春原本正在叉腰训斥新来的伙计偷奸耍滑,竟然采购了不新鲜的菜叶。 突然听到有人在叫她, 张迎春也没有听清具体内容, 还在喋喋不休地训斥道:“我跟你们讲, 今天谁来求情都不好使, 食材不新鲜是原则性错误。我非要好好罚他一次, 看看他长不长记性!” 白桦看见张迎春已经从胆小自卑的小女孩, 出落成独当一面的大姑娘, 心中无限欣慰。 张迎春看到白桦的那一刻, 眼神中依次出现了疑惑、震惊和委屈三种表情。最后, 张迎春也顾不上人前形象了, 小兽一般扑到了白桦的怀里。 “白阿姊,你回来怎么不告诉我, 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张迎春掰开手指头,一根一根地数着:“我白天也想, 晚上也想, 每天都在盼着你回来。” 忽然, 张迎春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 招呼方才犯错的活计:“今天我心情好, 姑且饶你一次,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去安排做一桌好酒好菜送过来,让我看看你的心思诚不诚。” “是, 小的这就去。” 伙计是个实诚性子,害怕饭碗不保, 根本不敢买不新鲜的菜回来糊弄食客。只是今日集市上的菜农忒黑心了些,竟用好菜混着烂菜卖, 把好菜放在外面掩人耳目,实际买回去却发现里面全是烂的。 这也不是什么稀罕法子,都是些司空见惯的伎俩。只是伙计经验不够,才会着了黑心菜农的道。 如今,犯了错的伙计听说有了将功赎罪的机会分外珍惜,连忙去集市上采买上好的食材,回来款待客人。当然,吃一堑长一智,这一次伙计肯定会擦亮眼睛不再受骗。 没过一会,一桌的好酒好菜便被端上了桌。 白桦和张迎春久别重逢,自是要把酒言欢、畅叙幽情。楚慕在一旁笑吟吟地奉陪,盯着白桦和张迎春不要过量饮酒。 两人的话题自是离不开如今白毛村的大变动。 “这个嘛,是村长定下的主意。” 张迎春有模有样地模仿村长当日的语气和动作:“咳咳,我觉得吧,既然如今村子里的收入提上来了,那么道路、私塾、养老院也该建起来了。” 这些基础设施的建设,张迎春没有实际参与,却是项目背后最大的投资人。 “做得不错。”白桦夸奖道,顺带揉了揉张迎春手感很好的毛茸茸的圆脑袋。 张迎春的笑容明媚又自信:“是吧?我就知道白阿姊也会同意我的决定。在我看来,银子是永远赚不完的,不如拿出去做些实事。” 如今,白毛村老有所养、幼有所依,从上至下养老院、私塾与小饭桌,能够完全满足各个年龄群体的实际需要。白毛村宜居的生活环境吸引了附近村落的村民来此定居,更是有无数村落纷纷效仿白毛村的做法。 “可是,只有私塾是不够的……” 白桦指出了其中的问题:“能够走上科举的道路自然是好的,但若是学子一开始便无心仕途,也没必要为此辜负青春了。” “白阿姊你放心吧,你说的这些村长已经全都安排妥帖了。” 张迎春骄傲地说道:“咱们村子啊,现在男女都可以上学了,而且学什么的都有,不止局限于科举考试。我还在私塾里教着一门厨艺课呢,好多未来想当厨子、厨娘的人,都来找我学厨呢。” 听到张迎春的答复,白桦心里松了口气。 “那就好,来,干杯。” 白桦举起手中的桃花酿,与张迎春碰杯后共饮。桃花酿入喉酸甜可口,不会过于辛辣,就是酿酒的人过于心急,酿的时候不够,让果香完全压住了酒香。 白桦点评道:“味道不对,下次先做些醪糟练练手吧。” “啊,好的,白阿姊。” 私塾讲师张迎春到了自己的师父白桦面前,依旧还是小学鸡,需要终生学习。 正当二人把酒言欢之际,白桦的眼神飘到了窗外,却看到雅间之外,角落里的一个落寞身影。此人也是白桦的一位故人,从前对白桦有恩的李婶。 从前李婶可是白毛村远近闻名的豆腐西施,最是神仙貌美。如今再见,李婶却白了头发,几年不见,看上去容貌却苍老了十岁不止。 白桦用不解的眼神觑了一眼,问张迎春道:“李婶最近,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白桦一下子就问到了关键处。 张迎春叹了口气道:“李婶啊,也是个苦命人。如今战争结束,大部分被朝廷征兵的家庭,都重新团圆。只有李婶……” 剩下的话张迎春不忍再说,白桦却一点就透。 第281章 大概是,李婶的丈夫永远地留在了战场上,再不能团圆了。李婶日夜看着别家团圆欢乐,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可我记得当日李婶的丈夫李迩,可是托人送回过一封书信啊,怎么会这么快就……”白桦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张迎春于心不忍,又叹了口气道:“嗐,你还说呢。若没有那封信,李婶如今也不会这么绝望,谁能想到那封信是她丈夫留给她的绝笔呢?” 看到了希望,却又亲眼看到希望破碎的感觉,比从未有过希望更令人痛彻心扉。 白桦有些唏嘘,倏然想起了什么,问张迎春:“现在村里有什么娱乐设施没有?” “娱乐设施?”张迎春不解道。 白桦举例道:“就比如马吊【注释1】、蹴鞠【注释2】这种。” “胤夷两国打仗之前,应当是有的。后来大家吃都吃不饱了,也就没人张罗着玩这些了。”张迎春想了想,回答道。 白桦笑道:“既如此,那我们便让凋敝的娱乐方式复兴起来吧。” 几日后,一间没人住的空屋被改造成了棋牌室。棋牌室的外面,是一片废弃的土地,因着土壤过于贫瘠,早已被从前的主人舍弃,如今被白桦废物利用,改造成了蹴鞠场。 如此,白毛村的年轻人和老人,都有了自己的娱乐方式。 私塾下学的时候,便能看到无数少男少女在蹴鞠场中嬉闹玩耍。不远处的棋牌室中,老人们正聚在打马吊打得火热。 从前因为战争而发展停滞的白毛村,如今重新变得欣欣向荣,焕发出了新的生机。 至于那位前几日还在为丧夫一事伤怀不已的李婶,也正在棋牌室中打着马吊,跟关系交好的温婶、胖婶、朱伯等人凑成一桌,脸上也不再愁眉不展,慢慢地恢复了笑颜。 李婶上了年纪,每日推石磨时不再如从前那般得心应手,常常推不了多久便累得腰酸背痛。而朱伯自从某次路过看到李婶扶腰吃痛的场景之后,便每日过去帮忙搭把手,再去照看自己田里的庄稼。 一来二去,倒是让白毛村的媒婆寻思出来了不对劲,主动从中撺掇,试图促成一桩姻缘。 朱伯却摆摆手道:“感情的事情,不强求。” 朱伯依旧每日帮李婶推石磨,终于有一日,李婶松了口:“你下次来的时候,记得带着食材过来。咱俩以后搭伙过日子,也省得多开一个灶了。” 至于白桦和楚慕,在野山和野河的交界地带,寻了处僻静地方,建了间小屋。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山珍海味日日不重样。 楚慕在白桦的悉心教导下,已经能够娴熟地颠勺炒菜、洗手做羹汤了。 至于味道嘛,就很难评。 白桦向来情绪稳定,看着楚慕精心烹饪的黑暗料理,只是平静地问道:“楚大厨,我想问问你,你拿野草莓炒酸菜的时候,究竟是怎么想的?” 得多神奇的脑回路,才能想出如此离奇的做法。 “我是这么想的,你看啊,野草莓是甜的,酸菜是酸的,这两个味道结合在一起酸酸甜甜,吃起来岂不妙哉?” 楚慕向来神经大条,没有听出白桦语气中的威胁,当真认认真真地解释。 白桦不等楚慕说完,对着楚慕的脑门弹了一记响亮的暴栗:“妙你个大头鬼啊,你怎么不说拿野草莓来炒苦瓜呢?味道甜甜苦苦的。” 白桦一时不察,竟然顺着楚慕的思路思考了下去。 “倒也不是不行。”楚慕流露出认真思考的表情。 白桦看到楚慕跃跃欲试的模样,一字一顿道:“你、给、我、刷、锅、去——” 每当楚慕做出黑暗料理而不自知反倒沾沾自喜的时候,白桦都觉得,自己的素质实在是有待降低。 楚慕好不容易把被他糟.蹋的那口锅用山泉水洗干净,白桦已经做好了清蒸鲈鱼、油焖大虾、松仁玉米、凉拌菜花四件套了。 主食是现烙的杂粮煎饼,配上现熬的虾酱蘸着吃,煎饼吃起来不仅有虾酱的酱香浓郁,还有杂粮自身所带来的浓浓的谷物香气。 白桦和楚慕吃得餍足,饭后在山间遛弯。两人走走停停,没有一个固定的目的地,有的只是结伴而行的轻松愉悦。 “过几日大婚之后,咱们要搬出去住吗?”白桦问楚慕。 楚慕不假思索道:“住在哪里都无所谓,只要有你在就行。” “你!”白桦轻哼道:“愈发油嘴滑舌了。” 楚慕面露委屈,像是一只湿淋淋的小狗:“那你是不要我了吗?” 白桦向来不喜欢说肉麻话,只是上前搂住楚慕的腰.肢,用行动作为回答。白桦抱上来的那一刻,楚慕低下头,捉住了白桦的唇。 这个吻来得热烈而持久,楚慕的大掌牢牢地环住白桦的脊.背,不让白桦有半分挣脱的可能。力度之大,像是要把她揉进骨头里。 楚慕他才不是什么落水的小狗,他是只善于伪装的恶狼。 山间寂静的小道荒无人烟,有的只是山雀鸣叫之下,被掩盖的强烈的呼吸声。 半月之后,二人大婚前夕。 第282章 白桦知道古代人婚配礼节繁琐,但好在楚慕办事得力,知道白桦不是原主,不懂古代规矩。在礼数方面,楚慕凡事皆不让白桦操心,全部替她置办妥帖。 这日,白桦被楚慕叫来,看到面前正摆着两堆东西。 其中一堆,是嫁妆。 白母年事已高,自是无法操劳,张迎春便主动以娘家人的身份,赠上了一份相当丰厚的嫁妆,以此答谢多年师恩。 白桦翻找一二,发现除了寻常的金银珠宝之外,竟还有一些……暗器。张迎春还贴心地在每个暗器上面标注了具体的用法,最后洋洋洒洒几个大字:“他要是对你不好,你懂得。” 看来张迎春对她这个姐夫的满意度并不高啊,白桦偷偷地在心里笑道。 而另一堆,是彩礼。 这一堆的厚度比张迎春准备的那一堆只能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各种奇珍异宝被高高摞起,饶是如此,看起来还是摇摇欲坠。白桦不用问,便知道另外这堆是楚慕送的。 白桦扫视一圈,看到一件特别的物件——一块相当眼熟的玉佩。 楚慕解释道:“这是我成为少将军那一年,陛下赠与我的。” 白桦拿起那块玉佩仔细端详,上面绣着大气磅礴的龙纹,显然不是民间的俗物。白桦终于想起曾在顾竹医师的医馆里曾瞧见过这块玉佩,因着纹路特别,当时白桦还多瞧了两眼,不过没往这方面想。 “这块玉佩我曾经压在顾医师的医馆里,如今顾医师看到我回来了,主动归还给我了。”楚慕缓缓说道。 天潢贵胄的物件,顾竹医师不敢碰也不想碰,自是看到楚慕本人,第一时间物归原主。 而白桦却读懂了楚慕的深意。 楚慕早在几年前便在白毛村留下了重要的玉佩,便是笃定有朝一日一定会回来。 原来早在那么多年以前,楚慕就已经把白桦放在了自己的人生规划之中。这些年来,从不只有白桦一人为了爱情辗转反侧。他们身处异地,却经历着相同的难熬的夜晚。 张迎春和楚慕,一个送给白桦娘家人撑腰的底气,一个则送给白桦多年暗恋的深情。 饶是如此,白桦看着两堆异常丰厚的彩礼和嫁妆,还是直皱眉头:“需要这么多吗?” 楚慕却只用手指轻轻抚平白桦皱起的额角,温柔道:“是我想给你。我想给你足够的底气,我想给你,我从前没有拥有过的,自由选择生活的权利。” 楚慕的前半生,多的是不得已。如今,前半生的辛勤,却全都变成了选择后半生的资本。 大婚之后,不论他们是选择租间铺面做些营生,享受都市生活的繁华绚烂,还是选择云游四方四海为家,做一对闲云野鹤的恩爱夫妻。 不论如何共度余生,他们都拥有足够的试错成本,拥有大不了重头再来的绝对勇气。 楚慕想要用充足的经济实力告诉白桦,不论今后白桦将要选择怎样的生活,他楚慕都会奉陪到底、不离不弃。 白桦望着楚慕、眼眶微湿,两生两世的漫长旅途,白桦却从未如此相信过她的未来会无比幸福。 二人在静谧的屋子里紧紧相拥,传递着彼此的温度,像是在拥抱彼此半生漂泊的孤独灵魂。 大婚当日,白毛村来了大半个村的人。 白桦从前置办过无数场喜宴,如今终于置办了自己的喜宴。喜宴上的每一道菜都是白桦亲自配菜,保证汤鲜味美、不虚此行。 因此,喜宴期间,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只是凡事都有意外。 白桦见到前几日还在为她高兴,替她准备丰厚嫁妆的张迎春。如今,却是一副怅然的神情,一个人龟缩在角落里,对满屋的美食无动于衷。 事出反常必有妖,白桦也不顾一身喜服,径直来到了张迎春的身边。 “怎么了,迎春?饭菜吃得不习惯吗?”白桦避重就轻地问道。 张迎春像是忽然从某种情绪中摆脱出来,下意识地回道:“我很害怕结束。” “嗯?” 哪怕是在大喜的日子里,白桦也不介意张迎春说出的扫兴的话语。比起虚伪的吉利,白桦更希望张迎春是真心的快乐。 “我害怕哪天战争会重来,我们如今的好日子也全都不复存在。”张迎春小声呜咽道,言语中,竟是有了哭腔。 其实说来也算是正常,越是美好的时刻,人们越会害怕不能持久,这也是为什么诗人们总会在美景处伤春悲秋。 白桦不想欺骗张迎春,说出一些不会再爆发战争的谎话,而是另辟蹊径,说出了更符合现实情况的安慰:“我这次去了皇宫,最大的发现便是,我们拥有一位很好的太子,我相信哪怕战争重演,百姓也不会再次民不聊生。” 太子沈淮南的智谋不输他的父亲,却比现任皇帝多了几分慈悲之心。 “嗯。”张迎春相信了白桦的说辞,轻轻地点了点头。 白桦的注意力却被远处一个正在偷看张迎春的少年郎吸引到了。那个少年郎身段颀长,面容姣好,脸上的表情是不加掩饰的关心,正直直地望着张迎春的方向。 第283章 白桦故意逗张迎春道:“你看,你才刚伤心了没多久,就有少年郎为你痛心断肠了。” “他?痛心断肠?他不让我气急败坏就算不错了。” 张迎春到底还是个心智未开的小孩子,被白桦三言两语便转移了注意力。 张迎春觑了那人一眼,没好气道:“白阿姊,你是不知道他有多烦人。我不是在私塾里教一节厨艺课吗?这个人没有半点厨艺天分,日日来蹭课,不是把没拔毛的鸡端上餐桌,就是把夹生的饭菜让我品尝,还美其名曰求我赐教。” “我能赐他什么?他能够赐我一张尝不出来味道的嘴我就谢天谢地了。” 提起远处的那位少年郎,张迎春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一股脑地向白桦倾吐烦恼。 白桦指着墙上墨宝的诗句:“郎骑竹马来,绕床闹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注释3】。” “你看,像不像你和他?”白桦调笑道。 张迎春轻哼道:“白阿姊,怎么连你也笑话我!” 但张迎春脸上悄然爬上去的红霞,却暴露了她心中真实的答案。 被张迎春这么一闹,白桦忽然想起了自己的一处疏忽。 白桦想起白母的牙口不好,便特意去厨房中现炸了一些软炸鲜蘑菇,以免白母吃不惯宾客的饭食。这些鲜嫩的蘑菇都是早上刚刚采摘过来的,裹了薄薄的面衣过油炸酥炸香,最适合老年人食用。 白桦去屋内给白母送过去的时候,却见白母睡梦之中,精神不算太好。 白桦过去轻轻叫了一声:“娘,我把吃的放在这儿了,您一会醒了以后用一些吧。” “桦儿,是桦儿吗?”白母被白桦的声音吵醒后嘟囔着问道。 白桦应道:“是我,娘。” “你,你不是我的桦儿。”白母叹了口气道:“我的桦儿,被蘑菇毒死了,然后你来了,你不是我的桦儿。” 知女莫若母,作为亲生父母,白母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白桦被掉包了呢? 白母轻声说着早已看透的事实,这么些年,她有意帮白桦瞒着,却从来没有骗过自己。 “娘,我确实不是你的桦儿。”白桦坦荡地承认了。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我们不能够理解的事实,但却真真实实地发生了。世界不是用来理解的,而是用来探索的。或许在另一个世界里,也发生过同样的巧合,你的桦儿正在另一个世界里好好地活着。” 白桦安慰道。 白母听后,眼角留下一行浑浊的泪:“另一个世界里,也会有一个阿娘疼她吗?” 白桦听到了,却没有回答,也没有人能够回答。她只能哄着白母用了些软炸鲜蘑菇,哄着她继续睡下了。 之后,白桦默默关上了门,来到了婚房,楚慕早已等候在此,向她张开了温柔的怀抱。 喜烛明艳的光照亮了白桦前行的路。 前尘种种,皆成过往,如今良人在侧,灯火可亲,便是最好的人生了。 【注释1】马吊:古代麻将最初被称为马吊,后来因为与吴语中的“麻雀”同音,也被称为麻雀牌。随着时间的推移,由于方言的影响,麻将的叫法发生了变化,北方方言中的“将”与“雀”字相近,逐渐演变成了我们今天所熟知的麻将。 【注释2】蹴鞠:“蹴”有用脚蹴、蹋、踢的含义,“鞠”最早系外□□革、内实米糠的球。因而“蹴鞠”就是指古人以脚蹴、蹋、踢皮球的活动,类似今日的足球。 【注释3】诗词引用自李白《长干行二首》。 以上注释均来源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