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首辅锦鲤妻》 第1章 [穿越重生] 《农门首辅锦鲤妻》作者:染月【完结】 简介: 【系统+种田+宠妻+腹黑】沈清莫名成了陆家的冲喜小媳妇,花轿还未进门当天,便宜大嫂就想拿她去换钱。 所有人都可怜沈清摊上了这么一家人,还有个随时会嗝屁的小丈夫。可没人知道,沈清是道医,治得了病、寻得了龙穴,村民们便看到陆家那破败的门庭,忽然来了不少达官显贵上门拜访。 再后来,沈清摇身一变成了大国医,她那体虚难将养的夫君,更是缠得她下不来床。所有人便看着沈家蒸蒸日上,连同沈清那个小丈夫,都成了一品首辅。 所有人都说,陆家娶沈清真是娶对了,沈清就是陆家的吉星,就是做事太凶了。对此,陆泾深表不认同:你们休要胡说,我家娘子最好最甜了。 第一章 冲喜的媳妇 沈清刚恢复意识,就被人猛地一拽,脚下踉跄,险些摔倒,她刚抬起头,就被人啐了一脸的唾沫星子。 “娘,我都说了,这死丫头八字不好,你还不信,非要娶她进门冲喜,这下好了吧?她一进门,老二就病得起不来身了,肯定是她克的!” 什么冲喜,什么克夫? 沈清听得微微皱眉,一抬眼,便看到面前站着一个穿着花棉袄,满身横肉的女人。 那女人死死拽着沈清,一双倒三角的眼里,透着狠色,一张吹火口不断地往外喷着唾沫星子。 沈清看到她的穿着打扮,稍稍愣了一下,再看她自己,一身红衣嫁娘的打扮,而在袖口下,是一双细小又满是茧子的手。 这不是她的手。 “老大家的,你别胡说,今天是老二成亲的好日子,你这是干嘛?” 沈清正想着,这时,旁边挤过来一个老妇,那人穿着深红色的棉袄,添了些喜气,但她双鬓泛白,神态憔悴,鱼尾夫妻宫凹陷黯淡,主夫早死,眼下子女宫更是泛着青黑,主儿女有殇,这面相可以算是苦命了。 沈清听到她们的对话,脑袋里像是有一团凌乱的毛线,她微微蹙眉,在那团毛线里,翻出来一些记忆,认识到了一件事实,那就是她穿越了。 她本是现代天机门的掌教,现在却穿越到一个名为大庆朝的地方。 在她脑海里混乱的记忆中,她是山那头沈家村一家农户的幺女,家里四个姐姐一个弟弟,为了给弟弟凑聘礼钱盖房子,几个姐姐陆续出嫁,连同沈清都被嫁了出去。 说是嫁出去,可是和卖出去差不多。 娶她的这户人家,是远隔了一座山的陆家人,陆家老二常年缠绵病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咽气,急需找个人冲喜,别人家都不愿意把自己的姑娘嫁过来,唯恐刚嫁过来就成了寡妇。 沈家图钱,就把她推了过来。 方才说话的老妇,就是陆家老二的母亲——莫氏,口口声声说沈清克夫的是陆家老二的大嫂张氏。 沈清捋顺记忆的时候,张氏看到莫氏想要阻拦,语速飞快地道:“娘,她的八字太硬了,给算命的大师说了,她得找个八字硬,压得住她的!我回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刘庄头,他们刘员外家的小儿子,也正在找媳妇,就要八字硬的镇宅!我瞧着,倒不如把她给刘员外送过去,人家刘员外说了,要是成了的话,可以给咱们三十两!娘,有三十两给老二瞧病,不是更好吗?你可得为老二打算啊!” 陆家大门外,聚集着不少看热闹的村民,听到张氏这话,所有人面色都有些鄙夷。 沈清闻言,也微微皱眉。 原身的记忆中,有关于刘员外家的片段,刘员外家是有钱,这十里八村有名的土财主,可他家那小儿子,痴傻又好色,折腾起人来,那是没命的折腾,这几年送到刘员外家的姑娘,有几个活着出来的? 张氏这分明是要拿她的命去换钱! 张氏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件事不光彩,得尽快办,她便一边说着,一边给身后的刘庄头等人使眼色。 刘庄头了然地一点头,带着人走上来。 张氏在这时候,伸出手来,想去抓沈清。 沈清微微拧起眉来,在张氏伸手过来的时候,她反手握住张氏的手腕,微微一顿,一个用力反推,甩开了张氏。 张氏一个踉跄,愣了一下,张口就要骂人。 没等她说话,沈清便冷眼看向刘庄头等人,声音微冷,抢先道:“怎么,你们这是打算强抢民女?” 刘庄头怪笑:“这是哪里的话?你家婆和大嫂都同意了,把你送来我们刘家,我们这可没犯法。” “对,你……”张氏指着沈清,刚要点头, 沈清扫了她一眼,“你凭什么把我送去刘家?花轿没进门,我就不算你们陆家的媳妇儿,不是你们陆家的人,你们有什么资格把我送给别人?退一万步,今天我就算进了陆家的门,那也是你弟媳,天底下,哪有你这样把自己弟媳送给别人的大嫂?你不要脸,陆家难道也不要脸面吗?” 沈清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让所有人都听得见。 这番话一出,附近看热闹的村民,看着张氏和陆家的目光,更加鄙视,忍不住说了几句。 “天底下确实没这样的道理,张氏你凭啥子嫁人家的姑娘?” “哪有这样的大嫂,新嫁娘刚入门第一日,就做这么些不要脸的事,真丢人!” 第2章 第二章 坑爹的大嫂 “你们懂什么!”张氏听到众人的指指点点,瞪了一眼过去,而后又急急忙忙看向莫氏,“我们可都是为了老二好……” “为了别人好?”沈清冷冷地打断了张氏的话,她看着张氏的面容,意有所指地道:“是为了你自己好吧?”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张氏神色有些慌张。 沈清看着色厉内荏又心虚的张氏,淡淡地道:“脉浮而急,心火旺盛,事多急躁,你这些天心事重重,就想着钱了吧?把我嫁给刘家,给你们陆家换钱,给陆家老二治病?你这话说得好听,可换来的钱,大部分都到了你手里吧?刘家给了你,可不止三十两吧?多少?五十两?” 张氏猛地瞪大眼睛,脸色一白,脱口而出:“你,你怎么知道,你……”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猛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音立即戛然而止。 可她那未尽之语,别人都听得分明。 “不,不是……”张氏连忙找补:“你,你胡说……” “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那钱,现在就在你身上吧?”见她死不承认,沈清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她右手那鼓鼓囊囊的袖子。 方才在推搡间,她摸了一把张氏的脉搏。 天机门,与玄门相同,修炼之术分为五重,山医命相卜,有道是十道九医,沈清便是一名道医。 所谓道医,便是道术与医术双修,将二者融合一体,一个人的脉搏如同面相,可以通过血脉起伏之势,窥探一人之气运起承跌落。 张氏的脉搏急促而浮躁,证明她自己便是这样的人,鬼心眼多但做事上头,很难周全,再加上她脉搏起伏上,多了一丝财气而入,加重了一些焦躁。 沈清联想到,张氏方才说过刘家给的聘礼钱,便明了了。 再看张氏的面相,鼻子大而无肉,证明她是个不聚财的人,手头经常短缺,可今日她的鼻子旁却略有红痘而肿胀,多了些财气的表现。 沈清再回想她的脉息走向,便什么都知道了。 张氏听到沈清的话,面色大骇,赶紧护住自己的衣袖,那模样,完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把手给我拿开!” 一旁的莫氏见状,满脸怒气地冲上来,气急败坏地扯开张氏的手,将她袖子一抖。 砰—— 一声轻响。 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就掉在了地上。 沈清看到那钱袋子,朝张氏微微一挑眉,“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的钱!”张氏顾不上沈清,一看钱袋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飞快扑过去就要把钱袋子抢回来。 看到她那样,莫氏和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你!”莫氏指着张氏,气得喘息着,胸口不断起伏,手指不断点着张氏,“我们陆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媳!” 张氏护着钱,就跟护着自己的命根子似的。 事情被拆穿,她也觉得没脸,可没什么比得过钱。 她咬着牙,反咬了莫氏一口,“我这么做,还不都是因为你这个老东西?要不是你把家里的钱,都贴补给了老二那个无底洞,害得我儿束脩都拿不出来,我至于用这种法子吗?” 莫氏闻言,气得眼前一阵阵发晕,说不出话来。 “我说。”刘庄头看他们闹了一场,见他们不同意,拉下脸来,卷起袖子,甩着冷哼道:“你们陆家的事,你们自己解决!我们刘家不管,你们陆家是收了我们刘家的钱的!这小娘皮就得跟我们走,你们谁也拦不住!” 刘员外家的小少爷,近些年弄死的女人太多了,但凡过得去的人家,都不愿意把女儿嫁给刘家,今天好不容易逮着一个,说什么,他们也得把人带回去,否则没法交差! 刘庄头眼里满是毒光,朝手下的人,打了个手势。 那些青壮的小厮们,立即扑向沈清。 沈清面色微沉,没想到这些人这么野蛮,她微微皱着眉,余光瞥见门口一侧放着的扫帚,她一把抄起来,对着冲过来的人,一扫帚打了下去。 下一秒,被抽中胳膊的人,立即惨叫起来,半拉身子扭曲地倒在了地上,哎呦个不停。 “没用的东西,装什么装!”刘庄头一看,只觉得他是装的,怒火中来,抬腿踹了他一脚,而后对其他人吩咐:“赶紧把她给我塞进花轿!” 刘家其他的小厮闻言,不敢有违,一窝蜂地冲向沈清。 四周的人全部大惊失色。 沈清却冷着脸,往那一站,她扫了一眼扑上来的人,手里的扫帚翻飞如花,仿佛那不是扫帚一般。 她并不是盲目地下手,待人靠近的时候,她挑中他们的膻中穴、肩井穴、环跳穴等位置。 膻中穴可以导致胸部及躯干部分麻痹,肩井穴可以导致上肢麻痹,环跳穴可以导致下肢麻痹。 沈清下手极有分寸,一击即中。 手里的扫帚,稳准狠地敲击在刘家那些小厮身上。 众人便看到,她随便动了几下,刘家那些小厮们,便接连倒地不起,惨叫不停。 一时间,所有人都傻眼了。 谁都没想到看上去那么瘦弱的沈清,竟然那么厉害! 刘庄头更是错愕地抬头,望着沈清。 沈清四平八稳地站在那,一身嫁衣都没有乱,明明是个年纪不大,看上去又瘦又弱的小姑娘,现在站在这里,却有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第3章 看了一眼满地几哇乱叫的人,沈清晃了晃手里的扫帚,对刘庄头微微一扬眉,“你想亲自来试试吗?” 刘庄头心里发怵,他知道沈清没他想象中那么容易对付,他今日肯定是带不走沈清了。 刘庄头心虚气短,又气急败坏。 他咬着牙,转头就给了张氏一巴掌。 啪的一声,张氏被打的头一偏,整个人都懵了。 刘庄头却将矛头对准了张氏,“好你个张氏,你们陆家就是合起来,想要骗我们刘家的钱是不是?” 第三章 倒是个人才 张氏右脸迅速肿胀起来,满嘴的铁锈味儿。 不等她说话,气急败坏地刘庄头,看见她手里的钱袋子,伸手便夺过来,“拿过来吧你,这钱是我们刘家的!这小贱皮子今天不跟我们走,你还想拿我们刘家的钱,做梦去吧!” 张氏被骂的浑身一抖,也不敢跟刘庄头争抢。 自觉今日被下了面子的刘庄头,在张氏这里找补回来一点,却依旧是怒气不顺,他回头踹了身边的小厮一脚,愤愤地道:“都躺什么躺,赶紧滚回去!” 其他人闻言,强拖着半拉麻痹的身子站起来。 刘庄头转身离开前,回头狠狠瞪向沈清,“小贱人,你给我等着!” “好心奉劝你一句,舌肥火大,眼里泛红,都不是好事,回去之后,管住自己的嘴,胡乱说话只会害了你自己。”沈清闻言,望着他那张脸,提着扫帚,也不生气,淡淡地回了一句。 刘庄头一噎,只觉得沈清这是在诅咒他,压根没听进去,只回头瞪了沈清一眼,便带着人走了。 沈清见状,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丢开了手里的扫帚。 这时候,她便听到旁边响起一声叫骂。 “我真是瞎了眼!” 沈清转过头,便见莫氏冲过去,一把掐住张氏的胳膊,“我怎么就瞎了眼,选了你这么个儿媳!我们陆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我告诉你,今天这事儿,我跟你没完,我,我……” “娘,这是怎么了?” 莫氏的话还未说完,陆家小院内挤出来一个中年男人,他也穿着深红色的褂子,打扮的还算利索,人长得就很一般了,三庭五眼都比较寻常,没什么突出的优点。 沈清眼神扫过去,落在他那双眼上时,目光稍稍一顿。 这人的眼睛,长得和张氏有些相似,倒三角,眼尾却耷拉下来,眉毛杂乱无章,心眼小且和手足不睦。 但他面上却带着温和之色,好像什么都不知情,走过来便搀扶住莫氏。 沈清看到这儿,便猜到了这人的身份,他恐怕就是陆家的老大,张氏的丈夫。 “你怎么才出来?”莫氏看到大儿子,又气又委屈。 她的话,更是坐实了沈清的猜测。 陆老大闻言,却一脸莫名,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我这不是在里面准备席面吗?不是娘你让我去灶房的么,我这刚听到动静,出什么事了?” “还不是你娶的好媳妇!”莫氏气得咬牙,把刚才发生的事儿,都跟陆老大说了一遍。 这话音落,沈清便看到陆老大面上的温和之色顿时消失,变成了厉色,他冲过去,一巴掌打在了张氏另外半张脸上。 “就为了旭儿的束脩,你就做出这种事来?张云翠,你怎么能这么做?你这样让我以后怎么做人,怎么在老二面前抬起头来?” 张氏不知是心虚,还是被打懵了,忽然放声大哭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跟泼妇似的。 “我这是为什么,我这还不是为了你们爷俩?娘把所有好的都给了老二,我们家可怎么办?旭儿怎么办,连上学堂的束脩都交不出来了,往后让他怎么活?” 陆老大气得太阳穴突突的跳,又气又无奈似的,“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旭儿的束脩,我这个当爹的自然会想办法,用得着你去做这些下三滥的事儿?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现在人多,你别在这撒泼打滚,给我滚回屋去,搁着哭呢,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给我滚!” 张氏闻言,一抹眼泪,站起来就跑。 在经过沈清身边的时候,她愤恨地瞪了沈清一眼。 沈清瞥了一眼张氏,没有太大的反应,像是连个眼神都欠奉。 这举动在张氏眼里,无疑是挑衅。 张氏眼里怒火更甚,她恨不得剜下沈清的肉! 要不是沈清,她今天何至于这么丢人? 张氏愤恨地跑进了院子。 见状,沈清回过头,扫了一眼陆老大,她微微眯起眼来。 跟张氏相比,这个陆老大倒是一个人物。 他出来甩了张氏一巴掌,看似很是生气,但一巴掌就解决了眼前这乱糟糟的场面,避免莫氏再对张氏紧追不放。 倒是个人才。 “娘。” 沈清正打量着陆老大,他已经重新走到莫氏身边,扶着她,“现在宾客那么多,咱们先进去,晚点我再去收拾那臭婆娘。” 莫氏气得不行,不想这么轻易地放过张氏,但陆老大说得多,现在人多,再闹下去,他们陆家只会更丢人。 她只能沉着脸,点了点头。 而后,莫氏看向沈清,面上多了些不自在,她走过去,拉住沈清的手,尴尬地道:“闺女,今儿这事儿,是我们陆家对不住你,都是我管教无方,但你既然进了我们陆家的门,就是我陆家的媳妇儿,往后娘肯定会好好照顾你,绝对不会让今天的事儿再发生的,咱们先进屋?” 第4章 莫氏说这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沈清一个生气,花轿调头,回家去了。 沈清收回落在陆老大身上的目光,闻言,她不动声色地避开了莫氏的手,感觉四周落在自己身上注视的目光,她没有多少神色变化,稍稍一点头:“好。” 莫氏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面上多了些喜色,亲热地拉着她进了陆家的院子。 她们一走,便剩下陆老大一个人,主持外面的乱局。 只不过陆家闹出这样的事儿,今天的喜宴注定得草草结束。 …… 莫氏拉着沈清的手,进了她给沈清和陆老二准备的婚房。 婚房里,有个十五六岁左右的少年躺在床上。 正是陆老二。 陆老二也换上了一身喜服,可他面色惨白,毫无血色,喜服的颜色,反而衬得他更加病态,好像随时会一口气上不来似的。 看到陆老二这样,莫氏便心疼不已,她拉着沈清的手,在床边坐下来,道:“好孩子,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让你嫁给我儿,是我们陆家对不住你,可我也是没办法了……” 陆老二是娘胎里带来的病,一直体虚,这些年为了给他治病,莫氏不知道贴进去多少钱,却全部都像是丢进了无底洞里,连个响儿都听不见。 要不是这样,她也不会听人说,冲喜有用,便张罗着给陆老二娶媳妇儿。 莫氏思及此,又有些怜悯地望着沈清,十里八村的,几乎都知道陆家的情况,知道她是给二儿子张罗婚事,不少女儿家都不愿意。 唯独沈家,是自己找上门来的。 莫氏的目光,落在沈清的喜服上,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得叹了口气。 相比之下,沈清倒是淡定的多,她看也没去看床上的人,只对莫氏道:“没什么对不对得住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管怎么说,我既然嫁到了陆家,就会好好呆在陆家,他是我的丈夫,我也会好好照顾他,你尽管放心。” 第四章 便宜的夫君 莫氏听了,只觉得沈清太懂事了,这样好的姑娘……确实是他们对不住人家。 莫氏叹了口气,外头陆老大在叫她,她便让沈清在屋里休息,自个儿出去招待宾客。 莫氏一走,沈清坐下来,一边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一边整理着杂乱的记忆。 在她记忆中,沈家是个虎穴狼窝,为了一个儿子,什么都豁得出去,女儿对他们来说,就像是给儿子换钱的物件儿,说丢出去就丢出去。 沈清不太知道这里的律法,但很显然,她暂时需要一个落脚点,如果不呆在陆家,那势必要回沈家。 陆家跟沈家比起来,还是好一些的。 起码莫氏算是个好人。 更何况,她已经被刘员外家给盯上了,现在一个人单独去哪儿,都太危险。 她需要一个暂时安稳的地方,让她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沈清思及此,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嫁衣,根据原身的记忆,陆家对待这门亲事是挺看重的,当日送聘礼来时,陆家送过来了一套嫁衣,绣花精美做工精湛,跟沈清身上现在穿的破烂货,一个天一个地。 那嫁衣一看,就值不少钱。 所以,沈家人偷梁换柱,把那嫁衣拿出去卖了,换了一套廉价的,把多的钱揣进自己的口袋里。 这样的沈家…… 真是烂啊。 沈清长呼一口气,扭头去看床上的人。 这是她进屋后,第一次正眼看床上的人,当她看清楚床上那人的模样时,她神情不由微微一滞。 床上的人,也就是陆老二陆泾,模样却是长得极好,和陆老大完全不同,他的三庭五眼都是极好的,比例很不错,额头光洁圆润,鬓角有形不杂乱,山根高挺鼻翼饱满,轮廓分明又不过分尖锐。 总体来说,这绝对是一副好面相,这样的人,不说是天之骄子,也是大富大贵,寿命百年的好命人。 可陆老二现在却缠绵病榻,仔细看的话,还能够看到,他眉心之处,聚集着一缕黑色的阴气。 一个大活人身上,怎么会有阴气? 阴气结合病气,搅乱了他原本的好面相。 沈清入这行多年,还从未见过这般的面相。 她忍不住伸出手,落在了陆老二的脉搏上,却发现陆老二的脉息很轻微,几乎无法察觉,仔细探究,脉息和阴气丝丝勾缠。 就好像有人用力捏住他的经脉,阻断血管供血一样,血管会因此减慢速度,病气乘势而上,周身气血行走不畅再加上病气偷袭,难怪他会一直缠绵病榻。 沈清思及此,目光微沉,指尖在陆老二的手腕上,微微移动,嘴里念了一道口诀。 指尖旋即凝出一股微弱的灵气,顺着她的指尖,钻入陆老二的脉搏之中。 陆老二的脉搏,便如山海大川一般,展现在沈清眼前。 这是道家太素脉法的内视法。 太素脉法将人的脉象分为二十七种脉象。 然后通过这二十七种脉象,来对病情进行定位、定形、定性、定量、定时空,借此探知一个人的吉凶祸福,运势动向。 修炼此术,每次为他人把脉,仿佛那人的脉搏,便如同一幅画卷般,清晰可见,可以通过观察上面的山峦起伏,确定其人的运势、近况、病况、病灶。 第5章 沈清闭着眼,通过脉搏跳动,观察着陆老二的‘命数山峦’,发现陆老二的情况很奇怪,他的脉搏运势,和面相一样,都是大富大贵之人,但山峦上空,此时却是乌云罩顶,压下了所有运势。 其内最严重的地方,便是胃部和灵台,也就是眉心位置。 这两处的阴气和病气最重。 人有三魂七魄,其中灵慧魄,主管一个人的精神,便藏于眉心,而此时陆老二的眉心被阴气和病气锁住,灵慧魄被困,难怪会昏迷不醒。 眼下即便是个道门最微末的弟子来看,都会明白,陆老二这病得不同寻常。 沈清睁开眼,松开手来,指尖那些微的灵气,立即消失不见。 她不由皱眉。 人的体内先天而生多少都会有些灵气,只看后期有没有开发,若是未曾开发,随着年纪的增长,灵气就会渐渐消失。 这也就是为什么,人们常说小孩子身上灵气最重,能够看到不该看的东西的原因。 沈清这幅躯体年纪不大,但一直没修炼过,灵气并不多,稍微一用便会枯竭。 沈清这才清晰地认知到,这不是原本的她了。 她眉头皱起又松开,目光落在陆老二身上,下一秒,她看了看左右,找到一块干净的手帕。 沈清起身过去,将手帕拿起来,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簸箕,里面装着一把剪刀,还系着红绳,应该是用来剪头发结发的‘礼器’。 沈清拿起剪刀,用剪刀划破了手指,刺痛让她本能地皱了一下眉,而后她用鲜血,在手帕上画了一道驱阴符。 画好之后,沈清将驱阴符叠起来,放在陆老二的枕头下。 而后,沈清捏出一个手诀,一道灵光绽放在染血的指尖。 紧接着,用指尖在陆老二的额头上,不轻不重地敲击三下。 同一时间,陆老二眉心猛地一跳,眉峰微微蹙起,好像要醒了一般。 沈清见状,便收回手来。 床上的人,渐渐有了知觉,没一会儿,他便睁开眼来。 “醒了?” 陆泾一睁开眼,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听见一道柔软的女声。 他一侧目,便见沈清坐在床边。 陆泾之前没见过沈清,看到她不由一怔,“你是……” “吱呀——” 陆泾的话还未说完,婚房的房门忽然被人推开。 莫氏端着一碗冒热气的汤药走进来,一边走一边说:“今天太乱了,差点忘了送药过……” 莫氏说着,抬起头,看到陆泾已经醒了,她的声音当即戛然而止。 随后,她面上浮出喜色,快步走到床边,“儿啊,你醒了?” 沈清见状,起身让开来。 莫氏看着陆泾,红了眼圈,“儿子啊,你可算是醒了,娘都快被你吓死了!” 陆泾神色平和下来,抬起无力的手,拍了拍莫氏的手背,“娘,我没事。” 莫氏喜极而泣,“幸好你没事,幸好你没事!张氏还说你媳妇儿克夫,我看她就是胡说八道!我们清儿哪里克夫了,分明是旺夫才对!” 第五章 这药有问题 莫氏说着,想起张氏方才在院外说的话,便一阵生气。 她将汤药放在旁边,亲昵地拉起沈清的手,沈清刚入门,陆泾就醒了,可见她这个媳妇儿没找错,冲喜也没冲错! “媳妇儿……?”陆泾略一愣。 莫氏闻言,想起从昨晚开始陆泾就昏迷了,便拉着沈清的手,跟陆泾解释道:“泾儿,娘忘了跟你说,她就是沈清,娘给你娶的媳妇儿,今天刚进门。你俩还没见过呢。”她叹了口气,“你之前一直叫不醒,便省了拜天地的事儿,现在她就是我们家的人了。” 陆泾:“……” 他没有开口,也没什么神色。 不知道是不是有些无法接受自己一觉醒来,多了个媳妇儿的事儿。 沈清也是淡淡的。 莫氏见他们俩都不开口,以为他们俩是小年轻脸皮薄,再说今儿这婚事确实有些急,两个人不好意思也正常,她便笑呵呵地打圆场,“泾儿,沈清可是个好姑娘,往后你要是好了,得好好对人家。现在先吃药,吃了药,你这身体才能好起来。” 莫氏伸手端起旁边小凳子上放置的汤碗。 沈清闻着那浓浓的药香,神色略是一顿。 “来,先吃药。”莫氏拿着勺子搅和了一下,还在嘀咕,今天差点忘了给陆泾服药的事儿。 陆泾闻言,强撑着力气,坐起来,伸手道:“娘,我自己来吧。” 他说着,便要把汤碗接过去。 “等下。”沈清忽然出声拦了一下。 莫氏和陆泾动作俱是一顿。 母子俩齐齐抬头看她。 莫氏不明所以地问:“怎,怎么了?” “我懂点医术,这药能不能先给我看一看?”沈清指了下药碗,直截了当,毫不拖泥带水地道。 “你懂医术?”莫氏瞪圆了眼睛,她怎么没听沈家人说过? 沈清面不改色:“以前跟赤脚大夫学了点皮毛。” 皮毛,那就是没什么本事。 怪不得没提。 莫氏哦了两声,也没往心里去,便道:“这药,是我去镇子上的老大夫那拿的,陆泾都吃了好久了,没事的。” 第6章 “还是给我看看吧。”莫氏那话就算是拒绝了,换作常人,便该知难而退,沈清却好像没听懂似的。 莫氏有些懵,她觉得沈清应该是挺懂事的一个姑娘,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泾也在看沈清,沈清说她自己只是学了点皮毛,但陆泾看她的模样,却好像很是胸有成竹,淡定自若的模样,完全不像是个十四五岁的姑娘。 陆泾顿了一下,鬼使神差地将药碗递了过去,“你看。” 沈清淡淡地道了一声谢,接过汤碗,闻了闻药香,她微微拧着眉,又小小地尝了一口汤药。 “这……”莫氏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闺女啊,这是药三分毒,可不能乱喝的。” “没事。”沈清摇头,将嘴里过了一圈的汤药,吐到旁边的泥地上,药水很快消失在地上。 沈清转而看向陆泾和莫氏,“这汤药,往后你就别喝了。” “啊?”莫氏不解,“为什么啊?” 陆泾没有说话,却一直看着沈清,显然也在等沈清给一个理由。 沈清将汤碗放下,直白道:“这汤药不适合你,药材都是很普通的补身药材,既不治标也不治本,喝了也是白浪费钱。” “怎么会呢?”莫氏一听,便焦急起来,“这药是我专门去镇子上抓的,大夫跟我说,都是好药。” “大概是觉得你不懂药材,故意诓你的,总之这汤药别喝了。”沈清语气微沉,带着重量,让人无法置喙。 当然她不让陆泾继续服用这幅汤药,不仅如此,她在汤药里,嗅到了一丝血腥气,还有淡淡的腐臭,这不是正常的药,被人动了手脚。 但莫氏是陆泾亲娘,她绝对不可能谋害陆泾。 这副药的问题,只可能出在药铺里。 莫氏张了张口,想说什么,被沈清那语气一震,又给忘了。 沈清看了看他们母子,又道:“回头我重新开一张方子,去镇子上重新拿一副药回来。放心,定然会比这副药好的多。” “你的医术,应该很好吧。”陆泾听了半天,目光落在沈清那白皙透亮的脸上,姑娘年纪小,却已经露出了美人的模样,而且大概在家里劳作得比较累,她脸上并没有什么婴儿肥,鹅蛋脸棱角分明,美得有几分英气。 沈清闻言,对上陆泾打量的目光,不置可否。 陆泾仿佛也没等她回答一般,便看向莫氏,说:“娘,就交给她去办吧,我信她。” 听到这话儿,沈清倒是有些意外,她和陆泾不过是刚打个照面,这人怎么就放心把命交到她手里了? 莫氏对陆泾一向是宠着的,听到儿子这么说,便犹豫着点了点头,“那行吧。” 她跟沈清说了一下,今天时间不早了,明天一早,再去镇子上买药。 沈清点头应下来。 她刚才在陆泾身上用了驱阴符和定魂术,今日陆泾不吃药也没什么。 天机门的行事准则,不得见死不救,更何况沈清是道医,天职便是治病救人,如今‘借住’在陆家,她自然会想办法保住陆泾的命,权当是报恩了。 莫氏没有在婚房里久留,外面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她走了之后,房间里便只剩下沈清和陆泾两个人。 沈清倒是丝毫不觉得尴尬,平静地道:“你再休息一会儿,我去换个衣服。” 身上的喜服太次,穿着也不舒服,她记得,原身嫁过来的时候,带了个小包袱,里面有两身换洗衣物。 陆泾原本看着自己凭空出现的‘媳妇儿’,多少是有些尴尬的,但瞧见沈清不当回事,他便也平静下来,微微点头。 沈清便绕到外间去找自己的包袱去了。 陆泾望着沈清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 同一时间。 莫氏和陆老大匆匆结束了婚宴,将来参加婚宴的村民们依次送出家门。 待所有人一走,莫氏便拉着陆老大说起张氏。 “别的事,我都能由着她,可她现在真是越来越过了!老大啊,你真得好好管管,要是管不了,就写休书!” 陆老大闻言,眼神闪了闪,转头安慰起莫氏,“我知道了,娘,你放心,我这就回去好好跟她说道说道。这件事,我肯定会给老二一个交代。” 莫氏也知道,张氏到底给他们陆家生了个长孙,劝陆老大写休书不过是威胁,见陆老大听进去了,她便没再说什么。 第六章 刘庄头受罚 陆老大见莫氏不再吭声,便回到东头,他和张氏住的厢房。 莫氏在院子里,便听陆老大回去后,屋里没多久便响起了巴掌声和张氏的哭喊。 莫氏在原地停了片刻,不知道该作何表情,摇了摇头,叹息着回了自己的屋子。 东厢房里。 陆老大坐在床边,看着扑在床上大哭的张氏,手里拿着个木板,往床上打,一边打一边骂。 待听见外面脚步声走远,陆老大便停下手来,看着张氏,眉头紧锁,压低声音:“你说说你办的都是什么事?” “我这不都是为了旭儿好吗?我是为了我自己吗?”张氏一抹眼泪,愤愤不平,“我说陆平,你就是个废物,就听你娘的!你那娘是你娘吗?那是陆老二的娘,你说说这些年,咱们的钱都交到了公中,给他们吃给他们喝,可你娘呢,你娘一心全扑在了那个死药罐子身上,把钱全部都贴给了那个无底洞,旭儿的束脩都拿不出来,我要不是被逼急了,我也不想这么做,难道我不知道丢人吗?” 第7章 陆老大闻言,叹息不止,“算了,老二毕竟是我弟,我总不能看着他死。” “你不能看着他死,你就想看着我们娘俩死是不是?!”张氏一听,一下子从床上翻起来,“陆平,你说你怎么就那么没用啊!每次就会和稀泥,你能不能好好为旭儿想想!” 张氏气得什么话都往外说,眼睛红得吓人,“都说有后娘就有后爹,我算是发现了,有后爹也就有后娘!陆平,你还真以为,你娘还是你娘啊?打从你那个爹死了,她嫁给陆泾的爹,她就不再是你娘了!我告诉你,陆平,你真得好好想想,你要是再这样下去,我跟你真没法过了!” 陆平沉着脸,脸上满是疲惫和无奈。 莫氏先后嫁过两任丈夫,可惜她大概是真的克夫,两任丈夫都没活多长,丢下两个孩子给莫氏。 陆平和陆泾算是同母异父的兄弟,陆平是改随了后爹的姓。 莫氏嫁过两任丈夫,都没得到一个‘善终’后,便没再改嫁,守着两个孩子过日子,她也算是有本事,承包了一大片药田,陆家因此过得不差。 可惜,他们至多就算是个普通小康之家,连小富都算不上,有点钱也经不起陆泾的病折腾,这几年手里是愈发捉襟见肘,都快揭不开锅了。 可莫氏不肯放弃陆泾,稍微挤点钱出来,便都贴在了陆泾的病上。 张氏因此也是愈发不满。 “我能怎么办?”陆平烦闷地抓着头发,“你说我能怎么办,那毕竟是我弟,是我娘,我还能不管不问?” “你不能,我能!我告诉你,陆平,你想再这样过下去,我不想!学堂里的夫子说了,旭儿是个读书的料子,我将来就指望着旭儿当官,让我当官他娘呢!无论如何,我都得想办法让旭儿继续读书!”张氏闻言,指着陆平,眼里有癫狂之色。 陆平叹了口气,“别折腾了,我想办法给旭儿找钱,现在老二也醒了,那沈家的姑娘也进了门,你就别折腾了。” “进门?”张氏听到陆平还在为他们说话,便愈发生气,“这件事且没完呢!她以为进门就没事了,没拜堂算什么?这事儿别说我不会放过她,刘家也不会放过她!你且等着看吧,她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陆平见她发癫似的,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急忙问道:“你又想干嘛,你现在还能干吗?” “我是干不了什么,但还有刘家呢!”张氏眼睛一瞪,冷哼一声,一把甩开陆平的胳膊,便出了门。 伴随着砰的一声,陆平看着被甩上的门,眼里有说不出的烦躁和冷意。 就在张氏前往刘员外家的时候,刘庄头早就带着人回到了刘家。 得知事情没办成,刘员外把刘庄头臭骂了一顿。 刘庄头挨了骂,悻悻地带着自己的人,从刘员外家出来,火从心头起,今天一直不顺,还被骂,没人能够高兴。 刘庄头带人走在路上,手下的人,都挨了打,一个个怨气滔天。 “老爷也真是的,那陆家不愿意把刚进门的媳妇送出来,怎么能怪咱们?” “就是,谁家愿意把媳妇送到别的男人床上?” “咱们做下人的,就是倒霉……” 刘庄头闻言,怒气一波一波往头上冲,也忍不住啐了一口,“也不看看自个儿的儿子什么样?一个傻子,还是个色胚,害了多少家姑娘,谁愿意嫁过来?自个儿的问题不找,就知道怪我们,我招谁惹谁了我!” “这说谁是傻子呢?” 刘庄头的话音刚落,后来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老爷,老爷……”刘庄头悚然地抬起头来,便看到刘员外和管家,正站在身后不远处。 刘员外本来是带着管家去办事的,没成想在半道上碰到了刘庄头。 看到刘员外那一瞬间,刘庄头和其他人,脸上全是一片苍白。 刘员外脸色阴沉地盯着他们,不大的绿豆眼里,满是怒气:“刘麻子,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爷刚才没听清。” 刘庄头面色煞白,僵硬地赔着笑脸,“老,老爷,这是误会,你,你听错了……我,我什么都没说啊……” “听错了?”刘员外长得脑满肠肥,闻言,他那满是横肉的脸上,露出个冷笑,“你是说爷耳朵聋了是吗?” “没,我没有,我……” 刘庄头吓得都快哭了,扑通一下就跪下来求饶,“老爷,我就,我就是一时猪油蒙了心,嘴上没把门的,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嘴上没把门的,就是说,你说的都是心里话!”刘员外最忌讳别人说他的儿子,“我知道你们一个个心里都是怎么想的!今天是让我听见了,我听不见的时候,还不知道你们怎么编排我儿子呢!” 小儿子是刘员外的老来子,尽管痴傻,但还是最得刘员外喜爱,想到刘庄头说的话,他就觉得愤怒不已,“来人,把他的嘴给我打烂,断了他两条腿,丢到庄子当最下贱的杂役!” 刘庄头惊恐地瞪大眼睛,还来不及辩解,刘员外旁边的长随,听见刘员外的话,便围住了刘庄头。 刘庄头吓得差点晕过去,蓦地想起来,沈清诅咒他的话…… 他不知道该说沈清是乌鸦嘴,还是什么。 他来不及多想,嘴巴上便传来剧痛。 第8章 刘员外看着刘庄头满嘴的血,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管家见状,立即狗腿地转身跟上,小声劝着:“老爷气大伤身,小心身子,要老奴说,这事儿不全怪刘庄头他们,怪也怪那姓陆的人家,拿了钱却不肯办事,也怪那个不知好歹的沈清,要不是他们,咱们刘家今天就该办喜事了。” 刘员外铁青着脸,他早就记恨上了陆家,拿了他的钱不肯办事,让他们刘家颜面扫地! 今天这样的事传出去,往后他再想给儿子找些家世清白漂亮的女人都不好找。 “陆家,那个姓沈的贱女人!老子也不会放过他们!”刘员外绿豆大的眼里都在喷火,狠狠地一咬牙。 第七章 陆家的情况 陆家村。 傍晚,炊烟袅袅,白天的闹剧,好像已经到此为止,除却村民们偶尔会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提起外,陆家村好像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莫氏是晚上吃饭的时候,才得知张氏回娘家去了。 张氏的娘家就在隔壁村,倒是不远,闻言,莫氏冷着脸,“她爱回去就让她回去!让她回去呆着,老大,你可不准去接她,我倒要看看,她想闹到什么时候!折腾出这么多事,她还有理了!” 陆平坐在旁边,垂头耷脑,没法说太多,只能点头。 沈清坐在莫氏的旁边,原本新嫁娘头一晚,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场合,但沈清和陆泾这门婚事,委实奇怪,走的不是寻常路线。 晚饭时,莫氏便没讲究那么多,拉着沈清一道出来吃饭。 “奶,娘为啥要回娘家啊?”陆平旁边,坐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儿,穿着比较体面,身上是缎面的袄子,人长得也白净,不像陆平和张氏黑黄黑黄的,看上去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孩子。 沈清看到他,便猜到,他应该便是陆平和张氏的儿子,陆旭。 陆旭今天一天都在学堂,张氏大约本就没打算,让今天这门婚事成,当初定下来的时候,莫氏让她替陆旭请假,今天留在家里,张氏说什么都没同意,一早就把陆旭送去了学堂。 大概也是怕陆旭看到今天那荒唐的场面。 以至于,陆旭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下学堂回来后,却听闻张氏回娘家了。 莫氏现在不能提张氏,一提张氏她就来气,听到陆旭的话,她将筷子放了下来。 陆平见状,拉住陆旭,朝莫氏温声道:“娘,小孩子家家不懂,您别生气,我回头跟他说,先吃饭。” 陆平说着,给莫氏加了点菜,又看向沈清,“弟妹,今天的事儿,是大哥对不住你,你大嫂就是性子急了点,你要怪就怪我,别置气哈。” 沈清没说什么。 但在外人看来,她就是摆了张冷脸。 陆平尴尬道:“弟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大哥跟你赔不是。”他干笑着,“你大嫂,她就是没长脑子,做事太急躁了,我听娘说了,你是个好姑娘,你今天一进门,老二就醒了,可见你是旺夫的,你大嫂的话,你就别往心里去了,往后和老二好好过日子,咱们陆家不会亏待你的。” 陆平这模样,仿佛沈清不表态,他便要一直道歉。 沈清不喜欢在一件事上磨磨唧唧,便淡淡地一点头,“知道了。” 陆平如蒙大赦般,松了一口气,对莫氏笑道:“娘你放心,等云翠回来,我就让她亲自给老二和弟妹赔不是。” 莫氏也不愿意在饭桌上说太多难听的话,闻言便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陆平仿佛放下心中的大石头一般,摸了摸陆旭的脑袋,让他自己吃饭,而后便对莫氏问道:“娘,老二醒了之后,吃过药了吗?现在人怎么样?精神还好吧?” 莫氏刚想说,那药有问题。 放在腿上的手,却被人按住。 她便听沈清说:“吃了,精神尚可。” 沈清一边吃,一边言简意赅地回答陆平。 莫氏偏头朝她看去,从她面上一点都看不出来,沈清垂在桌面下的左手在干什么。 莫氏有点狐疑,不知道沈清干嘛不让她说实话。 但她想着沈清说都说了,今天的事已经够糟心的了,她便没有当面去拆穿沈清的话,免得大家等会儿又闹不愉快。 陆平闻言,哦了一声,松了一口气似的,“只要今天的事儿,没伤到老二,他没事就好。” 沈清低下头去吃饭,没再说话。 莫氏觉着气氛有些冷,打着圆场,给沈清和陆旭分别夹了一块肉。 陆平夹菜的时候,看了看沈清,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弟妹不是简单的人物。 陆平垂下头,目光动了动。 饭桌上,没人再说话。 沈清饭量不大,早早地吃完,便回了房间。 回去时,她还带了一些清粥小菜进来。 房间里。 陆泾靠坐在床头,旁边点着烛火,他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在看,少年的稚气,在他沉稳的性格和浑身药香中消散,他低头看着书,神色很认真。 听到有脚步声,他才缓缓地抬起头来,看到是沈清时,他脸上才出现了些许少年稚嫩的慌乱,到了夜晚,他和沈清这对‘夫妻’得同床共枕。 想到这个,陆泾就有些不知所措,略有些僵硬地问:“……你们吃完了?” “嗯,娘给你准备了一些粥,我拿过来了。”沈清跟他相比,倒是淡定得多,拿着粥,直接走过来,放在了床头的小杌子上。 第9章 陆泾目光紧随着沈清,不知道为什么,沈清明明比他年纪还小一些,但总是很沉稳,好像都没什么表情,对待什么事情都是淡淡的,不在意也不放在心上。 陆泾捏紧手里的书籍,有点崇拜沈清的冷静沉稳。 “先别看了,吃饭吧。”沈清把饭菜放好,回过头来。 陆泾有些慌乱地转过头,把书籍往床上一压,道:“哦好……” 沈清几不可见地一挑眉,乍一见陆泾时,这少年有着不同于年纪的稳重,但现在看来,少年人还是少年人,脱掉伪装的稳重,还是稚嫩。 沈清眉眼松缓了一些,在另外一张小凳子上坐下,等陆泾吃完饭把碗收走,同时她整理着原身记忆中关于陆家的信息。 莫氏早些年嫁给了陆平的父亲,可惜第一任丈夫早早去世,带着儿子改嫁给了同村一个老光棍,没过两年,第二任丈夫也死了,在陆家村里,莫氏一直有个克夫的名头,她自己也忌讳,便没再改嫁,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儿子长大。 陆泾年纪小却聪明,早早便得了镇子上夫子的亲眼,没收束脩,便收他为徒,陆泾也争气,小小年纪就过了童生试,又过了府试,中了秀才,更得莫氏喜爱。 为了供养他读书,莫氏没少往他身上砸钱。 读书这事儿,从来就是花钱的事儿,莫氏开药田挣得钱,大部分都砸在了陆泾身上。 陆泾中了秀才,莫氏也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在那之后,上门来给陆泾提亲的人数不胜数,只可惜陆泾没多久就病倒了。 空有个秀才的名,实则是个病秧子,好人家的姑娘,哪肯嫁过来? 如果不是沈家图钱,沈清也不可能嫁过来。 沈清思及此,忽然想起来,张氏哭闹时说过的话,她要拿沈清去换钱,为的就是陆旭的束脩。 看来,张氏是瞧见了莫氏对陆泾的好,以为莫氏全是因为陆泾读书厉害才对陆泾好的,所以她拼了命地,也想让自己的儿子读书成器,好叫莫氏后悔,也让自己扬眉吐气。 第八章 快叫小婶娘 张氏是为儿子好,这点无可厚非,但拿别人的命,去换她儿子的前途,就不对了。 沈清回想了一下张氏的面相,面色黑沉,三庭五眼都比较劣势,典型的苦命,恐怕未来不会太顺她的心。 沈清思及此,便没再多想下去。 既来之则安之。 她现在这暂住几日,再想想以后怎么离开吧。 沈清正想着,忽然感觉到,有人在盯着她看。 她猛地抬起头来,便看见陆泾一边吃饭,一边看着她,好像在打量什么。 陆泾没想到沈清会突然看过来似的,猝不及防地和沈清的目光对上。 他愣了一秒。 下一秒,便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去扒饭,他那一向装得沉稳的壳子,突然露出来少年人的腼腆和稚嫩。 沈清对一个孩子没什么防备,倒也没多想,她猜得出来,陆泾大概在想什么,便直接地道:“等会儿你吃完了,就休息吧,今晚我打地铺。” 陆泾抬起头来,看向沈清,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不由怔了一下,过了片刻,他才含混地嗯了一声,低着头,有些许不好意思地道:“你,你睡床吧,我打地铺就行。” “行了,你现在身体这样,睡什么地铺?”沈清哪里会和一个孩子计较睡什么地方,更何况陆泾身体这样,她也不可能让陆泾睡地上。 沈清站起身来,瞥了一眼四周,便朝旁边的衣柜走过去。 她打开衣柜,看了下,里面有另外一套换洗的被褥,她又找了一张草席,贴着另一边的墙根,打了个地铺。 处理妥当后,她便回来道:“好了,你赶紧吃,等会儿我把碗筷送出去,你早些休息。” 沈清三下五除二,就把事情全部处理了,根本不给陆泾再说话的机会。 陆泾张了张嘴,最后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便继续去喝粥,但仔细看,他的耳尖在烛火下,隐隐有些发红。 他觉得,娘给他娶的这个媳妇,还挺体贴的。 沈清没料想到陆泾在想什么,她就是单纯觉得,没必要去欺负陆泾一个病人。 待陆泾吃完饭,沈清将碗筷送了出去,顺便用院子里的井水,简单地洗漱了一下,便回来在地铺上躺下了。 她吹灭蜡烛的时候,跟陆泾说了一声:“睡吧。” 语毕,便自然而然地吹灭蜡烛,翻身睡了过去。 她太自然了,一个小姑娘,和男人单独同屋而眠,好像也没什么尴尬扭捏之处,跟她相比,紧张扭捏地反倒成了陆泾。 陆泾盯着床帐,黑暗之中,听觉愈发敏锐。 听着沈清那低沉绵长的呼吸声,陆泾握紧了手掌又松开,重复了好几次,大约是沈清太不当做一回事的态度,过了一会儿,他也放松下来,没方才那么在乎了。 他刚醒过来,身体还很虚弱,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便睡着了。 而在万籁俱寂,所有人都睡着的时候,张氏踩着夜色,翻过了山头,到了山那边的沈家村,敲响了沈家门。 …… 天还未亮,鸡鸣响起,沈清便醒了过来,她是修炼之人,一贯喜欢早起修炼。 但这次一睁开眼,看着黄泥胚的墙壁和茅草铺就的屋顶,她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穿越了。 第10章 虽然不知道她这穿越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已经来了,便既来之则安之。 在草铺上顿了几秒,沈清便起身,她昨晚和衣而睡的,起来后随意打理了一下,抚平身上的褶皱,便走了出去。 她起来的已经够早了,但出了门,沈清才发现,莫氏早就醒了,正在灶房里做饭,饭都快做好了。 沈清闻声走到灶房门口时,莫氏看到她还有些意外,“闺女,你咋这么早就起来了?” “睡醒了,就起来了。”沈清看她一个人又是烧火又是做菜的,走过去,帮忙看火。 莫氏听着她那敷衍的回答,看得出来,沈清不是个喜欢说话的性格,但见沈清坐在灶台边帮忙添火,便知道沈清还是挺乖的姑娘,莫氏便笑了笑。 沈清往灶洞里添了一把柴,见莫氏一个人在桌案前忙碌,便问道:“您怎么起来的这么早?” 莫氏一边擀面饼,一边说:“早上旭儿要去上学堂,那学堂在镇子上,远着嘞,得起大早,我就早点起,让他吃了再去。” 沈清低低地哦了一声,看了看莫氏有些佝偻的身影和鬓边白发,其实莫氏是个挺要强的女人,一个人拉扯两个儿子长大,给大儿子娶妻生子,又照顾小儿子读书,确实不容易。 但她也算是尽量一碗水端平了。 陆家这样的人户,供养一个孩子读书都已经很困难了,在这种情况下,她也没不让陆旭读书,还是早早交束脩送去了学堂。 没有张氏口中那么偏心。 沈清思及此,垂下了眼睛,但不知为什么,她刚一低头,右眼便猛地跳了几下。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这预兆不太好。 沈清蹙了一下眉,但古话说得好,算命一说,算人不算己,她无法给自己占卜什么。 想了一下,她从衣袖内兜里摸出来几个铜板。 这是沈家给她的陪嫁。 陆家为了找她冲喜,给了聘礼五两银子,全被沈家私吞了,就给了她这十个铜板。 沈清扯了一下唇角,不知道原身是亲生的还是捡来的。 她拿出来六枚铜板,指尖摩挲了几下,随意一抚,给自己简单地占了一个出行。 结果是顺利。 看样子应该没什么。 沈清把铜板收起来,和莫氏一道继续做早饭。 没一会儿,陆平和陆旭便都起来了。 莫氏已经将早饭做好,正和沈清往堂屋桌上端,看到他们过来,莫氏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呵呵地道:“快去洗手,来吃饭了!” 陆平应了一声,一边说:“娘,你咋不叫我起来呢。”一边带着陆旭去洗漱。 莫氏笑呵呵的,“给自家人做个饭,谁做不是做?赶紧来吃吧。” 陆平欸了一声,带着陆旭洗漱过后,进了堂屋,看到沈清在帮忙,陆平便先打了声招呼:“弟妹,辛苦了。”说着,他拍了拍陆旭的后背,“叫小婶娘。” 陆旭眨巴眨巴眼,好像有点不太乐意,但还是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小婶娘。” 沈清略略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第九章 平凤镇药铺 陆泾身体不适,早上还是没出来吃饭,沈清和其他三个人,在堂屋的饭桌前坐了下来。 瞧见陆泾没出来,陆平便问道:“老二还是病得起不来身吗?昨天吃过药没好些?” “他病得时间久了,一服药下去哪有那么快见效。”沈清在莫氏开口前说道,她口吻自然,好似完全把自己当成了陆泾的媳妇。 毕竟她是明媒正娶进来的,这态度也没毛病。 莫氏还挺喜欢沈清这态度的,只要他们小两口能好好过,她就开心。 陆平闻言,忧心忡忡地道:“咋回事?这药也吃很久了,怎么一直不见效?” “可能是药方的问题,一服药吃得久了,效果就弱了。”沈清顺势道:“我和娘说过,今天我去镇子上重新抓一服药来。” 陆平一愣,看了看沈清,狐疑地道:“弟妹懂药?” “我们沈家村也是种药田的大户,我不懂药理,但也听说过一些。”沈清泰然自若地道。 莫氏听得一愣,昨天沈清还说,她懂医术呢,今天咋说不懂了? 莫氏一头雾水,刚要说话。 沈清却朝她看过来,“娘,我家没给我带什么钱来,等会儿您记得给我拿点钱,我去镇子上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吧。”莫氏的注意力被吸引走,连忙道。 沈清喝了一口粥,“没事,我自己去就行。”她说着,又看向陆旭,“对了,旭儿等会是不是要去镇子上的学堂?等会儿我顺路送他去吧。平时在家的时候,我都是一个人上镇子上做买卖的,这路我熟。” 虽说沈清年纪小,可这附近十里八村的姑娘,都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集市上多得是小姑娘跑来跑去。 莫氏便没再坚持一块去,她一边掏钱,一边说:“那正好,老大,你等会儿直接跟我下地去药田,今儿就让老二家的去送旭儿吧,正好也让他们娘俩亲近亲近,都是自家人,别生分了。” 莫氏开口,陆平也不好拒绝,便笑了笑,“行,那就麻烦弟妹了。” 沈清吃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道:“没事,顺路。” 陆旭闻言,一撇嘴,便道:“我不要婶娘送,我……” 第11章 “瞎说什么呢。”不等陆旭说完,陆平便打断了陆旭的话,瞪着眼,道:“小婶娘送你,那是对你好,小小年纪别不知好,乖点,听话。” 陆旭瘪瘪嘴,委屈又恼恨地看了沈清一眼,便撂下碗筷,抓起旁边的布袋,起身朝外跑去。 “这孩子!”陆平气得面色铁青。 沈清起身道:“没事,正好我也吃好了,我们就先去镇子上了。” 莫氏应了一声好,拿了一个小钱袋出来,递给沈清,里面都是一些铜板和碎银子,零零散散加在一起,估计有五两的样子。 沈清没客气,接过来,便追着陆旭朝外走。 陆平看着沈清的背影,沉默了片刻,忽然朝莫氏问了一句:“娘,你说弟妹是不是懂点药理啊?” 莫氏愣了下,“啊?” 见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陆平又笑:“没,我就是觉得,弟妹跟咱们听说的不一样,我记得之前冰人不是说,沈家姑娘胆小柔弱吗?我瞧着弟妹倒是挺厉害的一个人。” 莫氏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道:“害,咱们这样人户的姑娘厉害点挺好的,我倒是觉得,这沈家姑娘不错,她要是能和老二好好过一辈子,那也好得很。” 陆平看得出来,莫氏对这个新媳妇很满意,目光暗了暗。 …… 沈清从陆家出来,朝左右看了一眼,陆旭那小兔崽子跑得挺快,不一会儿就没影了。 她按照记忆中的方向,往村口追了一会儿,才看见陆旭那小小的影子,他一边走一边伸手拔掉路边田里的药草,气呼呼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你跑得到快。”沈清很快走到他旁边。 陆旭吓了一跳,大概是没想到沈清走得这么快,他瞪了沈清一眼,丢掉手里的药草,拔腿就想跑。 但这回沈清有经验了,陆旭刚一动,她一抬手,便抓住了陆旭的胳膊,“往哪跑呢,站着别乱动。” 她声音往下压了压,有几分压迫感。 陆旭顿时老实了,看着她,眼圈没一会儿就红了,大哭大闹起来:“你这个坏女人,坏女人!” 沈清眯起眼来,扣住陆旭的胳膊,把他固定住,“谁跟你这么说的?谁让你这么叫我的?” 陆旭哇哇大哭:“你就是坏女人!我爹说了,就是因为你,我娘才回娘家的,你就是坏女人!” 沈清看着哭闹的陆旭,眸子微微往下一压,陆平? 陆家老大看上去是个温和的人,好像挺通情达理的,可背地里却和孩子这么说?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果然是个人物。 沈清心里嗤了一声,压着陆旭的胳膊,“别哭了,既然你都知道我是个坏女人,那就应该清楚,在我面前哭没有用,你越哭我越生气,到时候我这个坏女人,说不定一不小心就把你卖给人牙子了。” 陆旭吓了一跳,瞪大眼睛,包着一包眼泪,难以置信地望着沈清,目光里带上些惧怕,好像她就和那些人牙子一样可怕。 沈清啧了一声,抓着他的手,“行了,你乖点,别哭了,我送你去学堂。你要是不乖的话,我就送你去人牙子那。” 语毕,她便拽着陆旭走了。 陆旭挣扎了几下,但他毕竟年纪小,挣脱不开,又怕沈清真的把他送给人牙子,憋着一口气,提心吊胆地跟在沈清旁边。 原身确实经常来往附近的乡路和镇子,沈清根据记忆,带着陆旭,轻车熟路地到了镇子上。 送陆旭去学堂的路上,沈清买了一串糖葫芦,到了学堂后,塞到了陆旭手里。 “行吧,去学堂吧。” 陆旭接过糖葫芦,呆愣愣地看着沈清,还有些害怕,但没刚才那么恐惧了。 他憋着嘴,也没吭声,看了沈清几眼,转身跑进了私塾。 沈清来镇子上本就是另有目的,送陆旭不过是借口和顺道。 见陆旭去了学堂,沈清便直接去了镇子上的药铺。 这小镇子在陆家村五里地外,名叫平凤镇,镇子不大,整个镇子满打满算,只有两个药铺,一个药铺大一些,叫做杭氏药铺。 第十章 打探下药方 杭氏药铺的名气大一些,据说是府城里的富商,在平凤镇上开的分号,莫氏之前抓药的地方,就是这铺子。 原身以往来镇子上买药草,倒是经常来往杭氏药铺。 她对这路也很熟,便直接到了杭氏药铺。 就在沈清到了杭氏药铺的时候,张氏带着一对老夫妇,满脸疲倦又兴奋异常地赶到了刘员外家,兴冲冲便往刘家里冲。 …… 沈清对张氏现如今在做什么并不清楚,她人刚进杭氏药铺。 因是平凤镇上最大的药铺,里头有两位坐诊的大夫,附近十里八村和镇子上的人,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都喜欢到杭氏药铺来。 这药铺的人,也多得很。 沈清一进来,便看到铺子里熙熙攘攘的,都是人。 看得出来,杭氏药铺生意还挺不错的。 沈清扫了一眼四周,走到柜台前面。 里面站着的小二,刚给前面的人抓了一服药,看她过来,便笑着问:“娘子是来抓药的,还是来看诊的?” 沈清微微一笑,“来抓药的,之前我们家一直在这抓药,用的也是铺子里的药方,但一直没见好,我就想问问,能不能换个药方?” 第12章 “哦,之前一直吃咱家的药啊?是哪个药方?”小二一听是老客户,便关切地问道。 沈清把莫氏之前给她的药方,拿给小二看,“不知道是你们家哪位大夫给抓的药?他应该比较了解我家里人的病情,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这个药方,能不能烦请他再帮忙看看?” “这个当然可以。”小二看了下药方,便恍然道:“是这副药啊,确实一直在咱家抓药,我见过好几次呢。娘子且等等,我去问问大夫。” 沈清应了一声好,微微欠身:“麻烦了。” 小二道了声客气,便拿着药方进了内堂。 沈清站在外头等,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小二并着一个麻布青袍的中年男人走出来,那人面上不苟言笑的,眉心之间有很长很深的皱纹,嘴角微微往下压,不说话的时候,便仿佛天生带着怒气。 这样的面相并不算好,但他眼神清澈明亮,眼底阴鸷纹不浅,可见是个暴脾气、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沈清看着他走过来。 “苏大夫,就是这位娘子找您。”小二给他介绍了一下。 苏大夫闻言,将沈清上下一打量,“你是陆家的人?”他疑惑道:“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沈清一听便知道,陆泾的药方,确实是他开的,她微微一颔首,道:“见过苏大夫,我是陆泾刚过门的娘子。” 苏大夫一顿,面上露出些许不喜,他听说过陆家为冲喜娶妻一事,简直觉得荒唐。 只是,当着沈清的面,苏大夫不好说什么,对沈清多了点些许的可怜,也客气了一些,“陆家那小子的药方,确实是我开的,怎么,吃了一直不见效吗?” 沈清道:“是,一直没见好转,您是陆泾的大夫,应该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也吃不了这样大补的药,不知道能不能换一服药?” “我当初给陆泾开那服药的时候,他精神尚可,只是有些体虚,这一阵子下来,他的病势又严重了吗?”苏大夫皱眉,“往日偶尔他大嫂送孩子上学堂,顺路过来拿药的时候,我可听她说,陆家那小子的情况有所好转的。” 再加上,陆家没有再请苏大夫过去看诊,他便默认为,那副药是有用的。 近些日子,莫氏来,他也没见着,着实不知道陆泾的实际情况。 沈清听得苏大夫的话,心里微微一动。 陆泾的情况明摆着是每况愈下,张氏却说陆泾的情况在好转? 沈清顿了片刻,面上没什么太大的情绪,“往日的情况如何我也不知道,我才到陆家,便看到陆泾的病况不太好,前天开始已经昏迷不醒,昨日才醒过来一会儿。我觉得这药方太补了,陆泾现在虚不受补,还是希望换一服药吧。” 苏大夫闻言,咦了一声,打量着沈清道:“你懂药理?” “以前跟赤脚大夫学过一些医术,略懂皮毛。”沈清淡淡地道。 苏大夫倒是有些诧异,平凤镇附近的村子,虽说都有种植药田,但药草大部分是出口送去了其他城镇,本地的大夫很少,他连合适的药童都选不到几个,更别说有女子懂药理了。 苏大夫对沈清又有了些许好感,“不过虚不受补一事,也是你说的,最好还是叫我看诊后,再换药方。” “不用,我心中有数,已经准备了一张方子,请帮忙按方抓药即可。”给陆泾开什么方子,沈清心里有数,这次来,只是为了探探情况,确认一下陆泾的药,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看苏大夫这么坦荡的态度,应当不是在药铺内出了问题。 不是药铺的话,那么只有可能是在从药铺回陆家的路上。 毕竟回去之后,每次煮药,都是莫氏亲手去做,别人不太容易在熬药过程中下手。 不过,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基本上可以断定,跟陆家那几个人脱不开关系。 “你自己开的方子?”苏大夫不知沈清来的真实目的,乍一听沈清这么说,诧异地询问。 沈清嗯了一声。 苏大夫不由好奇,“你那方子且先拿给我看看。” “我没写下来。”沈清抬手指了指脑袋,“都装在这里呢。您想看的话,劳烦借我一份纸笔,我写出来。” 苏大夫是个干脆的性子,闻言,便给小二使了个眼色。 小二立即明白过来,走到柜台前,拿出来一份纸笔,推给了沈清。 沈清也不客气,接过来后,直接趴在柜台上,拿起毛笔,下笔飞快地写了一张药方。 苏大夫就在旁边看着,见沈清下笔那么快,他不由惊奇,但随着沈清写出来的方子内容,他一边吃惊一边皱眉。 从沈清下笔的速度来看,她应该是懂药理的,而且将这药方记得很深。 但是…… “好了。”沈清很快便写好了,她将笔放下后,将药方递给了苏大夫。 “小娘子,你这方子……”苏大夫仔细看了看,忍不住皱眉:“是不是不太对劲?你这药方,虚虚实实,看着是温补,又有大补之物,看似大补,又有些太过没必要的药材,这……” 这药方他是真有些看不明白了。 他们配药,讲究君臣佐使,药效相辅相佐不错,可沈清这药方上的药材,太杂乱了,看这药方的第一时间,根本无法辨明,她到底是要治疗什么毛病,想取得什么效果。 第13章 第十一章 不一般病症 沈清闻言,淡淡笑了下,“这药方是我家的独门秘技,我是陆泾的妻子,与他日夜相处,更了解他的情况,大夫放心,这绝对是最适合他的药方,烦请按照这上面的药方,先给我抓三份。” 苏大夫皱了皱眉,不是他想要质疑沈清的能力,只是这药方太杂乱了。 苏大夫看着沈清,一个清秀漂亮,行为举止又落落大方的小姑娘,难免让人心生好感,苏大夫也不想说太难听的话,想着措辞,再劝两句。 这时候,药铺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叮铃哐啷的声音。 “大夫,苏大夫,救命啊,苏大夫……” 伴随着那声音,有人尖叫着,走了进来。 苏大夫听得自己的名字,顾不上沈清的药方,抬头看过去,便见一位三十出头的妇人,怀里拖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男子,步履蹒跚,艰难地走了进来。 那妇人黑瘦黑瘦的,哭得脸上都皴了,顶着两坨高原红,不停地哭喊:“苏大夫,你快救救我家男人吧,求您了!” “这是怎么了?”苏大夫啪一声,将沈清的药方,拍在柜台上,绕出来,直接走到那两人面前,看向那个男人。 妇人哭得鼻涕直冒:“我,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前两天俺们一块下地回来,俺男人杨三就觉得有些不舒服,半夜还睡不着,哭天喊地的说难受,我刚说今天早上带他来看看病,他便晕过去了,到现在也没醒过来。苏大夫你快给看看,这别是什么急症啊!” “先扶进内堂,我来看看再说。”苏大夫拧着眉,让内堂指了一下,又叫小二过去帮忙。 沈清在旁边看着,目光在那昏迷的男人面上转了一圈,微微一扬眉。 在别人看不到的层面里,男人的面上泛着一团青黑之气,身上更透着淡淡的阴气,这不是简单的病症。 看着他们将男人扶进内堂,苏大夫也要跟着进去,沈清忽然朝苏大夫说了一句:“他不是简单的昏迷,不能用简单的治疗手法。” 苏大夫脚步一顿,诧异地回头看她,不明所以。 沈清也不解释,望着苏大夫,直白道:“我略懂些医术,不知道我能不能进去旁观一下?人多力量大,说不定我能帮上苏大夫什么忙。” 苏大夫闻言,下意识地想拒绝,但看沈清那双清透的眼睛,就好像她真的知道些什么似的,让人有些畏惧,他顿了一下,张口道:“那你进来吧。” 话音一落,苏大夫便觉得自己有些昏了头,让一个小姑娘跟着掺和什么。 但没等他‘出尔反尔’,沈清便顺杆而上:“好啊。” 苏大夫一噎,心想,沈清这小姑娘横竖看着,不像是个没数的人,他便没再说什么,快步进了内堂,现在救人比什么事都重要。 沈清也跟着走了进去,那个人明显不是一般的病候,她若是就此走了,撒手不管,那人恐怕连三日都撑不过去。 道门有一句话,叫做‘九死一生’,意味无论什么事,都不会被天意定死,凡事都会留有一线生机。 那人在这时候撞上沈清,这就是天意,是他的一线生机。 沈清作为大夫,不可能见死不救。 …… 内堂不大,比外头门脸小了一半儿,内里只放了一张架子床,旁边有一套桌椅,上面放着一些文房四宝,是大夫看诊的地方。 沈清进来的时候,小二和那妇人,已经将昏迷的杨三,放在了那架子床上。 杨三也很瘦,但看得出来,原应该不是那种虚弱的瘦,只不过现在病了,看上去有些虚弱。 但即便如此,他躺在那架子床上后,那床还是忍不住发出了‘吱呀’一声惨叫,彰示着它有些承受不了。 可见这架子床质量。 沈清暗自打量这一切的时候,苏大夫已经走到近前,为杨三把脉。 杨三的媳妇儿杨王氏,在一旁一抽一抽地看着。 过了一会儿,屋内几个人,便见苏大夫眉头越皱越厉害。 杨王氏心里当即咯噔了一声,刚止住的哭声,又有些忍不住,“苏大夫,我男人不会有什么事吧?您一定能治好他的,对不对?” 苏大夫闻言,沉着脸,收回手,“他的情况有些不对劲,脉象时沉时浮,时而凝滞,好像有一股气顶着,我还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脉象。” “……是,是什么病啊?”杨王氏面色都白了,她听不懂这些词汇,只想问:“很严重吗?” 苏大夫拧着眉,“我先给他开些药通窍,看看有没有什么用吧。” 苏大夫说着,便想对小二招手,吩咐他去抓药。 沈清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别浪费药材了,通窍那些药物,对他没用。” “你……哪来的姑娘,你这说的什么话?怎么就叫浪费药了?!”杨王氏一听,眼睛一瞪,立即不干了,她本来就有些害怕,听得沈清这么说,恨不得把所有害怕都转化成怒火,倾泻在沈清身上。 沈清却是一点没生气,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我的意思是说,普通药物救不了他,但我能救他。” 杨王氏一愣,她不认识沈清,下意识地朝苏大夫问:“苏大夫,这是您家铺子刚收的徒弟?” 苏大夫闻言,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不耐地道:“这事儿你管不了,他这病状,我都没见过,你或许是好心,可你承担不起,先出……” 第14章 “他这病状你没见过,我却是见过的。”沈清打断了苏大夫的话,望着他,认真地道:“现如今这满屋子的人,除了我,没人救得了他。我保证,你那通窍的药物开下去,丝毫用处不会有,这么耽误下去,不出三天,他必死无疑。” “你你你!你怎么说话呢!”杨王氏一听,横眉怒目地瞪着沈清,忍不住吼了一声:“挺漂亮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就不会好好说话?有娘生没娘养吗?不会说话你就别说,你会死我男人都不会死!” 沈清闻言,丝毫神色变化都没有,仿佛杨王氏骂的不是她。 她客观冷静地说了一句:“我说的是实话,我本无恶意。” 第十二章 她这能成吗 “你!” 杨王氏气得一噎,掐着腰还要再骂。 苏大夫拦了她一下,对沈清也没了耐心,不想她在这继续添乱,后悔让沈清进来,他硬邦邦地道:“出去,这里不用你插手。” 沈清顿了一下,意识到可能是她方才的话,说得不太好听。 确实,以往都是别人扒着她,她说什么,对方都得受着,还得千恩万谢的受着,她确实很久没有体谅别人了。 沈清想了一下,换了个措辞,“苏大夫,我是好意,如果您不相信我的话,烦请给我一根银针,就一针,我便可让他脉象平稳下来。” 沈清语气淡淡,望着苏大夫和杨王氏的目光清澈有力、信誓旦旦,不像是在撒谎。 苏大夫拧着眉,审视着沈清,似乎在思考,要不要相信她的话。 毕竟,这杨三的情况确实奇怪,他不曾见过,并无把握治疗好。 若是贻误病情,那必定是他的责任。 只是…… 他实在无法相信,眼前这个不大的小姑娘。 杨王氏也有些迟疑,他们乡下人,不知道什么医术好不好的,本能觉得,上了年纪的大夫更可靠些,俗话说得好,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尤其沈清,还是个黄毛丫头,这十里八村的,就没听说出过女大夫。 可沈清说得太信誓旦旦了,杨王氏被她说得心里发毛,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这里是杭氏药铺,众目睽睽之下,他与我无冤无仇,我没有必要害他。再说,你们这么多人看着,若我真害了他,我跑得了吗?”沈清见他们都不吭声,再次开口:“他如今看样子已经四十多了吧?我才不过十几,我若害死了他,你们大可抓我去府衙,一命换一命也是我亏,不是吗?” 沈清平静地望着他们,语调没有丝毫起伏,就像是在陈述事实,“今日若不是巧了,我正好在这里碰上他,我也不愿意管这事儿,只是巧了,天意难违。” 杨王氏没太听懂她这后面一句,只看得出来,沈清很认真,而且沈清说得没错。 他们两口子都不认识沈清这丫头,她没必要害杨三,毕竟真出了事,她还得偿命,杨三一辈子都走了一半儿了,她一个黄毛丫头,若是没把握,何必把自己搭进去? 杨王氏越想越是有些动摇,她搓着手,朝苏大夫看过去,犹豫地问:“苏大夫,她是您的徒弟吗?要是您徒弟的话,我就信得过,可以让她试试!” 苏大夫闻言,张口否认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见沈清朝他看过来。 那双眼睛透亮坚定,平静之下,仿佛有带着无穷的力量,一下子把苏大夫定在了那。 沈清看着他,也不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看着,苏大夫莫名觉得,沈清应该是有把握的,若无把握,她应该不会这么说。 他似乎应该相信沈清。 苏大夫挣扎了片刻,瞥了眼神色愈发痛苦的杨三,他一抿唇,朝旁边的小二吩咐道:“去取一套我的银针来。” 小二愣了愣,没看懂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三下五除二,沈清就从来抓药的人,摇身一变成了大夫? 他都不知道苏大夫为什么答应。 “还不快去?”见他发呆,苏大夫没好气地吼了一声。 小二一个激灵,终于回过神来,连忙应了一声是,屁滚尿流地跑开,去旁边的柜子前翻了起来。 很快,他就拿着一套银针转过身来,递给了苏大夫。 苏大夫拿过去,直接在沈清面前,将卷着银针的布卷打开来,问道:“你需要哪根?” 银针大小粗细各有不同。 沈清瞥了一眼,选了一个较细的,她拿过去,道:“这个就好。”随后她朝杨王氏微微一摆手:“劳烦让个位置。” 杨王氏一直堵在床边,看到沈清真的拿上银针,她心里又有点发慌,迟迟不肯移步。 苏大夫在这时候开口,“让她试一试吧,若是真不成,还有我在这里,真出了什么事,便将她送官法办,告她一个草菅人命便是。” 杨王氏抬头看了苏大夫一眼,他拧着眉沉着脸,一副铁面包拯似的模样。 杨王氏想了想,最后还是让开了。 沈清二话没说,直接走过去,她没有立即用银针,而是腾出右手,先在杨三的手腕上摸了一把。 脉象正如苏大夫所说,十分奇怪,艰涩凝滞。 但沈清在其中,探出来一丝微妙的感觉。 杨三的脉象中,确实有一团‘气’顶着。 沈清指尖透了一些灵气,进入杨三的脉搏,顺着探入,便见那股气,压在杨三的眉心。 第15章 眉心,乃灵慧魄之地。 三魂七魄中的灵慧魄,主管精神、灵敏性等。 那团东西压在杨三的眉心,蔓延至四肢,仿佛将杨三整个人罩住,他醒得过来才怪。 沈清松开手指,有了个大概的判断,却还是没有立即下针。 右手先顺着杨三的手臂往上走,隔着不远的地方,时不时地敲击一下。 她敲得不重,看样子好像也没有规律。 苏大夫在一旁,一瞬不瞬地看着沈清,就怕沈清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来,他眼睛都不敢眨,生怕错过了任何一点细节。 他看着沈清那敲击的位置和力度,低低地嘶了一声,他捋着胡子,看得愈发认真仔细,若是他没看错,沈清敲击的地方,应当也是几处穴位,但与中医常用的穴位,又略有些不同。 苏大夫一时间无法判断,沈清是真有本事,还是空有花架子。 杨王氏在旁边看得更是紧张,手心里出了一大片一大片的汗,她跟在苏大夫身边,看着沈清那些动作,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问道:“苏大夫,她,她这能成吗?” 苏大夫张了张口,还未发出声音。 沈清忽然捏着银针,朝杨三的眉心扎了下去。 “等等!” 苏大夫心脏猛地一跳,瞪大了眼睛,猛喝出声。 然而,时间太晚了。 沈清的银针,直接插入了杨三的眉心之中。 眉心穴,人体要害之处其一。 行针需要万分小心,稍有不慎,是会出大事的。 便是经年的老大夫,都不敢轻易下手。 沈清突然一针下去,苏大夫面皮狂抽了几下。 第十三章 不一般邪气 “咋,咋了?出啥事了?” 杨王氏被苏大夫那一声猛喝,吓了一跳,一颗心狂跳不已,眉心也跟着突突的跳。 苏大夫望着沈清的背影,神色很是难堪。 他黑着脸,面上怒色越来越重,顾不上杨王氏,他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抓住沈清的手,怒喝道:“胡闹!你这完全是在胡闹!你方才还说通窍没用,眉心穴本就是用来通窍、治疗失眠多梦和头疼的,且用针需要十分小心谨慎!你,你怎可胡乱用针?我就不该相信你!” 沈清回过头来,看向苏大夫,面色没有丝毫变化,丝毫不以为然,她只看了苏大夫一眼,也没辩解,另一只手还有时间,微微拧动了一下杨三眉心上的那根银针。 苏大夫气得面色铁青,刚想把沈清掀开。 正在这时,床上的杨三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呼声。 “唔……”他像是无意识地呢喃:“疼……” “咋了咋了!”杨王氏听到自家男人的话,回过神来,立即跑了过去,方才听到苏大夫骂沈清的话,她一颗心便止不住地往下沉,扑到床边,瞧见杨三那张脸忽然变得惨白,她更是红着眼,死死瞪着沈清,既担忧悔恨又生气。 “你这个小蹄子,我男人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沈清蹙了蹙眉,还是没说什么,她看着杨三的痛苦。 苏大夫见她这样,以为她是发现自己办错了事,气愤又后悔,方才就不该听信沈清的。 他抓紧沈清的手臂,想把人推开。 沈清在这时,却再次动了手。 在苏大夫和杨王氏都来不及阻止的时候,她飞快地捏住那根银针,指尖微微凝迟了一秒。 而后,她猛地拔出那根银针,往外一甩。 内堂里其他三人,便看到一股银针上,甩出了一股黑气。 苏大夫和杨王氏都跟着一怔,要推开沈清的动作,都愣住了。 沈清如若无事般,甩了甩银针,捏了个三清指,在杨三的眉心点了一下。 所有人便见,方才昏迷不醒的杨三,身子忽然往上一扬,像是抽搐了一下。 下一秒,他扑通一声,又摔回了床上。 那声音,引得杨王氏尖叫起来,她刚想骂沈清,旁边的小二却叫了起来。 “醒了,醒了,他睁眼了!” 小二指着床上的杨三,眼睛瞪得老大,满脸的不可思议。 杨王氏闻言,连忙转过头去,便见一直昏睡的杨三,确实睁开了眼。 他像是睡蒙了一样,慢腾腾地睁开眼,双眼里一片茫然,似乎不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 “当家的,你总算是醒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杨王氏攥着杨三的手,鼻涕一把泪一把,恨不得拿出哭倒长城的架势。 苏大夫看到杨三真的醒了过来,整个人愣住。 他给杨三探过脉,比这里其他人,更加了解杨三的情况。 绝对不是一针下去,就可以轻易苏醒的。 否则,苏大夫刚才便行针了。 苏大夫蓦地想起来,方才飞出去的一缕黑气,那黑气接触到空气,很快就消散在屋里,找不到一点踪迹。 那是什么东西? 还有沈清行针前的按压手法,肯定也有些道理。 苏大夫想着这些,忍不住朝沈清看过去。 沈清不知何时往后退了一步,站得稍远一些,神色一如往常,并没有因为救过来一个人,而显得高兴或是松一口气。 苏大夫觉得,她好像就是这样的人,什么事都淡淡的,泰山崩于前,似乎都不会引起她太多的神情变化。 第16章 这小姑娘太稳了,一点都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沉稳。 哪怕是苏大夫自己,都自叹不如。 “……我这是怎么了?”这时,杨三听着杨王氏的哭声,愣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一样。 杨王氏张嘴刚要说话,杨三却忽然一翻身,趴在床边,哇的一口,吐出来一滩秽物。 “当家的,当家的,你这是怎么了?!” 杨王氏惊呼不已,连忙扶着杨三。 却见杨三忽然抽搐了几下,两眼一翻白,重新昏了过去。 “当家的!” 杨王氏惊愕不已,飞快地转头过去,看向沈清,“小,小姑娘,我家男人到底是怎么了?他不是都醒了吗?” “邪气入体。”沈清说着,看了一眼杨三吐出来的秽物。 里面还夹杂着一些,没有彻底消化掉的番薯块。 那些番薯块上,都夹杂着淡淡的死气。 沈清目光重新放在杨三身上,道:“他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动了不该动的东西。从医家来说,就是邪气入体,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个邪气,就不是一般的邪气了。” 她意有所指。 苏大夫拧了一下眉头。 杨王氏茫然不知地问:“不,不一般的邪气?”她环视着屋内的其他人,“这是什么意思啊?” “用你们白话来说,应该就是——撞邪。”沈清想了一下措辞。 苏大夫眉头拧得更加厉害,但并没有说什么。 十道九医,道、医不分家。 现在的大夫,大多学过黄帝内经,便知晓,黄帝内经便是最典型的道医代表。 很多江湖郎中,走街串巷,其实便多为道医。 苏大夫也听说过不少,他自己也相信,阴阳五行的辩证施治手段是存在的,但从未亲眼见过。 “撞邪?”杨王氏不懂那么许多,听到这两个字,眼泪都忘了往下掉,“怎么可能?我们好端端地怎么会撞邪?我们一家可都是老实本分的人,从来不去招惹那些什么脏东西。” “不是你招不招惹的事儿,也或许并非你故意招惹,这种事很难界定。”沈清淡声道:“他确实是撞了邪,方才我只是引出来他体内一丝邪气,但更多邪气,困于他的灵慧魄中,想要他彻底醒过来,得再次施针。” “那,那你赶紧施针啊!”杨王氏想也不想便道。 沈清往外看了一眼,“今天不行,过了日中,由阳转阴,与他五行不合,明日上午辰时,我再为他施针。”道医讲究阴阳五行辩证治疗,但其实没有那么卡死时间。 只不过,如今沈清修为不复,体内灵气太少,只有借住天地间自然力量,才能彻底祛除杨三体内的邪气。 第十四章 吊高了去卖 杨王氏一听,却紧张起来,眼睛通红地哽咽道:“那,那今天咋办啊?我男人这……” “我说过,他撑不过三天,但在这三天内,他必定安然无恙。而且,方才我取出了一丝邪气,可保他的命魂暂时不受邪气侵扰。”沈清对此早有成算一般,“你明天辰时之前,带着他再来药铺,届时我也会到,到时候再为他行针。不过——” 听到后面两个字,杨王氏一口气又提了起来,“不过什么?” 沈清看了一下地上的秽物,道:“不过你最好准备一些祭祀用品,猪头牛羊等。” “啊?”杨王氏懵了一瞬,“娘,娘子这是何意啊?” “我觉得,他必定是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东西,或许不是他故意的,但确实是他动了不该动的东西,为表达歉意,你们该准备点东西。至于具体的,只有等你丈夫醒来之后,才能得知。”沈清没有再多说,她没询问过杨三细节,有些事情,她也说不清楚。 现在所言,都是经过现场这些东西和杨三的表现拼凑而来。 杨王氏呐呐地应了一声,她现在完全慌了神,放出沈清让杨三醒了过来,而杨三现在虽然再次昏迷过去,可看着面色比之前的铁青好了许多。 杨王氏现在也没办法,只得信任沈清。 沈清琢磨着,自己出来时间够久了,便道:“就这样吧,我家中还有事。”她看向苏大夫和小二,“烦请按照我的方子,帮我抓三服药,我要回去了。” 沈清说着,将手上的银针,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苏大夫从怔愣中回过神来,方才他听沈清的话,听得太过入神。 尽管他没接触过道医,但沈清所言不无道理。 而且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们几个人都亲眼看到了那一团黑气,总不能三个人同时眼花。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他没见过,不代表便不存在。 苏大夫面色郑重了许多,朝沈清欠了欠身,行了个平辈礼,“方才是我唐突了,没成想娘子竟真的会医术,是梦之的错。” 沈清回了一礼:“苏大夫言重了,怪我第一时间没有说清楚,只不过误会罢了。事过便算,现如今不知可否替我抓药?” “这当然可以。”苏大夫面有囧色,立即道:“我这就为娘子亲自抓药。” 语毕,他便做了个请的姿势,引着沈清往外走。 而当沈清在杭氏药铺,为杨三治疗的这段时间里,张氏带着那对夫妇,已经见到了刘员外。 刘员外一直很气愤于,张氏拿了钱,却害他们刘家丢了脸面。 第17章 得知张氏求见,气冲冲地过去,本想叫人将张氏打一顿丢出去。 张氏也是个机灵的,看到刘员外面色不佳,便抢在前面说明来意。 她跟刘员外说,有办法将沈清送到刘家府上。 刘员外惦记着沈清那个小贱人,本来就想报复沈清,听得张氏这么说,他便沉着脸,上下将她一打量,“你有什么办法?爷现在还能信你?” “刘老爷,昨儿的事,确实是我的错,是我没做好,但这次您放心,我准备妥当了,报官把沈清那小蹄子给您送过来,刘少爷今晚就能洞房!”张氏一脸谄媚地笑。 刘员外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洞房?她都进了你们陆家的门,跟别人洞房过了,你当我们刘家是什么地方,捡破鞋的吗?” “哎呦,刘老爷,您这可就多想了。”张氏连忙赔着笑道:“我家那老二,这两年一直缠绵病榻,病得起不来身,要不然我家那老不死的,也不能想着法给他冲喜啊?就他那样的,还洞房呢?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断气了,我跟您保证,那小蹄子现在还是完璧之身呢!而且,您是没看见,那小蹄子长得可俊了,十里八村里的姑娘,我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保证刘少爷一看见就喜欢!” 张氏挤着眼,刘员外的小儿子,好色是出了名的。 虽然痴傻,但尤其爱美色。 姿色稍稍平庸一些的,送到床上他都不待见。 也正是因为他‘挑剔’,刘家才不好找合意的人。 长得漂亮,又要家世清白的,这上哪儿去找? 刘员外见张氏说得信誓旦旦,陆家的情况,他也知道些,陆家那老二年纪不大不说,这两年确实病得厉害,应当没碰过沈清。 他这么一想,神色松缓了些许,却依旧冷着声:“你真有办法?” “当然!”张氏拉过旁边那对夫妇,对刘员外别有深意地一笑,道:“我没办法,但这两位摆在沈清面前,就由不得她不听话了。” 张氏说着,压低了声音,把这两位的身份,跟刘员外一说。 刘员外顿时动了心,他不缺钱,也爽快,“成,爷就再信你一次!”他点着张氏,说:“只要这事儿你办成了,爷给你们一人五十两。” 张氏一听,立即眼冒亮光。 那对夫妇早先还紧张得不得了,一直畏畏缩缩在旁边不敢说话,听到这个数字,两人对视一眼,苍老又胆怯的脸上,立即露出激动之色。 这几年里,大庆朝和其他番邦冲突不断,穷兵黩武,赋税徭役都是越来越高,普通农户一年也就挣个二三两的纯利。 五十两,对他们来说简直遥不可及。 没有人会不动心。 张氏拉着夫妻俩,一迭声地跟刘员外保证,今晚一定把沈清送到刘少爷的床上,随后便喜滋滋地出了刘家。 走出刘家后,张氏拉着那对夫妇,还在说:“看,我就跟你们说了吧,你们那闺女卖给我们家那着实是亏了,得卖到刘家来才行!我记得,你们家那小儿子也快说亲了吧?有了这五十两,这十里八村的闺女,还不是尽着你们家挑,想要什么样的没有?是吧?” 这对夫妇,正是沈清的亲爹娘。 听到张氏的话,两个人对视着,手心里都出了一层汗,激动高兴地。 横竖他们闺女多,沈清怎么着都是卖出去了,那不如吊高了卖,也算是他们没白养沈清一场! 两个人对视一眼,心里便打定了主意,跟张氏说:“成,我们跟你去。” 张氏一听,笑得颇为得意,“这就对了。” 第十五章 爹娘闹上门 张氏喜滋滋带着沈家夫妇回陆家村的时候,沈清对此一无所知,苏大夫刚给她抓完药。 之前误会了沈清,苏大夫心里过意不去,抓药的时候还给打了折。 沈清也没推辞,道了谢,便拎着药出了杭氏药铺。 她并没有直接回陆家村,而是循着记忆,去市集逛了逛,她给自己买了点银针、朱砂和黄表纸,这些东西日后必定用得上,有备无患。 掂量着钱还有剩,她又买了些肉带回去。 横竖现在,得在陆家住着,她不想委屈了自己,也想对陆家人好点。 投桃报李。 东西都置办妥当了,沈清便回了陆家村。 陆旭得晚间才放学,沈清便没去找他,拎着东西,直接回到陆家村。 刚到陆家门口时,她便听到里头有吵闹声传出来。 “……我不跟你说,我不管,沈清是我闺女,我现在后悔了,她得跟我走!” 沈清一手正要推开虚掩的院门,便听到这么一句,她当即一顿。 这声音有点耳熟…… 沈清略一想,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影,原身的亲娘:沈李氏。 沈清不由皱了皱眉,李氏怎么在这儿? “亲家母,这花轿都入了门,沈清都成了我们陆家的媳妇儿,哪能让你说带走就带走?天底下也没这样的道理啊?”莫氏语气莫名又气愤。 沈清听得这么一句,微微一挑眉,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站着几个人,莫氏、陆平和张氏,以及一对年老夫妇。 其中那个站在莫氏面前,张牙舞爪的妇人,便是沈清的亲娘李氏。 李氏原先听到莫氏的话,掐着腰正要撒泼,听得动静,她转过头来,瞧见是沈清回来了,她顿时喜上眉梢,仿佛看到了心肝宝贝似的,飞快地走过来,亲昵地一把抓住沈清的手。 第18章 “闺女,我的好闺女,你可算回来了!你快跟娘回家吧。”李氏欣喜若狂地抓着沈清,两眼放光,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么疼爱自己的女儿。 沈清听得她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微微一蹙眉,抽出自己的手来,“我已经嫁到了陆家,是你们把我嫁过来的,您忘了吗?” 沈清这话一出,李氏神色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沈清会这么说。 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老头儿,见状走了过来,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十分悔恨道:“丫头,爹娘知道你生气呢,可爹娘也没想到啊。” 沈清看向他,按照她原本的记忆来看,这人就是原身的亲爹,沈富贵。 沈富贵叹了口气,看着沈清的目光,满是心疼:“爹娘原想着,咱家穷,你早早出嫁,也好脱离咱家那个火坑,可我们也没想到,陆家这小子病得那么厉害,是爹娘疏忽。爹娘才知道,陆家那小子的病况,爹娘错了,丫头别生气,爹娘今儿就是带你回家的。” 李氏闻言,回过神来,连连点头,附和道:“就是就是,闺女,你跟爹娘之间哪有啥隔夜仇?我们也是为你好,不想让你在这陆家守活寡,今天我们把陆家送去的聘礼都拿来了,给他们退回去,咱们就算是和离了!” “亲家母,这话不能乱说!”莫氏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她走过来,一把拉过沈清,将沈清护在身后,“当初成亲这事儿,是你们同意的,你们沈家嫁女儿,十里八村都是知道的,这拜了堂成了亲,哪能让你们上下嘴一碰就和离?这事儿我不同意!” “叫谁亲家母呢?我都说了,这婚事不作数了,我是沈清的亲娘,我还做不了主?”李氏气得眼睛一瞪,上来便要抓沈清:“你给我起开,今天我就要带走我闺女,我看谁拦得住!” 莫氏还想拦着。 在旁边看热闹似的张氏看到这儿,忍不住开腔:“娘,你拦着干啥?我早就跟你说过,这小蹄子克夫,人家爹娘又不乐意把闺女嫁过来,你就让他们带回去呗,别回头亲没结成,结成了仇!我看沈家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没得天天来这闹,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你闭嘴!”莫氏依旧拦在沈清面前,回头啐了张氏一脸,“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给我滚一边去!” 张氏气不打一处来,张嘴刚要说话。 陆平拉了她一下,警告地看看她。 张氏不服气地瘪了瘪嘴,最后没再说什么。 “我跟你说,她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不同意也不行!我今天非要带走她不可!”李氏见莫氏非要阻拦,上来便要将莫氏推开。 莫氏没料到她突然动手,被推得一个踉跄。 “小心。”沈清手疾眼快,扶住了莫氏,没让她摔倒,而后抬头冷眼瞧着李氏和沈富贵。 李氏和沈富贵模样都很平庸,算是很平常的普通人长相。 但从外人言语听来,她这壳子长得很漂亮。 如果是真的,那她和这父母可以说,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然而,道门算人不算己、不算亲、不算友,李氏和沈富贵同她是亲属关系,她从李氏和沈富贵的面相上,看不出来什么东西。 但是,当日李氏和沈富贵,可是眼巴巴地将她嫁过来的。 她记得,媒人当时清楚明白地说过,陆家是要娶她过去冲喜的,所以格外多给了些聘礼。 李氏和沈富贵当时,丝毫没考虑过女儿可能会守活寡,喜滋滋地就把她往外推。 现在说不知情、后悔了,想将她带回去,很显然不可能。 必定另有隐情。 再看旁边忽然回来的张氏,沈清心里隐约有了个猜测。 沈清望着他们俩,扶着莫氏,冷声道:“我不可能跟你们回去。” “这……” 李氏和沈富贵都是一愣。 当日出嫁时,沈清哭哭啼啼,百般哀求不肯出嫁的。 他们原以为,只要他们说要带沈清回去,沈清必定愿意,今儿这是怎么了? “闺女,我们这可是为你好,难不成你想在陆家守活寡不成?”李氏急急地要去抓沈清的手,被沈清避开。 沈富贵心里沉了沉,有些急躁,“清儿,是不是因为爹娘之前把你嫁过来的事,你还记恨爹娘?爹娘今儿给你赔不是了,以往都是爹娘的错,爹娘知错了,咱们回去好不好?为着跟爹娘置气,把你自己后半生都搭进去不值当啊,丫头!” 第十六章 给多少好处 沈清无动于衷:“我既然已经嫁过来,那就是陆家的人,没道理毫无缘由地回娘家,你们既然已经把我嫁出去了,应该知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有再回头的道理。” “你还是我闺女吗?”李氏一听,哇的一声,一拍大腿,撒泼打滚,不干了:“你可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做的一切不都为你好吗?就因为之前,爹娘同意把你嫁过来的事,你就记恨爹娘?沈清,你个小白眼狼啊!” “清儿丫头,你想清楚了,我们可是你的爹娘,这天底下和你最亲的人,你非要跟我们置气不可?”沈富贵也黑下脸来,夫妇俩都很急躁。 沈清现在在他们眼里,压根不是女儿这么简单,而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他们就等着拿沈清去换那五十两。 第19章 要是沈清不愿意跟他们走,到嘴的五十两就飞了! 沈富贵和李氏越想越急。 “还真是白眼狼,自己的亲爹娘都不认了,天底下还有跟亲爹娘记仇的闺女?”张氏白了沈清一眼,阴阳怪气地道:“娘,这白眼狼可是喂不熟的,她今天连亲爹娘都可以不认,来日也可以不认咱们,您可想清楚了,非要这个白眼狼的媳妇不成?” 莫氏闻言,朝张氏瞪过去。 还未等她说话,陆平就狠狠拽了张氏一把,带着怒气,把她往厢房推,“滚回房间去,这有你说话的份儿?” 张氏被推得踉跄,回瞪了陆平一眼,气哼哼地就是不回房。 她站在那儿,偷偷地给李氏使了个眼色。 李氏眼睛一眯,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喊起来。 “这天底下还有不认爹娘的闺女,真是没天理了!亲闺女不认爹娘,我养了十几年的白眼狼啊……” 李氏坐在地上,鼻涕一把泪一把,捶胸顿足。 沈富贵面上也覆盖上焦灼和不悦,“沈清,别胡闹了,你年纪小什么都不懂,爹娘这都是为了你好,今天无论如何,你都得跟我们走。” “我现在是陆家的媳妇,拜过堂成过亲,户籍也到了陆家,按照律法来说,我已经不算你们沈家的人,你们凭什么带我走?”沈清闻言,扫视着李氏和沈富贵,“口口声声说为我好,你们这些人真是好笑,作恶的时候,难不成只会拿这一句话当借口?” 这话一出,张氏和李氏沈富贵三人,心里都咯噔一声。 张氏昨天可不就是口口声声说,是为了陆家好,为了陆泾好,要把沈清送给别人? 沈清这么一说,张氏心里有些发毛,总觉得沈清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由抬头看向她。 可她一抬头,却见沈清正在看她。 对上沈清那一双清冷透彻的眸子,张氏忍不住心虚地别开目光。 看到她这模样,沈清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她当即冷笑了一声,抢在李氏和沈富贵辩解前,再次开口:“你们今天,不是为了心疼女儿来的吧?为了什么来的?是张氏还是刘员外让你们来的?来做什么,带我离开陆家,再把我送到刘家去?” 李氏和沈富贵神色一慌,显然是被戳中的样子。 李氏心虚地提高了音量:“瞎说什么呢!我们就是,就是心疼你还不成?昨天你不是还哭着喊着不愿意嫁过来吗?” “心疼我?”沈清笑了笑,冷嘲:“如你所言,我昨天不愿意嫁过来,哭着喊着跟你们闹,你们若是心疼我,就不会同意这门婚事。既然同意了,也不可能一夜之间转变心意。突然变了心意为什么?是因为陆家给的聘礼少,还是刘员外家许诺的多?” 沈清眯起眼,目光从张氏身上扫过,再次落在李氏和沈富贵身上,带了点审视:“刘家愿意给你们多少?昨天,张氏拿着刘家许诺的五十两,要把我送去刘家,现如今你们又来,那价格只会比这更高吧?是吧?” 李氏和沈富贵明显慌了,两个人对视一眼,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并不知情。 原本把沈清嫁出去之后,他们就以为此事了结了。 是张氏昨晚跑到他们家里说,可以让他们大赚一笔。 现而今听沈清这意思,好像什么都知道…… “沈清,你别在这胡说八道!来的人是你爹娘,是他们要带你走,跟我有什么关系!”张氏心里紧张起来,瞪着沈清,辩解起来。 陆平和莫氏都盯着她看,眼里都透着怀疑。 张氏气不打一处来:“你们都这么看着我干嘛,我,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们不能因为这小蹄子无凭无据的几句话,就冤枉我!” “无凭无据?”沈清冷嗤一声,“既然如此,那么我想请问,我的好大嫂,昨天你不是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吗?怎么今天就回来了,还这么巧,赶在我爹娘上门的时候你就回来了?真是巧合吗?” 张氏脸色微白,张了张嘴,想要辩解。 沈清却一抬手,止住了她的话,“想要知道,是不是你把我爹娘请过来的,其实挺简单,只要去沈家村问一问,你有没有去找过我爹娘就行。既然大嫂不承认,那我们就去问一问,怎么样?” 张氏神经崩断,她虽然是昨天晚上跑去的沈家村,但今早确实是从沈家村离开的。 毕竟昨天太晚了,夜路不好走,她便在沈富贵家留宿了一夜。 一大早同他们一起离开了沈家村。 沿路被不少人看到了。 要是陆家人去问,定然会问出来…… 张氏眼神慌乱起来,一时间都忘了怎么辩解。 见她这个样子,莫氏和陆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莫氏气极。 没等她发火,比她更气愤的陆平,一巴掌就甩到了张氏的脸上,“是不是我素日里太纵容你了!你怎么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张氏一下子被打懵了。 不等她哭闹起来,沈清便看向沈富贵和李氏。 “无论你们和张氏或者刘员外家达成了什么协议,我只有一句话,我不可能跟你们走,两位要是没事的话,就请回吧。” “我不管,沈清,你今天必须跟我走!你是我生下来的,你的命都是我的,我让你去哪儿你就得去哪儿,由不得你!” 第20章 李氏一看,局面闹成这样,彻底不要脸面,也不要那块遮羞布了。 她一下子从地上窜起来,便要抓着沈清离开。 无论如何,她都得带走沈清。 沈清对她来说,可是一笔巨款!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到嘴的肥羊就这么没了! 沈富贵眼神动了动,也走过来。 第十七章 没一个好人 沈清看着扑过来的李氏和沈富贵,往后退了几步,避开他们的双手,刚要说话,院子里忽然响起一道沙哑但坚定的声音。 “住手!” 几个人动作俱是一顿。 抬头看过去,便见陆泾不知什么时候下床了,他扶着门框站在那里,身体太虚了,有些站不稳似的。 扶着门框,缓了一会儿后,他才强撑着走了出来。 陆泾那张稍显稚嫩的脸上,露着病态的白,他一步步地走出来后,站在了沈清面前,看着沈清,他小声地说了一句:“别怕。” 沈清微微一愣。 陆泾却已经转过头去,看向李氏和沈富贵。 他抿了一下唇角,冲着李氏和沈富贵行了个小辈礼,“沈清是我刚过门的夫人,看在她的情面上,我叫二位一句爹娘,沈清既已经是我的妻子,除非我死或是我写下休书,否则没有人能从我这里把她带走,哪怕是你们二位也不可以。” 沈富贵眉头一拧,带着气急败坏的怒气,“你凭啥拦着我们?她沈清是我闺女,身上流着我的血!” “但她现在是我陆泾的娘子。”陆泾直直地望着他们俩,略显沙哑的声音,却格外地坚定,他身体太弱了,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实在是有些累。 他缓了一口气,继续道:“我陆泾,乃是曲阳府榜上有名的廪生,沈清是我娘子,若是你们非要带她走,那我便一纸状书,送到曲阳府,告你们一个骗婚和强抢秀才夫人的罪名!你二位觉得,届时曲阳知府是护着你们,还是护着我?” 沈富贵和李氏眉心狠狠一跳,乡下的人,一辈子见官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他们本能地惧怕官府。 一提到要见官、状告,他们心里便本能地生出惧怕来。 他们都忘了,陆家这小子是有秀才功名在身的。 这是和官家搭上了关系的。 真闹到官府去,官官相护,那官老爷还能帮他们? 李氏和沈富贵面面相觑,惧怕地往后退了两步,他们是想要那五十两,可不想拿不到钱,还进府衙吃牢饭。 “没错,沈清是我们陆家的媳妇儿,除了我们陆家,她哪也去不了,谁也不能把她带走!”莫氏走上前来,扶着陆泾,一同护在了沈清面前。 陆平拉着张氏站在旁边,没吭声,只是往莫氏身边一站,态度明显。 沈富贵心里发虚,看着被护在陆泾身后的沈清,他发狠地咬了咬牙,“沈清!我最后问你一句,你想好了,你今天当真不跟我们走?我们可是你的老子娘,你今天要是不跟我们走,往后你就权当自己没娘家,往后要是在他们这受了委屈,你也别想有娘家给你撑腰!” “难道我还有娘家吗?”沈清闻言,目光跃过陆家众人,看向沈富贵,嘲讽地一笑:“一对想要拿着我去换钱,根本不在乎我死活的爹娘,难不成我还指望受了委屈,让他们给我撑腰?抱歉呢,我没那么天真。” “你!”沈富贵气得浑身发抖。 “好啊,你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我真是白养你了!”李氏再次哭喊起来,这次是真心实意地被气哭了。 “刘员外家的小儿子,好色且性情凶狠,杀人都不手软,你们却想拿我这条命去换钱。如果不让你们拿我这条命去换钱,就算我白眼狼——行,那这个白眼狼,我就当了。”沈清一点也不在乎李氏和沈富贵的指责。 她扫了沈富贵和李氏一眼,只是为原身觉得有些难过。 这就是她的亲爹娘。 沈清嘲弄地勾了勾唇角,“两位就当没生过我吧,毕竟生女儿不是让你们拿去当交易货品的,这点我满足不了你们。二位回去之后,不妨回头想想,这些年究竟是怎么对我的,以后见面不必打招呼,就当我们从来不认识过。” 李氏和沈富贵面色很难堪,听着沈清的嘲讽,他们意识到,往常怯弱不敢说话,连拒婚哭闹都不敢放大声的女儿,彻底变了个人。 这完全不是他们记忆中的沈清。 除此之外,他们也意识到,沈清是真的放弃了他们这对父母。 李氏和沈富贵白着脸,面面相觑,完全懵了,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两个人心里甚至莫名地恐慌。 孩子对他们而言,一直是攥在他们手心里的,让往东不往西,眼前这种失控,是他们从来没想过的。 “别在这浪费时间了。”在李氏和沈富贵发呆的时候,沈清下了最后通牒:“你们既然不认我这个女儿,那么你们现在就是擅闯民宅,不想上公堂的话,就麻烦请回吧。” 沈清的语气里,半点情分没留,一点情面不讲。 李氏气个半死,龇着牙,张牙舞爪地想上来打沈清似的。 陆泾紧抿着唇,板着那张略有些稚气的脸,挡在沈清面前,一瞬不瞬地盯着李氏。 李氏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动作僵在了那里。 沈富贵觉得没脸,也看得出来,陆家和沈清现在是一个鼻孔出气,没有张氏说的那么简单,他咬了咬牙,上前一把抓住李氏的胳膊,指着沈清,含恨道:“好你个白眼狼,以后我们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第21章 沈清微微一笑,“那就多谢了。” 沈富贵气得险些仰倒,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拽了李氏一把道:“我们走!” 话音未落,他便气呼呼地朝外走去。 李氏眼看着到手的五十两就这么飞了,又气又恨,她狠狠瞪了沈清一眼,又看向旁边的张氏,急赤白脸地道:“你不是跟我们说好的,我们要来带走沈清容易得很吗?你个娼妇,竟然骗我们!亏我还信了你的话!” 李氏这话,便证实了沈清之前的猜测。 张氏没想到李氏最后还踩了她一脚,脸又青又白,张了张嘴,想要骂回去。 李氏却抢在她前面,啐了她一脸:“你们陆家,就没一个好人!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今天这事儿办砸了,我看你怎么跟刘员外交待!” 语毕,李氏冷哼一声,剜了沈清一眼,气冲冲地走了,把烂摊子都留给了张氏。 第十八章 那就分家吧 李氏完全是见不得别人过得好的性格。 今天她拿到手的五十两飞了,她也不愿意让张氏和沈清好过。 一句话,彻底挑拨了张氏和沈清。 沈清之前那些话,原不过是猜测,可现在李氏却坐实了张氏勾结他们,要把沈清送去刘家换钱的罪名。 李氏一走,张氏都傻眼了。 没等她飞快地想个理由,旁边莫氏一巴掌,就啪的一声,重重地甩在了她脸上。 “好你个张春芽,以前你在家怎么折腾,我念着你给我们老陆家生了个长孙,我都不跟你计较,可你倒好,一而再再而三地蹬鼻子上脸了!你看看你办的这都是什么事?你有啥脸,凭啥子,把老二媳妇往外卖?我这老太婆还没死呢,陆家轮得到你当家作主了?” 莫氏气得浑身发抖,眼睛都红了,她原以为昨天的事情过了之后,张氏好歹会记得个教训,往后也不会那么离谱了。 等过阵子,大家都不记得这件事了,他们一家还能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可张氏现在,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非但没有一点接受教训的模样,反而怀恨在心,把沈家都拉了进来。 “我……”张氏被打得头偏向一边,听到莫氏的话,又气又委屈,她忍不住吼了起来:“我这不是为了旭儿好吗?要不是你这个老不死的,非要把钱都贴给老二家,我能这么做吗?公中的钱,都是我和陆平挣的,凭啥子你说填老二那个无底洞就填?你问过我们吗?要不是你那么偏心,旭儿的束脩都快交不起了,你以为我愿意做这个恶人吗?” “你!” 莫氏眼前一黑,没料到张氏竟然还反咬一口。 “你和老大挣的钱?你问问老大,拍拍你们俩的良心!那山上的药田是谁拿钱去包下来的?你老子娘我种药田的时候,你这个小贱蹄子还不知道在哪个老娘腿肚子里打转呢!你挣的钱?你说这话,你自己不亏心?” 莫氏从年轻时,便是精明强悍的性子,嫁给第一任丈夫时,那丈夫身体就不好,常年只有莫氏一个人在外给人做零工挣钱。 莫氏会绣工,早些年攒了不少钱,包下来陆家村后山一大片药田,陆家的日子才稳妥下来。 要说那都是陆平和张氏挣的钱,全村没一个人听得下去。 “这些年没分家,在公中的钱,你拿了多少贴给你娘家,我都没过问,想着你们两口子也不容易,大大小小的事儿,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到了你这,我就成了那偏心的恶婆娘?”莫氏越说越气,气得直掉眼泪,“你问问老大,这种话你们说得出口?你们当时成亲的时候,我包了二十两的聘礼,都喂狗了?” 张氏气喘吁吁。 陆平脸色也不好看,张氏和莫氏的话都像是在打他的脸。 陆泾在旁边,也白了脸,他原本就有些站不住,这会子更觉得没力气,身子微微摇晃起来。 沈清早就注意到陆泾的状态不佳,立即伸手扶住了陆泾,撑着他,没让他摔倒。 陆泾站稳,回头看了看她,神色之中还有些仓促的不好意思。 沈清倒是有些诧异,方才还挺厉害的一个人,现在倒是会害羞了。 她扬了扬眉,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扶着陆泾。 陆家院子里现在的场景,足够混乱了。 “娘……”陆平听不下去了,站出来,绷着脸道:“娘,别这样说,我从来没这个意思……” “是,老二这些年读书治病是花了不少钱,可我摸着良心说,我没亏待你们一家!旭儿往年的束脩,不都是我拿钱出来吗?今年的事儿,我有说不给钱吗?”莫氏点着陆平的名,“陆平,你说话,你今天要是说一句,我这娘你这弟弟,你都不认了,不管了,你不想问老二死活,你就说!” 陆平面上臊得慌,“娘,我从来没这个意思,老二是我弟,亲弟弟,我哪能不管?” “他就是个无底洞,他是你亲弟弟,你不能不管,那你就不管我和旭儿娘俩的死活了?”张氏看丈夫都不站在自己这边,气哭了,撒泼闹起来。 陆平冷下脸,不耐地呵斥道:“你闭嘴吧!张春芽,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旭儿的束脩我会想办法,你为什么就不能听我的?为什么每次都要自作主张?你做这些事的时候,想过我吗?那是我亲娘亲弟弟,你这么做事儿,你让我以后怎么活?” 第22章 张氏脸色白了白,有些懵,过了一会儿,直掉眼泪,嚎啕大哭:“你们一个个没良心的,合着都是我的错了?我做这些都是为了谁?” 她说着,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得跟唱曲似的,好不热闹。 张氏声音越哭越大,时值正午,不少村民从田间地头回来,听到陆家的动静,都凑过来看。 陆家外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莫氏当着人的面,骂不太出口,只气得脑仁子疼。 张氏却完全不顾脸面,看见人越多,她吵得越欢。 陆平黑着脸,忍了又忍,好像实在忍不住了。 但他刚一张嘴,旁边却响起来陆泾的声音。 “别吵了。” 陆泾声音带着病态的沙哑,低低沉沉的,没有一般少年的软糯和清朗,更偏沉稳。 他望着莫氏,紧绷的脸颊线条,才透露出些许少年意气的性子。 看向莫氏的眼睛,也透着不喜。 谁都没想到陆泾会在这时候开口,张氏哭声都停止了一瞬。 陆泾在这安静的当口,直截了当地道:“分家吧。” 这三个字一出,院子里俱是一静。 方才吵闹不止的院子里,一下子安静的,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所有人都看向陆泾。 沈清看着少年的侧脸,他尽量挺直脊背,有着少年秀才的傲气。 “老二,你,你这是说什么呢?”莫氏茫然了半天,像是不敢相信。 陆泾闻言,转过身,对莫氏抱拳,行了一礼:“娘,事已至此,大嫂同我们一家住在一块并不高兴,我和沈清同大嫂住在一起也不痛快,大嫂所作所为,我没办法忽略不计。既如此,何必强凑在一起?不如分家,大家都痛快,我和沈清可以搬出去。” 第十九章 分家进行中 陆泾一口气将话说完,身体却撑不住,低低地喘了几口气。 沈清听得他的话,目光微微闪动,她右手抽出来一张之前买的黄表纸和朱砂,悄无声息地用手指沾了朱砂,趁着所有人注意力都在陆泾身上时,她悄悄地画了一张养气符。 顾名思义,这符箓便是用来调理气血,固本培元的,算是疗伤符里最基本的入门款。 沈清偷偷靠近过去,抓住了陆泾的手,两个人手掌交握时,她将养气符,塞进了陆泾的手掌心里,指尖带了点灵气,在符箓上一点。 陆泾便感觉到,有一股温热的气息如温水般,自掌心而入,渗透进他的血管经脉里。 他方才还有些惊讶于,沈清为何突然拉住他的手。 沈清拉住他的手那一瞬间,他手臂都紧绷起来,茫然无措似的,不由转头去看沈清。 沈清却目不斜视,仿佛什么都没做一样。 陆泾迟疑着,便感觉到掌心里多了一个东西。 那东西带来了源源不断温热的气流,抚平了陆泾体内有些虚浮慌乱的气息,他感觉到好像没那么难捱了。 他不知道沈清做了什么,只知道,沈清定然是做了对他好的事情。 陆泾微微松了一口气,转过头,继续去看震惊到无以复加的莫氏。 莫氏一个人拽着两个儿子长大成人、成家,她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儿子,从没想过要分家。 陆泾提出来这事儿,是真的让她震惊了。 可是,她却无法反驳。 莫氏心里清楚,张氏这两天内的所作所为,是真的让陆泾和沈清寒心了,哪怕是她这个做长辈的,都没办法忍受。 他们两兄弟要是再这样硬凑在一起过下去,这裂痕只会越来越大。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就两条路,要么让陆平休妻,要么分家。 可是,休妻哪有那么容易? 张氏好歹给陆平生了个儿子,陆旭现在年纪也渐渐大了,总要给孩子一些情面,现在让陆平休妻没那么简单。 而且,就算陆平休了妻,裂痕也已经存在了,兄弟阋墙,陆平因此失去妻子,他心里会不会不痛快?会不会记恨陆泾这个兄弟? 莫氏自己都不敢保证,又怎么能保证他们继续住在一起,不会出事? 手心手背都是肉,到现在,莫氏一个头两个大,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老二,不能分家!”在莫氏急得团团转的时候,陆平站了出来,他沉着脸,像是考虑许久,看了一眼也在发愣的张氏,咬牙道:“你和弟妹要是看不惯这老虔婆,我就休妻,你我兄弟,分什么家?” “休妻?!”张氏听到这两个字,回过神来,腾地一下从地上跳起来,张牙舞爪地朝陆平扑过去,“陆平,我给你生儿育女,伺候你这么多年,你现在要休妻?!我告诉你陆平,你今天要是敢休妻,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张氏说着,瞥见旁边的镰刀,冲过去,就把镰刀拿了起来。 莫氏立即惊呼出声。 陆平刚想让张氏把镰刀放下好好说话。 陆泾环视着乱糟糟的一切,再次开口:“别闹了,就分家吧。” 他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坚定。 “大哥,分家对你我都好,为了旭儿着想,你休妻不合适,分家之后,你我还是兄弟,你我有血缘关系,不会因为分家而断绝。”陆泾定定地看着陆平,无声无息地宣告着,无论如何这个家他分定了。 第23章 陆平微微一怔。 陆泾随后看向莫氏,“娘,请族中长辈过来主持分家吧,不必再互相折磨。” 莫氏看着疯狂拿着镰刀的张氏,心中很想说休妻算了,可休妻不是那么简单的,张氏娘家也不好惹,闹不好两家要打起来,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更无法挽回了。 现在分家,是唯一的出路。 莫氏想了几秒,重重地出了一口气。 “好,那就分家吧。” 陆平怔忡地望着莫氏,急急地道:“娘,我……” “就这样吧。”莫氏疲惫地一抬手,拦住了陆平的话,她有些恼恨又无可奈何地看了张氏一眼,摇了摇头,很多想说的话,都没说出口。 莫氏也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既然说了要分家,她便立即着手准备,让陆平和陆泾两家人在家里等着,她亲自去请了陆家村的族公们来主持分家。 陆泾拿着养气符,面色稍稍好了一些,但还是看得出来,他一直在强撑。 分家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没什么可争辩的,沈清看都没看陆平夫妻二人,扶着陆泾的胳膊道:“进堂屋等吧,外头有风。” 八九月份的时节,风并不寒冷,但陆泾的身体太虚,还是有些受不住。 闻言,他便点点头,低声跟沈清道了一声谢,由沈清扶着,进了堂屋。 沈清余光瞥见他的侧脸和耳尖都红了,神色颇为拘谨的模样,觉着有些好笑,还是年纪小,脸皮太薄。 看着沈清扶着陆泾进了堂屋,没再理会他们俩,陆平黑着脸,可以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差。 张氏却没有察觉,看到分家这事儿确定了,她一改刚才的撒泼打滚,站起身来,欣喜坏了,一把抓住陆平的胳膊道:“当家的,分家好啊,分家了,咱们就不用被那个药罐子……” “你住口!”陆平猛地一把甩开张氏,厉声打断了她的话。 张氏没料到陆平会突然动手,一下子被甩在地上。 她怒从心中起,抬头死死瞪着陆平,“陆平,你这是啥意思?你敢跟我动手?!” “蠢货!” 陆平闻言,冷冷地看了张氏一眼,“如若不是看在旭儿的份上,我今天定要休了你!” 话音未落,陆平便气恼地进了房间,砰的一声,将房门关上。 张氏被那声音震得愣了愣,旋即嚎啕大哭起来,指着门骂陆平没良心。 沈清扶着陆泾在堂屋坐下,听得外面的闹腾,两个人都没说话。 陆泾坐下后,摊开手掌,才发现掌心里捏着的是一张符,他不由诧异地看向沈清。 沈清面不改色,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这是养气符,我从镇子上买回来的,可以调理身体,你用着还可以吧?” 第二十章 都没有意见 陆泾看着掌心里的符,他学孔孟之道的,从未接触过这些,却没有什么排斥,只觉得新鲜。 他仔细看了看,符纸上的朱砂,还未完全阴干,并不像是从镇子上买回来的。 便是外面的人卖符,符箓上的朱砂也该早干了才是。 这倒像是刚画好的。 陆泾隐约觉察出不对来,他抬头看向沈清。 沈清坐在他对面的位置,面不改色心不跳,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淡定如常。 她这个人好像一直这样,无论出什么事,哪怕是被冲喜嫁给他这个病秧子,还是今天出了这些事,她的情绪永远都是内敛的,从外面看不出什么来。 亲生爹娘说了那样戳心窝子的话,她都没有太多的情绪。 陆泾盯着沈清看了一会儿,着实看不出什么来。 “怎么了?”沈清发觉他一直在看自己,转头望过去。 陆泾像是偷看被抓包的少年,连忙转过头去,尴尬且飞快地说:“没……” “方才在外面吹了这么久的风,喝点水,会好受点。”沈清没多想,将茶盏往陆泾面前推了推。 陆泾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他将养气符小心翼翼地叠好,郑重地塞进了衣襟里,才回头抱起茶盏,慢吞吞地喝起来,模样看上去莫名有些乖巧。 沈清仔细看了看,陆泾长得是真好,唇红齿白,和陆平那五大三粗的汉子,完全不一样。 莫氏长相一般,陆平也一般,陆泾却长得这样好。 看样子,陆泾的生父长得很好。 沈清思及此,想起来自己,她拿着茶杯,通过倒影,看着自己现在的模样。 昨天来到这之后,她还没来得及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 现在一看…… 一个字,嫩啊! 十四岁的小姑娘,皮肤白皙,嫩得仿佛能够掐出水来。 要说漂亮,也是真的漂亮。 哪怕是沈清这样见惯不少美人的,都得说一句,这壳子确确实实是个小美人,长开了的话,只会更漂亮。 但这种漂亮,和沈富贵李氏完全格格不入,没有一丝一毫相像的地方。 李氏和沈富贵长相勉强算是中等。 沈清的五官,没有哪一处,像是从他们那遗传来的。 孩子不像父母的,不是没有,但不像到了这个极点的,沈清还真没见过。 只不过算人不算己,她不好算自己的八字命格,便只能放下这件事。 第24章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沈清’和李氏的小儿子,是双生胎,她出生的早了一盏茶的工夫,便是姐姐,从小跟在李氏和沈富贵身边长大。 以往的记忆,都是和沈家有关的。 从记忆中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没等沈清想出个所以然来,莫氏就带着陆家族公回来了。 看到有人进来,沈清和陆泾便站起身来。 陆家村的人,基本上都有些血缘关系,分家这事儿,往来都是由族公主持。 但是,陆泾家要分家这事儿,族公都不太乐意,跟莫氏回来,嘴上还不停地劝。 “陆大嫂子,你一个女人拉扯两个儿子长大不容易,现在该是他们俩好好孝敬你的时候,分什么家?两兄弟有什么隔夜仇,值当分家的?” 陆家村的人,其实还都挺喜欢莫氏,也挺心疼她的。 一个寡妇撑起门楣,过得不比谁家差,这足够他们佩服的。 要说分家,他们都觉得不值当。 面对各种劝说声音,莫氏只有一句话:“劳烦几位叔公帮忙分家了。” 见她这么坚持,陆家族公们便知道,她打定了主意。 莫氏一向是有主意的人,他们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开始主持分家。 莫氏见陆平不在,先把陆平和张氏叫了过来。 沈清和陆泾则站在旁边。 莫氏坐下来后,先说了基本情况,分家的话,她是要跟着陆泾过的,“老大家的,早就成亲生子,可以撑起一户门楣了,老二不行,我不放心,我得跟着他。” 这点,陆家族公们都明白,陆泾现如今这样,莫氏肯定舍不得。 陆平红着眼,没说话。 张氏刚哭了一场,眼睛鼻子都是红肿的,但听到这话,她眼里还是忍不住雀跃了一下,她才不想和莫氏这老不死的呆在一块,老不死的想要跟着陆泾,她巴不得呢。 陆泾和沈清也没说话,相当于默认。 陆家的大族公便道:“既然陆大嫂子要跟陆泾两口子过日子,那陆泾两口子就得照拂陆大嫂子终老,分家的话,按照咱们这村子的规矩,谁照顾爹娘,谁多分一些。” 大族公抬头看向陆平和张氏,“这规矩,我不说你们都清楚吧?老大家的,你们没意见吧?” 张氏心里不快,一点都不想吃亏。 但她也真不想和莫氏一块住,没了婆婆在上面看着,她就可以真正当家做主。 思及此,她张了张嘴,最后却没说什么。 陆平看样子一点都不想分家,满脸写着拒绝,眼神又委屈又难过。 闻言,他低低地呼了一口气,才哑声道:“听族公的。” “行。”大族公点点头,把莫氏拿出来的陆家田地契和存银,拿过来进行分家。 莫氏要跟着陆泾两口子过,大族公便偏心陆泾一些,莫氏现在手头上有药田二十亩,大族公留给莫氏陆泾沈清三人十三亩,家里的存银对半分,但家里养的猪羊牛,都留给莫氏。 他们现在住的这栋房子,是陆泾生父留下来的,陆平没资格分。 而莫氏不是偏心眼的人,早些年张氏和陆平成亲的时候,莫氏就在旁边给他们盖了三间,但没分家,他们就一直没搬过去住。 所以,那房子还是他们的,莫氏和沈清陆泾三个人还留在老宅住。 其他物件儿,陆平自个儿开口都不要了,全留给莫氏。 张氏不乐意,但陆平一个眼神都不给她。 张氏看得出来,陆平心里不痛快,便没敢吭声。 这分家的事儿,就算是定下来了。 “大家都没有异议的话,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回头找文书先生来,写两张分家契书,便算是了结了。”大族公拍案定板。 莫氏和陆平都没意见。 第二十一章 你是在咒我 分家过后,大族公等人就先离开了。 他们一走,陆平便在莫氏面前跪下来,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 “娘,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没做好兄长,没照顾好老二,今天出了这门,你还是我娘,老二还是我兄弟,虽然分家了,但不分情,往后咱们还是一家人。” 陆平红着眼,哽咽着,说得情真意切。 莫氏都被他说的红了眼圈。 沈清望着陆平,目光微微动了动,最后却不置一词。 陆泾叹了口气,最后还是他走过去,把陆平扶了起来,他抱了陆平一下,算是兄弟情。 陆平轻轻地拍了拍陆泾的肩膀,还跟他说:“是大哥对不住你,你别生气,往后好好过日子,有什么事就找大哥,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你大哥。” 陆泾点点头,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大哥。” 陆平应了一声,又朝莫氏作了一揖,随后便转身离开,去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张氏巴不得甩开莫氏和陆泾这两个拖油瓶,没有丝毫的伤感,见陆平走,她冲着沈清和陆泾两人冷哼了一声,高高兴兴地走出去。 莫氏看得心里不舒服,越想越难受,她擦了擦眼睛,哑声道:“老二媳妇,你先扶着老二回去休息吧,我,我也有点累了,我也回房休息会儿……” 手心手背都是肉,闹到现在这地步,最难受的便是莫氏。 陆泾看着莫氏憔悴疲惫的身影,只点了点头,没说话,眼里有些许的自责。 第25章 他觉得,是自己害莫氏到了这种两难的地步。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陆泾正想着,沈清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 “没有。”陆泾微微别开头,整理了一下情绪,回头看向她的时候,又是一副不同于少年人的沉稳,但仔细看他的神情,还是看得出自责难过。 他绷着脸,“没有不舒服。” 沈清瞥了一眼他的肩膀,方才陆平碰过他的肩膀。 不知道为什么,沈清在他肩膀上,察觉到了一丝淡淡的阴气。 可方才陆平站在堂屋门口时,她并没有在陆平身上察觉到什么异样的气息。 但陆泾方才还没事,被陆平碰过之后,肩膀上却有些不对劲。 沈清抬手戳了戳陆泾的肩膀,问道:“这里,真的没有感觉到不舒服?” 沈清不说还没什么,沈清一说,陆泾便觉得肩膀好像有些凉,像是有寒气在一点点往里侵蚀。 他忍不住抬手摸了一下肩膀,正好碰见沈清的手。 沈清的手指,微微发凉。 陆泾像是触电似的,连忙收了回去,神色愈发紧张起来。 沈清偏头看他,“怎么?有没有不舒服?” “……有。”陆泾压了压嗓子,清了清后,才道:“好像是有点凉,可能是方才在外面吹风久了。” 沈清心说:这可不是吹风的缘故。 “是吗?那我给你按按,也许就好了。”她指尖捏了一丝灵气,搭在陆泾的肩头,缓缓地按摩起来。 陆泾脊背顿时紧绷起来,这姿势太亲密了,仿佛他们就是真的夫妻一样。 他没想到沈清对他会这么好,这么体贴。 陆泾抿了抿唇角,耳尖悄无声息地红了。 沈清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她的指尖在陆泾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按压着。 陆泾能够感觉到她的放松,给他按摩这事儿,对沈清来说,似乎没什么尴尬的,她呼吸频率都没有变。 陆泾不由跟着放松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沈清替他按压了几下后,他当真觉得肩膀舒服了许多,方才的寒凉和酸涩,现在都减轻了不少。 “好点了吗?”沈清感觉到陆泾脊背放松下来,在他背上轻轻地拍了一下,问道。 陆泾下意识地紧绷起来,声音都有些乱:“好,好多了。” “那就行。”沈清确认了一下,陆泾肩膀上的阴气已经被驱散,她便收回手,道:“我今天从镇子上抓了一些药回来,等会儿我去煎药,服药之后,你继续休息。” 陆泾有些局促地嗯了一声。 回头去看沈清,她正摆弄着从镇子上带回来的药材,仿佛在做一件极寻常的事,一点尴尬扭捏都没有。 陆泾觉得,跟沈清一比,他……太尴尬了。 他站在一旁,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清取了一份药出来,便想去煎药,而这时候,陆平和张氏已经收拾好了行装。 家里的东西,他们都不要,除却分好的存银和田地契外,他们只收拾了一些一家三口的换洗衣物等细软,十分好收拾。 陆平沉着脸,满脸的不高兴和不舍,从厢房里出来,看见站在堂屋门口的陆泾和沈清,他略有些歉意地冲他们欠了欠身,带着愧疚提着包袱,转身便往外走。 不同于陆平的不舍,张氏满脸喜气,神清气爽的,好像要搬走,不是一件坏事,反而是甩开了一个天大的包袱。 她甚至有些得意地朝陆泾和沈清扫了一眼,高傲地抬着下巴,斗胜的公鸡似的,往外走。 正在这时,沈清却忽然出声。 “人在做天在看,每个人的福报和气运都是有数的,年轻时不积福,中年后难免失意。” 沈清声音不大不小。 张氏刚走到门口,听到她这话,直觉她是对自己说的,不由回头看向沈清。 没等她说话,沈清望着她,再次开口:“心火旺,炉火烧,伤及心肝脏腑,容易招口舌之祸,这天下道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大嫂小心为上啊。” 张氏猛地拧起眉来,“小贱人,什么意思?你这是在咒我?” 横竖已经分家,张氏嘴上更是没个忌讳,不干不净的。 沈清面不改色:“我这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提醒你,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想好今日之事,怎么和刘员外家交代了吗?” 张氏听到‘刘员外’三个字,面色骤变,方才的怒气和理直气壮,都变成了慌乱。 她只顾得分家,全然忘了还有个刘员外在等她。 她答应过刘员外,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沈清给送去刘家。 可现在……鸡飞蛋打一场空,刘员外那边她怎么交代? 第二十二章 没什么膈应 张氏不由慌张起来。 其实她想要把沈清送去刘家,已经不单单是为了五十两银子,她和沈清从沈清入门第一天就结了梁子,这沈清一看也不是省油的灯,如果不把沈清赶出陆家,有她帮衬着陆泾,他们大房一家就更没好日子过了。 老太太肯定一颗心都偏在老二心上。 她这么做,一是为了钱,二就是不想让陆泾好过,不想让沈清留在陆家,跟她掐尖。 可现在……全盘皆空。 张氏看着沈清的目光,更是染上了一抹怨毒。 第26章 “大嫂别这么看我,现在的一切,都是你自己换来的,怪不了别人。看在孩子的份上,我才同你说这么一句,你要是想保命,今晚就别出门。”沈清看见张氏那眼神,便知道她在想什么,懒得和张氏说话,她偏头朝陆泾缓声道:“我去给你煎药,你先回房休息。” 陆泾点点头,往外看了张氏一眼,不愿和张氏再起口舌之争,便转身进了屋内。 沈清拎着药材,看也没看张氏,便直接进了灶房煎药。 张氏怄得要死,可一想到刘员外,她心里便慌得厉害,一颗心突突地跳。 张氏不知道该怎么和刘员外交待,离开陆泾家时,惴惴不安的,六神无主。 他们离开时,沈清已经在灶房里煎药。 陆泾在堂屋门口站了一会儿,蹙眉沉思。 过了片刻,他没有回房休息,而是提步进了灶房。 一进去,他便闻到一股药香。 久病成良医,陆泾病得久了,之前那服药吃得也久,什么味道,他一闻就能认出来。 他闻得出来,沈清今天煎的药和他之前那服药,确实不同了。 “怎么过来了?”沈清生了一个小炉子的火,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看着火候,见陆泾过来,她下意识地问:“不是让你去休息?” 陆泾左手摩挲了一下右手的手背,略有些拘束地走过来,在沈清身边坐下来,“我,我就过来看看。” 好像为了表示自己心无杂念似的,他都没看沈清,只盯着药炉子看。 沈清挑了挑眉,也没说什么。 陆泾余光觑着她的侧脸,眼神里有些欲言又止。 过了片刻,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方才对大嫂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沈清没听懂似的看他。 陆泾扣着手指,“就是……你说什么口舌是非,伤及心肝脏腑,那些话听起来很奇怪。” 他觉得,那些话像极了以前他在镇子上,碰见的江湖骗子所说的话。 虽然沈清说起来这些话,一点都不像江湖骗子,但那些用词太奇怪了,不像是正常说话会用到的词。 沈清闻言,瞥了瞥陆泾,她猜到陆泾是个聪明人,倒也没多意外。 说这些话的时候,就没想过防备着陆泾一家。 无论她会不会在陆家久呆,这种事都没必要瞒着。 沈清直截了当地道:“我不是说过吗,我会一些医术,同时会一些相面之术,她的气色一看就能够看出来,再说她招惹了刘家,出事不是早晚的吗?我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 “你会相面之术?”陆泾仿佛没听到沈清后面的谦虚之词,他转过头,好奇似的,一瞬不瞬地盯着沈清,摸了摸衣襟里的符箓,道:“那之前你给我的符,是不是你自己画的?刚才在屋里我看了一下,上面的朱砂都没有干,不像是从镇子上买回来的。” 沈清一顿,知道他聪明,没料到他这么聪明。 她淡淡地一笑,坦然自若地道:“是我画的,随手涂鸦,本来是怕你觉得膈应才没跟你说——你那么早就发现了,干嘛不问?” “我……”陆泾挠了挠耳朵:“我怕你不想说,就没问。” 沈清扬了扬眉道:“不觉得膈应吗?” 陆泾呆了一呆,有些莫名:“为什么这么说?” “你们读孔孟之道的,不是都嫌弃我们这些是江湖骗术吗?”沈清打趣道。 陆泾一本正经地蹙眉,“那倒是没有。书上说了,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没必要在这上面饶舌,只要是真的,不是骗人的,那也没什么膈应的。” 沈清第一次有些意外,好奇地看了看陆泾,轻笑道:“嗯,你这想法倒是挺清奇的,也挺好。” 陆泾愣了下,沈清这好像是在夸他? “有些事情,确实说不好。”沈清坐直,盯着药炉,“本来这样的事,我可以不跟你们说,之所以跟你说了,是因为我不想放弃这些,也不想瞒着你们,所以跟你们说了,你们要是觉得膈应,等过些时日,我娘家那边彻底放弃了,你我写个和离书……” “不,不膈应!”沈清话还没说完,陆泾便急急地开口。 沈清意外地看他。 陆泾一瞬间脸都红了,有些手足无措道:“没什么膈应的,只要你不害人,不骗人,都行。” 沈清闻言,笑了下,心想这小孩儿心思就是单纯。 她倒是也没多想,便道:“行,那就算我今天跟你交个底。” 陆泾绷着脸点了点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沈清觉得,陆泾这性格倒是挺好的,两个人还算聊得来。 两个人坐在药炉前面,便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没多么生涩或是排斥的感觉。 等药煎好了,沈清便让陆泾先服药。 陆泾服药过后,便有些犯困。 待他回房休息的时候,沈清便坐在堂屋里小憩。 同一时间里。 陆平和张氏已经搬到了当年的新房。 那房子说是在他们隔壁,其实两家之间还隔了两户人家,不过都在同一个村,并不算远,出了门多走两步就到。 房子是莫氏当年盖好,给他们俩当新房的。 这些年,他们虽然一直没来住,但经常过来打扫,存放一些农耕工具,屋子都是干干净净的,搬进去就能住。 第27章 陆平对分家一事,显然很不痛快,并且记恨上了张氏,搬进来之后,一句话都没跟张氏说过,一个眼神也没给过张氏,直接进了东厢房,砰的一声,摔上了门。 跟在后头的张氏,险些撞在门扉上。 看到晃动的门扉,张氏气得一咬牙,心里却有些怂,她知道,陆平还是挺记挂他那老不死的娘和拖油瓶似的弟弟,今天分家的事儿,他肯定不痛快。 第二十三章 爷还会信你 张氏也不想去找晦气,便将包袱放在堂屋里,悻悻然地转身,去镇子上打算接陆旭下学堂。 折腾了一天,现在已经接近傍晚。 然而,离开家的张氏,并不知道陆平在房间里做什么。 陆平一个人坐在房间的榻上,听着张氏出去的脚步声和院门关闭的声音,他那些气愤悲痛自责的目光,全部变成阴恻恻的。 他阴着脸,坐在床上,仿佛变了一个人,眼神怨毒而可怕。 他咬了咬牙,瞥见旁边的包袱,里面是他收拾起来的一些细软。 陆平伸手将包袱拉过来,从两件衣服的包裹内,取出来一个布偶娃娃。 娃娃上面没有五官,没有任何特殊标志。 陆平拿着娃娃,坐了几秒,沉默地起身,悄悄地出门去了后山。 …… 沈清在堂屋里小憩了一会儿,傍晚时分,莫氏便从屋内出来了,瞧见沈清在堂屋,她愣了下,“闺女,你怎么在这坐着呢?” 莫氏一出来时,沈清就醒了,闻言,她起身道:“闲着没事,在这坐会儿。” 莫氏也没多想,有些歉疚地道:“中午我忘了做饭,你们都饿了吧?我现在就去做饭,晚上咱们吃点好的。” 沈清来自己家之后,经历了一件件乱七八糟匪夷所思的事情,莫氏对沈清多少都有些愧疚,觉得挺对不住人家小姑娘。 莫氏说完,便转身要去灶房。 沈清淡声道:“我给您打下手吧。” 她提步跟了过去。 莫氏看看她,笑着应了一声好,两个人一道进了灶房。 沈清生火做饭什么都会点,都是以前学来的,莫氏却不让她动手,只让她坐在那里看着火就行。 莫氏不知道是不是有心化悲愤为食欲,特意抓了一只老母鸡,打算给沈清和陆泾煲汤,又拿出来一块腊肉。 又是鸡又是腊肉的,这一顿别提多丰盛了,尤其是在普通农家里,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这么一顿好的。 莫氏虽然包了不少药田下来,但药田需要不少成本,再加上前些年陆泾的束脩、这些年的药材花费,她手里也没存下多少钱来。 他们一家好久没吃得这么丰盛了。 吃饭的时候,陆泾也出来了,吃过沈清的药,他精神好了不少,面色看着也好些。 三个人坐在堂屋里,看着空了一半儿的位置,莫氏心里挺不是滋味儿的,但她愣是没提陆平一家三口,不是给沈清夹菜就是给陆泾夹菜。 沈清和陆泾也不是话多的人,分家后第一顿饭,三个人吃得有些沉默。 然而,正当他们吃饭的时候,张氏在学堂外,接到了陆旭。 她看到陆旭,便询问起陆旭的功课。 陆旭还算聪明,先生教授的课业,他基本上都能听懂,便跟张氏说了。 张氏笑眯眯地道:“我儿子真厉害!”她亲了陆旭一口,郑重其事地道:“儿子,你可得好好读书,将来等你成了秀才廪生,成了官老爷,娘就能扬眉吐气了!娘往后日子怎么过,可全都指望你了!” 陆旭有些懵懂地看着张氏,还没等他开口,张氏身后便传来一道冷笑声。 “哟,好大的口气,你还想当官老爷他娘?” 张氏听到那声音,脸色就不对了,她抱着陆旭,猛地转过头,便见刘员外带着不少家丁打手,站在她身后。 刘员外望着张氏那慌乱的表情,阴阳怪气地一笑,“怎么着,看到爷这么害怕?是做了什么对不起爷的事吗?” 张氏脸色都白了,她把陆旭拉到身后,赔着笑脸,有些结巴地道:“刘老爷,您,您怎么在这儿?” “你这老娘皮答应了爷的事没办到,爷可不得来找你吗?”刘员外眼角耷拉下来,多了几分阴沉,“张春芽,你今天早上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还记得吗?要不要爷帮你回想回想?” 张氏一听,心里打了个突,连忙告罪:“刘老爷,这不能怪我,实在是沈家那俩老东西没用,那沈清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他们愣是没办法把沈清带走,我,我也没法子啊……” “这就是你耍弄爷的理由?”刘员外眼睛一瞪,手里把玩的玉石珠子,搓出来一声‘咔’的,突兀又刺耳的声音。 张氏听得那声音,头皮都麻了,“刘,刘老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办事不力,您,您就饶过我这一次,下回我,我肯定给小少爷找个合适的……” “爷还能信你吗?”刘员外猛地打断了张氏的话,往旁边的地上呸了一口,“老娼妇,爷信了你两次,你耍了爷两次,爷还会信你?” 张氏白着脸,心里彻底慌了,她看着刘员外那阴恻恻的脸色,忽然抓住陆旭的手,喊了一声:“旭儿快跑!” 然后就拉着陆旭,转身就跑。 刘员外面皮抽动了一下,朝身边的人吩咐道:“把他们娘俩给爷抓住!” 第28章 刘员外身后的打手小厮一听,便追了过去。 张氏和陆旭孤儿寡母,根本跑不快,没两下,就被那些打手小厮堵住了去路。 看到那些凶神恶煞的壮汉,陆旭吓得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 张氏抱着他,吞咽着口水,看着眼前的人,她白着脸,飞快地转过身,对着刘员外就跪了下来,“刘老爷,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您就饶过我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 说着,她连忙给刘员外磕头。 刘员外听她头磕得砰砰响,却不为动容,眼里藏着火气道:“从来没有人能够一而再再而三地耍我!今天要是不出了这口恶气,我就白在这平凤镇混了几十年!” 张氏闻言,眼泪都快急出来了。 刘员外这显然是不打算善罢甘休。 张氏护着被吓哭的陆旭,咬牙道:“刘老爷,错都是我一个人的,您别为难孩子……” “老子一向不动孩子,凡事一码归一码,我不跟你的孩子计较,但是张春芽,你今天必须给老子一个交代!”刘员外眯着眼,看也没看陆旭。 他这人千不好万不好,就一个好的,从不碰小孩子。 刘员外盯着张氏,话却是对手下人吩咐的:“把她给我带走!丢去爷名下的青楼,让她好好长长记性,记着爷不是那么好骗的!” 张氏猛地一愣,明白过来刘员外是什么意思,她彻底慌了。 她跪在地上,拼命地磕头,“刘老爷,您,您就饶了我吧,我真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第二十四章 张氏被抓走 张氏不断地磕头求饶。 刘员外非但没有丝毫动容,反而露出变态般猖狂的笑:“别跟我说那些没用的屁话,求饶?你以为老子会放过你吗!”他盯着张氏,笑得愈发诡异,“你个老娼妇,长得这么丑陋,让你进馆子,算是便宜你了!只要撑过了今晚,爷就跟你一笔勾销!你要是不肯的话,爷只能拿你儿子开刀了!” 张氏闻言,搂紧了陆旭,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能不断地求饶。 刘员外却听得一脸不耐烦,给手下那些小厮打手使了个眼色:“把她带走!” 那些人闻言,便过来抓住张氏的胳膊。 张氏拼命地挣扎、尖叫,“不要,不要,放开我!杀人啦!快来人啊,杀人啦!” 大街上,四周不少看热闹的人。 可是,平凤镇的人,都知道刘员外家恶名在外,都不想给自己惹一身骚,听着张氏的尖叫,那些看热闹的人,反而退远了一些。 张氏冷不丁地想起来沈清的话,要想活命,今天就别出门…… 她今天要是没来,就没这事了…… 张氏不知道这是不是沈清诅咒成真,她没时间多想,一会儿尖叫求助,一会儿拼命求饶。 陆旭在旁边也吓得直哭,看到那些人要把张氏带走,他扑上去抱住张氏,不想让他们带走母亲。 那些打手小厮见状,狠狠推了一把陆旭。 陆旭直接摔了一个跟头,倒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张氏拼命地喊起来,“儿子!我的儿子!” “行了,别喊了,今晚有的是你喊的机会,留着点嗓子吧。”刘员外不耐地掏了掏耳朵,对手下人吩咐道:“把她嘴堵上,带走,别让她吵,吵得爷头疼。” 张氏闻言,张嘴刚要骂刘员外。 旁边的打手小厮,就塞过来一只臭袜子,塞进了她的嘴里,堵住了她所有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那些人随后绑住张氏,跟刘员外一道走了。 待他们走远了,才有人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扶起了陆旭。 陆旭刚才那一下摔懵了,被扶起来后,发现张氏被带走,他一把推开扶着他的人,转身踉踉跄跄地就往陆家村跑! 去找爹,去找二叔,肯定能救母亲! …… 陆家村里。 陆泾一家吃完饭后,莫氏去洗碗,沈清去煎药,日子稀松而平常。 莫氏整理好碗筷后,看沈清还在煎药,便问沈清:“闺女,这是你今天刚抓回来的药?” “嗯。”沈清没说是自己的药方,“我去药铺找了苏大夫,让他重新给开了个方子。” 莫氏没怀疑,“苏大夫医术很好的,他开的方子肯定没问题。”她说着,看向旁边的陆泾。 陆泾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手里拿着一卷书,就着落日余晖看着。 莫氏看了看他的气色,放心不少,“老二,吃了那药你感觉好些了没?” 陆泾闻言,从书卷里抬起头来,“好多了,娘。” 莫氏面上多了点喜色:“看你气色好了不少,可见你媳妇说得对,之前那服药确实得换了。” 陆泾听得莫氏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地抓紧了手里的书,下意识地朝沈清看过去。 沈清坐在药炉前,倒是没什么反应。 陆泾手松了又紧,过了一会儿,才含混地一点头:“嗯,换药之后好多了。” 莫氏越听越觉得,张氏说的那些都是屁话,沈清才不是什么克夫的丧门星,反而是福星! 要不是沈清发现那药不对头,家里成天那么多事压着她,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给陆泾换药呢。 莫氏越想,看着沈清就越喜欢,转头便笑呵呵地跟陆泾说:“你媳妇是个好的,以后你可得好好待人家。” 第29章 陆泾脸红了红,他盯着沈清看了几秒,低低地应了一声。 沈清听着他们母子的对话,想说什么,又觉得没必要,便没开口。 正在这时,陆泾家虚掩的院门,忽然被人砰的一声撞开。 院中的三人,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 便见陆旭哭得抽噎,手脚并用地跑了进来。 “我的乖乖,这是怎么了?”莫氏吓了一跳,连忙过去,半扶半抱起陆旭,擦着他脸上的泪,道:“咋回事啊?怎么哭成这样?出啥事了?” 沈清目光扫过陆旭面上略显暗沉的父母宫,微微一眯眼,心里已经猜到了,陆旭这样,恐怕是因为,张氏出事了。 “奶,二叔,娘,娘被坏人抓走了!”陆旭抽搭着,说出的话,果然印证了沈清的猜测。 陆泾和莫氏一听,两个人面色都是一凝。 莫氏更是皱起眉来,拍着陆旭的脊背,问道:“乖孙,慢点说,谁把你娘抓走了?” 陆旭呜咽着:“是坏人,娘叫他刘老爷,他说要把娘送去青楼馆子里,奶!二叔,你们快去把我娘救回来吧!” 莫氏心惊肉跳,光天化日之下,哪有直接抓人的? 但一想到,做这事的是刘老爷,那就正常了。 刘员外一家就是地头蛇,县官老爷都不敢管他,他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不管怎么样,张氏毕竟都是自家人,他们不能不管不问。 莫氏连忙道:“我去看看!” 陆泾闻言,便将书放下,起身道:“娘,还是我去,我是廪生,可以直接找县太爷,好说话一些。” “你就别去了。”莫氏还未说话,沈清便拦住陆泾,“刘员外显然不怕县官,等你去报官再去找刘家,黄花菜都凉了。而且你身子不好,跟着凑什么热闹?” 陆泾噎了一下。 沈清起身,将手里的蒲扇,塞到陆泾手里,“自个儿在这看着火,等会儿药煎好了记得喝,我去看看。” 莫氏急忙道:“你去有什么用?刘家现在恐怕巴不得闺女你自个儿上门呢,还是我去!我一把年纪了,怕什么?我去跟他们闹!” “我去吧。”沈清走过来,“我去,能把人带回来,其余你们谁去都没有用。” 沈清说着,又朝莫氏道:“您要是担心,去叫上大哥,我和大哥一块去。” 莫氏不认同地皱着眉,她不想让沈清掺和这些事,怕沈清跟着出事。 她张了张嘴,刚要说话,陆泾却拦住了她,“娘,沈清既说她去,就让她去吧。” 他说着,看向沈清,沈清也正好回头看他。 两个人视线对上。 陆泾道:“我相信你。” 第二十五章 把人带进来 沈清愣了下,有些意外于陆泾对自己的信任,顿了两秒,她才点点头:“放心,我一定能把人带回来。” 莫氏见他们俩都这么说,便咬了咬牙道:“那我去叫上老大,你们一块儿去,有个男人也好照应点。” 沈清应了一声好,将陆旭留给陆泾照料,她们俩便出了门。 但去找陆平的时候,她们才发现,陆平不在家。 莫氏急得直跺脚:“这么晚了,这个老大跑哪儿去了?” “算了,娘,你在村里找找大哥,时不待人,我先去镇子上看看。”沈清看了一眼天色,再耽误下去,真是什么黄花菜都凉了。 她一边往村口走,一边说:“别担心我,我去去就回。” 莫氏伸手想拦,沈清却走得极快,眨眼便走出了几米远,莫氏愣了下,这时候才意识到沈清不是她印象中的沈清了。 没来得及把人拦下来,莫氏也顾不上多想,只能在村里找人。 她一边找陆平,一边去找了陆家的族公,想请他们帮忙去刘家要人。 沈清在这时候,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镇子上。 平凤镇是个小地方,这里的青楼楚馆不多,有钱花销在这上面的人不多,馆子多了也没人照应生意。 沈清记得,平凤镇上的馆子就一家,应该就是刘员外名下的。 她进了镇子后,跟人打听了一下。 路人瞧见沈清一个小姑娘打听青楼楚馆的下落,也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 沈清蹙了蹙眉,不等那人开口,提步便朝前走去。 张氏落到今天这种地步,是咎由自取,沈清本不想插手去管,但刘员外也不是什么好人,她也不想放任刘员外作恶。 沈清走在路上,拐去了一趟杭氏药铺,从苏大夫手里买来一些银针。 苏大夫见她这么晚还来药铺,便询问了两句,“娘子怎么这时候来买东西?可是陆家那二郎病况恶化了?” 沈清将银针收起来,“没事,我只是买一些银针留用。” 苏大夫见她神色有些着急,便也没有多问。 沈清拿着东西,本想转身就走,但想到一些事情,她回头朝苏大夫问道:“苏大夫,您知道刘员外家的青楼在什么地方吗?” “青楼?”苏大夫目瞪口呆地看她,吓了一跳:“娘子怎么会问这个?” “刘员外强行将我家大嫂抓走了。”沈清抿了一下唇角,“说是带去了青楼,我得去救人。” “刘员外?”苏大夫皱起眉来,语气一沉:“那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儿!你大嫂是不是得罪他了?” 第30章 沈清没说话。 苏大夫心想,这是陆家的家事,他也不好追问,便道:“刘员外不是个省油的灯,县太爷都不敢管他,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去那地方,也救不出来你大嫂。娘子若是不介意的话,我陪娘子同去吧,刘家那小少爷一直是我在看诊,我与刘员外也认识,或许还能说上两句。” 这倒是意外之喜。 如果能够不动干戈,就把张氏带出来,那自然是一桩好事。 沈清立即欠身道:“那就麻烦苏大夫了。” “娘子客气了,那我们赶紧去吧。”苏大夫也知道这事儿着急,若是迟了,去了也是无用。 沈清点点头,便跟苏大夫一道离开了杭氏药铺。 在去馆子的路上,沈清偷偷画了几张符,以备不时之需。 同一时间。 刘家名下的青楼,玉昭馆现在颇为热闹。 天色已晚,夜幕降临,这种时候,玉昭馆这种销魂窟里,永远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的。 刘员外今天还亲自带了人过来,他让手下的人,把张氏拖进楼上一间房打扮,自个儿便坐在楼下的包厢里,左拥右抱。 刘管家站在刘员外身边,给他添酒,嘴里还是有些忌讳:“老爷直接把陆家这大媳妇抓过来,恐怕有所不妥吧?陆家那老二,好歹是在知府面前数得上号的廪生,他要是告到了官府那边,恐怕不能善了。” “怕他作甚?一个快死的病秧子!”刘员外喝了点酒,火气上头:“爷不仅要抓他嫂子,等得了空,爷还要把沈家那个小贱蹄子抓过来!什么东西,给我儿子提鞋都是给她脸了,她还不要脸!不把她弄到我儿子的床上,爷就没办法甘心!” 刘管家知道,刘员外最是心疼这个小儿子,这时候劝刘员外也是无用,他只能叹了口气,心里并不认同刘员外这么放肆的做法。 万一陆家真的不怕死,让陆泾跑到知府面前胡言乱语说些什么,知府可不比县官任由他们欺压,到时候知府大人插手,事情恐怕便不好办了。 刘管家心里隐约有些不安,在这时候,包厢的门,忽然被人从外打开。 玉昭馆的老鸨走了进来。 刘员外看到她那张老脸,便一脸不耐:“谁让你进来的?” “老爷。”老鸨赔着笑脸,走到刘员外面前,行了一礼,“妾身也不想打扰老爷,是外头来了人,说是给府上小少爷治病的大夫,想求见老爷您。” “大夫?”刘员外不耐烦地皱着眉,“姓苏的那个?他来干嘛?” “不知道。”老鸨摇头,“只说想求见您,哦对了,他还带来了个漂亮的小姑娘。” 刘员外听到后面半句,来了精神,将酒杯猛地一放,挑眉问道:“漂亮?有多漂亮?” “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估摸着十四五岁,长得是真漂亮,要是长开了的话,估计这满馆子的姑娘都比不上呢。”老鸨笑得暧昧,“那大夫可能是个知情识趣儿的,知道老爷在这,特意送来给老爷相看的。” “是吗?”刘员外贱兮兮地笑了起来。 他心里想着,苏大夫看着一本正经,不像是这样‘投机取巧’的人,但喝了几杯黄汤下肚,他有点晕,也没多想,便吩咐道:“那还不赶紧把人带进来!” 老鸨笑开了花儿,暧昧地应了一声是,便快步出去,将苏大夫和沈清请了进来。 刘员外在包厢里伸长了脖子等着,在苏大夫和沈清进来那一瞬间,他那双绿豆眼便亮了起来。 第二十六章 想让我陪你 漂亮! 是真的漂亮! 刘员外盯着沈清,吞咽了下口水。 他也算是见过不少美人,但眼前这小娘子,绝对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一个。 要是等过几年,再长开点,定然更加活色生香! 看着刘员外那色眯眯的眼神,老鸨极有眼色地,对自己的人招了招手,带着包厢里那几名女人,离开了包厢,把空间留出来。 待她们一走,心痒难耐的刘员外,便站起身来,笑呵呵地道:“苏大夫,你这带来的人,倒是合我心意,着实不错!” 他笑的一脸暧昧,推开身边满是胭脂水粉味儿的女人,走过来,“苏大夫,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想求我?看在这小美人的份上,只要你开口,爷都应允你。” 他说着,便伸出了咸猪手,想要去摸沈清的脸。 苏大夫面色一沉,一把拉过沈清,挡在了刘员外面前。 刘员外脸色顿时放下来,有些不太懂:“苏大夫,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老爷误会了。”苏大夫听得刘员外之前那些污言秽语,就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来意,他连忙道:“这位是陆家的二媳妇,我们这次过来,是听闻刘老爷抓走了陆家大媳妇,想过来求个情,求刘老爷给个恩典,将人放了。” 刘员外闻言,脸色阴沉下来,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沈清。 “怪不得张氏那老娼妇总是说,她的弟媳漂亮,果然是个美人胚子。”刘员外忽地笑起来,下流的目光,在沈清面上徘徊,“之前大花轿上门,小娘子都不来,今儿倒是主动送上门来了?” “我只是来接回我大嫂。”沈清看见刘员外那下作的神色,不掩饰嫌弃地蹙了蹙眉,“刘老爷众目睽睽之下,强抢民女,可是犯法的,这一点刘老爷应该知道吧?” 第31章 “犯法?”刘员外回头坐下来,嗤笑一声:“在这平凤镇,爷就是王法!” 沈清冷声道:“那在平陵府呢?我夫君陆泾好歹也是榜上有名的廪生,知府曾言要收他为学生,刘老爷即便在平凤镇里天不怕地不怕,也不怕知府大人怪罪吗?” 刘管家听得直皱眉。 刘员外却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平陵知府?行啊,有本事你们就告到知府面前!”刘员外眯起不大的眼睛,威胁道:“看看是你们去求知府的速度快,还是老子碾死你们陆家的速度快!” “刘老爷!”眼看着局面恶化,苏大夫赶紧出来打圆场,他朝刘员外拱手行了一礼,道:“刘老爷,大家和和气气,没必要闹成这样。不知道陆家大嫂是怎么得罪了您,但她不过是一介妇人,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她这次吧!” 刘员外翘着二郎腿,整理了一下衣摆,目光掠过沈清那张脸,还是忍不住露出些许惊艳之色。 他摸了摸下巴,满脸油腻地道:“张氏那老娼妇,耍了爷两次,爷这次不过是想给她个教训。但是——”他看向沈清,“你这小娘皮要是愿意留下来,好好伺候爷,自然万事都好说。” 这话着实恶心了。 沈清还没什么表情,苏大夫便有些忍受不了,他挡在沈清前面,阻挡住刘员外打量的目光,再次拱手作揖:“苏某知晓,刘老爷一向担忧小少爷的病况,恰好这几日,苏某想了一些新的治疗法子,若是刘老爷愿意放过张氏,苏某愿意免除诊金,为小少爷治疗。” 苏大夫知道刘员外最在乎小儿子的病况,这话也算是戳到了刘员外最在乎的点。 刘员外打量他一眼,又看看被他护在身后的沈清,当即便一脸暧昧地笑了:“我记得苏大夫往常最不喜欢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怎么,这小娘皮在床上把你给伺候舒服了,才让你跑来找爷求情?” 这话更是不堪入耳。 苏大夫也是个老儒生,根本听不下去,脸色又黑又红,气懵了,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骂回去。 然而,没等他开口,沈清便从他身后走了出来,“刘老爷方才说,只要我留下,就放过我大嫂?” 苏大夫惊了一下,连忙回头去看沈清。 沈清却直直地看着刘员外。 刘员外一听,便得意地笑了,“是,只要你留下,老子就放过张氏那老娼妇。” “行。”苏大夫还没来得及阻止,沈清便淡声道:“我留下,但你先放我大嫂走。” 刘员外乐开了花,“我就知道,还是你这小娘皮上道。” 他笑得油腻,朝后面靠了一下,对着刘管家吩咐道:“去,看看张氏那老娼妇现在怎么样了?要是还没送上什么人的床,就把她带下来。” 刘管家应了一声是,便出去查看。 刘员外跟着起身,两眼放光地搓着手,走到沈清面前,“早听你嫂子说过,你这丫头是真漂亮,今天算是见识了,快让爷摸一摸。” 他说着,伸手便抓向沈清的手。 苏大夫抬手便要阻拦。 但沈清出手比他更快。 苏大夫还没看清楚沈清是怎么动的手,她便抬起手来,捏着一根银针,插入刘员外的肩颈。 刘员外半边身子顿时麻痹了,口舌都有些不利索,他错愕地望着沈清,“你,你对爷做了什么?!” “想要我陪你,也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命。”沈清冷眼看他,抚了抚衣袖,仿佛没被刘员外碰到也脏了一样,“这只是给你点小小的教训。” 刘员外动弹不得,舌根有些发硬,“你,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我告诉你,小贱人,赶紧把爷给放了!否则,我不会放过你,更不会放过你们陆家!” “那也得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沈清又拿出来一根银针,往刘员外后心一扎,他顿时腿软地倒在地上。 包厢里,那些被刘员外召来的女人们,吓得尖叫声四起。 谁都没料到这事态发展。 苏大夫也跟着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娘,娘子,这……” “没事,我只是暂时封了他的口舌和麻穴,让他动不了。”沈清下手很有分寸,她心里有数。 正在这时,刘管家正好带着张氏回来。 张氏被他们折腾了一番,换了一身花里胡哨的衣裳,涂着厚厚的胭脂,但整张脸煞白煞白的,看样子被吓得不轻。 第二十七章 并没有发生 刘管家带着张氏下来的时候,她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挣扎,泪水在厚重的胭脂脸上,冲出来两道泪痕,泪水混合那些胭脂糊在她的脸上,看上去别提多吓人了。 就她这幅尊容,真没什么人看得上她,是以到现在,还没有人饥不择食到召了张氏。 刘管家便按照刘员外之前的吩咐,把张氏带了过来。 但进了包厢,刘管家便看到倒在地上的刘员外,惊了一跳:“老爷!” 他作势便要朝外面喊。 沈清早有预料似的,在刘管家开口前,手里便飞出去一张符,落在了刘管家的脑门上。 刘管家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身子跟着一僵,被钉在了原地似的。 一动不动。 苏大夫看得迷幻,但想起来,沈清说过她是道医,那用符箓就没什么说不通的了。 第32章 他连忙去看沈清,低声道:“趁着没人过来,我们先走吧。” 沈清点头。 她方才丢出去的,是一张定身符,顾名思义,和点穴差不多的道理,可以定住一个人,一个时辰后,符箓便会自动失效。 而刘员外身上的银针麻穴,得一个半时辰才会自动解开。 这段时间,足够他们离开玉昭馆了。 沈清走过去,扶起了瘫软在地的张氏。 张氏已经愣住了,她没料到会在这里看到沈清,也没想到眼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沈清过来扶她的时候,她像是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猛地推了一把沈清的手,屁股往后面挪了几步,万分惊恐地望着沈清。 沈清没多少耐心,懒淡地道:“怎么,想留在这馆子里,不想回去?若是不想回去,你就直说,我也不愿意管你的破事。” 张氏闻言,呆了一呆,才明白似的,迟疑地问:“你,你是来救我的?” “走不走?”沈清也不回答。 张氏顾不上多想,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连忙点头:“走,我走,我要回家!” 沈清便不再多言,一把拽起张氏,跟苏大夫说:“快走,等下被发现就不好了。” 苏大夫应了一声,走过来,帮忙扶着张氏。 沈清见状,顿了一下,将张氏托付给苏大夫,她转过身,走到刘员外面前。 刘员外全身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来,只剩下一双眼,死死瞪着沈清,恨不得把沈清抽筋扒皮吃肉似的。 沈清看着他的眼神,声音冰冷,毫无起伏:“你面上杀气太重,手里沾过不知道多少人命吧?你既作恶多端,便也不算我随意插手,一切都是你的报应。” 沈清说着,掌心一翻,拿出来一张符,啪的一下,打在了刘员外的心口。 仿佛神迹一般,那符箓在刘员外心口亮了一下,旋即消失在了刘员外的心口。 刘员外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沈清。 沈清起身,不知想起了什么,打量着刘员外的面相,她忽地一笑:“对了,好心提醒你一句,你这奸门多纹路,眼下乌青眼底发红,乃是肾亏,平时还喜欢玩女人?就你这肾亏的模样,小心点你家里的夫人和妾室去找别的男人,另外,你这面相是个断子绝孙的种,回头查查看,别不小心养大了别人的儿子,那样多亏啊。” 沈清扬唇,微微一笑,轻飘飘地走了。 刘员外吃了一肚子气,死死盯着沈清的背影,恨不得将她活剐,可现在他却动弹不得。 …… 沈清和苏大夫带着张氏从包厢内出来,大堂中的老鸨,看到他们咦了一声,走过来刚要询问。 沈清和苏大夫对视一眼,目不斜视地跃过老鸨,径直往外走了。 老鸨心里纳罕,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不好过去阻拦,只得去包厢里询问刘员外。 然而,一进入包厢,看到僵硬如木头的刘员外和刘管家,她吓了一跳,连忙唤人进来,又让人去阻拦沈清和苏大夫。 可是,等馆子的人去拦的时候,沈清和苏大夫已经带着张氏快步离开了玉昭馆,不知去向。 …… 夜色浓重。 沈清扶着踉踉跄跄的张氏,本想谢了苏大夫的好意,让他尽早归家去。 苏大夫却抢在前面开口:“太晚了,你们两个娘子不好走夜路,还是我送你们回去吧,横竖我一个大老爷们,不碍事的。” 沈清闻言,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向苏大夫道了一声谢。 苏大夫摆摆手,帮她扶着张氏往陆家村走。 张氏今晚被吓得不轻,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深一脚浅一脚倒是走得极快,好像想要飞快地离开平凤镇似的。 待离开平凤镇,走向陆家村那条乡道的时候,沈清和莫氏以及陆平碰了个正面。 “前面那是老二媳妇吧?”莫氏提着个油灯,影影绰绰看到了沈清和张氏,跟陆平快步走上来,她本来是想找族公们过来帮忙的,可听说抓走张氏的是刘员外,族公们便都有些推托不敢管事。 莫氏没时间耽搁,只好找到陆平,一块往镇子上赶过去。 没料到在这碰上沈清。 她带着陆平走过来,连忙问道:“你们没事吧?” 说话间,莫氏和陆平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男人。 沈清直截了当地道:“没事,今日幸好有杭氏药铺的苏大夫跟着,还算顺利地把大嫂带出来了。” 莫氏闻言,也认出来那男人是苏大夫,自然是千恩万谢。 苏大夫连连称不必。 陆平走过来,则把目光放在了张氏身上,张氏穿着玉昭馆的衣服,轻纱覆体,衣服好像随时要裂开一般,看样子着实不成体统。 再加上她那一脸乱七八糟,好像各色颜料混合着面粉糊在脸上似的,陆平看着更是拧起眉头,心头火气。 “当家的,当家的——”张氏看到陆平,回过神来,一晚上的惊恐和害怕,让她没有注意到陆平的神色,她只以为陆平是来接她的,踉踉跄跄地朝陆平扑过去。 陆平闻到她身上的脂粉香,脸上的厌恶遮盖不住,在张氏扑过来的时候,忍不住推了张氏一把。 张氏本就吓坏了,没什么力气,一下子被他推得摔倒在地,半天没起来。 第33章 “老大你这是做什么?!”莫氏惊了一下,不赞同地瞪着陆平,“人好不容易救回来了,你这时候发什么疯?赶紧先把人带回家再说!” 苏大夫是男人,隐约猜测到陆平心中所想,在旁边帮腔道:“今天我和小娘子去得及时,并未出什么大事,只是陆家大嫂受了些惊吓,回去得好好安抚,若是你们不放心的话,回头我给开一些安神的药送来。” 这话就相当于在告诉陆平,他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第二十八章 我不是小孩 然而,陆平的脸色依旧不太好,在油灯昏黄的灯火映照下,那张脸仿佛寒冰一样。 张氏回过神来,在陆平的目光下,蜷缩起身子,呜咽地哭起来,在半夜的乡道里,跟女鬼哭嚎似的。 莫氏都看不下去了,谁都不想出这样的事情。 然而已经这样了,现在就得先回去再说。 莫氏忍不住拽了陆平一把,“赶紧扶起你媳妇儿,先回家去,在这像什么话!” 陆平沉了沉脸,大概是在莫氏的威胁下,不得不动,他一言不发地走上前来,拎小鸡崽儿似的,拎起张氏的胳膊,硬拽着人朝家走去。 莫氏也顾不上许多,转身再次向苏大夫道谢:“今天晚上真是麻烦您了苏大夫,赶明儿老太婆我亲自上门道谢。” “言重了,举手之劳罢了。”苏大夫不在意这个,他想了想,还是提点了一句:“刘员外一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户,那就是平凤镇上的地头蛇,今儿小娘子把人从他们手里强行带出来,恐怕刘员外不会让此事善了。陆家二郎不是榜上有名的廪生吗?我看你们不如连夜去一趟平陵府,请知府出面,看看能不能平息此事,如若不然,恐怕你们一家往后都没有什么太平日子过。” 莫氏一听,心里打了个突,她转过头,刚想询问沈清是怎么把人抢出来的。 沈清却在这时候,开口道:“不必。” 她没有苏大夫和莫氏那么紧张,语气一直淡淡的:“今夜过后,他不会再有时间来找陆家的麻烦。” 苏大夫愣了下,盯着沈清,蓦地想起来,她在玉昭馆内,和刘员外说过的话。 他莫名觉得,沈清这么说,心里定然是有些把握的。 可他又实在不放心刘员外的人品。 莫氏不知道那些内情,闻言便疾声问道:“闺女,你咋知道他不会来找陆家的麻烦?我瞧着苏大夫说得对,你不如和老二一道,带上老大家媳妇,一块去平陵府城,哪怕是避避风头,也是好的。” 留下她和陆平两个人,一老一男,料想刘员外也拿他们没辄。 莫氏越想越觉得这办法好,赶忙劝了沈清几句。 沈清微微摇头,不在乎地道:“没事儿,您信我的,今天我不也把大嫂带出来了吗?您放心,他不会有时间来找我们的麻烦。” 话音一顿,沈清没再去管莫氏的想法,转而跟苏大夫说道:“今晚劳烦苏大夫了,时间不早了,您也不要一个人走夜路了,去我们家歇歇脚吧。” 莫氏闻言,顾不上刚才的话头,附和道:“是啊,这时辰太晚了,苏大夫你回去也不方便,就去我们家歇一晚,明早再走。” 苏大夫本想拒绝,但天色确实太晚了,夜路不好走,他便想了想,陆家人多,也没什么忌讳的,便应了下来。 莫氏便提着油灯,引着他们往家走。 陆平和张氏走在他们前面不远处,手里也拿着一盏油灯。 只是从陆平和张氏那姿势来看,足见他们俩此时情绪并不好。 莫氏也来不及去调解他们俩,走在路上,还不断地劝说沈清,让她跟着陆泾去一趟平陵府。 沈清先是说不用,但见莫氏一直坚持,她便换了个说法:“那就等等看镇子上的消息,若是刘家出了什么事,确实无暇顾及我们,就不必去平陵府了。” 莫氏张了张嘴,还想劝,沈清按了一下她的手背,“今天天色已经这么晚了,就算要去平陵府,也得明天白日,不必这么着急。” 莫氏一想也是,平凤镇距离平陵府路途迢迢,总不能赶夜路去。 她只能按捺住心下的着急,同沈清和苏大夫先回了家。 陆泾带着陆旭站在院子里,正焦急地等待着。 沈清出去后,他按照沈清所说,吃了煎好的药,精神好了许多,也不觉得疲惫,一颗心悬着,带着陆旭等他们回来。 在陆旭不知道第多少遍询问陆泾爹娘怎么还不回来时,院门被人推开了。 陆平扶着张氏先进了院子。 “爹,娘!” 陆旭眼睛一亮,欢喜地扑过去。 陆泾目光往后看去,便见莫氏和沈清还有苏大夫,跟在张氏和陆平身后,也走了进来。 陆泾往前走了两步,望着沈清,有些紧张地询问道:“没事吧?” “没事。”沈清淡笑:“你看我这都把人带回来了,能有什么事?” 陆泾一颗心总算放下来,悄悄地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沈清自如地走到他身边,看了一下他的脸色,问道:“晚上的药喝了?” 陆泾跟献宝似的,乖巧地点头,道:“喝了,都喝光了。” “挺乖的。”沈清低笑了一下,手里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颗糖,递给陆泾,“奖励你的。” 第34章 陆泾满脸尴尬地通红,有些别扭道:“我,我不是小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沈清把他当成小孩子了。 沈清闻言,倒是一乐:“谁说只有小孩子才能吃糖的?没把你当成小孩子,只是逗你玩的,拿着吧。” 陆泾有些不自在,沈清拿着糖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像是无可奈何,过了几秒,才将糖拿了过去。 麦芽糖外面包着一层糖纸,透着股香甜的味道。 这是早先沈清在镇子上买东西的时候,顺带买了一把糖。 见陆泾把糖接过去,沈清朝旁边看去。 陆旭正扑在张氏身上哭,张氏本来就吓得不轻,陆旭一哭,她也跟着哭。 母子俩抱在一块哭成一团,在大半夜的院子里,可谓是‘别有一番景色’。 沈清手里又捏出一颗糖来,走过去递给了陆旭。 陆旭哭得直打嗝,抬头泪眼蒙眬地望着沈清。 沈清扬了扬眉:“糖,拿过去吃吧,别哭了,哭得烦人。” 陆旭老大不高兴地一撇嘴,但他也知道沈清这是在安慰他,抽抽噎噎地伸出手,把糖拿走了。 陆泾看到这一幕,愈发觉得,沈清把他当成小孩子了。 然而,这真是误会。 沈清打从一开始就觉得,陆泾有着不同于少年人的沉稳,从未把他当成小孩子,只不过手头有一袋糖,顺手拿出来了而已。 第二十九章 怎么那么冷 陆旭这边拿过沈清的糖,揣进袖袋里没有吃,而后他抬起小手给张氏擦了擦眼泪。 这边母子情深,旁边的陆平便显得冷淡多了。 似乎打从分家之后,他就不待见张氏,这种情绪经过今晚的事情,得到了无限扩大。 沈清瞥见陆平几次掀了掀唇角,似乎想说什么难听的话,但最后看在陆旭的面上都没开口。 他忍了忍,过了片刻,只是皱着眉道:“都别在这哭了,要哭回去哭!” 语毕,他甩手便朝外走。 张氏到嘴边的哭声,立即抽噎了一下,戛然而止。 陆旭有些茫然:“爹,这不就是咱家吗?我们要去哪儿?” “这不是你家了,要问为什么,问你娘去!”陆平头也不回,显然有怒气。 张氏自知理亏,一声不吭。 莫氏懒得去管他们两口子,只道:“回去洗把脸,踏实睡上一觉,老大那臭脾气要是在你面前说什么,你就当没听见,两口子别在孩子面前吵吵。” 张氏心虚地应了一声,“知道了。”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拉着不明所以的陆旭,没有去看沈清,只是朝莫氏欠了欠身,便拉着陆旭走了。 闹腾了一晚上,莫氏也是头疼,待他们一走,莫氏便对苏大夫客客气气地道:“苏大夫,您先歇一会儿,我去收拾收拾屋子,等会儿您就早些歇下吧。” 苏大夫拱手:“有劳。” 莫氏勉强笑了笑,去收拾屋子了。 本来陆家的屋子,正好是够住的,并无多余的,但陆平一家搬出去后,院门口的厢房就空下来了。 莫氏从自个儿屋子的柜子里,重新拿出来一床新的被褥铺上,又给苏大夫烧了一些热水,让他洗漱过后便早些休息。 沈清也没再跟苏大夫说什么,便和陆泾进了东厢房。 进屋后,她照例拿出来被褥,铺在床铺斜对面的地上,打地铺。 陆泾见状,有些不好意思,但沈清太泰然自若了,她直接往上一躺,什么都没说,只催促陆泾:“早些休息吧。” 陆泾停顿几秒,走过去道:“还是我睡地上吧,你去床上睡,地上太潮了。” “就是因为地上太潮,你现在的小身板,才不能睡地上。”沈清微微翻了个身,换了个更舒服的睡姿,拉了拉身上的被子,道:“去睡吧,什么时候等你把身体养好了,才来跟我抢地铺。” 语毕,她便闭上了眼,一副已经入睡的模样。 陆泾不好意思地捏了捏手指,也不好强硬地把沈清拉起来,在原地站了几秒,只好回到床上去休息。 陆泾家的气氛,还算是融洽,陆平家却是截然相反。 夜色浓重。 陆平家的气氛,就和浓重的黑色天幕一样,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陆平一回来,便进了屋,甩上门,显然不想搭理张氏。 张氏带着陆旭后脚进来,听得陆平的摔门声,她吓了一跳,却不敢吭声,带着陆旭进了旁边的小屋。 陆旭看着陌生的环境,不明所以地问:“娘,我们为什么要搬来这里?我们和奶奶二叔他们不是一直住在一起吗?” 张氏看着空荡荡的床板,心里发酸,忍不住埋怨道:“还不都怪你二叔二婶!要不是他们,娘今天也不会吃了这么大的亏。” 陆旭不认同地皱眉,小脸板了起来,“不是的,二叔和二婶都是好人。”他认认真真地道:“娘,你被坏人抓走了,我一回来,二叔和二婶就张罗着去救你,倒是爹不知道去哪儿了,好半天奶才找到他。” 张氏说这话也有些理不直气不壮,可就是忍不住,“你二婶那都是装的,要不是她,娘今天也不会被人抓走,说来说去都怪她!她去救我,那,那是应该的!” 说着,她心虚地别开头。 第35章 “娘,二婶真是好人。”陆旭拉过张氏的手,把沈清给他的糖,放在了张氏手里,“二婶可好了,早上送我去学堂的时候,她还给我买了糖葫芦,方才看我哭,她还给了我糖,爹对我都没那么好!这糖可香了,娘,你吃吧,吃了心情就好了。” 张氏听得鼻酸,她也知道,这事儿自己有错,可是就是不甘心。 望着手里的麦芽糖,她咬了咬牙,将那糖丢了出去。 “娘,你这是在干嘛?”陆旭叫了一声,想要扑过去把糖捡起来。 张氏却一把拽住他,盯着他的眼睛,有些狰狞地道:“儿子,你给娘记住了!沈清不是你二婶,她就不是什么好人,娘今天这样都是被她害的!她就是坏人!” 陆旭被吓得愣住,害怕地望着张氏。 可还没等他说话,张氏便疯魔似的哭起来,“你爹你奶,现在所有人都站在她那边!你是我儿子,要是你也站在她那边,娘以后的日子就没法过了!旭儿,你现在是娘全部指望了,你不能站在她那边,不能!” 陆旭瑟缩了一下,不敢说话,绷着脸,也不敢哭。 张氏抱着他,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这些话。 就在张氏发疯到半夜的时候,刘员外和刘管家终于从麻痹状态中解脱出来。 老鸨进来看到他们俩被定住似的模样,便叫人来,小心翼翼地将他们俩送回了刘家。 然而,即便这样,保持着一个姿势,或是趴在床上,或是站在旁边,都足够累人。 刘员外浑身都麻了,不知什么时候恢复了自由,他身体立即垮了下来,几乎瘫软地趴在床上,四肢好半天都没有感觉。 过了好久,他才喘了口气,顶着一脑门的汗珠,磨了磨牙根:“沈家那个小贱人,爷不会放过她的!” 刘管家比他恢复得早一些,基本上已经适应,只是四肢还有些酸麻。 闻言,他僵硬地给刘员外倒了一杯水过来,刚想让刘员外喝点水缓一缓。 刘员外却忽然吸了一口凉气,“他娘的,怎么那么冷?把门窗都给老子关上!” 刘管家愣了一下,看了一下门窗,都是关闭状态,而且这时节虽然入秋了,却还是秋老虎,晚上是有些微凉,但怎么都不算冷啊。 刘管家有些懵,但也没多想,把水杯递了过去,“老爷,门窗都关着呢,可能是您之前一直不得劲儿,现在身子放松下来,觉得有些不舒服,喝点水缓一缓就好了。” 第三十章 去取公鸡血 刘员外嘟囔了一声:“是吗?”转眼看见门窗确实关上了,便也没多想。 “对了,等会儿你去点些人来,老子要去把陆家给踏平!”他想起沈清,便怒从脚底起,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便要接过刘管家递过来的茶杯。 但他的手指,刚碰上茶杯,却好像被人死死压了一下,猛地往下一砸。 手腕便砸到了床沿,疼得他惨叫起来:“我的手!疼死老子了!” 刘管家吓了一跳,“老爷,你这是怎么回事?” “不……”刘员外一句不知道还未说完,他的手便像被人强压着往后对折过去似的,发出咔嚓一声,手臂扭曲地往后拗着。 刘员外顿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刘管家狠狠震了一下,手里的杯子都掉在了地上。 “老爷,你这是怎么了?”他顾不上四溅的茶水和杯子碎片,扑过去,抓住刘员外的手。 他刚一碰到刘员外的手,便感觉到一股森然的冰冷,比数九寒天中的冰块还要冷,一股股冷气甚至在顺着手指往他的皮肉里钻似的。 刘管家倏然地收回手,惊愕地望着刘员外,“老,老爷……” “疼,我的手好疼……”刘员外疼得脸色发白,圆盘一样的脸上全是豆大的冷汗,他咬着牙,唇却一片青紫,不断哆嗦:“我,我疼,好……好冷……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冷……” 刘员外几乎已经傻了,说话也颠三倒四的。 他现在只能感觉到浑身不舒服,手臂疼,身上还像是压着什么东西似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每呼吸一口气,进入肺里的,都是冰冷的寒气,冻得他直哆嗦。 “快,快来人!快叫大夫来!”刘管家意识到不妙,他一边往外喊着,一边凑过去,想要扶正刘员外,再给他盖上被子。 可他刚伸出手,还没碰到刘员外,手掌便感觉到一片森寒,冻得他手掌都疼了,他嘶了一声,强忍着去扶刘员外。 然而,越是碰触,他越觉得奇怪…… 他伸到刘员外背上的手,还没碰到人,却好像先碰到了个什么东西,那东西又冷又滑腻,像是一条冰冷的毒蛇。 刘管家瞳孔狠狠地缩了一下,强忍着恐惧,试探性地摸了两下,越摸越觉得不对劲。 他吓了一跳,猛地往后一退,撞到旁边的小几,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但他却顾不上疼,只是看着刘员外尖叫,“老,老爷,你身上,身上有什么东西?!” “什,什么东西?”刘员外又疼又冷,已经快丧失知觉,他模模糊糊地,没太听清楚刘管家的话。 刘管家指着他的背,哆嗦:“有,有东西……” 刘员外吃痛,艰难地转过头,往背后去看,却只看到一片空荡。 第36章 然而,在他和刘管家都看不到的地方,有几道纤细娇弱的身影,缠在刘员外身上。 见刘员外转头看过来,还有一个人,扑到了刘员外的面前,几乎和他脸贴脸。 刘员外什么都没看见,只在这时候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寒气,仿佛有什么东西盯着他,他当即一个激灵,忍不住尖叫起来,“什,什么东西?!” 这时候,外头守着的丫环和小厮都跑了进来。 一进来,他们便看到刘员外半拉身子倒在床下,手臂诡异地扭曲着,而刘管家跌坐在地,显然吓瘫了,主仆两个人的神色都很难看。 “……老爷,管家?”进来的丫环和小厮,全都有些懵。 刘管家意识到刘员外是出了什么事,吞咽着口水,强行拉回一丝理智,朝下人吩咐道:“去,去叫大夫……”话音未落,他忽然一摇头,“不,不是叫大夫,快去请个道士和尚什么的来家里!” 丫环和小厮更是傻眼,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一时半刻间,都没了反应。 刘管家忍不住朝他们吼了一声:“都聋了吗?让你们去叫人,你们没听见?!” 有机灵的小厮,回过神来,见刘管家是认真的,便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跑。 同一时间里,交叠在刘员外身上那几道纤细的身影,听到刘管家的话,有些生气似的,她们一个个缠上刘员外,把怒气都倾泻在刘员外身上。 有‘人’缠上了刘员外的脖子,有‘人’折起了他另外一条手臂。 骨裂的声音,顿时在房间里响起。 刘员外短促地惨叫了一声,声音便戛然而止。 刘管家等人,便见他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面色渐渐涨得通红,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无法呼吸似的张着嘴,身体拼命地蠕动,好像在向他们求救。 看到这诡异的一幕,丫环小厮都吓呆了。 刘管家白着脸,想上去帮忙,但又不敢,他只能哆嗦着道:“老,老爷,你再坚持一下,很快就会有人来帮我们的……” 他说着,又对刘员外背上那看不到的身影,拱手求饶:“不知道是哪来的神仙好汉,求求你们饶了我家老爷吧!如若你们愿意放过我家老爷这一次,等我家老爷身体休养好,必定为各位燃上一辈子的长明灯,为你们祈福,助你们往生极乐,求各位高抬贵手……” 刘管家说得情真意切。 然而,越是听得他这样说,刘员外背上那几道身影越是扭动得厉害。 她们交叠着,全部压在刘员外的身上,刘员外只觉得身上越来越沉,他脸色已经涨成了猪肝色,眼珠子都快脱离眼眶,双手疼得动不了,只能拼命地看向刘管家。 刘管家见状,便心知那些东西不肯放过刘员外。 他不知该怎么做,旁边的丫环和小厮,见刘员外这样,再听刘管家方才那话,也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一个个噤若寒蝉,胆小怕事地往后缩,更不敢靠前。 刘管家急得没办法,忽然想起来,如若真是那些脏东西,应该是怕公鸡血的。 他连忙向下人吩咐:“去后厨杀一只公鸡,取一碗鸡血来!” 正有丫环小厮想要跑路,闻言,一群人便借口去取鸡血,转身离开。 第三十一章 是厌胜之术 刘管家气个半死,也顾不上他们,见他们往外走,刘管家瞥见旁边的刀架上,放置的利器。 他忽然想起来,那些脏东西也怕饮过血的利器。 他记得,这把剑是刘员外高价收购来的,据说是前朝一位大将军的剑,见过不知多少亡灵。 刘管家顾不上这传言是真是假,他连忙走过去,一把拿起那把刀,刷的一声抽出来,用刀背,冲着刘员外的背上挥来挥去,一边挥动一边还在哆哆嗦嗦地喊:“你,你们都走远点……我,我不管你们是谁,再靠近,我……我就不,不客气了……” 不知道是不是传言当真,刘管家挥动了几下手里的刀,刘员外便蓦然感觉到,脖子上缠着的东西松了,压在他身上的东西也轻了不少。 他猛地放松下来,趴在床边,像是个哮喘病人似的,张大嘴,拼命地喘息着。 刘管家一看这竟然有用,连忙抱着刀,凑在了刘员外身边,“老爷,老爷没事吧?” 刘员外因缺氧,身体发软,脑袋也已经懵了,根本回答不了刘管家,只是一个劲儿地喘息着。 但不管怎么样,刘员外这样肯定是有所好转的。 刘管家便抱着刀,忌惮地看着四周。 他也看不到四周有没有什么东西,只是本能的,时不时地挥动一下手里的宝刀。 然而,他却看不见,四周飘荡着的纤细身影,正忌惮又狰狞地看着他,那目光仿佛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刘管家抱着刀,守着刘员外,没一会儿,小厮就带着一大碗的公鸡血进来了。 腥臭味儿顿时密布在房间内。 “老爷,这是驱邪的,你忍一忍。”刘管家拿过那一碗公鸡血,跟刘员外说了一声,一咬牙,一闭眼,就把一大碗公鸡血,全部泼在了刘员外身上。 那刺鼻的味道,差点令刘员外昏厥过去。 但这东西是真的有效果,刘员外顶着一身公鸡血,能够明显感觉到四周萦绕的森寒之气,淡了许多,他提着的一口气,稍稍放下去些许。 第37章 就在刘员外家一片兵荒马乱的时候,陆泾家格外的宁静。 莫氏原本一直睡不着,唯恐刘家半夜上门,一直提心吊胆地守在院子里。 直到大半夜过去,也不见有什么动静。 她实在熬不住了,才回到房间,关上了门。 门闩放下的声音,咔嚓一声,在黑暗里格外地响亮。 “嗯——” 东厢房里,忽然响起一声闷哼。 躺在地上的沈清,在一片黑暗中,猛地睁开眼。 她迅速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床边,一撩开床帐,便见陆泾白着脸,蜷缩在床上,他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整个人紧紧缩成一团。 像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痛苦,他压抑着声音,尽量不发出痛呼,不想影响到旁人似的。 沈清拧起眉来,瞥着陆泾四周萦绕着的阴气,她沉着脸,手掌一翻,拿出来一张符箓,直接贴在了陆泾的脑门上。 同一时间,她掏出几根银针来,沿着陆泾双掌心口,各扎上一针。 银针和符箓,双管齐下,陆泾面上的痛苦之色很快渐退些许。 沈清站在旁边,手指扣在陆泾的手腕上,细细把脉。 片刻后,她便拧起眉来,重新拿出一根银针,刺破了陆泾的人中,鲜血涌出来的同时,闪过一丝银光。 沈清伸手一捏,捏出来一根针,不是行医用的银针,较粗,倒像是寻常人家的绣花针。 这是…… “厌胜之术——” 沈清沉着脸,转而刺破陆泾的右手中指,鲜血伴随着一股黑气涌出来。 沈清拿起一张符,蘸取一些上面的鲜血。 旋即,她在符纸上画了几笔,将其叠成一只纸鹤的模样,便成了寻踪符。 沈清捏着寻踪符,看了看陆泾,她在陆泾的后心和双脚掌下,都放了一张驱邪符,确保无误后,她便出了屋子。 此时万籁俱寂,陆家所有人都在休息。 沈清轻手轻脚地走到院中,指尖在纸鹤上一点,那纸鹤忽然震了震翅膀,翩然起飞,在院中盘旋片刻后,飘出了院子。 沈清也跟着悄悄地出去。 沈清跟在纸鹤身后,绕过陆家后院,循着山道,朝着后山走去。 纸鹤在山林间飞旋片刻,落在了后山一处林子里。 陆家村这附近药田多,后山坡上也有不少药田,莫氏包的药田,就在这附近。 除却药田外,再往里走,便是繁茂的山林。 沈清打量着四周,进入林子,便见纸鹤落在一处树根土壤之上。 沈清眯起眼,顺手在地上捡了一根树枝,走过去,顺着树根开始挖土。 下面的东西,埋得不太深。 沈清稍稍挖了一会儿,里面便露出来一样东西——是一个布偶的头。 沈清微微沉着脸,丢开树枝,伸手扒拉了几下,将那布偶从土里彻底挖了出来。 那布偶瞧着有些粗糙,在土壤里埋了不知多久,染上了一些尘土,很脏,但仔细看,上面贴着一张布条,布条上是陆泾的名字,下面还有一行生辰八字。 不用想也知道,那是陆泾的生辰八字。 除此之外,布偶的头上、人中、心口,都插着一根绣花针。 沈清仔细看了一下那些绣花针的方位,狠狠一拧眉,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些绣花针的分布很有讲究,是封魂招阴的手法。 由此可见,埋下这布偶的人,是个‘内行人’。 沈清有些疑惑,陆泾一家看上去,都不像是惹是生非的人,到底得罪了什么样的人,那人要用这么恶毒的手法来害他们? 看样子,之前被做了手脚的药材,还只是前菜。 背后的人,明显是非要置陆泾于死地。 沈清之前查过药材,能够在药材里面动手脚的,应该就是陆家的自家人。 但是,陆家应该没有懂玄术的内行人。 ——不对。 沈清蓦地想起来陆平。 之前陆平拍了一下陆泾的肩膀,陆泾身上便染上了阴气。 可是,她从陆平身上没察觉到什么阴气或是灵气,他看上去就像是个普通人。 会是他动的手脚吗? 沈清联想到,今天晚上莫氏和她去找陆平救张氏时,陆平当时并不在家中。 大晚上的,他却不在家里,而这布偶又恰好出现…… 是巧合? 第三十二章 让他睡就好 沈清一向不相信‘巧合之说’,巧合太多,就有些假了。 只是…… 如若是陆平,他为什么要害陆泾? 从陆平平常的表现来看,他是一个好儿子、好兄长,一直疲于维护媳妇和娘、兄弟之间的平衡。 只不过,沈清第一眼见到陆平时,便觉得他那人不简单。 现在没有太多证据,沈清也不想一杆子把人打死。 她看了眼手里的布偶,将其收起来,她顿了一下,拿出来一张符,埋在了土坑之中,将土坑重新埋上。 做好之后,沈清趁着蒙蒙亮的天色,踩着一地露水,悄悄地回到陆家。 她回去的时候,其他人还在休息。 沈清径直回了房间。 陆泾仍旧躺在床上,但气色好了许多,舒展平缓地躺在那,并不再像之前一样,痛苦地蜷缩着。 沈清走过去,确定了一下陆泾的情况,脉搏平稳,但依旧有阴气。 第38章 沈清拿出来几张空白的符纸,用朱砂画了几张净化符,放在房间四角,而后在陆泾身边,燃烧了一张净化符,淡淡的灵气随着净化符的燃烧,包裹在陆泾身上,一点点驱散了他身上的阴邪之气。 陆泾眉头彻底舒展开来,睡得愈发安稳。 沈清折腾了这么久,却有些睡不着了。 如今天刚擦亮,灵气复苏。 沈清索性挨着窗户,盘腿坐下来,双手放在腹部合抱阴阳,默念着五行诀,开始吸纳五行之气。 这具身体要抓紧修炼起来。 沈清这一宿,几乎没睡什么,另一边,陆平在家里,也是一宿没睡。 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却没有丝毫的睡意,在黑暗中聚精会神地等待着什么。 然而,直到天光大亮,陆平也没等到什么奇怪的动静,或是莫氏来找他,告知他陆泾出了问题…… 不对劲—— 陆平狠狠一拧眉,昨天他明明将那个布偶,放在了后山里,也插上了绣花针。 按理说到现在,应该有反应了。 那布偶是他偶然间遇到一位方士,赠送给他的,说是有奇效。 这两年,他一直听从那位方士大师的指教,从无错漏。 今天不应该出现差错才是。 难道是他布置错误了? 陆平沉思片刻,起身,开门走了出去,打算去后山确认一眼。 但一出来,他便看到陆旭蜷缩在他的门边,浑身透着凉气,像是在外头睡了一夜。 陆平面色当即就不好了,他快步走过去,把陆旭叫醒,“旭儿,旭儿——” 陆旭折腾了一宿也没怎么休息,天亮之后刚睡实了一会儿,被陆平叫了许久,他才醒过来,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看到陆平,便含糊地喊了一声:“爹……” 陆平沉着脸,把陆旭拉起来,摸了摸他冰凉的小脸,眉头拧得厉害,“你怎么睡在这了?你娘呢?” “娘……”陆旭闻言,清醒过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画面,有些忐忑,“娘在屋里睡觉,她昨天哭了好久,我怕……” 陆平一听就知道,张氏肯定是在孩子面前发疯了,把陆旭吓得都不敢回屋睡觉,也不敢惊动他,只能坐在门口。 陆平一口气堵在喉头,气得不行,他狠狠瞪了一眼隔壁紧闭的厢房门,不想再吓到陆旭,便拍了拍陆旭的头顶,道:“进爹的房间去睡会儿。” 如今这时节的晚上风凉。 陆旭在外头呆了一晚上,现在有些头昏脑涨的,就想睡觉。 他一个小孩子的,也顾虑不了那么多,便迷迷糊糊地答应下来,进了陆平的房间。 陆平随手关上门,转过身来,面色便阴沉得厉害,他大步走到隔壁,砰砰砰——大力地敲起门来。 …… 沈清在房间里坐着修炼了片刻,听得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和压低的人声,她立即做了收势,睁开眼来。 她瞥了一眼床上的陆泾,依旧睡得很香。 她捋平身上的褶皱,站起身来,无声地走了出去。 院子里。 莫氏已经起来了,苏大夫借住在旁人家,大约也有些不好意思,这时候也起来了。 两个人正在院中小声说着话。 苏大夫正打算告辞走人,瞧见沈清从房间里出来,便拱手道:“娘子起来了?” “苏大夫这是要走了吗?”沈清微微颔首后,走过来问道。 苏大夫点头,“是,昨天一宿没回去,家中之人不知道该有多担心呢,我早些回去,他们也好早些放心。” 莫氏客气地道:“这大早上的,要不吃完早饭,我送苏大夫回去?” “不用了,不用这么客气。”苏大夫笑了笑,“小娘子是有才之人,医术颇佳,日后来往的地方肯定多了去,以后便当作是远亲,常走动即可,总有一块吃饭的时候,不差这一顿。” 莫氏略有些惊讶,她知道苏大夫医术不错,但很少听见苏大夫夸旁人。 苏大夫都这么说了,那就证明,沈清医术是真的不错。 莫氏不由多看了沈清两眼。 沈清望着苏大夫,淡淡一笑,“苏大夫说得对,反正早上也没什么事,我和苏大夫一块去镇子上吧,也好给杨三看病。” 苏大夫心里也惦记着杨三的病,但他想着陆家昨天出了不少事,原以为沈清今日未必有时间,方才他便没好意思提起。 现如今听到沈清提起,他不由问道:“娘子有时间同我一起回镇子上?”他犹豫片刻:“刘员外不是善茬,一贯只有他欺负旁人的份儿,他昨夜没来,今日未必不会来,依我看,娘子不如快些去曲阳府的好。” 莫氏也是担心这件事,一晚上都没睡踏实,闻言她便看向沈清,也和苏大夫一个意思,想劝沈清早做打算。 沈清却没当回事儿,在莫氏开口前,道:“没事儿,他不会有时间来找我,他就算来,也是来求我。” 沈清说得意味深长。 苏大夫和莫氏都有些意外。 苏大夫回想起,沈清昨天从玉昭馆走前,好像是对刘员外做过什么,他心里狐疑片刻,便没再拒绝,“既然娘子这么说了,那我们现在一同回镇子?” 沈清点点头,走之前,朝莫氏嘱咐道:“陆泾要用的药,我都放在了屋里,陆泾身子不好,昨天折腾了那么久,估计要多睡一会儿,您别太担心,让他睡就好了。” 第39章 第三十三章 引冤招阴咒 莫氏闻言,并未多想,只以为沈清医术不错,早上给陆泾探过脉,便嗯了一声。 可她又有些迟疑,不由又皱起眉,问道:“闺女,你真要去镇子上啊?” 平凤镇,可以说是刘员外的地盘。 沈清这时候往平凤镇跑,莫氏总有一种,她是要羊入虎口的感觉。 “嗯,我去去就回,没事儿,别担心。” 沈清冲莫氏安抚地一笑,便跟苏大夫使了个眼色。 苏大夫了然地一点头,侧开身,同沈清一道,离开了陆家。 莫氏见拦不住,只好在家为沈清揪心。 平凤镇上,刘家现在上下,也是一片提心吊胆。 刘管家陪了刘员外半夜,到天亮,刘家小厮才从城外仙云观请来了一位大师。 那大师来到之后,看了刘员外一眼,便拧起眉来,他往四下看了看,虽看不见那藏在暗处的东西,却依旧能够感觉到,刘员外屋子内外,已经满是煞气和阴气。 “允吾大师,怎么样,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进了我们刘家?” 刘管家抱着利剑,守在床边,见允吾大师四处打量,却只皱着眉不说话,他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张嘴便问起来。 允吾大师捋了捋白花花的胡须,神色深沉,甩了一下手里的拂尘,先扫了一眼刘员外,才道:“不知道这位施主得罪了什么人?” 刘员外折腾了一晚上没睡,担惊受怕加上伤痛,他这时候已经没多少精神了,昏昏沉沉的,近乎昏厥过去。 没听见允吾大师说什么。 刘管家倒是听见了,却是一头雾水:“什么……得罪了人?” 允吾大师没说话,直接走过来,对浑浑噩噩的刘员外道了一声得罪,便伸手扯开刘员外的衣襟,可以看到他的心口皮肤上,有一道淡淡的花纹,上面萦绕着丝丝黑气。 刘管家大惊失色:“这,这是什么?” 允吾大师仔细打量着那纹路,眯着眼,低沉道:“好狠的手段,引冤招阴咒——” “什么?什么玩意儿?”刘管家没听懂:“那是什么东西?” “招阴,简单地说,就是招来阴魂亡灵的术法,这在道门之中算是低阶术法,但招阴咒下又有不少种类,每个人使用方式也各有不同。”允吾大师捋着胡子,沉沉地开口:“引冤招阴咒就是在基础招阴咒上,加入了一个‘前提’,中了引冤招阴咒的人,就会招来自己曾经害过的冤魂亡灵,也相当于一种特殊的招魂咒。” 允吾大师看了看刘员外那面相和气色,便知道,他手上不干净,恐怕不是一两条人命那么简单。 所以一旦中引冤招阴咒,效果格外的厉害。 一般来说,道门之人,不会用这种术法害人,一般都是用来‘钓鱼’,把冤魂招来再一举歼灭。 像是这样,把引冤招阴咒下到正常人身上,又不管不问的情况,允吾大师还未见过。 很显然,下手之人,只是想要害刘员外而已。 用这种手段害人,不可谓是不狠。 “引冤招阴——”刘员外听得这几个字,身上便不断往外冒着寒气,浑身透骨冰凉。 他抱着利剑,狠狠一哆嗦,他一直跟在刘员外身边,已经多年。 刘员外都做过什么,害过多少人,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其中还有不少尸体,是经由他的手,拖出去处理的。 一想到这些,刘管家脸色就白了,他有些结巴地问:“那,那有什么法子解除吗?”他充满希冀地望着允吾大师,“大师,你都看出来这问题了,肯定有办法解掉这什么招阴咒对不对?” 允吾大师不知是故作高深,还是什么,并没有立即开口,只是皱着眉,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刘管家心念一动,特别上道,“大师,只要您能救了我们家老爷,解掉我们家老爷身上这什么招阴咒,等我们家老爷醒过来,我们刘家必定有重谢,还请大师您帮忙,救我家老爷一命!” 允吾大师闻言,看了看刘管家,这才深沉地叹了口气,“那好吧,老道便试一试。” 刘管家大喜过望,“就拜托大师了!” 允吾大师甩了下袍袖,道骨仙风似的,转过头,扬了扬手里的拂尘,又拿出一张符来。 但他拿着符纸,刚靠近刘员外时,那张符忽然轰然一下,燃烧起来,飘出一阵阵黑烟。 允吾大师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甩开那符纸,才没烧着自己。 “这,这是怎么了?” 刘管家看到这一幕,愕然问道。 允吾大师也是惊了,他定定地看着那迅速燃烧殆尽的符纸片刻,急急地转头去看刘员外,只见他心口萦绕的黑气又重了许多。 允吾大师拧起眉来,面色不再是刻意伪装的深沉,而是真的焦灼和担忧。 “大师?”刘管家见他一直没反应,也不说话,不由追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出差错了。”允吾大师收起拂尘,冲刘管家微微打了个千,“不是老道我不愿意帮忙,实在是这下手的人,太过狠辣,且术法刁钻,我看除非那罪魁祸首外,其他人解不开这招阴咒。” 允吾大师第一次看到这招阴咒的时候,便一眼看出来,刘员外身上这招阴咒,格外地难缠,而且下咒之人,颇为精通术法,灵气充沛。 第40章 但他以为,自己可以破解。 可没想到,或是为了防止旁人解救,下咒之人特意留了一手。 寻常人解不开这招阴咒不说,贸然动手,还会增加招阴的效果。 允吾大师也不敢再贸然出手。 刘管家傻眼,“这,这是什么意思啊?难道大师你都解不开这招阴咒?那,那我们现在还能怎么办?难不成,就看着我家老爷等死?” “如今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去找下咒之人,请他高抬贵手,放过刘施主一次。”允吾大师叹息道,他能力有限,爱莫能助。 刘管家更懵了,他都不知道是谁下的这招阴咒,去找谁‘高抬贵手’啊,这不是故意为难他—— 不对! 刘管家一句腹诽还没说完,他双眼猛地一亮,想起来一个人。 沈清! 第三十四章 备厚礼求饶 对! 就是沈清! 刘管家蓦地想起来,在玉昭馆内,沈清离开时,曾经对刘员外做过什么,当时他看到沈清在刘员外心口拍了一下。 只不过,他没有看清楚,沈清拍下去的是什么东西。 但现在仔细回想,沈清当时拍下去的位置,可不就是那诡异花纹所在的地方吗? 肯定是沈清! 当时沈清还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 刘管家忙道:“我想起来一个人,肯定是她!”他急吼吼地道:“她当时还跟我家老爷说什么,是我家老爷作恶多端,不算是她随便插手,一切都是我家老爷的报应……” 刘管家越说,越觉得,就是沈清! “那想必就是了,不知是个什么人?”允吾大师一听,眯了眯眼,“道门中人,都怕沾因果与承负,因此不会作恶,更不会轻易利用术法害人。” 允吾大师心中清楚,那人有一句话没说错,那就是:刘员外作恶多端,杀孽太重。 只不过杀气重的人,本身也有些镇邪的作用,恶鬼也怕恶人,不敢靠近。 因此,这么多年,刘员外并未出什么事。 那人虽然下了招阴咒,本身却是让那些冤魂有怨报怨,倒也不算直接出手害人,不必担因果承负。 可见下手的人,真是考虑周全。 允吾大师都有些佩服。 “是个女人,叫,叫什么……沈清!对,好像就是这个名字!”刘管家急促地道:“她这个人就很邪乎,当时我都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我和我家老爷就不能动了,肯定是她!” 允吾大师闻言,有些诧异,没料到是个女子。 道门有女子,但并不多,修为高的女道更少,允吾大师还从未听说过,平凤镇上出现了这么一个人物。 他有些好奇地捋了捋胡子,道:“那定然是她了,你们也别浪费时间了,不如赶紧去找她求饶,请她来解开这招阴咒。” “……这……”刘管家面露为难之色。 允吾大师心有所感,“是不是刘员外曾经得罪过她?” 若非刘员外得罪过人家,旁人也不会在他身上下如此狠手。 刘管家闻言,尴尬地一点头,“算是吧……” 允吾大师见他支支吾吾,便知道这‘得罪’恐怕还不一般,他捋了捋胡子道:“现如今的情况,旁人实在无法插手,只能去求那位施主,看她能否高抬贵手了。” 刘管家尴尬不已,他都没好意思跟允吾大师说出实情。 刘员外和沈清,哪里是简单地得罪。 他能说,刘员外曾经觊觎过沈清,还想弄死沈清,甚至绑走过沈清的大嫂送去玉昭馆吗? 这话,他都说不出口。 沈清此番出手,很显然是想报复。 他不敢肯定,自己去求饶,是否有用。 “老道觉得,你倒是可以去试试。”允吾大师见他面色迟疑,猜出来他大概在想什么,“若是那位女施主,真心想要刘员外的命,那就不会简单地下一个引冤招阴咒,我倒是觉得,她留下这么一手,或许就是等你们上门求助。” 刘管家愣了下,想起沈清临走时那些奇奇怪怪的话,他觉得,很有这个可能。 以沈清那性子,或许看到他们上门求饶,才会觉得,是对他们的报复? 刘管家茅塞顿开,他连连对允吾大师拱手作揖:“多谢大师指点,我这就带着厚礼,前去陆家赔礼道歉!” 允吾大师言尽于此,他帮不上忙,按理来说,不该久留。 但是,他倒是很想见一见,下了这引冤招阴咒的人,是何方神圣。 因此,他听得刘管家的话,便提议道:“不若我跟施主同去?老道与那女施主,也算是同门,或许可求情一二。” 刘管家对这事儿本来就有些打鼓,心里担忧,巴不得有个主心骨在。 闻言,他忙不迭地答应下来,赶紧带着小厮,去准备厚礼。 很快便和允吾大师一道,出了刘家,直奔陆家村。 然而,刘管家并不知道,他要找的正主,如今已经到了平凤镇上。 沈清和苏大夫一块回到平凤镇,便直奔杭氏药铺。 杨王氏始终担心杨三的身体,在家里吃不下睡不着的,折腾一宿后,早早地便架着木板车,送杨三到了杭氏药铺。 沈清和苏大夫一回去,便看到靠着柜台,席地而坐,满脸疲倦和担忧的杨王氏。 第41章 杨王氏靠着柜台,正面对着大门,眼巴巴地望着,似乎这样,沈清一来,她就能够看到一样。 诚然,沈清和苏大夫一进门,她确实一眼就看到了沈清。 “小娘子!”杨王氏仿佛看到救星一般,忙不迭地站起来,拉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脸,赔着笑道:“总算把您盼来了!” 沈清瞥了一眼天色,淡淡地道:“时间还没到,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我……我在家实在是呆不住,就带着俺男人过来了,反正在哪儿都是等,在这等我还能安心点。”杨王氏攥着衣角,面色通红地道。 沈清没想计较这个,“那就再等等,我得准备一些药,另外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妥当了吗?” 杨王氏连忙点头,“都带来了,带来了!就在外面板车上搁着呢!” “拿进来吧,等会儿我做个简单的祭祀台。”沈清微微颔首,道。 杨王氏忙不迭地应下来,“好,我这就去拿!” 话音未落,她便急急地跑出去。 沈清也没拦着,转头朝苏大夫,道:“可能还得麻烦苏大夫帮我拿一些药,我出钱。” “娘子这话就见外了,娘子这也算是帮我们杭氏药铺救人,要不是你出手,杨三这事儿就得砸我们铺子的招牌了,只是一服药,要娘子出什么钱?”苏大夫觉得沈清太见外了,直接道:“娘子要什么药材,只管说就是。” 苏大夫都这么说了,沈清不好再客气,便直截了当地点了几种药材名。 苏大夫一一记下来,在心里一合计,便蹙起眉来,疑惑道:“娘子这些药,仿佛都是催吐的?” “是。”沈清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杨三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自然要他吐出来,吐出来就没事了。” 苏大夫如今自然是相信沈清的医术和术法的,并未过多质疑,便点头应下来,转身去替沈清抓药。 第三十五章 行十三鬼穴 杨王氏那边,很快把她带来的祭品拿了进来,包括鸡鸭鱼肉,和一只猪头,还是她今天一早,天不亮跑到屠夫家里买来的,现在还血淋淋的,透着一股腥臭。 苏大夫见状,便让小二在门口挂了牌子,今日上午歇业,避免等会儿来了客人,看到这场景被吓坏。 沈清看到杨王氏拿来的东西,请苏大夫帮忙,从后堂搬了一张桌子过来。 她将祭品一一摆上,又点上了香烛。 杨王氏在旁边紧张兮兮地看着,衣角都快拧烂了。 沈清这么大的阵仗,让她不得不怀疑,自家男人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东西? 杨王氏吞咽着口水,实在忍不住担忧地问:“娘,娘子,俺男人到底惹了什么东西?很,很难对付吗?” “不是。”沈清将香烛点燃后,淡声:“只是你们欠它的,补上罢了,实际上有没有这些,并不妨碍。” 杨王氏:“……” 不妨碍还搞这么大阵仗,吓死她了! 杨王氏心里腹诽,嘴上却不敢说。 沈清把香案弄好,便从苏大夫手里拿了药,去煎药,顺便等时间。 她在等日中前一刻,阳气最重的时候。 与此同时,刘管家和允吾大师已经赶到了陆家。 莫氏当时正在院子里摘菜,准备做早饭,因记挂着陆家的事儿,她始终提心吊胆的。 门被敲响的那一刻,她吓了一跳,手里的菜都掉到了地上。 她眉心狠狠一跳,回头看着被敲响的院门,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她捡起菜,有些发虚地往外问:“……谁啊?” “有人在啊?这里是陆泾家吧,我是刘员外府上的管家——” 听得刘管家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莫氏脸色都白了。 她慌乱地往房间看了一眼,这时候陆泾还在睡着。 她紧张地攥了攥衣角,无论如何,都不能把陆泾牵扯进来。 莫氏咬了咬牙,走过去,打开院门,还未看清楚门口的人,便急促地道:“我儿子儿媳都不在家,你们有什么就找我。” 刘管家到嘴边的话,被莫氏堵了回来,他有些紧张和茫然,“沈清娘子不在家?” “嗯,不在!”莫氏绷着脸,她本来就是个性格坚毅的人,板着脸有些吓人。 允吾大师看到莫氏的神情,就知道莫氏误会了,他偷偷拽了拽刘管家的衣角。 刘管家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忙对莫氏作揖,道:“大姐是不是误会了?我们不是来找沈娘子麻烦的,我们是想来请沈娘子高抬贵手,放过我家老爷一命,昨日之事,都是我们刘家的不是,今日我特意带着厚礼上门,请沈娘子绕过则个。” “……什、什么……”莫氏怔愣住,仿佛没听清楚刘管家的话。 刘管家担忧刘员外的身体,也顾不上和莫氏细说,只连连赔罪:“大姐,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只请沈娘子让过我们家老爷这次,都是我们不长眼,在太岁头上动土,都是我们的错,往后我们再也不敢了,求你请沈娘子出来,救我家老爷一命吧!” 莫氏被刘管家的态度,弄得彻底惊慌了,往后退了两步,惊愕地望着刘管家。 刘管家说的话,每个字她都听得懂,但组合在一起,她却听不明白了。 她不知道刘管家这是什么意思…… 刘家这样的地头蛇,被沈清打脸了,竟然不是来找麻烦,而是来道歉的? 第42章 莫氏很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位施主,我们确实不是来找沈娘子麻烦的,而是来请沈娘子相助的,不知道沈娘子在不在,可否请她出面?”允吾大师看出来,莫氏的慌乱,顶着一张笑脸走出来。 他人长得还算和善,再加上道士的装扮,让人莫名有好感。 莫氏回过神来,狐疑地打量着他们,确认似的问:“你们……真不是来找清儿丫头麻烦的?” “不是,我们真是来请沈娘子帮忙的!”刘管家都快哭了,举着手保证道。 莫氏半信半疑,“……那你们来得不巧,我儿媳确实不在家,她一早就去镇子上了,现在还没回来。” “啊?”刘管家顿时苦下脸来,眉眼间都是焦灼,“她居然去镇子上了?”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早知道沈清在镇子上,他哪里还用跑一趟陆家村! 刘管家和允吾大师对视一眼,冲莫氏打了个千,“不知沈娘子去镇子上做什么?大姐可知道她在镇子什么地方?” 莫氏有点不想说,刘管家和允吾大师的神情不像是在说谎,可她又怕他们是去找沈清的麻烦。 犹豫半天,莫氏摇了摇头。 “那算了,我去镇子上找!”刘管家半点都不想耽搁,见莫氏不知道,他便转头跟身后的人说,“把东西都放下吧,我们回镇子上!” 莫氏一听,连忙摆手:“别别别,你们的东西你们自己拿走,别放在这!” “大姐,这是我们刘家赔罪的礼物,你们就收着吧。”刘管家唯恐莫氏不要,让人把十几个箱笼放在陆泾家门口,便和允吾大师一道,带着人匆匆地走了。 只留下莫氏一个人,对着那十几个箱笼傻了眼,不知所措。 …… 沈清等到了时间,药也煎好了,她拿出银针来,先探了一下杨三的脉搏,确定他的基本情况。 而后便开始行针。 苏大夫看她行针的穴位,心里犯嘀咕,他觉得沈清这走针的穴位有些眼熟,但又不太一样。 沈清余光瞥见苏大夫看得聚精会神,一边行针一边解释道:“《千金要方》上有记载,十三鬼穴一说,可治疗癔症、癫狂。我现在行针的方向便是十三鬼穴,但穴位顺序根据每个人的情况,有所不同,杨三体质好,可误食了一些不该食用的东西,阴寒从五脏六腑起,所以我先从左侧下针,再走大陵穴。” 苏大夫眼睛亮了亮,听得认真,像是把沈清的话,一句一句都记了下来。 内行听门道,外行听热闹。 杨王氏听不懂沈清的话,但听沈清这么一套一套的,只觉得她很厉害,心下也安定不少。 沈清走了一遍十三鬼穴,行针完毕后,朝杨王氏说道:“把之前煎好的药汤拿来,给他灌下去。” 第三十六章 坟上的番薯 杨王氏方才也看得入神,闻言连忙回过神来,唉了一声,便飞快地拿起旁边的汤药,走过来给杨三灌下去。 沈清退到旁边站着。 苏大夫也认认真真地看着。 杨三身上扎着不少银针,杨王氏不敢碰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他身上的银针,拿着汤勺,一点一点地把汤药给杨三灌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正在行针的缘故,杨三之前昏迷不醒的时候,都是紧闭着口舌,掰都掰不开。 但今日好了许多,杨王氏拿着勺子刚抵在他的唇边,轻而易举便将汤药灌了进去。 杨王氏战战兢兢地将一碗汤药灌下去,起身刚想询问沈清,接下来该做什么,喝下汤药不久的杨三,忽然有了动静。 他像是突然惊醒,猛地睁开了眼,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珠子,一个翻身,趴在床边,忽然吐出一大口的秽物。 沈清看到这一幕,快步上前,手里捏着一根银针,刺入杨三的百会穴。 杨三身子忽然一僵,嘴巴再次张开。 这次他吐出来的不是秽物,而是一口黑雾。 沈清眯起眼来,早就预料到这一幕似的,她手里立即飞出来一张伏鬼符,啪的一下,甩在了那黑雾上面。 杨王氏和苏大夫,看到那一团黑雾,还没来得及惊讶,便看到符箓贴在那黑雾上之后,那黑雾忽然变了个样,隐约露出来个人形的模样,但……是半透明的! 杨王氏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她连忙捂住自己的嘴,才没让自己尖叫起来。 苏大夫面皮也是狠狠一抖。 两个人便见那影子落在了地上,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变成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模样。 但那小姑娘,衣衫褴褛的,身上还有不少伤,而且瘦骨嶙峋,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 杨王氏觉得,话本子里的白骨精,也不过如此。 她身上贴着伏鬼符,身子有些扭捏僵硬地趴在地上,不可动弹,只剩下一双鬼里鬼气全黑的眼睛,盯着他们。 苏大夫正好对上她那双诡异的眼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顿时通体生寒。 他猛地抓紧了手掌,才遏制住自己想要躲开的心。 杨王氏更是白了脸,浑身直哆嗦,头发丝都快竖了起来,她仓皇地朝沈清问道:“沈,沈娘子……她……这……这是什么……东……东西?” “一缕残魂。”沈清盯着那影子,淡声道。 杨王氏眼珠子险些掉出来,“……是,是鬼?” 第43章 “不算,这里只是她的一抹魂魄,不是全魂。”沈清一眼便看出来那小姑娘的情况,她瞥了一眼杨三,把杨三扶正,让他躺好,才朝那小姑娘走过去。 苏大夫和杨王氏看得直抽气。 “嗬嗬——” 看到沈清靠近,小姑娘用唯一能够转动的眼睛,看向沈清。 尽管那一双眼睛只剩下一片黑,可依旧能够感觉到她眼里的怒气。 沈清不咸不淡地道:“我无意害你,也不想灭了你,只不过你缠上了普通人,我只能逼你出来,我知道他们之前肯定做过什么冒犯你的事,如今他们一家也准备了生鲜祭品,你用过之后,若是愿意,我可度你去轮回,不必再做孤魂野鬼。” 苏大夫和杨王氏大气都不敢喘。 小姑娘闻言,身上的阴气淡了一瞬,仿佛有些茫然和不敢置信。 沈清也不再言语,只是看着她。 大概过了一刻钟,就在杨王氏和苏大夫以为自己要窒息而死的时候,小姑娘开了口。 “……你不是要杀我?” 沈清轻笑了一声,“若我要杀你的话,你觉得你还能撑到现在?” 小姑娘有些忌惮地看了看沈清,大约能够感觉出来,沈清的能耐在她之上,她过了一会儿,有些示弱地小声道:“……我,我也不是有意要害人,是他们先破坏了我的坟和食物……” 杨王氏一听,猛地一个怔愣后,回过神来,她壮着胆子道:“我,我们什么时候破坏过你的坟?小,小姑娘……” 她不知道这么叫对不对,硬着头皮继续道:“我,我们两口子都不认识你,我们都是本本分分的人,从来不做那什么挖坟掘墓的事,你,你别冤枉我们!” “三天前,莲山西,荒地。”小姑娘闻言,磨牙霍霍地挤出几个字。 杨王氏愣了愣,“莲山西边儿……”她像是想起来什么,眼睛一亮,“那天怎么了?我们两口子就是去开垦点荒地,也没做过什么啊?” “我的坟,就在那里!”小姑娘气呼呼地道:“你们不仅要挖我的坟,还挖了我坟上的番薯!” 她年岁不大,一说起这些,又气又委屈,那语气的变化,把苏大夫弄得一愣,仿佛面前不是什么厉鬼,而是个备受欺负的小姑娘。 杨王氏也愣住了,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三天前,你们是不是动了她的坟?”沈清见她不言语,以为她是被吓到了,平缓地开口问道。 杨王氏回过神来,神色茫然,“我,我也不知道啊……莲山西边儿到我家没多远,我们就是想着,那是一块荒山,没人管没人问的,去开了一小块地,打算回头种点药田,三天前……我们是在那儿,这些天我们都在那儿啊,我们没有——” 杨王氏一边回忆一边陈述。 忽然间,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沈清了然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我……”杨王氏面色苍白,嘴角抽搐了好几下,声音有些发抖,“我,我们干活的时候,累了,就想歇一会儿……我带了吃的和水去,但我男人忽然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两块番薯……他说他想吃那个,我牙口不好,不想啃番薯,就拿着自己做的馍馍吃……” 杨王氏额头上流下来一道冷汗,“那,那番薯该不会……” 苏大夫眼前灵光一闪,忽然想起,昨天杨三吐出来的东西里,就有还没有消化掉的番薯。 他猛地看向沈清。 沈清像是早就猜到了,神色平常。 小姑娘却愤愤不平地道:“那就是我的番薯!” 杨王氏:“……” 第三十七章 小姑娘阿葵 杨王氏都快哭了,这谁知道,那番薯下面是个什么东西? 再说,他们去的时候,那里压根没有坟包,就是一块平地啊! 似乎看出了杨王氏心里的疑问,沈清朝小姑娘问了一句:“你应该是个孤魂野鬼,没人供奉,没人祭祀,你的坟是怎么回事?应该没人为你建坟吧?” “……” 小姑娘噎了一下,带着哭腔,好像难过极了,“我,我是被人害死的,把我埋在了山里,没有坟,但那番薯就是长在我尸体上的!” 杨王氏听得她这一番描述,险些吐了。 小姑娘更委屈,说完,直接哇地一下哭起来,但鬼是没有眼泪的,她一哭,两行血顺着黑洞洞的眼眶往下流。 那一幕,险些把杨王氏吓得厥过去。 沈清都觉得有些辣眼睛,她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捏着手诀,在小姑娘肩上轻轻地拍了一下。 紧接着,苏大夫便看到那小姑娘的双眼,逐渐恢复成正常人的双眸,看上去清亮又漂亮。 原本还有些可怕的小姑娘,一下子就变成了清秀可人,惨兮兮惹人爱的小可怜。 杨王氏那备受惊吓的心脏,总算得到安抚,长出一口气。 “你叫什么名字?尸骨在莲花山哪里?”沈清看着暂时恢复正常的小姑娘,觉察出她没有杀念恶意,声音缓和了些许,问道。 她抽泣着,鼻音很重,声音软软的,“我,我……我不太记得了,我只知道我爹娘叫我阿葵,我的尸骨就在莲花山西边那块荒地上。” “阿葵?”沈清顿了一下,“那你是怎么被人害死的?还记得吗?” 阿葵茫然了一瞬,道:“……我也不太记得了,我只记得,我,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她娘的,他们报官了,已经在追咱们了,这小妮子不能留……’然后我就不记得了。” 第44章 苏大夫闻言,看向沈清,猜测道:“听她这么说,像是被人牙子拐走的时候,被官府发现后,杀人逃命。” 沈清点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 她再看向阿葵时的目光,多了些怜悯,“那你还记得你家在什么地方吗?告诉我,我想办法替你找回家人,让他们替你收敛尸骨重新安葬,将来也好有人祭奠你。” “……不记得了。”阿葵摇头,眼睛通红,很委屈,“我不记得了,都不记得了……” 沈清蹙了蹙眉,有些鬼会渐渐忘记生前的事情,但并不多见,且一般都是特殊原因才会如此。 阿葵看着年纪也不小了,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不该连自己家都不记得。 不过她如今只有一缕残魂在这儿,不是本体,沈清也无法窥探出太多,只得试探性地问道:“阿葵,那你还记得你死去多少年了吗?你死的时候多大?” “好多年了吧?”阿葵瘪着嘴,“我也不记得了,但好多好多年了,我死的时候多大……” 她犹豫了一会儿,像是在回想,“爹娘当时刚给我过了五岁生辰。” 杨王氏捂着嘴,惊了一瞬。 苏大夫也是一惊,“可你看着一点都不像是五岁的娃娃……” “我不知道……”阿葵呐呐道:“我有长大,就变得这么大了!” 杨王氏惊呆:“鬼还能长吗?” “鬼有些也会在外貌上发生变化,尤其是像这样的小鬼,如若遇到机遇,一点点长大也不奇怪。” 沈清相比较而言,对这司空见惯了,并没有多么惊讶。 相反,听到阿葵这么说,她更觉得合理了。 她再次看了看阿葵身上那破破烂烂的衣裳,乍一眼看是破衣褴褛,但仔细看,那衣裳确实有点不太合身。 再通过阿葵的话来看,她死的时候才过了五岁的生辰,现如今却是十三四岁的模样,那么她死了大概八九年。 沈清心中大概有数,便拍了拍阿葵的后背,拿掉了那张符,道:“旁边的香案上,有给你的祭品,你先去吃吧,等会儿我带你先去收敛尸骨,再帮你寻家人,渡你去轮回。” “轮回……”阿葵恢复自由,略有些僵硬地歪了歪头,有些好奇,“那是什么?” 沈清:“……” 果然是个孤魂野鬼,连这都不知道。 沈清无奈道:“你在山里就没遇到过其他老鬼吗?没人告诉你,什么是轮回吗?” “没有。”阿葵老实地摇头。 沈清扬了扬眉,打量着她,“轮回是每个人死后,一定会经历的事情。一般只有执念太重或是冤魂,才无法自然去轮回,你这小小年纪什么都不记得,连是谁害了你都不记得,我也有些奇怪,你为什么没有直接去轮回?你是有什么执念,或是特别想要做的事情吗?” “特别想要做的事情……”阿葵眨巴眨巴眼,舔了舔唇角,道:“我想吃阿娘做的桂花糕!阿娘说会去给我做的,可我没有等来阿娘和桂花糕……” “……” 杨王氏自己也有孩子,听阿葵这么一说,眼眶一酸,如鲠在喉。 沈清闻言,将阿葵的话拼凑了一下,大概可以得知,阿葵是被人牙子抱走的,被带走前,她应该和她阿娘在一起,甚至央求阿娘给她做桂花糕,但还没来得及,就被迫和爹娘分开了。 小孩子的记忆,总和常人不一样,执念和想法也不一样。 她或许都没意识到,她是舍不得爹娘,只以为自己是惦记阿娘的桂花糕。 沈清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温声道:“先去吃祭品吧,晚点我给你买桂花糕,去吧。” 阿葵早就饿了,这么多年没有人给她祭奠,她过得还不如一个普通的孤魂野鬼,每天就靠着自己坟上,尸气滋养的番薯过‘口腹欲’,结果番薯还被杨三给挖了。 一听说有吃的,她瞥了瞥旁边的香案,眼睛一亮,便飘了过去。 她是鬼,进食不像常人,说是享用祭品,其实只是享用祭品上的生气。 杨王氏本来见阿葵要过去吃祭品,还有些害怕,却见阿葵只是过去,漂浮在香案上面,吸收着上面的香气,还一脸餍足的模样,仿佛真的吃到了一样。 那模样有些滑稽,有些诡异,又有些让人心酸。 第三十八章 刘家找上门 苏大夫杨王氏两人在旁边站着,看阿葵享用祭品。 沈清却没闲着,她先是走到床边,确认了一下杨三的情况,随后将银针拔了下来,又拿出来一张定魂符,贴在杨三的额头。 杨王氏余光瞥见这边的情况,连忙凑过来,问道:“沈娘子,俺男人没事吧?” “没事了。”沈清收回手,道:“只不过是惊魂扰了几日,魂魄有些不安,先用上一张定魂符,让他睡上半日,待到傍晚,他就能醒了。他醒来之前,你可以去做一些较为好克化的食物,他醒来之后必定觉得饥饿难耐,但也不要让他吃太多,少吃一些,免得伤身,接下来几天,他可能会像是感染风寒一样,虚弱无力没精神,但都是正常的,不必过多担心。” 杨王氏一字一字记下来,得知杨三没事,她喜不自胜,一迭声地道谢:“我知道了,谢谢沈娘子,谢谢沈娘子的大恩大德!” “不必如此,我也是顺手而为。”沈清微微让开来,没把这当作一回事,她随后又嘱咐道:“今日让你丈夫休息一晚,明日一早的话,请他带路,带我去给阿葵收敛尸骨。” 第45章 杨三毕竟冒犯了阿葵,先为她收敛尸骨,也是理所应当的。 杨王氏想也没想,便点头答应:“这是应该的,应该的,我,我今天会先去给她寻一副好棺材,不会委屈了她!” “那倒不必,随便一口薄棺即可,将来会有人为她再次安葬,不必浪费。”沈清知道杨王氏是真的畏惧阿葵,又有些心疼小姑娘,想要做好事,但没必要的事,不必做。 杨王氏闻言,便讪讪道:“那也好……” 沈清没再多说什么。 没过一会儿,阿葵便‘吃’得差不多了,面上带着意犹未尽的神色,仍旧眼巴巴地盯着香案上那些祭品,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还是阿娘的桂花糕更好吃。” 苏大夫和杨王氏哭笑不得。 沈清淡笑了一下,对阿葵招了招手:“过来吧,我带你去找桂花糕。” 阿葵眼睛亮了亮,立即飞扑到沈清身边。 沈清对她笑了笑,抬头朝苏大夫看过去,道:“不知道铺子里有没有桐油伞?” “有的。”苏大夫愣了下,便点点头,“娘子需要吗?” 沈清嗯了一声,“如若有的话,劳烦苏大夫找一把给我。” 苏大夫也没多想,应了一声好,便进了后堂,出来时,手里便多了一把桐油伞。 苏大夫将油纸伞,递给沈清,“今日天气晴朗,娘子要伞作甚?” “有其他用处。”沈清接过来,并未做过多解释,她拿出几张黄表纸,用随身携带的朱砂,画了两张符,贴在油纸伞的内侧。 苏大夫和杨王氏皆是不明所以,但他们很快就看到,那贴了两张符的油纸伞,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明明还是那把油纸伞,但忽然有些低沉内敛的气息,隐隐缠绕,莫名让人觉得很舒服。 沈清撑开伞来,对阿葵招了招手:“进来吧。” 杨王氏和苏大夫不解地对视一眼。 阿葵眨巴眨巴眼,倒像是明白了什么,她没多犹豫,下意识地相信沈清,便飘进了油纸伞的覆盖范围内。 杨王氏和苏大夫便看到,她甫一进入油纸伞下,便嗖地一下,消失不见了。 杨王氏瞪大眼睛,惊疑地问:“沈娘子,阿葵那小姑娘人呢?” “就在伞下。”沈清微微抖了抖伞柄,朝身旁努了努下巴。 然而,杨王氏和苏大夫瞪大了眼睛,也没瞧见阿葵的踪迹。 沈清淡笑,解释道:“桐油伞本有驱邪去疫的效果,我在这伞内动了些手脚,扭转乾坤,可遮盖阴邪之气,这样外人乃至玄门中人,就不会发现阿葵的存在,她就可以随我出入了。” 杨王氏和苏大夫闻言,恍然大悟。 苏大夫道:“原来是这样,我还道娘子这青天白日的,要一把伞作甚呢。” “小小把戏。”沈清不在意地道。 语毕,她顿了一下,朝苏大夫微微欠了欠身,“阿葵之事,我还想拜托苏大夫帮忙。” “娘子言重了,娘子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就是。”苏大夫忙不迭地拱手回礼。 沈清也没客气,“我是想请苏大夫帮个忙,替我查一查八九年前,平凤镇中失踪女童的案子,看看能否找到阿葵的家人,若有家人为她收敛尸骨再送葬,于她而言也算是了却人世间最后一点留恋,方便她转世轮回。” 苏大夫一听是这事,想也不想便答应下来,“这事儿,娘子不说,我也会帮着打听,小姑娘实在是可怜,我们能做的也不多,只能略尽绵薄之力了。” “如此,就有劳苏大夫了。”沈清冲苏大夫福了一礼。 苏大夫连连摆手,不敢接受。 杨三的事情告一段落,沈清约莫着,刘家的人应该也快上门了,便没有再在杭氏药铺久留。 她嘱咐杨王氏好生照顾杨三后,便告辞离开。 苏大夫将她亲自送到门口,嘴上还在说阿葵的事儿,“阿葵姑娘的事,我放在心上了,稍后我便去府衙询问,听阿葵姑娘的意思,当年她父母曾经报过官,查起来应该并不困难,待我这边稍有头绪,我便去找娘子。” 沈清道了一声谢,刚想转身离开,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道欢喜的呼声。 “沈娘子?” 沈清脚步一顿,转过身,和苏大夫一道,循声望去。 就见刘管家带着一名道人,和几名小厮,从不远处走来。 看到沈清,刘管家更是满脸的喜色,走到近前,一改之前的傲慢态度,连连对沈清拱手作揖,“沈娘子,可算是找到您了!” 苏大夫看到刘家人这态度,稍稍有些怔愣。 沈清倒像是早有所料,淡淡地一挑眉,道:“刘管家找我?怎么,莫不是刘家还想跟我论一论昨日的对错?” “沈娘子哪里的话!”刘管家飞快地摆手,赔着笑脸道:“我们没这个意思,昨日千错万错,都是我们刘家的错,我们怎敢再说旁的?我们今日来,是想请沈娘子高抬贵手,放过我们老爷,没有其他意思。” 第三十九章 大师言重了 刘管家带着允吾大师,恨不得将平凤镇翻了个底掉儿,好不容易才找到沈清,他什么都不想说,只想请沈清高抬贵手,留刘员外一命。 刘管家一个劲儿地赔罪,“昨日是我们有眼无珠,冲撞了娘子,都是我们的错。惊吓到了娘子的大嫂,我们也已经送去了厚礼,为其压惊。娘子放心,往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还请娘子饶过我们这次,放过我们家老爷吧!” 第46章 “厚礼?”沈清眉峰微微一动,“你们去过我家了?” “是是是。”刘管家不敢隐瞒,赔着笑脸,道:“一早起,我带了厚礼,本想去娘子家赔罪,奈何娘子不在家,我只能先把礼物放下,再来寻娘子。” 沈清瞬间就明白了刘管家的意思,这可不仅是压惊之礼,还成了威胁之礼。 刘管家那话的言外之意很显然就是,陆家已经收了他们刘家的赔罪,她要是再揪着不放,那就说不过去了。 沈清气笑了,倒是有些佩服刘管家,还真是个人才。 她神色淡了淡,刚要拒绝。 “这位娘子……”刘管家身旁那位道人打扮的老者,忽然走出来,朝沈清念了一句福寿无量天尊,“你我都是同修,皆是道门中人,我观娘子也非邪修恶道,应当知晓,不该用此邪术害人。昨日之事,或许是刘员外不该为之,得罪了娘子,娘子要惩罚一二,如今也已经得偿所愿,不如就此算了,真要闹出人命来,对娘子修行也是毫无益处的。” 沈清闻言,上下打量他一眼,看得出来,这个老道有两把刷子。 再看他跟刘管家一同来的,沈清便猜到了,八成是刘家先请了他去,可她在刘员外身上留了一手。 除非找来比她修为更高的人,否则救不了刘员外。 而如今是末法时代,灵气式微,纵然沈清灵气不多,可她有的是旁人没有的经验和术法。 她可以肯定她所布下的禁制咒,在这里还没有人能够打破。 而刘管家带着这个道人,出现在这里,也能够证明沈清的自信。 “既然你我是同修,你就应该知道,我并非肆意出手伤人,刘员外如今不过是得到报应。”沈清望着允吾大师,神色淡然,“如今缠着他的,都是被他害过的怨魂,缠着他也理所当然。” 允吾大师闻言,有些诧异地看着沈清。 打从第一眼,他就发现,沈清身上灵气至纯,世所罕见,且眉宇之间尽是纯净之气,可见天赋和修为比一般玄门中人更强。 他觉得,沈清并非毒辣刁钻的人,才会出言相劝。 却没想到沈清会这么说。 允吾大师皱了皱眉,又看了看沈清手中撑着的油纸伞,只觉得那伞都非同一般,瞧着是个灵物。 他并未看到伞下的阿葵,只是直觉,像沈清这样的人,不会自毁前程。 他便耐心劝道:“娘子,虽然那些冤魂都算是刘员外的报应,但刘家祖上阴德庇佑,并没有报应到他身上,如今这些,是你擅自干预才导致的,倘若刘员外将来有什么闪失,这因果岂不是还要算在你头上?” 允吾大师还是好言相劝,“刘家已经知错,且保证不会再犯,娘子为何不能高抬贵手呢?” “是啊,娘子。”刘管家连忙附和:“我们真的已经知错了,您放心,昨日之事,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但请娘子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计较,求求您了!” 刘管家连连拱手作揖,作小伏低,神色也很诚恳。 沈清并未着急开口,其实,她并不想真让刘员外去死。 正如允吾大师所说,纵然那些冤魂是被刘员外害死的人,可刘员外祖上有阴德庇佑,否则以他现如今的做派,早就不知道遭了多少报应。 她贸贸然插手干预,也不敢保证,因果就不会算在她头上。 玄门中人,不可用邪术害人,这是铁律。 更何况……刘员外已经有了自己的报应,只不过他还未曾察觉。 沈清思及此,眉眼间尽显冷淡,像是不想同意,却又不得不同意,“既然有同修帮你们刘家说话,你们刘家又已经知错,我也不好再咄咄逼人。”她不耐地出了口气,“算了,你带我去见刘员外吧。” 刘管家闻言,大喜过望,连忙做出个请的姿势,“娘子这边请!老奴这就带娘子去!” 沈清不耐烦地点点头,一句话也不想多说似的。 刘管家见状亦是噤若寒蝉,忙不迭地带着沈清和允吾大师,赶回刘家。 沈清临走前,朝苏大夫使了个眼色,叫他不必担心。 苏大夫看得出来,一切尽在沈清的掌握中,并没有多担心,他了然地冲沈清拱了拱手,待沈清走后,他便径直去了县衙,打听八九年前的女童失踪案。 沈清跟着刘管家和允吾大师,前往刘家。 路途上,允吾大师跟在沈清身边,瞧着她钟灵毓秀的面相,不由多看了两眼,好奇地问道:“娘子何时开始修炼的?我瞧娘子根骨与天赋非同凡响,修为定然也远在贫道之上。” 沈清不太想闲聊,只说了一句,“大师言重了。” 不愿多说的神情挂在了脸上。 允吾大师也是个极有眼色的人,见此,不好多问,只得在心里好奇。 原本听刘管家所述,他还以为害了刘员外的‘罪魁祸首’,定是个年纪不小的女道,却不想是个小姑娘。 以沈清的年纪来看,纵然在娘胎里就开始修炼,满打满算不过十五六年。 这样一个小姑娘布下来的咒术,他竟然都无法打破。 那只能说明,这小姑娘的修为,远在他之上。 允吾大师认知到这一点,心里更是疑窦丛生。 偏偏沈清不愿意说,而他从沈清的面上,也看不出来什么情绪,只得作罢。 第47章 几个人就这么沉默着,回了刘家。 沈清跟随刘管家和允吾大师一道,进入刘员外住的小院,甫一进去,便听到有女子吵闹的声音。 “你们这些下人真是反了天!老爷病了怎么不跟我说?谁让你们私自动库房,还拿走了那么多好东西?” 那女子声音中气十足,气急败坏,透着舍不得好东西的肉痛。 刘管家听到那声音,神色变了变,对沈清赔笑了一下,转过头,便看到有个穿着华服,打扮花枝招展的女子,站在廊下,掐着腰正在骂那些下人。 第四十章 是个好东西 那妇人年纪不大,三十出头,容貌上乘,穿了一身鸳鸯戏水花纹的长裙,保养得很好,瞧着水当当的,那模样和刘员外委实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刘管家看到她就有些头疼,这是刘员外头些年后娶的续弦。 刘员外第一任妻子,早些年便病逝了,刘员外便迎娶了比自己小了十多岁的娇妻花氏。 花氏也算争气,嫁入刘家没多久,便给刘员外生了个小少爷,也就是如今痴傻的小少爷。 虽然小儿痴傻,却是老来得子,因为这个孩子,刘员外对花氏倍加宠爱,花氏随后也生下了两个女儿。 许是被骄纵太久,花氏一向刁蛮任性,花氏出身不高,大字不识几个,却爱财得很,往日一个铜板的花销,她都要盯半天。 这次为了向沈清和陆家赔罪,刘家必然得大出血,按理来说,刘员外如今昏迷不醒,刘家的大小事务,应该由花氏做主。 可刘管家素来知道花氏的性格,便瞒着花氏,偷偷拿着刘员外以前给他的私印,从库房里淘了不少好东西送去陆家。 花氏眼下必然是知道了,才在这闹。 “夫人——”刘管家头疼不已,但却不得不上前。 他走过去,对花氏行了一礼,道:“夫人莫要生气,那些东西是老爷应允了的,夫人若是不信,大可以等老爷醒来问老爷便是。” 花氏一看到刘管家,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刘员外虽说事事都听她的,也宠着她,可也偏爱刘管家,家里的账房钥匙,都是跃过她,交给了刘管家的。 若不是知道刘员外重色,不好南风,她都要以为,刘员外和刘管家有一腿。 花氏虽说是这府上的夫人,可实权都在刘员外和刘管家手里,刘员外也就算了,一个下人都敢骑到她头上,她自然不痛快。 闻言,她便阴阳怪气地一笑,“老爷如今都不省人事了,你跟我说是老爷应允的,就是老爷应允的了?焉知不是你这个狗腿子,瞧着老爷病了,我一个女人好糊弄,偷偷转移刘家的财产?” “夫人这话便是诛心了。”刘管家神色变了变,带着些许的不悦,“我侍候老爷三十多年,整个刘家上下,谁不了解我的为人?我的话,夫人若是不信,那就等老爷醒来主持公道就是!” 花氏见他硬气得很,心里更是生气。 刘管家却懒得理会她,直接转身朝沈清和允吾大师做了个请的姿势,道:“两位里面请吧,老爷就在里头。” 允吾大师微微颔首。 沈清已经提步朝屋内走去,不想听他们刘家那些腌臜事。 “等等!”花氏一眼瞥见了容貌出挑的沈清,抬手拦下他们,吊着眉梢,目光闪烁地看了看沈清,朝刘管家怒声道:“刘管家,你这时候带个姑娘家往老爷屋里闯是想做什么?” “夫人不要误会,这两位都是来给老爷治病的,夫人还是别拦着他们了,如今给老爷治病要紧。”刘管家十分头疼,不想跟花氏浪费时间,话音落,不待花氏再说什么,他便朝旁边的婆子吩咐道:“先将夫人请下去,待老爷醒了,再请夫人过来探望。” “刘仁,你敢!”花氏见刘管家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眼睛一瞪,气得胸口大幅度起伏着。 刘管家没多少耐心,冲婆子打了个手势。 刘管家在府中多年,在刘家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却刘员外,他就是刘家说话最算数的人,连花氏都比不了。 刘家下人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没多犹豫,便走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花氏。 花氏气个半死,冲着自己身边带着的丫环婆子喊起来:“你们都是死的吗?还不赶紧把她们给我拉开!” 花氏身边的丫环婆子犹疑不定,刚要行动,刘管家便扫了她们一眼,“我看谁敢!” 那些丫环和婆子,立即被吓住,一时间不敢动作。 “刘仁,你这个王八羔子,你竟然敢这么对我!”花氏气红了眼,毫无形象地咆哮起来,那姣好的面容,也显得狰狞起来。 刘管家充耳不闻,让那两个婆子将花氏拖了下去。 花氏不停地挣扎和咆哮,可院子里的人都不敢乱动。 花氏虽然是刘员外的夫人,可论得宠,刘管家到底是独一份的,而且花氏唯一的儿子,还是个痴傻的,将来这刘家会落在谁手里,谁也说不定,一时间众人都不知道该不该帮花氏。 眼瞧着花氏被拖下去,跟她来的那些丫环婆子,忙不迭地追了上去。 在她们从身边经过的时候,沈清几不可查地瞥了一眼,其中一个个头较高,面容姣好的婆子,她微微眯起眼来。 第48章 “沈娘子,允吾大师,我们进去吧。”刘管家没有察觉这一点,见花氏终于被带了出去,他松了一口气,再次朝沈清和允吾大师,做了个请的姿势。 沈清淡淡地嗯了一声,收起伞,连同阿葵一并收入其中,随后提步进入房间。 允吾大师和刘管家紧随其后。 一进入房间,沈清便察觉到了浓重的阴气,她微微一扬眉。 早就知道刘员外没少作孽,却不想刘员外作孽这么多。 她一张引冤招阴符下去,竟然招来这么重的阴气! 看来刘家祖上阴德真是十分之厚重啊,竟然能保住刘员外这么久没遭冤魂索命。 沈清一边想着,一边瞥了眼房间内的一个角落。 在那里,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层层叠叠地交织着不少虚影。 沈清一眼扫过去,发现都是妙龄少女。 再联想到,以前就传出过不少女子死在刘家,她眉眼里透出一丝厌恶。 她转过头,看向床榻。 刘员外依旧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在他的枕边,还放着一把造型古朴简单的利剑。 瞥见那利剑,沈清目光一顿,眼睛微微亮了亮,她看得出来,那是一把好剑,其上杀气和灵气都十分充沛,看那模样似乎已经养出了剑灵。 真是个好东西。 怪不得,那些冤魂没有靠近刘员外,敢情是有这东西镇着。 第四十一章 用邪术害人 沈清看了那利剑一眼,提步走向床边。 即便有神兵利器护法,刘员外的状态,依旧是肉眼可见地差,他整个脸上毫无血色,人也蜷缩成一团,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似的,哆嗦个不停,完全没了意识。 “娘子?”刘管家见她站在床边未动,唯恐沈清临时反悔,有些忐忑地,带着催促的语气,喊了她一声。 沈清瞥他一眼,并未说什么,抬手捏诀,点在刘员外心口以及肩周几个穴位。 下一秒,一张符便从刘员外的心口飞了出来。 那符箓接触到空气,顿时变成了一缕青烟,消失在空气中。 沈清单手捏诀,又在刘员外周身穴道点了几下。 允吾大师在旁边看得惊奇,和刘管家便见,刘员外的气色渐渐地好了起来,眉眼之间也没有方才那么痛苦了。 允吾大师惊奇不已地捋着胡子,沈清方才那手法,并不像是寻常道人,与他所接触过的道人术法,都不一样,他一时间都不知道,沈清做了什么。 “娘子,我家老爷这是没事了?”刘管家看见刘员外的脸色红润了些许,顿时欢喜地问道。 沈清收回手,“只算好了大半。” 刘管家面上笑意顿时僵住,“娘子……此话何意啊?” “允吾大师不是说了吗?我所下的不过是引冤招阴咒。”沈清拿出来一块帕子,擦了擦手指,“所谓引冤招阴咒,招来的自然都是刘员外的血债,他自然是要偿还的。” 话音落,沈清袖子一番,打出去一张符,到西侧的角落上。 允吾大师和刘管家立即回头看,便见许多妙龄少女的虚影,一一展现在他们眼前。 足足有十多个! 允吾大师都惊了一跳,他原本只察觉到屋内阴气重,猜测有不少冤魂,却不想竟然有这么多! 允吾大师瞠目结舌地看向刘管家。 刘管家也没料到,这些冤魂竟然还在! 看到那些冤魂和各色狰狞的面容,以及身上各种各样的伤口,刘管家脸色惨白,险些吓得厥过去。 他猛地往后退了几步,狠狠撞上了旁边的桌子,才停下来。 他却顾不上疼,惊恐万分地看着那些冤魂。 那些冤魂这时候才发现,刘管家和允吾大师这些人,已经能够看到她们的存在。 她们望着刘管家的目光,顿时更加怨愤和狰狞起来,一双双或惨白或漆黑的眼珠子,恨不得沾在刘管家身上。 甚至有几个‘人’,蠢蠢欲动,想要扑过去。 如果说,刘员外是害死她们的罪魁祸首,那么,刘管家就是帮凶! 她们痛恨刘员外,也痛恨刘管家! “别,别过来……”刘管家看到她们要过来,吓得往后缩,可他身后是一张桌子,根本没有后退之路。 他只能求助地看向沈清,“娘,娘子救我!快除掉这些厉鬼!” “她们是刘员外的血债,未得补偿,我怎么除掉她们?”沈清冷冷地说了一句,而后看了那些冤魂一眼。 那一眼冷冷淡淡,却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 像是一道灵山压下来。 那些蠢蠢欲动的冤魂,顿时缩成一团,不安且警惕地望着沈清。 她们不太明白沈清到底是什么人? 看沈清那模样,一会儿像是来帮她们的,一会儿又像是来害她们的。 而且沈清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力量,让她们忌惮。 她们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娘子!只要娘子能……能够弄走她们,怎么样的补偿,我们刘家都愿意去做!”刘管家见那些冤魂不再乱动,更加信服沈清的能力,连忙恳求道。 沈清微微一挑眉,“是吗?你可以替刘老爷做主?” 刘管家张了张嘴。 未等他说话,沈清指尖翻出来一根银针,直接朝刘员外人中扎了一针。 第49章 刘员外身体旋即抽搐了一下,未几,他猛地睁开眼,鬼喊鬼叫地坐起来。 “鬼啊!有鬼,刘仁,有鬼啊!有——” 刘员外惨叫着,一坐起来,他便看到房间内有不少人。 他一眼就看到了沈清,声音戛然而止,有些茫然,像是没反应过来。 “老爷,老爷你醒了!”刘管家看到他苏醒过来,喜不自胜,连忙冲到床榻边。 “……你……” 刘员外顶着一双肿胀的双眼,惊愕转变成愤怒地盯着沈清,“你这个小贱人,你还敢出现在老子面前!爷杀了你!” “刘老爷真是好大的口气啊。” 沈清呵的一声冷笑,指尖忽然飞出一丝灵气,打在了那些冤魂身上。 允吾大师眉心一跳,“不……”他喊了一声,还未来得及阻止,那些冤魂便感觉到,利剑对她们的威胁突然消失了。 她们惊喜地对视一眼,又看了看沈清,顿时明白是什么意思。 一群人望着刘员外,眼底的恨意再次汹涌起来,仿佛看到了等候已久的猎物一般,呼啸而出,一窝蜂地冲向刘员外。 刘员外这时才看到那些半透明的虚影。 和他梦中见到的鬼,一模一样。 刘员外惨白着脸,顾不上沈清,便再次惨叫起来:“鬼啊,有鬼!刘,刘仁快想办法,你快想办法,把她们赶走!” 刘员外一边往后退,一边冲着刘管家喊。 允吾大师脸色沉了沉,手中拂尘一甩,作势便要上前。 沈清却在这时,回过头,淡淡地看他,“大师还是莫要插手的好。” 允吾大师黑着脸,“你这是用邪术害人!” “我如何做,我自有分寸。”沈清目光冰冷。 允吾大师却是一愣,在沈清那眼神里,看出来另外一层意思。 他惊疑不定,一时间便没有再上前。 沈清淡然地收回目光,望着那些冤魂,冲向刘员外,没有丝毫的动容之色。 刘管家看到那些冤魂,早就被吓得腿软了,刘员外是冤魂索命的对象,他何尝不是? 他哪有本事替刘员外撵走这些冤魂啊! 他吓得紧缩在床头,舌头好像都丢了似的,说不出话来。 那些冤魂一拥而上,很快扑在了刘员外的身上。 刘员外便感觉到阴气阵阵袭来,有无数双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双腿、脖子,不断地撕扯着他,仿佛要将他撕碎一般! “啊!!!!” 刘员外大声尖叫起来,房顶几乎要被他掀翻。 守在外面的刘家下人都被吓了一跳,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进来。 第四十二章 空着手回去 沈清听着刘员外的尖叫,神色淡淡地把玩着手里的纸伞,如同没有听见。 刘员外痛呼连连,那些冤魂只顾得缠着他,都忘了刘管家。 刘管家缩在旁边,看着那些冤魂交织在刘员外身上,浑身直哆嗦,吓得够呛。 他蓦地反应过来,膝行爬到沈清面前,叩首:“娘子,娘子我们知错了!我们真的知错了,求您制止这些厉鬼冤魂吧!她们想要什么补偿,我们刘家都认,都认!” 沈清打量他一眼,轻笑着问了一句重复的话:“刘管家,你做得了主吗?” 刘管家愣了一下,立即明白过来沈清是什么意思,他吞咽下口水,转过头,朝着床上的刘员外喊道:“老爷,老爷您赶紧认错,和沈娘子服个软吧!” 他一边哆嗦着,一边用尽量婉转的口吻,跟刘员外说了一遍,他今时今日所遭遇的一切,都是沈清导致的,让他向沈清求饶低头。 沈清本来已经打算放过刘员外,如今这么做,显然是被刘员外一醒过来那态度气到了。 刘管家只好求刘员外好言相求,别再折腾什么幺蛾子! 刘员外在万分恐惧之下,将刘管家的话听了个大概,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在惊恐之外,又多了一分愕然。 不明白沈清哪来的这么大的本事,竟然敢这么对他! 没等刘员外想出个所以然,空气中便响起咔嚓一声,骨断的声音——一个女鬼折断了他一只手。 刘员外的惨叫,紧随其后,响彻房内,“我的手!” 他痛呼不已,顾不上多想,挣扎着向沈清求饶。 “沈,沈娘子,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在太岁头上动土,都是我的错,我知道错了,但,但求沈娘子收了神通吧,我……我真的受不了了……” 沈清笑意淡淡,“刘员外言重了,您是平凤镇里的王法,怎么会是您有错呢?” “是,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刘员外忍着痛,龇牙咧嘴,“那些话,都是我随口乱放的屁,娘子别放在心上!饶,饶过我这次吧……” “老爷,这些冤魂都是以前枉死在我们府上的,娘子的意思是,要您答应给她们一些补偿。”刘管家在旁边出言提醒道。 刘员外和刘管家相识相交这么多年,立即明白过来,连连点头:“是是是,我……我一切都听娘子的……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要,要什么补偿,娘子尽管说就是……” “这些都是你欠下的血债,自然是血债血偿。”沈清淡淡地戳了一刀在刘员外心上。 刘员外一听,呼吸差点停了,愕然又艰难地看向沈清。 第50章 沈清看见他脸上的恐惧,嗤笑一声,话锋一转,“但念在你们刘家祖上有阴德庇佑,我今天可以饶你一命。” 话音落,她一抬手,几张灵符飞了出去,落在那些冤魂身上。 那些冤魂的动作顿时一僵。 沈清指尖微动,勾了几下,像是有无形的线,将她们串联起来。 沈清手腕动了动,便将她们从刘员外的身上拖到了床边。 刘员外呼吸得到自由,先是松了一口气,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而那些冤魂,在最初的怔愣过后,反应过来,含恨地望向沈清。 她们原以为沈清是来帮她们的,却不想沈清一而再地阻挠她们! “别这么看我。”沈清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就算我不插手,让你们杀了他,对你们也没什么好处,冤魂杀人是要付出代价的,那代价是你们付不起的,轻则受天地伦常惩处,尝受万箭穿心之苦,重则魂飞魄散。无论是哪一个,你们都不会愿意承受的。” 那些冤魂表情立即凝滞。 沈清不再看她们,转而看向刘员外,“我可以阻止她们杀你,但你欠她们的血债,必须偿还。” 刘员外看到那些冤魂虎视眈眈的目光,便吓得腿软,哪敢再说别的,一迭声地答应下来,“好!好!只要娘子留我一命,让我怎么偿还我都答应!” 允吾大师看到这里,总算明白过来,沈清方才那一手,便是故意为之,为的就是逼迫刘员外低头。 他捋清楚了这个意思,便没再说什么,只等沈清的处置。 沈清闻言,直截了当地道:“第一,找回她们的尸骨,将她们埋入刘家的祖坟,享受刘家的香火供奉,且必须是风光大葬。第二,好生赡养她们的父母家人。” 她盯着刘员外,意味深长地道:“我只提出这两个要求,原本我是想让你去县衙认罪的,但我知道,你们刘家便是平凤镇上的地头蛇,即便你去认罪,你也有办法,不受律法惩处,所以我就不浪费口舌了。” 刘员外面皮抽搐着,略有些讪讪。 沈清继续道:“所以,我只提出这么两个要求,你要是答应了,她们往生轮回,你往后安生度日,两全其美。” “我答应,我答应!”刘员外一听,想也不想便点头答应下来,“娘子放心,我肯定会为她们风光大葬!她,她们原本就是嫁到我们刘家的人,葬入刘家的祖坟也是应该的!娘子放心,我,我绝对不会亏待她们和她们的父母家人!” 那些冤魂闻言,方才肆意的杀气,已经浅薄了许多。 诚如沈清所说,她们做鬼的时间也不短了,也知道人鬼有别,老天总归偏向活人。 她们若真是动手杀了刘员外,她们也没什么好下场,自己的尸骨照样丢在荒山野岭,父母家人依旧无人照顾。 倒不如现在这样…… 沈清听刘员外答应,便看向她们,轻声道:“如今这已经是我能够为你们争取到的,最好的补偿了。你们已经死在他手上一次,他也有了自己的报应,不必再把自己彻底搭在他手里。就这样吧,待他将你们安葬后——” 说到这,沈清话音一顿。 她目光流转,忽地转过头来,看向允吾大师,“待刘员外将她们这些可怜人安葬后,不如就请大师为她们超度轮回,做一场法事,如何?” 允吾大师一愣,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点到他。 面对允吾大师怔愣的目光,沈清微微一笑,“大师既然已经走了这天,也看了半天的热闹,就别空着手回去了。” 第四十三章 提醒你一句 允吾大师旋即明白过来,沈清这就是看他太闲了,怪他方才不论是非,想要保下刘员外。 他神色尴尬起来。 沈清在这时又道:“我看得出来,大师也算是福泽深厚,刘家既然能请你来,大师就不是寻常的散修道人,自然有道门依仗,这样大型的超度法事,交给大师最为合适。大师,您说是吧?” “……” 沈清这话也是言之有理。 允吾大师虽爱财,却也有担当,闻言便没再推辞,甩了一下拂尘道:“福生无量天尊,娘子所言正是,老道也该略尽绵薄之力,既如此,这事儿老道便包揽下来了。” 沈清闻言,并不意外,直接看向那些冤魂,道:“如此,你们可还算满意?” 冤魂们还有些迟疑,她们心里其实还是更想杀了刘员外。 沈清心里了然,低低地说了一句,“他祖上积德,有阴德庇佑,你们也伤不了他,不是吗?” 冤魂们神色变了变,有些蔫吧。 她们知道沈清所说是事实,如果她们真的可以杀了刘员外,就不至于这么多年,无法靠近刘员外,更无法伤他分毫了。 真要这么僵持下去,确实对她们百害而无一利。 一群冤魂对视一眼,很快就有了决断。 她们齐整整地朝沈清行了一礼,道:“我们知道娘子是好人,那我们就都听娘子的。” 刘员外和刘管家没听到沈清低语的那一句,但见冤魂们松口,他们提着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一些。 沈清冲她们点点头,便朝允吾大师道:“那么,她们就交给允吾大师了。” 允吾大师无奈,应了一声:“娘子放心就是。” 第51章 沈清微微颔首,又看向刘员外,稍稍掐指算了一下后,道:“三日之后,便是良辰吉时,宜收殓入葬。今日便请刘家,先去寻回她们的尸骨,再寻上好的棺材,为她们收殓,三日后下葬吧。” 微微一顿,沈清意有所指地补了一句:“刘老爷应该没意见吧,这么做不为难吧?” 刘员外哪敢说别的,神经紧绷着,连忙道:“当然,我当然没意见!一切就听娘子吩咐,我今日便让人去寻她们的尸骨!” “不准叫其他人去。”沈清冷淡地打断了刘员外的话,着重道:“此事,需要你亲力亲为,所有尸骨需要你一人捡拾,每找回一人尸骨,你还须得为她们磕上三个响头。来日风光大葬时,你须披麻戴孝,为她们守灵三年。” 刘员外愣了一下,有些傻眼。 见他没反应,沈清眯起眼来,“刘老爷这是不愿意了?” 那些冤魂闻言,立即凶神恶煞地看向刘员外。 “老爷!”刘管家一看,生怕沈清又把那些冤魂放出来,连忙拽了下刘员外的胳膊。 刘员外骤然回过神来,对上那些冤魂的目光,忐忑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忙不迭地道:“我,我都答应,我都会按照娘子所说的去做,娘子放心!” 沈清也不怕他使诈,“不用让我放心,关键是让她们放心。刘老爷的所作所为,若是没让她们满意,自然有她们寻上刘老爷,我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往后的,便看她们的意思了。” 刘员外听出来沈清这话里的暗示,顿时一个激灵,不敢再有其他小心思,“我,我知道了,请各位放心,我刘兴贵定然说到做到!” 那些冤魂闻言,神色才好看了些许。 沈清掸了掸衣袖上沾着的阴气,像是想起什么,忽然道:“对了,此件事了,我还有一件事。” “……” 刘员外闻言,额角突突地跳了两下,却不敢置喙,点头哈腰地问道:“娘,娘子还有什么事?” “倒也没什么,就是想向刘员外讨一件东西,不知道刘员外肯不肯割爱。”沈清难得对刘员外微微笑了一下。 刘员外却寒毛直竖,直觉这不是什么好的征兆,他硬着头皮问:“不,不知娘子想要什么?” “我要的东西也很简单。”沈清目光落在床上枕边那把利剑上,“我只是瞧着刘员外手里这把剑,甚是合我的眼缘,不知道刘员外可否愿意割爱?若是刘员外愿意,我出钱买也是省得的。” 刘员外这才注意到,床上还有把剑。 这把剑是他花了重金,从外面收来的古剑,说是前朝的将军之剑。 他不会舞刀弄剑,这剑放在家里,也就是抬抬脸面,偶尔聚会拿出去炫耀一番。 要说有多喜欢,那谈不上。 只是这把剑,花了刘员外不少钱,这么送出去,他都肉疼。 可沈清都开口了,他哪里敢拒绝? 他生怕自己如若拒绝,沈清又招来一批厉鬼! 此番,他便去了半条命。 再来一次,他真是要彻底折在这上头了。 让沈清掏钱买回去,他也是不敢的。 刘员外稍稍犹豫了片刻,便忍着肉疼,一咬牙,干笑道:“娘子若是喜欢,拿去就是!都说宝,宝剑配英雄,娘子也算是盖世英雄了,这宝剑自然更配娘子,留在我手里,反而是糟践了!” 刘员外深知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一顿彩虹屁吹完后,便双手捧起那剑,像是要亲自送给沈清。 只可惜,他现在依旧浑身绵软无力。 他感觉到双手脱力,只好将剑递给刘管家,让他送给沈清。 刘管家明白,赶忙接过来,膝行到沈清面前,双手奉上。 沈清也没客气,直接拿了过来,在手里耍了一下,倒是很趁手,她便冲刘员外一笑,“那我就先谢过刘员外了。此间事了,我就不叨扰刘员外了,刘老爷切记好好休息。” 语毕,沈清迆迆然地冲刘员外一福身,拿着宝剑,大摇大摆地走了。 刘员外见她要离开,狠狠松了一口气,如同送走了一座瘟神。 但是,沈清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了下来。 看到‘瘟神’不走了,刘员外心脏又提了起来。 沈清却转过头来,看向他,别有深意地一笑,道:“看在这宝剑的份上,刘员外,我再提醒你一句,昨夜在玉昭馆内,我对刘老爷所说的话,字字真切,绝无虚假,刘员外如若不想替别人养孩子的话,最好查查府上的夫人小妾,还有——夫人身边那些女人。” 第四十四章 孩子是谁的 沈清着重咬着‘女人’这两个字。 说完,冲刘员外嫣然一笑,转身离开。 她这次是真的走了,刘员外和刘管家却傻了眼。 两个人对视着,都不知,沈清那话是何意。 刘员外慢吞吞地想起来,昨夜在玉昭馆,沈清便提过,让他小心提防给别人养孩子…… 当时他根本不相信沈清的话。 可时至今日,容不得他不信。 沈清也不像是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的人。 那么,这话到底是何意? 刘员外眉心突突地跳,总感觉浑身不得劲儿。 允吾大师听得沈清的话,也觉得她意有所指,他捋着胡子思忖半晌,并未说什么。 第52章 他看了看旁边那些冤魂,从袖中拿出一支三清铃,这是他们仙云观祖师爷留下来的,受过灵气滋养,香火供奉,是个好宝贝。 允吾大师拿着三清铃,对着那些冤魂,念了一道口诀,那些冤魂立即嗖地一下,被收进了三清铃之中。 刘员外和刘管家看到这一幕,心思立即被吸引过去。 得见那些冤魂全部消失,刘员外狠狠松了一口气,跌坐在床上。 “刘老爷。”允吾大师见状,一手拿着三清铃,一手甩起拂尘,冲刘员外行了一礼,道:“贫道还有一事,需要刘老爷解答。不知这些女子是怎么死的?请刘老爷如实告知,三日后,贫道也好知晓,该布置何等的往生渡化之法事,如若不然,恐怕无法一下子渡尽她们心中的怨气。” 刘员外和刘管家闻言,对视一眼,神色都颇为尴尬。 允吾大师并不是八卦之人,他这么问,确实是想为三日后布阵做准备,超度的法事,也讲究量度大小,若是不能准确得知她们因何而死,恐有不妥之处。 见刘员外和刘管家神色迟疑,允吾大师念了一句福生无量天尊,低声道:“刘老爷不必紧张,今日之事,出你口入我耳,绝不会再有第四人知晓,便是沈娘子那里,贫道也不会去告知,刘老爷尽管放心就是。” 刘员外心里忐忑,他心里并不想提起那些事,也觉得丢人。 可他更怕允吾大师无法送走那些冤魂,使得她们再来纠缠自己。 一想到那些可怕的冤魂,刘员外便是一阵胆寒,只得硬着头皮道:“那些女子原本是嫁进我们刘家,给我那小儿子做儿媳的,但我小儿痴傻好色,每每作事无度,就害了她们的性命。” 允吾大师闻言蹙了蹙眉,他看得出来,刘员外神色躲闪,并未说实话,他压了压声音,带着些微不悦道:“刘老爷所说可属实?贫道说了,这事儿不能作假。” 刘员外脸色又白又红,只得求助地看向刘管家。 刘管家也是头皮发紧,可事到如今,又不能不说,他便忐忑地说出了实情。 那些少女,确实是嫁进府来做小少爷夫人的。 刘员外的小儿子,虽然痴傻,但极为好色,只喜欢漂亮又年轻的姑娘。 话说回来,男人之中又有几个不喜欢小姑娘? 刘员外也不例外。 刘员外本身便是好色至极,小少爷可以说完全是遗传了他爹的性子,父子俩在美色的审美上,出奇地一致。 这就导致,很多送上门来给小少爷的女子,刘员外也喜欢。 而刘家的小少爷,虽好色,但痴傻不能人道,压根不知道怎么行夫妻之实 ,只是喜欢抱着那些少女同寝。 刘员外便借着给小儿子娶媳妇的名头,实则是为自己找新鲜和刺激。 那些传言中,被刘家小少爷折腾致死的少女,其实都是刘员外害死的。 刘员外好色又喜欢新鲜,也怕他睡了儿媳的事儿传出去后,不太好听,导致再也没人愿意嫁进来。 是以,他在折腾过那些少女后,都会将其处死,由刘管家代为处理尸体。 若是外人问起,便推说是小少爷痴傻,控制不住自己,才害了那些女子。 而刘员外名下开办玉昭馆,本身也就是为了寻找新鲜美人,那些冤魂里,便有不少女子,是玉昭馆刚收进来的,长得漂亮又干净,就被先送上了刘员外的床榻,还有一些都是穷苦人家但面容生得还不错,被刘家威逼利诱强娶进家门的。 那些人本身就没什么家世背景,是以,就算死在了刘家,也无人敢为她们申冤。 允吾大师听闻这些来龙去脉,看向刘员外和刘管家的目光,很是一言难尽。 这……简直荒唐至极! 他快速在心里念了几句往生咒,懒得再同刘员外和刘管家说什么,只道了一句:“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刘老爷还是将沈娘子的话听进去为好,她不会胡言乱语更不会无的放矢,既然开口,必定有迹可循。” 语毕,允吾大师转过身,快步离开了刘家这腌臜地。 刘员外被允吾大师这一番话说得,心跳如擂鼓,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不由朝刘管家看过去,“刘仁啊,你说他们这话都是什么意思?我那些儿女……不是我的?” 刘管家也有些迟疑,但沈清和允吾大师两个人的话,容不得他不相信,他犹豫地道:“老爷,要不然咱们在府上查一查?” 刘员外拧着眉:“你……也觉得那些孩子不是我亲生的?怎么可能!” “不是。”刘管家连忙找补,“老爷,万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查一查,以策万全,也是好的。” 这万一要是被沈清说准了,他们早查早知道,也好及时止损。 总好过将来撒手人寰后,将财产都给了旁人,才知晓自己是替旁人养孩子的好。 刘员外和刘管家相识太久,这最后一番话,刘管家虽然没说出口,刘员外却是听明白了。 他心里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爬,难耐至极,不得安宁。 挣扎犹豫片刻,刘员外咬了咬牙道:“那就查查!我就不信了,这府上有人敢给爷戴绿帽子!” …… 刘家上下大查特查时,沈清早早便离开了刘家。 她将后面的琐事交给允吾大师后,便没再想过这件事,至于那些冤魂因何而死。 第53章 其实不用问,她猜也猜得出来。 否则,那些冤魂不可能只缠着刘员外一人,而不去找刘员外的小儿子。 第四十五章 撞了个正着 沈清只是不想听刘员外那些腌臜事,更懒得听他们或辩解或求饶的言语。 她拿着从刘员外手里讨来的利刃,眉眼里透着些许愉悦地走在镇子的大道上。 沈清拿着那宝剑,几乎爱不释手。 这宝剑无论是形式制样,还是轻巧程度,都是沈清所喜欢的。 而这宝剑如今也养出了剑灵,这是最让沈清喜欢的。 如今灵气式微,刀剑利器这种东西,想养出剑灵,更是难于登天。 这把宝剑,如今却有了剑灵,实属难得。 只不过,这把宝剑内的剑灵,将开未开,还未有灵智,只是一团模糊的灵体。 还需要再过些时日,碰到机缘或是灵气再侵,方可生出灵智,生出完整的剑灵。 不过眼下这情况,已经很难得了。 沈清摸着那剑身,眼底难得露出愉悦之色。 但一旁油纸伞里的阿葵,就没那么好受了。 她惧怕利剑上面的杀气,有些烦躁和畏惧地在油纸伞里躁动起来。 沈清一手油纸伞,一手利剑,感觉得出来,阿葵的躁动,她安抚地拍了拍油纸伞,用只有阿葵和她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放心,不会伤着你的。” 阿葵还是有些躁动不安,但比方才好了许多,也安定了下来。 沈清美滋滋地拿着利剑和油纸伞,一边走,一边眼巴巴地看着,好像舍不得错开眼似的。 就在沈清反复地摩挲手里的宝剑时,她的右手食指尖,忽然冒出一缕淡淡的青烟,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便消失在空气中,仿佛从来没出现过。 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沈清眼花了一样。 但沈清知道,那绝不是她眼花。 她神色冷淡下来,微微眯起眼,方才那模样,是有人动了她埋在后山的追踪符! 当时带走木偶后,沈清想要追踪确认,当时埋下木偶的人,到底是谁,便在坑里重新埋上了一道追踪符。 只要有人挖开土坑,那追踪符便会无声无息地黏住那个人,并向沈清传递信号。 现而今,信号终于来了! 沈清刷的一下,将利剑往下挽出一个剑花,不再把玩,快步赶向陆家村。 同一时间里。 跟张氏争吵了一上午,总算有时间独处的陆平,避开了村里其他人的耳目,偷偷来到后山。 一挖开土坑,他便看到,自己之前埋下去的木偶不见了! 陆平神色当即便有了变化。 “怎么回事……”陆平眼底露出焦灼之色,双手在土坑里快速刨了几下,想着是不是自己埋得太深了。 可他几乎要把树根都挖出来了,也没看到自己埋下去的木偶。 陆平呆坐在那,难以置信:“不可能啊……” 他明明记着,他就是埋在这里的! 这有一棵大树,特别好记! 陆平确信,他不可能记错! 当时他确实是将木偶埋在这里了,不可能记错,也不可能是他的幻觉! 他埋下去的木偶,真的不见了! 陆平猛地一个激灵,立即反应过来,肯定是有人发现了这个木偶的存在,所以挖走了这木偶! 会是谁?那木偶上写着陆泾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挖走木偶的人会告诉陆泾吗? 陆平一颗心立即提到嗓子眼,焦头烂额地坐在那里,脑袋里仿佛一片浆糊,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知道呆坐了多久,陆平忽然起身,顾不上一身一脸的土,便急急地朝山下走去。 发现木偶的人,不一定是陆家的人。 就算是同村的人,知道那上面是陆泾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也未必会猜到是他做的! 他当务之急,就是想办法,在事情暴露之前,解决掉陆泾! 陆平绷着一口气,快速跑下山。 沈清正好回到村里,两个人在村里的主道上,迎面碰了个正着。 沈清一眼便看到了陆平那焦急紧张的神色和浑身的泥土,她脚步一顿,主动朝陆平打招呼,“大哥这是要去哪儿?怎么弄了一身的土?” “没……我,我就是刚才下地去弄药材了,还没来得及收拾,让弟妹见笑了。”陆平闻言,神色更加紧绷起来,他皮笑肉不笑地笑着,声音都是紧绷的。 他说着,佯装低头,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眼里却是一片紧张焦灼,甚至有些恼恨,沈清在这时候出现耽误他时间! 沈清看了看他,背在身后的右手食指,再次飘出一缕淡淡的烟雾。 她心下了然,追踪符就在陆平身上。 可她怎么看陆平,都是平平无奇的一个普通人,身上没有半点灵气,并不像是道门中人。 若他懂些术法,便不可能没有发现那追踪符。 厌胜之术和之前在药里动手脚的人,应该都是陆平做的。 但,这看似是陆平做的,实际上,陆平背后应当另有其人,一个懂得玄门术法的人。 沈清思及此,并未拆穿陆平,淡淡地一笑,道:“大哥受累了,这大中午的,赶紧回去休息吧,我也回去了。” 陆平一直低着头,隐藏自己的神色,不想让沈清看出来,是以,他也没看到沈清那一瞬间闪过的,若有所思的神色。 第54章 闻言,他干笑着应了一声,便快步朝自家方向走去。 一句话都没向沈清多问,也没问沈清这是从哪回来的。 以陆平那‘好哥哥’的性格,加上刚刚分家一事,他今日做得就有些不到位了。 沈清瞥着他的背影,手指一勾,一张符悄然跟了上去。 陆平并未发现,很快消失在沈清眼前。 沈清在原地站了过了几秒,垂下眼眸,朝陆泾家走过去。 没多久,沈清便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一进去,她便发现,家中无人。 莫氏不知道是不是下地去了,家里空空荡荡的,不见她的踪迹。 沈清估摸着,这会儿陆泾还在昏睡,微微一扬眉,并未多想,便拿着油纸伞和宝剑进了堂屋。 她将东西放在桌上,刚想要倒杯水喝,却听得旁边的厢房里,隐约传出来些许细微的摩擦声。 沈清神色一顿。 莫不是进贼了? 是冲着陆泾去的? 沈清一把抓起那把利剑,两步窜过去,直接推开房门。 然而…… 下一秒,她就愣住了。 房间里。 陆泾站在浴桶前,像是刚洗完澡,浑身泛着潮意,头发丝还在滴水,他手里拿着一件衣袍,正要穿。 听得突然开门的动静,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和沈清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空气都凝固住了。 第四十六章 尴尬致死了 陆泾正要穿衣服,那就是……现在还没穿,他一丝不挂地站在那,完全呆住,像是没料到这时候会有人进来。 而此时,饶是平时淡定如她,面对泰山崩于前都可以面不改色的沈清,此时看着衣服刚洗完澡,一丝不挂的陆泾也愣住了,一时间五官都不知道该做出如何的反应。 最后先反应过来的还是陆泾,他整个脸爆红,一把将衣袍盖在了身上。 “你……你回来了……”陆泾把自己包裹严实,脚尖都藏了起来,他整个耳朵都红透了,尴尬地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太尴尬了…… 他今天醒来后,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他知道其他人应该都是去忙了,而他醒来后便觉得身上各种不舒服,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一会儿又难受至极。 加上他许久未曾洗澡了,便忍着难受,自己去烧了些热水洗澡。 因家里没人,他也忘了栓门,却不想沈清会在这时候突然破门而入。 “那什么……”沈清听到他的声音,回过神来,猛地转过身,背对着陆泾,语调极快地说了一句,“你身子不好,刚洗完澡赶紧穿衣服,免得着凉。” 语毕,她快步走出去,出去时,还不忘替他反手将门关上,十分贴心。 陆泾却尴尬到快要爆炸。 …… 沈清走出去后,额角却是突突地跳,她面上看似平静如常,可心里却一点都不平静。 真的是太尴尬了…… 她以为陆泾这时候应该还在昏睡,屋里有动静,很有可能是进了贼人。 毕竟陆泾昨晚刚遇到过危险,不能怪沈清这么想。 谁知道…… 会是这样! 沈清眼前满是陆泾那红透了的脸,她连连摇头,低低地念了两句佛偈。 念完之后,她又是一愣,自嘲地想,她一个道门人,念什么佛偈,串场了! 艹! 真是脑子太乱了! 沈清站到堂屋门口,深呼吸几次。 她也算是见惯了各种大风大浪,很快便压下了各种情绪,让自己平静下来。 另一边。 陆泾在屋里,飞速将衣裳穿好,确保没有任何一丝皮肤露在外面,他才喘了一口气,瞥了瞥房间里的浴盆,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出去,又或是请沈清进来帮忙。 但无论是哪种,他都要再次面对沈清。 一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他便羞愧难当。 明明他是男子,出了这种事,吃亏的应该是沈清才对,更何况沈清是他……媳妇,他不该这样紧张的。 可他还是控制不住…… 就在陆泾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敲门声忽然响起。 “笃笃笃——” 几声轻响,惊得陆泾猛地抬起头来,看向紧闭的房门。 沈清像是有了刚才的经验,这次没有推门而入,她在外面敲了几下门,朝里面问道:“陆泾,你……衣服穿好了吗?” 陆泾听到她的声音,方才稍稍平复下去的红晕,又爬上耳尖。 他犹豫地皱着眉又松开,过了几秒,才哑声道:“……进来吧,我穿好了。” 沈清应声推门而入。 陆泾屏住呼吸,万分紧绷地站在床边,看到沈清进来,他局促地站在那不敢动,整个人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透露着名为‘窘迫’的气息。 沈清看他那满脸通红不知所措的样子,活像是一只可怜兮兮的兔子,反而有些想笑。 但她觉得,她此时若是笑了,只怕陆泾会更加崩溃更加没脸见人。 她忍了忍笑意,一如往常十分平淡地问:“身体可好些了?今日服用过药了吗?感觉如何?” 那口吻太稀松平常了,就像是大夫面对普通患者,没有一丝尴尬和暧昧。 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第55章 陆泾被她的态度感染,紧张感消弭了一些,但只有一些。 他低着头,开口的时候,声音还有些紧绷低哑,“喝了药的……” 他醒来时,便看到外面炉子里热着药,一闻那药味儿,便是给他准备的,温度也正好,他便喝了。 只不过…… “没有太大的感觉……和以往差不多,而且今日我刚醒过来的时候,便觉得浑身不舒服,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现在……也没有好太多。” 陆泾如今已经十六了,一向也算沉稳,但今天的他,着实沉稳不起来,语气里都透着心虚和尴尬,更加不敢去看沈清。 闻言,和他相比,沈清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他的病情上,她蹙了蹙眉,下巴朝旁边的床铺努了努,“过去坐着,我给你把把脉。” 陆泾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低低地嗯了一声,十分乖巧听话地走过去,坐在了床边,脊背紧绷着,只有屁股尖儿挨了一点床梆子。 沈清看得好笑,故意打趣道:“往里面坐点,你这么坐着,好像我给你立规矩似的,也不怕摔着。” 陆泾:“……” 再次尴尬致死。 他干咳一声,往里坐了点,却还是正襟危坐的样子。 沈清眼里露出些许低笑,没再调笑他,伸腿勾过旁边一个小杌子,在床边坐下来,从下而上地看着陆泾,道:“伸手。” 陆泾愣了下,才发现自己忘了伸手。 让人给把脉,却连这都忘了…… 陆泾呼吸都快停了,赶忙伸出手去。 或许是常年卧病在床的缘故,陆泾皮肤比一般男子白得多,连沈清这个女子甚至都甘拜下风。 再加上刚洗过澡和害羞的缘故,他手上的皮肤都泛着淡淡的红。 而沈清坐着的这个姿势,恰好能够看到陆泾那红彤彤的脸和耳垂,活像是一只惹人怜爱的兔子。 沈清看着他,脑袋里莫名蹦出一个词:秀色可餐。 “怎么了?”陆泾伸出手,却见她一直没动,不由看向她。 沈清对上他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一下子回过神来,感觉自己是太久没念清心咒了,这想的都是什么! 跟个老流氓似的! 沈清蹙了蹙眉,面容比方才更加正色,她冲陆泾微微一摇头,没说什么,抬手便搭在了陆泾的手腕上。 陆泾从沈清的神色中,半点也看不出来她刚才在想什么,瞧着沈清那平静的面容,他也跟着安定下来,渐渐放松。 他低头看着沈清的手,其实沈清的手指,长得很漂亮,修长纤细又白皙,跟平常的农家女子很不一样,但在她身上,那纤细的手指却显得不脆弱,反而有一种纤细有力的美感。 ——和她这个人一样,看似柔弱,但却坚定有力,让人信服。 第四十七章 兄弟的关系 陆泾渐渐有些失神地盯着她的手指。 沈清一旦开始把脉便是全神贯注,并未注意到陆泾的目光,她的手指搭在陆泾的手腕处,细细地感应着,陆泾的脉搏,在不被陆泾察觉的情况下,渗透进些许灵气,探查着陆泾体内的山峦湖泊。 但随着灵气探入越来越深,沈清却忍不住蹙起纤细的秀眉来。 不太对劲儿…… 她仔细探查后发现,陆泾体内的气运竟在倒转,有倒转外泄的迹象。 一个人的气运和命数相连,一般都是正向运转,伴随着生老病死、年岁渐大而逐步衰竭。 但再衰竭,也没有这种气运倒转的情况啊! “怎么了?是不是我的病又严重了?”陆泾看到沈清皱起的眉峰,心里便是一沉,但他不想沈清担心,还在安慰她,“没事,这些年天天拿着汤药吊命,我都习惯了,如今多活一日都是偷来的,不用担心。” 他说着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什么,“你要是担心我死之后,对你名声有损,我可以跟娘说,请族公来帮我们俩和离,这样可以最大程度保全你的名声,不耽误你……你来日再嫁。” 陆泾说到最后四个字,心里莫名有点不太舒服。 但他知道,女子一生最在乎的,便是自己的终身,既然嫁人,自然希望可以有人依靠终身。 沈清刚嫁进来不久,他若是死了,沈清难免和莫氏一样,背上克夫的名声,而且她和娘家也闹掰了,担心自己往后的日子也很正常。 陆泾在这方面能做得也不多,只能尽量替她周全。 只是一想到,沈清会另嫁别人,他心里便忍不住有些许的微妙。 沈清听到他的话,抬眸看他,收回手,道:“想多了,你身体并无大碍。” “……” 陆泾愣了一下,不解地看她,“那你方才……” “没什么,那只不过是我思考时的一贯小动作,不必放在心上。”沈清见他嘴角干燥起皮,应该是洗完澡连水都没来得及喝。 她起身给陆泾倒了一杯水,回来递给他,道:“喝点水,润润嗓子。” 陆泾一颗心猛地稳定回原位,他接过来茶杯,察觉到自己的心莫名雀跃起来。 沈清重新在小杌子上坐下来,看他一口一口地喝着水,道:“陆泾,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陆泾将茶杯放下来,嘴唇上染了些水渍,没有刚才的干燥,反而有一丝莹润,他点点头,道:“你说,想问什么便问,你……你我之间,不必这么客气。” 第56章 他都这么说了,沈清便当真没有再客气,她直截了当地问道:“陆泾,你和你兄长陆平的关系好吗?” “啊?” 陆泾握住茶杯,有些许茫然,大概没料到沈清为什么会这么问。 对上他茫然的双眼,沈清补了一句:“你就当是我们俩闲聊。” 陆泾下意识地相信沈清,并未多想,便道:“好啊,大哥很照顾我,他也比我大得多,可以说我是他带大的,虽然大嫂这两年不太喜欢我,但早些年她嫁进来时,对我还是不错的,如今起了变化,也很正常,情理之中。” “你和陆平,毕竟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很难保你们两个人之间没有嫌隙。”沈清闻言,垂下眸子来,淡声道。 陆泾却摇了摇头,道:“大哥对我是真的很好,他待我如父如兄,没有比他更好的兄长了。” 陆平和陆泾虽然是同母异父的兄弟,但两个人年龄差距巨大,说他是陆平的孩子,勉强都可以说通。 当年,莫氏先从外面嫁进了陆家村,嫁给了陆平的父亲,很快便生下陆平,当时他们一家人日子过得也不错。 但那些年,大庆朝和边境羌胡部落,长年战火不断,徭役苛重。 陆平的父亲,便在那时候被抓去当了壮丁,后来便再也没回来过。 莫氏带着陆平,孤儿寡母,日子自然难熬。 而那时候,陆泾的父亲陆行云,因小时候遇到个算命先生,说他命硬,刑克六亲,又小小年纪丧父丧母,坐实了命硬的传言,便一直没有娶妻。 再加上他本人不爱说话,性格木讷,哪怕长得不错,却还是没有好人家的黄花大闺女愿意嫁给他。 当时陆家的族叔们,瞧着莫氏一个人带着陆平孤儿寡母日子不好过,陆行云又是形单影只,迟迟没有成亲,便动了心思,干脆撮合他们俩‘拢家’,凑在一起过日子。 陆家村里的村民,多多少少都有些沾亲带故,陆家族叔这举动,也是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意思,陆行云命硬娶不来妻子,莫氏又刚好成了寡妇,正合适。 陆行云和莫氏以往在村里,也见过几面,但没说过几句话,并不太了解对方。 在陆家族叔的撮合下,两个人见了几面,说话也多了起来,渐渐了解后,都觉得对方还不错,没多久便结为夫妻了。 那时候,陆行云是个老大难,也有些年纪了,莫氏也是。 她带着陆平嫁给陆行云时,陆平就和现在的陆泾差不多大,已经到了可以娶妻生子的年纪。 嫁进来之后,莫氏和陆平的日子,大约好过了一阵子。 陆行云这人虽不爱说话,但处处体贴周到,不仅如此,他对陆平也是视若己出,丝毫没有将陆平当成旁人的孩子。 村里有些小孩儿嘴碎说闲话,骂陆平是个拖油瓶,陆行云一旦听见,一个素来不爱说话的人,都会张口骂人。 莫氏和他的感情,便也越来越好。 过了没多久,莫氏便冒着高龄风险,生下了陆泾。 陆泾从小到大,几乎是被莫氏和陆行云、陆平三个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他小时候也很顽皮,是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皮猴子,莫氏有时候还会佯怒地训斥他几句,陆平和陆行云对他却是纵容至极。 一家人的日子,说说笑笑,别提多和美温馨了。 但好景不长。 陆泾六岁的时候,大庆朝边境和羌胡部再起战火,在全国境内大肆征兵。 陆行云家当时除却陆泾和刚出生不久的陆旭两个奶娃娃外,还有两个成年男子,按照徭役规定,他们家必须出一个人上战场。 第四十八章 刘家的厚礼 以年龄、体能各方面来说,当时的陆平,都比陆行云更加适合去战场。 可是,陆平当时刚娶妻不久,才刚有了孩子,妻儿都离不开他,陆行云也不想让他去犯险。 毕竟上了战场后,能不能活着回来,谁也不敢肯定。 陆行云犹豫再三后,还是毅然决然,自己去了战场。 没过两年,陆行云战死的消息,就传回了陆家村。 官府的邸报说,陆行云所在的先锋营,主帅计算失误,被敌人诱敌深入,最后三万将士全部葬身在羌胡部境内的冰河,尸骨都找不回来。 消息一传回来的时候,莫氏便险些崩溃了。 那时候起,便有不少人说她命硬克夫,前后两任丈夫,才以同样的死法,死在他乡。 那一年是最艰难的一年,陆泾一下子好像长大了一样,没有小时候的调皮捣蛋,忽然变得沉稳起来。 可他毕竟年纪小,那一年,几乎是靠陆平撑过来的。 他照顾莫氏,抚养陆泾,无微不至。 因此,陆泾才说,他几乎是在陆平手里长大的,陆平对他来说,如父如兄。 后来莫氏缓过来了,当时陆行云是战死的,官府有不少抚恤和偏向,莫氏便在官府的帮助下,以低价包下了后山那些坡地,种成药田,陆家的日子便渐渐好过起来。 陆泾那时候读书也争气,早早变成了廪生。 眼看着一家人的日子,就要越过越好,莫氏也可以扬眉吐气,在陆家村众人面前抬起头的时候,陆泾忽然抱病,且多年缠绵病榻。 “这几年,我吃药花费便是不小,也是大哥体恤,才撑了下来的。”陆泾说起小时候,眼里透着怀念的光,提起陆平,又满是信任,“要是换做心黑的,或许早就提了分家,才不愿意管我这个病秧子无底洞。” 第57章 沈清闻言,坐在那里,朝窗外看了一眼,声音淡淡:“是吗?可人是会变的。” “?” 陆泾不明所以地看她,总觉得沈清这话里有话,他坐直身体,皱眉问道:“沈……沈清,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沈清无所谓,“一个名字而已,随便。” “沈清。”陆泾闻言,便唤着她的名字,问:“你为什么这么说?我总觉得,你这话不太对。” 沈清收回落在院子里的目光,转头看他,意有所指地道:“人的感官有时候会欺骗自己,耳听不一定为虚,眼见也不一定为实。” 陆泾望进她那双沉沉如水的眸子,心里猛地颤了一下,隐约察觉出来什么。 他忍不住,抬手抓住了沈清的袖子,急不可待地追问:“不……不是,沈清,你到底想说什么?能不能说得明白一点?” 沈清微微一扬眉,低头看了看他抓在自己袖子上的手。 陆泾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有些太激动了,他倏然地收回手,尴尬道:“对,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不碍事。”沈清淡笑,直接略过了陆泾方才的问题,好像没听见,又好像被岔开了似的,她起身道:“你身体并无大碍,有我在这,保你长命百岁,放心吧,往后照常服药即可。” 语毕,沈清便提步走了出去。 陆泾跟着站起身来,想要喊住她,可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和沈清相处时间不久,却也看得出来,沈清不是一般人,她肯定是知道了什么,但不肯告诉他。 而沈清这样的性子,若是她自己打定主意不肯说的话,那么就算他打破砂锅问到底,沈清也不会多说半个字。 陆泾只好拧起眉来,自己心里犯嘀咕。 沈清离开房间后,已经过了日中。 莫氏正好在这时候回来了,看到沈清已经回来,她连忙将手里的箩筐和小锄头放下,一边擦着手上的泥土,一边欢喜地过来,道:“闺女,回来了?” “回来有一会儿了。”沈清微微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莫氏拍了拍身上的土,瞧着沈清那水灵灵的模样,问道:“闺女,刘家的人今天来了,还送来了好些东西。他们说要去找你,你可知道了?” “嗯,已经见过了。”沈清见莫氏有些担忧,冲她安抚地一笑,“不必担心,没什么事了,往后刘家不会也不敢再来找我们的麻烦。” 莫氏闻言,却没有多么高兴,只是更加意外,“闺女……”她有些欲言又止,“你……刘家这是怎么回事?那刘老爷可不是轻易低头的人。”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您就别担心了。”沈清笑了笑,却并没有多说。 她转而问道:“刘家今日送了厚礼来吧?” 莫氏也是个聪明人,看得出来,沈清在藏着掖着,有些事不愿意说,她也不好逼问,便点点头,朝陆平那腾空的房间说,“是送了不少厚礼,十几个箱笼呢,全在里面了,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沈清正有此意,“那我去看看,都有些什么东西。” 莫氏应了一声,那些东西看着就贵重,她好不容易将箱笼挪进了房间,为防止有什么差错,她还将门锁上了。 见沈清要去,她拿着钥匙,跟着沈清一道进了屋子。 十几个不小的箱笼,满满当当堆了一屋子,都没什么落脚的空了。 莫氏看到这阵仗,还是再一次被震撼到了,“闺女,你看看吧,都在这了……刘家这次真是送了不少东西来……” 她到现在都不明白,刘家为什么会送这么重的礼。 莫氏有些忐忑地望着沈清,生怕沈清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没事,就权当是刘家的心意了,您照收下就是。”沈清扫了一眼那十几个箱笼,倒是很淡定。 毕竟和刘员外一条命相比,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无足轻重。 沈清话音落,便提步过去,将那些箱笼一个人打开,看了看里面都是什么东西。 有不少是古玩字画,绫罗绸缎。 但其中有一个小匣子,却是最贵重的。 沈清打开来一看,里面满满当当三条小黄鱼,还有两张铺面的地契。 她仔细看了一下,都是平凤镇上临街的好铺面。 刘家虽然祖上积累了不少财富,但到刘家这一代,已经是夕阳西下。 虽说破船还有三千钉,却早已今非昔比。 能拿出来这些东西,也足见是用了心的。 第四十九章 陆家有渊源 沈清拿了一条小黄鱼出来,随后将地契和剩下来的金条,都递给了莫氏。 莫氏也没料到,这里面还有金条! 她以为就是一堆绫罗绸缎,玉器古玩! 她看到那些地契和金条,都有些手软,头皮发麻,不敢接,“闺女,这,这真的要收下吗?不太好吧……太贵重了!” “无妨,刘家既然能拿出这些来,就证明这些对他们来说,不是多大的事儿,您就收着吧。”沈清将东西塞到莫氏手里,“我也不跟您客气,我收着一根,留着日常应急用。另外,陆泾吃药看病也得不少花销,陆家这房子我看也有些破旧了,要修葺也得花不少钱,这些您就收着吧,有备无患。” 沈清的话,戳到了莫氏的心口。 第58章 她其他都可以不在乎,唯独放不下陆泾的身子。 犹豫片刻,在沈清鼓励的目光下,她还是将那滚烫的金条收下了。 沈清见状也就放心了,她便拿着一根金条,跟莫氏一前一后,离开了那间‘宝库’。 这间房如今分外值钱,莫氏一出来,便赶紧将房门上锁,生怕被贼发现被贼惦记。 莫氏怀揣着那四个金条和两张铺面地契,心跳如擂鼓,总觉得胸口烫得慌,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阿奶……” 沈清看莫氏那模样,委实觉得有些好笑,刚想开口,叫她放松一些,院门口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喊声。 沈清和莫氏一同转过头去。 便见陆旭怯生生地站在门口,一副要进不进的模样。 “哎呦,我的乖孙啊!”莫氏今日心情不错,一看到陆旭更是高兴,过去便握住了陆旭的手,牵着他进来,“咋这时候过来了?吃了午饭没?” 陆旭哭丧着脸,摇摇头。 莫氏面上的笑意顿时淡了,“这都啥时候了,你娘还没给你做饭?她想干啥呢?难不成想把你这唯一的儿子饿死啊?” 陆旭一听,眼圈就红了,委屈巴巴地道:“爹娘吵架了,娘哭了一天……” 陆旭在陆平房间里睡了一上午,刚一起来,就看到张氏坐在门口哭,不知道哭了多久,脸都皴了,嗓子也哑了。 看到陆旭出来,她更是抱着陆旭,哭个不停。 陆旭被她哭懵了,也吓坏了,忐忑许久,才从张氏断断续续地哭诉中得知。 陆平今天一早起来,看到陆旭在门口坐着睡,便怒上中烧,待陆旭去睡了,他便去找张氏,两个人又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陆平气呼呼地出去后,张氏便一直坐在门口哭。 或许是哭累了,陆旭手忙脚乱地安慰半天,总算把她弄去睡了。 他这才来找莫氏。 “那你爹呢?”莫氏不由皱眉,看到陆旭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只觉得,这两口子真是造孽。 陆旭瘪着嘴,摇摇头,“娘说爹一早出门就没再回来。估计是生气了,不想回来。” “没回去吗?”沈清眉头微动,故作不解道:“我回来时,碰见了大哥从地里回来,他说了要回家的啊。” 陆旭茫然地睁着眼,“没有啊,爹没回来……” “这个陆平,也是越来越不成气候了!把孩子丢在家,他倒是跑没影了!” 莫氏一听,只以为陆平是跟张氏置气,想回家又不愿意回。 两口子闹就算了,却让孩子跟着受罪! 莫氏气不打一出来,抓住陆旭的手,道:“没事啊旭儿,奶给你做好吃的,正好奶和你叔叔婶子也没吃呢,今天你就在奶家吃饭。” 陆旭毕竟年纪小,一听这话便高兴起来,他还是更愿意呆在这个家里。 莫氏看得出来,他一个小孩子都不愿意在父母身边呆着了,可想而知,那两口子把孩子逼成什么样了。 莫氏心疼坏了,带着陆旭便去灶房,叫陆旭替她生火,她给陆旭做好吃的。 陆旭听得有好吃的,便兴高采烈地道:“奶,我要吃肘子!” “好好好,吃肘子!我们旭儿想吃什么,奶都给做!”莫氏骄纵着,带着陆旭进了灶房。 沈清不想白吃白喝,刚想跟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院门却再次被人敲响。 沈清转过头去,便见苏大夫站在门口。 “沈娘子。”苏大夫也瞧见了沈清,立即拱手。 沈清道:“苏大夫进来说话吧,不必客气。” 苏大夫应了一声,便走进来。 莫氏听到动静,从灶房里走出来,看苏大夫来了,忙不迭地跟苏大夫打招呼,“苏大夫来了?正巧呢,我刚打算做饭,等会儿一起吃点?” 苏大夫冲她笑着点头,“我有些事想同沈娘子说,说完我就走,大嫂不必客气。” “找我们家清儿?”莫氏一愣,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沈清。 不明白现在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个都想找沈清。 沈清装作没看见莫氏质问的目光,对苏大夫做了个请的姿势,“堂屋里谈吧。” 苏大夫点点头,又朝莫氏拱了拱手,道了一句失陪,便跟沈清进入堂屋。 莫氏茫然不解地看了看他们俩,倒也没多想,只想着,苏大夫和沈清医术都不错,或许有什么事要谈。 她虽然好奇,却也没过去打扰,而是进灶房继续做饭。 “苏大夫坐吧。”进了堂屋,沈清给苏大夫倒了一杯热茶,招呼道。 苏大夫也没客气,挨着桌子,和沈清相对而坐,接下来茶杯,道:“娘子,我就不绕弯子了,我来找娘子有什么事,娘子应该猜得到吧?” “是阿葵的事,有了消息?”沈清了然道。 苏大夫点头,“不错。”他感叹道:“说来也巧,我和阿葵姑娘竟也算是有缘分。” 沈清这倒是有些诧异了,“此话何解?” “今日和娘子在药铺分开后,我便去了县衙,找到师爷帮忙,从八九年前到现在,失踪的女童不算多,就那么几桩,倒也好查,所以用了不多时日,就查到了阿葵姑娘的家人。” 苏大夫没有卖关子,直接道:“娘子可知道,杭氏药铺的东家,曲阳府杭家吗?” 第59章 “听说过。”沈清微微一点头,脑子一转,就清楚了,“阿葵是杭家人?” 苏大夫沉沉地点头,“不错。杭家历代行医经商,在曲阳府里颇具威望,近些年,杭家有一个远亲,更是进了<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官场。” 苏大夫说着,像是想起来什么,哦了一声,道:“对了,说起来那位大人和娘子家也颇有渊源。” “我家?”沈清微微一顿,立即明白过来,“和陆家有渊源?” 第五十章 随时都可以 “正是。”苏大夫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道:“杭家那位远亲,正是曲阳府知府杭大人,听说杭大人十分欣赏陆泾公子,还想收陆公子做门生呢。” 沈清没料到,这里面还有这一层渊源,“阿葵便是那杭大人的孩子?” “是。”苏大夫颔首,“杭大人虽然也姓杭,但和杭家本家已经算是很远了,但两家关系不错,而杭大人的夫人,更是出身自平凤镇的清白门户,早些年,杭夫人带着幼女回来省亲时,孩子便被人牙子拐走了。” 苏大夫所说的,都是县衙里面的记载所述。 杭夫人带着幼女回来后,上街闲逛,女儿吵着闹着要吃桂花糕,恰好是桂花盛开的季节,路上有不少买新鲜桂花的,她便放下孩子,和跟随的婆子一道挑选桂花。 两个人看着一个孩子,就那么一转身的功夫,据记载,杭夫人说,她就稍稍转开了一会儿目光,她也怕孩子有什么闪失,叫孩子拽着自己的衣袖,她还时不时地转头看孩子一眼。 但就是这样,不过一转头的功夫,孩子就不见了。 那时候苏大夫还未曾受雇于杭氏药铺,再加上杭夫人到底是杭家远亲,苏大夫和杭家本家来往都少,更遑论是杭家远亲家中的家事。 再者,这件事对杭夫人来说,无疑是一件巨大的打击,杭家人自然甚少提及。 是以,苏大夫并不知道此事,到了县衙,一询问,得知与杭家有关时,他也稍稍震惊了一番。 未料到他们之间还有这样的渊源。 “当时杭夫人直接就报了官,县衙这边也有派人去找,但一直没找到,这件事便一直记录在册。”苏大夫说:“杭夫人当时在县衙留下来的案卷上便写着幼女阿葵,五岁,和阿葵姑娘所说的信息,也是对得上的。” 沈清闻言,并未着急开口,她起身,将收起来的油纸伞拿了出来,将阿葵放出来,向她询问一些细节,看看是否对得上。 阿葵听了沈清的转述,眼睛亮了亮,“阿娘!桂花!对,阿娘,桂花!” 沈清听她这么说,和苏大夫对视了一眼。 苏大夫知道沈清是什么意思,柔和地看了看阿葵,道:“这么看来,杭夫人那失踪的女儿,应该就是阿葵了。” “杭大人既然是曲阳府的知府,那么他们如今应该还住在曲阳府了?”沈清望着阿葵亮晶晶,有些激动的眸子,安抚了她一番,朝苏大夫问道。 虽是这样问,但答案他们心里都有数。 苏大夫便道:“是,我从县衙回来后,先回来一趟铺子,找了掌柜询问,他原是杭家本家的小管家之一,每年都会去本家报账听训,对杭家的事,他比较了解。我听他说,自从女儿丢了之后,杭夫人便缠绵病榻,一直郁郁寡欢,这些年来也再无生养,好在杭大人是个文人清流,与杭夫人感情甚笃,对杭夫人很好,一直体恤,也从未纳妾,近两年杭夫人在杭大人的照顾下,身体才有了些起色,但还是听不得旁人说起女儿,每次一说就要哭断肠似的。” 苏大夫也是唏嘘不已。 阿葵站在沈清身边,听得懵懵懂懂,其实她已经不太记得母亲长什么模样,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但一直放不下。 看到她这模样,沈清和苏大夫一样,都有些感叹。 知府之女,阿葵这投胎也算是不错的了,换作旁人,有知府撑腰,完全可以安然娇养到及笄,再找个合适的人家出嫁,一辈子相夫教子,平安和顺。 可是,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就让阿葵的人生戛然而止,过往的花团锦簇以后可能的平安和顺,全成了梦幻泡影。 从阿葵这天真的模样,和苏大夫的描述来看,也能听出来,杭夫人有多么疼爱这个女儿,说是心尖肉也不为过。 但就因为她一时疏忽,再也没有找回来…… 尽管没见到尸体,但杭大人和杭夫人心里也应该清楚,一个小姑娘被人牙子带走,即便不死,下场也足够凄惨,若是再想到阿葵可能已经惨死,杭夫人自然郁结于胸,难以解开。 沈清摸了摸阿葵的头发,道:“阿葵,我们现在知道你爹娘在哪里了,过几日,我便带你去见爹娘,吃桂花糕,好不好?” 阿葵高兴得直点头。 她越是这样,苏大夫心头越是难受,忍不住叹了口气。 沈清知道他心中所想,淡淡地笑了笑,“人一生就一条命,过了就过了,没办法回头,苏大夫也别多想了,如今能够找到她的家人,也算是给杭夫人以及阿葵一个交代了。” 苏大夫认同地应了一声是,哪怕是一具枯骨,对杭夫人来说,也算是找到了女儿的下落。 而阿葵可以由家人收殓安葬,也算是可以入土为安了,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 苏大夫思及此,起身道:“阿葵姑娘一事,我也已经与铺子的掌柜提过,若是娘子愿意的话,过几日,我们便一同去曲阳府,娘子觉得可好?” 第60章 “待杨三家事毕,随时都可以。”沈清如今是个清闲人,不挑时间。 苏大夫答应下来,临走前看了阿葵一眼,也是万分怜悯,随后他才告辞离开。 莫氏听得动静,便从灶房里出来,见苏大夫要走,客套地请苏大夫留下来吃饭。 苏大夫摆手推辞,直接走了。 莫氏送他出了门,才回到堂屋,便见沈清正在收一把纸伞。 莫氏没见过那纸伞,但也没多想,她眼下有更加好奇的事儿,“闺女,苏大夫来是做啥的?我瞧着他好像有什么要事。” “也没有。”沈清将油纸伞连同里面的阿葵收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苏大夫就是想来问问,陆泾的身体,以及我给他用的药方,他没见过,有些好奇罢了。” 莫氏知道沈清医术还不错,听得这话,并没有多怀疑,“原是这样啊,那苏大夫干嘛这么着急走啊,留下来一同吃饭就是。” 沈清弯了弯唇角,“可能他忙吧,咱们一家人自己吃就是了。” 第五十一章 有一种法子 莫氏也就是客套客套,苏大夫真要走,她也留不住,闻言便道:“也是,饭菜好了,老二醒了没?叫他出来一块吃饭吧。” “我去看看。”沈清闻言,想起陆泾那双红彤彤的眼睛和耳朵。 不知道是羞臊还是因为沈清提起陆平所说的话,太让陆泾震惊,他一直没从房间里出来。 沈清跟莫氏说了一声,便转身进屋。 陆泾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卷书,看得认真似的。 但他已经很久没翻页了,显然是在发呆。 沈清大概猜得到他心中所想,并未拆穿,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扇,发出点声响。 陆泾一下子抬起头来,看到沈清,他神色很快平静下来,揉了揉眼睛道:“怎么了?” “吃饭了,娘让我喊你出去。”沈清转述道。 陆泾一直在想沈清之前所说的话,都忘了时间,闻言,他将书卷放下,起身道:“好。” 沈清便同他一道出了房间。 陆泾满脑子被陆平的事占据,都忘了之前的尴尬,和沈清的相处也恢复到了之前,说是疏离又不至于,说是亲热却也犯不上。 两个人大有一种相敬如宾的感觉,尤其是陆泾,在面对沈清时,还是有些拘谨的。 沈清见他不太放得开,以为他还在为之前的事尴尬,便起身出去,美其名曰帮莫氏端菜,实则让陆泾缓一缓。 她一走,陆泾确实松缓了一些。 但他紧张却不是为了洗澡被撞见一事,而是……他现在心情很复杂,面对凭白多出来的媳妇沈清,他有些说不出来的情绪,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沈清。 他坐在那,缓了一会儿,毕竟是性子沉稳的人,等到沈清和莫氏陆旭三人端着饭菜进来时,他那张略略有一些稚气的脸上,又浮现出不属于少年的沉稳。 沈清心下好笑,弯了弯唇角,倒也没说什么,自如地在陆泾身边的位置坐下来。 陆旭早已欢天喜地地跑到对面的位置坐下来,对桌上那一大盘红烧肘子垂涎欲滴。 莫氏坐下来,也是满脸喜色,先是关切地问了陆泾的身体。 陆泾不知道怎么回事,和沈清聊过之后,他心里虽有些事儿,但身体确实舒服不少,他便让莫氏不用担心。 莫氏也看得出来,他气色还好,放心不少,也因此,越看沈清越是喜欢,忙招呼着让他们俩吃饭。 她夹了一筷子肘子肉,第一下,就给了沈清。 连陆旭和陆泾都没这待遇。 沈清道了一声谢,也没推辞。 莫氏随后又给陆泾和陆旭夹了菜,陆旭一看到肉,便两眼放光,大口朵颐起来。 就在陆家其乐融融吃饭的时候,一直没回家的陆平却是紧张兮兮,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他此时站在平凤镇外一处偏僻的土地庙里,已经等候多时,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神色愈发紧张不安。 陆平在不大的土地庙里来回踱步,时不时地往外张望,像是在等什么人。 外头天色已经逐渐暗淡时,破败的庙门外,终于走进来一道瘦高瘦高的身影。 那是一个男子,三十出头的模样,消瘦得厉害,仿佛黄鼠狼成精,脸又长又窄,乍一看上去,那模样很是奇诡。 陆平看到他,却是大喜过望,他往前迎了几步,庆幸道:“大师,你总算来了,我都等您半天了!” “今日不是你我约定好见面的日子,你为何来找我?”瘦高男子,吊着眉眼,都不用正眼看陆平。 陆平却顾不上这许多,他忙道:“出事了大师!之前您给我的木偶,说是可以让陆泾去死,将他的气运转到我儿子身上,可是我将木偶埋在您说的位置之后,那木偶忽然不见了!陆泾如今也活得好好的,这可怎么办啊大师!” “木偶不见了?”瘦高男子终于正脸看他,稀疏而泛黄的眉头紧紧皱起,“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埋木偶的时候被人看见了?” “不可能!”陆平肯定地道:“我是大晚上上山的,村里家家户户早就回家去了,山上根本没有人,我可以肯定,我埋木偶的时候,四周绝对没有人!” “那好端端埋下去的木偶,必不可能突然消失。” 瘦高男子不耐地皱眉,“肯定是你做事不谨慎,被发现了!” 第61章 陆平愣了一瞬,紧张地吞咽着口水,“大师,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我就想问问大师,我现在该怎么办?” “我教给你的法子,你都办不好,我还有什么法子?”瘦高男子不悦地一甩手。 见他要甩手不管,陆平急吼吼地抓住他的胳膊,“王大师,你可不能不管我啊!当初是你说的,我和陆泾同占一颗星斗,他命硬压着我,克父克母,连同我的孩子都要被他压制,我们兄弟二人只能活一个,我才听你的做了这些事!你要是不管我,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王大师,你不能丢下我不管啊!” 王大师眼底精光闪烁,他知道陆平的性子,看似温吞没有坏心,实际上所有坏的都憋在心里,根本不是个好人。 当时他遇到陆平的时候,陆平正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嘴里念念叨叨。 他是看陆平面相平平,但气运不错,拦下他,假意询问几句,才得知他有个弟弟,那才是真正的大气运者。 王大师修炼多年,可资质平平,迟迟没有进展,他偶然间在古籍中,看到一种提升修为的法子,便是转嫁其他人的气运为己用。 陆平心眼坏又没脑子,若不是为了陆泾的气运,他压根不想理会陆平。 现如今陆平蠢笨,事情都办砸了,王大师确实想一走了之。 所谓大气运者,乃是上天厚爱,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够逢凶化吉,邪术厉鬼都无法接近其身。 王大师没办法直接对陆泾下手,才借着陆平的手,对陆泾下了两年的药,逐步削弱陆泾的气运,再将其的气运转嫁到自己身上来。 为此他筹谋多年,一步步减弱陆泾的气运,眼看着就差临门一哆嗦,他也是有些不甘。 他想了想,虽然陆泾气运还未削弱到理想地步,可现如今看来,他没多少时间了,必须抓紧时间。 他思及此,便眯起眼来,道:“还有一种法子。” 第五十二章 或要出大事 “什么法子?”陆平急吼吼地问。 王大师捋了捋山羊胡,道:“今晚,我会在你们家后山,布置一个阵法,届时你想办法将陆泾引过去,只要他去了,我保证你可以得偿所愿。” “……” 陆平心里一抖,隐约猜测到王大师要做什么。 他迟疑地道:“……陆泾是不是会死?” 王大师闻言,嘲弄地道:“怎么,你还舍不得你那个弟弟啊?陆平,你又不是什么好人,这些年给陆平下药的事,你不都做了吗?这时候跟我装什么兄弟情深?想想你往后的荣华富贵,再想想你儿子未来可以平步青云,你再来跟我谈兄弟情这三个字。” 陆平面色一白,被戳到了痛脚,他咬咬牙,道:“好,我一定会想办法把陆泾带过去的!” 王大师这才露出满意之色,“此事宜早不宜迟,天色已晚,你早些回去准备吧。” 陆平知道这已经是临门一脚,不得再反悔,他重重地一点头,便小跑出了土地庙。 王大师看着他身影消失在视野里,眯起眼睛,露出些许得意之色。 旋即,他便也离开了土地庙,提前去布置。 然而,他们俩谁都不知道,同一时间,沈清已经得到了消息。 沈清吃完饭,便和莫氏坐在院子里洗碗,忽然间她耳朵滚烫起来,她眉心几不可见地一跳,神色并无太大的变化。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起身道:“我肚子忽然不舒服,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去吧去吧。”莫氏本就没想让沈清陪同自己洗碗,她早早就让沈清去休息,沈清不愿意,闻言她巴不得地连连摆手。 沈清便起步离开了院子。 沈清绕到后面的茅房,指尖一翻,掌心里翻出来一张小符箓。 此为子母符,是沈清从前自己发明的,有追踪和监听之效果,母符监听,子符传音。 沈清遇到陆平时,偷偷在陆平身上丢下的,便是母符,而她手里的,便是子符。 沈清捏个手诀,打在子符上。 子符上的朱砂闪烁出淡淡的红光,如同连接信号似的。 下一秒,陆平和一个陌生男子声音,便从里面传出来。 “……当初是你说的,我和陆泾……” 沈清之前的没听到,从这开始往后便都听到了。 当听到什么同占一个星斗,如此荒唐的言论时,沈清简直匪夷所思,难以置信陆平竟然是被这种话洗脑了。 自古以来,确实有同占一个星斗相争相斗一说,但多发生在双生胎之中,或是父子局内。 还从未听说过,两个年岁相差那么大,且不是差整十二岁的兄弟,竟还有相克的说法。 陆平但凡多读点书,也不至于被这种荒谬至极的言论骗了。 沈清无语地一摇头,静静地听完陆平和他口中那位王大师的对话。 后山、布阵…… 看来他们还是没打算放过陆泾。 子符闪烁片刻,便归于寂静。 沈清知道,那两个人应该是分开了,她手一扬,子符飘到半空中,便化为一缕白烟。 沈清看也不看,径直回了家。 她回去时,莫氏已经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了灶房。 见她回来,便笑呵呵地道:“我烧了一大锅热水,闺女,你待会儿洗个热水澡,晚上能睡得好些。” 第62章 沈清神色如常道了一句谢,便回了屋子。 屋内点着烛火。 陆泾靠在烛火边看着书,瞧见沈清进来,他便放下书,想要站起来。 沈清却快速走到他面前,压低声音,问了他一句:“陆泾,你信不信我?” 这话来得突然。 前后不着。 陆泾愣了下,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他抬起头来,烛火煌煌,沈清眼里仿佛有星火一般。 陆泾抿了一下唇角,并未过多犹豫地道:“我信。” “信我就好。”沈清靠近他,在他耳边,低声道:“你既然信我,那接下来就听我的,我跟你说的话,完全属实,你别问那么多,只管听我的就是。” 她靠得太近了,说话时,热息夹杂着她身上的药香,一下又一下地扑在陆泾的耳垂上。 他只觉得耳朵滚烫。 太烫了,好像烧着一般。 陆泾有些不太自在,想要离开点。 沈清却一把抓住他的手,直视着他的眼睛,前所未有地认真道:“陆泾,我的话你听见了没?” 陆泾意识到她肯定有事要说,压下所有不该有的情绪,嗯了一声,“听见了,你说。” “等会儿,你大哥可能会来找你,或许会找什么借口,约你一块出去。”沈清攥着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语速极快地道:“届时,你不要多问,他让你去哪儿,你就跟着去哪儿。” 陆泾一怔,“……这么晚,大哥叫我出去做甚?”他话音一顿,意识到什么,眸色一惊,“你……” “别问那么多。”沈清打断他的话,将他的手掌压在桌上,“你只管跟着他去,我带你去看看,什么叫做真实。” 陆泾愣住。 沈清却还在说,“我跟你说过,眼见不一定为实,但今晚你所见的,我可以跟你保证,那些就是真实,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你大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泾心脏猛地收紧,其他情绪都没有了,只剩下紧张和不安,心脏仿佛察觉到主人的情绪,也跟着狂跳起来。 他预感到,今晚或许要出大事…… 他张了张嘴,想问沈清到底是什么事。 沈清却松开了手,一改方才的认真,抚了抚发丝,平静如水地道:“那什么,你出去散散步吧,我洗个澡,这两天没洗澡了,身上不舒服。” “……” 陆泾茫然地看她,不明白这话题为何能够跳跃得如此之大。 他还没反应过来,便头昏脑涨地出了房间。 沈清则准备了浴盆,又去弄了热水,拿了皂豆和干净的换洗衣裳,一副真要去洗澡的模样。 陆泾见她泰然自若地进进出出,连忙站在了院子一边,忽然想起自己洗澡的事儿…… 想到沈清突然进来的那一幕,他心脏狂跳,呼吸都尴尬地放慢了…… 但渐渐地,他越想越不对劲,尴尬的情绪,被一股燥热取代。 他莫名地站在那里,发起呆来。 第五十三章 好好聊一聊 房间内。 沈清当真去洗了个热水澡。 她算过时间,从陆平回来,再诓骗陆泾出去,这期间还需要一段时间。 闲着也是闲着,洗个澡,如往常一样过日子,静待陆平的到来。 她倒要看看,陆平和那位所谓的王大师,到底是什么人,又想做什么? …… 陆泾不知道自己在院中站了多久,他站的位置也有些微妙,挨着厢房的窗户,尽管他背对着窗户,却依旧可以听见屋里断断续续的水声。 陆泾一开始听到那水声砸下来的声音,心里猛地一跳,才意识到自己挑选了一个不太好的地方。 但他刚想换个位置,莫氏正好从灶房里出来,见他在那站着,便问道:“老二,你站那做什么呢?” “……我,我吃多了,在这站一会儿,消消食。”陆泾身子顿时定住,随意找了个借口。 莫氏也没多想,“行,那你站一会儿,我去给你拿药,应该快煎好了,吃了药,你早些睡。” 陆泾应了一声,一时间便不好再动,只得站在那里,听着房间里水声渐渐变得绵绸密集,再由高变低,一点点消弭。 他紧绷着脸,手指扣着手指,都快抠烂了。 屋里的水声彻底消失了,转而传来细微的摩擦声。 可以想象出来,沈清现在肯定是在穿衣…… 陆泾眼皮跳了几下,心跳得厉害,甚至有些……口干舌燥。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也太不应该。 陆泾悄悄地移开位置,正想去灶房找莫氏拿药,陆平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到陆平,陆泾唰的一下,如同被人泼了一盆凉水,瞬间冷静下来,所有不该有的旖旎心思,全部消失。 他蓦地想起,沈清之前的话,心里便沉了沉。 陆平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完全在沈清的掌握中,看到陆泾在院子里,他愣了下,旋即便假借关心的名义过来,“老二,怎么在这站着?身体可好些了?” 莫氏端着药正出来,瞧见陆平,便沉下脸来:“你跑哪去了?一整天都没人给旭儿做饭,你们两口子是咋回事?” 陆平闻言,干笑道:“……地里太忙。” “忙忙忙,都没你忙!”莫氏没好气地道:“地里忙,我在地里咋没看到你?我看你是忙到天上去了吧。” 第63章 陆平尴尬地赔笑,“娘,我错了,我就……就是和张氏生气,一时气不过,我现在知错了,就这一回了。” 莫氏知道儿子的性格,也知道他是气急了,现在知错了,莫氏也不想跟他继续掰扯,神色缓了缓,端着药一边往陆泾走,一边说道:“不管怎么样,你们两口子都别在孩子面前吵吵闹闹的,更不要亏待了孩子。” 陆平连连应是。 莫氏端着药,到陆泾面前,“温度刚好,吃了药,早些休息。” 陆泾接过药碗,还没说话,便见陆平欲言又止。 陆泾心里发沉,面上还跟往日一样,他主动地问道:“大哥这么晚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陆平闻言,犹豫一秒,下定决心道:“没什么大事,我就是心里不痛快,想跟老二你出去聊聊,咱们兄弟俩也好久没好好聊一聊了。” 莫氏直皱眉:“这么晚了,天凉,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弟身体不好,明天谈吧。” 陆泾想起沈清的话,拦了莫氏一下,冲陆平笑道:“我也想跟大哥聊聊,晚上人少,正适合秉烛夜谈,我听大哥的。” 莫氏闻言,只以为陆平是为了分家的事,心里难过,想和陆泾诉诉苦,虽不太赞同,到底也没反对。 陆平闻言,倒是松了一口气,道:“那行,等你喝完,咱们哥俩就出去说说话。” 陆泾应了一声好,汤药的温度确实正合适。 他直接仰头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陆泾将药碗送回了灶房,便看向陆平,“大哥,走吧。” 陆平哎了一声,跟陆泾一道,出了院子。 莫氏还在后面嘱咐他们:“晚上风大,早点回来啊。” 陆泾应下来,便和陆平消失在夜色里。 莫氏看着门口,转身的时候,嘴里还在嘟囔:“这大晚上的,出去聊什么……” 她一转过身,抬起头来,却见沈清不知何时,已经洗好澡,站在她身后。 莫氏稍稍吓了一跳,很快回过神来,问道:“闺女,你啥时候出来的?” “陆泾和大哥一块出去了?”沈清不答反问,问这话的时候,她的目光一直是看向院外黑暗的。 显然,她知道陆泾去哪儿了。 莫氏点头道:“对,老大估计是分家又和张氏吵架,心里难受,拉着老二出去谈什么心,刚走。大晚上的,我都怕风凉,伤了老二,老二那身体扛不住。” “我去给陆泾送一件衣裳吧。”沈清顺着莫氏那絮絮叨叨的话,道:“他们兄弟谈心不知道得多久,夜里风大,我送件衣服去,顺便让他们早些回来。” 莫氏一想,也好,便答应下来。 沈清回屋,像模像样地抱了一件外袍出来,拎着一盏油灯,便出了院子。 莫氏想着有沈清在,应该没什么事,便安心下来。 但她哪里知道,今晚非但有事,还是大事。 如今这一切,不过是个开头序章。 …… 沈清比陆泾和陆平出门晚了一些,但她知道陆平会带着陆泾去哪儿。 一出门,她便吹灭了油灯,借着清冷的月光,悄无声息地往后山去,避免打草惊蛇。 夜里寂静得厉害,只剩下偶尔出现的鸟叫和风过树叶的声音。 陆泾抬头看了一下被风吹动,哗哗作响的树叶,朝着旁边的陆平问道:“大哥,这么晚了,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去后山。”陆平掌心里此时出了一层汗,他警惕地望着四周,生怕被人看见,敷衍地借口道:“村里人多,我不想咱哥俩谈话被人瞧见,就你和我,我们兄弟俩,找个安静没人的地方,好好聊一聊。” 陆泾一颗心却越来越沉,即便没有沈清之前的提醒,他也听得出来,陆平这显然是有事瞒着他。 难不成,人的眼睛真的会欺骗自己? 多年相处的感情都是假的? 他从来没看清楚过自己的兄长? 第五十四章 我只能这样 陆泾思及此,心里发沉地痛,他捏了捏手指,压下所有情绪,忽然道:“大哥,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吗?” 这是一般聊天谈心的惯有开场白。 陆平压根没听出来这话别有深意,附和地笑道:“怎么能不记得?你还是我看着长大的呢。” “是啊……”陆泾低着头,夜色遮盖住他的若有所思,“大哥,你比我大了不少,说是兄长,但跟我父亲也没什么差别,村里人都知道,我们俩虽然是同母异父的兄弟,但你对我很好,比亲兄弟还要好,我也是一直这么认为的。” 陆平警惕着四周,没太听清楚陆泾的话,“是啊,是啊……” 听他敷衍自己的声音,陆泾嘴边露出自嘲的弧度,“大哥,我爹去战场没能回来,战报传到村里那一年,你跟我说过,有你在,有娘在,这个家就不会散,我一直记着呢。” “……”陆平这才听清楚陆泾的话,心里忽地打了个突,总觉得陆泾话里有话。 “这是应该的,谁让我是你大哥呢……”他额角流下一滴冷汗,唯恐陆泾已经看到了那木偶,知道是他所写。 陆泾闻言,随手折了一片低空树叶,吹了一声口哨,道:“这是大哥以前吹给我听的。” 他转头看向陆平,口吻认真。 第64章 “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我大哥,无论嫂子怎么看待我,也不管我们有没有分家,在我眼里,你一直是那个对我很好,如父如兄的亲大哥。”陆泾脚步停下来,抬手搭在陆平的肩膀上。 他虽才十六,但个头不矮,已经超过了陆平。 乍看两个人的身高,仿佛他才是那个做兄长的人。 他抬手揽住陆平的肩膀,拍了拍他的后背,“大哥,嫂子虽然偏执,但好在没酿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以后我们好好过,我们就还是一家人,大哥,你说是吧?” 他意有所指,着重提了一句‘不可挽回’四个字。 他想告诉陆平,他不在乎陆平以前做过什么,他不想知道,也不会去问。 只要陆平愿意在没酿成任何不可挽回的后果前回头,前尘往事,都可以一笔勾销。 他们以后还是一对亲兄弟。 陆平心里藏着许多事儿,却根本没听出来这一层意思,他只以为,陆泾是在点张氏的事,安慰他罢了。 可即便如此,被陆泾抱着,他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儿,很是复杂。 过了一会儿,他才抬手抱了陆泾一下,道:“都是大哥不好,没能护住你。” 陆泾闻言,一颗心沉到了冰河底。 陆泾抱了陆平一会儿,将人松开,淡笑道:“哥,要带我去哪儿,走吧。” 陆平点点头,到了这一步,他回不了头了,也没想回头,便带着陆泾,直奔后山,他和王大师约好的地方。 陆泾走得慢,衣袍下摆掠过草丛,发出沙沙的声音。 沈清走在草地上,尽量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悄无声息地进入后山。 这时,陆平已经带着陆泾,到了和王大师约好的地方。 陆平眼睛朝四周瞟着,想要找到王大师的踪迹,却让他瞥见,四周的树上,有一些隐约可见的朱砂痕迹,像是什么咒术。 陆平心里突突地跳了两下。 陆泾看着空旷的四周,问道:“大哥,这地方是不是太偏僻了?” “这……” 陆平刚要开口说话,一道嘲弄的笑声,从不远处的大树后传出来。 “就是因为偏僻,才是好地方。” 陆泾和陆平一同抬头看去,便见那瘦高男人王大师,从树后走了出来。 他换上了一身宽大的袍子,不像是道袍,上面花纹繁复,有些像是少数民族的服装。 他头上还顶着一顶巨大的鸡冠帽子,活像是台上唱戏的。 陆平看到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声:“王大师……” “大哥,你们认识?”陆泾看了看那唱戏似的男人,又看了看陆平。 陆平神色一言难尽,像是在犹豫。 王大师似笑非笑,“怎么,陆平你又反悔了不成?” “没有!”事到如今,陆平知道自己没办法后退,他看向陆泾,面容逐渐变得扭曲狰狞起来,眼底还有淡淡的愧疚,“老二,你别怪我,我只是为咱们一家人着想,你命太硬了,你要是活着,我们全家只有你自己能够荣华富贵,可我们其他人都会被你克死!为了我们一家人,老二你就牺牲一点吧!” 话音未落,陆平忽然出手,龇着牙,一把将陆泾朝王大师那边推过去。 陆泾早就有所提防,却也没想到陆平会突然出手,他身体本来就虚弱,还在恢复中,直接便被陆平推了出去。 王大师看到这一幕,眼底精光闪现,他从袖中掏出几张符,朝四边的大树丢出去,同一时间,他右脚在地上一划,拉断了一根线,地上的落叶纷纷散开来,露出地面上的阵法咒印。 符箓撞在四周的大树上,仿若萤火,点亮上面的咒印,红光闪烁,立即和地上的阵法交织在一起。 王大师布置好,一把抓住还未站稳的陆泾,将他推入阵法之中。 陆泾踉跄着甫一进入,整个人便像是被固定住了一般,不得动弹。 他这时才显露出些许的惊慌,难以置信地看向陆平,“大哥!你这到底想做什么?!” “哈哈哈哈,到了现在你还不明白吗?”王大师闻言,只觉得好笑,他毫不顾忌地猖狂地大笑着,走到陆平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的这位好大哥,想要你的命啊。” 陆泾早有猜测,但听到这一句,还是忍不住心凉,他不想相信,固执地看着心绪飘忽的陆平,“大哥,你亲口跟我说,你这是要做什么?我们不是兄弟吗?” 陆平额头上出了一层汗,或许心底有些愧疚在挣扎,但很快被利益掩盖了下去,他抬头望着陆泾,吸了一口气,“陆泾,你别怪我,我也想要过好日子,也想让一家人过好日子,谁让你我兄弟天生相克,我……只能对不住你了……” 第五十五章 我要你的命 这都是什么荒谬至极的话! 陆泾一向认为,存在既有道理,就像是他和沈清所说的一样,他不觉得什么道门术法都是骗人的。 可是,他现在只觉得,陆平的话,如同天方夜谭! 若非动弹不得,他恨不得冲过去,抓住陆平的衣襟,将他脑袋里那些荒唐的想法晃出去,让他别被人骗了。 然而,王大师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看着陆泾,他宛若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幼兽,带着猫抓老鼠一样促狭逗弄的语气,道:“好了,陆二公子,你就别挣扎了,你应该看得出来,你这好大哥比任何人都想要你死,所以你今天才会出现在这里。待会儿我下手的时候会轻一点,去了阴曹地府,见了十殿阎罗,记得跟他们说,是谁要害你的,冤有头债有主,可别记错了人。” 第65章 王大师话音未落,陆平面色便不太好了。 王大师却全然不顾他,语毕,他再次掏出一张符,贴在了陆泾的额头上。 随后,他沿着阵法四周,开始跳起天罡步,可他的天罡步却是倒行逆转,与寻常驱邪的天罡步完全逆着来。 他手里捏诀,嘴里振振有词,沿着阵法走了一圈后,他忽然站在陆泾面前,一把拽掉了他一根头发。 陆泾只觉得头皮有些微的痛感,他却无法反抗。 王大师抓过他的头发,走到旁边一棵树后,拿出两个巴掌大的陶俑,可以看出来是两个男子,但模样在夜色中依稀不可辨。 王大师拿过来,走到阵法之中,和陆泾对面而立。 他抬头看了陆泾一眼,忽然诡异地一笑。 下一秒,他便将陆泾的头发塞入其中一只陶俑里,又取下来一根自己的头发,塞入另外一只陶俑里,再取出来一根红线,将两只陶俑串联在一起,而后调换了位置,属于王大师的那只陶俑,被他放到了陆泾的脚边,属于陆泾的那只陶俑,被他放到了自己脚边。 陆平屏住呼吸,提心吊胆地在旁边看着,奈何他压根不了解这些,根本没有发现,这阵法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王大师和陆泾脚下,各自是对方的生辰八字。 根本与陆平无关。 他却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王大师是在帮他,在一旁看得别提多紧张了。 王大师将陶俑放下来后,拿出一把小刀,分别割破了他和陆泾的血,滴在了对方的陶俑之中,直至完全浸泡住里面的发丝。 陆泾掌心火烧一般的疼,却无法动弹,只得任由王大师施为。 王大师看到鲜血将发丝完全覆盖住,眼底的得意变成了癫狂,他大笑着回到原位,掌心里的血,递到了地面上的阵法之中。 下一秒,阵法和那两只陶俑中,便迸发出诡异的红光,如同萤火,星星点点。 换作白日或许无人在意,但在深夜里,那就像是一双双潜伏在黑夜里的恶狼的眼睛。 惊悚骇人。 陆泾望着那陶俑怔愣住,还未明白这是什么,便感觉到头皮一阵撕扯般的剧痛,仿佛有人抓着他的头发,要将他的头发连同头皮,连根拔起似的。 撕裂的痛感,顿时让陆泾变了脸色。 他隐约感觉到,体内也有什么东西在撕扯、分裂,似乎要将他整个人分成许多份一样。 陆平站在旁边,这时候才隐约发现不对,他看到王大师和陆泾身上纷纷出现了诡异的红光,而他却没有任何变化。 他愣了下,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有些怀疑,又不敢质疑王大师。 他心里想,可能是他不懂,王大师肯定是在帮他,不用紧张,再等等就是了。 陆平竭力地安慰自己。 王大师和陆泾距离比较近,看到陆泾脸上的痛苦之色,他眉眼间尽是得意。 他能够感觉到,阵法在两个人之间运作的力量,一道无形的气运,在从陆泾身体内抽离,灌入他的体内。 “再等一会儿,你所有气运就是我的了!”王大师望着陆泾,忍不住笑出声。 陆平听到这句话,猛地一震。 未等他说话,空气里忽然响起一道清冷的女声。 “是吗?可我怎么感觉,你是在做梦?” 陆平倏然回过头,惊悚地看着,沈清走了过来。 他猛地瞪大眼睛,“你……你怎么在这儿?” “愚蠢至极。” 沈清瞥他一眼,淡淡地丢下四个字,便转头看向王大师,像是连跟他说句话都嫌费时间。 陆平突然福至心灵,想到那丢失的木偶! 可眼下却不容他询问。 “你是谁?!”王大师看到陌生人出现,立即警惕起来。 阵法已经启动,正是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 沈清看到王大师那面容,嗤了一声,“宵小鼠辈,你这一辈子也别指望有大的造化,抢夺他人气运?就凭你,也配!” 陆泾沉浸在痛苦中,隐约听见了沈清的声音,他想看向沈清,让她快走,这里太危险了。 可他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完全没办法控制住自己。 瞥了一眼陆泾,知他状态不好,沈清面色一沉,手掌一翻,拿出来五张定坤符,朝着阵法之中丢过去。 定坤符,有定乾坤顺正气之效,可驱邪,化吉为凶。 定坤符甫一进入王大师的换生阵法之中,整个阵法的气场便为之一变,原本疯狂调动而起的阴气,一下子消失殆尽,转变成了温暖如春风般的阳气。 王大师猛然一震,没料到沈清这个小丫头一出手,便毁了他的阵法。 “小贱人,你坏我好事,我要你的命!” 王大师气急败坏,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便朝沈清迅速冲了过去。 同一时间,阵法力量倒转,陆平的身体一下子松缓下来,倒在了地上,浑身发软,所剩无多的力气,尽量支撑着他的神志才没让他立即昏迷过去。 “些微道行,不自量力!” 沈清一眼便看出来,王大师也是个徒有其表的邪修,看似方才用的阵法花里胡哨的,但实则是因为他本人并无多少灵气在身,修为无几,只能用繁复的阵法帮衬。 神则通灵,灵术一途,往往是某个时间的灵光一闪,便可成阵,驱邪降妖。 第66章 越是不入流的,那些花里胡哨的手段便越多。 第五十六章 他心甘情愿 沈清鼻翼里发出一声轻嗤,她手臂一震,抽出来随身带上的利剑,拿出一张符,贴在那剑刃之上。 下一秒,沈清便朝着王大师的软剑迎了过去。 陆平在旁边已经完全惊呆了,心慌得厉害,不知道沈清为什么出现,更不知道沈清竟有这样的本事。 他飞快地躲到旁边的树后,犹豫着该不该逃跑。 沈清却在这时,持剑和王大师的软剑撞在了一起。 砰—— 两把利刃,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在深夜山林里,如同厉鬼哭嚎,几乎刺破陆平的耳膜。 他痛苦地皱着眉,抬眼便看到,两把利刃撞在一起后,王大师手里的软剑,忽然脱手而出,像是再也握不住似的。 “怎么会……”王大师只觉得虎口撕裂般的剧痛,他一低头,便看到虎口渗透出血迹来,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沈清。 “我说过,就凭你这些微道行,不过是自不量力,即便如今我再式微,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沈清眉眼冷淡,手腕一翻,一剑背砰的一声,打在了王大师的后心上。 王大师痛呼一声,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道门中人皆知,用邪术害人乃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你竟然还妄想抢夺他人气运?”沈清说着,一剑背又砸到了王大师的肩上。 王大师身上顿时传来咔嚓一声,骨断的声音,他哀嚎着,右边的肩膀顿时塌陷下去些许。 “不过我看你的装扮,并非正常道门之人,你师从何门何派,这一身邪术又是从何处修来的?”沈清声色俱厉,若是她以前的门人看见了,便知道那道医一门的掌教又回来了。 王大师浑身剧痛,几乎痛得他恨不得死过去,闻言他顶着一脑门的冷汗,抬头望着沈清,求饶道:“姑奶奶,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这也是受命于他人,是陆平让我帮他偷走陆泾气运的,不关我的事啊!” 躲在树后的陆平,浑身僵住,又气愤不已,没料到王大师这时候还要倒打一耙。 他都已经看出来了,王大师分明是自己想要陆泾的气运,不过是利用他! 偏偏,陆平没脸出去辩解。 但即便如此,王大师的说辞,也瞒不住沈清。 她冷笑道:“你是打量我眼瞎吗?你这倒转气运的换生阵,是为谁布置下来的,我看不懂?” 王大师面色白了白,心里暗恨。 他眼珠子转了一下,忽然跪下来,朝沈清叩首:“姑奶奶,您就是我的祖师奶奶,我……我就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您也看出来了,我资质平平,修为总是无法提升,我,我是看了古籍上,有这种法子,这才走了邪路,求姑奶奶饶过我这次吧!” 他说着,便朝沈清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 每一个都能听见巨大的响声。 那声音听得旁人都觉得额头钝痛,足见王大师的诚心。 沈清却眯了眯眼,看着王大师的头顶,她忽地一笑,神色和缓下来,“既然你已知错,那就把你看过的那本古籍拿出来。” 这话,正中王大师下怀。 “姑奶奶,那古籍就在我身上,我拿给你,这就拿给你!” 王大师眼底精光闪动,他半起身,伸手入怀。 下一秒,他目光一变,毒蛇一般看向沈清,“去死吧!” 他手里掏出来一张符,便朝沈清丢过去。 沈清嗤笑一声,却像是早有准备,她挥动了一下手里的利刃,一把荡开那符箓,将那符纸甩到了旁边的一棵树上。 符箓接触到那棵树,顿时爆炸开来。 升出一团团的黑烟。 沈清瞥了一眼,嗤笑道:“就一张爆炸符啊?”她盯着王大师,扬了扬眉,道:“还有吗?再多丢两张,我陪你慢慢玩。” 王大师却傻了眼…… 他这时候才意识到,沈清早就看穿了他的一举一动,不过是故意给他下套,羞辱他! 王大师又气又怒,可更多的是害怕和恐惧。 因为他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沈清的修为远在他之上。 对沈清来说,他确实就是微末道行…… “不再垂死挣扎一下?”沈清见他不言语,啧了一声,“既然不想再挣扎,那就清算一下吧。我再问你一句,你是从哪里修炼来的邪术?” 在王大师开口前,她又补充了一句,“在你回答之前,我跟你说一声,我这人耐心不太好,你要是没办法给出我满意的答案,再浪费我的时间,那我只好直接废了你,以绝后患。这位大师,您应该看得出来,我说得出做得到吧?” 王大师面色白了白,心里的慌乱和恐惧,远超过身体的疼痛。 他对上沈清那淡笑却没有任何笑意的眉眼,心知,她绝对说得出做得到。 王大师不敢再使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姑奶奶饶命,这邪术确实是我从一本古籍上看来的,我……我是从蛮族巫术,我师父算是道人,但早些年便到了蛮族,他将巫术和道术相结合,演变出来不一样的术法,我就是跟他学的,那古籍便是我师父的收藏,我在他的私库里无意中看到的!” 王大师的师父,算是个挺厉害的人,在蛮族颇有威望,人也比较中庸,明明是道人,满嘴的孔孟之道。 第67章 王大师本是孤儿,被他收在门下,这也算是一次机遇。 奈何王大师资质平平,却还心比天高,总觉得师父没有传授给他真正的本事,便偷偷入了师父的私库,翻了一些古籍,其中便包含一些邪术。 他当时正看得入神,却被师父抓住,而后便被逐出了师门。 他在蛮族那地方待不下去了,便灰头土脸地回了中原,如今又过了好几年,他的修为却迟迟无法提升。 他不想这样继续下去,还想来日修为大幅提升后,回头在师父面前扬眉吐气。 他便想起了之前看到的邪术。 只是,苦于找不到大气运者。 未料在闲逛的时候,让他遇到了陆平,又得知陆泾的存在。 才动了邪念。 “祖师奶奶,我所言没有半点虚假!”王大师哭着求饶:“我是动了邪念,但也是陆平他心甘情愿所为,如今我也知错了,求祖师奶奶放过我吧!” 第五十七章 你就听话点 王大师嘴上说着求饶,却还是试图把锅甩给陆平。 陆平在树后听着气得要命,却不敢出去辩解。 沈清看得出来,王大师这一番,算是说了实话。 由此看来,他师父还是个正派人物,只是收徒的眼光不怎么样。 至于王大师那一番甩锅发言,沈清更是没放在心上。 她看了看王大师,握住利剑的手掌微微一震,些许灵力渗透进利剑之中,剑身划过一抹流光,旋即消失,看似恢复如初,但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沈清没有同王大师说话,直接抬起手来,用剑背,朝王大师的背上重重地打了三下。 第一下下去,王大师便吃痛地倒在地上,半天没回过神来,他错愕地抬头望向沈清,眼泪和鼻涕都凝固在脸上,像是没料到沈清竟然还是向他出手。 “无论如何,你既是邪修,妄图害人,我便该废你修为,以免你来日恶胆再生。” 沈清对上他震惊的双眼,淡淡地解释一句,接下来的两下,更加毫不留情。 带着灵气的剑背,狠狠砸在王大师身上,每一下灵气都渗透进他的体内,破坏掉他的根骨和为数不多的灵气。 三下结束,王大师像是死过一次,如同一条死狗般,倒在地上,气息奄奄。 只有微弱几不可闻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他趴在那里,嘴里时不时吐出一口血污。 沈清下手有分寸,知道他死不了,而这里虽然是山林,可挨着村庄,这座山里没什么猛兽。 她没再管王大师,收起剑来,提步朝阵法之中的陆泾走过去。 陆平看到王大师在沈清面前都毫无招架之力,被打去了半条命,吓得腿都软了。 他看着王大师脸上的血污,吞咽着口水,转身便要往山下跑。 沈清余光瞥见他的动静,朝他看了一眼。 那一眼仿佛一根钉子一般,将陆平牢牢地钉在原地。 想到沈清刚才对王大师辣手无情的模样,陆平别提有多害怕了,却不敢就这么跑了。 沈清没再看他,径直走到陆泾面前。 她看了一眼陆泾面前的陶俑,沉着脸,一剑掀飞。 随后,她目光落在陆泾身上,看着陆泾气色不太好,意识迷离,她蹙了蹙眉,伸手探着陆泾的脉息。 陆泾的脉象很混乱,体内气运也因这倒转阵法而逆转,在体内乱窜。 沈清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指为刀,快速点下陆泾周身大穴,封住他的气运,暂时稳住他的情况。 而后,她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取出来一根银针,凝下一些灵力在其中,刺了一下陆泾的人中。 陆泾眼皮猛地跳了几下,意识回笼,他渐渐地睁开眼来。 对上他那双此时略显混沌的双眼,沈清松了一口气,她将银针收起来,一手拿着剑,一手扶着陆泾站起来,一边说道:“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陆泾定定地看了沈清几秒,才意识到,他不是在做梦,沈清真的在这。 而他竟然没死…… 他茫然了几秒,才看见不远处倒着的王大师。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得救了。 “你……”陆泾心里清楚,肯定是沈清救了他,不由看向沈清。 他想说些什么,脑袋里却是一片浆糊,什么都说不出口。 沈清以为他是在害怕,难得温声道:“别怕,没事了,我来迟了一些,但没大碍,放心。” 陆泾迷糊地点头。 沈清没再说什么,扶着他往山下走。 在经过陆平身边时,陆泾脚步一顿,转头看向陆平。 陆平见他看过来,恨不得缩成一团,钻进地缝里,他紧紧低着头,都不敢去看陆泾。 “大哥……”陆泾的嗓子,仿佛撕裂过一般,沙哑难听,却很神奇地很平静,“你真的想要我的命吗?” 沈清扶着他,没动。 陆平低着头,仿佛要将头缩回肚子里,身上微微颤抖着,并没有回答陆泾。 不知道是不知该如何回答,还是没脸回答。 陆泾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他定定地望着陆平,过了片刻,才道:“大哥,我最后再叫你一声大哥,看在过往的情分上,我们俩兄弟到此为止,以后也不必再以兄弟相称。” 语毕,他低声跟沈清说:“我们走。” 第68章 沈清微微颔首,余光却瞥见陆泾眼尾泛红。 他人白皙,稍稍有些红,便显而易见。 可见,他没有他自己看上去的那么潇洒,曾经视作如父如兄的大哥,却是个在背地里,想要谋他性命的人。 陆泾心里能够好受,那就有鬼了。 只是,这些情绪,由不得他人安慰。 陆泾在竭力伪装,沈清这时候开口,便好像再次撕裂他的伤口。 不合适。 再者说,沈清一个外人,也不知该如何安慰陆泾。 她便没有开口,只是扶着陆泾沉默地往下走。 陆泾身体没大碍,沈清有把握将他的身体调养回来,只是今夜对陆泾来说,打击太大,他身体吃不消,此时身躯绵软无力,全身力量仿佛都压在沈清身上。 他比沈清高得多,若是换做以前的沈清,像是陆泾这样的,扛起两个就跑都没事。 奈何如今个头小,体魄差,她扶着陆泾还真有些吃力,但也算是勉强能够支撑。 他们俩慢慢地走下了山坡,只剩下王大师和陆平两个人呆在那里,一个昏迷,一个红了眼。 …… 待走下山后,陆泾缓过来一些,发觉沈清的吃力,便尽量撑着自己走。 沈清感觉身上稍稍一空,诧异地瞥过去,瞧见陆泾下颚紧绷支撑着自己,她抬手揽住陆泾的腰,往下一压,道:“别逞强,我撑得住。你要是逞强,等会儿撑不下去,直接晕过去,就更麻烦了。听话点。” 陆泾:“……” 他眼尾的红晕渐渐消失,耳垂却红了起来,沈清的小手正好放在他的腰窝上,他感觉整个人都是一麻,他抿了抿唇,顶着通红的脸,别开头,没再逞强。 沈清没注意这些,见陆泾重新靠下来,她提了一口气,扶着陆泾回到陆家。 两个人在路上用了不少时间。 回去的时候,莫氏大约是撑不住了,已经去休息了。 沈清正好悄无声息地扶着陆泾回到房间,没有惊动莫氏。 第五十八章 快闭眼睡觉 沈清扶着陆泾在床上坐下来,喘了一口气,看着神色萎靡的陆泾,打趣道:“出了一身汗,今晚这澡算是白洗了。” 一提起洗澡这两个字,陆泾的神经就跳了一下,想起今天两次洗澡发生的事情,他抓紧了身下的被褥,别开头去,不好意思看沈清。 沈清淡笑,擦了下面上的汗珠,道:“我去给你重新煎一服药来,喝完你再睡,明天我再给你换个药方,好好调养,不出十天半个月,定然可以痊愈,放心。” 陆泾几不可见地一点头,不好意思出声。 沈清没再逗他,转身出去煎药。 陆泾顺势倒在床上,伸手盖住发热的脸,想起沈清,心里滚烫。 …… 沈清煎药回来,已经过了子夜。 陆泾没有力气,在等他的时候,很想睡过去,但体内太难受了,像是有一团气在到处乱窜,他又想着要等沈清,便强撑着精神,愣是没睡过去。 沈清回来时,见他趴在床头,便走过去,将药碗送到他面前,“药煎好了,可能有些烫,你慢慢喝,喝完便休息。” 陆泾点点头,手掌在床头一撑,靠着床头坐起来,接过沈清手里的药碗,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喝着药。 沈清在旁边看着,方才煎药的时候,她在里面补了一张灵符。 陆泾没察觉到药味儿变了,但汤药喝下去没多久,他便觉得,体内那一团乱糟糟的气稳定了许多,不再闹腾,五脏六腑处的寒气,仿佛也消失了,整个身体松了暖了。 他有些诧异地看向沈清,眼巴巴地。 沈清看他气色有所好转,心知有效,便道:“我稍稍加了一些其他药,对你身体有好处。” 陆泾哦了一声,他从来没怀疑过沈清要害他,只是好奇这药效。 闻言,他便没再问什么,乖乖地喝着药。 待他喝完,沈清主动将药碗接过去,准备送出去。 “等一下。”陆泾见她转身要走,忍不住出声拦住她。 沈清端着药碗,回头看他:“怎么?” “我……”陆泾就那么随口一叫。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把沈清留下来。 但真把人叫住后,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清还以为他是不知该如何开口,难得体贴道:“有什么想说的,只管说就是。” 她将药碗放下,拉过来小杌子,在床边坐下来,俨然一副洗耳恭听并且打算和陆泾谈心的模样。 陆泾望着她的双眼,停顿片刻,低下头问了一句,“你……不问问我……我和我大哥之间的事情吗?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放过他?” “这没什么好问的。”沈清没料到他要说的竟然只是这些,她轻声一笑,道:“陆泾,你不是小孩子了,你这个年纪都已经成家了,那就是一个大人,人际交往爱恨情仇,这些你都应该有能力自己处理。再者,这是你和陆平之间的事情,别说我了,就是娘也没权利插手,该如何处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陆平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经此一事后,他对道门玄术都会心有芥蒂,将来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沈清不想去为难一个普通人,所以没对陆平做什么,只是废了王大师。 第69章 只要没了王大师这根搅屎棍,他们一家人就可以太太平平过日子。 只不过…… 能不能迈过这道坎,以后再心平气和,跟陆平同在一村过下去,那就是陆泾自己的事。 旁的什么人都没权利,也没资格为陆泾做主,甚至去开导他。 毕竟,差点被害死的人是陆泾,除却他自己,没人有资格替他去原谅陆平,或是惩罚陆平。 陆泾怔怔地看着沈清,未料她会这么说。 她以为沈清会觉得他蠢…… 陆泾眼尾微微泛红,喉咙发涩,他飞快低下头来,道:“大哥以前对我太好了……” 以至于他现在意难平,无法接受陆平竟然想要他的命。 但无论如何,这么多年来,他真心将陆平当成了亲兄长,他相信过往那些日子,陆平也曾经真心待过他,再加上还有莫氏在中间,他不能对陆平做什么。 更不能报官,让陆平血债血偿。 他若是这样做了,最为难,最崩溃的,便是莫氏。 手心手背,都是肉。 “陆泾。”沈清听得他的哽咽,心想这也不过是个少年,装得再沉稳再洒脱,还是一个少年。 她抬手,安抚地拍了拍陆泾的手背,道:“我知道,我明白你的想法,我也看得出来,你不想把这件事告诉你娘,对吗?” 陆泾没吭声,但默认。 沈清正色道:“其实我觉得,你还是告诉你娘比较好。” 陆泾刷地抬起头来,眼底微微有些泛红,但更多的是倔强,他望着沈清,不明所以。 沈清解释道:“如若不告诉你娘的话,她并不知道你们兄弟间出了什么事,即便分家了,以她的想法,定然还是希望你们兄弟俩和睦如初,和和美美共同扶持地过一辈子。”她同样望着陆泾,问道:“你愿意过那样的日子吗?” 陆泾:“……” 他不愿意,也过不了。 这件事对他来说,便是如鲠在喉,他一辈子都没办法再和陆平成为兄弟。 沈清对此并不意外,“正是因为,你接受不了,你做不到再和陆平维持表面上的和平,才要告诉你娘,否则,你娘只会以为你们两兄弟在闹别扭,无论何时何地,她都想要调和你们之间的矛盾,让你们重归于好,那对你来说每一次都是折磨。” 陆泾唇角微微往下沉,不可否认,沈清说的是事实。 “陆泾,我知道你挺聪明的,也相信你有能力处理好这件事。时间不早了,早些休息吧,无论什么事,都等明天再说吧。”沈清言尽于此,她说过了,这事是陆泾的私事,旁人最多只能提意见,不能为他做决定。 她起身,端着药碗走了出去。 再回来后,她便如常去打地铺,没再同陆泾说任何话,把所有空间时间都留给陆泾自己。 待沈清吹灭烛火,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陆泾听得沈清躺下时发出的簌簌声,呆呆地望着床帐,有些睡不着。 正在这时,黑暗里传来沈清的声音,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陆泾,时间到,闭眼睡觉。” 第五十九章 结下了死仇 陆泾听到沈清的声音,心脏莫名安定下来,他闭上眼,或许是身体太虚弱的缘故,或许是沈清太能够安抚人心,他竟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沈清躺在地上,却迟迟没有睡着。 倒不是睡不着,而是她在闭着眼,吸收着灵气,在体内运转着吸纳之法。 这个世界,远远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太平,她现在需要好好修炼,抓紧时间把所有修为找回来。 沈清一修炼,便直接修炼到了天明。 感觉到天微微亮时,她便睁开了眼。 一夜未睡,但她体内灵气充沛,丝毫不显疲态,看上去神采奕奕,一点都不像是一夜没睡的人。 沈清瞥了一眼床的方向,感觉得出来,陆泾呼吸平稳绵长,还在沉睡。 她便悄无声息地起来,收拾好地铺,没有惊动陆泾,出了房间。 莫氏是个辛勤又吃苦耐劳的,沈清自觉起来得已经够早了。 可她出来一看,却发现,莫氏早就已经醒了,正在准备早饭。 莫氏看到她这么早起来,也有些意外,一边往灶台里添了一把柴,一边问道:“闺女,怎么起得这么早?是我吵到你了?” 沈清摇头,“没,我刚好睡醒了。我来帮你吧。” 沈清说着,便走过去,顶替莫氏,替她添柴。 灶台前面的面积并不大,两个人在这里,委实有点拥挤。 莫氏正好也要去和面,便起身让开了位置。 沈清见她走过去,便问道:“娘怎么起得这么早?” “早上我得去药田里看看,便早些起来,把早饭给你们做好,等会儿我好下地,就不用担心你们吃不上饭了。”莫氏洗了洗手,一边和面,一边笑呵呵地道。 沈清没再说话,从莫氏身上可以看出来,她是真心在为这个家,为两个儿子付出。 要是让她知道,她自以为友爱互助的两个儿子,私下里竟然结下了死仇,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沈清默默地添柴。 但没多久,外面便传来了敲门声。 莫氏听得动静,嘟囔着:“这么一大早,谁啊?” 沈清似有所感,她往灶洞里添了一把柴,便起身道:“我去看看吧。” 第70章 莫氏还要看着锅里的菜,便应了一声好。 沈清直接出了灶屋,走到院门口,打开门,便见刘员外站在门外。 刘管家扶着刘员外,过了一夜,刘员外的神色并不好,脸色青白,眼下一片乌青,眼皮又红又肿,嘴边还起了两个燎泡,看样子应该是一夜都没有休息好,还上了火。 他憔悴地靠在刘管家身边,看到沈清开了门,眼圈一下子更红了,莫名有点委屈的样子。 沈清暗暗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淡声道:“刘员外?两位今天怎么有时间来我们陆家?” “我们是来找沈娘子您的。”刘管家扶着刘员外,闻言尴尬地一笑,冲沈清客客气气地行了一礼,“有些事,我们想请沈娘子指点迷津,不知道沈娘子方不方便和我们单独说说话?” “闺女,谁来了啊?”灶房里,莫氏见沈清一直没回来,也没说是谁来了,便忍不住走了出来。 当看到门口的人是刘管家和刘员外时,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沈清揽到身后,挡在沈清面前,有些发怵地看着他们俩,故作强硬地道:“你……你们又来做什么?是为了昨天那些东西吗?要是想拿回那些东西,你们就拿回去,我们也不稀罕,但别想再欺负我们家的人!” “大嫂误会了。”刘管家急忙道:“我们不是来找什么麻烦的,我们是来请沈娘子帮忙指点一二的。” 刘员外也跟着点头,声音沙哑得厉害,“我们绝不敢再找沈娘子麻烦的……” 莫氏依旧警惕地看着他们,总觉得他们哪里不对。 她忌惮地往刘员外身后看了看,却没看到其他长随小厮,只有刘员外和刘管家两个人。 再看他们俩,一个比一个憔悴的模样,确实也不像是来找麻烦的。 莫氏有些犹豫地看向沈清。 沈清抓住她的手,微微用力握了握,安抚地道:“您不用担心,刘员外身体不好,他们确实是来找我看病的,没其他事,您先去忙,我来招待他们就好。” 沈清说着‘看病’这两个字,不动声色地给刘管家使了个眼色。 刘管家也是个精明的,立即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对对对,我们就是听说沈娘子医术很好,特意来请沈娘子给我家老爷看看病的,没有其他意思,更不会伤害沈娘子,大嫂尽管放心!” 刘管家尽量表现得能有多诚恳便多诚恳。 看他那模样不像是作假,莫氏心里再犯嘀咕,也安心了些许,她看向沈清,低声问道:“真让他们进去啊?”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沈清淡淡一笑,“您不必担心了,我心中有数。” 莫氏看得出来沈清主意大,不是自己说了算的,沈清说得也对,救人要紧,她也不想闹出什么人命官司来,便迟疑地点了点头。 沈清让得莫氏先回了灶房,才对刘员外和刘管家两个人做了个请的姿势,引着他们进了堂屋。 此时,陆泾还没醒过来,堂屋里便只有他们三个。 沈清请他们二人坐下后,看在那把宝剑的份上,还算客套地给刘员外和刘管家倒了两杯茶。 “两位今天来,想必是有事情要说,那就直说吧。”沈清在他们对面的位置上坐下来,开门见山,不喜欢拐弯抹角。 刘员外和刘管家握着手里的茶杯,只觉得分外烫手。 刘管家看着刘员外,没敢开口。 刘员外握着茶杯,提了一口气,好一会儿,才开口。 他一开口时,竟还有些哽咽,语气里夹杂着气愤,“昨日娘子走后,跟我说过一句话,让我查一查府中的孩子……我……” 刘员外戛然而止,似乎不好意思说下去。 沈清却直截了当地问:“看来刘老爷如今是查过了,有了结果?” 刘员外面上的神色,可以说是五彩缤纷,尴尬有、愤怒有,还有一些些伤心绝望。 他坐在那,就像是表演了一场无声的变脸,愣是半天没有开口。 第六十章 气运到头了 “还是我来说吧。”刘管家叹了口气,主动道:“昨天娘子走后,允吾大师也跟我们说了,娘子不是信口胡来之人,老爷便让我在府中查了查,谁知这一查,才查出了事。” 沈清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刘管家看了看刘员外悲愤的神色,继续说起来。 他说,昨天他带着人,依照沈清所言,去查了查花氏的院子,结果在花氏院中的女仆里面,竟然找到一个男子。 “那原本是夫人的陪嫁,跟随夫人一同来的,模样长得很是不错,我们都以为那是夫人的陪嫁嬷嬷,都没有多想,谁知道昨天搜查下来,他竟然是个男子。” 刘管家说到这里的时候,刘员外气愤不已,几乎要捏碎手里的茶盏。 沈清并不意外,微微一扬眉,轻轻地呷了一口茶,道:“以前怎么就没发现?” “那男人长得好,带点女气,若是画了女妆,基本上看不出来男子的特征,这谁能发现啊?”刘管家也是气愤,“后来看到事情败露,一番严刑审问下,那男人和花氏便说了实话。” 男子叫做花文成,和花氏一样,都是平凤镇不远处华家村的人,两个人算是青梅竹马,早早便有了首尾。 花氏喜欢花文成的貌美,但花氏父母却觉得,花文成一脸女气,不是值得托付之人,没有阳刚之气,且花文成家境贫寒,花文成本身也没什么才学,唯独有一副好皮囊。 第71章 可皮囊又不能当饭吃。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谁家嫁女儿,不是想要女儿过上好日子? 花氏父母便不同意他们俩的婚事,恰逢有冰人说媒,要给刘员外找续弦,找到了花氏。 花氏父母知道刘家有钱,也不在乎刘员外比自己女儿大得多,就做主同意了这门婚事。 花氏虽然不愿意,但拗不过父母,而且那时候她偷偷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怀有身孕,孩子自然是花文成的。 两个人私下见面,都舍不得分开,花氏便突然提议,让花文成装作女子,随她入刘家。 她想着,刘员外年事已高,说不定过个几年,刘员外就死了,到时候她就是刘家的当家主母,整个刘家的家产都是他们俩的。 花文成本身便没什么志气,也舍不得花氏,两个人竟就这么进了刘家。 花氏长得还不错,进府的时候年纪又小,刘员外对她自然是十分喜欢,万事宠着,哪里知道自己被骗了,还被早早地戴上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这件事就算了,最让刘员外气愤的是,自己宠爱多年的老来子,竟然不是他亲生的! 花氏和花文成承认,孩子是他们俩的,为了让刘员外信以为真,他们买通了大夫,在孩子出生的时候,假称是早产,蒙混过关。 当时刘员外沉浸在老来得子的喜悦之中,又有大夫和稳婆的佐证,他压根没想过,孩子可能不是自己亲生的。 现在得知了这一切真相,刘员外当场直接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后,便一直睡不着,他让刘管家把府上孩子的身份,全部查了一遍。 刘员外确实算是有钱人,为人也算是精明能干,但唯独子息薄弱。 先一位夫人,曾经为他生下一儿一女,可长子小时候便早早夭折,长女也早就出嫁,家里如今还有两个女儿,都是近些年才出生的,尚且年幼。 中间多年,刘家不曾有孩子出生。 也是因为这层缘故,花氏生下小少爷时,刘员外才会那样高兴。 可现在儿子不是自己的了,他派人去查了一下,就连那两个幼女竟然也不是他的孩子。 花氏一事东窗事发,刘管家带着人在刘家大肆调查,很快就查出来了。 那两个幼女的生母,都是刘员外的妾室,早些年一直未曾生养,眼看着年纪一年一比一年大,唯恐自己将来没有孩子侍奉,落得个孤苦无依凄苦死去的下场,便想要个孩子。 可无论如何,跟刘员外在一起时,她们都没办法怀孕,用了偏方也不行。 两个人实在是没办法,便偷偷在私下,各自找了府上的小厮或是外头的人,有了个孩子。 两个人彼此不知道对方的事儿,她们瞒得都很隐蔽。 虽说有了两个女儿,两个人都还在担心以后的前程,要是没有今儿的这事儿,只怕她们还会故伎重施,直到生出儿子为止。 儿子不是自己生的就算了,女儿也不是自己生的。 两个妾室还说,和他在一起无论如何都生不出孩子,这对刘员外来说,可是巨大的打击,他昨天差点当场死过去。 好不容易缓过来,想起沈清的话,便急急忙忙来找沈清。 “既然已经查清楚了,两位何必要来找我?我也不能把非亲生的孩子,变成刘员外亲生的啊。”沈清听到这里,用茶盖拨了拨茶碗里的茶沫,乡下农村没什么好茶,都是糙茶,茶沫太多,喝起来也苦涩得很。 刘员外像是终于缓过来,压住了心中的气愤,将茶杯放在一旁,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朝沈清行了一礼,苦涩道:“今日我来找娘子,就是想请娘子指点迷津,给我指一条出路,如今我后继无人……实在是想要一个子嗣,不知道是我身体的缘故,还是我注定命中无子……” 刘员外今日说起话来,还算客气稳重,和往日像是变了个样子。 可见此事对他的打击。 沈清喝了一口糙茶,淡声道:“刘员外,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你是注定命中无子的人,找我也是无用。” 刘员外脸色白了白,身子一晃,险些摔倒。 刘管家连忙站起身来扶住他坐下来。 刘员外红着眼,此时绝望大过悲愤,险些哭出来,他抓着刘管家的手,求助地看向沈清,“真的没别的办法了吗?沈娘子,我知道你很厉害,你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沈清一脸淡漠,“命中注定的事儿,我能有什么办法?”她瞥了一眼要死要活的刘员外,道:“你作恶太多,手上多少人命,不用我一一说给你听了吧?要不是祖上有阴德庇佑,别说无子了,便是你这条命也早该折了,如今断了你们刘家的香火,也是你的命数,和你们刘家的气运,到头了。” 第六十一章 坐下一块吃 刘员外脸色惨白如鬼,差点晕过去。 刘家祖上确实厉害,前朝的时候,刘家祖上曾经做到太傅一职,两袖清风,为人刚正不阿,曾任外放时,也是一方口口称赞的地方父母官,死的时候,不少人自发沿路设祭,备受爱戴。 也是那时起,刘家积攒下来不少名望和人脉,后来累世官宦,纵然一代不如一代,也算是清流人户。 只是到了刘员外的爷爷那一代,全家的子嗣,竟然没有读书的天赋,丢了官场的职位,便一路下滑,后来搬迁到了平凤镇。 第72章 但毕竟家底丰厚,在平凤镇上,刘员外过得依旧风生水起、有滋有味,也因为祖上出过大官,便是平凤镇的县令,也不敢对刘家怎么样,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刘员外便愈发放肆,毫无忌惮。 谁知道,竟然落得今日的下场。 他以前从不信有报应一说,却不想早就有了。 “举头三尺有神明,做人别作恶。”沈清看着刘员外那颤巍巍的样子,“如今这一切,也是你自己作恶太多的结果,恕我爱莫能助。” 刘员外听得沈清的话,急促地喘了两口气,靠在椅子上,好像要死过去一般,浑身抽搐着。 “老爷,老爷!”刘管家吓坏了,扶着刘员外,不知该如何,只能急急地看向沈清,“沈娘子,你……你就救救我们家老爷吧!” 沈清原不想理会,但看刘员外抽搐得厉害,呼吸愈发急促,她蹙了蹙眉,将茶杯放下来,起身的同时,自荷包里捏了一根银针出来,走过去,在刘员外的人中和肺腧,各自扎了一针。 未几,刘员外的呼吸便逐渐平缓下来。 沈清看着他那一副悔之晚矣,恨不得死过去的模样,淡声道:“刘员外,你虽然没有儿子,但刘家也不算后继无人,你的长女早早嫁了人,如今不是好好的吗?她可是你亲生的,你何至于此?” 刘员外想起长女,眼皮跳了跳,僵硬迟缓地转过头,看向沈清。 沈清淡漠道:“我是真的不明白你们,女儿也好,儿子也好,不都是你们生的吗?全是你们的血脉,何至于说后继无人,要死要活的?” 刘员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因为沈清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说完,沈清便转身,回到原位坐下来,“我说了,我没什么能做得了,接下来的事,还要刘员外自己想通,另外我劝刘员外你以后多多行善,广积善缘,权当是为你那唯一的女儿,为你死后的奉养,积点德。” 她说完,便是一副送客的模样。 刘管家知道,沈清这样是肯定不会帮他们做什么了。 或许诚如沈清所言,她也做不了什么。 刘管家只好看向刘员外,低声道:“老爷,我们先回去吧。” 刘员外迟迟没有言语,却扶着刘管家的手,尽力地站起来。 刘管家心中明白,朝沈清欠了欠身,算是行过礼,便扶着步履蹒跚的刘员外,走出了陆家。 沈清目送他们出去后,便起身将茶盏都收了起来,拿过去全部清洗干净。 她所说的是实话,刘员外命数已定,他们这一行的人,或许会帮一些人趋吉避凶,那也是看机缘的,像是刘员外这样的,大罗神仙都难救。 灶房里,莫氏看到沈清将茶盏拿过来洗,便问道:“刘家人走了?” 沈清点点头。 莫氏便又问:“那刘老爷得的什么病,竟然要来找闺女你,镇子上的大夫治不好吗?” 沈清一边清洗着茶盏,一边笑了笑,“没什么大毛病,大概就是心里不安,他昨天晚上一直做噩梦,估计是自觉对不起我,来找我赔个不是,没什么大事。” 做噩梦?心里不安? 莫氏心里嘀咕,总觉得刘员外那样狼心狗肺的人,不会知晓什么叫做心里不安。 但见沈清神色自如,刘员外和刘管家两个人确实没坐多久便走了,应当没什么事,她便没再追问下去。 正好此时,她饭菜也做得差不多了。 莫氏便道:“闺女,你去叫老二起来洗漱吧,我这饭快做好了。” 沈清看了一眼灶台,将茶盏收起来,道:“好。” 她起身走了出去,却发现陆泾已经醒了,正站在堂屋里,他已经穿戴整齐,双眼清明,看那模样醒来有一会儿了。 沈清走过去,“什么时候醒的?” 陆泾看她走到近前,抿了一下唇角,“方才刘家人还在时,我就醒了。” “这么说,你听到我们的谈话了?”沈清心下了然。 陆泾微微颔首,承认了,他看向沈清,目光里有一丝不解,“沈清,你和刘员外他们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沈清知道陆泾已经听见了他们的对话,那便是瞒不住了,她索性跟陆泾说了一下刘员外的情况。 “他造孽太多,遭到冤魂索命,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我会一些玄学之术吗?他便请我过去看了看,我就指点了他两句。现如今,刘家只怕早就翻了天,往后也不必再担心他们会做什么了。” 陆泾算是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他皱眉道:“这事儿你怎么不早跟我说?你一个人去刘家,不怕出什么事吗?” 他都不敢想象,要是刘员外存了贼心,把沈清扣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放心吧。”沈清弯唇一笑,“就凭他们,还没本事对我做什么。” 看到她唇边的笑容,陆泾忽然想到,昨天晚上在窗根下听到的水声,耳根有些热。 他快速地偏开头,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往后你要去做什么,还是跟我说一声,我陪你去,也好放心点。” 沈清没当回事,但见陆泾认真,便无所谓地应了一声好,随后便叫陆泾出去洗漱,准备吃饭。 然而,在他们准备吃饭的时候,陆平来了。 陆平的到来,沈清都没想到。 第73章 看到他局促又茫然地走进来,沈清下意识地看向陆泾。 陆泾坐在她旁边,神色还算淡定,但已经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将手垂了下去。 莫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到陆平过来,自然高兴,便笑呵呵地道:“昨天也不知道你们哥俩聊了什么?聊得还好?正好赶上了,你就坐下来一块吃吧,咱们也说说话。” 第六十二章 陆平来辞行 陆平听得莫氏亲亲热热的话,偏头看向陆泾。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莫氏那一句,不知道他们昨晚聊得怎么样,昨晚的记忆一下子全部回到陆泾的脑海里。 他还记得,陆平推他入阵时,那决绝狠戾的模样。 他曾经有多喜欢这个大哥,如今便有多么气愤。 人非圣贤,他也控制不住所谓的七情六欲。 陆泾放在大腿上的手,竭力握成团,骨节都翻出一阵青白,如此大的力道,才控制着,没让他失控。 沈清瞥见他的双手,下意识地伸出手,安抚地拍了拍陆泾的手背。 她一碰到陆泾的手背,陆泾就愣住了,有些愕然地看向她。 而沈清也察觉出一丝微妙,微微一怔。 因为这样的举动,不是她会做出来的。 以往认识沈清的人都知道,她就是个冷心冷情的人,说得好听点,是道心纯然,仿佛天生下来,便是适合入道门的人,说难听点就是没什么七情六欲,无法感知人的正常情绪,没什么同理心。 尤其是安慰人这一点,她根本没点开这项技能。 今天的所作所为,都有些出乎她的本能。 对上陆泾那异样的目光,沈清倏地收回手,眉宇间难得染上一丝尴尬,飞快地低声说了一句,“我……你别生气,我没其他意思。” “我没生气。”陆泾闻言,看出来沈清是误会了,他用另外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背,那里仿佛还有些温热,他耳根热了热,下一秒,他忽然伸出手,拉住了沈清的手。 这下轮到沈清吓了一跳。 陆泾却低着头,闷声道:“没生气,给你摸。” 沈清:“……” 这是什么词? “娘……”此时,屋里还有其他人。 陆平和莫氏都没有注意到陆泾和沈清的小动作。 陆平看向莫氏,唤了一声,声音嘶哑疲惫,可见他昨日一晚上定然也没睡好。 莫氏看出来他神色很不好,不由问道:“这是怎么了?我瞧着你脸色不太好,可是病了?” “不是。”陆平摇了摇头,下一秒,便扑通一声,在莫氏面前跪了下来。 莫氏吓了一跳,立即站起来,“老大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起来说就是了,多大的人了,快起来!” 陆平却坚持跪在地上,他甚至还伏首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莫氏猛然一震,也觉察出来,可能发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她有些慌张地问:“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这是做什么?” 陆平磕完三个响头,才道:“娘,今天我过来,就是想跟您说,儿子不孝,儿子要出远门了。” 这话一出,沈清和陆泾都有些意外地看向陆平。 沈清便也没顾上,陆泾还握着她的手。 “这话是什么意思?”莫氏不明所以,“你要去哪儿?” “儿子在镇子上做零工的时候,认识了两个兄弟,是在外头跑船运的,据说很赚钱,现在很缺人手,儿子打算跟他们一起去临安。” 陆平声音嘶哑,低着头,一口气说完这些。 沈清眯起眼来,可以听出来,陆平这显然是在撒谎。 昨天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他哪有时间和别人商定好,要出远门务工? 八成是怕再留下来,和陆泾兄弟之间难做人,便找了借口,两兄弟远远隔开,也就没了尴尬。 这倒也是一个好办法。 莫氏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乍一听闻陆平这么说,自然不同意。 “怎么突然要去临安?家里不是还有那么多药田吗?好好打理着,又不缺钱,干嘛要去跑船运?”莫氏拉起陆平的手,“我听人说过跑船运可危险了,老大,咱家又不缺那点子钱,就别去了吧。” 陆平微微挣开莫氏的手,低着头,坚持道:“娘,我已经和人家说好了,出发的时间都定好了,今天晚上就走,我和旭儿他娘先过去,等稳定下来之后,再把旭儿接过去,这段时间就劳烦娘帮我照顾旭儿了。” 莫氏怔住,陆平这样显然是已经打定了主意,只是来知会她一声。 莫氏转头去看一直没说话的陆泾,见他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才察觉出来,这兄弟之间肯定出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儿。 要是换作往常,陆泾肯定早就出声阻拦陆平了。 莫氏目光在他们兄弟二人之间交替,还是看不明白,她忍不住问道:“你们兄弟俩是不是闹什么事了?都是兄弟血亲,有什么事说开了就好,犯不上要……” “儿子没读过书,却也知道,父母在不远游,但儿子要出远门,对不住娘,还要把旭儿托付给娘,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错。”陆平打断了莫氏的话,又给莫氏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 莫氏便清楚,这话她是问不下去了。 莫氏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嘟囔着:“你们这是在闹什么啊……” 第74章 陆平没有说,陆泾也没有说。 兄弟反目成仇,这事儿告诉莫氏,她更难以接受,倒不如让她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下去。 陆平要出远门这事儿,到最后莫氏依旧说什么都不同意,但陆平主意已定。 他跟莫氏说完后,便没再看陆泾,直接走了,过了一会儿,又把陆旭送了过来。 他将陆旭交到莫氏手里,哑声道:“娘,旭儿我就交给您了,您放心,儿子一切都会好好的,待来日我那边稳定下来,我再把旭儿接过去。” 陆旭知道了父母要出远门,正哇哇地哭。 他一哭,莫氏也跟着掉眼泪,却说不出来话,只能嘱咐道:“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的。” 陆平应了一声,转头看向旁边的陆泾,忽然说了一句:“大哥对不住你。” 语毕,陆平朝陆泾鞠了一躬,转身就走了。 他这一走,就没再回来过。 待他走后,莫氏一边哄着泣不成声要追出去的陆旭,一边向陆泾询问:“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们兄弟之间能有多大的事儿,怎么就闹到了这地步,非走不可?” 陆泾心里也不大痛快,那毕竟是他大哥,他曾经真心实意对待的大哥,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心里比任何人都难受。 听得莫氏的话,他一言不发,转身回了房间。 第六十三章 正常的情绪 莫氏看着陆泾的背影,哭得厉害,几乎是和陆旭抱成一团,祖孙俩一块哭儿。 沈清被他们哭得头疼,只得开口,“您也别太担心了,他们都是已经成家立业的大人了,心里都有分寸,现在或许有解不开的结,但分开一段时间,也许就放下了,到时候自然就好了。” 她这话只是安慰莫氏,陆平想要的是陆泾的命,这心结多半是解不开了。 陆泾没有直接在莫氏面前,抖搂出来陆平的所作所为,已经是看在莫氏的份上,看在多年情义的份上。 想让他放下心结,毫无芥蒂重新接纳陆平,恐怕很难。 莫氏却不知道,听得沈清这么说,眼泪止住了一些,仔细一想,也有些道理。 儿子都大了,不是她说什么是什么的时候了,出了事只能让他们自己去化解。 莫氏擦了擦眼泪,又替陆旭擦着眼泪,“好了旭儿,你婶娘说得对,也许过阵子你爹就回来了,咱们一家还会和以前一样好好过日子。” 陆旭抽噎着,窝在莫氏怀里。 听莫氏小声哄着陆旭,沈清看了一眼屋子,想着房间里的陆泾,犹豫了几秒,还是提步走过去。 她回到房间里时,陆泾正坐在床上,神色怔忡,眼尾还有些泛红。 听得有人进来,他急忙回头,看见是沈清,又快速转过头,摸了摸眼尾,结果越摸越红。 “心里难过很正常,再大的人,都应该有的正常情绪,没必要压制,也没必要觉得羞愧。”沈清走过去,递给了陆泾一杯茶,是她方才从外面倒了端进来的,“喝点水,缓一缓吧。” 陆泾看向她,绷着脸,将茶杯接过来,他很想在沈清面前,表现得更稳重一些,更可以依靠一些,可是好像总是事与愿违。 他越想越觉得不好受,嘴角紧紧抿起来。 沈清看他那自己生自己气的模样,忍不住低笑一声。 陆泾忍不住抬头看她,更加生气了。 沈清看他气呼呼的,笑意更浓,她伸手拍了拍陆泾的肩膀,道:“陆泾,我觉得,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 陆泾不明所以。 沈清道:“你搞错了,人的成长,不是变得稳重和成熟才是成长,人都有七情六欲,正常的情感宣泄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还有,你才多大?你今年才十六吧?为什么要逼着自己做一个完美的假人?你不知道,有时候,有些人还会羡慕你们这样有正常情感倾泻的人。” 陆泾不懂,有什么人会羡慕他们这样的? 他只会羡慕沈清,好像什么时候都坐得定,稳得住。 沈清对上他茫然的目光,淡笑道:“不用逼着自己在任何时候都沉稳,有些时候不需要的。” 陆泾握着手里的茶杯,听沈清说了这么几句,他心里的气闷渐渐散了,好像确实没必要这么跟自己较真。 难过就有情绪,没什么丢人的。 陆泾舔了一下干燥的唇角,灌了一口茶,才清了清嗓子,道:“大哥要出远门,是为了我。” “不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他自己。”沈清坐在旁边,“他也没办法和以前一样面对你,更没办法面对你娘,这么走了也好,你们都彼此冷静一下,挺好的。” 陆泾嗯了一声,他也是这么想的,但看到陆平最后走的模样,他心里还是不舒服。 沈清确实不大会安慰人,看得出来陆泾还有情绪在,但她已经把多年积攒的,用来安慰人的话都掏空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再说什么,只得沉默地陪陆泾坐着。 她坐在旁边,身上有一丝淡淡的药香和清冷的香气,往陆泾鼻腔里钻。 那味道淡淡的,冷冽的,但却好像火引一般,引得陆泾的心里都干燥起来。 他莫名再次想起沈清沐浴时的动静,又觉得不应该,自我唾弃地皱了一下眉,转开头去,也不敢再开口,唯恐自己唐突了沈清。 然而,他们并没有这样沉默地坐太久。 第75章 因为没一会儿,苏大夫就来了。 苏大夫原本是在药铺里等沈清的,但一早上也不见沈清来,不知道沈清这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便过来问一问。 沈清才想起来,今天还有一件事没干,她有些歉然地冲苏大夫欠了欠身,“早上家里有事,险些忘了今日杨三一家的事儿,幸好苏大夫来提醒我了。” 苏大夫回了一礼,笑:“不知道家里的事可处理好了?若是沈娘子还有事要忙,我就先回去让杨三夫妇俩晚点再来等着?” 沈清摆手,“不用了,现在没什么事了,我跟家里人说一声,便同苏大夫一块去镇子上。” 苏大夫闻言便应了一声好。 沈清请他在堂屋里等候,便去厢房,将此事告知陆泾。 莫氏带着陆旭在隔壁厢房里,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沈清也不想再去影响他们俩的情绪,便进来跟陆泾说了一声。 陆泾已经听到苏大夫的声音,见沈清进来,便起身道:“出什么事了?你们要去哪儿?” “苏大夫接触到一个病人,病情有些奇怪,请我过去帮忙看诊。”沈清走到旁边,从抽屉里取出她之前买的符纸和朱砂,偷偷装起来,回头跟陆泾说道:“我答应苏大夫,跟他一同去看看,便进来跟你说一声。” 陆泾往前走了两步,略有些担忧地问:“有危险吗?我跟你一块去吧。” 沈清淡笑:“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不是什么大事,很快我就回来,放心。” 她说着,拍了拍陆泾的肩膀,让他好好休息,便提步走了出去。 陆泾担忧地皱着眉,跟了两步,最终还是没有跟出去。 他和沈清现在的关系太尴尬了,沈清不同意,他也不好贸然跟着。 陆泾低下头,看着手里的茶盏,里面的茶水本该早就凉了的,但他却觉得茶杯滚烫,那热意顺着他的指尖,几乎烫进了他心里。 …… 沈清跟在苏大夫身边,在这时候赶往平凤镇。 她手里还拿着装有阿葵残魂的油纸伞和从刘员外那讹诈来的利剑,她之前答应过,今天要去将阿葵的尸骨找出来,做一场简单的法事,险些忘了。 第六十四章 阿葵的尸骨 杨三夫妻俩今日一早,便早早地在杭氏药铺等待,那时候铺子都没开门,天刚蒙蒙亮。 苏大夫过来开门,看到他们俩时还吓了一跳,没料到他们来得那么早。 谁知道,他们来得早,沈清却迟迟没有出现。 杨三和杨王氏别说多紧张了,总怕再出什么事。 见苏大夫去请沈清也有一会儿了,两口子蹲在铺子门口,你看我我看你,更加紧张不安。 “都这么久了,苏大夫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沈娘子不想管我了?”杨三忐忑地问道。 他昨天晚上刚醒过来,听杨王氏仔细说了一遍,他之前都遇上了什么事,他越听越害怕,越发紧张。 几乎一宿没睡,才一大早地赶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尽管杨王氏跟他说,他现在没事了,他还是觉得肚子里不舒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胃里乱窜,好像脏东西没吐干净。 他越想越觉得后怕,唯恐沈清不管他,让他自生自灭。 杨王氏也紧张,但见杨三这样,只能假装平静,安抚地抓住杨三的手,“别乱说话,你不知道,沈娘子是个好人,是个善心人,她绝对不会不管你的,说不定等会儿就来了。” “说得没错,沈娘子就是个善心人。”杨王氏话音刚落,不远处便传来苏大夫的声音。 杨王氏夫妇俩快速转过头,便见沈清和苏大夫从远处走来。 两个人顿时喜出望外,杨王氏高兴地扶着杨三站起来。 待走到近前,苏大夫带着笑意,道:“沈娘子家中一早有些事要处理,所以耽搁了一会儿,如今便赶来了,你们不用担心了。” 杨三尴尬地笑着。 杨王氏嘿嘿道:“不担心,不担心,我就知道,沈娘子是好人!” 她看向沈清,“沈娘子,你让我们准备的东西,我们都准备好了生鲜祭品还有一口棺材,里面我还让人打了一些铺盖,铺了红绸,绝对妥帖!” 杨王氏连连保证。 他们想要保命,自然做得稳妥,沈清在这点上是相信他们的,便点头道:“那好,趁着时间不算晚,我们赶紧去莲花山,先把阿葵的尸骨找出来。” 杨王氏和杨三没什么可说的,一迭声地答应下来,一行人便收拾好东西,请人帮忙抬棺,一道去了莲花山西侧。 苏大夫也跟在后面,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等到了莲花山,沈清便先请那些抬棺的人,先行离开去山脚下歇息。 杨王氏一转念,便懂了沈清的意思,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多越不好,她便忍痛掏了一些铜板,美其名曰请那几位抬棺的,下去吃茶。 这荒山野岭的,哪有什么茶吃,不过是给支开他们找个名目,拿钱堵住他们的嘴就是。 那些抬棺的,也是聪明人,拿钱自然高兴地离开。 待他们一走,沈清便放出了油纸伞里的阿葵,让她指认她尸骨的所在地。 这是杨三第一次见阿葵,吓得他心脏险些从嗓子眼跳出来,要不是杨王氏扶着他,看到阿葵从油纸伞里飘出来那一瞬间,他就腿软地跪倒在地了。 第76章 杨王氏知道阿葵的身世,对阿葵没有那么害怕,反而多了一丝同情,她倒是站得稳稳的,看到杨三这样,她还有些无可奈何。 沈清没管他们,撑着油纸伞,带着阿葵往前走。 阿葵往前飘着,很快在一处地方落定。 沈清看了下脚下的地方,一块平地,看不出什么蹊跷,但她却闻到了一股尸气,“就在这了?” 阿葵点点头。 沈清转过头去,朝杨三夫妇俩说道:“就是这里了,当初你就是在这翻出来一些番薯的吧?” 杨三看了一下那地方和四周,确实有些熟悉,便点点头,“应该是。” “嗯,那就是这了。”沈清环顾四周,没有旁人,“你先拿上三根香和生鲜祭品,过来叩拜。” 杨三愣了下。 杨王氏率先反应过来,飞快地应下来,“好,沈娘子,我们马上就来!” 她拽了杨三一把,便带着他去拿东西。 夫妇俩拿出来生鲜祭品,以及沈清在来时买的香烛,走到阿葵站的位置前面。 沈清道:“就是这了。” 杨王氏了然,将东西放好,拉着杨三便跪了下来。 不等沈清再提醒,她便摁着杨三,对阿葵的‘坟塚’方向,以及阿葵站着的方向,三跪九叩,行了一番大礼。 杨王氏一边磕头,一边念叨:“都是我们的错,阿葵姑娘,是我们不小心冒犯了您,还请您饶过我们这次,我们给你叩头了。” 杨三也反应过来,跟着念叨起来,夫妇俩都很诚恳,诚惶诚恐。 阿葵站在那里,还有些茫然,但心里聚集的怨气,却无形中消散了不少。 沈清见差不多了,便道:“行了,杨三你亲自动手,将阿葵的尸骨请出来,再护送下山即可。” 杨三应了一声好,便在杨王氏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他身体这时候还有些虚弱,但现在的事,必须他自己做,他拿了铁锹过来,便过去亲自动手。 他体弱,速度慢了不少。 但好在赶在日中的时候,把阿葵的尸骨挖了出来。 杨三和杨王氏拿出带来的红绸,盖在阿葵尸骨上,将其送进了棺材里。 沈清叮嘱过他们,不必用太好的棺材,但杨王氏和杨三心诚,还是买来了一口不错的棺材,不算顶好,但在平民百姓里,算是比较好的,也得花费不少。 但他们夫妇俩都没说,将阿葵的尸骨送进棺材里。 两个人立在棺材边,有些紧张局促地看向沈清和阿葵。 沈清没说什么,在坟塚的四周,丢出来几个铜板,简单布置了个阵法。 阿葵便感觉,有什么东西吸引她,她一下子坠入了坟塚里。 过了一会儿,众人便见阿葵从坟塚里再次飘了起来,肉眼可见地,她这次的魂魄比之前凝实得多,没有那么透明,仿佛要随时散去一样。 沈清重新将油纸伞撑在阿葵的头顶上,问道:“现在还好?” 阿葵看了看自己,抬头看向沈清,欢喜地点点头。 第六十五章 昨天就在这 沈清看了看阿葵的魂魄情况,她的坟虽然在荒山野岭,但这一块的坟塚不多,她的魂魄保存完好,也没遭到过什么破坏,还算干净纯洁,很容易便可以被渡化去轮回。 这也算是一件好事。 沈清转头朝杨三夫妇道:“好了,叫那些人过来抬棺下山吧。”她说着,又叮嘱了杨三一句:“届时你跟着扶棺,切记不要有什么杂念。” 杨三赶紧应下来。 杨王氏便很快去将那些抬棺人叫上了山。 杨三跟随那一群人,抬着棺材,很快便下了山。 沈清撑着伞往前走,在旁人的眼中,她就是一个人撑着伞而已。 虽然不知道,晴空万里之下,沈清为什么要撑伞,但众人也没有多想。 一群人很快便回到平凤镇上。 苏大夫早已在镇子上打点妥当,先将棺材送去了镇子上的义庄暂时存放。 将棺材放好后,苏大夫便和沈清说道:“这义庄的看守人,与我早些年就认识了,很可靠的一个人,他在这守着,绝对不会让人打扰阿葵姑娘的。” 沈清颔首,“那就好,先暂时放在这几日,待我回去和家里人商量妥当,我们尽快便赶往曲阳府。” 苏大夫应下来,“我已经将最近一段时间全部空了出来,我随时都有空,只等娘子就是。” 沈清看了眼伞下的阿葵,没再说什么,将其他琐事托付给苏大夫后,她便带着阿葵的魂体,先行回了陆家。 她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莫氏今天心情不好,也没去药田,正在家里准备晚饭。 不管怎么样,家里几口人还要吃饭的。 看到沈清从外回来,她才知晓沈清出门了,不由一愣,“闺女你这是去哪儿了,才回来?” 她原本以为,沈清是在房间里休息,便没有去叨扰,谁承想,沈清竟然出门了。 沈清将伞和阿葵一并收起来,冲莫氏笑了下,“去镇子上买了点陆泾用的药回来。” 她手里还拿着不少药包,是回来时,从杭氏药铺里带回来的。 莫氏便没有多想,“那给我吧。” 她伸手将药包接过去,道:“这得不少钱吧?” 第77章 “没事儿,我身上有钱。”沈清淡淡地一笑,“我累了,先回屋休息会儿,等会做饭的时候,您叫我,我来帮忙打下手。” 莫氏心想她一直在外面帮陆泾买药,心疼道:“那你赶紧去歇会儿,晚饭我自己来做就行了,我一个人又不是不成,你快进屋去。” 沈清哎了一声,便拿着伞回了厢房。 陆泾在屋里看书,已经听见动静,沈清进来的那一瞬间,他便抬起头来。 “事情办完了?那人没事吧?”他主动问道。 沈清将伞放在门口,走过来,“没事了,都解决了。不过我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陆泾疑问道:“什么事?” “明日我打算去一趟曲阳府。”沈清直接道:“有点事需要去办。” 陆泾略略有些诧异,“怎么突然要去曲阳府?” “答应了旁人的托付,去办一件事。”沈清说着,在他对面坐下来,问道:“对了,我听说陆泾你和曲阳府的知府杭大人关系不错?” 陆泾不懂沈清为何这么问,但还是点点头,“是,杭大人之前想收我为门生,为我写举荐信,请我入学曲阳府官学,但我没答应。” 再后来,他便病了,也没时间去了。 沈清道:“那要不,你跟我一块去一趟曲阳府?” 陆泾刚想说,沈清若是想去曲阳府,他要跟着一块去。 曲阳府太远了,沈清一个人去,他不放心。 但未等他开口,便听到沈清这么一句,他微微一怔,“我……一起去?” “嗯。”沈清看向他,目光认真,“我这次去曲阳府,就是想去找知府杭大人,若是你没事的话,便跟我一块去吧,替我引见一下,怎么样?” 陆泾不由问道:“你要去找杭大人?是有什么事吗?” 沈清想了下,还是跟陆泾说了实话。 为了让陆泾相信,她还将阿葵放了出来。 陆泾看到房间里突然多了一个‘人’吓了一跳,但他这么多年也稳重惯了,很快就冷静下来。 陆泾说道:“……所以你是为她去曲阳府?” 沈清点头。 陆泾看了看几乎透明的阿葵,心有余悸,蹙眉道:“确认她是杭大人的女儿吗?杭大人未必能接受这件事……” 沈清抬手放在阿葵的肩上,“她不会跟我说谎,在我面前撒谎也没有用,她定然是杭大人的女儿,至于杭大人能不能接受这件事,总要见了才能确认。” 陆泾从她淡淡的语气里,便能够听出来,沈清已经打定主意,他想着,沈清这本事确实很大,这鬼怪应当骗不了她,他沉思片刻,道:“那好吧,那我跟你一起去。” 沈清见他答应,稍稍松了一口气,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有些担心陆泾接受不了而拒绝。 好在陆泾比她想象中接受能力更强一些。 她放下心来,先将阿葵送回了油纸伞里。 陆泾看着那油纸伞,惊奇道:“这是你昨天带回来的吧?她昨天一直在这里吗?” 沈清闻言,没料到陆泾的脑子转得这么快,略略有一丝尴尬,“嗯,差不多是这样……” 陆泾怔愣了一下,但很快也就接受了。 两个人都没再说什么,约定好明天一道出门,陆泾便答应下来。 吃晚饭的时候,陆泾便主动和莫氏提起来此事。 陆平刚出远门,陆泾也要走,莫氏不由怔住,眼圈立即就红了,“怎么一下子都要走?” “娘,我去曲阳府,只是去拜见杭大人。”陆泾拉住莫氏的手,温声道:“娘,你不是知道吗,杭大人挺看重我的,只是我之前病了很长时间,和杭大人断了联系,如今我身子好了,明年秋闱定然要下场的,如今早些去拜见杭大人,也是为了以后铺路。” 莫氏闻言,想起这茬儿,陆泾病了这些年,她都快忘了,陆泾颇有才学,身上早就有秀才功名了,她摸了摸眼角,放松下来,“也好,你聪明,娘不担心你的功课,只是你身体方才好了些,要去曲阳府那么远,娘担心你的身子吃不住。” 第六十六章 他睡得很香 沈清闻言,顺势说道:“我和陆泾一起去,您不用担心,一路上有我照顾他呢。” 莫氏听出来他们小两口这是早就商量好了,但有沈清跟着,莫氏却是不担心了,便点点头,“那好,你们一起去,我就放心了。你们明天就走?” 陆泾嗯了一声,“这一路来回得不少时间,我们早去也好早回,到时候可以赶在收药草的时候回来,正好给娘您帮忙。” 莫氏听着陆泾的乖顺,笑了下,比方才轻松多了,便答应下来。 坐在一旁,一直默默吃饭的陆旭,此时忽然开口,“二叔,二婶,能不能带我一起去曲阳府?” 沈清和陆泾都有些诧异地看他。 陆泾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旭儿也想去曲阳府?” “嗯。”陆旭点头,小脸绷着,又有些难过,带上点哭腔,“娘说曲阳府那里很好,她一直想让我去那里读书,还想让我当大官……” 说着,他便忍不住掉眼泪,显然是想爹娘了。 他从来没跟张氏和陆平分开过,如今爹娘都走了,只剩下他一个,哪怕还有亲人在身边,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了。 莫氏闻言,也有些难过,连忙将陆旭抱过来安抚。 第78章 陆泾神色沉了沉,摸了摸陆旭的小脸,跟莫氏说道:“就让旭儿跟着去吧,正好让他也散散心。” 莫氏看陆旭这模样,也是心疼,觉着陆泾这是个好办法,便答应下来。 陆旭听闻要一同去曲阳府,还是没有多开心,一直闷闷地哭着,好一会儿才缓下来,有一口没一口地吃起饭来。 但心里难受,他今晚也没吃几口,便回了房间。 莫氏忍不住长吁短叹。 陆泾和沈清不好说什么,便当没看见。 沈清帮莫氏收拾了碗筷,便回房休息了。 陆泾正站在床边,看着沈清进来,他便捏着衣角,快速道:“今天我睡地下吧。” 沈清一顿,“怎么?” “我……我身体好多了,我是男人,还是我睡地下吧,你是姑娘你睡床。”陆泾抿着唇,莫名有些坚持地道。 沈清在他的语气里,听到一些倔强地强调,她没太懂,“还是我睡地下吧,我都睡习惯了。” 陆泾却道:“我睡,我是男人,应该我来照顾你。” 沈清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明白陆泾这是为什么了。 是因为陆泾觉得她没把他当成男人,他不开心了,才强调自己是男人吗? 沈清轻笑道:“陆泾,我发现你还挺好玩的。” 陆泾懵了一下,不解。 沈清笑着摇了摇头,“行,你要睡地上就睡吧,不过我得跟你说一声,我没说你是小孩子,也没把你当成小孩子,不用在这种事情上计较。” 她说着,便走过去铺床了。 陆泾看着她纤细的身影,微微怔了一下,耳根很快便红了起来,没想到一下子就被沈清看透。 其实他看得出来,沈清没有特别把他当成孩子,但她也没把他当成一个正常的男人,起码没有把他当成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 陆泾捏了一下手指,盯着沈清的背影看了半晌,最后也没敢说什么。 沈清铺好床,回过头来,见他还在旁边站着,便笑了下,“行,我去给你铺地铺?” 陆泾啊了一声,有些没反应过来。 沈清已经走到旁边,从柜子里面取出来干净的被褥,铺在了地上。 “我,我自己来!”陆泾终于反应过来,连忙过去,不想让沈清这么照顾他,总觉得这样沈清好像是把他当成了小孩子。 他走过来,伸出手,想也没想,就握住了沈清的手。 两只手握在一起,两个人都是一愣。 陆泾的手,有点热,掌心里还有一点点汗水。 沈清的手却冷得多,带着微凉之意。 差距太大,两个人的感觉便更加清晰。 陆泾看向沈清清冷的眸子,触电般地收回手,尴尬得耳朵通红,张了张嘴想辩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满脑袋浆糊,说不出话来。 “你……”沈清望向他,看到他那一副受惊兔子的模样,笑了下,“你的手出汗了。” 陆泾有些局促地站在那。 沈清见他不说话,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要不,我也摸回来,这样你就不紧张了吧?” 陆泾感觉到她指尖的凉意,心里猛地跳了几下,有些错愕地望着沈清。 沈清扬眉,调笑道:“还紧张啊?”她打趣,“在饭桌上的时候,你摸回来的时候,说得不是挺理直气壮吗?怎么现在不让摸了?” “没……”陆泾蜷了蜷手指,红着脸,“没,没不让你摸……” 沈清闻言,忽然觉得这对话有点微妙。 她立即松开了手,笑了两声,“行了,你别在这插手了,我这快铺好了,等会儿你就休息吧。” 语毕,沈清便继续去铺地铺了。 她转过身,神色还有些尴尬,忍不住闭了闭眼,没想明白自己刚才都在干嘛。 陆泾能够感觉到,手背上还有她残留下来的温度,明明微微凉的,此时却滚烫得厉害,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背,耳朵越来越红。 沈清很快铺好了地铺,神情也恢复如常,转过头来,如常道:“好了,时间不早了,你快点休息吧,明天咱们还得去曲阳府呢,我也去休息了。” 话音未落,她便走到床边,爬上床的时候,还把床帐放了下来,隔绝陆泾的目光,仿佛单独隔离出来一个世界。 陆泾看到放下来的床帐,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沈清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唇边有一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他吹了蜡烛,便躺下休息。 这一晚,他睡得很香。 沈清却半宿没睡着,她躺在床帐内,盯着黑暗看了半天,伸手打了一下自己的手,让你手欠。 她当时就是觉得陆泾那模样好玩,想起来白日在饭桌上时,陆泾的反应,就下意识地想要逗逗他。 但现在想来,确实有些过了。 不应该的。 沈清长呼了一口气,他们俩现在这身份太尴尬了,不应该这么亲昵的。 以后得注意分寸。 第六十七章 出发曲阳府 沈清对自己千叮咛万嘱咐的时候,另一边,黑夜之中,陆平带着张氏刚坐上去临安的船。 他们定下来的,便是晚上的船,但两个人早早便离开了陆家村来到码头等着。 上了船之后,看着岸边越来越远,张氏忍不住哭,“为什么一定要去临安?分家就分家了,咱们就这样过自己的日子不行吗?旭儿还那么小,他哪能离开我这个当娘的?” 第79章 陆平被她哭得不耐烦,坐在一旁撑着头,却一直没有说话。 他没有告诉张氏离开的真正原因,那些原因现在想来,他自己都有些难以启齿。 他当时怎么就昏了头,信了王大师的话,觉得是陆泾克了他们? 仔细回想来,陆平心里明白,那是因为他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陆行云是不想让他出征,才代替陆平去了战场。 当时陆行云战死的消息传回来,陆平比任何人都心慌,他怕莫氏和陆泾怪他害了陆行云。 自己也觉得,对不起陆行云。 可他不敢说,他急于为这件事找一个理由、一个出口。 王大师在那时候恰好出现,他的话,只不过是给陆平找了个借口。 就像是王大师说的,是他自己的问题,是他想要陆泾死,错误并不全在王大师身上。 昨天晚上,王大师在地上趴了许久后,踉踉跄跄地起身离开,陆平还一直坐在那里,他在后山坐了一夜,才算是想明白,看破了一切。 这是他的问题,但他想要逃避良心上的谴责,便下意识地相信王大师的话,险些害了陆泾。 如今这模样,他哪里还敢再出现在陆泾面前? 便是同在一个村,他都觉得没脸。 他想了许久,便想着离开。 前段时间,他在镇子上做短工,给陆旭攒束脩的时候,确实遇到几个兄弟,说是跑船运更赚钱,危险是危险了点,但跑一趟船运回来赚的钱够吃三年。 正好他们那确认,陆平跟家里说过之后,白日便到了镇子上,找到那几个兄弟,说是愿意去跑船运。 他们跑的几乎是海运,来往短则三五个月,长则一年半载,比一般船运更缺人。 陆平正值壮年,看上去身体素质不错,他愿意去,那些人自然高兴,很快便敲定下来今晚出发,先去临安跟其他人汇合,再一道去跑船运。 包船运的东家,甚至还允诺陆平,到了临安后,他们会给陆平两口子找个安身立命之处,让张氏可以安安分分地等候陆平,让陆平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跑船运。 陆平便答应下来。 他想着,这时候离远一些,或许是最好的出路。 看着越来越远的岸边,听着张氏的哭,陆平面上有舍不得、怔忡茫然,还有一丝解脱。 同一时间里。 王大师回到城里的住处,休息了一天,身上的伤,还是疼得他受不了,他感觉到一点灵气都没有了,浑身更是没力气,往后别说是害人,便是正常打工养活自己,怕是都难。 王大师愤恨不已,忍着一阵阵头晕和身上的疼痛,摇摇晃晃地出了门,他不能再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他得活活疼死。 王大师想去找个药铺,买点药。 他手上还有些积蓄,养好伤再图谋其他,一切都来得及。 可是,刚出了门,他便感觉到眼前一阵阵发晕,走了不远,他便一头栽了下来。 …… 第二天一早,沈清和陆泾在家里吃了早饭,便带着陆旭,和莫氏分别,前往平凤镇。 陆旭跟在他们俩身边,一直木木的,没怎么说话。 到了镇子上,沈清先带着他们去找苏大夫。 苏大夫看到他们带着包袱来,便知道沈清的意思,主动问道:“沈娘子这是打算今日便去曲阳府?” “是,早去早回,这件事也耽搁不得。”沈清淡淡一笑。 苏大夫道:“也好,横竖我最近没事,什么时候去都行。那娘子和陆公子在这等会儿,我叫人套上两辆马车,先去义庄,再去曲阳府。” 沈清欠身,“有劳苏大夫了。” 苏大夫道了一声客气,便先去忙了。 “为什么要去义庄?”陆旭歪着头,忍不住问道,他听人说过,义庄那里都是死人,他们干嘛要去义庄? 沈清低头看他,“去取一件东西,取完我们就去曲阳府。” 陆旭听到她的回答,盯着她看了几秒,小小的孩子,眼睛里的神色却很复杂,他很快转过头去,没有理会沈清,甩了个后脑勺给沈清看。 沈清扬了扬眉,却也没说什么,转头跟陆泾说道:“等会儿我跟苏大夫拿一些药,路上留着用,你身体还未痊愈,还是要多注意。” 陆泾听得沈清的关切,眼底多了丝笑意,点点头,“知道。” 沈清没察觉出什么异样。 在等待苏大夫回来的时候,陆泾便想去方便一下,等会儿出发的话,在路上定然不好随随便便停下来。 沈清来往杭氏药铺有多次了,对杭氏药铺还算熟悉,便跟他说:“去吧,绕过后堂,往后走有个院子,那里有恭房。” 陆泾不好意思地应了一声,临走时问了陆旭要不要一起去,陆旭摇了摇头,陆泾便自己去了。 待陆泾一走,沈清便感觉自己被人猛地推了一下,她往前踉跄了一下,快速抓住旁边的架子,稳住了身形,才没让自己摔倒。 沈清转过头,看向站在身后,绷着脸的陆旭,神色冷淡了许多,“是你推了我?” “你是坏女人。”陆旭小脸气鼓鼓的,“我娘说了,就是你害他们要离开我的,都是你!” 沈清匪夷所思,“你娘跟你这么说的?”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陆旭红着眼,扑过去,一拳一拳地砸着沈清的胳膊,眼里很快聚满了眼泪。 第80章 药铺里此时有不少人,都朝他们看了过来。 沈清一把抓住陆旭的胳膊,懒得跟他在这里争吵,便对旁边的小二歉然地一笑,拽着陆旭进了后堂。 后堂此时无人。 沈清带着陆旭进来后,便放开了他,微微沉着脸,冷淡地看他,“你娘跟你说这些,你就信了?陆旭,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十多岁的男孩子,在你们这都快可以娶妻生子了,你没有自己的主见吗?你娘为什么被刘员外抓走,你不清楚?还有,你爹要出远门跑船运,那是想给你挣钱供你读书,关我什么事?你娘那张嘴一说,你就信,以你这脑子,我看也不用读什么书了,老老实实回家种地吧。” 第六十八章 来祭拜的 沈清为人一向淡淡的,好像没什么脾气,又好像什么都不在乎,这还是她第一次疾言厉色地说了一连串的话。 陆旭整个被唬住了,站在旁边,浑身紧绷着,大气都不敢喘,只敢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泣着。 他盯着沈清看了一会儿,忽然哇地一下,大声哭起来。 那模样,委屈极了。 其实他心里清楚,沈清不是坏女人,要不然她不会去救娘回来。 可是,他现在实在是太难受了。 爹娘突然要离开,张氏临走前,还口口声声跟他说,都是沈清害他们不得不远走他乡。 这让陆旭怎么想? 他到底还是个十岁的孩子,从小到大,都是被莫氏和张氏捧着长大的,说是十岁,心智也不过七八岁,或许更小,很多事情他不明白。 不明白爹娘为什么突然要离开,不明白这些和沈清有什么关系。 可张氏是他亲娘,张氏说了,他便信了。 但他对沈清也做不了什么,他只是想找一个发泄的出口。 沈清听他哭得厉害,看他那大雨倾盆的模样,有些头疼,她不喜欢安慰人,方才那么训斥陆旭,也是不想陆旭被带偏,更是被陆旭出手伤人的行为气到了。 现在看他这么哭,她心里的火气渐渐平复,她也猜得出来,陆旭这样,不过是因为爹娘的离开而难过,又因张氏的话被误导了。 她缓了缓,语气还是微冷的,但缓和了许多,“别哭了,这么哭好像我欺负了你一样,方才动手的人可是你,你一个男子汉欺负姑娘家还哭?你还是不是男子汉?你娘难道没跟你说过,你要做个男子汉,将来好保护她吗?” 这话,张氏还真说过。 张氏以往说得最多的话,就是让陆旭争气,不要像那些玩泥巴的孩子一样,要做大官,要让她扬眉吐气。 陆旭渐渐地止住哭声,还有些抽噎,抬起满是泪水的小脸,看向沈清。 沈清头疼不已,拿出随身的帕子,给他擦了擦脸,故作嫌弃道:“哭得难看死了,你娘要是看见你在我面前哭成这样,恐怕是要气死了。” 陆旭气呼呼地瞪她,倔强地不让自己再哭。 沈清淡声道:“这才对,有什么好哭的,你爹娘又不是不要你了,他们很快就会回来接你的。” 陆旭想着陆平临走时说的话,加上方才大哭特哭了一通,心情莫名好了起来,没有前一天那么压抑了,他吸了吸鼻子,看着沈清,嘟囔道:“我知道,婶娘你其实不是坏人,我……我刚才就是……” 他‘就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下文。 “我知道。”沈清心里清楚,“你就是欠打了,想找打一顿,瞧瞧被骂了之后,不就好了?” 陆旭闻言,站在那,气也不是哭也不是,转过头,再次不想理沈清了。 但心情却比之前好了许多。 陆泾从后院进来,便看到他们都站在后堂里,不由一顿,他察觉出来沈清和陆旭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他转头去看陆旭,便见他满脸泪痕,虽然擦干净了,但还是可以看出来方才定然哭过。 这两日陆旭心情不好,一直不怎么高兴,他心里也清楚。 但此时,哭过的陆旭,看上去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他不由朝沈清问道:“你们怎么都站在这,出什么事了?” 沈清淡淡地一摆手,“没事,就是小孩儿皮痒。” 陆旭闻言,气呼呼地转过来,瞪了沈清一眼,却又觉得理亏似的,瘪了瘪嘴,跑到陆泾身后躲了起来。 陆泾见他又和以前一样会撒娇了,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啦,都别闹了,我们先出去吧,别让苏大夫等太久了。” 沈清嗯了一声,看也没看陆旭那小屁孩儿,便率先转身走出去。 陆泾拉着陆旭的手,跟了上去,他觉得沈清渐渐有了些烟火气,好像比以前更加有情绪波动了。 他认识沈清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总觉得沈清很缥缈,好像从来没有什么七情六欲一样。 现在的沈清,却是越来越有烟火气了。 陆泾高兴,带着陆旭出来时,面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苏大夫这边刚准备好马车,要来请他们,见他们从后堂出来,也没问什么,笑了笑,对沈清和陆旭拱了拱手,道:“两位,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我也收拾好了东西,咱们随时可以出发了。” 沈清微微颔首,神色恢复如常,“那就出发吧,路上一切就有劳苏大夫了。” 苏大夫笑着道:“娘子愈发客气了,走吧,趁着天色还早,咱们快一些的话,明天早上便能够赶到曲阳府了。” 第81章 沈清应了一声好,便和陆泾一道,带着陆旭上了马车,苏大夫上了另外一辆马车,后面还跟着一辆板车,是用来拉棺材的。 他们先去义庄,准备取出阿葵的棺材,却不想,在义庄里,碰见了杨三夫妇。 杨三夫妇本来是来祭拜阿葵的,尽管昨天沈清跟他们说,杨三没事了,他们还是有些不太放心,横竖他们是要来镇子上卖东西的,便顺道过来看看,祭拜一下,图个心安。 看到沈清他们驾着马车来,杨王氏心里便明白了,“沈娘子,你们这就要去曲阳府了?” “嗯。”沈清微微一点头,看了一眼杨王氏夫妇,便知道他们为何而来,她平静道:“你们不必再担心了,昨天尸骨送来义庄,便和你们没什么妨碍了,以后做事小心点,别碰不该碰的东西就行。” 她又朝杨三说了一句,“不过你毕竟接触过那些阴物,身上沾染了阴气,像是义庄这样的地方,近半个月最好不要来,半个月内,少食多餐,多吃一些素食,日中之前在外面晒晒太阳,去去阴气,晚间的时候别一个人出门,免得再碰见什么不该碰见的。” 杨三一听不该来这种地方,便紧张起来,一迭声地应下来,看着义庄的四方,都觉得有些阴森起来。 杨王氏看他那没出现的模样,尴尬地冲沈清等人行了一礼,“既如此,我们就不耽搁娘子的时间了,我们两口子先回去了。” 第六十九章 生前受重伤 送走杨王氏夫妇,苏大夫便请义庄的人帮忙,抬出了阿葵的棺材,为防止沿途的人看着觉得奇怪,他们在上面蒙了一层黑布,又盖上不少蒲草,看上去仿佛就是一些货物一样。 准备妥当后,沈清等人便出发赶往曲阳府。 到了城外不远处的驿站时,一行人便下来休息。 苏大夫说道:“往后五十里,都没有驿站了,这也快晌午了,咱们就现在这吃点东西再出发,省得饿着肚子赶路。” 沈清不在乎早一些晚一些,无所谓,而陆泾身体确实没有大好,休息一下也好。 几个人便进了驿站,沈清进去后,便先和东家借了一口炉子,给陆泾煎药,同时他们点了些饭菜,等着饭菜上桌。 几个人坐在桌前,陆泾和沈清都是不爱说话的人,陆旭一个孩子看什么都感兴趣,唯独也不喜欢聊天。 几个人坐下来,气氛便有些微妙。 苏大夫主动打破了僵局,说起来一些闲话,“今天早上沈娘子来镇子上的时候,我当时刚好听说镇子上今儿一早发现了一具尸体。” 沈清来了些许兴趣,“怎么回事?” 陆泾和陆旭也看过来。 “听说是一个中年男子,早上起来给收工的更夫发现的,倒在了一处偏僻的巷口,被发现的时候,尸体都凉了。”苏大夫道:“我听人说,仵作当场验尸了,说是他生前受了重伤,又突发心疾,昨天半夜便死了,只不过一直没被人发现。” 沈清听得‘受了重伤’这四个字,似有所感,“可查出来那人身份了?” “查了,说起来跟沈娘子还算同门。”苏大夫给她和陆泾各自倒了一杯水,“也是镇子上有名的大师,平时帮人算算命看看风水什么的,但好像没什么家人,他是多年前一个人来到平凤镇上的,平时也没见他有什么特别亲近的人,县衙那边的人好像查了一下,也没找到什么线索,再者他的死也算是自身的毛病,便好像没再查下去了。” 沈清听到这里,捏着茶杯,心里便清楚了,这个死的人,八成就是王大师。 她当时确实伤了王大师,但主要是废了王大师的修为,散了他的灵气,他若平心静气回去好好休养,与他性命必定无碍。 但他恰好有心疾,回去之后,恐怕也一直气不平,心绪不宁,导致了心疾突发,倒在了地上,又因为长时间没人发现救治,才要了性命。 沈清猜都猜得出来,王大师是怎么死的。 她神色淡了淡,却也没放在心上,王大师这样作恶多端的人,死有余辜。 她当时留了王大师一命,已经是手下留情。 奈何他命数到此,如今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没什么好说的。 苏大夫见她似乎没什么兴趣,又想着有孩子在场,便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说起镇子上最近有趣的事。 所谓有趣的事儿,也不过是一些邻里之间的小闹剧,不过苏大夫看上去严肃板正,实则却是一个十分会调节气氛的人,一些枯燥的事儿,被他活灵活现地一番描述,竟多了些趣味。 几个人之间的气氛也轻松不少,没有之前那么紧绷。 闲聊着,饭菜便上了桌。 驿站里没什么好饭菜,都比较一般,果腹而已。 沈清刚拿上筷子,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道马匹嘶鸣声。 她不由往外看去,她坐的位置正好靠窗,便看到外面停下来一队人,大约有七八个人,其中五六个,穿着统一的黑色练功服,瞧那模样像是侍卫。 另外有两个,穿着算是朴素,但仔细看衣服的面料,在阳光下泛着微微的波光,一看就不是凡品。 沈清扫了一眼,目光落在其中一人腰间佩戴的玉佩上,微微一扬眉。 那玉佩温润通透,一看就是和田玉的名种。 沈清上一辈子的时候,除却修炼和精研医术外,最喜欢的,便是收藏各种古玩玉石。 第82章 这种玩意儿,她看一眼便知道品相和大致价格。 如今这年头,能够戴上这种玉佩的,定然不是普通人。 而那人长得也不错,相貌堂堂,俊秀如潘安,眉眼间更带着一股英气,面上没什么表情,冷冷淡淡地翻身下马后,警惕地扫了一眼四周。 正好和沈清的目光对上。 沈清淡然自若,没什么被抓包的尴尬,便移开了目光。 那人皱了皱眉。 旁边的侍卫朝窗户看了一眼,没发现沈清的异样,便低声问道:“世子,怎么了?” “叫我什么?”男人横了他一眼。 侍卫立即改口,“少爷。” “进去吧,在这休息片刻,等会儿再赶路去曲阳府。”青年说完,便大马金刀地进了驿站。 另外一个衣着讲究的男子,神色温和得多,朝着旁边的侍卫,笑吟吟地说道:“一并跟着进去歇歇脚吧。” “谢二少爷。”侍卫松了一口气,带着其他人,跟着一并进了驿站。 驿站里的人不多。 他们一进来,便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苏大夫回头,看了看他们的气势和装扮,便压低声音道:“瞧着好像不是咱们平凤镇的人。” “曲阳府只怕都藏不住他们。”陆泾接了一句,目光从那些人的衣着和腰间玉佩上滑过。 沈清瞥了陆泾一眼,竟有些诧异,没料到陆泾看人的眼光竟然这么毒辣。 确实,这些人的气势和装扮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别说曲阳府,只怕只有那最尊贵的地方,才能出来像他们这样的人物。 苏大夫听得陆泾的话,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陆泾已经收回目光,瞥见旁边的陆旭,眼巴巴地盯着那些人看。 他轻轻一抬手,将陆旭的头扶过来,低声道:“好好吃饭,不要乱看。” 陆旭还算听话懂事,也知道这些人不是普通人,便乖乖地低头扒饭,不敢乱看。 苏大夫也道:“是是是,咱们吃自己的,别管那么多。” 沈清扫了那些人一眼,在看到那冷面青年眉宇间藏着的戾气和阴气之后,她微微一挑眉,心想,只怕此事还没那么容易善了呢。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便自顾自地吃着饭。 第七十章 二叔二婶羞羞 那冷面青年进来后,扫了一眼驿站里所有人,眉眼间带着浓重的打量和警惕,似乎这里有什么罪大恶极之人一样。 驿站的东家听得动静,很快从后厨绕了出来。 常在驿站的人,迎来送往,眼神都是一顶一地好。 东家一眼便看出来,这冷面青年身份不一般,立即上前拱手行礼道:“几位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休息片刻,将你们最好的酒菜送上来,备上两桌。”冷面青年还未说话,旁边的侍卫便掏出来一锭银子,足足五两的大银锭子。 东家眼睛顿时亮了亮,他们虽然在这开了馆子,可平凤镇到底是小地方,一年到头在这迎来送往,也赚不到多少钱,这五两银子足够他们小半年的利润了。 东家立即将银锭子接过来,笑眯眯地道:“好说好说,几位楼上请,楼上有单间,更安静一些。” 他一看这些便是大户人家,定然喜欢幽静的环境,便看人下菜碟。 而他这说辞,正对了冷面青年的心意,他冷冷地一点头,便率先提步朝楼上走去。 其余人便跟在后面,那个随时面上带着笑意的男子,走在冷面青年身边,唤了一声:“哥,别太紧张,没事的。” 冷面青年神色却没有任何缓和,只是对他说:“万事小心总没错。” 叶修文听得大哥的话,温润的面上,多了些笑意,却没再说什么,跟在大哥叶修炎身边,一道上了楼。 沈清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从叶修文身上划过,她看得出来那青年是个病弱的,面上病气太重,且黑气萦绕面门,只怕命不久矣。 他现在看上去还算正常,只不过是在强撑,沈清看了一眼他腰间佩戴的香囊,看似是香囊,其实是药包,飘散着若有若无的药香,旁人闻不到,沈清却闻得清楚。 闻着药香,里面应该都是一些强行提气血的补药,这样强行提气血,不过是更加掏空本源。 这人应该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还这样强行维持正常的模样,恐怕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 而且,她竟然在这人身上,感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灵气,像是同门中人,但他的灵气太薄弱,也不够纯粹,又有些不像。 沈清想着,那一行人便上了楼,消失在沈清的视野之中。 沈清收回目光,继续去吃饭。 另一边。 叶修炎带着叶修文上了楼,隔绝其他人的目光,他便一把扶住了叶修文的胳膊,担忧地皱起眉,问道:“修文,你身子还扛得住吗?” 叶修文笑了笑,“我没事,大哥不必担心,我一直体弱,不过是老毛病了。” 叶修炎却还是不放心,“早就说过,这次你不必同来,真要出了什么事,我跟父亲母亲如何交代?待我去曲阳府,寻到了空明大师,便会带回去给你看诊,何必要跟来一趟。” 叶修文看着叶修炎,在旁人看不到的情况下,他却看得到,叶修炎面上的黑气,已经漫过了印堂。 第83章 印堂发黑,视为不祥。 叶修炎这次出门,便是为了寻得孔明大师,为他治病。 若是大哥在这路上出什么事,他才是对不起父亲母亲。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跟着叶修炎。 哪怕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快撑不住了。 但,已经快到曲阳府了,只要他再坚持一些就好了。 叶修文捏了捏腰间的香囊,冲叶修炎笑,“大哥,我从小就没出过京城,正好同你一块出来看看,你就别念叨我了,我都头疼死了。” 叶修炎无可奈何地一摇头,他从小就拿叶修文没办法,自己的弟弟,只能宠着,“行了,先进去歇息片刻。” 叶修文应了一声好,乖乖地在叶修炎的搀扶下,进入单间休息。 这单间面积不小,旁边还有一张软塌,叶修炎便扶着叶修文在软塌上坐下来休息。 叶修文撒娇似的,拉着叶修炎的衣袖道:“哥,我渴了。” “我去给你倒水。”叶修炎立即转身,去不远处的桌边,拿起茶壶。 趁着他去倒水的时候,叶修文偷偷从香囊里拿出来一颗药丸快速服下,不消片刻,他便感觉到,自己的精气神好转了不少。 他知道这是虎狼之药,却也是没办法了。 叶修炎端着茶水回来,递给叶修文,见他喝过水之后,面色渐渐地恢复了些许红润,便松了一口气,却不知道叶修文的病况已经恶化得厉害。 楼下。 沈清等人很快吃完了饭,又等了一会儿,药也煎好了,等陆泾消了消食,沈清便让他服下汤药。 待陆泾喝完药后,他们便付了钱,谢过东家后,启程离开。 沈清一路上都淡淡的,坐在那,靠着旁边的马车车壁,闭目养神。 陆泾喝了药后,也有些犯困,不敢靠沈清太近,怕影响到沈清,他便揽着陆旭,靠着另外一侧休息。 马车哒哒哒,摇摇晃晃地不知往前走了多久,忽然一阵疾驰的马蹄声靠近过来,惊醒了陆泾,他一睁开眼,便看到沈清已经醒了,正靠在窗边,掀起了帘子往外看。 只见一队快马,疾驰而来。 沈清远远地一看,便认出来,那些人就是他们在驿站碰见的人。 那个病弱的青年,还驾着快马飞驰。 沈清瞥了一眼他的面色,便蹙起眉来。 “怎么了?”陆泾看见沈清蹙眉,便凑过来问道。 沈清放下帘子,回头想要回答,却没料到陆泾会凑过来。 她一转头,唇便贴上了陆泾的侧脸。 沈清和陆泾都是猛地一愣。 沈清都不由地瞪大眼睛,完全没料到这事情发展。 “二叔和二婶,羞羞!”陆旭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一下子惊醒了沈清。 她猛地后撤,用力太狠,后脑勺直接撞在了车壁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小心!”陆泾吓了一跳,顾不上羞涩或是惊讶,伸长了手臂过去,将沈清拉过来,另外一只手下意识地扣在了沈清的后脑勺上,替她揉了揉,“疼不疼?” 沈清猛地抬头看他,没发现自己的耳朵竟偷偷泛上一些红晕。 她赶紧摇头,“没,不怎么疼。” 第七十一章 操蛋的一切 “都撞那么响了还不疼?”陆泾不相信沈清,他揉着沈清的头,都忘了方才的尴尬。 直到看见沈清盯着他看,他才想起来方才都发生了什么事,望着沈清那双泛红的眸子,他蓦地想起来,方才面上那柔软的触感,侧脸轰隆一下,便燃烧起来,滚烫灼热。 他僵硬地放开沈清,后知后觉地尴尬和羞涩起来,手脚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我……”他张了张嘴,觉得总该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沈清快速反应过来,抢在他前面,道:“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我没想到你忽然过来,你别介意。” “我没生气,也不会介意。”陆泾抿了抿唇角,偷偷摸了一下滚烫的侧脸,“你别生气就好。” 沈清急于撇清关系,忙道:“我也不介意……” 说完,她才觉得这话有歧义,好像她上赶着要怎么样似的。 沈清找补道:“我,我是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不介意就好。” 陆泾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她前一句上,看着沈清那尴尬的,头一次露出来手足无措的模样,他竟觉得有些可爱,他摸了摸脸颊,清了清嗓子,道:“不介意。” “什么介意不介意?”陆旭听不太懂了,眨巴着眼睛,道:“二叔二婶不是夫妻吗?亲亲为什么要介意?我娘说了,夫妻俩这样很正常的。” 陆旭小时候也看到过,娘会去亲爹爹,只不过后来他渐渐大了,爹娘关系反而不如以前亲密了。 但在他看来,这事儿很正常,他不懂陆泾和沈清为什么都怕对方介意。 难道亲亲不好吗? 看着陆旭一副天真童趣很好奇的模样,沈清和陆泾觉得……更尴尬了。 空气似乎都灼热起来,透着尴尬的气息。 两个人对视一眼,又飞快地移开目光,好像真的做了什么儿童见不得的事情。 陆泾咳了一声,拉过陆旭,转移他的注意力。 沈清掀了一下帘子,透了透气,这么一会工夫,那一队快马已经跑到他们前面去,很快便不见踪迹。 第84章 沈清望着那马蹄在官道上留下来的烟尘,很快冷静下来,跟陆泾说起正事,“方才是我们在驿站里碰见的那一队人冲了过去,看他们去的方向,好像也是冲着曲阳府去的。” 陆泾转移掉陆旭的注意力,闻言便道:“冲着曲阳府去的?这么多人去曲阳府做什么?” 沈清摇摇头,她也不知道,“曲阳府是不是有什么奇人异事,或是出了什么事情?” 陆泾皱眉,他这些年卧病在床,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平凤镇上发生的事情,他都不太知晓,更别说曲阳府了,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也没多想,只以为顺路,毕竟曲阳府也是个大府城,来往得人多,不算什么稀奇事。 沈清心里却觉得,这些人去曲阳府肯定不同寻常,她心里揣着事儿,便没再看陆泾,方才的尴尬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弭。 陆泾见她一直盯着外面看,脑海里浮现的,全是方才沈清亲上来的那一幕,他只觉得被亲过的那地方,愈发灼热,仿佛中了毒一样,毒素深入皮层之下,神经几乎都烧了起来。 沈清感觉到有一道目光一直在盯着自己看,不用想,她也知道那目光是谁的。 感觉到那目光的灼热,沈清都不由得,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幕幕。 太……寸了。 怎么就那么寸! 沈清脑海里不由想着,陆泾的脸方才好像很凉,冰冰凉的,让她直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思及此,沈清狠狠闭了闭眼。 ……艹! 她为什么要记住这些? 难道真是这些年清心寡欲太久了,稍稍出点事,就‘春心荡漾’? 沈清,你不至于这样吧? 沈清只觉得头皮发麻,事情的发展,太出乎她的预料了。 她现在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装死,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逼迫自己想着其他事,转移注意力,别再想这件事。 然而,有时候人的本能就是‘欠’。 她越是不想让自己记得这件事,脑海里的画面就越清晰,那感觉也愈发清晰,好像随时再现一样。 沈清恼恨地拍了自己脑门一巴掌。 那一声轻响,立即引来陆泾的注意,他看向沈清,关切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坐马车太久了晕?” 沈清回过头,就看到他那满眼清澈关切的眸子,有些头疼,含混道:“嗯,可能有点,我在窗口透透气……” 陆泾倒是没多想,毕竟马车坐得久了,他都有些不舒服,沈清方才还撞了一下头,头晕很正常,他立即拿起旁边的水囊,给沈清递过去:“那你先喝点水,再吹吹风,缓一缓,实在不舒服,就让马车停下来,歇一会儿。” 沈清含糊地应了一声,接过水囊,灌了几口,她确实需要喝点水吹吹风,缓一缓。 这操蛋的……一切! 沈清灌了几口水,抬头看向窗外,趴在那里,没怎么动,陆泾以为她是真的头晕,还有些担忧,想叫马车先停下来。 沈清连忙摆手,示意不用,她还撑得住,“等会儿就到五十里处的驿站了,现在就别停了。” 陆泾听她声音还算平稳,心想着确实快到驿站了,便没再坚持,只让她若是真的不舒服就说,别强撑着。 沈清头也不回,一迭声地答应下来,难以想象,自己还有这样,害怕面对一个人的时候。 她沈清什么时候这么怂过? 陆泾看不见沈清的脸,只以为她是不舒服在透气,却不知道沈清现在快把自己尴尬死了。 他从旁边的包袱里,取出来一件外袍,给沈清披上,声音堪称温柔,“晚上有风,别着凉。” 沈清看了一眼身上的外袍,回头快速跟陆泾说了一声:“谢谢。” 话音未落,又快速地转过头。 陆泾隐约觉察出来些许奇怪,渐渐地才品出来,沈清可能是害羞了。 想到这儿,他面上也跟着热起来,忍不住再次摸了摸脸颊,嘴角有着一抹微笑的弧度。 第七十二章 我怕什么 马车很快在晚间,到了五十里外的驿站。 沈清抢在陆泾前面,快速跳下了马车,一下来,她便看见驿站外拴着不少马匹。 一看就是之前那群人。 苏大夫也下了马车,走过来看见这些马匹,他也认了出来,“是我们之前在驿站碰见的那群人吗?之前在马车上,我瞧着过去了一队人马,好像就是他们。” 沈清点头,“应该是的。” 苏大夫咦了一声,“那,看样子他们也是去曲阳府?” “或许吧。”沈清兴致缺缺,不想多谈的模样,便径直进了驿站。 苏大夫有些诧异,看到陆泾带着陆旭下来,便问道:“陆公子,沈娘子这是怎么了?” 陆泾没好意思说沈清是害羞,咳了一声,道:“没事,她就是马车坐得久了,有些头晕。” 苏大夫哦了一声,倒也没多想,“别说沈娘子一个姑娘家了,坐了这么久的马车,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被颠散架了。” 陆泾笑了笑,便同苏大夫一道,带着陆旭跟进了驿站。 他们一进去,便看到先前跑过去的那一队人,正占据着驿站的东南侧。 这驿站比之前的驿站大了一些,但吃饭的地方只有一楼大堂,二楼全部做了客房,并没有单间。 第85章 因此,叶修炎等人也在一楼吃饭。 好在这时候,驿站人不多,他们一群人也坐得下。 沈清已经在西侧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陆泾和苏大夫看了一下,便带着陆旭走过去。 沈清一边给他们倒水,一边说:“我已经跟小二说了,随便上一些饭菜,先喝点水垫垫吧。” 她说着,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慢悠悠地喝着。 经过这一路上的心理建设,她如今看上去,神色还算平静,但下面的波涛汹涌,只有她自己知道,但好在她伪装得好,饶是陆泾也没看出什么来。 见她神色淡定自若,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错。 而正在这时,一名侍卫打扮的男子,忽然走了过来。 他径直走到沈清这边桌前,冲他们一抱拳,没什么表情地问道:“几位同我们走了一路,不知几位要去哪里?” 这话说得,好像是沈清等人故意跟着他们似的。 “说起来,好像是你们跟了我们一路。”沈清微微一笑,“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先行出了十里处驿站的是我们,你们不过是后来跟上,快马比我们的马车快了点,先一步进入这驿站而已,怎么算是我们跟着你们了?” 侍卫微微一怔,没料到沈清这么牙尖嘴利。 沈清轻嗤一声,话锋一转,又道:“再说,此乃官道,朝廷开办,供百姓行走,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怎么就是我们同你们走一路了?” 侍卫面皮抽搐了一下。 刚要开口,身边传来了一道微冷的声音,“娘子言重了,小童不会说话,娘子不必动气,我们只是想问问娘子等人要去哪里,是不是一路同行罢了。” 叶修炎大步走了过来。 叶修文跟在其后。 沈清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们俩一眼,“若公子的意思是这样,那你手下的小童当真是不会说话。我等不过是有事,要去一趟曲阳府,先行出发的是我们,无意跟踪几位,几位大可放心。” 叶修炎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眉,沈清这话说得着实不客气,也不太好听。 “大哥。”叶修文立即拉住叶修炎,他看向沈清,温和地一笑,“娘子说的是,是我们治下无方,叨扰娘子了,娘子莫要介怀,几位今日在驿站里的花销,便都由我们出了,便算是我们的赔罪,还请娘子恕罪。” “赔罪就不用了,不过是些饭钱,我们还出得气。”沈清看着叶修文面上愈发浓重的死气,声音淡了淡,“看在你我是同门,你也非一般人的情况下,我劝诫阁下一句,那药是虎狼之药,看似有效,实则伤身,阁下的身体可经不起折腾,还是不要再服用,免得伤了自己,乃至回天乏术。” 叶修文一怔。 叶修炎也是一惊,他下意识地扶住腰间的佩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泾看到他腰间的佩剑,面色一沉,下意识地挡在了沈清面前,“我家娘子会一些岐黄之术,我相信她只是好心提醒,阁下何必动气?” 见陆泾想也不想挡在自己面前,沈清抿了一下唇角。 叶修文回过神来,按住叶修炎的手,让他松开佩剑,冲沈清和陆泾歉然地欠了欠身,“对不住,我大哥脾气比较急,并无恶意,两位不要介怀,我们这就离开。” 语毕,他便要拉着叶修炎离开。 沈清看他好像不打算就此罢手,又说了一句,“你既然能够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就该知道,我所言非虚,为身体着想,那些药还是别用了。” 叶修文顿了一下,冲沈清抱了抱拳,却没说什么,强拉着想要追问的叶修炎走了。 看到他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不会再过来,陆泾才放下心来,重新坐回去,看向沈清,低声道:“那些人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别理会他们。” “无妨。”沈清微微摇头,又道:“下次你别挡在我前面,他们还伤不了我,倒是你身体还没好,真伤了你怎么办?” 陆泾也是摇头,“我没事,我一个男人怕什么?” 沈清见他一再强调这个,有些无奈,“我也不怕,你别乱来就是了。” 她想了想,伸手拉了一下陆泾,“好好吃饭吧,别多想了。” 陆泾精神却一直紧绷着,他直觉叶修炎等人不好相与,唯恐他们觉得沈清话说得太直了,再次过来找麻烦。 但在他看来,沈清绝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她敢这么说,只能说那人肯定病得厉害。 只不过这样的话,他们那些达官贵人未必接受得了。 沈清也看了看那边的人,她之所以跟叶修文说这些,不过是看在算是同门的份上,尽提醒之责罢了。 若是叶修文不愿意听,她也懒得再理会。 所以,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还强迫着陆泾安心吃饭,别再想这些。 第七十三章 面上有死气 另一边,叶修炎一直心绪不平,实则他并非不信沈清的话。 相反,他总觉得沈清说的那些话,有鼻子有眼的,好像叶修文真做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紧盯着叶修文那张脸,连日来的赶路,叶修文气色竟然还不错,看上去并不像是多么疲惫的人。 可这一路来,他身边那些孔武有力的练家子侍卫,都有些吃不消,他自己都觉得疲惫,叶修文这样虚弱的身体,怎么撑得住,怎么吃得消? 第86章 有些事情,以前没想便算了,现在细细想来,便觉得处处不对劲。 叶修炎忍不住,一把抓住叶修文的手,惊声追问道:“修文,你跟大哥说实话,你的身子骨如今到底怎么样?你是不是在硬撑?” 叶修文听完沈清的话,心里也一直在打鼓,看见叶修炎的紧张不安,他克制着,让自己冷静下来,笑容如常,“大哥,你说什么呢?我身子骨怎么样,你不是都看见了吗?我没事。” “可方才那姑娘……” “那姑娘或许是看走眼了,随口说说。”叶修文迅速打断叶修炎的话,又道:“这地方的姑娘家,便是懂些岐黄之术,也不过是看个头疼脑热,哪可能打个照面,便知我身体如何?大哥是太担心我了,入了魔障吧,竟然相信这些话?” 叶修炎直觉哪里不对劲,他说不上是不是相信沈清,只是觉得,连日来的赶路,对叶修文毫无影响,这事儿不可能。 以往是他疏忽了,现在看着叶修文那还算不错的气色,他愈发觉得不对劲。 叶修文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幼年时又大病了一场,从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便卧床不起,还神神叨叨的,过了很久才缓过来。 但从那之后,便长年累月服用汤药保养身体,平时在京城里的时候,随便走两步路,他都觉得劳累,大多数时间都是呆在自己房间里休养生息,外面人家有什么宴会诗会叫他,他也不会去。 而这次他们从京城过来,一路南下,赶了半个月的路,叶修文非但没叫苦叫累,沿途也没请过大夫,气色也没多大变化。 这显然不对劲。 叶修炎紧紧抓着叶修文的手。 不待他说什么,叶修文却反握住他的手,那掌心温热,“大哥,我真没事,如若有事的话,我定然第一个告诉你,何况这事儿也瞒不住你,或许是这次出来透透气,与我而言是一件好事,出了京城后,我便觉得身子骨轻松不少,这一路虽说一直在赶路,但大哥你也一直在照顾我,时不时便停下来休息,我哪有那么脆弱就吃不消了?” 他自我打趣道:“我若是真的这么脆弱,那岂不是对不住爹娘和大哥这些年来对我的养护?” 他满脸轻松,眼里带着笑意,不像是说谎。 叶修炎挣扎片刻,松开了叶修文的手,但他也没有全然相信叶修文,只对身边的侍卫吩咐道:“你快马加鞭去附近的村庄看看有没有乡村游医,但凡会点医术都行,把他们带来给二少爷看看诊。” 叶修文想要拒绝,叶修炎却摆手,没让他说话。 侍卫闻言,便应了一声是,快速离开驿站,打马去附近的村庄。 沈清在旁边,看到这边的动静,便知道叶修炎心里应该起了疑惑,只是那当事人看样子好像还没当作一回事。 沈清几不可见地一摇头,从未见过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作一回事的人。 沈清喝了一口茶,再次抬起头来,却发现叶修炎的面色起了变化。 那冷面青年的脸上,满是黑气,从印堂贯穿整个人中,已经演变成死气。 且面上带戾气,看样子,他的死显然不是正常死亡,而是死于刀兵之祸。 沈清思及此,再次看向叶修文,便见他盯着叶修炎看,眉头皱得愈发厉害,她一瞬间便明白叶修文为何拖着病弱之躯,也要坚持一同赶路。 想来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大哥? 从这看,叶修文的本事应该不太大,只是能够看见些旁人看不见的东西,又没办法宣之于口,也没办法确认叶修炎到底会死于什么样的灾祸,所以才想跟着来,提醒他一二? 沈清这么想着,便见那边的叶修文忽然站了起来。 “怎么了?”叶修炎正在等着侍卫带大夫回来,他现在胃口全无,望着一桌子好饭菜也没动筷,忽然间见叶修文站起来,他有些诧异。 叶修文面色比方才白了许多,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大哥,我觉得不妥当,我们今晚别在这里歇息了,继续赶路去吧。” 他说话间,环顾着四周,好像暗处里,藏着一只凶猛的野兽,要一口将他们吞没。 他那紧张的模样,让叶修炎也警惕起来,他观察了一下四周,除却他们一队人外,只有沈清等人。 这驿站里并无其他人。 要说其他人,便是只有店家自己的人。 但那是驿站的店家,应该无事。 他不知道叶修文为何突然这么紧张,“修文你是怎么了?是不是身上不痛快?”他一心担忧叶修文的身体。 叶修文闻言,便飞速地道:“对对对,我身上疼,大哥我们抓紧赶路,今晚赶到曲阳府吧,那里有更好的大夫,我不想在路上耽搁了!” 看他面色是真的不好,叶修炎也怕耽搁起来会出事,他便派了一名侍卫去找之前派出去的,又吩咐其他人收拾好东西,连夜赶路。 见他们一副要离开的模样,沈清眯了眯眼睛,看着叶修炎那黑气之下,愈发浓重的戾气,便知道他越是出去,越是危险。 然而,叶修文似乎只能分清楚叶修炎将死,看不见其他的气色变化,还在催促叶修炎赶路。 而他完全没注意到,他自己面上的死气,在这时也在不断加重。 在外人看来,他们俩气色如常,但在沈清看来,他们脸上几乎蒙盖上了一层黑布,这样浓重的死气,证明他们死期将至,就在眼前。 第87章 沈清有心想要提醒一句,但他们走得极快,几个人飞快地走出驿站,便解开缰绳,驾着快马离去。 沈清看到这一幕,蹙了蹙眉,跟着起身道:“我们也不要休息了,抓紧赶路吧。” 第七十四章 只见一片黑暗 “为什么?”陆泾一愣。 苏大夫也有些诧异,“不是说好今晚在这休息一夜吗?沈娘子,我们的事儿没那么着急吧?” 他们来时就说好了,在这休息一夜,赶在明天早上,曲阳府城门开放时进去,一切刚刚好,不知道沈清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 阿葵姑娘的事,说来也不算急切,这么多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么一夜的工夫吧? 陆泾望着沈清,想起方才离开的那一队人,忽然觉得,沈清要出发,或许是跟他们有关。 但沈清并没有直接回答,只道:“走吧,反正也不是很累,赶在晚上进曲阳府也好。” 苏大夫还有些迟疑,陆泾便阻止他再问,“她这么说了,那就走吧,我撑得住,没事儿。” 见他们俩都这么说,苏大夫虽有些不太明白,却还是没说什么,囫囵地点点头,便叫随行的车夫,去取了马车,几个人再次上车赶路。 陆泾抱着懵懵懂懂的陆旭,上了马车,坐在沈清身边,他直接问道:“沈清,你是不是想去找之前出去的那些人?” 沈清没料到陆泾已经看出来了,她便也没有隐瞒,“我瞧着那些人面上气色不对,恐怕要出事,既然见到了,又是同门,我就想着,若是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陆泾嗯了一声,“也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嗯。”沈清从车窗往外看了一眼,外面夜色浓重。 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是人各有命。 她也只是看在叶修文与她算是同门的份上,既然出现她眼前,便是有缘分,她若能帮就帮,但若帮不上,也就随缘去了。 沈清倒也没强求,马车不快不慢地赶着夜路。 陆旭打了个哈欠,赶了一天的路,小孩子有些熬不住了,便靠在陆泾怀里睡着了。 沈清瞥了他一眼,抬眸正好对上陆泾的双眼。 陆泾一直在看着她。 沈清被他看得,略有些不好意思,便故作淡定地转开头,去看窗外。 陆泾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陆旭,没说什么。 陆旭睡着不知道多久,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沈清微微一顿,朝外面问道:“怎么了?” 车夫略有些紧张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公子,娘子,我瞧着前头好像有些不大对。” 沈清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夜色浓重,前面是一道蜿蜒的山路,倒是看不见什么。 但仔细一听,空气中似乎有些沉闷又清脆的,矛盾的撞击声。 车夫是个年纪大的男人,长年来往平凤镇和曲阳府之间,对这一路的道路都很熟悉,稍微有些异样,他便敏锐地察觉出来。 见沈清探出身子,车夫压低声音道:“听前面的动静,可能是有山匪,娘子要不咱们绕路吧……” “山匪?”沈清微微一顿,“这路上还有山匪?” 车夫回答道:“早些年是闹过山匪,但曲阳府的杭大人,带人来打过山匪,好像将那些山匪都打跑了,中间安分了好些年,估计这是又死灰复燃了。” 车夫有些揪心,他们这一队人马里,都是老弱妇孺,没什么强健的男子。 自然最怕遇上山匪。 车夫便想绕道。 沈清听得空气中似有若无的兵戈之声,心想,肯定是叶修文那一伙人遇上事了。 沈清回头看向陆泾。 陆旭还没醒,陆泾也在看她,见她看过来,便问道:“出什么事了?” “前面有些不太寻常的动静。”沈清说道:“我让马车夫将马车驾远一些,我自己过去看看,等会儿再回来找你们。” “你要去哪儿?”陆泾一口气立即提了起来,急促道:“我跟你一块去。” 沈清微微摇头,“你就别去了,这种事你也帮不上忙,去了反倒添乱,你带着陆旭和苏大夫去远一些的地方,好好地等着我就算帮我了。” 话音落,沈清便跳下了马车。 陆泾急忙放开陆旭,探出去,便见沈清身影已经跃入黑暗里。 她一边往前走,一边跟马车夫吩咐了一句,“劳烦大哥把马车驾远一些等着,稍后我便回来。” “娘子这是要去哪儿?前头危险啊!”车夫见她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忍不住喊了一声。 沈清却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很快那一抹纤细的身影,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陆泾很想下车追过去,但他脑海里响起来沈清那句话,生生地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正如沈清所说,他什么都不会,手无缚鸡之力,现在跑过去,只能给沈清添麻烦。 陆泾头一次意识到自己这么没用,狠狠拧起眉来。 “公子,娘子这是去做什么?前头好像在闹山匪,她怎么还过去了?”车夫不知道沈清要做什么,担忧地转过头。 黑暗之中,他并没有看到,陆泾死死抓着车帘,盯着沈清离开的方向,良久才沉声道:“先将马车退后一些,到更安全的地方,等她回来。” 车夫不明所以,“可前头危险啊?” 第88章 “她会平安回来的。” 陆泾说了一句:“别担心。” 不知道这话是跟马车夫说的,还是跟他自己说的。 车夫有些纳罕,不知道这小两口是怎么想的,明知道前头危险,一个敢去一个就不问,真奇怪。 车夫心下疑惑,但是在这地方等着确实太危险了,为自己的性命着想,他还是依着陆泾的意思,调转过车头,退到远一些,更靠近驿站的安全地方等候。 苏大夫的马车也跟着过去了。 待停下来后,苏大夫便掀起车帘,探出头来,看见陆泾坐在车前方车板上,他便扬声问道:“陆公子怎么不走了?出什么事了?” “没事。”陆泾没多说,“沈清去前头办事了,等会儿便回来,叫我们在这等她一会儿。” 苏大夫的马车一直跟在他们后方,倒是不知道前面出了什么事,闻言便未多想,下车来和陆泾一同等着。 陆旭在车内还睡得安稳。 这大晚上的,恐怕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安稳地睡着。 陆泾望着前面一片黑暗,面上看着如常,心脏却提到了嗓子眼。 太黑了。 山道上没有一点灯火,今晚也没有什么星光,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够看见一片黑暗。 第七十五章 像一座小山 沈清下了马车后,便顺着山道,一路往前走。 大约走了一百多米,便见前面出现了些许人影绰绰。 空气中的刀兵相向的金戈声,越来越重。 沈清便看到叶修文那一群人,正在前面跟一行人缠斗。 那些人,看穿着打扮,不像是山匪,倒像是训练有素的练家子,一个个戴着面纱,看不清楚容貌,看身形应当都是孔武有力的青年。 沈清扫了一眼,对方大概有十多人,比叶修文这边多了一些。 再加上,叶修文是个体弱多病,需要保护的,他们更是处处受掣肘,一直处于下风。 此时此刻,黑暗之中。 叶修炎的面色极为难看,他一手拿着佩剑,一手将叶修文护在身后,挡开面前刺来的剑刃,护着叶修文急速往后退了几步。 他们一退,对方便紧追而上,咄咄逼人。 叶修文站在叶修炎身后,面上毫无血色,他紧紧地拽着叶修炎的衣袖,耳边嗡嗡作响,整个人都懵了。 他们刚出驿站没多远,便碰上了这群人,看模样应该是早就跟上了他们。 叶修文后悔不已,他们就不该出驿站的,若是一直呆在驿站里,这些人定然不敢贸然出手。 是他慌乱之下,非要赶夜路,给了这些人可乘之机。 他原本只是看着,叶修炎在驿站里,面上的黑气越来越重,他以为是驿站里有危险。 却不想,真正的危险,竟然是他带给叶修炎的。 叶修文自责又愧疚,他抓着叶修炎的袖子,忽然开口,“大哥,你别管我了,你自己上马赶紧走,还走得掉!” 他没什么用,一个病秧子,还拖累人。 叶修炎功夫不错,若是丢下他,一个人可以轻松杀出重围。 “混账!”叶修炎闻言,却气得不行,“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别管你?我是你大哥,我不管你谁管你!” 他回头安抚地看了叶修文一眼,“别担心,大哥肯定能带你出去!” 叶修文张了张口,眼前却闪过一道白光,他声音立即变了调,“大哥,小心!” 叶修炎反应迅速,转过头的同时,抬起手中的剑,挡住了袭来的一根短箭。 那短箭筝鸣了一声,落在地上。 叶修炎面色黑了黑,“他们身上还有短弓弩,大家小心!” 说着,他迅速解下身上的披风,盖在叶修文身上,护着他往后退,他压低声音道:“等会儿我带你上马,大哥带你出去。” 叶修文被护在他身后,却感觉到双腿一阵阵发软,心跳极快,呼吸也有些失常,他能够明显感觉出来,他之前服的药已经没效果了,他身体在快速虚弱。 这时候,他这样的情况,无疑是雪上加霜。 “大哥,你真的别管我了,你自己走!我本来就是一个快死的人,别害了你!”叶修文急得眼睛都红了,他快速地把自己身体状况说了一遍,也承认自己乱用了药,他本来就撑不住了,没有这事儿,或许到了曲阳府也是无力回天,不能因此害了叶修炎。 叶修炎闻言,气急攻心,差点被他气死。 他们这次出来,本就是主要为叶修文寻医问药,谁承想,叶修文竟自己作死。 叶修炎狠狠攥住他的手腕,咬牙道:“回去你给我等着,我定要爹娘好好教训你!现在给我闭嘴,老实呆着!” 他瞥了一眼周围,将叶修文塞进一棵树后,三令五申,不让他出来。 “你要是再乱来,大哥就先死给你看!” 叶修炎狠狠威胁了叶修文一句。 他白着脸,不敢再乱说话。 叶修炎看了他一眼,旁边再次飞来一根短箭,他立即架剑而上,顾不上叶修文这边了。 在这会子工夫下,他身边的侍卫,已经倒下了两三个。 夜晚之间,视力本就下降,对方还有短箭,时不时地偷袭一二,很难躲过去。 其他人没倒下,但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些许的伤。 第89章 有两个侍卫靠拢到叶修炎身边,呼吸急促道:“世子,这些人是有备而来,看样子咱们这次是躲不过去了,我们兄弟拦住他们,给世子断后,世子带着二少爷上马快跑吧!” “说什么废话!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你们拦不住他们!” 叶修炎挡开对方刺过来的利刃,他望着那些不断扑上来的人,心里很清楚,这些人定然是冲着他来的。 他们这次出京,已经是小心翼翼,没有对外透露消息,唯恐让旁人知晓。 如今崇文侯府危机四伏,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这节骨眼上,想要他们性命的,多得是。 其他人,不过是被他牵连,他怎么有脸丢下这些人? 再说,便是丢下他们,也拦不住对方那些练家子,定然很快会被他们追上。 叶修文身体也撑不住了。 为今之计,只有解决掉这些人! 叶修炎沉着脸,提剑而上。 侍卫们一看,顾不上许多,连忙跟了上去。 两方人马再次缠斗在一起。 对方确实有备而来,并不简单,暗处似乎还有人放短箭。 没一会儿,叶修炎肩上便挨了一箭,他往后退了几步,低头看着那短箭的制样,只觉得有些眼熟。 没等他反应过来,面上忽然闪过一道冷光,一把宽刀利刃扑面而来。 叶修炎惊了一跳,刚要抬手,却发现身体反应很迟缓,他猛地一怔,才明白过来,这短箭上有毒。 他身体仿佛被麻痹了,失去了所有力气。 “大哥!”叶修文在暗处里,看到叶修炎忽然站在那,看着那把刀往他面上砸,他吓了一跳,惊喊了一声,叶修炎却也没回过神来。 叶修文看得出来不对劲,他作势就要跑出去。 然而,他刚一动,旁边忽然飞出来一道白光。 下一秒,砰的一声,一把剑砸过来,撞在了那宽刀利刃之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紧接着,那宽刀利刃直接被撞飞出去。 叶修文惊呆了,倏地转过头,便见四周黑暗里,忽然涌动了很多人影。 他扫了一眼,竟然有数十人之多,影影绰绰的,分不清到底有多少。 黑暗之中,瞧不清楚那些人的模样,只看得出来,那些人的身形分外高大,像是一座座小山似的,压了过来。 第七十六章 只是想抓你 “他们还有援兵?”对方的人马,看到四周忽然多起来的人影,顿时慌乱起来。 带头的人,看了一眼四周快速靠近的身影,一咬牙,“来不及了,先撤!”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种情况下,强留下来,非但完不成任务,还要把他们自己搭进去。 他们对视一眼,一群人便如潮水般,迅速退入黑暗之中。 叶修炎和活下来的两名侍卫,顿时松了一口气。 “世子爷!”侍卫看到摇摇晃晃的叶修炎,强撑着过去,扶住叶修炎,看到他肩头的短箭,立即担忧道:“世子中箭了!这箭上还有毒!” 另外一名侍卫走过来,警惕地望着四周,“眼下应该没事了,不知道是不是我们的人,世子在这边还有布置人手吗?” 叶修炎现在舌根都有些发硬,说不出话来,只能勉力地一摇头。 他们崇文侯府的手还没那么长,能伸到这曲阳府附近。 这些人显然不是他们的人,但看样子,似乎并无恶意。 叶修炎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倒,他强撑着,睁着眼,便见那些‘人影’愈发靠近。 等那些人影到了近前,叶修炎等人才发现,眼前哪里是什么人影,分明是一个个的小纸人。 叶修炎和侍卫狠狠一惊,那些小纸人手拉着手一排排地走过来,大小还不如成人的一个巴掌大,但不知怎么,方才竟然显出了那么高大的身影。 更神奇的是,这些小纸人竟然会动。 明明是一吹就破的纸张剪裁而出,竟然会动! 且仔细一看,也不是剪裁出来的,那些小纸人的边缘高低不平,曲曲折折,瞧着倒像是手撕出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 几个人对视一眼,满脑袋疑问。 叶修炎强撑着一口气,朝四周看过去,扬声道:“不知道是哪位好汉出手相助,还请出来一见。” 叶修炎话音一落,三人便屏息以待,警惕地望着四周。 空气中,有些安静得过分,似乎连风声都消失了。 就在这时候,他们便听到沙沙的脚步声。 是自身后传来的。 两名侍卫扶着叶修炎,迅速转过头去,便见一道身影从不远处走过来。 叶修文站在树后也看见了,待那人走到近前,他们赫然发现,那人就是在驿站里,对他们言语上颇有些不敬的乡下小姑娘。 “怎么是你……”叶修炎惊讶不已。 沈清走到近前来,捡起方才抛掷而出,落在地上的利剑,擦了擦上面染上的泥土才道:“怎么就不能是我?” 叶修炎半天说不出话来。 沈清也没理会他,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身后不远的树后,“现在还有力气吗?有力气就自己出来。” 叶修炎看着她目光所至的方向,心里猛地跳了两下。 叶修文扶着树干,很艰难地移了出来。 第90章 “二少爷!”侍卫率先反应过来,见他似乎有些不适,便过去将他扶了过来。 叶修文面色苍白如鬼,脸色比叶修炎这受了伤中了毒的人还难看,身体更是一直在微微颤抖。 侍卫扶着他,摸了一把他的脊背,赫然发现,他背上竟然湿透了,瞧着是冷汗。 侍卫神色大惊,迅速看向叶修炎,“世子,二少爷怕是不好了。” 叶修炎闻言,一口气顶上来,刚一张嘴,便忍不住吐了一口血。 叶修文看到这一幕,脸色更加难看,张了张嘴,却发现,说不出什么话来。 沈清看着他们一个比一个弱的两兄弟,从荷包里摸出来几根银针,那两名侍卫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她忽然靠近,在叶修炎的肩膀四周,插上了几根银针。 两名侍卫愕然,蓦地想起来,沈清说过,她会一些岐黄之术。 两人迅速恳求道:“听闻娘子是大夫,还请娘子救救我家少爷。” 沈清没有言语,将银针扎在叶修炎身上后,她看了一眼叶修炎肩上那短箭的尺寸。 确认了一下,她毫不犹豫,抬手,眼也不眨地,直接将短箭拔了出来。 鲜血跟着溅出来。 两名侍卫呼吸都快停了,额角突突地跳了两下,险些拿刀直接冲过去。 叶修炎身子也跟着猛地一颤。 沈清并指为刀,在他肩上点了两下,为他止血,而后淡声道:“放心吧,这箭矢上不是什么剧毒,只是一些会使人麻痹的麻药,看样子对方应当不是想杀了你们,只是想抓住你们而已。” 叶修炎眼前阵阵发黑,说不出什么话来,但他能够感觉到,体内逆转的气息,在此时竟慢慢地平复下来。 可见沈清确实会医术,医术还很不错。 叶修炎缓了一会儿,恢复些许力气,僵持的身体,也松缓了一些。 他迟缓地抱拳躬身,道:“之前是在下有眼无珠不识金镶玉,还请娘子莫要见怪。” 沈清淡淡地道:“我若是跟你们计较,就不会追过来了。” 叶修炎闻言怔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 是了。 如果不是故意追过来,沈清怎么会出现的这么及时。 是他心胸狭隘,倒是将旁人也想得狭隘了。 叶修炎再次正色道:“娘子大人有大量,还请娘子救救我弟弟。” 沈清目光跃过他,看向他身后的叶修文,直接提步走了过去。 她刚一动,叶修文忽然两眼一翻白,直接倒在那侍卫的怀里。 “修文!”叶修炎吓了一跳,连忙推开身边的侍卫,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去,顾不上自己的伤,便扶着叶修文,恳求地看向沈清。 沈清心下了然,她先扣住了叶修文的手腕,探他的脉息。 探脉的时候,沈清习惯性凝一些灵气探入其中,探过叶修文体内的‘三山五岳’和气脉流动走向。 过了片刻,沈清微微蹙着眉,松开了手,她看向叶修文,道:“我记得,我之前同你们说过,他用的是虎狼之药,他身体太虚弱了,不过是用药物强行提着气血,才让自己看上去如同常人,但那感觉就像是回光返照一样,当时看着挺好的,过后却会更加虚弱,他本来底子就不好,这么一折腾,便会要了他的命。” 第七十七章 于寿数无益 叶修炎大惊失色,身子也跟着一晃,他好不容易稳住下来,将叶修文交给侍卫,突然在沈清面前跪了下来,“恳请娘子无论如何救他一命!我们是京城崇文侯府的人,只要娘子能救修文一命,要我们崇文侯府做什么,我们都无有不依的!” 叶修炎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可见有多在乎这个弟弟。 沈清往旁边避让了一分,道:“我说过,看在我和他算是同门的份上,能帮我肯定帮,眼下他也不是无药可救,我尽力一试,世子爷不必这么客气。” 叶修炎听得沈清戳穿自己的身份,倒也没说什么,方才侍卫们都叫他是世子,他也承认了自己是崇文侯府的人,沈清猜到很正常。 听得她说,叶修文还有救,叶修炎此时高兴不已,“还请姑娘施以援手!” 沈清没再说话,再次取出来几根新的银针,扎入叶修文的百汇、人中和肩上几个穴道,稳住叶修文的气血,又在他手腕处,贴上了一张养气符。 随后她才开口道:“当务之急,他需要好好休养一番,此处距离曲阳府不算远了,我叫马车过来,待会一起去曲阳府吧,到了曲阳府,我写一张方子,你让人去拿药,回来给他煎服,养个十天半个月,能养回来一些,不至于丢了性命,但他底子太过虚耗了,此番折腾更是于寿数无益,回去之后务必精心调养。” 她望着叶修炎,见他抬起头来,急急地看过来。 她直截了当地道:“我丑话说在前面,即便回去好好养护,再不出差错,他的寿数也会受到影响,常人可活八九十,而他或许只有一半。” 叶修炎脸色一白。 沈清淡漠道:“他以往虽然体弱,但没伤了根本,以你们的家世,好好养护,可如常人一样活个七八十不成问题,如今伤了根本,大罗神仙都难救,我也尽力了。” 她这话一出,叶修炎再次恳求的话,都噎在了嗓子眼里,没办法再次说出口。 叶修炎怎么都没想到,他们本是来为叶修文求医问药的,却让叶修文更加虚弱,险些断送性命。 第91章 叶修炎的眼睛都红了。 “好了。”沈清摆了摆手,道:“时间不早了,我让马车过来,你们别动他,让他休息一会儿,等会再赶路。” 叶修炎只得沙哑地应了一声,“好,多谢娘子。” 沈清微微颔首,一抬手,那些小纸人便飞到了她的袖中。 她没有多言,在一阵错愕的目光中,提着自己的剑,转身回了来处。 叶修炎目送沈清离开后,顾不上那些小纸人带来的震惊,望着昏迷中的叶修文,眼睛愈发地红。 两名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觉得惊奇。 那会动的小纸人,好像也是沈清做出来的。 这位沈娘子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做出会动的纸人? …… 陆泾坐在车前板上,眼睛一直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 苏大夫后知后觉地看出来,他似乎在担心沈清,他也察觉出来,沈清出去这时间似乎有些长了。 他原本以为沈清只是去行方便,或是有其他小事,但这么长时间也不见沈清回来,这好像是出了事。 苏大夫不由朝车夫问道:“方才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沈娘子到底是去哪儿了?” 车夫一言难尽地看了看陆泾,靠近苏大夫,压低声音,回答道:“方才我们赶路的时候,听着前面好像有山匪在打劫路人,我本来想绕路的,但那沈娘子忽然下马车走了过去,让我们在这等她,你说那沈娘子想做什么?明知道前头不太平,她一个姑娘家家的还跑上去。” 苏大夫脑子转了转,想着沈清之前忽然要赶路,现在又是明知道前面有危险还要去,好像有些不对劲。 他仔细一想,便想起来,之前离开的那一队人马。 沈清当时就说过,那些人里有个青年,有性命之忧。 沈清莫不是冲着他们去的? 苏大夫心中猜测,然而这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他也不知真假,瞥了一眼,一直盯着前方好像望妻石一般的陆泾,他对车夫偷偷地一摆手,“别乱说话,沈娘子定然是有分寸的,我们等着就是。” 车夫也是奇了,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都对一个小姑娘言听计从,语气中还多有推崇。 但他只是受雇于苏大夫,他一个赶车的,旁的也说不上什么,便干笑两声,没再多言,免得讨人嫌。 苏大夫虽没再问什么,心里却隐约猜出来,便也有些担忧,他不敢乱动,只得站在旁边,同陆泾一样眼巴巴地等着。 大约又等了一刻钟的时间,他们便看到前面隐约多了一道身影。 陆泾先看见的,便迅速下了马车,快步朝前面迎过去。 苏大夫一看也跟着小跑过去。 沈清拿着剑往前走着,便见陆泾小跑着过来,她微微有些惊讶地一扬眉,看着到了近前的陆泾,便道:“怎么过来了?” “你怎么才回来?”陆泾不答反问,语气有些急促,可见他的担心。 他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沈清,将她上下一打量,“没出什么事吧?有没有受伤?” 看他那仿佛化身老妈子似的模样,沈清轻笑道:“我没事,一切都好,不用担心。” 陆泾却还是不放心,非要将沈清从头发丝到脚后跟看了个遍,自个儿确定她没有受伤才放心。 沈清见状,便大大方方地站在那里,任由他看个够。 陆泾确定她没事,一颗心才放回原地,担忧渐渐褪去,理智回笼,他才觉察出,自己方才那些举动有些过了。 见他这时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沈清弯唇一笑。 “沈娘子。”苏大夫此时也走到了近前,稍稍替陆泾打破了一些尴尬。 沈清冲他微微颔首,“苏大夫,麻烦让车夫架着马车往前走,去前面接几个人,接上之后,咱们就继续赶路去曲阳府。” 苏大夫惊讶道:“接人?” 这大半夜的山道上接什么人? 沈清道:“接上就知道了。” 见她没有说明,苏大夫知趣地没再追问,拱了拱手,便回头叫上车夫,两辆马车加上后面一辆板车,便往前驶动起来。 待到了地方,沈清便叫马车停下来,将叶修炎等人接上马车。 两边的人数加起来有些多,沈清便让苏大夫将睡着的陆旭抱到后面一辆马车上去,令叶修炎身边那两名侍卫也跟着过去。 叶修文和叶修炎兄弟俩,则上了她和陆泾的马车,她好看顾一些。 第七十八章 进入曲阳城 沈清重新坐回马车上,看到坐在对面的叶修炎和昏迷的叶修文,瞥了一眼叶修炎肩上的伤。 那伤口之前便被她止住了出血,现在外头多了一层布条,看样子是他们私下里自行包扎了一下。 沈清确认没什么大碍,便淡声道:“等会儿到了曲阳府,便一切都好,不必担心。” 叶修炎一个大男人,头一次有些局促的感觉,含混地点点头。 四个人里,三个男人,这马车便显得有些逼仄了。 沈清却神色如常,好像没察觉出来有什么不适,坐在陆泾身边,微微地打了个哈欠。 陆泾一直盯着她,将她所有小动作都看在眼里,低声问道:“困了?” “是有些。”沈清的作息一向很正常,这么多年下来都习惯了早睡早起的模式。 第92章 这一路上,一直在赶路不说,晚上也没怎么休息,身体便有了些反应。 陆泾拿起旁边的外袍,披在沈清身上,道:“那你睡会儿,到曲阳府还要一些时间,你歇会儿也是好的。” 沈清确实需要休息一下,也没矫情,便一点头,微微偏头靠着旁边的车壁,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只是马车颠簸,她靠在那里,脑袋仿佛时不时地要撞上车壁。 陆泾看得有些担心,感觉沈清睡熟了,他便伸手将沈清的头,小心翼翼地偏过来,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让她靠着自己睡儿。 沈清睡得其实并不安稳,她即便睡觉也习惯留着一丝清明的灵识,唯恐睡太实了出什么事,这是常年留下来的习惯。 是以,陆泾靠近,扶着她的后脑时,她都有所感应,她几乎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又平复下来,装着彻底睡着了,不想睁开眼和陆泾尴尬相对,就这么靠在陆泾身上。 她靠在陆泾身上,可以闻见陆泾身上沁人心脾的药香,他服药久了,身上由内而外似乎有一股子药香,清冽好闻,少年人也是温温柔柔的,带着体温的药香,更动人。 沈清靠在他身上,便有些睡不着了。 这样太折磨人了…… 沈清有点后悔,她倒不如方才直接醒了,总好过现在清醒着,被迫维持着一个姿势。 这么躺着,她脖子都有些难受。 陆泾并不知道沈清并没有睡着,马车颠簸的时候,他还伸手从后背绕过去,扶住沈清的肩膀,避免太过颠簸晃着她。 沈清只得继续被迫维持着这个姿势。 也因此,两个人靠得更近。 沈清的发丝,都扫过了陆泾的脸侧和颈窝,有些微妙的痒意。 陆泾微微动了一下脖子,却还是保持着之前的姿势。 叶修炎坐在对面,将他们俩的互动,看在眼底,忍不住别开头,只觉得很尴尬,仿佛他不应该在这里才是。 陆泾瞥见叶修炎的动作,想到这里还有其他人,抿了一下唇角,耳根也有些尴尬地红,但还是没改变姿势。 就在这诡异的姿势下,沈清靠着他,没一会儿竟然真的睡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太疲惫了,还是习惯了的缘故。 她睡着时,便完全放松下来,身子几乎全部靠在陆泾身上,没有防备。 陆泾能够感觉到她的体温和身上的体香,耳尖更加滚烫。 沈清这么一睡,直接睡到了曲阳府。 正好天刚微微亮,城门方才开了。 他们便开始排队入城,这一大早,曲阳府外已经有不少人排队,等着宵禁结束入城。 马车在排队的时候,停了下来,如同蜗牛似的,一顿一顿地往前蠕动。 沈清便在这时候醒了,一醒过来,她便嗅到旁边有男生的气息,她猛地一顿,睡着前的记忆迅速回笼。 她有些僵硬地瞥了一眼,只见陆泾这会儿也睡着了,他闭着眼睫毛很长,呼吸平稳,但即便是睡着了,右手还是扶着她的肩膀,避免她摔着。 沈清在他怀里僵硬了片刻,便又放松下来。 她心想,陆泾待她是好意,她没必要太过紧绷,只要往后她也多多照顾陆泾,有恩报恩,不就好了? 沈清给自己作了一番心理建设,没察觉到自己这建设已经跑偏了。 但不管怎么,建设的效果还是有的,她放松不少。 又坐了一会儿,她才微微退出陆泾的怀抱,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他们的马车已经到了城门口,检查过后便可入城了。 苏大夫正拿着通关文书和户籍文书给守城的军士检查,又朝着他们这一辆马车指指点点,像是在说什么。 很快,便有人跃过沈清所在的这辆马车,去后方的板车检查了一下。 不知道苏大夫跟他们说了什么,那些军士皱了皱眉,但最后还是放行了,让他们赶紧走。 苏大夫一迭声地应下来,又塞了一些铜板给对方,便没再上马车,只对两位车夫招了招手,让他们赶紧跟着入城。 叶修炎一夜未睡,也看到马车入城了,在入城后,他一颗心才算是彻底放下来。 这时候,陆泾也醒了过来,瞧见沈清正趴在窗口往外看,他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入城了吗?” 他方才醒过来,声音带着睡醒时特有的沙哑和惺忪。 像是一阵风吹过,沈清神经微微跳了一下,她清了一下嗓子,才道:“嗯,刚入城。” “那就好。”陆泾揉了揉眼睛,算是彻底醒盹了,他当了这么久的人形枕头,手臂和肩膀都有些酸胀,他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肩膀。 沈清瞥见他那动作,想起自己靠着陆泾肩膀睡了那么久,又有些微妙的耳热。 她很快收回目光,朝外看过去,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些落荒而逃似的。 往外看了不久,马车便停在一处客栈外。 苏大夫很快便走过来,掀起车帘,冲着沈清等人,笑呵呵地说道:“沈娘子,我找了家客栈,连夜赶路,大家伙想必也累了,不妨先下来,进客栈休息休息,吃点东西睡一会儿,也是好的。” 沈清正有此意,叶修文也需要治疗,便道:“好,我们这就下去。” 苏大夫退到旁边,将位置让出来。 沈清和陆泾先行下了马车,又帮叶修炎扶着叶修文,一并进入客栈。 第93章 第七十九章 伤口挺深的 苏大夫已经在客栈里打点妥当,要了四间上房。 待沈清和陆泾等人进来,他便拿着一把钥匙,递给了沈清和陆泾,“这是楼上房间的钥匙,沈娘子和陆公子先去洗漱一下,歇息会儿,等会儿再下来吃饭即可。” 沈清和陆泾看着那共同的一把钥匙,才明白,苏大夫只给他们两个人订了一间房。 ——这倒也正常,毕竟在外人看来,他们是一对夫妻,还是一对新婚夫妻。 两口子出门在外,哪有分房睡的。 沈清和陆泾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微妙的尴尬。 但是,也不好这时候非要分开。 沈清看着有点不知所措的陆泾,几不可见地吸了一口气,神色如常地从苏大夫手里接过钥匙,道了一声谢,便冲陆泾说道:“走吧,先上楼。” 陆泾见她都这么大大方方的,也没了扭捏,嗯了一声,便先行上楼。 沈清跟在他身后,走时跟苏大夫说了一声,“麻烦苏大夫帮忙,请小二等会儿送一份纸笔上来,我有用。” 不过是举手之劳,苏大夫痛快地答应下来。 沈清瞥见旁边有些紧张的叶修炎,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又道:“等会儿便让人先去拿药,我先去换身衣裳,便去两位的房间看看二公子的病况。” 叶修炎闻言,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对沈清道了一声谢,便目送她上了二楼。 苏大夫这时正好递过来一把钥匙给他们,“两位便一间房吧,另外两位小哥一间房,沈娘子家的侄儿便跟我一间房,都在二楼,挨着近,互相也有个照应。” 叶修炎接过来,道谢之后,便道:“房钱和其他费用,便由我们出了。” 苏大夫讶异了一瞬,不待他拒绝,叶修炎便扶着叶修文往楼上去了。 这么多人住店吃饭,确实需要不少钱,苏大夫想着,看叶修炎等人的穿着打扮便是非富即贵,自然也不差这点钱,相反这钱对他来说就有些大出血了,如今有人愿意出,他也乐得省了,便带着刚睡醒还有些懵的陆泾,先进了房间。 …… 沈清和陆泾进入房间,看着房间里只有一张大床,她便先笑了下,道:“在家里的时候,便要打地铺,看来在外面还要打地铺。” 陆泾闻言,面上也多了些笑意,没那么局促了,“那还是我睡地上吧。” “别了,连夜赶路,你身体本就吃不消,还是睡床上好好休息一下。”沈清扫了一眼,旁边还有一张软塌,便道:“我也不睡地上,我睡软塌上得了,你别担心。” 陆泾揉了揉耳朵,听她都这么说了,不好再在这件事上饶舌,便含混地点点头。 沈清在屋里看了一圈,这屋子挺好的,苏大夫应当是特意选了一间上房给他们,内里还有一间浴房。 沈清便回到睡房里,从包袱里翻出来一身干净的衣裳,一边往浴房走一边说:“我先换身衣裳,等会儿去给叶公子看病,你叫人送点热水上来,先洗个澡解解乏再休息会儿。” 陆泾应了一声,她便进了浴房。 说是浴房,就是一个单独的小隔间,里面放着干净的浴桶,得从外面提了热水来才能洗澡。 沈清只是想换身衣裳,在马车里坐了一夜,又在山道上走了那么长时间,衣裳都皱了,下摆也染了尘土,换一身她也舒服一些。 简单收拾了一下,沈清便走出来,小二正好送了纸笔来。 沈清写下来一张药方,跟陆泾说了一声,便拿着药方去找叶修文兄弟二人。 他们的房间都在二楼,沈清找了一下,很快便找到了他们俩。 叶修炎正坐在床边,叶修文躺在床上,还没醒过来。 苏大夫还站在旁边,像是在看叶修炎的伤口。 叶修炎的外袍脱了下来,上半身几乎是赤裸着,露出来右肩的伤。 箭簇的伤口,还挺深的,但好在拔掉及时,早就止血了,他们随身带的也有金疮药,现如今伤口虽然有些红肿,但并没有发炎。 沈清敲门的时候,苏大夫刚替叶修炎重新包扎好伤口,听得敲门声,苏大夫便直起身来,往外问道:“谁啊?” “是我。”沈清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叶修炎皱着眉,飞快将衣裳披好。 见他穿好亵衣,苏大夫才走过去,将房门打开,“沈娘子。” “苏大夫也在?”沈清看到他在,便也猜到他在的原因。 苏大夫温声道:“方才叶公子的侍卫说,公子受了伤,要去找大夫,我便想着,我就是大夫,就过来看看。” 他说着,便将沈清迎了进来。 叶修炎正在穿外袍,倒也没什么太讲究的,他见沈清进来,作势便要起身。 沈清阻止道:“叶公子身上有伤就坐着吧。” 叶修炎便也没有强迫。 沈清随后看向苏大夫,问道:“叶公子的伤势如何?” “伤口挺深的,一时半会儿恐怕愈合不了,不过处理得及时,没有发炎,叶公子随身带的金疮药也是上好的极品,养着些时日也就好了。”这些小伤口,苏大夫还是有把握的。 叶修炎毕竟是崇文侯府的世子,随身带着的伤药,自然不是凡品,他的伤势基本上没大碍。 至于那毒,正如沈清所言,不过是一些麻叶子提取的毒素罢了,只有麻痹效果,这一夜过去,叶修炎身体已经自行消耗掉了那些轻微的麻药效果。 第94章 沈清心里清楚,便一点头,“有劳苏大夫了。” 苏大夫笑:“娘子言重了,听叶公子说,这伤口是娘子先行处理过的,我不过是看一眼,还是娘子的医术更高明。” 沈清失笑,这对话的走向,仿佛要走到商业互吹的方向。 她便终止了这个话题,将拿来的药方,递给叶修炎,道:“这是我写下来的方子,公子让人去抓三副药回来,每日一副,用三碗水煎成一碗,再给小公子服下,连续三日,便可暂时稳住小公子的病况,接下来再慢慢调养吧。” “多谢沈娘子。”叶修炎冲沈清道了一声谢,他旁边的侍卫便走过来,将药方接过去。 第八十章 娘胎的弱症 叶修炎朝那侍卫看了一眼,侍卫便行了一礼,拿着药方抓药去了。 “还想请娘子再为我弟弟诊治一二。”叶修炎又朝沈清拱手道。 沈清微微颔首,叶修炎赶紧让开床边的位置。 沈清便走过去,再次替叶修文探了探脉息,叶修文身上还插着她之前留下来的银针,他们不敢妄动,一直小心翼翼地,没让那银针挪动分毫。 叶修文的心脉、呼吸,已经逐渐平稳下来,但可以感觉出来,还是过分虚弱,以叶修文如今这样的身体情况来看,一点都不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倒像是七老八十垂垂老矣,即将寿终正寝的老者。 脉象太弱了。 他体内那为数不多的灵气,更是溃散开来,也没有了护体之效。 沈清眼下有空,便仔仔细细探了一下叶修文体内的运势山脉,这么仔细一探,她便看出来叶修文应当是半路出家,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基础没有打好,灵气不多,身体素质差,只是比常人多了一些些灵气,能够看到一些看不见的东西,除此之外,与常人无异。 “沈娘子,我弟弟怎么样?”叶修炎站在旁边,见沈清松开手,便急忙问道。 沈清站起身来:“与昨日差不多,只是脉象平稳了一些,但肉眼可见的虚弱,若是我没猜错,小少爷应该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这种弱症本就难以将养,这番折腾下来,更是要命。” 说是娘胎带出来的弱症,但这种先天不足,也可以说是气运不济。 道医言,人生存靠气,气若游丝,便为不详,此不详便为病。 气不足,会带来不少病症,弱症也是其中之一。 “我娘怀他时,曾经几次险些小产,好不容易保下来他一条命,但还是早产了,所以他自小就比旁人虚弱得多。”叶修炎看着叶修文那苍白的脸色,心疼不已,“后来他三岁时,又突发疾病,高烧不退,连烧了七天,本来京城名医乃至内宫太医,都说药石无医,救不回来了,我娘不肯放弃,硬是保下来他一口气,可从那之后,他身体便更加虚弱了。” 叶修炎自责道:“都是我不好,这次出门本来是听闻曲阳府中有一位大夫,专治疑难杂症,最是有效,便想为他寻医问药而来,却不想他跟着来了,却出了这样的事,早知道我就不让他跟来了。” “小少爷想跟过来,是为了你。”沈清瞥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叶修文,淡声道:“若是我没猜错,他或许能够看见一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叶修炎一愣。 沈清微微点头,“我记得,我同公子说过,他和我算是同门众人,我会一些岐黄之术外,还会一些算命看相的皮毛,若是我没猜错,小少爷应当也能够看到一些面上气运之色,只不过并未深入研究和学习过,看得不真切,他或许是看出来,公子此番出门会有危险,觉得他或许能够帮助公子避开这一劫,所以才执意跟着来的。” 叶修炎闻言,蓦地想起来,听闻曲阳府有神医后,他去和父亲母亲提出,想要来曲阳府亲自请神医回京城为叶修文治病,当时叶修文便忽然开口拒绝,不让他去。 叶修炎和崇文侯府其他人,当时只以为,叶修文是黏着他,舍不得他出远门,当时叶修文也未曾说出什么正经的理由,他们便以为他闹孩子脾气,没当真。 或许就是因为拦不住,他才提出来,要同叶修炎一起来曲阳府。 叶修文因身体缘故,很少离开崇文侯府,更别说出京,他一边说自己想出去看看山光风景,一边说他自己去,可以更早让神医诊治,省时间。 叶修炎一向疼爱叶修文,崇文侯和侯夫人也怜惜叶修文从未离开过京城,犹豫许久,在他一再央求下,三人便答应下来。 一开始出发的前几日,叶修炎还在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叶修文,不敢加快速度赶路,唯恐他身体吃不消。 但叶修文出来后,反而精神奕奕,气色好了不少,一点疲惫之色都没显露,整日同他笑吟吟的。 他当时还以为,叶修文是常年闷在京城,这一出来,接触一下新鲜空气,身体也跟着好了不少,却不想叶修文是偷偷拿药吊着命。 现在想来,是他处处照看不周,明明那么显然可见的事情,他竟没有察觉,接连被叶修文糊弄过去。 怪不得昨天晚上,叶修文紧盯着他,忽然间提出来,要赶夜路。 恐怕也是看出来了什么事儿,却以为是驿站里危险,才催促他赶路的。 叶修炎越想越自责,“是我没照顾好他,竟然不知道他心里藏着这么多事。” 第95章 “这也不是公子的错,他有心瞒着,公子也未必可知。”沈清心中有一个疑问,“不过我想问问,小少爷这‘本事’你们以前从不知晓吗?” 叶修炎怔了一下,仔细回想,忽然想起来一些小时候的事,他惊声道:“我记得小时候,他七八岁的时候,曾经看着我身边一个嬷嬷,忽然就哭起来,当时我们还不知道怎么了,我追问的时候,他同我说,那嬷嬷背上有个人,凶巴巴地瞪着他。” 叶修炎脸色白了白。 “他当时年纪小,我们都以为他是童言无忌,都不曾多想。但现在想来,这件事过后差不多一个月,那嬷嬷便在出门探亲的时候,忽然失足坠入河中而亡……”他急忙看向沈清,“这两件事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沈清琢磨了一下,“也许,一可以说,是那嬷嬷魂魄出体,有离魂丧命之相,也可以说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被他看见了。” 叶修炎脸色更加难看,若是当时,他们就相信了叶修文的话,也许便可以救下那嬷嬷? 也许从那之后,叶修文便敢有什么同他们说什么,也不至于闹到今天这地步。 叶修炎握了握身侧的手掌,他算是明白了,这样的小事以前或许还有更多,但他们都没当作一回事,没放在心上。 叶修文或许是看出来,他们压根不相信他的话,只当他是‘童言无忌’,这样的事情多来几次,他便不肯再说了罢。 第八十一章 他们在明 想到这一切,叶修炎愧疚难当。 沈清看到他那痛苦的神色,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她确实不怎么会安慰人,便没说什么,只道:“小少爷这弱症已经虚耗至极,先慢慢将养着。” 叶修炎点点头,眼底一片红。 沈清没再说什么,只取下了叶修文身上的银针,嘱咐叶修炎让叶修文好好休息,等会儿服药之后,尽量卧床静养,不要再让他走动了,像是这样赶路的事情,更不可再发生。 “我知道,我绝不会再让他出事。”叶修炎何尝不明白这点,连连点头,保证道。 沈清便没再叨扰,和苏大夫一同提出告辞。 但在走到门口时,她想起来一件事,转头朝叶修炎问道:“对了,叶公子,昨日偷袭你们的人是谁,你心里可有猜测?” 叶修炎抬眸看她,有些不解她为何突然这样问。 沈清道:“我看那些人下手虽然狠辣,但好像并不想要你的命。” 若是想要叶修炎的命,那箭簇上浸染的便不是麻药,而是剧毒了。 叶修炎一心挂在叶修文身上,都忘了这些细节,现在听沈清说起,确实可疑。 他眼光闪烁,似乎有什么猜测。 但他并没有宣之于口。 他看向沈清,抱拳道:“多谢娘子记挂,我会派人去查的。” 见他很显然猜到了什么,却不想说,沈清也不想讨人嫌地多问,只不过顺口一提。 她便冲叶修炎微微颔首,转身同苏大夫走出了房间。 待他们走后,叶修炎在床边坐下来,一边看着叶修文,一边沉吟道:“谈列,你说昨天晚上行刺我的人,会是谁派来的?” 被唤作谈列的侍卫,身上带着伤,不过都已经包扎好。 他闻言走上前来,低声道:“属下也不知晓,不过沈娘子说得对,看那些人的样子,对我们这些侍卫出手必杀,但对世子和少爷倒有留情,应当是想活捉。” 叶修炎神色沉沉,“昨天留在现场的短箭呢?” “在这。”谈列从怀里取出来一张帕子,短箭便包裹在里面,他将帕子打开,奉给叶修炎,道:“昨日属下瞧着这箭簇有些奇怪,便觉得有点不对劲,特意留了下来。” “做得好。”叶修炎夸赞一句,接过帕子,用帕子捏起那短箭,对着日光仔细看。 昨日他看到这些短箭,便也觉得蹊跷。 这短箭的材质很不一般,所有这样的箭矢,箭杆部分,基本上都用的钢木或是黑木、铁木,但因为树木材料来源地不同,其实都有细微的差别。 京城中,各个军营里用的箭矢都不一样,各家私兵所用也不相同。 除此之外,箭簇也是一样,瞧着都是精铁,但锻造手法有所不同,便会造成不一样的地方。 叶修炎仔细看了看,这箭簇是六角形状,但六角是不规则的,三短三长,短的部分带着一丝丝的倒钩,而且精铁的箭簇在日光下,透着一丝丝的红,再看箭杆所用是铁木,这种木头一般都是大红色的,质地坚韧,用来做武器很合适。 但这把短箭所用的铁木,却是深红到几乎发黑,这与寻常铁木不一样。 叶修炎仔细看那锻造手法和用料,微微眯起眼来,如若他没记错的话,只有崇文侯府的私兵,用的是这样的铁木。 这种铁木来自西南,多沐雨水,经年累月之下,便深红发黑,箭簇的锻造手法,虽与他们府上私兵用的稍稍有些不同,但那六角的打磨情况却是一样的。 仔细看手法,便看得出来,应当是崇文侯府的私库而出的。 叶修炎猛地攥紧手里的短箭,气笑了,“还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世子是说,那些人是家里派出来的?”谈列立即明白过来,再看那短箭的材质,确实有些眼熟。 第96章 叶修炎冷笑,“不是家里的人,谁用得到这西南铁木!” 叶修炎几乎折断手里的短箭。 大庆朝时至今日,边境常年风波不断,战火延绵,导致公侯世家府上,基本上都有豢养私兵。 而朝廷律法也明确规定过,根据爵位不同,只要不豢养超过数量的私兵,是可以被允许的。 崇文侯府是历代武将世家,他们手下自然也有自己的私兵。 为了区分手下正军和私兵的武器,他们是特意从西南采购了一批铁木,用来做府上私兵的武器。 崇文侯府如今三房,各自有一支私兵,日常的维护和花销,都是从府上私兵库出来的。 叶修炎所在的,是崇文侯府长房,他父亲便是如今的崇文侯,母亲更是大庆朝的仙林郡主,他们长房一脉一直稳稳当当地坐着侯爵的位置。 但最近长房地位有些波动,叶修炎上面还有一位长姐,早些年嫁给了元庆帝的三子齐王,元庆帝一直没有立下太子,他膝下皇子又多,四个儿子如今明争暗斗,波涛汹涌。 齐王为人性子温和又耿直,难免被人构陷,最近便出了差错,全靠崇文侯府在后面撑着,才暂时没出什么问题。 但崇文侯府也因此多少受到了些许动荡。 这才刚出了一些风波,便有人迫不及待想抓住他和修文,想做什么? 用他们来威胁父母吗? 叶修炎回想了一下另外两房的人,他们这一脉,子息偏弱。 崇文侯和仙林郡主夫妻恩爱,加上他母亲是郡主之身,父亲自然不好纳妾,这么些年下来,也只得了他和叶修文两个儿子。 可叶修文因早产身体孱弱,长房一脉未来就靠他撑着,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对崇文侯和仙林郡主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若是拿捏住他,更可以威胁长房一脉。 这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另外两房这些年一直在长房的庇护下生存,叶修炎仔细回想了一下,竟找不到一个可疑的人。 看来是敌在暗他们在明。 叶修炎攥了攥手里的短箭,又松开来。 “收起来。”叶修炎将短箭递还给谈列,“等会儿你出去一下,找个可靠的驿站,给父亲母亲传一封信,不要用我的名字,用……‘芝兰’这个名字,偷偷地,别让人发现。” 第八十二章 送一封信 叶修炎不敢用自己的名字,唯恐那些人还在附近监视他们,这封信传不到父亲母亲手里。 他所说的芝兰,是母亲身边曾经一位嬷嬷的名字,是仙林郡主的奶娘,早已经离世,如今侯府里知道这名字的很少,他也是在跟随母亲去祭拜时无意中得知的。 以此为名,母亲应当知晓是他寄去的信件。 谈列将短箭接过来,应了一声是。 叶修炎让他取来一份纸笔,当场便写了一封信,信中并未多说,只让父亲母亲小心府中有鬼。 他写完之后,便让谈列速速送了出去。 谈列出去的时候,正好碰上另外一名侍卫,拿着抓好的药回来。 见谈列似乎要出去,他讶异地问道:“谈列,你要去哪儿?” “世子吩咐我出去办件事,你好好守着世子。”谈列回了一句,便匆匆离开。 “谈寻,药拿回来了吗?”叶修炎听到外面的动静,便扬声问道。 谈寻闻言,顾不上多想,立即提着药包走了进来,“世子,药都抓回来了,现在就煎上吗?” “嗯,赶紧煎药,再让店家准备一些清粥,修文醒来要用。”叶修炎嘱咐道。 谈寻应了一声是,便拎着药包去煎药。 …… 沈清和苏大夫从叶修炎的房间出来,便在走廊上分开,她径直回了房间。 听得浴房里有动静,她便猜到应该是陆泾在洗澡。 她不想坐在外面等着,太尴尬了,索性又去找了苏大夫,确认一下杭大人家的情况。 苏大夫见刚分开她又过来,便问道:“沈娘子来寻我,可是有什么事?” “我想问问苏大夫,您觉得我们什么时候去找杭大人一家比较合适?”沈清开门见山,他们带着阿葵的棺椁毕竟不太方便行走,也不好一直在这等着,这件事还是得早些处理。 苏大夫也有这个意思,“我正想等会儿吃饭的时候,再同娘子说这件事呢,我想了一下,等吃完饭后,我先去杭家的本家,请本家的家主帮忙牵线,先去杭大人府上送一张拜帖,看看能不能先见一见杭大人的夫人。” 沈清见他安排妥当,便点点头,“也好,那就有劳苏大夫了,苏大夫去杭家的时候,可以叫上我,我同苏大夫一起去。” “好。”苏大夫一口答应下来,瞧了一眼外头的天色,“楼下饭菜应该快准备妥当了,要不然我们直接下去?” 沈清想着陆泾估计还在洗澡,这时候回房也有些不妥,便和苏大夫带上陆旭,一道先下了楼。 小二正往旁边的桌上端菜,看到他们下来,便笑呵呵地道:“刚想去请您几位,您点的饭菜都准备妥当了,可以用饭了。” 苏大夫道了一声有劳,便和沈清去临窗的桌边坐下来。 苏大夫让小二准备了两桌席面,这曲阳城到底是府城,比沿途的驿站饭菜不知道好了多少。 苏大夫也是随便点了一些,但看着却是精致了不少。 第97章 陆旭看到那一桌子饭菜,便立即馋的吞咽口水,他一晚上没怎么吃东西,又折腾了一个晌午,早就饿了。 苏大夫见他那馋猫儿似的样子,想着自己的儿子,笑呵呵地给他盛了一碗粥,又给他夹了一块鸡腿,让他先吃一些。 陆旭虽然在家里被娇养着,但早早就上了学堂,在外面还是很懂礼貌的,见苏大夫递过来的东西,他馋的不行,但还是摇了摇头,不肯先吃。 苏大夫笑道:“吃吧,你吃这些,别乱动就没事。” 陆旭还是摇头。 “饿了就吃,在我们面前不讲究这些。”沈清瞥了陆旭一眼。 陆旭对上她的双眸,顿了一下,像是得到允准,这才怯生生地动了筷子。 “这孩子很懂事。”苏大夫冲沈清笑道。 沈清倒了一杯茶,“他都这么大了,还上学堂了,不懂事便是不应该了。” 陆旭眨巴眨巴眼,吃得欢快。 苏大夫看他大口大口吃着,笑了下,没有多想,以他这个年纪,再看陆旭就是个孩子,十岁的孩子也是孩子,有些孩子天性倒是多几分可爱,陆旭这样,他倒是挺喜欢的。 三个人在楼下坐了好一会儿,便看到陆泾从楼上下来。 他刚洗漱完,发梢还有点湿润,却已经束起来,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蓝色长袍,瞧着整个人温润了许多,翩翩公子,一点都看不出是乡下穷秀才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打哪来的世家公子哥。 陆泾径直走过来,还有些茫然地看着沈清,“我在房内等了好久,没见你回来。” “见你在洗澡,我和苏大夫便先下来等着了。”沈清解释了一句,朝旁边让了个位置,“先坐下来吧,正好可以吃饭了。” 不想让陆泾多想,沈清还补充道:“饭菜都快凉了,我刚想着,你要是再不下来,就去找你呢。” 陆泾看了看她,察觉出来沈清有那么一丝丝欲盖弥彰,他眉眼更加温和,便在沈清身边的位置上坐下来。 沈清瞥了一眼他还有些湿润的发丝,道:“头发还没干,不应该束起来的,小心头疼。” “无事。”陆泾摇摇头,他已经用布巾擦了许久的头发,但始终没办法完全干透,只能等自然干燥,但要下楼,总不好不束发,那样是为衣冠不整,不方便见外人,是他们上学时的第一大忌讳。 君子要正衣冠。 沈清见他坚持,心想古人的规矩就是多,便没再说什么,给陆泾盛了一碗粥,道:“先喝点粥吧。” 陆泾身体也不大好,从昨晚到现在水米未进的,不好突然大吃大喝,还是先喝点粥垫垫肚子为好。 陆泾嗯了一声,接过粥碗,极为乖顺地一口一口地喝起来。 在这时候,叶修炎和谈列也从楼上下来了。 看到他们已经在等着,叶修炎走过来,先道了一声不是,“让几位久等了。” “叶公子客气,坐下来吃饭吧,等会儿饭菜就凉了。”苏大夫做了个请的姿势,邀请道。 叶修炎道了一声谢,走到对面的位置坐下来,在沈清和陆泾的侧方。 待他落座,苏大夫又朝旁边的谈列拱了拱手,“阁下也去用饭吧,旁边那一桌席面也准备妥当了,还有另外一位小哥呢?” 第八十三章 掌柜欧舒城 谈列闻言,便摆了摆手,谢绝:“不必,我们就在这站着伺候便好。” “这……”苏大夫诧异地一顿,看了看桌上的人。 叶修炎反应过来,冲谈列蹙了蹙眉,“是苏大夫好心,你们就过去吃吧,在外没有那么多规矩。” 谈列想了一下,他一个大汉愣愣地杵在这客栈大堂里,确实不大合适。 他抬手冲叶修炎等人行了一礼,便抱着剑先去了后厨,将谈寻叫来一同吃饭,否则他一个人单独坐在一桌席面前,他也吃不下啊。 谈寻正在后面煎药,被他叫出来时,便叮嘱了后厨的厨娘替他看着药炉子,他还给了二两的银钱,对方喜滋滋地答应下来,照看得无比用心。 谈寻跟着谈列一道出来,落座后才发现,这一桌只有他们两个人,顿时也有些尴尬,不由朝谈列看去。 谈列拉住他的手,低声道:“世子说了,在外面不讲究侯府那些规矩,安心坐下来吃吧,不然叫旁人看着,确实不妥。” 谈寻想了一下也是,便按捺下来,只是坐在这,颇有些芒刺在背,这一顿饭吃得也不踏实。 叶修炎担心叶修文无人照顾,吃了几口,便回了楼上。 谈列和谈寻见状,也跟着离开。 他们这三个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眨眼便剩下沈清等人。 苏大夫看了看离开的叶修炎等人,又看了看沈清和陆泾,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清一脸淡然,全然没有什么反应,自顾自地低着头吃饭。 陆泾瞥了瞥她,也没说什么,朝苏大夫说道:“吃饭吧。” 苏大夫欸了一声,便也踏踏实实地吃着自己的饭。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沈清放下碗筷,拿出帕子擦了擦嘴,便跟陆泾说起来,她晚些时候会和苏大夫一同去杭家。 “这么急吗?”陆泾跟着放下筷子,“不如休息一天,明日我同你们一起去?” “不用,有苏大夫陪着呢。”沈清道:“再说还有陆旭在,得有人陪着他,你就留下来陪他吧,我们只是先去一趟杭家,请杭老爷做个中间人,要见杭大人和杭夫人总得明天,明天再一起去。” 第98章 陆泾闻言,想了一下,“那我下午先去拜见杭大人吧。” 他这次来带了些礼物,又带上了一些他以往病得没那么厉害时写的文章,便以此为由头,先去拜见一下杭大人,不仅是为了沈清的事,也是为了他以后读书的事情。 沈清点点头,“也好,那就分开行动。” 他们既然已经到了曲阳府,自然要先去一趟杭家本家请做中间人,不好直接以陆泾的名头,带着阿葵的棺椁直接到杭大人府上,太不合适了。 便就算是去了,只怕也会被当成疯子赶出来,还是得有杭家人做保。 确认过后,沈清和苏大夫便出发去杭家,陆泾则带着陆旭,去拜见杭大人。 兵分两路。 苏大夫带着沈清,先行去和掌柜会合。 这掌柜是平凤镇杭氏药铺的账房欧先生,是杭家本家的人,苏大夫同他说过,要来曲阳府时,他正好有事,便先行回了府城,算是给他们提前铺路。 苏大夫便带着沈清,先找到了欧先生在曲阳府中的宅子。 他有一处自己的小宅子,在曲阳城中,也算是有了自己的家。 苏大夫和沈清找上门去,欧先生正好刚用过午饭,见他们过来,欧先生和苏大夫先是客套地打了一声招呼。 苏大夫随后便介绍道:“舒城兄,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陆家娘子,沈娘子。” “见过沈娘子。”欧先生闻言对沈清抱了抱拳,面上带着些许的打量,“早就听梦之兄提起过,沈娘子找到了杭夫人之女的下落?听说过程颇为曲折离奇,不知可是真的?” 苏大夫听得他的质疑,神色便有些凝滞。 沈清不以为然地一笑,“若不是真的,我找上门来,不是找事吗?” 苏大夫和欧先生关系不错,阿葵的事情,他事无巨细,都跟欧先生说了。 欧舒城平时也是个喜欢礼佛之人,当时在苏大夫面前,他虽然吃惊,但并未质疑太多,未曾想在这时候,竟然搞出来这么一句。 苏大夫心里有些不大痛快,面上笑意淡了许多,“舒城兄,我不都同你说过了吗,那是我亲眼看见的,难不成舒城兄不信我?” “梦之兄哪里的话,我怎会不信你?只不过此事太过离奇,我想询问清楚,回头到了老爷夫人面前,我也好说话呀。”欧舒城见苏大夫误会了,连忙解释。 “欧先生想要确认也简单。”沈清直接拿起手里的油纸伞,在欧舒城的宅院中打开来,她微微晃了一下纸伞,欧舒城便看到伞面下,多了一个半透明的影子。 阿葵面上虽然干干净净,没有那些伤痕了,但她那模样一看便不正常,整个人透着鬼气。 欧舒城险些吓得叫出声来,他狠狠攥着自己的衣袖,紧抿着唇,才遏制住到了喉咙边的喊声。 沈清似笑非笑地看他,“欧先生现在相信,我没有说谎了?” “这……”欧舒城惊魂未定,“这就是杭夫人那失踪多年的女儿?” “应当是。”沈清微微一点头,不咸不淡。 苏大夫和欧舒城毕竟相识多年,看他吓坏了,神色也缓和了一些,“我去县衙查过记档,她也说过她叫阿葵,和母亲分开是因为要吃桂花糕,应当没错了。” 欧舒城经常来往本家和平凤镇,对杭家的事情更为清楚一些,听得这些细则,便知道大概是真的没跑了,他平复了一下,不敢去看阿葵那双鬼气森森的眼睛,快速移开双眼,道:“既然是真的,那还是尽快告知杭夫人的好。得知这件事,我回来后在杭家里打听了一番,听闻最近便是阿葵小姐的生辰,近几日来杭夫人的身体便有些不大痛快,应当是思念成疾。” 沈清淡笑:“那我们倒是来得巧了,还要请欧先生带路,先去拜见一下杭老爷和杭夫人,请他们代为引见。” “这事儿好说,好说。” 第八十四章 到访杭家 欧舒城一口气答应下来,他本就是礼佛之人,当时听得苏大夫说起时,他便相信得七七八八,只是还有些忐忑。 这毕竟是大事,总要保证万无一失,他才好把人往杭老爷面前带,否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现如今亲自确认过后,他是不敢再说什么,立即便带上沈清和苏大夫直奔杭府。 到了杭府,欧舒城先跟门口小厮说了一声,请沈清和苏大夫到府内抱厦等着,而他先行进去,同杭老爷说一声。 但他们今日来得不巧,杭老爷不在府上,而是去了曲阳城里的铺子看账,府上只有夫人和大少爷在。 欧舒城一个男子,不好去拜见杭夫人,便去见了杭大少爷。 杭大少爷如今已经二十有三,早已经成家立业,继承了杭老爷的医术,也算是个不错的大夫,为人很是温和,和下人总能打成一片。 欧舒城也时常去和他汇报平凤镇药铺的事务,与他也算是熟悉。 杭大少爷听闻下人回禀,说是欧舒城来拜见,便让人将欧舒城请了进来。 “老奴见过大少爷”欧舒城一进来,便朝杭大少爷行礼。 杭大少爷温温柔柔地一笑,道:“如今不年不节的,欧叔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要事?” “确实有一件事,想同大少爷商量。”欧舒城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和杭大少爷说明来意。 第99章 杭大少爷听他越说越离谱,眉头便皱了起来,面上笑意也淡了淡。 他的五官长相,其实并不算是温和,不笑的时候,反而显得很凶,尽管他语气如常,但还是会让人紧张不安。 “欧叔,你知道你这是在说什么吗?” 他将手里的药典放下来,“欧叔,你应该知道,我那堂妹已经失踪多年,对我叔叔和婶娘来说,本就是锥心之痛,你竟然还听信江湖骗子的话,带他们来戳我叔婶的伤口?我看欧叔你当真是年事已高,老糊涂了。” 欧舒城紧张,有些口干舌燥,见杭大少爷发怒,他躬身道:“大少爷,老奴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了,若不是有个七八成的把握,老奴怎么敢来叨扰大少爷?老奴本来也不信这话,但方才来府上之前,老奴亲眼见到了那……阿葵小姐,容不得老奴不信啊!” “你亲眼看见了?”杭大少爷微微一愣,他打量着欧舒城。 欧舒城满脸诚恳地点头,不像是作假。 正如他所说,杭大少爷还是了解他的,他知道欧舒城素来是个成熟稳重的性格,很少行差踏错,确实不像是信口开河的人。 但那些怪力乱神之说,未免太荒唐。 杭大少爷一时间便没再开口。 欧舒城唯恐他不相信,急忙补充道:“大少爷若是不相信的话,您可以见一见他二位,也见一见那阿葵小姐,老奴保证您若是见了,定然会相信的。” 杭大少爷有些迟疑,但在和确实算是一个办法,他思虑再三,点头道:“那就先带他们进来,让我见一见,若是确有此事,我再带他们去见母亲,请母亲带他们去见婶娘。” 说着,他话锋一转,盯着欧舒城:“但若此事为假,欧叔,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欧舒城额头冷汗便下来了,连忙应了一声是,便退出了杭大少爷的书房。 再进来时,他身后便多了两个人。 “大少爷,老奴已经将人带过来了。”欧舒城带着苏大夫和沈清进来,朝杭大少爷介绍道:“这两位便是老奴跟杭大少爷说过的,他是平凤镇药铺的大夫苏梦之,另外一位便是找到阿葵小姐的沈娘子。” 杭大少爷坐在书案后,看向苏大夫,目光很快又落在旁边的沈清身上。 他微微一皱眉,又有些迟疑。 沈清看着年纪不大,并不像是那些白发苍苍的江湖骗子,眸子清澈气质清冷,也不像是那些为了几个臭钱,便随意诓骗他人的恶人。 只不过这年纪也太小了,又是女子,她说的话,又有几分是真? 杭大少爷有些纠结,他清了清嗓子,还算客气地问道:“沈娘子?听闻您找到了我那堂妹阿葵,可是真的?” 沈清算是摸透了这些人的性格,听到这话,毫不犹豫,直接撑开了油纸伞,让阿葵走了出来。 只要阿葵一出来,便可堵住一切人的口舌。 效果,也确实如沈清所想一般。 杭大少爷看到自己的眼前,冷不丁地多出一个人影,吓了一跳,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 但他很快就被阿葵的模样吸引过去。 阿葵虽然以鬼童的模样,又长了几岁,但那五官还是能够看出来小时候的样子,而且还有几分她母亲的模样。 杭大少爷和杭大人如今同在曲阳城,他也常去探望婶娘,对阿葵的母亲很是熟悉。 他仔细一看,便看得出来,阿葵的模样,有几分随了杭夫人。 只是,阿葵失踪时似乎才五六岁,但阿葵这有十多岁了…… “你……真是阿葵?”杭大少爷便有些犹豫。 沈清看得出来,他在迟疑什么,便解释道:“她死后,有些机缘巧合,魂体又涨了几岁,或许杭大少爷有些认不出来了。” 沈清说着,指尖捏出来一张符,甩到了阿葵的身上,她又捏着一个手诀,在阿葵身上点了一下。 杭大少爷等人,便看到阿葵那身影迅速缩小,眨眼间,便恢复成五六岁的孩童模样。 杭大少爷等人吓了一跳。 这对沈清来说,不过是个小把戏,让阿葵暂时恢复成死前的模样罢了。 有些‘阅历’的老鬼,都可以轻易控制自己变成生前还是死后的模样。 只不过阿葵似乎不懂这些,沈清便助她一臂之力。 看到阿葵变回那五六岁奶呼呼的模样,白皙干净,正是当年去平凤镇探亲时的模样,杭大少爷当时曾去送行,一眼便认出来,甚至阿葵身上的衣饰都没有变样。 杭大少爷再不相信鬼神之说,到了这一步,也不得不信。 “阿葵……”杭大少爷略有些激动地站起身来,快步从书案后绕出来,看着阿葵的模样,有些难过,“竟然真的是你?” 第八十五章 见过杭大人 杭大少爷说着,忽然想起来什么,他不敢置信地看向沈清,又看了看阿葵的模样,瞪大眼睛,“这么说……我妹妹失踪那年就……” “不错。”沈清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语,点头。 杭大少爷神色更加难过,还有些气愤,“那些杀千刀的人牙子!” 欧舒城闻言,便知道杭大少爷这是彻彻底底相信了,他松了一口气,可算是保住了自己的饭碗。 他平复下来,冲杭大少爷拱了拱手,“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阿葵小姐失踪这么多年,咱们家里人都做过最坏的打算,但不管怎么样,总算找到个下落也是好的,还请大少爷节哀。如今也不是伤心之际,当务之急,是如何让阿葵姑娘的尸骨,回到杭家。” 第100章 欧舒城说起苏大夫和沈清这次来,带回了阿葵的尸骨。 杭大少爷问道:“当真?” “嗯,就在城中的客栈后院存放着。”沈清和苏大夫给那棺椁做了伪装,看模样就像是一车货物,放在客栈后院并不引人注意,也算妥当。 她在上面贴了几张灵符,封住尸气和阴气,以免影响他人,也是做足了万全的准备。 “近几日快到阿葵的生辰,婶娘这几日身体便有些不大痛快……”杭大少爷闻言,面色沉了沉,望着神情懵懂的阿葵,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若是看到阿葵的尸骨,只怕会更加难以接受。” “无论好坏,如今都算是有个结果,我倒是觉得,只要有个结果,对杭夫人来说都是一种解脱,不必再日思夜想日夜提心吊胆,唯恐阿葵过得不好,这也是一件好事。”沈清冲阿葵招了招手。 阿葵好像什么人都不认识,只认识沈清一般,便迅速回到沈清身边乖巧地站着,还有些警惕地看着四周的人。 “确实也有些道理。”杭大少爷思忖片刻,点头:“那我便先去跟娘说一声,让她带你们去婶娘家,或是请婶娘过来。” 沈清微微颔首。 杭大少爷看向阿葵,他蹲下来,平视着阿葵,柔声问道:“阿葵,还认得我吗?” 阿葵眨巴眨巴眼,有些茫然,微微一歪头,显然是没认出来。 杭大少爷心里不是滋味儿,不知道是不是亲人的缘故,哪怕知道阿葵如今不是正常人,他竟也没有多少害怕,只是叹了口气,起身道:“我这就去找母亲。” 他说着,便转身要走。 但行至门口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脆脆地一声。 “哥哥。” 杭大少爷诧异地转过身来,难以置信地望着阿葵。 阿葵高高地抬着头,有些艰难地看着他,“承恩哥哥……” 杭大少爷立即快步走过来,惊喜道:“阿葵,你还认得我?” “你……”阿葵抬起小手比划了一下,“你变得好大……” 这话一出,屋里的人都有些哭笑不得。 杭大少爷一阵鼻酸,“是啊,哥哥都变大了,你当初走的时候,我还没这么大呢,可你……怎么还是这样小。” 阿葵不懂这是什么意思,瘪了瘪嘴,“哥哥胡说,我也变大了,是姐姐非要把我变小的。” 她伸手去拽沈清的衣袖。 见她竟然拽得住沈清的衣袖,杭大少爷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想要摸一摸阿葵的小脑袋,手掌却直接穿过了阿葵的身影。 杭大少爷猛地愣住。 便听到沈清的声音响起:“我同杭大少爷不一样,她碰得到我是因为我,但人鬼殊途,杭大少爷是碰不到她的。” 杭大少爷闻言,心里更难受了。 他觉得不能再这样待下去,他站起身道:“我,我先去找母亲。”他说着,看向阿葵,温声道:“阿葵在这等哥哥,哥哥……回头给你送桂花糕来,好不好?” 他记得阿葵小时候,最喜欢吃桂花糕了。 阿葵一听,眼睛果然亮了亮,笑嘻嘻地一点头。 杭大少爷刚要转身时,她忽然对杭大少爷做了个鬼脸,笑得机灵,“哥哥,我骗你的,哥哥变大了也很好看,阿葵喜欢哥哥。” 杭大少爷眼睛顿时红了,本来还觉得没什么,现下却差点忍不住。 “我们阿葵也是最漂亮的。”他冲阿葵笑了一下,便快速转身出去,生怕再留一分钟,便会失控。 苏大夫和欧舒城在旁边听着,都觉得有些难过。 待杭大少爷出去,沈清才低头看向阿葵,摸了摸她的脑袋,“阿葵很厉害,竟然还认识哥哥。” “哥哥变大了,变了好多好多。”阿葵张开手,比划了一下,“我想了好久,才认出来的。” 沈清笑了笑,“那阿葵也是很厉害的。” 阿葵开心地笑,“哥哥以前对阿葵可好了,经常给我买糕点,阿娘都不给我吃那么多的。” 她语气中没有一点伤感,满是欢快。 但听着她的话,苏大夫和欧舒城却觉得更难过了。 多可爱,多好的孩子啊。 欧舒城都忍不住小声地说了一句,“那些人牙子,真是该千刀万剐。” 苏大夫深表赞同地点点头。 沈清陪同阿葵等着杭大少爷回来,却没吭声。 同一时间里,陆泾也见到了杭大人。 听闻陆泾来拜访,杭大人还有些意外,他和陆泾已经有一年半没有通信,他只听说陆泾身体不适,没想到陆泾这时候会过来。 他在前厅见到陆泾时,第一眼便觉得陆泾清减了不少。 “文若怎么过来了,也不曾说一声。”杭大人对陆泾很是赞赏,看到他也很高兴,“你应该同我说一声,我也好派人去迎一迎你。” “文若见过杭大人。”陆泾对杭大人行了一个后辈礼,“今日突然来叨扰,是文若唐突,杭大人不要见怪才是。” “唉,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杭大人将他上下一打量,“瘦了不少,之前听你在信中说,你病了,病得可重?如今可大安了?” 陆泾的表字文若,是杭大人为他取的,杭大人也是真的欣赏陆泾的才学,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才学的不多见。 陆泾闻言,便笑了笑,“已经大安,劳先生记挂了。” 第101章 称呼一改,两个人关系便更加亲近。 杭大人邀请陆泾坐下来说话,待丫环送上茶水,杭大人瞧见他身边还有个小童,便问道:“这小童是?” “这是我的侄儿陆旭,早些年便已经在平凤镇学堂开蒙,功课也算尚可。”陆泾说着,拍了拍陆旭的肩膀,“旭儿,见过杭大人。” 第八十六章 先生节哀 陆泾来时,便教导过陆旭礼仪。 “陆家陆旭,见过杭大人。”陆旭闻言,便走上前来,规规矩矩地朝杭大人俯身行礼。 听他脆生生的声音,杭大人心中欢喜,爱屋及乌,连同对陆旭都多了一些喜爱,便伸手扶起了陆旭,“快起来,不必如此。” 他说着,摸了一下腰间的荷包,将其取下来,递给了陆旭,“拿着吧,这便算是爷爷给你的见面礼。” 陆旭不敢接,茫然无措地看向陆泾。 陆泾笑了下,“陆爷爷给你的,便收着吧。” “谢谢陆爷爷。”陆旭欢喜地向杭大人再次行了一礼。 杭大人笑了笑,看着陆旭回到陆泾身边,再对比一下他们俩的年纪,不由问道:“文若,我瞧着他的年纪好像比你小不了几岁,竟是你的侄儿吗?” “兄长比我大得多。”陆泾略略解释了一句。 杭大人见怪不怪,便揭过这个话题,问起陆泾的身体,听他说如今没事了,便又问起他的功课,以及他为何这时候来曲阳府。 陆泾坐得笔直,谨慎又稳重道:“这次来曲阳府,原是为了两件事,一是我如今身体大安,之前荒废的课业便少不得要抓起来,便想先来拜见先生,请先生指点一二。” 杭大人闻言眼珠子一转,张口便考校了陆泾几句。 陆泾迅速反应过来,对答如流。 杭大人说什么,他都接得上来,只不过对眼下的时政见识薄弱一些。 “文若当真是自谦了,你这才学已经远胜同龄人。”杭大人已经是很满意,“时政弱一些,对你们这样的学子来说,倒也正常,毕竟见闻少,来日多见见世面,多参加一些诗会,了解一下眼下时局即可。” 陆泾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是,他这些年虽然一直卧病在床,但稍有精神便在看书,只不过出门的时间太少了,对外界的事情确实不太了解。 杭大人便继续道:“说起诗会,曲阳城的官学,三日后确实有一场诗会,文若此次来曲阳城若是不着急回去的话,倒是可以留下来,听一听也是好的。” “眼下倒是没什么着急的事情。”陆泾这话便算是答应下来。 杭大人见他有上进心,欣慰地点点头,忽地想到陆泾刚才的话,转而问道:“文若方才说,来曲阳城是为了两件事,这只说了一件,还有另外一件是何事?” “另外一件事……”陆泾望着杭大人,有些犹豫该如何开口。 他此次来,其实还是想为沈清铺路,不想在沈清面前显得太过无用。 他想着,自己既然和杭大人认识,或许在这件事上可以帮助沈清一二。 只是这件事,确实不太容易开口。 “文若有什么事,尽管说就是了。”见他似乎有些犹豫,杭大人大气地一摆手,不当作一回事。 陆泾犹豫再三,试探地问道:“听闻杭大人曾经有一位小女走丢了,一直没找回来?” 杭大人怎么都没料到陆泾会说起这个,方才他还一脸大气,仿佛什么都不在乎,听得这句话,他神色却沉了下来,倒也不是生气,只是不想多提此事,便含混道:“是有这么回事。” 他语气里不想谈的情绪太明显。 若是换作个聪明人,便不会继续问下去了。 换作往日,陆泾也不会再追问。 但既然已经开口,陆泾便没打过退堂鼓,他直视着杭大人,道:“先生有所不知,前段时间我刚成亲,我妻子沈清无意之中,似乎找到了杭大人那走丢的小女,听闻名唤阿葵?” “……” 杭大人原本没多少兴趣,见陆泾不知进退再次开口,他心里是有些不大高兴的。 但听到陆泾最后一句,他猛地站起身来,“你们当真见过阿葵?” 阿葵是乳名,且她已经走失多年,便是自己家的仆人,都有好些不知道这名字的。 杭大人更是从未对陆泾提过,陆泾知道这个名字的可能性不大。 除非他当真见过阿葵。 “我不曾见过阿葵姑娘,但我娘子曾见过她。”陆泾拉着陆旭的手,跟着站起身来,“实不相瞒,此次我算是陪她一同到曲阳城来的,目的便是将阿葵姑娘送回家。” 杭大人震惊过后,面上浮现喜色,“我女儿阿葵在哪儿?你们将她带回来了,怎么不直接带进来见我?她是不是就留在外面等着?” 杭大人提起下摆,作势便要冲出去。 “先生。”陆泾出声拦住他。 杭大人转过头,便瞧见陆泾那有些犹豫,有些一言难尽的神色。 他微微一怔,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他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沉声道:“文若有什么话便直说吧,你这上一句下一句的,我这把老骨头委实有些承受不住啊。” 他故作轻松,看上去仿佛还有闲心和陆泾开玩笑。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第102章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陆泾,唯恐从他嘴里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陆泾看得出来他的紧张,他也不想直说,可事实就是事实。 这么残酷的事实,似乎没什么委婉的说法。 陆泾斟酌着措辞,“先生先别激动,阿葵姑娘失踪多年,想必先生心中也做好了各种打算,文若便直说了,我娘子碰见的是……阿葵姑娘的尸骨。” “!!!” 杭大人如遭雷击,当场愣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望着陆泾,眼睛都忘了眨动。 这件事对他的震撼太大了,他已经忘记所有反应,只是看向陆泾,五官完全麻痹,甚至忘了呼吸。 直到他险些背过气去,他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冲过去,抓住陆泾的胳膊,“你……你说什么?你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我,我的阿葵怎么了?” 杭大人声音都是颤抖的,他没注意到,自己盯着陆泾的神色有多么狰狞可怕。 陆泾的胳膊,都被他抓疼了,他却忍着没说疼,只是温声说了四个字。 “先生,节哀。” 杭大人身体猛地一颤,手掌唰地一下松开来,他身形踉跄地后退了两步,险些摔倒在地。 第八十七章 得了一个法子 “先生!” 陆泾惊呼一声,迅速反应过来,放开陆旭走上前扶住他,才没让杭大人摔倒在地。 他扶着杭大人,走到旁边,让他在椅子上坐下,免得摔着。 杭大人坐在那里,喘息半晌,才回过神来似的,他抓住陆泾的手,眼睛通红地望着陆泾,“文若……你是骗我的对不对?若我的女儿已经死了,你们怎么会碰上她?你是骗我的,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 “……” 杭大人眼底仿佛含着最后一丝希望,眼巴巴地看着陆泾,想要听他说一句是。 陆泾回望着杭大人,却半晌没有再开口。 杭大人眼睛通红,眼眶里全是浑浊的泪水,现下不要陆泾说,他也明白陆泾的意思。 陆泾沉默不语,见他神色很不好,拿过旁边的茶水,送到杭大人面前,请他先喝点水缓一缓。 杭大人却挡开了茶杯,他喘了两口气,手指还是紧抓着陆泾的衣袖,“你告诉我,文若你告诉我,我女儿是怎么死的?她的尸骨在哪里?” “这件事说来话长,先生还是先喝点水缓一缓。”陆泾重新将茶杯送到他面前。 杭大人在他的注视下,沉默片刻,最后还是先喝了几口水。 待他呼吸平复一些,陆泾将茶杯放在旁边的茶几上,才道:“文若不知该如何同先生说,这件事说来也是意外。” 他将沈清是如何碰上阿葵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杭大人,尽量说得详细一些,把他所知道的,全盘托出,不敢有丝毫错漏。 杭大人闻言,半晌不曾言语。 他就这么看着陆泾,眼底的神色很是复杂。 陆泾站在那,这些年养气下来,他到底还是比同龄人沉稳得多。 任由杭大人打量,也没有丝毫的躲避或是紧张,他就站在那里,坦然地让杭大人瞧着。 过了片刻,杭大人忽地笑了一声,神色比方才冷得多,“文若竟然会拿此事打趣我了,倒是我错看了文若。” 他虽还叫着陆泾的表字,可语气和神色,都与方才不同。 显然是把陆泾当成了,拿他女儿消费,肆意诓骗他的狂徒。 陆旭察觉出他们之间气氛不太对,瑟瑟发抖地站在旁边,一脸懵,不敢靠近。 陆泾看着杭大人,往后退了一步,深深一作揖,“先生,我是什么性子,先生应当知晓,文若虽然不是什么君子,却也不是无的放矢之人,更何况拿此事来诓骗先生,于我有何益处?” 杭大人面皮紧绷着,一瞬不瞬地盯着陆泾,他的手落在椅子扶手上,五指紧握,仿佛恨不得将椅子扶手捏碎一般。 他以往欣赏陆泾是真的,不仅是因为陆泾的才学,还因为他比之同龄人更成熟稳重,一看便非池中之物。 所以他愿意培养陆泾,哪怕陆泾并未拜入他门下,他对陆泾也是多有扶持。 这一年半来,陆泾单方面跟他断了联系,他却还是时不常地写一封信去平凤镇,从未接到陆泾回信,他也没有恶意揣测陆泾为人,只以为他是病了或是寒窗苦读没有时间。 是以,陆泾突然到来,他还是很高兴地,亲自出来一见。 平心而论,他是相信陆泾为人的,拿幼女一事诓骗他,对陆泾来说确实没有益处。 可陆泾所言,实在是太荒唐了。 杭大人只觉得,他简直是疯了。 可是看着在面前弯下腰来的陆泾,他心里狠狠一沉,隐约有什么东西在松动。 “老爷。”大厅里气氛微妙之际,杭大人的管家忽然走了进来。 瞧见他们两个人神色都有些异常,那管家脚步一顿,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开口。 杭大人抓着扶手,坐直身体,缓了一口气,声音还有些微哑低沉,“怎么了?” 管家闻言,福身道:“杭大夫人过来了,说是有要事,想见大人和夫人一面,杭大少爷也随同一并过来了。” 陆泾听得“杭大夫人”这四个字,他便明白过来,定然是沈清和苏大夫那边,打通了杭家的人。 第103章 陆泾便冲杭大人再次行礼,“先生,应当是文若之妻前来拜见,先生若是不信,可以一见。” 杭大人有些疑惑,来的人不是杭大夫人吗?怎么又是陆泾的妻子。 陆泾主动解释道:“文若之妻与平凤镇杭家药铺的掌管相识,这次来便是想请杭家做为中间人,引见与大人相见,而我这次过来,主要还是拜访先生。” 见他神色诚恳,不似作假,杭大人神色沉了沉,杭大夫人性子温柔坚韧,将一个大家族照料的井井有条妥妥当当,足见不是一个耳根子软,听风就是雨的女人。 若她真带着陆泾的妻子来了…… 恐怕确实是确有其事。 杭大人思及此,心里浮现出无限的寒意,他扶着椅子站起身来,对管家一摆手,“去将大嫂请进来。” 管家应了一声是,很快便退出大厅。 杭大人抓起旁边的茶杯,猛地灌了几口冰凉的茶水,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他缓了一会儿,看向陆泾,“文若莫要生气,我也是一时气愤。” 陆泾拱手,“先生言重了,文若都明白。” 见他没有记在心上,杭大人神色更是平缓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管家便将杭大夫人和杭大少爷请了进来。 “大嫂。”杭大人看见他们,便拱手相迎,他一眼便看到,杭大夫人身后确实跟着一些生面孔。 其中便有一个容貌俊俏,气质不俗的小姑娘。 看那模样,确是和陆泾相配。 只是不知,是不是。 杭大人留了个心眼,多看了那小姑娘一眼。 而他看到的那个小姑娘,便是沈清。 沈清和苏大夫,跟在杭大夫人和杭大少爷身后进来。 “三弟在府中,可见我今日来得巧。”杭大夫人走进来,笑呵呵地开了口。 杭大人有些笑不出来,却也不敢直接问,“大嫂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原本是不想过来叨扰的,只是听闻三弟妹近日身子不痛快。”杭大夫人叹了口气,“我知道弟妹身子不适,是因着阿葵那孩子生辰将近,今日我得了一个法子或许可以解开弟妹心结,便唐突上门,还望三弟莫要生气才是。” 第八十八章 见一见阿葵 杭大人听到这里,心脏猛地往下沉,仿佛撞在一块大石头上,痛得难受。 他一下子便听出来杭大夫人的未尽之语,恐怕真的和陆泾所说有关。 “大嫂……”杭大人提了一口气,有些哽咽,无法开口。 杭大夫人瞧他神色极为难看,面色苍白得厉害,仿佛已经知道了什么,不由有些迟疑。 此时,站在她身后的沈清,已经看见了大厅一侧的陆泾。 她抬起头来,和陆泾对视一眼,一瞬间便明白,陆泾肯定已经与杭大人通过气。 陆泾见她看过来,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沈清几不可见地一蹙眉,有些无奈,陆泾这样太莽撞了。 若是杭大人坚决不相信,甚至将他撵出去,他往后就失去了曲阳知府这个门路。 这件事,她另有打算,便是没想把陆泾牵扯进来。 为了她的事儿,影响陆泾的前程,那就是她的罪过了。 但转念一想,她也明白,陆泾这样做,也是为了她,便没说什么,只看了看陆泾,示意他等会儿不必再开口。 陆泾看懂了她的示意,心下了然,站在旁边,便没再说什么。 “三弟气色不太好,可是身上有什么不快之处?”杭大夫人迟疑片刻,开口问道。 若是杭大人身上不爽,她便不好再开口,以免杭大人无法接受,反而伤了身子。 杭大人听出来杭大夫人的关切,强提了一口气,压下所有情绪,“大嫂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方才大嫂说,有法子解开内子心结,不知可是找到了我家阿葵的下落?” 杭大夫人眉心一跳,愈发觉得,杭大人似乎知道了什么,她回头看了一眼沈清。 沈清站在那,神色淡然。 杭大夫人不解地转过头来,看着杭大人,犹豫片刻,便道:“既然三弟都这么问了,那我就直接说了,这位沈娘子是从平凤镇来的,阿葵当年不就是在平凤镇失踪的吗?沈娘子今日前来,直接到了我家府上,同我说她找到了阿葵。” 杭大夫人说着,示意了沈清一眼。 沈清了然,便走上前来,冲杭大人微微欠了欠身,“陆家沈清见过杭大人,我夫君陆泾在此,想必已经和杭大人说过,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大人心中定然清楚,若是大人不信,我可以让大人先见一见阿葵。” 杭大夫人听着沈清的话,却有些不大明白了,沈清的夫君在这? 她正疑惑着,便见旁边的少年忽然走过来,站在了沈清身边。 杭大夫人更是讶异,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穿梭。 杭大少爷也很惊讶,他看沈清年纪不大,旁边那位公子,年纪也不大,竟已经成亲了吗? 杭大人却是已经听陆泾提起过,对此倒是没多么惊讶,他更在乎沈清最后一句话。 “你……你可以让我见阿葵?”杭大人重新燃起希望,“我家阿葵是不是没死,你们是不是都在吓唬我?” 杭大夫人神色略有些微妙。 杭大少爷去找她,说起阿葵回来时,她和杭大人一样都很惊讶,原以为是把人找回来了,却不想是一具尸骨。 第104章 她原也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但杭大少爷说得有鼻子有眼,她自然相信自己的儿子,也知道杭大少爷为人正直,一向不会把鬼神之说放在嘴上,他这般说,定然是有原因的。 为此她才见了沈清,也在沈清的“帮助”下,见到了阿葵,接下来的事儿,便容不得她不信。 事到如今,她自然也知道,沈清口中的“见一见阿葵”是什么意思。 “三弟,阿葵是死了。”她有些同情地看着杭大人,意有所指,杭大人现在有多么高兴,等会儿便会有多么绝望。 倒不如现在便说清楚,不要给他没必要的希望。 杭大人愣了下,有些茫然地望着杭大夫人。 杭大夫人神色很是一言难尽,“阿葵那孩子……早些年便去世了,但无论怎么样,如今都算是得了个结果,三弟还是要节哀。” 语毕,她便给沈清使了个眼色。 沈清也没再多言,便撑开了手里的油纸伞。 杭大人这才看到,沈清进了屋子,手里还拿着一把油纸伞。 不等他问沈清这是做什么,他便看到油纸伞撑开后,沈清身边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那是幼年时的阿葵。 沈清帮她维持着如今的模样,并没有恢复如之前。 “……” 杭大人看到那身影,瞳孔猛地放大。 他一眼便认出来,那是他的女儿! 这些年,杭夫人一直对幼女念念不忘,时常一遍遍临摹阿葵的画像,他也每日跟着看,小女的容貌,几乎是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容不得他忘记,他也不会忘记。 再一看阿葵,几乎不需要时间,他便能认出来。 “……阿葵……”杭大人声音哽咽了一下,想要走过去,却发现自己竟有一些腿软无力,无法走动。 阿葵听得喊声,抬头朝杭大人看过来,她眼底茫然了一瞬,却很快反应过来,欢喜地跑过去,“阿爹!” 杭大人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见阿葵冲过来,他下意识地伸出手。 可是阿葵却从他的身上穿了过去。 杭大人猛地怔住,下一秒眼泪便掉下来。 阿葵冲过头,跑到杭大人身后,她茫然地怔住,盯着自己又看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死了。 她神色一下子难过起来,想哭,可又哭不出来。 沈清望着她,或许到了现在,阿葵才真正明白过来,死是什么意思。 沈清神色平和,冲阿葵招了招手,“不哭,到姐姐这里来。” 阿葵瘪着嘴,眼睛通红,身上的煞气渐渐有增长之势,她看了看满脸泪痕的杭大人,舍不得,但她本心相信于沈清,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沈清身边。 沈清揽着阿葵,看向杭大人,冷静道:“杭大人,人鬼殊途,我夫君既然同您说过事情经过,您也应该知道,我是如何遇上阿葵的,她如今这样,我知杭大人难过,但事已至此,还请节哀。” 节哀这话,委实是最没用的话。 但事到如今,除了这话,似乎也没其他话好说。 第八十九章 当真是夫妻 杭大人呆愣在那,眼泪无意识地往下掉,他几乎忘了呼吸。 听得沈清的话,他才蓦然回过神来,一个大男人,在官场上也算是无往不利的官老爷,一时间竟险些崩溃。 在场其他人,神色也很不是滋味儿。 可这种事,旁人难以有什么立场来劝慰。 最终,还是杭大夫人叹了口气,宽慰了杭大人一句,“三弟节哀,如今……也算是有了个结果,听说沈娘子也将阿葵的尸骨带了回来,你现在得振作点,当务之急是让阿葵的尸骨,入土为安才是。” 杭大人望着阿葵,眼圈通红,过了好一会儿,才狠狠提了一口气,竭尽全力地压制着情绪,“大嫂说得是,我……” 他说着,朝沈清看过去,“我想带阿葵去见她娘,不知成不成?” “自然的。”沈清微微颔首,“我们带阿葵回来,便是想让她见见家人,完成自己的心愿,杭大人请便就是。” “那就好,那就好……”杭大人擦了擦眼角,看着阿葵的心里,神色别提多难过了。 他自己都是如此,更担心自己的夫人,无法接受这件事。 杭大人犹豫道:“先让阿葵等等,我,我先去同她阿娘说一声。” “这是应该。”沈清听说过,杭夫人身体不好,提前去打声招呼,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杭大人实在是担心自己夫人受不了这种刺激。 虽说如今是有了个结果,可……他们都不希望得到的是这样的结果。 他甚至幻想过,只要女儿活着,无论阿葵现在怎么样了,他都不在乎,他不在乎什么门楣清誉,不在乎阿葵是不是被人糟蹋了,他只是想让自己的女儿活着。 这件事,对杭夫人来说,更是心结。 杭大人都不知道,如今该怎么和自己的夫人说明这件事。 他看了看阿葵,只觉得眼眶生疼,抽噎了一下,提着一口气,仿佛又成了往日的知府大人,只是他走出去的背影,都是佝偻的。 杭大夫人想了一下,还是让沈清带上阿葵,同杭大人一块过去,只在外头等着,不进屋子。 杭大人闻言也没拒绝,沈清和陆泾对视一眼,她带上阿葵,陆泾带上陆旭,便跟众人一道,同杭大人一道去了杭夫人所居住的品兰轩。 第105章 出发前,沈清在阿葵身上做了点手脚,让其他人看不见她,免得吓到不相干的人。 …… 杭大人带着众人走进去,在院内下人开口迎接前,对他们做了个手势,让他们先行退下。 待院中人离开后,杭大人走到廊下,回头看向阿葵,低声温柔地道:“阿葵在这等等爹爹,爹爹先去同你娘说一声,好不好?” 阿葵虽说死的时候年纪尚小,对许多事情都不太懂,但这几日经历得太多,她也听明白了杭大人是什么意思,乖巧地一点头,“阿葵等爹爹,等阿娘。” “真乖。” 阿葵一句话,险些将杭大人的眼泪再次逼出来。 他勉力对阿葵笑了笑,撩起帘子,率先独自走进去。 里面很快传来婢女的声音。 “老爷来了,外头怎么也没人通传一声?” 杭大人声音低沉,“你先下去,我有话要单独同夫人说,不要呆在院子里,走得越远越好。” 丫环安静了一瞬,显然是不明所以,但很快还是应了一声。 杭大夫人等人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便见两个婢女和一个婆子,从里面走出来。 瞧见杭大夫人在这,那些人惊讶了一瞬,快步走过来行礼。 杭大夫人赶在她们开口前,低声道:“快些退出去,到外面玩去,没有吩咐就别进来。” 丫环婆子一个比一个摸不着头脑,但当主子的这么说了,她们当下人的,只得听命行事。 这几个人,便很快退出了品兰轩。 与此同时,屋里传来了一阵低哑的咳嗽。 “老爷怎么一来就把我的丫环都遣出去了?”那声音里带着亲昵,听着是个极为温柔的女声。 杭大人的声音,随后响起,“我想同你说说话,叫她们在这作甚?” 两个人说话声,越来越小,外头听不见了。 院子里,忽然起了风,时不时地将门帘吹起个忽高忽低的弧度,屋子里浓郁的药香,便狡猾地钻出来一些,钻进了沈清的鼻腔。 沈清鼻翼微动,闻着那一股药香,很快便分明,杭夫人应当没什么大碍,这药更像是寻常补身的药。 她低头去看一脸懵懂的阿葵。 杭夫人病得不重,等会儿与阿葵见了,也不会熬不住。 阿葵满眼向往又好奇地看着屋子的方向,并不知道沈清在想什么。 沈清摸了摸她的肩膀,正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到,有一道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她回头看过去,便对上陆泾注视的目光。 陆泾没料到她会突然回头,吓了一跳,慌乱间便想躲闪。 沈清下意识地弯了弯唇角,低声道:“今天麻烦你了,提前帮我跟杭大人说明,也免得我再费口舌。” “没有……”陆泾闻言,不好再别扭,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平静地道:“我也没做什么,还是多亏了你。” “这样就很好了。”沈清笑了笑,“本来不想麻烦你的,怕影响杭大人对你的印象。”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自然该出力的,杭大人也不是这么小气的人。”陆泾抿着唇角,他同杭大人说起这件事,也是思虑周全的。 他了解杭大人的性格,杭大人一向看得清,对所有人和事都是一码归一码,从不混为一谈。 顶多是为他今日所说的话,恼怒两日,也不会对他多加刁难,过两日便如同往常一样了。 他也不是莽夫。 沈清琢磨出来他这意思,诧异地扬了扬眉,便笑了下,没再说话。 旁人都在这等着,他们也不好一直说悄悄话。 陆泾懂得这一点,很快移开目光,但跟沈清说了这么几句话后,他心下舒畅了不少,甚至还有点开心。 杭大少爷杭承恩站在旁边,早就发现了他们俩的小动作,他有些好奇地朝身后的苏大夫和欧舒城,压低声音问道:“沈娘子同这位公子,当真是夫妻?” 第九十章 希望又不希望 苏大夫同样压低声音,小声地回答道:“是,沈娘子和陆公子刚成亲不久,还是新婚燕尔。” 杭承恩着实有些惊讶,陆泾和沈清瞧着年纪都不大,虽说这年头不少人成亲都很早,但一般读书人不会成亲这么早的。 就像是他,也是弱冠之年才成的亲。 瞧着陆泾周身气韵,也像是个读书人,方才他还同苏大夫偷偷问过,得知陆泾是杭大人很看重的学生,这尚好的年华,不好好读书,这么早就成亲,着实少见。 但看看沈清再看陆泾,杭承恩忽然觉得,倒也正常。 这两个人,看上去太般配了。 个个都很沉稳淡定,容貌也都是一等一地好。 看着他们俩,杭承恩脑子里就蹦出来四个字:佳偶天成。 难怪成亲这么早。 杭承恩胡思乱想之际,屋子里面忽然传出来一声短促的哭喊声。 很快便消弭不可闻。 众人下意识地朝屋子看过去,便见面前的帘子忽然被人掀开。 杭大人从里面走出来,径直看向沈清和阿葵。 他眼睛是通红的,声音几不可闻地有些颤抖,“沈娘子,你……带阿葵进来吧。” 沈清差不都已经猜到屋里发生了什么,对杭大人微微一点头,拉着阿葵的手,便跟在杭大人身后,进了屋子。 第106章 其余人都没有跟上。 陆泾也乖乖地站在原地。 这是杭家的私事,又是杭夫人的房间,他人不好进去旁听。 …… 沈清带着阿葵跟随杭大人一进来,便闻到了扑鼻而来的药香,其中还夹杂着浓郁的檀香。 一般礼佛之人多用檀香。 沈清想起来,苏大夫说过,这些年里,杭夫人一直在礼佛。 想来应该是这样了。 “阿葵,我的阿葵在哪儿?”里间传出来一道道哭泣又绝望的声音。 沈清收敛神思,跟着杭大人便进了里间。 “阿葵来了,阿葵就在这呢。”杭大人一进入里间,便急急地说了一句,带着安抚的意味。 沈清进来之后,便朝床榻上看过去。 床上躺着个骨瘦嶙峋的女人,她脸颊深深的凹陷着,眼睛全是红的,整个人憔悴又苍老,鬓边甚至有一丝华发,瞧着像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 杭大人一边安慰着,一边快步走过去。 他一靠近,那女人直接抓住他的手,面容急切,眼巴巴地朝他身后的沈清看过来。 沈清在阿葵身上做了点手脚,她一时间没有看到阿葵,带着哭腔道:“我的阿葵在哪儿?” “夫人莫慌,这位是沈娘子,就是她寻回的阿葵……”杭大人竭尽全力地保持着冷静,轻轻地拍了拍杭夫人的手背,安抚着她。 显然方才杭大人已经将事情大概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杭夫人。 杭夫人俨然是已经哭过一场,两只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 闻言,她便直勾勾地盯着沈清,抓紧杭大人的手一借力,便从床上翻了下来,她一下子跪在了沈清面前,“沈娘子,我家阿葵在哪儿?” “夫人,你这是做什么呀!”杭大人吓了一跳,想要将杭夫人扶起来。 杭夫人却不肯起来,她只看着沈清,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沈娘子,我家官人说,你……寻回了阿葵的尸骨?你是骗我的吧,是不是阿葵恨我当时没看住她,不肯见过,故意让你来骗我的?我家阿葵怎么会死呢?不会的……你告诉我,这都是你骗我的,是吧?” 杭大人好不容易憋住的眼泪,听到她这么说,便有些憋不住了,他难以忍受地别开头去。 沈清一时间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 她看得出来,杭夫人真的把阿葵当成了心肝宝贝,当日阿葵的走失,也早早就成了她的一道心结,在每日的愧疚作用下,愈演愈烈。 她现在根本没办法接受阿葵已经死了。 只能不断地祈求沈清,带着一丝绝望的希冀,矛盾又复杂。 她希望沈清真能带回来阿葵的消息,又希望沈清是在骗她。 然而,事实就是事实。 沈清头疼不已,只得在阿葵身上贴了一张符。 阿葵的身影,便逐渐在杭夫人眼前显现。 杭夫人哭泣不已,这时候,便一眼看到了阿葵,她的哭声戛然而止,怔愣片刻后,喜极而泣。 “阿葵,是我的阿葵,我家阿葵回来了!” 杭夫人几乎是用膝行爬了过来,想要抱住阿葵。 但和杭大人一样,她直直地从阿葵身上传了过来。 杭夫人一个踉跄,直接趴在地上,半天没反应过来。 “夫人!” 杭大人快步走过来,将杭夫人扶起来。 杭夫人神色怔住,还没回过神。 杭大人担忧不已,“夫人,夫人没事吧?” “阿葵……”杭夫人反手抓住杭大人的胳膊,紧抓不放,指节都泛起来一阵青白,她颤巍巍地问:“方,方才是怎么回事,我的阿葵不是……” 她一边说,一边回过头,便见阿葵站在自己身后,已经和她换了个位置。 “阿娘。”对上她的目光,一直茫然不懂的阿葵,现下什么都明白了,也红了眼眶。 听到她带着哭腔喊的一声阿娘,杭夫人终于回过神来,她才知道杭大人先前同她说的,竟不是在骗她,是真的。 “我的阿葵啊!” 杭夫人忍不住痛哭出声,她匍匐在地,浑身颤抖得厉害。 没等杭大人安抚,她忽然身子一软,倒在了杭大人怀里,竟是昏厥过去。 “夫人!夫人!”杭大人心里猛地一颤,轻轻地晃了晃杭夫人,却见她没有反应。 杭大人吓坏了,作势便要朝外喊人。 “我来看看吧。”沈清走上前来,在杭大人开口前,说道:“我会点医术,杭大人让我来试试吧。” 因她带回来阿葵一事,杭大人如今对沈清本能地信任,他想也不想,便将杭夫人抱回床上,然后迅速撤到一边,将床边的位置让给沈清。 阿葵也跟着走过来,万分紧张地,一瞬不瞬地盯着床上的人。 沈清刚要给杭夫人把脉,便觉得袖子一紧。 她扭头看过去,便见阿葵抓着她的袖子。 沈清还没说话,阿葵忽然直直地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姐姐,你救救我阿娘吧,阿葵知道,姐姐是最厉害的,求您了!” 第九十一章 阿娘做的桂花糕 阿葵头一次说这么多的话,更是头一次这么眼巴巴地看着沈清。 任凭是谁,对上她这双眼睛,心都被看软了。 沈清将阿葵扶起来,温声道:“阿葵放心,你娘不会有事的。” 第107章 沈清没进来时,便已经知晓杭夫人大概在吃什么药,从她吃什么药,也能判断出来她大概的病况。 想来是没有大碍,否则不会用那些简单的补药。 阿葵并不懂得这些,她只知道沈清给了承诺。 在她看来,沈清就是一个很厉害的姐姐,只要她说的话,就一定可以办到。 阿葵便点点头,乖巧地走到杭大人身边站着,没有再说话再乱动。 杭大人看到她如今的模样,愈发想念起她从前在自己膝下时承欢的模样,心里更是钝痛不已。 沈清看了看他们俩,在床边坐下来,先给杭夫人把脉。 正如沈清猜测的一样,杭夫人身体并无大碍,只是这么多年郁结在心,多有损耗,再加上方才听闻噩耗,气急攻心才昏厥过去。 问题不大。 沈清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来一根银针,在杭夫人的人中穴刺入,捻动了几下。 杭大人便见杭夫人的眼皮跳了跳。 沈清在银针上用了些灵力,顺着人中深入。 杭夫人很快便清醒过来。 为防止杭夫人再次昏厥,在她苏醒之后,沈清拿出一张空白的符纸,在上面临时画了一道平心静气符,稳住她的气血。 她将符纸塞给杭夫人之后,也并没有说什么,只道:“杭夫人保重身体。” 语毕,她便朝杭夫人欠了欠身,走到阿葵身边。 她指尖捏着一抹灵气,轻轻地拍在阿葵的肩膀上,“阿葵,去和你阿娘说说话吧。” 阿葵隐约感觉到身体好些有点不一样了,她却没有多想,便哒哒哒地跑到了床边,关切地望着杭夫人,“阿娘,你好些了吗?” “我的阿葵啊……”看到阿葵这模样,杭夫人便心如刀割,她下意识再次抬手,想要拉住阿葵的小手。 在那一瞬间,她才想起来,阿葵现如今碰不得。 但是,她的手已经放了下去,来不及收回,便落在了阿葵的小手上。 一瞬间,杭夫人猛地低下头去。 因为,她竟然碰到了阿葵的手! 她低头看下去,自己是真的碰到了阿葵的手,没有从她的手上穿过。 一大一小两只手,交叠在了一起。 杭夫人眼泪再次倾盆而下。 杭大人也注意到了这一幕,他想起方才沈清似乎碰过阿葵,一瞬间明白过来什么,便朝沈清看过去。 沈清对他淡淡一笑,福身道:“我就不在此叨扰三位一家团聚了,只不过人鬼殊途,阿葵身上阴气太重,对病人尤为不利,还希望三位长话短说,最迟一刻钟,我便要来带走阿葵了。” 语毕,沈清没再给杭大人说话的机会,便转身走了出去。 因为她知道,一旦她多停留片刻,杭大人和杭夫人势必会再次恳求,宽限一些时间。 但,人就是人,鬼就是鬼,注定不能长久同存。 鬼气不长眼,不会看在他们是亲人的份上,就会自觉避让,它依旧会伤人。 见沈清走出去,杭大人偷偷擦了擦眼角。 方才他确实是想要求情,但现在没了机会,他也知道时间不能再浪费,他便走到床边,回到妻女身边。 屋外。 陆泾等人等了片刻,便见沈清独自一人走了出来。 见只有她一人,陆泾下意识地朝前走了两步,“怎么你一个人出来了?” “我让杭大人一家说些私房话,我一个外人不好在场,便出来了。”沈清温声道。 杭大夫人闻言,点点头,“也是,他们一家……如今也算是一场团圆,便让他们说说话吧,我们去院子里的凉亭等候就是。” 沈清和陆泾都没有拒绝,带上陆旭一道,便随杭大夫人到了凉亭里等候。 杭大夫人坐定后,便朝自己的下人吩咐下去,让她去找杭大人府上的下人,去准备一些差点。 杭大夫人身边的丫环闻言,便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她便同另外两个丫环,带着茶点回来了。 杭大夫人让丫环将茶奉上,朝沈清和陆泾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位喝点茶吧,我们慢慢等。” 沈清略略一笑。 陆泾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他们在此等候的时候,杭夫人屋里的气氛,一开始却很是难过。 他们都知道,这样的团聚不长久,看到阿葵如今的模样,他们心里更是难过。 一时间,便有些愁云密布。 但他们更是知道现在这样的团聚不长久,才要好好珍惜。 在最初的难过之后,杭大人很快反应过来,率先道:“夫人,别哭了,我们陪阿葵说说话。” 杭夫人点点头,擦了擦眼泪,抽噎了好一会儿,终于算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 他们没有问阿葵当年走失后都经历了什么,因为他们知道,一旦得知当年的事,他们就没办法再假装平静下去。 杭夫人和杭大人只是抱着阿葵,喜欢得不得了。 过了好一会儿,杭夫人才问起来,“阿葵……这些年苦了你了,都怪阿娘没照顾好呢。” “不论怎么样,如今阿葵也算是回来了,这样就好了。”杭大人安慰着妻子,又摸了摸阿葵的小脸,“我们阿葵还是和以前一样最漂亮了。沈娘子待你很好吧?” 阿葵点头,“姐姐很好,姐姐知道我想见阿爹阿娘想要吃阿娘做的桂花糕,就带我回家来了。” 第108章 “桂花糕……”听到这三个字,杭夫人先是一愣,旋即又掉下眼泪。 这些年,她都没再做过桂花糕了。 连同府上以前种植的桂花树,都被杭大人命人砍了去。 因为她一看到桂花和桂花糕,就会想起阿葵。 这些年,杭夫人一直自责,她总觉得,当年要不是自己挑桂花认真一时走神,阿葵就不会走失。 这些年,她愧疚自责,把自己困在这里走不出来,更看不得那些东西。 杭夫人抽噎了一下,摸了摸阿葵的发顶,努力让自己笑起来,“我们阿葵想吃桂花糕了?” 第九十二章 阿葵想了好久 “嗯!”阿葵高兴地点头,又嘟囔起小嘴,“阿娘以前就说过,要给阿葵做桂花糕的,可好几年了,阿葵都没吃到!阿葵可想阿娘做的桂花糕了!” 杭夫人闻言,眼泪哗哗地流,心里更是自责不已。 这些年,哪怕是阿葵的生辰日,杭夫人都没再让人准备过桂花糕。 她有些偏激地想,要是自己让人准备了,也许阿葵在地下便能吃到了,也不至于惦记这么多年。 杭夫人摸了摸她的脸,又将她抱过来亲了亲,好容易才控制住情绪,“我们阿葵想吃,阿娘就去做,阿娘一定做出最好吃的桂花糕给阿葵吃,好不好?” “好!”阿葵两眼晶晶亮,好像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光景,只惦记着那一口吃的。 杭大人和杭夫人想笑,心里又酸涩得厉害。 杭夫人最后还是拖着病体起来,打算亲自去厨房给阿葵做桂花糕。 杭大人也并没有阻止,这是阿葵唯一的心愿,他们没什么好说的,只能倾尽所有。 好在有沈清给杭夫人的平心静气符,杭夫人起身后便发觉,浑身轻盈不少,并没有多年沉疴痼疾下的虚弱不堪。 她便撑着精神,带着阿葵出去。 杭大夫人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出来,便起身迎了过去,“三弟妹,身体可还好吗?” “有劳嫂嫂记挂,我身体无碍。”杭夫人对杭大夫人欠了欠身,拉着阿葵的手,温声道:“我们阿葵想吃我做的桂花糕了,我得去给她做,就不陪嫂嫂说话了,嫂嫂莫要怪罪。” 杭大夫人连忙摆手,“哪里的话,你要忙便去忙吧,都是自家人,便惦记着我,不碍事的。” 杭夫人再次对杭大夫人行了一礼,旋即将阿葵带到沈清身边,温柔地摸了摸阿葵的小脸,道:“阿葵在姐姐这等阿娘回来,好不好?” 阿葵很信任沈清,虽然不舍杭夫人,但还是点了点头,乖乖地留在沈清身边。 杭夫人朝沈清欠了欠身,这才独自朝厨房去了。 杭大人并没有跟从,而是留下来,照看阿葵,他还想跟沈清商量一下。 “沈娘子……” “大人想说什么,我都知道。”看到杭大人那欲言又止的模样,沈清淡笑道:“一刻钟时间虽然已经过了,但吃上桂花糕是阿葵的心愿,我答应过她会让她如愿以偿,便等她吃过桂花糕,我再带她离开。” 杭大人感激不已,朝沈清作揖道:“多谢娘子大恩大德!” “杭大人言重了,这原本就是我先答应过阿葵的,不妨事。”沈清微微避开了杭大人的行礼。 一码归一码,她现如今只是在做,早就承诺过阿葵的事情,并不值得杭大人感谢。 尽管话虽如此,杭大人心里还是感激涕零,对沈清的好感更是无限提升。 但现在这里人那么多,确实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杭大人平复了一下心情,带着他们去了旁边的偏厅等候。 另一边。 杭夫人一出去,守在小院门口的,她的贴身丫环和婆子便走了过来,急忙扶住她。 “夫人怎么下床了?要做什么同我们说就是,怎么好自己下床?” 杭夫人气色一般,但此时心情却是不错的,她笑了笑,“我要去厨房做桂花糕,刘妈妈你帮我去选一些干净的桂花来吧。” “桂花糕?”刘妈妈是杭夫人的陪嫁妈妈,算是看着杭夫人长大的,心里十分知晓,杭夫人这些年对桂花糕有多忌讳,她诧异地道:“夫人要做桂花糕?” 杭夫人点头,“阿葵喜欢吃,我得做。” 刘妈妈并未多想,只以为这快到了阿葵的生辰,杭夫人心里惦记才有此一言。 她扶着杭夫人,有些担忧她的身体,“夫人想要桂花糕的话,老奴去做就是了,夫人身体不好,还是回去休息才是。” “无碍。”杭夫人面上笑容颇多,“这是给我家阿葵吃的,得我亲自去做才行,阿葵只喜欢吃我做的桂花糕。刘妈妈,你就别插手了,快些帮我准备点桂花吧,要干净又新鲜的。” 刘妈妈唉了一声,应下来,便见杭夫人朝厨房走去。 刘妈妈面上虽然答应下来了,心里却担忧不已。 杭夫人今天太奇怪了,突然转性就不说了,以往碰上小小姐的生辰日,杭夫人都会病上几日,哪里会像今天这样不停地笑? 刘妈妈直觉,杭夫人是不是病糊涂了,起了癔症。 “妈妈,我们要跟过去吗?”旁边的丫环,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只得朝刘妈妈问道。 刘妈妈回过神来,朝她们俩吩咐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跟上,好好照顾夫人,别让夫人出什么差错!我先去准备桂花。” 第109章 无论如何,杭夫人既然提了,她们就得照做,横竖这也快到小小姐的生辰日了,早些准备些桂花糕也好。 刘妈妈嘱咐过两个丫环,便快步朝外走去。 两个丫环不敢停留,忙不迭地追上杭夫人,一同去厨房。 …… 偏厅里。 杭大人让人重新上了一些茶点,盛情款待着沈清和陆泾。 杭大夫人看他精神尚可,便笑道:“无论如何,阿葵这也算是回来了,三弟这样宽心,就是最好的了。” “大嫂说的是,阿葵回来了,也算是了却了我们夫妻二人的一个心结,虽然……”杭大人叹了口气,望着阿葵,又有些难过。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未尽之语。 杭大人提了一口气,继续道:“不提了,只要阿葵能回来,无论怎样都算是一件好事。” 他说着,又朝沈清问道:“对了,沈娘子之前说,阿葵的尸骨也带回来了?” “是,就在曲阳城里。”沈清平静地道:“原本我们今日只是想,先来杭大人府上探探路,便没有将阿葵尸骨一并带回来,不成想今天一切顺利,竟直接到了这一步。” 杭大人也是感慨良多,“这还要多谢娘子,不辞辛劳将阿葵送回来。阿葵尸骨既然在曲阳城里,那稍晚一些,我便随姑娘去将阿葵的尸骨迎回来。” 第九十三章 不过是借口 “今日太晚了,明天吧。”沈清朝外看了一眼天色,“明天一早,杭大人鸣锣击鼓,带着人去迎接阿葵的尸骨,记得务必弄的声势大一些。” “这是为何?”杭大人不明就里。 “阿葵在外有坟塚,魂魄安息在那多年,若是不弄得声势大一些,待来日她去阴曹后,魂魄还是会归于之前的坟塚,不算是真的回家,也不算是真的安息,所以要弄得声势大一些,像是接她回家,让她认祖归宗,来日也好享受杭家的祭拜供奉。”沈清解释道。 杭大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我必定好好安排下去。” “来日阿葵的葬礼,也务必弄得声势大一些。”沈清温声道:“我知道,未出嫁又早亡的女子,一般都进不了祖坟,也难以有个体面的葬礼,但阿葵的事,还请杭大人多多费心。” “沈娘子这是哪里的话,阿葵是我的女儿,我不管旁人家是什么规矩,在我家,她永远是我的女儿,无论是生是死。”杭大人正色道:“她若是生,来日出嫁,我会风光大办,她若是死,我也会大办,只因她是我的女儿,是我的骨血。” 沈清听到杭大人这话就放心了,微微一笑道:“杭大人果然看得通透,是我多虑了。” “娘子也是为了阿葵好。”杭大人望着阿葵,满眼疼爱,朝沈清继续问道:“娘子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办的事儿,不妨都说了,我好安排人,立即着手去办。” “也好。”沈清想了一下,把自己想到的,都逐一说明。 “我算阿葵的生辰八字,三日后便是出殡入葬的吉时,可平复些许她的怨气。” 杭大人想也不想:“那便三日后,虽然仓促了些,但我会安排妥当的。” “除了这个外,三日后,阿葵出殡当日,我会为她布置一个道场,在她坟茔旁,渡化她的怨气,助她去轮回,所以还需要杭大人帮忙准备一些道场所需物品。” 一些简单的法事用品,沈清可以自己准备,但所需的生鲜祭品,以及香烛灯火,还是得杭家来准备。 杭大人闻言,便快速站起身来,朝沈清鞠了一躬,“多谢沈娘子为我家阿葵筹谋,娘子放心,所需物品,杭某会一应准备完全,不必娘子担心。” “杭大人太客气了,这也是举手之劳罢了,快坐下吧!”沈清淡淡一笑,打趣道:“杭大人你总是这样,我都快坐不住了。” 杭大人面上尴尬地笑笑,重新坐下来,心里安定不少。 他们又等了一会儿,商量了一些阿葵葬礼的具体事宜。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左右,杭夫人便和两个丫环,带着满满一个大食盒的桂花糕走了进来。 杭夫人有些年头没做过桂花糕了,手有点生,前几次都失败了,好不容易才做出来这些桂花糕,所以多费了一些时间。 她一进来,便有些歉意地看向众人,说明了情况。 这时候,谁会计较这些? 沈清等人都未说什么,杭夫人便从食盒里取出来一碟桂花糕,送到阿葵面前。 “阿葵,闻闻看,娘做的桂花糕香不香?” 杭夫人做的桂花糕,小巧可爱,比市面上的桂花糕尺寸都要小一些,但正好适合小孩子食用。 一次不会吃过量。 但她今天准备了不少,阿葵若是真的能吃,吃完这些,恐怕都要撑死了。 “好香的桂花糕!阿娘做的桂花糕最香最好吃啦!”阿葵却不知道这些,看到那一碟桂花糕,便两眼放光,就差流口水了。 看到她这生动的模样,所有人的心情都很复杂,一边被她逗笑,一边又心疼难过。 沈清在这时候,走到了阿葵身边,她拿出来一张早就准备好的符,先让阿葵吞了下去,才对她说:“好了,阿葵去吃桂花糕吧。” 阿葵不懂得刚才那是什么符,只听沈清说这么一句,她便高兴地捏起一块桂花糕,狼吞虎咽起来。 第110章 “慢点慢点,阿娘做了很多,都是阿葵的,没人跟阿葵抢,别噎着。”杭夫人一边给阿葵顺气,怕她噎着,一边又倒了一杯水过来,时不时地给阿葵喂上一口。 陆泾看到阿葵吃得香甜,也喝了不少水,他盯着阿葵看了片刻,便猜到沈清方才大概给阿葵用了什么符。 陆泾虽不是玄门中人,却也知道,人鬼不同,鬼怎么可能吃得了人间的食物? 他以前看过的杂记中也说过,鬼都是吃香烛,就像是寺庙里供奉的食物一样。 供奉过去的食物,自带香火气,神明只是吃上面的香火气,并不会真的吃那些食物。 鬼没有五脏六腑,就是一团虚无,那些食物自然在体内存不住。 但阿葵没有任何异样,吃得很香。 沈清方才给阿葵吞下的符箓,应当便是让阿葵可以暂时尽情享受食物的符纸。 陆泾想着,便朝沈清看过去。 沈清刚好转过头来,跟他的目光对上。 陆泾这时候倒是很平静,朝沈清略略一弯唇角,做了个口型:我猜到了。 有一种献宝求夸的感觉。 沈清扬了扬眉,看他那神色,应该是猜到了一些,她便笑了笑,偷偷朝陆泾竖了个大拇指。 陆泾心里高兴不已,面上都带了上了一分雀跃。 陆旭站在旁边,方才吃过了不少糕点,现在他有些打瞌睡,瞥见二叔嘴角的笑,他就有些纳闷了,站在这里看别人吃桂花糕有什么好笑的。 陆泾尚且不知道陆旭在想什么,他自顾自地沉浸在,沈清方才夸他的喜悦之中。 一屋子人,除了他和陆旭各有心思外,其他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阿葵一家身上。 阿葵在沈清那张符纸的帮助下,在杭夫人的投喂下,吃了两碟子桂花糕。 她还想再吃的时候,沈清便阻止道:“不能再吃了,再吃就该撑坏了。” “对对对,阿葵今天吃太多了,不能吃了。”杭夫人也反应过来,她方才看着阿葵吃得高兴,都忘了这茬儿,连忙将阿葵拿到手里的桂花糕抢了下来。 但她又忘了,阿葵是鬼,鬼怎么可能撑坏? 这不过是沈清哄骗阿葵的借口罢了。 第九十四章 可怜的孩子 阿葵对沈清百分百信任,压根没有多想,其实她吃了那么多糕点,根本没有觉得太饱或是撑得慌。 那些糕点进入她的肚子后,就好像蒸发了,她只是尝到一些味道。 不过她没有想到这一层,舔了舔嘴角旁边的糕点碎屑,虽然渴望桂花糕,但还是乖乖地听沈清的话,没有再吃。 “好吃吗?”看到她那馋猫的样子,杭夫人忍不住笑。 阿葵拼命地点头,“阿娘做的桂花糕最好吃了!阿葵最喜欢了!” “阿葵喜欢的话,娘下次再给你做。”杭夫人摸了摸她的小脸,这话说出口后,她便稍稍地愣了一下。 她蓦地想起来,阿葵已经死了。 今天这样的日子,很大可能不会再有。 方才温馨十足的气氛,顿时显得有些压抑,像是乌云罩顶,仿佛随时会下来一场倾盆大雨,整个天空在此时都是黑色的。 杭夫人面上的笑容一时间也僵住了。 “阿葵喜欢的话,什么时候都能吃。”杭大人率先反应过来,他走过来,扶起杭夫人,又抱起阿葵,逗着她笑,“是不是阿葵?” 阿葵咯咯地笑,开心得不得了。 越是看见她这样的笑,杭夫人越觉得难受。 沈清瞧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也有心打破这样的气氛,便道:“今日时辰不早了,我先带阿葵回去吧,大人和夫人也早些休息。” “……这就要走了?” 杭夫人一愣,有些接受不了,她哀求地看向沈清,“沈娘子,可否再宽限一天?不,就一晚!就今天一晚,能不能让阿葵留下来陪我?” “在场都是知晓这件事的人,我便有话直说了。”偏厅里没有其他人,沈清直截了当地道:“杭夫人,人鬼殊途,阿葵和你们呆了这么久,已经是极限了,你现在身上是有我给你的平心静气符,才会觉得并无大碍,等到了晚上,必定觉得十分疲累,时间再长,你就要病上几日了,若是再长一些,很有可能还会要了你的性命。” “我不求多长时间,我,我只是想让我的女儿再陪我一晚!”杭夫人有些着急,“就一晚,哪怕让我病上几日,我也心甘情愿!” 沈清有些头疼,捉鬼降妖平怨气了结心愿,这几件事里,她一向最讨厌去帮鬼了结心愿。 大多数鬼的心愿,都是舍不得、放不下,一般都与家人有关系。 就会经常碰见杭夫人这样的亲属。 不停地哀求,期盼更长时间,若是一时心软同意,就会再一再二再三。 偏偏,他们也是可怜人,不好冷面相对,把话说得太难听。 这是最让人头疼的。 不过这次,没等沈清说话,杭大人便握住了杭夫人的手,“别让沈娘子为难了,娘子替我们找回阿葵,又送回来,让我们团聚了这半日,已经是不容易。夫人,知足常乐,我想阿葵也不想因为她久留,而让你生病,就这样吧。” 杭夫人红着眼圈,嗫喏着还想说什么。 杭大人却对她微微摇头。 第111章 杭夫人憋着一口气,最后没再恳求出声。 “杭大人深明大义。”沈清连忙夸了杭大人一嘴,真心的。 她走上前,“那我就先带阿葵回去了,明日一早,杭大人来曲阳城义庄接回阿葵尸骨即可。” 杭大人应了一声好,弯腰将阿葵放在地上。 沈清牵住阿葵的手,对阿葵说道:“阿葵,跟爹娘行礼,我们要回去了。” 阿葵这时候也知道,这一次回去的意义,不同寻常。 她往后恐怕很难再见到爹娘了。 一向天真乐观的阿葵,顿时红了眼眶。 看到这一幕,杭夫人捂着嘴,拼命没让自己哭出来。 “阿葵叩别爹娘。” 阿葵瘪了瘪小嘴,在地上跪下来,对杭大人和杭夫人三跪九叩,算是谢过这一世父女恩情。 她年纪小,却显得格外懂事,没有过分纠缠,也没让自己太过悲伤。 好像一下子彻底长大了,沉稳了。 行礼过后,阿葵便站起身来,主动抓住沈清的手。 沈清便朝杭大人夫妇微微福身,旋即带着阿葵转身,同时她看了陆泾一眼。 陆泾了然,拉着陆旭,便一同离开。 走到偏厅门口的时候,阿葵转过头来,对杭大人和杭夫人晃了晃小手。 “阿葵永远喜欢爹娘,阿葵会永远记着爹娘的。” 杭夫人一瞬间嚎啕大哭,她狼狈地转过身,趴在杭大人肩膀上,身形不停地颤抖,接受无能。 杭大人也是一阵鼻酸,拿出来多年的养气功夫,才强忍着没让自己哭出来。 沈清没回头,再逗留就真的走不了了。 她牵着阿葵的手,直接走了。 杭夫人原本想去送一送,杭大人却抓着她的手,没让她去。 “别去了,你送一程,她走一段的,就真的分不开了。” 杭夫人痛哭不已,“我的阿葵,我的阿葵……” “三弟妹节哀。”杭大夫人并没有立即带着杭承恩走,她走过来,宽慰了杭夫人几句,“阿葵的尸骨能够回到杭家来,入土为安,也是一桩好事,我想阿葵那孩子心地纯良,定然不希望你为了她有什么闪失,三弟妹应该保重身体,别让阿葵地下难安才是。” 杭夫人闻言,依旧难受不已,但杭大夫人的话戳到了她的痛点。 她不想让阿葵再因为她而出什么差错,她抽噎了几下,强忍着,小声地呜咽着,虽然还在哭,却比刚才看着好了许多。 杭大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朝杭大人看过去,“三弟,明日去迎接阿葵尸骨回家的时候,我们陪你们一同去。” “有劳大嫂了。”杭大人朝杭大夫人拱了拱手,“今日之事,也要多谢大嫂相助。” “三弟客气了,都是自家人,说这些就见外了。”杭大夫人叹息着,“阿葵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三日后,阿葵出殡,我想着,最好还是将阿葵的尸骨葬在杭家祖坟里,以免她一个人在外孤苦无依,但倘或有什么妨碍或是不便,我便另选一块地方,将来我们一家百年后都会葬在那里,也算是团聚了。” 第九十五章 娘子快请进 杭大人本意还是想将阿葵葬在杭家祖坟里,这样后世无论他这一脉有没有人了,只要杭家还在,阿葵便永远有人祭祀供奉,不至于做个孤魂野鬼。 但是,正如之前沈清所说的一样,这年头对女子的要求太高。 未出嫁又早夭的女儿,一般是进不了祖坟的,都是随意选一块地方,不惊动任何人,草草地安葬了事。 尤其是像阿葵这样,被人掳走,可能已经被毁了清誉,名声受损的,一般人家更不愿意将其葬入自己家祖坟,唯恐污了整个家族门楣,让家族其他女子蒙羞。 杭大人也不想为自己家的事,让整个杭家为难,便想了第二种方案。 杭大夫人倒是意外地看得开,“阿葵是个可怜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了,哪能让她葬在外头?我们杭家是商贾之家,没有那么多穷酸规矩,既然是我们杭家的孩子,那就该葬在杭家祖坟里头。三弟放心,这件事,来这之前,我便同你大哥商量好了,阿葵若是回来,就葬在杭家祖坟。” 杭大人和杭夫人惊了一瞬,感激不已。 “多谢大哥大嫂体恤,大哥大嫂此番恩情,名盛铭感五内,必定谨记在心,不敢有忘。” 杭大人带着杭夫人,朝杭大夫人行了个大礼。 杭大夫人连忙将他们二人扶起来,“快快起来,你们这是做什么啊!都是一家人,你们这样反倒见外了,可是不把我当成自家人了?要是不把我当成自家人,你们尽管说,来日你家这门庭,我都不会再踏一步。” “大嫂说哪里的话,我们感激还来不及。”杭大人连忙说道。 “自家人有什么感激不感激的,快快收了这句话吧。”杭大夫人拍了拍杭大人的手臂,“别想那么多了,阿葵如今回来了,我们做好接下来的事即可,你们要再这样客气,咱们就真不是一家人了。” 她话都说到这份上,杭大人和杭夫人便没再说什么,只将杭家大房这一番恩情,牢牢记在心里。 …… 另一边。 沈清和陆泾带着阿葵和陆旭,已经出了杭家大门。 一出去,沈清便拿出油纸伞来,将阿葵收了起来,以免她被外头的日光晒着。 第112章 旋即,几个人便一道回客栈去。 欧舒城没跟出来,苏大夫则跟了出来。 他跟在沈清和陆泾身旁,感慨良多,“杭大人和杭夫人当真疼爱这个女儿,若是阿葵如今好好的,必定是被父母疼爱娇养出来的大家闺秀。” 也不至于早早地被害。 苏大夫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儿。 “现在也算是有了个好结果。”沈清搭上一句话,便朝苏大夫看过去,笑道:“今天还要多谢苏大夫,你帮忙牵线搭桥,这事儿算是快速又圆满地完成了。” 苏大夫连连摆手,“娘子客气了,我哪有帮忙,全是娘子一人的本事。” 沈清淡笑,没再说什么。 一行人便这么回了云来客栈。 他们回去的时候,叶修文已经醒了。 谈寻坐在楼梯口,正等着他们,看他们回来,他便唰的一下站起来。 “沈娘子,陆公子,你们回来了?” 看谈寻笑呵呵的样子,沈清心有所感,便问道:“你们家少爷醒了?” “醒了醒了!”谈寻眼睛一亮,心想这位沈娘子真了不得,他还没说什么,她就都知晓了。 谈寻咧着嘴,道:“我们二少爷方才醒了,世子便让我在这等候各位,请沈娘子过去给我们家二少爷看看诊呢。” “你先回去吧,我回去简单洗漱一下便过去。”沈清淡声道:“在外头一日,身上都是灰尘。” 谈寻飞快地应道:“好嘞,那我先回去同世子爷说一声。” 沈清微微颔首,他便跟脚底抹油似的跑了。 沈清不由挑眉,心道,叶修炎身边这仅剩的两个侍卫真有意思。 谈列便和叶修炎似的,冷着脸,处处讲究规矩,话少得可怜。 这个谈寻,却是个不知愁的乐天派。 真有趣。 沈清失笑地一摇头,便朝苏大夫看过去,“苏大夫也回房休整片刻,晚些时候,我们再一块将阿葵的尸骨先去义庄。” “好,那我就不打扰了。”苏大夫拱手,转身离去。 临走时,他还带走了一直在打哈欠的陆旭。 待他走了,沈清便朝陆泾一笑,“走吧,我们先回房。” 陆泾也冲沈清腼腆地笑了笑,跟在沈清身后,回到房间。 沈清让小二送了一些热水上来,她简单地洗脸洗手过后,一边擦手一边跟陆泾说:“等会儿我去看看叶修文,你先洗澡解解乏,晚点一块下去吃饭。” 陆泾想跟着沈清一块去,又觉得那样太黏了,他怕惹沈清腻烦,便点点头,留下来。 沈清径直去了叶修文的房间。 叶修文靠着床头坐着,叶修炎正坐在旁边,给他喂药。 是沈清之前让谈寻抓回来的药。 听到有人敲门,叶修炎转过头去,便见沈清站在门口,他立即将药碗放下来,“沈娘子,快请进。” 沈清便走了进去。 见她过来,叶修文作势要起身似的。 沈清便阻止道:“叶二少爷身体不适,还是坐着吧,别乱动了。” 叶修文面有尴尬地坐在原地,没再强硬起身。 旋即,他朝沈清道谢:“昨天的事,我都听大哥说了,多谢沈娘子救命之恩。” “你的身体本就不好,这次也是你自己作的。”沈清说得直白,“好在也并没有到回天乏术的份上,否则我也救不了你。” 叶修文更加尴尬。 叶修炎却很是赞同,“沈娘子说得是。” 叶修文有些脸热,“大哥……” “劳烦沈娘子再给我弟弟看看诊。”叶修炎没理会叶修文的撒娇,朝沈清做了个请的姿势。 沈清便是冲着这个来的,没有客气,直接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来,“伸手。” 叶修文闻言,只得伸出右手。 沈清替他再次把脉,吃过两遍汤药,叶修文的脉息虽弱,但平稳许多。 他如今人醒着,体内气脉山河更加‘醒目’。 沈清指尖下的灵气,代替她的眼睛,看得分明。 第九十六章 一番好机缘 叶修文体内的灵气着实不多,且杂乱无章地分布着,可见他只是碰巧走了个机缘,却没有正统修炼过。 倒是浪费了这一番好机缘。 沈清收回手,在叶修炎注视的目光下,说道:“还是老样子,该说的我昨天都和世子爷说过了,他的身体得慢慢将养,但很有可能收效甚微,不如常人之寿数。” 叶修炎眉头皱得老高,心都揪起来。 他自然是记得的,但仍旧心存侥幸,“娘子没有其他办法,能够救我弟弟了吗?只要娘子有办法,不管让我们崇文侯府做什么,哪怕是让我们上刀山下火海,或是取什么珍品来,我们崇文侯府都是愿意的。” “天命如此,外力不可违。”沈清对他微微一摇头,浇灭叶修炎最后一丝期盼。 叶修炎神色顿时垮下来。 “大哥。”见他如此,叶修文也难受,但他却对叶修炎毫无负担地笑起来,“大哥,凡事不可强求,我这身体我自己清楚,原本从京城出来,我便没打算活着回去,如今捡回来一条命,或许还能活到四十岁,已经是万幸,是我从前都不敢想的,我已经很满意了。” 叶修炎眼眶生疼,忍不住别开头去,他头一次,这么不想看到叶修文的笑模样。 第113章 “不过……”这时候,沈清却是话锋一转。 叶修炎下意识地看过来,“不过什么?” “不过,也许天无绝人之路,并不是没有一线生机。”沈清意有所指。 听她还在卖关子,叶修炎有些着急,“有什么法子,娘子尽管直说,我们必定会想尽法子配合!” “倒不用你们想什么法子。”沈清目光落在叶修文身上,“你们应该听说过,修炼之人,寿数都会比一般人长一些,虽然不可能长寿无疆,长生不老,但活个百十岁并不是什么问题。” 她对上叶修文的双眼,“二少爷年幼时得了机缘,拥有一丝灵脉,和一双慧眼,便该入玄门,只不过二少爷没有好好修炼过,平白浪费了这机缘,如今捡起来也不算太晚,潜心修炼,或许可以为二少爷延年益寿,享常人之寿数。” “修炼?”叶修炎一愣,没料到沈清会这么说。 沈清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朝叶修文好奇地问道:“二少爷年幼时,得到过什么机缘?我昨日听世子爷说,你年幼时曾经发过一次高热?” “……啊?” 叶修文没想到沈清话题跳跃得这么快。 他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呐呐地道:“是有这么回事。” “二少爷高热前,是不是遇到过什么事儿?”沈清微微眯起眼来,几乎已经有了猜测。 叶修文抿着唇,那时候他年纪不大,但却是记得那时候都发生了什么。 沈清救过他一命,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回忆起来。 他因早产,一直身体孱弱,几次三番差点活不下来。 年幼时,母亲仙林郡主为祈求他平安,带他去往京城的清风观上香祈愿,在清风观内住了三个月。 那时候他才三岁,一般人可能早就忘记自己三岁时都经历过什么。 但叶修文记得很清楚。 好像是入住清风观的第三个月,他们即将回程,离开清风观。 仙林郡主带着他去向观主辞行,但在仙林郡主和观主聊道法时,他偷偷溜出去玩。 他身体不好,无论是在崇文侯府里还是在清风观里,身边总是有不少人看着,而他也不被允许随意出屋,很向往外面的世界。 小孩子,总是这样。 不知道危险是什么。 他偷偷溜出来后,顺着路瞎走,一路走到了清风观后院的竹林边。 他清楚地记得,那竹林里,有一个大大的水井。 当时他不知道水井代表着什么,只看到个高高的台阶,便往上爬。 可那台阶太高了,他爬不上去。 他试了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小小的男孩儿也不肯服输,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就在他失败到不行,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时候,旁边忽然伸出来一双手,将他拉上了台阶。 他才发现,井边还坐着个老僧。 “老僧?”沈清听到这个词,挑眉道:“清风观不应该是道观吗?” “对,但不知道为什么,那里出现了个老僧人,他穿着袈裟,光头,头上还有受戒的痕迹,当时我还不知道他是道还是僧,太小了,没有分辨出来。” 叶修文那时候只以为,他就是个普通的老爷爷,长得很和蔼,对他也很好。 将他拉上台阶后,那老僧便让叶修文陪他一同坐着。 叶修文便问他,是不是观里的人。 老僧没有回答他,只是对他笑笑,朝他伸出手来,道:“我迷路了,小友可否送我回家?” “回家?”叶修文懵懂地看着他,“你家在哪里?” 想着对方帮过自己,他也想帮回去。 老僧闻言,便往竹林外一指,“就在外面,你带我出竹林就好。” 叶修文当时心想,这算什么难事,便拉着老僧的手,带着他走出了竹林。 但走出竹林的那一瞬间,老僧就不见了。 叶修文茫然四顾,还以为老爷爷走丢了,急得不行。 这个时候,仙林郡主和清风观主找了过来。 他便带着哭腔,道:“娘,老爷爷走丢了,走丢了……” 仙林郡主一头雾水地问他,哪有什么老爷爷。 叶修文便指着竹林说,里面有个老爷爷,刚才让他带路,但突然不见了,他把老爷爷弄丢了。 仙林郡主不明所以。 清风观主神色却微微地变了变,他望着叶修文,念了一句:“福生无量天尊,小少爷是有神佛保佑的人,必定长命百岁,长乐无忧。” 做娘的,听旁人这样祝福自己的孩子,哪有不高兴的? 仙林郡主也不例外,她马上就把叶修文方才的话抛诸脑后,只以为他是年纪太小,记错了,或是将观里的老道当成了什么老爷爷,没放在心上,便抱着叶修文回去和清风观主继续谈论道法。 没多久,外头马车准备妥当,东西也收拾好了。 仙林郡主便带着叶修文同清风观主告辞。 第九十七章 真要出家不成 叶修文还清楚地记得,临走时,清风观主朝他看了一眼。 当时他没觉得怎么样。 等到年岁渐长,再想起这些事,他才想起来,清风观主那眼神,太过复杂了,别有深意,好像在点明什么。 但叶修文当时并未领会到。 第114章 “还有这事儿?”叶修炎听得惊讶,“我没听说过啊,我只记得,你从清风观回去,好像不久就发高热了?” 叶修文点头,“对,也就是那次之后,我的记忆越来越清楚,小时候发生过再小的事情,我都能记得,而且我还能……看见一些不该看见的东西。” 叶修炎想起来,“我记得你有一回说,看到一个老嬷嬷背上有个人,修文,这事儿你还记得吗?” “嗯。”叶修文当然记得,那是他第一次看见‘鬼’这种东西。 他有些艰涩地回忆道:“当时我就看到她背上有个人,但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那东西好像也能看到我,我看过去的时候,她就一直在等我,后来我看出来,那应该也是个女人,披头散发的,浑身湿淋淋的……” “湿淋淋的……”叶修炎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记得,娘跟我说过,那位嬷嬷有一次回家探亲的时候,路过一条河,不小心失足掉进去,淹死了……” 叶修炎声音都变得有些艰难,“娘说,那条路是她回家常走的路,以前都没事儿,不知道那回是怎么回事,那么不小心就摔了下去……” 沈清闻言,一下子串起来了,“应该是水里的阴魂,让那位嬷嬷去做了自己的替死鬼。” 叶修文低沉地道:“当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后来我年岁渐长,看得书多起来,我也想到了,那应该是水鬼,但我当时太小了……没来得及阻止,要是我阻止了的话,嬷嬷就不会死了。” “这怎么能怪你?”叶修炎皱眉道:“当时你才多大?不知道这些很正常。” 要怪也是怪他们粗心,没把小孩子的话当回事。 当时叶修文反应那么大,又哭又闹,还说嬷嬷背上有人,他们竟一点都没多想,只以为是小孩子胡说八道,或是眼花了。 但不管怎么样,这肯定不是叶修文的错。 “这么看来的话……”沈清食指抵在下巴上,“当时二少爷在竹林里看到的那位老僧,应该不是活人。” 叶修文唰的一下,抬头看向沈清。 他也有过这样的猜测,但难以说通。 沈清望着他,道:“他应该不是活人,也不算是鬼魂,可能只是一缕残存的执念,被困在竹林里,你带他出来,执念就散了。而他是老僧,那应该是有一定修为,你替他散了执念,或许是完成了他某种心愿,所以他在你身上留下了一丝灵脉,让你可以看见一些,不该看见的东西。这一点,那位清风观主应该是知道的,但不知为何没告诉你们。” “清风观主……”叶修炎忽然想起来一件事,神色一变,“我想起来了,前两年的时候,清风观主曾经休书一封,到了我们侯府,信上说,他想要收修文为徒。但我和爹娘都不同意,就把这件事压了下来。” 叶修文身体一向羸弱,弱不禁风。 叶修炎和父母自然不希望他去道观那种地方吃苦。 更何况,崇文侯府的二少爷,出家入道观,成何体统? 仙林郡主和崇文侯便将那封信搁置了,没有回信,那之后,清风观主也再未提过此事。 他们都以为,清风观主要收徒这事儿,不过是一时兴起。 但现在想来,却透着蹊跷。 “那就是了,清风观主必定是知道什么,才想要收二少爷为徒。”沈清淡淡地一笑,“这倒是一件好事,二少爷算是找到修炼的门道了。” 她说着,便朝叶修炎问道:“清风观是个什么地方?风评好吗?清风观主为人怎样?” “清风观算是第一大观,和护国寺一样,都属于皇家,百十年前,还是前朝的时候,清风观还曾出过大国师,备受尊敬,清风观主为人……也挺好的,京城里那些世家夫人小姐,都喜欢去清风观上香祈福,说是灵验无比,而见过清风观主的人都说,他随和可亲,待人很是温和。”叶修炎绞尽脑汁回想着关于清风观主的记忆。 该说的他都说完了。 “其余的,我就不知道了,我没见过他,但听我娘说起过几次,清风观主应该是个挺好的人。” “那就得了,二少爷可以直接去清风观修行,顺便可以问问清风观主,那位老僧到底是怎么回事。”沈清没有再追问下去,她原先这么一问,只是想确认一下,清风观和清风观主的风评,免得害了叶修文。 现下看来,应该没什么事。 沈清便继续道:“二少爷若是从此开始好好修炼,假以时日,谋求个常人寿数,应该不算什么问题。” “……那,真要让修文出家不成?”叶修炎还是有些不乐意。 沈清瞥他一眼,能猜到他大概在想什么,“道人与和尚不同,一般的道人可以成亲生子,除却道门正嫡那一支外,对这些都没什么要求,看得很开,世子不必担心。另外,就算是正嫡那一支道门,也分为记名弟子和内门弟子,若二少爷只做个记名弟子,也不会受到过多的条框约束,大可放心。” 叶修炎的心思,一下子被沈清戳破,略有些尴尬。 他确实是在担心叶修文,那毕竟是他的弟弟,崇文侯府的二少爷,若不是身体羸弱,以叶修文这个年纪,早就该娶亲生子了。 他就怕叶修文若是真的入了道门,便真的要出家,要断了世俗的亲缘,那就不好了。 第115章 现下听得沈清的话,他便放心了许多。 其实叶修炎这想法,也无可厚非。 沈清看得很开,毕竟这里是古代,叶修炎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古人想法,这没什么错的。 她也是点到为止,没有过多劝说,只道:“该说的,我也都说过了,这事儿还是得二少爷和世子爷你们自己考虑,我还有事,就不叨扰了。” 第九十八章 头发挺软的 语毕,沈清便直截了当地走人。 叶修炎没有什么需要再问的,便没有挽留,也不好意思出口挽留,便拿起来方才放下的药碗,他摸了一下,放了一会儿,这汤药温度正合适,不冷不热的。 叶修炎便在床边坐下来,拿着汤勺,道:“先吃药,要不要去清风观修行这事儿,咱们先放一放,等回家之后,我同爹娘商量过后,再做决定。” 他喂了叶修文一口汤药。 叶修文喝下去,才道:“大哥,我想去。” “……” 叶修炎动作一顿,盯着叶修文,皱起眉来,“修文,你真的想好了?” “嗯。”叶修文认真地一点头,“若是我真的只能活个三十四岁,将来岂不是要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修行不为旁的,我只想活到给爹娘送终,哪怕爹娘百年之后,我即可死了都成。” 从京城出来时,叶修文是为了保叶修炎的性命,顾不上这许多。 冷静下来,仔细一想,他若早死,崇文侯和仙林郡主必定无法接受。 仙林郡主当年好不容易才保住他一条命,这些年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他若死在这外头,仙林郡主第一个接受不了,以仙林郡主的身体状况,恐怕要跟着去了。 现在想一想,叶修文没有别的夙愿,只是想父母年迈时,自己能够在身侧侍奉,父母百年后,他可以为其扶棺送灵。 叶修炎闻言,说不出来拒绝的话,他沉默片刻后,道:“还是等我同爹娘商议过后再说,先吃药。” 叶修文眼下也不好再强求,他得先养好身体,能活着回京城再说。 …… 沈清回到自己的房间时,陆泾已经洗过澡了,正坐在桌边擦着头发。 他的头发还是湿润的,发梢还在滴水。 陆泾不厌其烦地擦着头发,看见沈清进来,他才停下来,问道:“沈清,你回来了……叶二公子没事吧?” “没事,已经醒了,正吃药呢,我略坐了坐就回来了。”沈清平和地回答道。 陆泾哦了一声,朝里面的隔间指了指,“我让小二送了热水来,在里头,你也赶紧洗个热水澡吧,这几天一直在赶路,洗个热水澡解解乏。” “行,那等会儿我们一起下楼吃饭。” 沈清没客气,跟陆泾打了声招呼,便找出来干净的换洗衣裳,去隔间洗澡了。 陆泾便重新坐下来,擦着头发。 但坐在外头,听着里面的人在洗澡,这委实是一件极为考验耐力的事情。 陆泾坐在外面不久,便听见里面响起了水声,断断续续,时大时小,有时候停的时间很长,有时候水流声又很长。 陆泾愣了一下,擦着头发的动作不自觉地停下来。 他忽然觉得有些耳热。 这不太合适。 陆泾觉得,自己不应该坐在这里,不合适。 他抿着唇,将布巾往头上一盖,仓皇而逃,跑出了房间,顶着一双通红的耳朵,在走廊上站着。 沈清洗完澡出来时,便见房间里没人了。 她有些诧异地喊了一声:“陆泾?” “在外面!”陆泾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有一丝丝几不可闻的紧张。 沈清大咧咧地走出来,便见陆泾头上盖着块布巾,站在外头,她不明所以,“怎么站在这儿?” “走廊上有风,我在这吹吹风,头发能够干得快一些。”陆泾看着沈清那刚洗过热水澡还有些湿润和绯红的脸,心跳如擂鼓,但面上却比他刚才平静得多,让人看不出什么破绽。 但布巾下,他的耳根却依旧发红滚烫。 沈清闻言,朝屋里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走廊前后。 走廊前后尽头确实有小窗户开着,有穿堂风过,确实挺凉快的。 但屋里不是也开着窗户吗? 她没觉得屋里和走廊上有很大的差距。 或许陆泾能够感觉出来吧。 沈清感情神经迟钝,没察觉出什么猫腻,便道:“那你头发干了没?” 陆泾摸了一下,“还有些湿。” “那你进来,我给你拿一个好东西。” 沈清想了一下,对陆泾勾勾手指。 陆泾便跟她一块走进房间。 沈清回到床边,从包袱里翻出来两张符,递给陆泾一张,“给你,这是我以前闲来无事自己研究出来的烘干符,你拿着在头发上甩一甩,头发一下子就干了。” “烘干符?”陆泾一愣,没听过这种词。 沈清不知道怎么解释,只道:“算是清洁术中的一种吧,你试试,挺好用的。” 她说着,拿着另外一张烘干符,在自己湿润的头发上轻轻地拍打甩动几下。 陆泾便见,她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燥起来。 他有些错愕地望着沈清,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第116章 “怎么样,挺好用的吧?”沈清将用过的符箓翻过来,上面的朱砂已经黯淡无光,她将其撕碎,随手放在蜡烛上烧了,随后才道:“你快试试吧,真的挺好用。” 陆泾哦了一声,在沈清的催促下,笨手笨脚地试用起来。 他莫名有些手脚不协调,弄不好。 “还是我来帮你吧。”看他这么费劲,沈清有些看不下去,走过去,直接将符纸拿过来。 一手拉着陆泾的头发,一手捏着烘干符,在陆泾头发上轻轻拍打,而后又甩动了几下。 不是自己的头发,她不敢随便乱来,动作十分轻柔,免得陆泾觉着疼。 陆泾背对着沈清,几乎能够感觉到,沈清的呼吸,落在自己的脖颈上,仿佛透过皮肤,渗透进了血管里。 他站得笔直,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僵硬如石。 而在这时候,他忽然感觉到,头发上有一阵阵的暖意,轻微的,不甚明显,仔细察觉,才能够感觉到一丝。 他有些诧异地道:“好像头发变热了。” “对啊,等会儿就干了。”沈清说着,又抖了抖他的头发,手指从他发丝上穿过。 陆泾的头发,跟他这个人一样,软乎乎的。 沈清笑着打趣道:“陆泾,你这头发还挺软的,跟你一样。” 陆泾面色噌地一下红了起来,仿佛头发上的热意,一下子钻到了他的脸上。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道:“软,软吗?” 第九十九章 我们一起睡 “是挺软的,发质不错。”沈清笑道。 这里的人,头发都长,但很少会护理,毕竟产品缺少,再加上洗头次数不频繁,都是逼急了才洗的,很少会有这么好这么干净的发质。 一般都是脏兮兮的,甚至会有虱子,干枯又毛躁是常态。 像陆泾这样又软又光滑的,确实不多。 沈清给他烘干后,还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发根,在他头上摸了两把。 摸完,她才发觉,这动作太亲密了。 她倏地收回手来,尴尬地一笑,“那什么,头发都干了,我们下去吃饭吧。” 陆泾呆呆地哦了一声,他没有察觉出沈清的不自在,因为他整个人还有些懵。 沈清没料到自己会突然出手,他同样也没料到沈清会摸他的发顶。 那动作真的太亲密了,姑娘家怎么会轻易摸男人发顶呢? 只有夫妻才会这样。 他和沈清虽然有夫妻的名义,但私心里,他清楚,他和沈清都没把这桩婚事当真。 他们都清楚,这桩婚事来得不合时宜,对沈清不公平。 陆泾以前想的也是,沈清已经嫁给他了,他若是休妻,沈清名声受损,将来恐怕也找不到值得托付终生的人,他便想着,沈清已经算是他的妻子,他就好好照顾沈清。 却没想过其他的。 但现在…… 陆泾的心态,忽然有些微妙。 夫妻…… 好像和沈清就这样做夫妻也很不错。 他觉得,和不认识的人相比,他应该算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将来他再努努力,当个官儿,就可以给沈清更好的生活。 沈清……就会是他真正的妻子。 这样似乎真的挺好的。 一想到这儿,想到沈清,陆泾心里就止不住地高兴。 沈清走在前头,并不知道陆泾在身后想什么,两个人下楼时,苏大夫已经带着陆旭在楼下坐着,就连叶修炎都已经下来了。 “都来得这么早?”沈清诧异地打着招呼,走过来落座。 苏大夫笑:“我们也刚来,刚和小二点过饭菜,沈娘子和陆公子也来得正好,坐下来一块等吧。” 陆泾这时候收敛起了所有心思,在沈清身边坐下来,瞧着又成了那四平八稳,沉稳有余的陆公子。 “方才让修文服下药后,我就下来了,原以为沈娘子早就下来了。”叶修炎坐在他们对面,面上也有些淡淡地笑,叶修文醒过来,他现在放松了不少。 沈清给自己和陆泾分别倒了一杯水,“方才回去洗了个热水澡,解解乏,便下来晚了。” 她将其中一杯水,放在陆泾面前,拿着自己那杯水,小口小口地喝着。 喝了两口,她才发觉,自己最近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她喝水就好,干嘛非要带上陆泾? 沈清蹙了蹙眉,对自己有些无语,心情顿时都有些不太好了。 但她并没有表现在面上。 而陆泾见她什么事都想着自己,更加坚定了,以后要对沈清好,要让沈清做他真正的妻子这个想法。 沈清完全不知道,自己和陆泾的想法,已经南辕北辙,相去甚远。 …… 吃完饭后,苏大夫先把陆旭送回房间,让他睡觉,而后便和沈清陆泾一道,带着阿葵的尸骨,悄悄地送往曲阳城义庄。 毕竟,明天杭家来迎接尸骨,定然是大阵仗。 阿葵的尸骨放在客栈就不合适。 他们一直悄悄地带着阿葵的尸骨,住在客栈里,就已经挺对不起人家了。 店家一直以为他们带着的是一些货物。 若是闹开了,店家和住店的客人,都会觉得膈应。 他们自然得早作安排。 沈清和陆泾苏大夫一道,悄悄地将阿葵的尸骨,安放在了曲阳城的义庄。 第117章 这里的义庄,比平凤镇那破败狭小的义庄好太多,从外面看,就像是一个体面的私宅别院,里面每一间停放棺椁的地方都是隔开的,整体虽然有些阴沉,但还算宽敞明亮。 不过在这里存放棺椁尸骸,价格不菲。 一晚便需要一百铜板。 一般人还真放不起。 好在阿葵的尸骨只要在这放一晚,明日一早便可由杭家人接回去。 是以,沈清痛痛快快地给了一百个铜板,登记完成后,三个人便同样悄悄地回到客栈。 回去之后,还是照例,沈清睡软榻,陆泾睡床板。 昨日都是这样的。 今日不知怎么了。 陆泾见她去收拾软塌,犹豫再三,忽然开口,“沈清……还是睡床吧。” “嗯?”沈清有些诧异地回头看他,“不是说好了,我睡软榻,你睡床吗?” “不是……”陆泾手忙脚乱地道:“我的意思是,我们俩一起睡床。” 沈清:“…………” “我,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软榻太小了,你睡着也不舒服。”陆泾话说出口,才觉得不合适,连忙解释,“这张床我看挺大的,睡两个人绰绰有余,我,我睡一半儿就行,你放心,我……我不会乱动的,我睡觉很老实!” “……” 沈清看他面红耳赤,想办法解释的样子,有点于心不忍,鬼使神差地道:“你别这么紧张,睡就睡吧。” 陆泾:“………………” 这下轮到他说不出话来。 他方才说出口,便觉得不合适,都做好了被沈清拒绝的准备,没料到沈清会突然答应。 沈清说完后,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也是:“…………” 无言以对。 她发现自己真是越来越脑抽了,而且脑抽的频率还在加快。 她只得硬着头皮道:“我的意思是,你睡床我……” “我睡里面,你睡外面方便一些。”沈清话还没说完,陆泾便飞快地爬上床,规规矩矩地躺在了床里面的位置,他睡得拘谨,只占了一小块的位置,留下来三分之二的空位。 “…………” 沈清头一次知道什么叫做骑虎难下。 想说不必了,但陆泾把位置都留出来了。 她这时候要是说不必,太矫情又有些不知好歹。 沈清看着铺到一半的软榻,只得收起来,拿到床上,单独叠了一个被窝,在陆泾身边躺下来。 躺下来之后,沈清愈发觉得紧张不适。 第一百章 应该没风的 她躺在这里,和陆泾并排躺着,几乎可以听见陆泾的呼吸声,他呼出来的热气,似乎还在往她这边跑。 奇怪,窗户都关上了,明明应该没风才对。 沈清有些躺的不安,她稍稍动了一下。 陆泾神经顿时紧绷起来,“怎么了?”他问得极小声,像是怕惊扰到什么。 “没什么……”感觉到他紧张兮兮,沈清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下来,“就是觉得烛火太晃眼了,我去灭两根蜡烛。” 陆泾哦了一声,莫名还有些乖。 沈清起身灭掉两根蜡烛,硬着头皮回来。 房间里顿时昏暗不少,只剩下一根蜡烛,微微有些亮光。 躺在床上,看不清楚四周的一切,会让人觉得安心。 沈清悄无声息地吐了一口气,温声道:“睡吧,明天还有事呢。” “那你也早点睡。”陆泾也怕沈清不自在,翻身朝里。 沈清听着他的呼吸声,躺在这里,心跳得厉害。 也是奇怪。 她以前不是没有和同门师兄弟睡过大通铺,毕竟他们那里,没那么讲究男女大防。 而且有时候出去做一些道场,甚至可能露宿野外,几个人挤在一个帐篷,她以前也没觉得有什么尴尬的。 今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难不成她死了这么多年的羞耻心,忽然活过来了? 沈清纳闷着,陆泾一样没睡着。 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沈清躺在他身后。 这张床说是不小,但就是一张床,又能大到哪里去? 两个人之间只剩下一个小小的缝隙,对方稍微有些什么动静,自己都能够感觉到。 他听着沈清的呼吸声,便知道她还没睡着。 陆泾有些局促和尴尬,觉得自己真是脑子昏了,才突然让沈清一并来床上睡。 那一瞬间,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陆泾尴尬得要死,僵在那里,基本上不敢转身。 沈清也能够感觉到他还没睡着,她想了一下,偷偷拿出来一张安魂符,悄悄地放到陆泾的枕下。 陆泾在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 听着他的呼吸声变得平稳绵长,沈清长出一口气。 诡异的是,听着陆泾那绵长的呼吸声,她咚咚跳个不停的心脏,竟然安分下来。 没过一会儿,沈清竟也觉得有些困了。 她都不知道那安魂符是给陆泾下的,还是给她自己下的。 沈清自嘲地一笑,不过事已至此,都躺在这张床上了,想那么多也没用。 她调整了个姿势,便也闭上眼睡着了。 …… 第二天,陆泾率先醒过来。 他一睁开眼,便看见沈清面朝着自己这边,几乎躺在他的肩膀和臂弯之间。 第118章 陆泾吓了一跳,却没敢出声,整个人僵在那,盯着沈清看了好半晌。 天刚蒙蒙亮,沈清这时候私会睡得正香,她侧着身,睡姿倒是挺老实的。 陆泾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翻了过来,两个人正好面对面,距离近到,他可以看清楚沈清脸上的一切。 沈清长得是真的漂亮,皮肤又白又细,看不出来任何毛孔,闭着眼的时候,睫毛也很长。 陆泾忽然想起来一句话,冰肌玉骨。 沈清应该就是这样的。 陆泾回想了一下,沈家父母的长相,和沈清几乎是毫无关系。 让人很难以想象,沈家父母可以生下沈清这样的孩子。 陆泾盯着沈清看,越看越入神。 两个人靠得近,呼吸几乎都纠缠在一起。 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陆泾听着感受着她轻缓的呼吸声,耳尖悄悄地红起来,心里却觉得异常踏实和安稳。 他就这么看着沈清,一瞬不瞬地,好像就很满足了。 沈清这时候,几乎是半梦半醒之间。 她每天的生物钟,就是这时候醒来,还未完全苏醒时,她便感觉到,有人一直在盯着自己看。 她有些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对方并无恶意,只是那目光过分灼热了一些。 沈清迷糊了一会儿,一睁开眼,便对上一双清亮又炙热的眸子。 “你……”她微微一怔,有些诧异。 陆泾没料到她会突然醒过来,吓了一跳,连忙坐起来,手足无措地道:“我,我刚醒,吵醒你了?” “……” 见他那一脸的欲盖弥彰,沈清缓了一会儿,彻底醒过困来。 陆泾那眸子明亮得很,一点都没有刚醒过来的惺忪,一看就知道已经醒来多时,根本不是他说的刚醒。 沈清心道,方才是陆泾在一直盯着她看吗? ……为什么? 她想起刚才陆泾的眼神,心里突突地跳了两下。 很不对劲。 沈清翻身坐起来,揉了揉额角,只觉得自己是没睡好。 但见陆泾那样局促的模样,她温声道:“没有,我每天都是这个时辰醒过来,没吵着我。” “……那,那我先起来了,你要是没睡好,再睡一会儿。”陆泾尴尬不已,偷看被发现,不外如是。 他慌里慌张地退到床尾,从床尾绕过去下床,不敢靠近沈清似的。 仿佛沈清是母老虎一样。 沈清有些哭笑不得,被偷看的是她,尴尬的也应该是她吧。 瞧着陆泾慌慌张张地跑出去,沈清掀开被子,语气里含了一点浅淡的笑意,“我也该起了,杭家人等会儿该来接阿葵回家了,我们得先去义庄准备着。” “对,我差点把这件事忘了,那我们赶紧去义庄吧。”听她这么说,陆泾一边抚着身上衣服的褶皱,一边点头。 昨天两个人都是和衣睡下的,睡了这么一夜,陆泾身上的衣服被磋磨得不成样子,到处都是褶皱。 他这身衣裳,已经算是不错的料子了,是莫氏以前专门请人给他做的,本打算让他在中举人时穿的,但他后来便生病了,这衣裳病搁置在家。 绸缎的料子,最是娇贵,陆泾整理好一会儿,褶皱都没有下去。 看他好像跟那些褶皱较真似的,沈清心里清楚,他就是太尴尬了,急需要找点事情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她便淡笑道:“你去里面的隔间换身衣裳吧,我先洗漱,等会儿在楼下等你。” 陆泾有心现下躲开沈清,闻言,便忙不迭地找了一身衣裳,进入隔间。 第一百零一章 要风光大葬 一早上,陆泾慌得不成样子,好像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做贼心虚似的。 相比较而言,沈清倒是淡定的很,发现自己被偷看也没说什么,她在屋内洗漱过后,趁着陆泾没出来,也换了一身素一些的衣裙,便下楼等待陆泾。 她今日下去得早,苏大夫和陆旭还未出现,她便先请小二上了一些早饭,等着他们。 苏大夫如今年岁渐长,睡眠时间越来越少,他很快便带着打着瞌睡的陆旭从楼上下来。 瞧见沈清已经四平八稳地坐在那,苏大夫意外地道:“娘子昨夜可是没休息好,怎么起得这么早?” “睡得还好,只是想着杭家的事儿,便早些起来了。”沈清招呼苏大夫和陆旭坐下来,“早饭刚上来,正好坐下来吃吧,吃完我们就得赶往义庄了。” 苏大夫知道阿葵的尸骨今日要被迎回杭家,耽搁不得,他点点头,便带着陆旭在沈清对面的位置坐下来。 沈清等了一会儿,才看见陆泾走下来。 或许是做了一番心理建设,这时候的陆泾看上去,平静许多,几乎和往日一样,叫人瞧不出破绽。 只是看到沈清时,他略有一顿,似乎还有些犹疑,但下一秒他还是走过去,在沈清身边的空位坐下来。 “喝点粥。”沈清泰然自若,待他坐下来,便给他盛了一碗粥,放在他面前。 陆泾感觉到她的态度和往日没什么两样,应该是不计较他偷看的事情,他心里松了一口气,莫名地竟然还有些小窃喜。 他抿了一下唇角,朝沈清点点头,便乖乖地喝着沈清给他盛的粥。 只是一碗清粥,但陆泾莫名觉得,这粥很好喝,香甜可口。 第119章 沈清坐在一旁,自顾自地吃着自己的饭,并没有察觉陆泾心里的小九九。 他们在楼下坐了好一会儿,几乎都快用完饭,也没见叶修炎下来,沈清拿着帕子,擦擦嘴角,问道:“怎么没见叶公子?还没起吗?” “好像叶公子一大早就出去了吧。”苏大夫的房间,挨着叶修炎的,隔壁有什么动静,他都能够听见。 再加上他睡眠浅,隔壁早早出门的动静,他也听得分明。 “这么一大早,出去做什么?”沈清有点意外。 她起来得已经很早了,却没碰上叶修炎,可想而知,只怕天还未亮,叶修炎便离开了客栈。 她听叶修炎说过,他们这一行来,是为帮叶修文找神医治病。 现下叶修文情况稳定,应当不需要找什么神医。 叶修炎这么一大早出门,能去做什么? 沈清很清楚,叶修文如今状态稳定,用着她开的药,便不会再有什么差池。 总不会是叶修文出了什么差错。 就算是叶修文有什么事,叶修炎第一反应也应该是来找她,而不是出客栈才对。 沈清直觉,叶修炎这次来曲阳城,恐怕没他说的那么简单。 “不知道。”苏大夫不知道沈清已经想到那么远,他回答道:“大概天还没亮的时候,我就听见隔壁有动静,好像是叶公子带着侍卫出门去了。方才下楼时,我还碰见了叶公子身边一个侍卫,他好像是留下来照看叶二公子的,但叶公子和另外一个侍卫,却是不见了。可能是有什么要事去处理吧。” 苏大夫倒是没多想。 他也想不了沈清那么多。 沈清闻言,嗯了一声,便没再问。 她出手相助,是看在叶修文占了点机缘的份上,算是同门,帮到这一步,已经算是她仁至义尽。 叶家的私事,她便不想过多询问,也不想过多知晓。 沈清将帕子收起来,看了一眼桌上的其他人,“都吃好了吗?要是吃好了,咱们就得抓紧去义庄了,杭家人估计已经在路上了。” 陆泾闻言,将碗筷往前推了一些,点点头,表示他已经完事。 苏大夫和陆旭早就停下来了。 一行人准备妥当,沈清将陆旭托付给谈列代为照顾,随后带着准备好的香烛,同陆泾和苏大夫,一道赶往义庄。 大概离开客栈没多久,他们便在街上,听到关于杭家的消息。 杭大人此番确实声势浩大,一早天还未亮,便有消息传出来,杭大人那丢失多年的女儿找到了,可惜只是找到了一具尸骨,如今杭大人正准备将女儿尸骨接回来好生安葬。 还有消息说,杭大人昨日连夜请人帮忙打造了一口上好的棺椁,昨日傍晚,还从城郊的寺里,请来了一些高僧,帮忙迎接棺椁,说是要引女儿魂魄归来。 这动静太大了,加上杭大人是曲阳府的知府,这消息便早已甚嚣尘上,传遍整个曲阳城。 杭大人甚至沿着要接回阿葵尸骨的道路,去拜访路径上的人家,请他们帮忙设一下路祭。 城里议论纷纷,但那些人家还是纷纷帮忙,沿途都设了路祭,挂着白幡、火盆和纸钱。 沈清等人走过去的时候,都能够看见。 可见杭大人这次接回阿葵尸骨,都是按照风光大葬的标准来的。 一路走过来,他们也听见不少人在说,杭大人家太闹腾。 有人说,那是早死在外面的女儿,听说年纪还不大,草草葬了就是,这样太过兴师动众。 也有人说,听说杭大人那女儿死了多年,现下找回来的尸骨,还不知道是不是呢,搞得这么隆重,兴许便宜了别人家。 但更多的是表示理解,无论如何,那都是杭大人的骨肉血亲,是他的女儿,作为人父,舍不得自己的女儿,想要女儿在地下能够过得好一些,这都无可厚非,旁人乱嚼什么舌根子。 沈清一路走过去,听着众生百态,没多大反应,带着油纸伞,神色淡淡地走入义庄。 陆泾和苏大夫一直跟在她身侧。 他们赶到义庄前,便听到外头路上有唢呐的声响,远远的,应该是杭家方向,听着像是杭家已经出发来接尸骨了。 沈清先同义庄的看守人说了一声,从他那里借来一张长案,拿出准备好的香烛,摆放在上面,简单地做了个香案。 随后,她将油纸伞放在香案上,再插上香,在香案前念上几句往生咒,安定阿葵的魂魄。 第一百零二章 接你回家了 沈清做完这些,外头的唢呐声便越来越近,听着很快便会进来。 陆泾和苏大夫都下意识地看向沈清。 沈清还在不慌不忙地,她从随身带来的一个包裹里,取出来一块牌位,放在香案之上。 “这是阿葵的牌位?”苏大夫眯着眼看了一下,牌位上却没有姓名,他不明所以地问起来。 沈清解释道:“无名塚无名鬼,我只是准备了一块木牌,待她真的回家后,再让杭大人为她准备她的牌位,才算是真的回家,我这不能乱写。” 苏大夫闻言,朝牌位欠了欠身,没敢再随便乱问。 沈清将牌位放好后,唢呐声已经到达义庄门外。 沈清便朝看守义庄的人看过去。 看守义庄的是一位年过六旬的老者,沈清早就同他说过,今日需要他的帮忙。 第120章 老者穿了一身白,对沈清点点头,便蹒跚着走出去,打开义庄那沉甸甸的大门。 外面铺天盖地而来的往生咒,传入义庄之中。 杭大人和杭夫人都穿了一身白,杭夫人更是素面朝天,头上簪着一朵白花,再无其他装饰。 两个人相携地站在门口,杭夫人早就红了眼,要不是杭大人扶着,她几乎站不住。 门开的那一瞬间,杭大人便喊了一声。 “阿葵,爹娘来接你回家了。” 左右和后面,都有不少跟过来的百姓,听到杭大人带着哭腔的这一句,不少人心里都是酸酸的。 “杭大人请进。”沈清站在门内,朝杭大人和杭夫人做了个请的姿势。 杭大人扶着杭夫人,有些踉跄地走进来。 两个人一眼便看到摆放在厅堂正中的香案,和上面的牌位,以及后面那一口简单的棺椁。 “我的阿葵啊!”杭夫人再也忍不住,哭得肝肠寸断。 杭大人扶着她,忍了忍,眼睛通红。 沈清拿出来准备好的香,递给杭大人和杭夫人,“两位也上一炷香吧,我这送两位接,上香后便算是成了。” 杭大人低低地应了一声,颤抖着接过香,分来一部分,递给杭夫人。 两个人难掩痛苦地在无名牌位前,上了香。 沈清站在旁边,神色淡淡地报出来阿葵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卒年月。 说完后,她便道:“今天阿葵便随父母回家了。” “回家了,我们回家了……”杭大人哽咽着,从沈清手里接过油纸伞,递给杭夫人,随后他拿起那无名牌位。 沈清嘱咐道:“我带来的是无名鬼无名魂,回去的时候,大人记着要一路念阿葵的名字,回去之后,再重做牌位,阿葵就算是真的回家了。” 杭大人连连点头,朝沈清深深地作揖道:“多谢娘子,名盛都省得的。” 他抱着牌位,回头拉住杭夫人的手,用力地握了握才松开来。 杭夫人将油纸伞,递给身边的丫环,从丫环手里,拿过一身早就准备好的衣裳,要给阿葵换上。 沈清便让人帮忙,打开了棺椁。 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真正看到阿葵尸骨的时候,杭夫人还是险些哭晕了过去。 这个时候,她若是昏厥,便是不吉利了。 沈清便偷偷在她手里塞了一张平心静气符,提着她的气血。 杭夫人一边啜泣着,一边浑身颤抖着,给尸骨换上了衣裳,她哽咽着道:“我的阿葵,是娘没照顾好你,这是娘亲手给你做的衣裳,我们阿葵永远是最漂亮的小姑娘。” 杭大人别开头,喉咙颤动不停。 夫妻俩竭尽全力忍着难过的情绪,为尸骨换好衣裳后,便重新合上了棺椁。 两个人提着一口气,互相搀扶着,朝外走去。 杭大人一边走,一边还在喊:“爹娘带阿葵回家了。” 杭大夫人带着人一直站在外头,见状,便让早就候在一旁的抬棺人,将阿葵的棺椁抬起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来,左右的人自行避让。 杭大人和杭夫人走在前面,哭喊声不断传来。 沈清站在那,看到他们走出去,却没有动作。 “娘子,我们不一同去吗?”苏大夫看到她不为所动,小声地问道。 沈清微微摇头,“不了,有人接,我就不送了,更何况杭大人也请了高僧扶棺,我要是跟着去,反而有所冲撞,回头阿葵的魂魄若跟着我回来,就更不妥了。” 苏大夫不懂这些,听得沈清这么说,便不敢再乱说话。 “那我们现在回去吗?”陆泾站在沈清身侧,觑着沈清的神色,问道。 沈清点点头,“回去吧,明日正午过后,我们再去杭家,帮忙准备一些出殡的事宜。” 陆泾和苏大夫便没再说什么,跟随沈清一道,谢过看守人的帮助,又结了工钱后,便一道离开义庄。 陆泾始终跟在沈清身侧,他有些意外地觑着沈清。 今天的沈清,委实是有些太冷静了,好像没有任何感情一样。 方才不少路人,看到杭家人的所作所为,都有些难过。 沈清作为送阿葵回来的人,却没有多大反应。 陆泾记得,沈清以往对阿葵也是挺好的,否则不可能专程送阿葵回来。 怎么今日却那么冷淡。 “沈清……”陆泾走在沈清身边,忍不住小声地试探道:“阿葵的事儿……你别难过。” “我不难过。”沈清闻言,淡淡一笑,“人总有分别,更何况人鬼殊途,现在回家,来日再入土为安,已经算是她如今最好的归宿,她既得了最好的归宿,我有什么好难过的?” 沈清是真的不难过,如她所言,她已经尽力让阿葵得到如今能够得到的,最好的归宿,有什么可难过的? 再者说,玄门中人做的就是了却他们心中执念,送走亡魂,让亡魂得以安息。 他们经历过太多‘迎来送往’,看过各种各样的人生百态,确实没什么难过的。 若是遇上这样的事,就要难过的掉几滴眼泪,伤心良久,他们迟早得‘伤心’死,那干脆别干这行了。 陆泾听得懵懵懂懂。 这时候他还不知道,这是他第一次见证到沈清的‘冷酷 ’。 第121章 正如沈清从前就和他说过的一样,她向来羡慕旁人有正常的感情。 第一百零三章 平地一声雷 回到客栈后,沈清花了一点小钱,请小二帮忙,带句话去杭大人府上,就说他们明日正午过后登门,杭大人不必再来请她。 今日他们最好不要再见面。 杭大人那边回到府上之后,才发觉沈清没有跟过来,原本确实打算派人去将沈清请过来的。 便赶上小二来传话。 他吩咐的话,便停在嘴边,谢了小二哥一吊钱后,杭大人便没再去找沈清。 后来他也琢磨出问题在哪儿。 可能是他请了高僧的缘故。 虽说总有人说,佛道本一家,但两家处事方式还是不太一样的。 没多久之后,杭大人还听人说过,一事不烦二主这种说法。 他才渐渐回过味儿来,自己办错了事。 本来有沈清在即可,但他想将这件事办得风光,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家阿葵回来了,吩咐手下人办事的时候,便请了高僧来诵经超度,他原本想着这不是什么大事。 眼下才知晓,自己一时糊涂,办错了事。 他之前是真的不知晓这些规矩,知晓之后,便有些着急。 可是,眼下僧人已经来了,他总不好将其赶走。 沈清没来,恐怕就是为了这事儿。 她主动避让,没撞上僧人,极大化解了两方人等对峙的尴尬,也算是化解了杭大人的错处。 杭大人心中领情,更加觉得愧疚,便吩咐他的管家,亲自跑一趟云来客栈,送一些厚礼过去,权当是他们谢过沈清为阿葵着想,替阿葵做的这一切。 沈清收到礼物时,就知道,杭大人应该看出了问题所在,这是谢礼,也是赔罪礼。 这么点事,沈清倒是不计较,没去杭家,只是怕和那些僧人正面对上,两方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都尴尬。 再者说,有旁人为阿葵引魂安定,她便不好作为局外人在旁边跟着。 阿葵对她太过依赖,她若在旁边,便是一个不稳定因素。 或许阿葵自己都没注意,便跟着她回来了,那就真的不好了。 综合考虑,她这才没去杭家。 是以,这赔罪礼很是没必要。 只不过杭家人都送来了,沈清不好再让他们原装带回去,便还是留了下来。 待杭家人一走,沈清便打开来看,是两个不大不小的小箱子。 其中一箱,打开一看,竟然是一箱上好的文房四宝。 宣纸,湖笔,徽墨,端砚—— 都是市面上一等一的好东西。 看成色和做工,全是顶尖的。 沈清立即明白过来,杭大人恐怕是怕她将礼物送回去,便‘看人下菜碟’,专门送了一套文房四宝,这显然是给陆泾的。 他如今正需要这些东西,杭大人是掐着‘要害’送来的。 这样便不怕沈清拒绝了。 沈清觉得有些好笑,这一套文房四宝加在一起,价值不低。 杭大人也算是大出血了。 “看来杭大人对你挺好的。”沈清朝旁边的陆泾看过去,打趣道。 陆泾也看到了这一套文房四宝,微微怔住一瞬,很快便和沈清想到一处去了。 他有些尴尬地道:“杭大人……不必这样的……” “倒也没什么,旁的都算了,这紫毫笔和蟾宫折桂纹样的端砚,是真的难得。”沈清摸了摸,她便挺喜欢的,更遑论陆泾。 本来她就没打算将礼物再送回去,如今这么一看,更是不必。 沈清直接将这一箱子,推给了陆泾,“既然送来了,就收着吧,都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拿着这么一套好东西,我相信陆泾你来日肯定能够考个好功名,你可得加油。” 听她揶揄,陆泾心里想的却是,这是沈清给他的…… 陆泾耳根有些热,他将箱子接过来,郑重地一点头,“你放心,我,我一定考个好功名,将来做个大官、好官,不让你失望。” 沈清没听出来这话里的猫腻,笑了下,“行,那我就等着陆大人走马上任了。” 她冲陆泾一扬眉,转而去开另外一个箱子。 陆泾看着沈清的侧脸,抱着怀里的箱子,心里提着一口气,心道他一定要好好读书,做个大官好官,绝对不能让沈清失望。 另外一个箱子里,是一套羊脂玉的头面,簪钗步摇花钿等等,应有尽有,还有一条镶白玉玛瑙的项圈。 另外还附带了三块还未雕刻加工过的,掌心大小的玉石原料。 看做工和用料,定然一样价值不菲。 沈清从里面挑出来一块玉石原料,笑道:“杭大人这送礼,真是太会挑了。” 为防止她拒绝,特意送了一套文房四宝,让她出于为陆泾考虑,没法子拒绝。 又为感谢她,而送了一套姑娘家都爱的头面首饰,不可谓不用心。 而且,杭大人大约是看出来,她不太喜欢金银之类的,没有送纯金纯银的东西,送的全是上好的玉料。 当真是用心到极致了。 “也是难为杭大人了。”沈清淡笑一声,将玉石原料放回去,再将匣子封起来。 陆泾在旁边看着,那里面的玉石料子都是顶好的,但见沈清将匣子封起来,他茫然地问道:“那你……是不喜欢吗?” 第122章 “好东西当然人人喜欢,这玉石料子都是极好的,留着也行,以后养成灵器,也不错。”沈清将匣子放起来,并没有想要将这礼物还回去的意思。 若是旁的东西倒也算了,这是上好的玉石料子,她就有些舍不得了。 玉石有灵,做灵器最适合。 再加上这些玉石料子品质绝佳,放在外面的市面上,也是难得一见,能将其搜罗来的,必定非富即贵,一般人可买不到。 杭大人此番算是送礼物,送到沈清的心坎上了。 见她是喜欢的,陆泾眨了眨眼,“你喜欢就好。” 沈清笑了笑,回头去看陆泾,便道:“我听苏大夫说,曲阳城过段时间会办一个诗会,横竖我们要在这里待上几日才能回去,若是你愿意的话,我们不妨多留几日,在这参加完诗会再走?” 陆泾有听杭大人说过诗会的事,就是昨天,但当时杭大人只是一句带过,便被陆泾丢出来的‘平地一声雷’炸了过去。 听得沈清再次提起,陆泾略有些心动。 第一百零四章 你想留下来 陆泾是真的爱诗书,也有天赋,以往没有生病的时候,他便经常参加附近的大小诗会。 正如杭大人所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有些事得出去看了才知道,书上学来终觉浅。 他确实有心,想要留下来,看看曲阳城里的诗会是怎样的光景。 但他没有私自作主。 “你想留下来吗?”陆泾觑着沈清的神色,唯恐她不乐意,“若是你有事的话,我们就先回去,我不是非要参加这诗会的。” 沈清淡笑,“哪来这么多担心?我既然同你说了,就证明我愿意陪你留下来,你想留下来,就留下来,等参加完诗会咱们再回去就是。” “真的吗?”陆泾眼睛一亮,眼底涌出雀跃之色。 听到沈清说,愿意陪他留下来,他别提多高兴了。 沈清只以为他是为了能够参加诗会而高兴,忍不住笑,“当然,你想留就留。” 陆泾便高兴地点头,那就留下来。 他从未见过曲阳城里的诗会,当然想要看看。 沈清见他那高兴又克制的模样,被逗笑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觉得这几天里的陆泾,太过小心翼翼,好像生怕说什么做什么,让她不开心似的。 “陆泾。”思及此,沈清看向陆泾,笑意淡了淡,偏有些认真,“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必在乎别人的感受,只要不伤天害理,不伤害他人的情况下,你想做什么,我相信我和你娘都会支持你的,别担心,也别紧张。” 陆泾高兴之色也沉下来,他望着沈清,心道,他可以不在乎别人的感受,但不能不在乎沈清的。 但沈清后半句,又让他开心起来。 “我知道。”他轻轻地说着。 沈清便没再说什么,让他将文房四宝收起来,等会儿下楼去吃饭。 语毕,她便出去忙了。 叶修文晚间吃药的时间到了,她正好过去看看。 陆泾望着沈清的背影,又看向怀里放着文房四宝的匣子,神色慢慢平静下来,原本清澈的眼睛也变得坚定有力起来。 他发觉,沈清就像是一双手,一直带着他往前走。 但他要更努力,他也想成为带着沈清往前走的那双手。 陆泾心里同样清楚,他现在和沈清的差距太大,无论是能力还是心胸气魄。 他需要更加更加努力,才能慢慢地赶上沈清。 …… 沈清从房间出来,便径直来到叶修文的房间。 并未关门,沈清走进来的同时,咳了一声,出了点动静,让里面的人知晓。 叶修文正坐在床上喝药,听得动静,抬起头,便看见沈清,他眉眼弯了弯,柔和地道:“沈娘子来了?娘子每次来得都巧,正是我吃药的时候,怠慢了。” “猜到叶二少爷在吃药,我便掐着点过来的,不妨事。”沈清走过来,声音温和又淡淡的,“身体怎么样了?” 叶修文将剩下的汤药一口气喝完,让谈寻将药碗接过去后才道:“还好,其他的倒是没觉察出来,只是觉着身上轻松不少。” “我给二少爷把把脉吧。”沈清伸出手来。 叶修文并没有拒绝,想也未想,便拉起袖子,将手腕放在了床边。 沈清探了探他的脉息,叶修文的脉搏如今愈发平稳,能够感觉到气脉虚弱,但比之前确实好了不少。 “看来这药是有效的,二少爷继续服用吧,再将养一阵子,不要着急赶路的话,二少爷的身体便可启程回京了。”沈清收回手,道。 叶修文整理着衣袖,温吞地道:“这还要多谢沈娘子。” “不必,举手之劳。若是二少爷要回京的话,再过个十来天左右,回去的路上,慢慢来,便无大碍。”沈清淡淡一笑,心中明白,叶修炎如今势必是着急回京的,但叶修文身体在这摆着,叶修炎自然不敢冒险,只能按捺下来,耐心等候。 “多谢娘子。”叶修文又道了一声谢。 沈清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四周,没瞧见叶修炎和谈列。 她便朝叶修文问道:“二少爷,怎么没瞧见世子?听苏大夫说,世子一大早便离开了客栈,如今还没回来吗?” “没呢。”叶修文声音很是温柔,带着刚吃过药的微哑,“大哥说,有些事需要出去处理,我也不知晓是什么事,不过我大哥离开时,我看他神色并没有什么问题,应该无事,想必只是有事耽搁了,过一会儿应该就回来了。” 第123章 “那我就不多留了,二少爷刚喝过药,休息会儿吧。” 沈清对叶修炎的去向,并没有多么好奇,只是瞧见叶修炎还未回来,随口一问。 她没有什么心思,打听崇文侯府的事儿。 话音落,沈清便站起身来,朝叶修文微微一颔首,便转身走出去。 待她走后,叶修文面上的笑意淡了许多,有些焦灼地皱起眉,低声地问:“谈寻,你说大哥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不会的。”谈寻走过来,替叶修文掖好被子,“二少爷莫要自己吓唬自己,世子和谈列大哥都是练家子,武艺高得很,一般人可打不过他们,且说如今到了曲阳城里,知府眼皮子底下,就算那些人有什么心思,也没动手的机会,安少爷只管安心养病才是。” 叶修文知道,自己这病秧子身体,是有些拖累叶修炎了。 他过多询问,也只会让其他人觉得慌乱,还觉得他矫情。 是以,叶修文只得压下心里的担忧,在谈寻的帮助下重新躺下来休息。 刚吃过药,他确实是有些犯困,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同一时间里。 叶修炎的日子,却不那么好过了。 虽然是两兄弟,叶修炎现在却没时间休息。 他这次来曲阳城,除却给叶修文找名医治疗沉疴痼疾之外,还是来寻一位‘故人’。 当今圣上膝下长成的皇子中,有能力争夺皇位的,共有四人。 大皇子赵王,二皇子燕王,是皇后嫡出。 尤其是赵王,乃是长子,又已经成家,还剩下了圣上的长孙,风头无两,但他性子太过暴戾,崇文侯府并不喜欢暴戾乖张的赵王。 相比之下,崇文侯府自然更愿意支持自己的女婿——三皇子齐王。 第一百零五章 顺宁府知府 齐王为人温和爽快,施惠上下,对身边的人都很好,在朝堂上也是不屈不阿,正直纯良,被外间称为贤王,又和叶修炎的长姐叶如心夫妻恩爱,举案齐眉。 自然而然,崇文侯府便站在齐王这边。 但前些天,齐王遭到圣上斥责,原因是,齐王手里过了一桩人命官司。 太傅的亲眷——鸿胪寺胥吏徐大人,控告赵王酒后强占其女,伤天害理,最后还逼死了太傅的外甥女。 这位太傅早些年便辞官,乞骸骨归乡,回到了故土,只剩下远亲徐大人一门在朝堂上战战兢兢。 徐大人为人谦和低调,在官场上几乎没什么存在感,这样的人,在其他人眼里,便是名副其实的软柿子,仿佛谁都可以随便踩一脚捏一下。 赵王逼死他的女儿后,他投告无门,一个小小胥吏,也无缘得见天颜,辗转之下,投到了齐王门下。 这件事当时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齐王和赵王并非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齐王乃是贵妃所生,便有人说,是齐王蓄意陷害赵王。 也有人说,齐王是贤王,只是看不惯赵王举止,拔刀相助。 但,就在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等着看好戏,看皇上怎么处理这件事的时候,徐大人一家自杀了。 在徐大人一家自杀前一夜,听闻他遣散了所有家奴,第二天一早,便被发现,他们一家三口全部死于家中,且是死于中毒。 现场没有挣扎和打斗的痕迹,而毒素是混在了晚饭之中,一家人吃完饭后,便躺在房间里,等待死亡,全程没有挣扎过的迹象。 再加上,徐大人前一夜曾经遣散过所有家奴,所有人便认为,徐大人一家是自杀。 又因为徐大人死前,没有留下任何遗言留书,也并未再控告赵王,便有人认为,是齐王胁迫徐大人一家诬告赵王。 这件事本就证据不足,徐大人一家又死得不明不白,整件事都透着诡异。 可事已如此,齐王控告赵王一事,便不成立了。 赵王趁机反咬一口,指出齐王是为了府中一位门客,才会诬告他。 那时候朝堂众人才知晓,齐王府上有一位门客,私下里为齐王招兵买马、结党营私,赵王得知此事后,顾念兄弟情,并未在朝堂上揭发齐王,而是私下里去劝说齐王。 谁料,齐王非但不听劝阻,反而在朝堂上诬告他。 赵王自称,寒心至极,才说出此事,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齐王一张嘴说不清楚,恰好那位门客也死了。 怎么就死得这么巧? 这事儿便瞬间在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 但还是证据不足。 圣上便斥责齐王管教不善,让齐王回府闭门思过一月,期间不得再踏入朝堂。 这显然是要将齐王逐出朝堂。 崇文侯府与齐王是姻亲,自然着急,为这事儿,叶如心回了娘家好几次。 崇文侯也私下里见过齐王,齐王哑巴吃黄连,百口莫辩,只说让他们来曲阳府寻找徐太傅。 原来,当日徐大人遣散老奴时,曾经偷偷给齐王递过消息,言明他若死于意外,便请齐王去寻徐太傅。 指控赵王的证据,都在徐太傅手中。 奈何当日朝堂上局势一再反转,齐王来不及派人前往曲阳府,便被押在府内闭门思过。 现如今,他自己出不来,他的人也出不来,只能恳请崇文侯府帮忙。 第124章 是以,叶修炎这次出来,也是为了替齐王拿回在徐太傅手中的证据。 可是,叶修炎一早来拜访徐太傅时,却一直被拒之门外,吃了一天的闭门羹。 徐府上的人,先说徐太傅身体不适,不宜见客,又说徐太傅出门去了,还未归来。 叶修炎再迟钝也看得出来,徐家这是有意躲着他,不肯相见。 谈列陪同叶修炎在徐家外等了一天,瞧着徐家大门,依旧门户紧闭,丝毫没有打开的痕迹,谈列忍不住皱眉,低声道:“世子,徐家摆明了不肯相见,徐大人临终前的话只怕未必可信,我们还要在这等吗?” “再等等。”叶修炎心下也有些紧绷,但已经到了这步,他必须得等下去,“今日徐太傅不肯见我,明日我便再来,终有一日,他会见我。” 叶修炎话音未落,面前紧闭的沉重大门,忽然被打开来。 一位两鬓花白的老者走出来,朝叶修炎躬身行礼道:“我们家老爷想见见世子爷,世子爷里面请。” 叶修炎眼睛一亮,朝老者道了一声多谢,便带着谈列,大步流星地走进去。 …… 沈清等人在客栈里吃完晚饭的时候,叶修炎还未回来,他们都没再询问,吃过晚饭后,一行人便各自回房休息,没有人知道叶修炎那边都发生了什么。 沈清只知道,第二天上午见到叶修炎时,他身边的谈列却不见了。 沈清心里诧异,但见叶修炎眉眼里藏着一抹喜色,也猜得出来,谈列应当是被叶修炎派去做什么事了。 与她无关,她便没有过多询问。 几个人便在桌前坐下来,一道用早饭。 最后还是叶修炎先开了口,“沈娘子,最迟明天,我便会先回京城,不知可否将我弟弟托付给您,请您代为照顾几日?过几日,待他身体好些,我便会立即派人来接他,不会让娘子劳心许久!”他连连保证。 “叶世子是有事要去处理?”沈清了然地问道。 “是,很重要的事情,我须得亲自走一趟。”叶修炎已经派出谈列先行回京城,但谈列身上没什么东西,他只是让谈列配合调虎离山。 今晚或是明天一早,他则会亲自偷偷离开曲阳城,赶回京城。 沈清对叶修炎的事情不太关心,只问:“那世子爷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我……可能来不及赶回来。”叶修炎已经思虑过了,他说:“距离此间大约三百里外的顺宁府知府,乃是我家表亲,过几日他刚好要回京述职,我已经修书一封,让他绕路曲阳城,带修文一同回京。” 来往回京,快马加鞭也得七八日。 更别说,叶修炎此次回去还有事情要处理,无暇分身,只得将叶修文托付给旁人。 第一百零六章 治治她的毛病 若不是时间紧,叶修文身体还未恢复多少,叶修炎自然不愿意将叶修文留下。 眼下也是没办法的事。 幸而,顺宁府的知府,乃是他家表亲,两家关系一向不错,表叔为人也信得过。 将叶修文托付给他,叶修炎没什么不放心的。 听他都已经安排妥当,沈清便道:“那没什么,我们正好也要在曲阳城里多逗留几日,参加曲阳诗会,便正好替世子照顾二少爷几日。” 顺带手的事情,沈清便没推托,也不需要推托。 叶修炎再三表示感谢,没承想沈清正好也要在曲阳城里呆上几日。 他便没再过多逗留,晚些时候,他便趁着夜色,悄悄地离开了曲阳城。 临走之前,叶修炎将谈寻留下来照顾叶修文,又让谈寻送了一个荷包去沈清的房间。 沈清都有些迷惑了,要是她没记错的话,古代是不是男女之间定情才会送荷包? “你们家世子,这是……什么意思?”陆泾脸色刷的冷下来,第一次声音都冷了下来。 谈寻这时候才知道他们误会了,连忙解释:“陆公子误会了,这里面是我家世子给娘子照顾我家少爷的钱,还有给沈娘子救命之恩的谢礼,没有旁的意思。” 他们这次出门是轻装上阵,除了带上足够的钱外,便没带其他东西。 叶修炎也没时间去细细挑选购买礼物,便留下了一荷包的钱,里面全是银票。 沈清翻了一下,大概有三百两左右。 这可以说是一笔巨款。 沈清掂量着那个荷包,打趣道:“叶世子太大方了。” “这都是应该的。”谈寻笑呵呵地道:“娘子救了我们家世子和少爷,多少都是娘子该得的。” “我说过,那些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不需要如此。”沈清将荷包递了过去,并没有想要叶修炎这样的回礼。 如她所言,她去救叶修文,只是看在叶修文与她‘系出同门’的份上,并没有其他干系,也并不是想要索取崇文侯府这不菲的报酬。 “不不不,娘子千万要收下,这是世子爷的吩咐,娘子就不要为难我们这种下人了。” 谈寻连忙将荷包推回来,唯恐沈清再次将荷包还回来,他说完便转身拔腿就跑。 那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背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他似的。 沈清失笑地摇了摇头,但谈寻就这么走了,荷包也没办法再还回去。 得。 这点钱,对他们来说是一笔巨款,但对崇文侯府来说,或许并不值一提。 第125章 沈清想了下,便将荷包留下来了。 叶修炎一走,叶修文便被托付给沈清照顾。 收下荷包后,沈清琢磨着应该是叶修文吃药的时间了,便去看了看叶修文。 谈寻站在床边,还以为沈清是来还荷包的,看到她,便要跑。 沈清笑道:“别跑了,不是来找你的,我只是来看看你家二少爷的病况。” 谈寻闻言,才停下来,呵呵地干笑着,尴尬地看着沈清和叶修文。 叶修文也听谈寻说过,大概发生了什么事,笑着道:“谈寻就这样的性子,娘子万勿见怪。” “二少爷客气了。”沈清走到床边,请叶修文伸出手来。 叶修文脾气比叶修炎温和得多,也十分配合。 沈清经常来给他看诊探脉,他也都习惯了。 这一晚,沈清先探过叶修文的脉息,确定他现在状态愈发平稳,正平和地好转,便没再久留。 从叶修文这边回去的时候,沈清便看见陆泾还在屋里看书。 现在已经晚上了,沈清猜测应该是晚上八九点钟的样子,屋里点着不少烛火,但火光依旧昏黄黯淡,并不适合看书。 “这个点了,就别看了,小心伤眼。”沈清走过去,将陆泾手里的书抽出来,放在桌上,“快些休息吧。” “我只是看了一会儿。”陆泾有些无奈,小声地辩解着。 他既然打算参加曲阳城的诗会了,自然需要多多看书,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啊。 这书,还是下午时,他出去买回来的,是当世大儒的诗集。 陆泾正看得津津有味呢,就被沈清合上了。 沈清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就算要看书,也不急在这一时,今天太晚了,等明日白天时,你再慢慢地看,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感觉自己好像被哄了似的,陆泾面上的神色有些不自然,“我……”他低沉地说了一句:“你不用这么哄我,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就是想着曲阳城诗会快到了,我多看会书会好一些。” “没哄你,你都多大了,我还哄你?”沈清弯唇一笑,“行了,早些睡吧,这距离曲阳城诗会不是还有几天吗?慢慢来,不着急,你聪明,肯定来得及。” 陆泾也知道时间不早了,更不想耽搁沈清休息的时间,便没再坚持。 洗漱完毕后,他回来,看见沈清已经坐在了床边,不由一愣。 沈清见他回来,倒是无比自然地道:“还是跟昨天一样,你睡里面。” 陆泾心里猛地跳了两下,今早偷看被抓包的记忆,迅速回到他的脑海里。 他原本以为,经过早上的事情,沈清今晚肯定会睡软榻,没料到沈清竟然……不在乎这些吗? 还是说,她也认定他们是夫妻关系,所以不在意? 陆泾想着早起,沈清几乎躺在他臂弯里的画面,便有些耳热。 “怎么还站在那?”沈清见他半天没动静,还愣在那,不由失笑,“被点穴了?” 陆泾迅速回过神来,耳朵都红了,“没。” 他说着,便跑回床边,在沈清再次开口前,便迅速在床内侧躺下来,呼吸都快忘了。 他规规矩矩地躺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喘,朝沈清看了一眼,迅速转过头,小声道:“我,我睡了。” “嗯,睡吧。”沈清应了一声,起身吹灭蜡烛,便也回到了床上。 她今天之所以没回去睡软榻,是想着,不能这么做。 早上的尴尬刚过,她这时候坚持回去睡软榻,陆泾只会更加尴尬。 再说,只是同在一张床。 沈清又不是没这样和其他人睡过,有什么大不了的? 另外…… 她也想治一治自己的毛病。 第一百零七章 不必担心我 沈清怎么都没想过,自己和陆泾躺在一张床上时,会觉得那么尴尬,那么羞耻,心跳得那么厉害。 她觉得,自己这肯定是病了。 想要对付这毛病的办法,就是以毒攻毒。 这样睡习惯了,也许就好了 但真正躺下来之后,沈清却发现,……特么的压根习惯不了。 一片黑暗之中,她和陆泾并肩躺在一起。 视觉失去的情况下,听觉愈发明显,两个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黑暗里都十分清晰。 一开始,两个人心猿意马的心跳和呼吸声都是‘各自为政’的,后来便搅和在一起,再后来便逐渐成了一个频率,好像融为一体似的。 听着对方和自己一致的心跳声和呼吸声,甚至能够感觉到,那个人就躺在自己身边。 这种感觉……简直太熬人了。 沈清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有点乱,不太正常。 她有心打破这样的局面,清了清嗓子,问了一句,“陆泾,你睡着了吗?” “……没。”黑暗之中,陆泾的声音稍稍有些低哑。 沈清犹豫道:“是不是我在这,你睡不习惯?要不,我还是睡软榻得了。” “不用!”沈清话音未落,陆泾便想也不想地拒绝。 这两个字一出口,他便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激。 陆泾尴尬不已,“我,我是说,这么晚了,都躺下来了,就别折腾了,就这么睡吧,不碍事的。” 听他一连串地找补,沈清怕他更加尴尬,便没再坚持,只道:“那你就赶紧睡吧。” 第126章 陆泾小小地嗯了一声。 沈清暗自长出一口气,两个人因为说话而打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不久之后,又逐渐归于一个频率。 这感觉很神奇。 沈清压了一下唇角,在最初的紧张过后,心跳慢慢恢复正常。 另一边,陆泾听着两个人纠缠在一起的呼吸声,掌心出了一层汗,他偷偷地在被窝里动了一下,在身上擦了擦掌心的汗,心想,自己真是太无能了。 只是这样,有什么好紧张的。 陆泾心里唾弃着自己,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但他躺在那依旧不敢乱动,整个人如同一块钢板似的,笔直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尽量减少着自己的存在感。 这一晚,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第二天,等到他醒来时,身旁早就空了下来。 陆泾偷偷摸了一下旁边的床铺,都已经没有温度,可以看出来,沈清已经起来很久了。 陆泾连忙起身下床,在屋里找了一圈,却发现沈清不在屋里。 他有些愕然。 心想,是不是他昨晚睡着后,做了什么不好的举动,把沈清吓跑了? 陆泾莫名有些慌,作势便要出去找一找沈清。 他慌里慌张地打开门,正要往外冲,却见沈清端着两个人的早饭,正好要走进来。 他太紧张了,动作也快,险些和沈清撞个正着。 幸而沈清反应速度快,见他往外跑,她迅速往旁边退了半步。 同一时间,腾出来一只手,一把抓住了陆泾的胳膊,诧异地道:“这么一大早,你这么慌里慌张地要干什么去?” “我……”陆泾有些慌乱地看她,眼里的情绪太饱满,几乎要溢出来。 他就这么看着沈清,过了好一会儿,才深吸了一口气,“没什么,我就是以为你走了。” 看到他眼里那样饱满的情绪,沈清不由一愣,心里有一丝说不清楚的感觉。 但她很快把那感觉压了下去。 “我走了?” 沈清松开手,面上轻松地一笑,“这么一大早,我能去哪儿?我就是去拿了些早饭回来,今天早上在屋里吃饭。” 她说着,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又说:“我还以为你这么一大早慌里慌张要做什么,就因为以为我走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 陆泾沉默地跟在沈清身后,也觉得自己太紧张太荒唐了,没好意思出声。 沈清将早饭放在桌上,回头看着他那局促的,不好意思的模样,“没事,别担心,我不会走的,先过来吃饭吧。” 陆泾微微点头,在桌边坐下来,还是有些放不开。 沈清看着他,眼前回想起,陆泾刚才在门口看她时的模样,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太饱满了。 饶是在感情方面迟钝如沈清,都觉察出些许不对劲来。 她朝陆泾看过去,陆泾却低着头,吃起早饭,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沈清的错觉。 沈清蹙了蹙眉,一时间也没有说什么。 她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坐下来同陆泾一块吃饭。 陆泾一直低着头,看也没看过沈清。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见他狼吞虎咽地,沈清打趣地一笑。 陆泾险些呛着,他慌乱地抬起头来,看着沈清,“我,我饿了,就这样……” “知道,只是让你慢点吃。”沈清温声道。 陆泾嗯了一声,动作比刚才慢了许多,人也逐渐平复下来。 沈清没再提起刚才的事儿,太尴尬了,她便说起来一些旁的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 “今天醒得早,我就去看了一下叶二少爷,又下楼拿了些早饭回来。” 听她好像是在跟自己汇报自己都干了什么的小妻子一样,陆泾心跳得更加厉害,他面上还装着沉稳地点点头,说:“我都知道,不用跟我解释。” 他当时就是刚醒过来,脑子有些混乱,脑抽了,才会去做那些事情。 现在想一想,沈清这样的性格,怎么会突然说走就走? 他这时候也回过神来,知道是自己想岔了。 正因为如此,他方才才不好意思抬头去看沈清。 沈清闻言,也没再说什么,两个人就安静地吃饭。 吃完饭后,沈清才说:“今天你可以在客栈好好看书,午后我会去一趟杭家,晚些时候就回来,不必担心我。” “我跟你一起去。”陆泾闻言,想也不想便道。 说完,他一顿,略有些紧张地补充道:“我正好去向杭大人请教一些课业上的问题。” 他都这么说了,沈清便点头道:“好,那我们就一起去。” 陆泾见她神色如常,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也就是从这一天起,沈清会下意识地,时不时地观察陆泾的神色和小动作。 第一百零八章 山长屈弘文 午后,沈清和陆泾同苏大夫等人,一道吃过午饭,两个人将陆旭托付给苏大夫照顾,便一同前往杭大人府邸。 或许是昨日沈清派人来打过招呼的原因,他们刚到门口,便瞧见杭家的管家,正在门口等着。 远远地看见他们过来,管家杭兴便迎了上来,“陆公子,沈娘子,老奴是府上的管家,在此恭候多时了。” 沈清略略颔首,“杭大人在家吗?” 第127章 “在的,我家老爷一早便在等公子和娘子过来呢,两位快请进吧。”杭兴做了个请的姿势,面上带着亲和的笑。 沈清和陆泾便跟在他身后,进入大门。 杭家内外今日都挂着白幡、白花,瞧着就是一副要大办丧仪的模样。 里里外外鲜少有人走动。 偶尔走动的丫环小厮身上,更是披麻戴孝。 整个杭家都笼罩在低气压之中。 不过沈清和陆泾今日过来,却没看见高僧。 想来是杭大人也知道忌讳,已经将那些高僧遣散走了。 见她打量着左右,杭兴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 想起来杭大人的吩咐,他便小声地道:“娘子莫要生气,昨日是家奴不懂规矩,请高僧来为小姐超度,昨夜一晚诵经过后,一早那些高僧便离去了,应当是不妨事的。” “不碍事,我只是随意看看。”沈清早已猜测到,今早那些高僧会离开,所以才选择过了正午后,再来杭家。 再者说,过了这一夜,哪怕今日来对上那些高僧也无妨了。 阿葵的魂魄应当已经安稳下来。 见她好似真的没有生气,杭兴便放下心来,引着沈清和陆泾便去了昨日便布置好的灵堂上。 杭大人和杭夫人昨天在灵堂待到了后半夜,回去草草地休息半夜后,今日一早又回灵堂上守着了。 杭家之女要大葬的消息,早就传出去,从昨天起,便有不少人陆陆续续前来吊唁。 杭兴引着沈清和陆泾进入灵堂时,便见有人在同杭大人和杭夫人说话。 那是一个男子,瞧着年纪和杭大人差不多,一身文人打扮,气质更是温文尔雅,和善亲人。 见有人在,沈清和陆泾便远远地停下来,没有靠近。 杭兴站在两人身边,小声地解释道:“陆公子,沈娘子,那位是曲阳学馆的山长,屈老爷,与我家老爷是同年举人,关系一向不错,听闻消息后,这次便专程过来吊唁的,还请两位莫要往心里去,老爷等会儿空下来,必定会见两位的。” “无妨。”沈清不在意这个,先来后到,没什么好说的。 陆泾听得杭兴的话,却稍稍来了些兴趣,“曲阳学馆的山长,可是那位叫做屈弘文的大儒?” “正是。”杭兴微微笑道:“陆公子听说过?” 陆泾点头,神采奕奕地道:“听说他和杭大人是同届的举人,本来应该一举夺魁,中了状元的,却主动请辞,回来开办了曲阳学馆。” “就是他。” 沈清听得他二人的对话,有些好奇,“中了状元却请辞了?” “是。”陆泾对这些还是比较了解的,同沈清小声地说起来。 屈弘文算是当世有名的大儒之一,颇具才名,听说早些年在殿试时,本来是被圣上钦点为状元的,但临了,他自己却不干了。 他说,他参加科举,并非为了要进入官场,他只是想证明,他是有真才实学的。 陆泾后来便听说,屈弘文家境贫寒,小时候爱读书,却读不起,好不容易攒了点束脩,去拜访一位举人老爷,想拜师。 结果却被明嘲暗讽了一通,言明他这样的贫寒之家,是读不出来的,他根本读不起书,又说他天资愚钝,读书也无用。 其实,古往今来,寒门出贵子的例子,屡见不鲜。 但仔细探究,那些寒门出贵子的例子,家境其实并不算多么贫寒,至多算是一般人家。 但,屈弘文家是真的贫寒,他父亲早逝,母亲改嫁,只剩下祖父祖母守着一亩薄田,照顾着他,家里经常连饭都吃不上,饥一顿饱一顿的。 更遑论读书了。 读书确实是一件太烧钱的事情,拜师、文房四宝、名人诗集古书等等,都需要大量的钱。 这年头还未有印刷术,市面上售卖的书,都是人工亲自誊写而成,数量稀少,物以稀为贵,价格便更好。 想读书,真没那么容易。 屈弘文虽然喜欢读书,但他压根买不起书,也上不了学堂,都是在学堂外,偷偷听里面的学子念书,跟着学那么一两句,加上他开蒙晚,起初确实也显得愚钝,对很多基础的文学,都不通晓。 祖父母好不容易省吃俭用,各种操劳,为他攒下点束脩,将他送去举人老爷府上时,他便被那人说了一通。 这话,就一直记在屈弘文心里。 当日殿试之上,他便说,他只是想证明自己是有当状元的本事的,但他不愿意当状元,与其进入朝堂蝇营狗苟一生,他宁愿回到老家,开办学馆,让更多的人能够读上书,做有用之人。 所以,他推掉了状元的名号。 这件事,在当时可以说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绝大部分人读书,都是为了自己能够有个好前程,来日做大官。 屈弘文却反其道行之。 当日,因这一番话,圣上颇为喜爱屈弘文,并未治他不敬之罪,反而赏赐他百两黄金,让他回到曲阳府,开办了曲阳学馆。 曲阳学馆时至今日,有这么大的规模,成为远近有名的学馆,其中除却官府的扶持外,便是屈弘文的坚持。 这些年,屈弘文一直坚持着他自己的初心,无论是什么样的孩子,哪怕身有残缺,只要是真心想读书的,他都会收。 第128章 曲阳学馆因此与其他学馆私塾,以培养出朝堂可用之人不同。 旁的私塾学馆,拼命想要养出来举人、大官,乃至丞相。 曲阳学馆却只想,让所有人都能识字读书。 也因为这样,曲阳学馆不怎么收费,这些年基本上都是屈弘文拿着当年的赏钱和自己的积蓄往外倒贴。 陆泾从前来曲阳城的时候,听杭大人说起过屈弘文的事情,对屈弘文颇为敬佩。 没承想,今日在这见到真人了,便有几分激动。 第一百零九章 谁人背后无人说 “陆公子是饱学之士,自然理解屈老爷。”杭兴听完陆泾的话,叹息道:“但旁人就不那么觉得了。这些年,在曲阳城里头,我听说过不少难听的话,有人说屈老爷就是哗众取宠,故意吊高了卖。也有人说,屈老爷压根没什么才学,当年只是侥幸进入殿试,自己知晓自己的本事,才说什么推了状元名头,唱高调,否则的话,他回乡开办学馆多年,怎么没培养出来什么惊世骇俗的才子。” 这些话,杭兴听了都替屈弘文难受。 屈弘文和杭大人是同届举人,两个人一同进入殿试,又是同乡,一向惺惺相惜。 这几年里,两人多有往来。 杭兴便比外人更加了解屈弘文的性子,他是真的不在乎什么高官厚禄,也是真的想要用自己的才学,留下点什么。 这几年私下里,屈弘文一直在外奔忙,著写地理志,又修古籍文稿,收所有爱学之士,是真的把一切都放在了这些事上,却要被不明就里,甚至心怀鬼胎的人,暗中诟伤,当真让人伤心。 “那些人当真是过分了。”陆泾皱着眉,有些气愤地道。 沈清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这也正常,人人不是金银珠宝,不会让所有人都喜欢的,谁人背后无人说?不必在意,你看屈老爷自己都看开了,才是真的心胸宽阔。” 陆泾稍稍平复一些,看着屈弘文如今依旧清风如初的模样,更加敬佩。 他朝沈清看过去,低声道:“你说得对,是我着相了,屈老爷这样的人,才不在乎那些言论。” 沈清温声道:“你也不必在意。” 陆泾点点头,便没再开口。 这时候,杭老爷与屈弘文也谈得差不多了,看见沈清和陆泾在这里,他便带着屈弘文走过来。 “文若,沈娘子,叫两位久等了,是我怠慢了。”杭老爷歉疚道。 沈清微微欠身,“杭老爷不必如此,我们也是刚到不久。” “这两位,就是帮名盛兄找回女儿的高人?”一旁,屈弘文舒朗地开口,打量着沈清和陆泾,目光平和,让人心里舒服。 杭大人连忙道:“对了,忘了给你们介绍一下。” “沈娘子,文若,这位是曲阳学馆的山长,屈弘文。”他介绍过沈清和陆泾,又朝屈弘文道:“这两位就是我和弘文兄说过的,帮我找回女儿的沈娘子,另外这一位,便是我从前就和弘文兄说过的陆文若,我曾想收他为门生,他并未同意。” 屈弘文闻言,笑了笑,“早就听名盛兄说起过,今日见了,果然是非池中物。” 陆泾有些尴尬地作揖长礼,“杭大人和屈老爷谬赞了。” “名盛兄同我夸过你多次,说你才学斐然,如今见了,我倒是想考校你两句。”屈弘文显然对陆泾的好奇心更重。 陆泾闻言,正色道:“屈老爷请赐教。” 屈弘文爽朗地一笑,随口便考校了陆泾几句诗书。 陆泾对答如流。 沈清在一旁看着,见陆泾那神采奕奕,翩然自若的模样,有些新奇。 眼前的陆泾,和以前在她面前,总是紧张兮兮的陆泾,好像换了个人一样。 如今说起的这些,是他最擅长的,他说起这些来,整个人好像在发光一样,淡定自若,温和有礼,和往日他强迫自己装出来的沉稳不一样,是真的自信而强大。 沈清渐渐地看入神了。 以往她是最讨厌听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今天听起来,却觉得别有意思。 屈弘文考了陆泾几句诗文,话锋一转,便谈起古文,他问得零散,几乎是从史书和前朝通文里,跳着选了几段,考问陆泾是否将古书含义彻底领悟。 陆泾微微皱着眉,比方才更认真了一些,但依旧侃侃而谈。 杭大人在一旁听得欣慰,不断地点头。 沈清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以往杭大人这么看重陆泾,甚至想要收他做门生。 陆泾不仅仅是普通的读书人,更有灵气和悟性。 屈弘文随后问了一些他对以前朝代历史上发生过的重大事件的一些看法。 陆泾都滔滔不绝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谦逊有礼,但进退有度。 “不错,着实不错。”屈弘文捋着胡子,大为快意地笑道:“怪不得名盛兄以前总是提起你,当真不错,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陆泾躬身道:“那是杭大人抬爱了,后生不敢。” “没什么不敢的,有才学有本事,就应该被夸。”屈弘文一摆手,满不在乎道:“你这样的才学,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陆泾不好意思开口。 屈弘文望着他,眼睛晶晶亮,“名盛兄说,他以前想收你为门生,但你不肯,我便有些好奇,想问问你是不是已经拜了师门,寻了先生?” 第129章 “并未。”陆泾回答道:“杭大人欣赏后生,是晚辈的荣幸,但我家中有老母,尚且在老家,父母在不远游,我当时想着母亲需要洒扫侍奉,便错过了那次好机会,后来我便生了病,这两年未曾来过曲阳城,也没机会再拜师。” “这么说,你还没有先生?”屈弘文朝杭大人看了一眼,笑道:“既如此,那我可得撬名盛兄的墙脚了。” 杭大人还未回过神来。 屈弘文便朝陆泾看过去,笑意淡了淡,更加郑重,“文若的才气,着实让我喜欢,若你未曾拜师的话,不知我可否厚颜,让你拜在我的门下?” 杭大人一愣。 陆泾也是一愣,旋即他便陷入欣喜之中。 “先生要收我?” “自然。”屈弘文笑起来,毫不吝啬地夸奖道:“你这样的才气,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我想收你为学生,也是人之常情。” 杭大人揶揄道:“弘文兄你这就不厚道了,要收学生,也是我先收才是,先来后到啊。” 屈弘文哈哈一笑,“这可没什么先来后到的说法啊名盛兄,收学生这事儿,咱们是各凭本事,再说了,不还有后来居上一说吗?” 杭大人失笑地摇头。 屈弘文了解他的性格,两个人不会为了收学生这么一件事而起隔阂,他才这么问的。 第一百一十章 看得开就好 “不知道文若看不看得上我这个先生?”屈弘文同杭大人说笑一场过后,便看向陆泾,等待他的意思。 陆泾整个人都懵了,是被狂喜砸懵的。 说句私心话,比起杭大人,他确实更敬佩屈弘文的才学和初心不改地坚持。 若是能够成为屈弘文的学生,他自然是愿意的。 只不过…… 杭大人开口在前,他这时候若是答应了屈弘文,便有些不大合适了。 “不必在乎我。”杭大人看出来陆泾的纠结,温声道:“我想收你为学生,也是不忍你辜负了自己的天资,若是能够有个更好的先生教导你,我自然更是欢喜,无论从哪点来看,弘文兄都是个更好的选择,你若成了他的学生,我只会为你欣喜。” 陆泾有些愧疚和感激地朝杭大人行了一礼。 但下一秒,他还是拒绝了屈弘文。 “有劳先生抬爱。”陆泾躬身道:“只是家中还有老母需要照料,文若只怕浪费了先生的怜惜之情。” “这有什么?”屈弘文不在乎,“若你愿意当我的学生,入曲阳学馆读书,便将你的母亲一块带来就是,我在曲阳城中为你找一处小院,让你们一家住下就是。” 陆泾想了想,还是摇头,这不太合适,也太让屈弘文破费。 再者说,陆旭在平凤镇上读书,家里还有几十亩药田需要照料。 总不能一家子甩手就走。 陆泾刚想说话时,沈清却抓住了他的胳膊。 她朝屈弘文一笑,“难得先生垂爱,陆泾自然是愿意的。” 陆泾诧异地看向她。 她朝陆泾使了个眼色,“屈先生应该很少收学生,难得他要收你,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快快答应才是。” 沈清知道,陆泾是真的爱读书,也想将来有所作为。 也许,他现在不如屈弘文看得豁达,但想要做个好官,造福一方,也不是什么坏事。 要是为了莫氏和陆旭,耽搁他的前程,来日莫氏知道了,只怕要怄死。 陆泾读懂了沈清眼底的意思,他犹豫片刻,便朝屈弘文行礼道:“既然先生抬爱,那文若今日便行了拜师礼。” 他说着,便要跪下行礼。 “不必如此。”屈弘文立即扶住他,没让他跪下去,爽朗地笑道:“我这个人,一向不在乎这些虚礼,今日你答应了,你我便是师徒,不必这么客气。” 陆泾坚持,但拗不过屈弘文不肯,最终也没行拜师礼。 倒是杭大人反应快,他让杭兴下去迅速准备了一碗热茶来。 杭大人将茶碗从杭兴手里接过来,递给陆泾,笑道:“拜师礼免了,这拜师茶可不能免,文若赶紧请你先生喝茶。” “先生,请用茶。”陆泾反应也是极快,接过茶碗,便规规矩矩地作揖长礼道。 屈弘文这次没拒绝,笑呵呵地喝了口茶,这拜师礼就算是成了。 谁都没想到,沈清和陆泾不过是来杭家吊唁,却碰上了这等好事。 一行人站在灵堂外,说完这些事,都没有忘记这是在哪儿,很快便平复下来。 屈弘文朝杭大人说道:“今日确不适合多说话,我便不再耽搁了。”他又朝陆泾看过去,“我先回曲阳学馆,文若你明日再来学馆找我,同我商量入学一事。” 陆泾应了一声是。 屈弘文知道,他们应当也是来吊唁的,便没再多耽搁彼此的时间,他同杭大人说了一声,便先行离开。 “文若,沈娘子,我们进去吧。”送走屈弘文,杭大人对他们做了个请的姿势。 沈清和陆泾便随杭大人一道进入灵堂。 进去之后,沈清和陆泾先按照礼制,分别在阿葵灵位前上了香。 杭大人和杭夫人也按照规矩,朝他们回礼。 做完这些后,杭大人和杭夫人便带着他们到了隔壁的小厅暂坐。 “沈娘子,实在是对不住,原先是我不懂规矩,请了僧人来,还希望沈娘子不要同我计较。”杭大人一坐下来,便告罪。 第130章 沈清微微一笑,“杭大人不必这样,我原也不在乎这个,只是怕有所冲撞,影响阿葵魂魄安稳,无法回家而已。” 杭大人见她一点都不勉强,是真的不在意,便松了一口气,“但无论如何,都是我的错事,我后来打听过才知晓,原来这些事还有那么多讲究。” “不知者不罪,杭大人也不必放在心上。”沈清对那些规矩,其实也不怎么在意。 正如她所言,不是怕影响阿葵,她昨日便跟着来了。 她说不在意,那就是真的不在意。 杭夫人擦了擦眼角,从昨天到今天,她一直在哭,眼睛早就肿得不成样子,鼻子和脸颊也都是红红的,人看着比之前还要憔悴。 完全凭借着一口气吊着似的。 闻言,她便朝沈清问道:“沈娘子,我家阿葵如今这便算是回来了吧?” “她一个人在外孤魂野鬼坐久了,魂魄难安,没有固定之所,待安葬过后,我再做一场法事,就算是彻底安稳了。”沈清想了下,直白道:“不过,法事过后,如无意外,阿葵应当会去转世轮回,魂魄也不会久居坟茔之内,日后祭拜,也不过是活人图个心安,死人有所依靠罢了。” “不管怎么样,只要我们家阿葵回来了,那就好。”杭夫人闻言,哭泣着道。 杭大人也道:“是啊,无论如何,阿葵回来了,尸骨安葬在杭家祖坟,来日待我们百年后,还有人帮忙祭奠她,我们就放心了,就和娘子说的一样,图个心安,我们也只想要个心安。” 沈清微微点头,“杭大人看得开就好。” “娘子今日过来,可还有什么要吩咐的事儿?”杭大人潸然一笑,转而问道。 沈清:“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不过方才我都看过了,一切都好,杭大人和杭夫人准备得妥当,没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地方。” 杭大人和杭夫人闻言就放心了。 那毕竟是他们的女儿,他们自然尽心尽力,唯恐有哪点做得不好,影响阿葵魂魄不安,或是难以去投胎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你怎么办 沈清这次过来,就是来看看阿葵魂魄如何,方才祭拜的时候,看见油纸伞还在香案上,一切妥当,并无差错。 她的事儿,就算是完成了。 “阿葵已经回来了,也没什么旁的事,需要我再做的。”沈清起身道:“两日后,阿葵出殡,我再做一场法事即可,今日,我们就先回去,不多叨扰了。” 陆泾闻言也跟着起身。 杭大人扶着杭夫人站起来,刚想说,他亲自送他们出去。 杭夫人却在这时,看向沈清,眼里含着一丝希冀,“沈娘子,我……我有件事,想问问您。” “夫人是想问……孩子的事儿?”沈清回首看着杭夫人的模样,心里便猜到了大概。 杭夫人点头,面上仍旧愧疚难当,“阿葵的死,都怪我,我也是真心舍不得她,我听人说过,若是父母和孩子有缘,孩子早夭转世后,还能回来,是真的吗?” 这两天,杭夫人几乎寝食难安,昨夜说起来她对不起阿葵,刘妈妈便同她说起这件事。 说是她从前还未到杭夫人身边侍候的时候,听身边老人说起过,有这么一个说法。 她心里便一直在琢磨这件事。 但她不太懂这些,身边也没了解这些事的人。 今日看见沈清过来,她便有心想问,但又不好意思问出口。 纠结了片刻,还是没忍住。 “算是有这样的说法。”沈清以前也接触过类似的事情,但她昨日给杭夫人把脉时看过她的气脉山势,道:“但这些讲究机缘和天意,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外力也无法介入。” 杭夫人没有领会沈清的深意,连忙问道:“那我家阿葵能不能回来,继续当我的孩子?”她期盼地望着沈清,“沈娘子,这是可以的吧?” “……” 沈清想要说得婉转一些,思考片刻,却没有什么更好的措辞。 她还是直白地道:“这件事讲究机缘,但我昨日给夫人把脉时,发现夫人以后难再有孩子。” 她点到为止。 杭大人和杭夫人瞬间明白过来。 难再有孩子…… 那就是没缘分了。 杭夫人瞬间更加悲伤,哭倒在杭大人怀里。 “其实这也很正常,那种机缘很难得。”沈清想了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柔点,宽慰道:“世界上的父母,都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尤其像是这种意外早夭的,父母大多都会肝肠寸断,若只因为父母舍不得或是期盼,孩子就能够再回来,这岂不是乱了套?世间一切都有自己的伦常在,也是无法强求的事情,夫人还是节哀为上,保重身体的好。” 杭夫人抽噎着,她知道沈清的话,说得有道理。 但为人父母者,哪有舍得自己孩子的? 她还是忍不住难受。 杭大人喉咙涩痛,他拍了拍杭夫人的肩背,让旁边的丫环将杭夫人扶过去,朝沈清和陆泾拱手道:“文若,沈娘子,夫人只是一时看不开,两位不必在意,我送两位出去。” 沈清微微点头,和陆泾一道,同杭大人走了出去。 走出偏厅,杭大人还在为杭夫人的失礼,向他们赔罪。 第131章 沈清便道:“杭大人真不必如此,这种事情,我见得多了,也能够理解夫人只是舍不得阿葵,并不会放在心上。” “娘子心胸开阔。”杭大人夸了一句,又忍不住叹息,“娘子是不知道,我家夫人是真的疼爱阿葵,阿葵是我们的幼女,她出生前,我们已经有两个儿子,便期盼着有个女儿,阿葵出生时,我家夫人难产,疼了好久才生下来,便更加疼惜,阿葵又是在她眼皮子下走失,为此丢了性命的,她愧疚难当,才会更加难以接受。” 尤其是在得知,当日带走阿葵的人牙子,是在得知他们报官,官府在大肆搜查的时候,为免被抓住,才杀了阿葵。 杭夫人更是恨不得以身相替。 她现在日日都在后悔,若她当时没有报官,也许阿葵终于有一日会活着回到她身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剩下一具白骨。 那些人牙子也是可恨至极,他们带走阿葵之前,没想到阿葵是官家子女,带走之后,得知这件事,担心害怕,却又杀了阿葵。 杭大人一想起来,都觉得愤恨至极,更别说杭夫人了。 “可恨我现在抓不到那些人牙子!”杭大人气愤道。 沈清顿了下,这件事过去太久了,若是时间不长,她或许可以从阿葵身上用阵法,找到那些人牙子。 现在时间太久,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请杭大人节哀。 杭大人也不想自己的心情影响他们,便没再多说,将他们送到府外后,两方约定后日一早,在杭家碰面,一块送阿葵出殡后,沈清和陆泾便转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沈清可以看出来,今日的陆泾是真的开心,哪怕他没有表现得那么明显,但双眼之中的轻松明快,是藏不住的。 沈清不由打趣道:“陆泾,你今日倒是捡了便宜,竟然碰上了屈先生,还成功拜师了。” 陆泾闻言,也忍不住弯了弯唇角,“我也没想到。” 他现在想起来都是激动的。 能够拜在自己敬佩之人的门下,是一件足够让人狂喜的事情。 “回去之后,你可得努力读书了。”沈清揶揄道:“刚好杭大人之前送的文房四宝,也能派上用场了。” 陆泾愣了一下,仔细一想,还真是巧了。 只不过…… 他面上的笑意很快就淡了淡。 “怎么了?”沈清看见他神色变化,便问道。 陆泾皱眉,“我在想我娘,我若是来曲阳城读书,那我娘和……”他忐忑地看了沈清一眼,声音忽然变得很小,“和你怎么办?” 沈清愣了一下,没料到陆泾还记挂着自己。 她淡笑道:“我当是什么事,这也无妨,你要是真舍不得娘,就搬来曲阳城也挺好的。上次忘了跟你说,刘员外为了表示感谢,送来了三根五十两的金条,按照一两黄金四两白银来算,等于六百两,再加上还有两间平凤镇上的铺子,可以换不少银钱,你要是想来曲阳城,那就都搬过来,这些钱也尽够用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定是这样 陆泾听莫氏说起过这件事,但他把这件事给忘了。 听闻沈清说起来,他才想起来,自家现在……竟然也算是个有钱人了。 只是,莫氏在村里待得久了,只怕未必肯搬出来。 若是全部搬来曲阳城,那家里几十亩药田怎么办? 再说,陆旭还要在平凤镇上读书…… 总是不方便。 陆泾这么想着,便和沈清说起陆旭读书一事。 “娘那边你倒是不用担心,她自然是希望你好好读书的,若是你回去跟她说,她必定会愿意跟你来曲阳城。”沈清温声道:“至于陆旭那更不算什么事了。平凤镇有适合他读的私塾,曲阳城里难道还没有吗?为他寻一个更好的先生,娘自然也愿意。” 陆泾闻言,眼睛一亮,心想这确实是个办法。 他以前怎么都没想到? “是我太笨了。”陆泾自嘲道。 沈清笑了笑,“你不是笨,只是身在局中,着相了而已。” 陆泾是个聪明人,给他一些时间,他自己就想得通。 只不过他身在局中,不想牵连旁人为自己奔累,便没有这样想。 陆泾捏着衣袖,道:“那我们过几日回去,我就跟娘说?” “嗯。”沈清道:“这都随你,不过你明天去见屈先生的时候,倒是可以先问问他,曲阳城里有哪些私塾和先生,是适合陆旭这样刚开蒙不久的小孩子的。” 陆泾赞同道:“对啊,屈先生在曲阳城里这么久,又是远近闻名的才子,这些事他定然知晓的,明日我便问问他。” 沈清见他放松下来,便笑道:“走吧,先回去。” 陆泾点点头,压抑着高兴的心情,跟在沈清身边,只觉得身上都轻松不少。 但走了两步,他又想起来一件事。 “沈清……”他望着沈清的侧脸,忽然问道:“你也会跟我一块来曲阳城吧?” 沈清有些诧异地回头看他。 陆泾有些忐忑,他是突然想起来的,方才沈清话里提了莫氏提了陆旭,却没提她,好像从始至终,她都把自己当成个局外人。 为什么? 是因为,从来没想过要跟他在一起,还是从来没将这婚事当真? 第132章 “怎么突然这么问?”沈清看着他那有些失落的神色,愣了一下。 “我……”陆泾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就是问问,你的想法。” 他眼里的情绪,又和早上一样,满得几乎快要溢出来。 沈清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陆泾对她的感情,似乎不太对劲…… “陆泾。”沈清忽然问道:“你之前喜欢过人吗?” 陆泾心里猛地一跳,几乎想要落荒而逃,“我……” 看到他躲闪的样子,沈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直接问道:“你……是喜欢我吗?” 陆泾张了张口,满脸通红,却说不出话来。 沈清扶着额头,心情很是复杂。 “我觉得……”犹豫片刻,沈清斟酌着开口,道:“陆泾,你是不是误会了?你年纪不大,以前也没喜欢过人吧?可能你连什么是喜欢都不知道,你只是觉得,我们成了亲,你对我有责任,才想让我跟着你一块来曲阳城对不对?” “我……”陆泾刚要说话。 沈清却打断道:“你就是这样想的。我们俩才认识多长时间,你怎么可能喜欢我?你就是看重责任罢了。” 陆泾面上的红痕逐渐褪去,他眼睛还有些红,但已经尽量平静下来,只是仔细听,声音里还有着一丝不易察觉地颤抖。 “沈清,在你心目中,我是不是永远就是个孩子?” 沈清一愣。 陆泾盯着她,眼睛越来越红,声音却越来越低冷,“我知道,我现在看上去就是个没什么用的人,处处都不如你,但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分得清楚什么是责任什么是喜欢——我承认,我们认识的时间是不久,但我就是喜欢你。我也知道,你从来没喜欢过我,你只是被迫嫁过来的,对吧?” 沈清无言以对。 “以前我也想过,你不喜欢我,你嫁给我是被逼的,等过段时间,我就和你和离,但我现在就是喜欢你,不想跟你分开了,不行吗?” 陆泾声音有些急。 “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只是想跟你说,我不是小孩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就是喜欢你。” 语毕,他抿着唇,红着眼,提步就从沈清面前跑进了客栈。 沈清愣在原地,看着陆泾的背影,头一次觉得,事情好像太大了。 但陆泾着实冤枉她了。 她一直没把陆泾当成小孩儿,只是从来没考虑过两个人感情这件事。 她以前想的确实是,就当是还‘借住’之恩,她在陆家暂时落脚,为报答,她治好陆泾的病。 两清之后,找个合适的时机,她就会离开。 却没想,到现在,事情完全变了样。 沈清现在心里复杂极了。 陆泾说那些话的时候,就像是一记一记闷锤,砸在她心里,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是对的。 同样,她着实没料到陆泾竟然会喜欢她。 他们才认识多久? 沈清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满打满算不过十来天的样子。 可是陆泾那模样,又不像是在作假。 她现在不能质疑陆泾懂不懂什么叫喜欢。 而且,她现在脑子也有点乱。 沈清在原地思考片刻,深呼吸几次后,走入了客栈。 苏大夫和陆旭正坐在大堂之中,看样子是在等他们。 “沈娘子,回来啦?”苏大夫看见沈清,便站起身来。 沈清有些头疼地嗯了一声,“看见陆泾没?” “陆公子啊……”苏大夫往楼上指去,“刚才陆公子进来后,就跑上楼去了,我叫他半天,他都没理我,我刚想问问娘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呢。” “没事。” 沈清一言难尽地道:“他,就是闹别扭。” “我上去看看。” 沈清提步便往楼上走,不想多说什么。 苏大夫看出来他们俩之间似乎有些奇怪,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得和陆旭在大堂里等着。 沈清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回想着,她和陆泾认识以来,发生的事情。 她想起那天不小心撞见陆泾洗澡,又想起在马车上,那个意外的吻。 越想,脑子越乱。 沈清不断地想,她都这样了,陆泾肯定是被那些接触弄昏了头,以为那是喜欢。 一定是这样。 第一百一十三章 那就慢慢来 沈清按下狂跳的心脏,走到门口,看见房门紧闭,她深吸几口,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波澜不惊,才推门走了进去。 陆泾并没有把门反锁上。 沈清一进去,便看到他背对着她,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本书,一副用心读书的模样。 但是,他们两个人都知道,这时候陆泾的心思肯定没放在书上。 听到身后的动静,陆泾眼睫跳了跳,捏紧手里的书。 他眼尾还有些红,像是一只委屈的兔子。 如果有一双长耳朵的话,此时他的耳朵定然是耷拉下来的。 沈清看着他的背影,都被他萌到了,意外觉得好笑。 明明告白跑路的是他,现在他还委屈上了。 沈清绕过去,走到陆泾面前,一手撑在桌上,敲了敲桌面。 陆泾却把头低得更加厉害,就是不肯抬头。 沈清心里原本复杂的情绪,反而烟消云散了,只觉得好笑。 第133章 “陆泾,我们谈谈。”她声音平和,右脚勾过来一把凳子,在陆泾身边坐下来,“你看着我,我们好好谈谈。” 陆泾:“……” 他就像是个鹌鹑,死活不给一点反应。 沈清无奈道:“陆泾,我只是想好好谈谈,你这样的话,我就走了啊,真的走了。” “……” 陆泾唰的一下抬起头来,眼尾通红地看她,委屈极了。 那模样,好像沈清是个玩弄感情,提上裤子不认人的渣女一样。 沈清都有些无辜了,轻笑道:“你别这样,我什么都没说呢,怎么就跟我欺负你了似的?” 陆泾绷着脸,没吭声,只紧紧抓着手里的书。 书页都被他蹂躏得不成样子。 “书又没得罪你,你可快放开它吧。”沈清语调轻松地说着,从他手里将书籍拯救过去,放在桌边。 陆泾抓着自己的手指,还是没吭声。 沈清心里叹了口气,直视着陆泾,道:“陆泾,我觉得你是误会了,我先声明一点,我从来没将你当成小孩子。” 陆泾怔愣一瞬,直勾勾地看她,模样更委屈了。 “真的。”沈清认真地道:“没骗你。” 她给陆泾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你其实很强的,也很聪明,我知道你很有本事,所以我从来没把你当成过小孩子,我也不是质疑,你不懂什么叫做喜欢。” 陆泾抓着茶杯。 沈清温声,继续道:“我只是觉得,我们认识时间太短了,你或许还没弄清楚,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陆泾,你要知道,喜欢两个字太重了,有责任有心意,不是可以随便说出口的。”她说:“我只是怕你我接触时间太短,你把对我的欣赏或是什么别的,当作了喜欢。” “不是的!”陆泾急急地否认。 沈清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不用着急说明,我只是说我的看法,你和我认识时间太短了,喜欢说得太轻易,难免会让我有点难以接受。就像是你之前说的一样,我跟你也说实话,陆泾,我确实没打算在你们家久待,我想过等你病愈,我就会离开。” 陆泾猛地站起来,动作太猛,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急切。 他忘记手里的茶杯,猛地一站起来,手里的茶杯也被他打翻在桌上,茶水溅了沈清一手。 “对不起,对不起!”陆泾吓了一跳,彻底慌乱,手忙脚乱地去给沈清擦手上的水,心里慌得很,甚至急出了哭腔,“我不是故意的,有没有烫伤你?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看到他这样,沈清心里有些微妙,有些看不得他这样。 她额角跳了几下,反手抓住陆泾的手,“没事,这茶水不烫,没烫着我。” 陆泾的手被她抓着,整个人都僵住了。 沈清心里叹了口气,莫名就心软了,“陆泾,你别这样。” “我……”陆泾强自镇定下来,“我没事,你没事就好,我不拦着你,所有事情,你……你想好了就是。” “以前,我确实是想离开的。”沈清看不得他这样,叹息道:“但现在我想留下来。” 陆泾唰的一下抬头看她,整个人怔住,傻了一样。 沈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但她现在确实不太想离开,她抽出自己的手,揉了揉额头,道:“我现在也不太懂,我是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你,但说真的,我确实不想看到你这么慌慌张张又害怕的样子。陆泾,我们今天就把话都说开了,你我认识的时间太短,很多感情都不一定是真实的想法,我希望我们都可以放轻松,多相处一阵子。” 沈清说的,都是她心中所想。 她没接触过什么感情,也不知道她现在的心情是怎么回事。 但她确实从未对任何人,有过这样的感觉,害怕他难过,看不得他委屈。 她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感情,是一时迷乱,还是什么。 所以,她需要更多时间。 她向来不是一个逃避的人,更喜欢正视一切。 有问题,那就解决。 “你……是什么意思?”陆泾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沈清。 沈清思忖片刻,道:“我想给我们俩都留一些时间,再多相处相处,都确认一下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现在的感情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如果,我是说如果,过个一年半载或者更长时间,陆泾你还坚持自己是喜欢我,而我也喜欢你的话,那我们再说其他的,好吗?” 陆泾愣了一会儿,过了片刻,他冷静下来,紧抿着唇一点头,认真地道:“好。” “那就这样。”沈清松了一口气,笑起来,“在那之前,我们就和以前一样相处,你要来曲阳城,我就来,我们给彼此留时间,留相处的空间,慢慢地捋清一切。” 陆泾嗯了一声,心里憋着的一口气,也放下来了。 他看着沈清,眼底藏不住的炙热和迷恋。 他是真的太喜欢这样的沈清了。 好像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事,对她来说都不是难事,她都可以坦然面对。 陆泾承认,自己一开始是被沈清这样的性格吸引,或许还有一见钟情的缘故,但他确实是越来越依赖沈清,和她分不开。 尽管相处的时间不长。 第134章 但正如沈清所言,或许他们俩都不太明白现在对彼此的感情到底是什么,那就慢慢来。 来日方长。 他会尽快成长,变得和沈清一样强。 也会一直一直守在沈清身边。 第一百一十四章 他们很是般配 陆泾眼底的情谊,都漫了出来,沈清想要当作看不见都不行。 她都一次被人这么看着看着,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什么……”沈清忍不住别开头去,拿出张帕子来,擦着手上的茶水,道:“你先看书吧,等吃完饭我再来叫你,我先去看看叶二少爷。” 陆泾闻言,顿了一下,头一次有些大胆地握住沈清的手。 沈清一愣,抬头看他。 他耳尖通红,但还是握着沈清的手,没有放开。 对上沈清的眸子,他竭力平稳地道:“我等你回来。” 说话间,他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沈清,不像是以前躲躲藏藏的,直白地表现着自己的感情。 沈清:“……” 她头一次有点后悔,是不是她刚才说的话太过,太纵容陆泾了。 “行……” 难得变成她有些慌乱地点头应下来。 微微挣脱开陆泾的手,沈清便快步走了出去。 陆泾愣了一下,看着空荡荡的掌心,眼前迷雾渐渐散开来。 他好像发现了沈清一个弱点。 她好像……吃软不吃硬,吃不了婉转更喜欢直白。 是……这样吗? …… 沈清从房间出来,懊恼地扶额,她发现她是真的昏了头。 跟陆泾说那么多干嘛,那么心软干嘛? 陆泾现在直接变了个样,她都没办法应对了。 沈清一边懊恼着,一边平复自己狂轰乱炸的心跳,长呼几口气,她冷静下来后,才去往叶修文的房间。 叶修文现在早晚两次,都是按照沈清的医嘱在吃药,很是配合。 脉象愈发平稳,基本上不需要日日去查看。 沈清也只是想,暂时离开一下房间,再不走,她觉得自己是真的扛不住,真的要昏头。 她去看过叶修文后,情绪已经算是完全平静下来,恢复如初。 时间也差不多了,正好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她便回房间去叫陆泾吃饭。 陆泾这时候确实在看书,闻言,他便将书本放下来,起身跟沈清一块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他却忽然拉住了沈清的手。 沈清错愕地看他,“怎么……” “我就想牵着手,行吗?”陆泾说得极小声,小心翼翼地,好像沈清说一句不行,他就会立即收回手,很怕沈清会生气似的。 “……” 沈清额角跳了几下,拒绝的话却说不出口。 她沉默片刻,忍着牙疼,当作没察觉,任由他牵着,自顾自地往楼下去了。 陆泾落后沈清半步,拉着她的手,眼底的雀跃几乎遮盖不住。 他现在基本上可以确认了,沈清就是吃软不吃硬。 沈清尚且不知,自己被陆泾拿捏了,两个人手牵手下楼的时候,苏大夫都有些诧异。 他知道沈清和陆泾是新婚夫妻,但在他看来,两个人都是极为冷静和沉稳的,不像是在外毫无顾忌的人,也不像是随意秀恩爱的人。 那种事,一看就不像是他们俩能够做出来的。 今儿这是怎么了? 苏大夫下意识地往外看了一眼,天上没下红雨,也只有一个西陲的太阳,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呀。 陆泾到底是要面子的,也怕沈清觉得不适,看见苏大夫的举动,他意识到已经下楼了,便松开了沈清的手。 沈清意识到他松开了手,回头看过去。 陆泾对她尴尬地一笑,怪不好意思的。 沈清见状,忽然脑抽道:“怎么不牵着了?” 这回,轮到陆泾愣住。 他着实没想到沈清会这么问。 沈清问完,也觉得自己傻逼了,刚想找补。 陆泾却在此时开口,他小声地在沈清身边道:“这有外人,我怕你不喜欢。” 沈清找补的话,不好再说出口,她点点头,嗯了一声,便没再说什么。 陆泾却像是‘蹬鼻子上脸’似的,他跟在沈清身后,问道:“你喜欢吗?” “……” “清清,我牵你的手,你不喜欢对吧?”陆泾见她没反应,声音顿时落寞许多。 沈清听着他自顾自换了个称呼,有些牙疼,嘴角抽搐片刻,看着又变成小兔子似的陆泾,她破罐子破摔道:“没有不喜欢,只是外面人多,不合适。” “那就是说私下里可以?”陆泾眼睛一亮,眼巴巴地道。 沈清:“…………” 算了。 都这样了。 沈清继续破罐子破摔,“行。” 陆泾顿时高兴起来。 沈清不想再听他撒娇,连忙走到苏大夫和陆旭的桌前,坐下来。 这到底是有外人,陆泾也没有再说什么,走到沈清身边坐下来,但所有人都能够察觉到,他今天心情很好。 沈清坐在那里,心里懊悔不已,她觉得,陆泾现在太得寸进尺了,把她拿捏得死死的! 偏偏她还没招…… 太气人了。 沈清自己生着自己的气,面上表情都淡淡的。 第135章 吃饭的全程都没理会陆泾。 陆泾倒是一直笑吟吟的,给沈清添饭夹菜,嘘寒问暖,周到体贴。 苏大夫看着他们俩的互动,只觉得特别有意思。 他渐渐地,也回过味来。 以前他就觉得,沈清和陆泾之间太客气生疏,当时他还以为,是新婚的缘故。 现在看来,却是不太一样了。 两个人之间好像笼着一层薄雾,轻柔而亲昵。 尤其是陆泾,变化太明显了。 他们俩像是这时候才有点新婚的样子。 苏大夫心里偷笑,真心为他们俩高兴,说实在的,他真心觉得,沈清和陆旭很般配。 无论是模样还是气韵上,他们俩就该是天生一对的。 沈清不知道外人是怎么想的,原先她是有些生自己的气,但见陆泾小心翼翼讨好她的模样,她又有些气不起来,就权当没有这件事算了。 她冷静下来,便让陆泾自个儿好好吃饭,不必一直记挂着她,这样两个人都吃不好。 陆泾便乖乖地哦了一声,坐在那里,好好地吃饭去了,却莫名有些委屈。 沈清哭笑不得,给他盛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陆泾的情绪顿时放晴,朝沈清略略地一笑,便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就像是个随时等到投喂和主人撸一把的小兔子。 沈清看到他那模样,便有些想笑。 这顿饭最后吃得还算是舒畅融洽。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你是骗我的吧 沈清和陆泾接下来在曲阳城要待上好几天。 晚饭过后,沈清便同苏大夫提起此事,若是苏大夫要忙的话,便可以先回去,不必一直陪他们呆在这里的。 “娘子放心,我不忙。”苏大夫笑笑,“药铺里还有另外一位坐堂大夫,我来时就同他说了,让他帮忙多多照看几日,时间都留出来了,我正好也在曲阳城里多逛逛,娘子不必为我操心。” 苏大夫和另外一位大夫,往常在杭氏药铺里,都是轮流坐镇,今日是他,明日便是另外一位。 平凤镇毕竟不大,还有其他药铺和大夫在,杭氏药铺也不至于忙不过来。 他来时,便提前和另外一位大夫打过招呼。 他本来就想着,阿葵这件事或许没有那么容易办妥,他同另外一位大夫说起时,专程留出来了十天的时间,算是请一个长假,请那位大夫帮忙多多照看几日。 十天的假期中,本来有五日便是那位大夫应该要坐堂的。 加之他们俩平素关系不错,苏大夫往日兢兢业业,很少有缺勤的时候,另外那位大夫便没说什么,爽快地答应下来。 沈清听得他这么说,便由他去了。 她和陆泾陪苏大夫略坐了坐,说了一会儿话,两个人便回了房间。 方才谈话间,陆泾还是个翩翩少年郎,沉稳儒雅。 但一回房,又变成个小心翼翼,容易受惊似的兔子。 他望着沈清,小声地道:“清清,你要洗漱吗?我先出去等你?” “也行。”沈清现在基本上对陆泾这个称呼免疫了。 方才在席间,陆泾就这样教过她好多次。 她原本想要纠正来着,但又觉得没必要。 只不过是个称呼,叫什么,都只是一个代号,若是刻意去纠正,反倒显得她有些矫情似的。 陆泾闻言,便乖乖地道:“我让小二送热水上来,顺便在外面等你。” 沈清觉得有些麻烦,便道:“不用,我去隔间洗澡,你在外面看书就是了。” 说完,她又觉得不太合适。 若是以前,没挑破那层窗户纸,倒也没什么。 但都挑破了,她洗澡时还主动留陆泾在房内,成什么了? 真成吊着陆泾的渣女了。 沈清刚想改口。 陆泾却道:“我还是在门口等着吧,有事你就叫我。” 沈清最是受不了他这样委屈的模样,连忙打消了改口的想法,道:“行了,你就在房间里看书吧,哪来那么多事儿。” 她故作冷淡地说完,便匆匆进入隔间。 陆泾头一次在她身上看到落荒而逃四个字,眼角微微弯下来,他朝隔间里说了一声:“那我去让小二送热水上来。” 话音落,他便提步走出去。 没多久,陆泾便同小二一起回来,带着不少热水。 小二将热水送进隔间后,便很快离去。 整间房里,只剩下沈清和陆泾两个人。 房间就那么大一点,虽说沈清是在隔间里洗漱,但她那边稍微有些动静,陆泾都听得见。 以往沈清大大咧咧的,不觉得有什么,今天不知怎么的,她总是想起陆泾就在外面,多少有些尴尬,便克制着尽量不弄出动静来。 陆泾听着隔间里只鲜少有些声音传出,也猜到沈清大概有些不好意思,他摸了摸耳尖,也有些红。 想了一下,他便将凳子挪远了一些,拿着书,坐在门后去了。 沈清出来的时候,便见他搬着小凳子,坐在门后,虽说他是认真地在看书,没什么其他的情绪。 但落在沈清眼里,莫名像是个受了冷落的小可怜。 沈清擦着头发,走了过去。 陆泾看书认真,都不知道她已经走出来了。 待沈清靠近,他闻到一股混杂着皂香的清冽药香,才抬起头来。 第136章 沈清面上和头发上,都带着水汽,整个人显得比往日更加柔软,小脸红扑扑的,像是一块可口的糕点。 陆泾愣了一下,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地慌张站起来,“你,你出来啦。” “嗯,里面还有热水,你要去洗吗?”沈清问道。 陆泾哦了一声,连忙将书放回桌上,拿着换洗衣物,道:“那我先去洗。” 沈清点点头,见陆泾往隔间走,她看了看陆泾手上的衣物,道:“要在曲阳城里多待几日,咱们带的衣物可能不够换洗的,明日下午你得了空,我们就去街上看看,买些换洗衣物回来。” “好。”陆泾脆脆地应了一声,一副什么都听沈清的模样,抱着衣物便进了隔间。 沈清失笑,忽然觉得,陆泾是真的聪明,把她拿捏得死死的。 她头一次这么受制于人。 叹了口气,沈清回到床边,一边拿出张烘干符来,弄干头发,一边等陆泾出来。 顺便思考一下,她今晚该在什么地方睡。 …… 陆泾洗完澡出来时,便看到沈清在收拾软榻,他当即拿着布巾,愣在原地。 沈清还未说话,便见他盯着自己看。 “你这是……”陆泾刚洗完澡,热水蒸得眼睛就有些红。 他盯着盯着,眼睛就更红了,声音里充满不确定和失落,“你……晚上要睡在这里吗?” 沈清头皮有点发麻,“我……” “不是说好,跟以前一样相处看看吗?”陆泾小脸都垮了,“你是骗我的吧?” “……” 沈清是真看不得他这样,心里都跟着紧了一下,好像自己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她挠了挠头,干巴巴地道:“没骗你,我,我就是整理一下软榻,没别的意思,你别难过。” 陆泾眼巴巴地看她,“真的?” “真的真的!”沈清彻底放弃挣扎,她抱起放在软榻上的被褥,重新放在床上,“你看,没骗你。” 陆泾这才相信她,小脸好看了一些,走过来,“清清要是觉得不舒服,我睡软榻就行。” 他作势就要去拿自己那一床被褥。 沈清立即按住他的手,头疼道:“行了,睡得好好的,换什么换,赶紧把头发弄干,睡觉。” 陆泾眨眨眼,哦了一声,没再坚持。 沈清无言以对,将烘干符塞到他手里,让他赶紧把自己的头发弄干。 “清清。”陆泾拿着烘干符,却站在那,没有动,有点可怜地道:“我不会弄,你帮我吧。” 沈清:“……” 第一百一十六章 拜访屈弘文 沈清是真的无言以对。 她对自己恨铁不成钢,自暴自弃地走过去,拿过陆泾手里的烘干符,整理起他的头发。 “昨天不是教你了吗?怎么还没学会?”沈清摸着陆泾细软的头发,有些无奈。 陆泾声音听着挺乖,“我太笨了,真的不会。” 沈清:“……” 不会吗? 她看,他是太会了。 就知道怎么拿捏她。 沈清怄得要死,又拒绝不了,心里虽然生气,但给陆泾整理起头发来,动作还是很轻柔。 没一会儿,陆泾的头发便干透了。 她也彻底放弃挣扎,平静得不得了,“可以睡了,赶紧睡吧。” 陆泾跟在她身后,哦了一声,像是个邀宠的兔子。 沈清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待陆泾躺下后,她才吹灭蜡烛,在陆泾身边躺下来。 习惯,一直是个很可怕的东西。 沈清原本想着,两个人一块睡了几晚,应该早就习惯了。 但真正躺下来时,她才发觉——习惯是不可能习惯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习惯的。 尤其是,两个人刚挑破这层窗户纸,躺在一张床上,缠绕在一起的心跳和呼吸,似乎都染上了一丝燥意。 沈清不太适应,心跳得厉害,掌心里出了一层黏腻的汗,她不自在地翻了个身,闭着眼,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陆泾听见她那边没有动静,轻轻地喊了一声,“清清,你睡着了吗?” “……” 沈清没理他,继续装睡。 但下一秒,她就有些装不下去了。 旁边忽然伸出来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衣角。 沈清感觉到衣角一紧,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但陆泾却没再做什么,他只是抓着沈清衣角的一小块,侧躺着朝向沈清背影的方向,便闭上了眼。 仿佛就是这样,就很满足。 沈清本来想着,他要是再过分,她就要动手了。 可陆泾停在这一步,她反倒不好意思翻脸。 听着陆泾的呼吸逐渐平稳绵长,沈清心里唾弃一番自己,便也闭着眼,睡着了,当作不知道这件事。 黑暗里。 陆泾的头,靠着沈清的肩背,手里攥着她一块衣角,睡得很香。 第二天早上起来时,他早就松开了手,但不知何时,沈清已经翻了过来,两个人面对面,他的头低垂着,几乎是抵在沈清的颈窝里。 一睁开眼,他便闻到沈清身上特有的清冽药香,他眨了眨眼,鼻子几乎是挨着沈清颈窝的皮肤,热息扑在上面,他甚至都能够感觉到。 这距离太近了,太亲密了。 第137章 陆泾心里突突地狂跳几下,是真的有些慌乱,不同于昨天装出来的。 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呼吸都放缓下来,唯恐惊醒沈清。 但他又舍不得挪开。 僵硬片刻,他就这么凑在沈清身边,往前小心翼翼地挪了一寸,将额头抵在沈清的颈窝里,轻轻地亲了一下。 沈清昨夜睡得晚,这会儿还没醒,没有察觉陆泾的小动作。 又过了一会儿,她才醒过来,便发现陆泾靠着自己,而她也贴着陆泾。 一时间,分不出来是她过线了,还是陆泾过线了。 她身上的被褥也不翼而飞,身上反倒盖着陆泾被子的一角。 好在这时节还不算冷,沈清没被冻着。 只是这时候,她也不敢乱动。 陆泾额头靠着她,她稍稍一动,陆泾就会醒。 但不动又不行,总不能在这尬住。 沈清一手托着陆泾的后脑,一边往后悄悄地退出分毫。 就在她屏息以待,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陆泾眼皮动了动,睁开了眼。 沈清:“……” 陆泾还靠着沈清的肩膀,头还被沈清托着,这下更说不清楚了。 就在沈清想死的时候,陆泾眨了眨眼,像是睡蒙了,没反应过来,睡眼惺忪地道:“清清,你醒得这么早?” “……啊,对。” 沈清顺势放开陆泾,坐起身来,“刚醒。” “睡得真舒服。”陆泾也跟着坐起来,揉着眼睛,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软软的。 不知道是不是沈清心里有问题,她总觉得,陆泾这话里有话。 但她又没琢磨明白。 她便快速道:“早上不是还要去拜见屈先生吗?赶紧起吧,要是还困,下午回来你再睡。” “不睡了,我这就起。”陆泾略略笑了一下,便收拾着起身,好像没看到两个人混在一起的被褥似的。 沈清看着他唇边的笑容愣了一下。 不得不说,一睁开眼,看见这张笑脸,确实会让人有一个不错的好心情。 那感觉确实很让人舒服。 沈清方才的尴尬,也一扫而空,两个人早上的相处还算温馨。 洗漱过后,两个人一同下楼吃饭,跟苏大夫说了一声,早上要去曲阳学馆的事儿。 苏大夫闻言,便问起来,他们怎么突然要去曲阳学馆。 沈清便跟他说起,陆泾已经拜屈弘文为先生,要入读曲阳学馆的事情。 苏大夫也曾听过屈弘文的大名,诧异了一瞬,便替陆泾高兴起来,“那可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儿,我这要恭喜陆公子了,屈先生声名远播,乃是当世大儒,陆公子拜在他名下,将来必定可以金榜题名,一飞冲天呀。” 陆泾温润地笑笑,谦虚道:“这不好说,先生是有大才,只我是一块朽木,能从先生身上学到一二,我便知足了。” 苏大夫哪里不知道陆泾是自谦,他以往也在平凤镇里,听过陆泾的才名,一样很欣赏陆泾,便夸了陆泾几句。 陆泾直言不敢当,随后便提起,要带陆旭一块去拜见屈弘文。 “这是好事,陆公子要进曲阳学馆读书,旭儿自然也要跟着来曲阳城。”苏大夫照顾了陆旭两日,也是真心替他高兴。 沈清和陆泾便没再多耽搁,两个人同苏大夫说过后,便带上陆旭,直奔曲阳学馆。 去的路上,陆泾便像是大多数家长一样,一直在交待陆旭,等会儿见了屈弘文要乖巧懂事识礼。 若是屈弘文要考校他一些简单的诗文,让他轻松应对即可,说自己知道的就行。 从陆泾这严阵以待的态度来看,陆旭也知道,这是一件大事,跟着紧张起来,小脸绷得紧紧的,连连应声。 第一百一十七章 屈先生人很好 “陆泾。”沈清看陆旭那过分紧张的模样,有些好笑地朝陆泾说道:“你就别吓唬他了,再吓唬他,等会儿见了屈先生,他只怕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陆泾后知后觉地看出来陆旭的紧张,声音缓和些许,拍了拍陆旭的肩膀,温声道:“旭儿别紧张,屈先生人很好,不会为难旭儿的,到时候你懂什么说什么就是,不必担心。” “知道了二叔。”陆旭被他们俩这一人一句说得,平静了些许,没方才那么紧张了,小肉脸也放松下来。 陆泾摸了摸他的发顶,朝沈清看过去,自嘲道:“清清,我是不是也很紧张?” “第一次去拜见先生,紧张是应该的,倒也不必过分紧张。”沈清微微一笑,“我相信你最会调节情绪了,放轻松。” 陆泾点点头,深呼吸几次,逐渐把呼吸和心跳调整到正常状态。 这些年,他修身养气的功夫,练得着实不错,如沈清所言,他很快便调整好了状态。 乍一看,还是以往温和沉稳的样子。 两个人带着陆旭赶到曲阳学馆外时,正好赶上其他学子进学馆读书,门口有不少人。 陆泾和沈清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待人少了一些,陆泾才走过去,同看门的老者说明来意。 老者闻言,立即便道:“是陆公子吧?” 陆泾诧异,“您认识我?” “不认识,但山长交代过,说是今日他的学生陆公子会来,让我给你们引路。”老者笑呵呵地道:“虽说山长开办了曲阳学馆,但还是头一次收门生,公子可真是好运气。” 第138章 陆泾也笑,“是我运气好,多谢先生抬爱了。” “公子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一看便是大有前途的,不必自谦。”学馆里看门的老大爷,说话都是文绉绉的。 他说着,对陆泾和沈清两个人,做了个请的姿势,“山长正在里面等候呢,几位同我进去吧。” “有劳。”陆泾拱手。 老者走在前面给他们带路。 陆泾牵起陆旭的手,和沈清一道,跟在老者身后,一并进入学馆之中。 曲阳学馆当初是圣上下旨让官府帮忙开办的,也算是官学,整个占地面积颇大,里面有不少屋舍,还有三间超大的藏书屋。 最后面,有一片竹林,竹林四周分布着一些独门小院。 老者带着他们往其中一间小院走,“山长和夫子们都住在这里,几位随我来。” 陆泾颔首,三个人便跟在老者身后,走到那小院门口。 老者抬手敲了敲门,朗声道:“山长,陆公子来了。” “门没锁,进来吧。”屈弘文的声音,很快从里面传出来。 老者便推开门,朝陆泾和沈清小声道:“几位进去吧。” 陆泾道了一声谢,便和沈清带着陆旭,进入小院。 一进去,他们便看到,屈弘文坐在院中。 院中有一处小小的竹子凉亭,屈弘文正坐在凉亭下,准备好了一壶茶。 看到他们进来,屈弘文便笑着站起来,“文若和沈娘子来了。” “文若见过先生。”陆泾拱手长礼。 他身边的陆旭见状,有样学样,朝屈弘文也行了一礼,“陆旭拜见先生。” 屈弘文哈哈地笑道:“不必多礼,快过来坐吧,我这早就准备好了清茶,正等着你们呢。” 陆泾应了一声是,带着沈清和陆旭走过去。 屈弘文朝他们做了个手势,让他们坐下,陆泾才跟着坐下来。 屈弘文抬手,便要给他们斟茶。 “先生,还是我来吧。”陆泾立即拦下屈弘文,拿起茶壶斟茶。 屈弘文也没说什么,只笑了笑,便随陆泾去了。 他目光落在旁边的陆旭身上,笑呵呵地问道:“这孩子是?” “是学生的侄子。”陆泾倒完茶,将其中一杯,奉到屈弘文面前。 屈弘文看了看陆旭。 陆旭在生人面前还有些紧张。 屈弘文却笑得很温和,“小朋友,多大了?可读书了吗?” “我今年十岁了。”陆旭抓着自己的衣角,怯生生地道:“读书了,在平凤镇读书的。” 屈弘文笑道:“乖孩子。都读过什么书?” “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陆旭掰着手指头。 屈弘文捋了捋胡子,以陆旭这个年纪,只读过这些基础读物,确实有些少了。 但平凤镇是个小地方,那里的孩子,能够读到这些,就已经不错了。 屈弘文便随意考校了几句三字经。 陆旭磕磕绊绊地,但都算是答上来了。 “启蒙得晚,但还算是聪明。”屈弘文看向陆泾,直白道:“虽然天资不如你,但多加努力,或许也能博一个不错的前程。” 陆旭瞬间红了眼圈。 陆泾拍了拍他的肩膀,朝屈弘文一笑,谦逊道:“先生太过抬爱了。” “我说的是实话。”屈弘文看着要哭不哭的陆旭,心下摇头,“这孩子,心理承受能力也差了点,不如你。” 他早就听杭大人屡次说起过陆泾。 他们不知道陆泾在沈清面前是什么样子,只说陆泾在他们面前,一向是进退有度,不卑不亢,谦逊有礼。 陆旭虽说年纪不大,却也十岁了,比陆泾只小了六岁。 十岁大的男孩子,在这年头,已经算是半大小伙子了,心理承受能力还是这样,就有些差了。 陆旭闻言,憋着眼泪,也不敢掉下来。 陆泾有些心疼自家孩子,却也知道,屈弘文说的是实话,只好尴尬地笑笑。 屈弘文也并未纠结此事,说起正事来,“今日叫你来,是为了让你办入学的事情,我同其他夫子说过了,我的意思是,是想让你尽快入读,若是来得及,明年秋闱你便可下场了。” “学生可能还需要几日的时间。”陆泾知道屈弘文这是在为他安排,他有些对不住屈弘文,“学生此次来曲阳城,是为了其他事,要入读的话,得回去收拾东西,还要告知家中母亲,若是搬过来的话,还需要准备许多事情,着实……需要时间。” “这是自然。”屈弘文早就想过了,“所以学馆会给你一段时间,十日,文若看可够用?” “够了。”陆泾忙道:“多谢先生。” 第一百一十八章 所言是真的 “那我就等文若入读的好消息了。”屈弘文拿起茶杯,以茶代酒。 陆泾忙举起茶杯,朝屈弘文遥遥一举。 两个人以茶代酒,算是揭过。 陆泾喝了一口茶,将茶杯放下后,才提起陆旭来,他并没有过多的痴心妄想。 以陆旭这个年纪这个资质,也进不了曲阳学馆,他便想询问屈弘文可有适合的人,可否举荐一二。 “这个倒是好说。” 都是陆泾的家人,他若来曲阳城,家人势必跟随。 屈弘文倒也不意外,他想了一下,道:“城南的齐夫子,开办了一个私塾,专为他人启蒙教授一些基础学识,我同他也算是交好,可以叫陆旭到他那里重新打基础,等他基础好了些,再让他入曲阳学馆也不迟。” 第139章 “那学生便多谢先生了。”屈弘文介绍的人,陆泾百分之百地放心。 沈清坐在旁边一直未曾说什么。 屈弘文也觉得冷落了她,便朝她看过去,说起来阿葵的事。 “名盛同我说过他爱女之事,没料到娘子有这样的本事。”屈弘文很好奇,并不是作假那种。 沈清有些意外,“先生不觉得,我是作假骗人吗?” “圣人早就说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六合之外的事未必不存在。”屈弘文爽朗地笑起来,毫不勉强地道:“市面上确实有些江湖骗子,但我相信名盛兄也相信文若,娘子定然不是那些江湖术士。” 沈清弯唇笑道:“先生大智。” “娘子谬赞了,只是人生在世,经历得多了,看得也就多了。”屈弘文说得云淡风轻。 确实是个爽快人。 沈清也朝屈弘文敬了一杯茶,敬他的心胸宽广为人豁达。 沈清和陆家带着陆旭,在屈弘文这里坐了半日,正午在屈弘文的挽留下,便留下来吃饭。 “没什么好饭菜,都是学馆食屋里的普通食材,文若和沈娘子不要介意才是。”屈弘文吩咐身边的侍者,下去准备饭菜,随后便朝沈清和陆泾客气起来。 陆泾自然连连摇头。 沈清和陆旭坐在一旁,一个不想说话,另外一个不敢说话,全程听着屈弘文和陆泾之乎者也,说个不停。 沈清听得都有些头大。 过了一会儿,屈弘文的书童,便将饭菜送了过来。 一并送饭菜过来的,还有一位文人打扮的青年,瞧着弱冠之年。 他打扮得比较素净,周身气质也很干净。 一进来,便吸引走沈清的目光。 陆泾余光瞥见沈清一直在看对方,也跟着看了两眼,确实是个翩翩公子,但……值得看那么久吗? 陆泾心里有些吃味,偷偷地碰了一下沈清的胳膊。 沈清回过神来,朝他看过去。 陆泾却转过了头。 沈清顿时明白过来,他这是吃醋了。 她哑然失笑,这有什么好吃醋的。 她看对方,并不是因为对方长得俊,而是他周身有着一层阴气。 在普通人看来,这青年周身气质干净,一看便是个饱学之士。 但在沈清眼里,他周身气息就没那么纯净了。 活人身上大多是阴阳平衡的,不应该出现这么多阴气。 看着萦绕在他周身的阴气,沈清若有所思。 “屈先生,饭菜都送过来了。”青年和书童将饭菜布置好,便走过来,温声说着,便想扶起屈弘文。 屈弘文微微一抬手,阻止了他,看向陆泾,介绍道:“文若,还未跟你说过,这是彦青,文彦青,也是我们曲阳学馆的学子。” 话音一顿,他又朝文彦青说道:“彦青啊,这就是我刚收的学生,陆泾,字文若,以后你们同在曲阳学馆读书,要互相帮助才是。” “先生收学生了?”文彦青明显愣了一下,才知道这件事。 屈弘文笑道:“是啊,昨日机缘巧遇。” 文彦青下意识地看向陆泾。 陆泾率先站起来,朝文彦青行了个平辈礼,“文若见过彦青兄。” “文若客气了。”文彦青回过神来,回了一礼,淡淡地笑道:“以往先生从不收学生,我还以为先生不会收徒呢。” 陆泾不卑不亢道:“是先生抬爱,文若也是受宠若惊。” “也是一番巧遇,天定的。”屈弘文起身笑道:“饭菜布置好了,彦青一同留下来用饭吧。” 换作往日,文彦青便同意了,但今天他却拒绝道:“不了,夫子在堂上留下了一些课业,彦青还要回去处理,就不打扰先生用饭了。” 他朝屈弘文行过礼,又朝陆泾点点头,便转身离开。 屈弘文也并未挽留。 文彦青的心意他明白,文彦青一心想做他的学生,但屈弘文从前当真未曾动过收徒的心思。 再者,他觉得,整个学馆都是他开办的,里面的学生,便都是他的学生,没必要单独再收一次。 也是碰上了陆泾后,他觉得陆泾着实不错,太过欣赏,才破例而为。 他没想过文彦青今日会跟着过来,确实有些意外。 但话说开了也好,免得文彦青一直惦记着。 文彦青天资也算不错,只是一直将心思放在他身上,反而耽误了课业。 “都坐下来用饭吧。”屈弘文心里叹了口气,张罗道。 陆泾欠身过后,便同沈清和陆旭一道,在旁边坐下来。 坐定后,陆泾像是随口一问似的,“那位彦青兄,好像很尊敬先生,大中午的还过来侍奉。” “他以前想拜我为先生,但我没答应。”屈弘文并未隐瞒,“他便会时不常过来,我都跟他说过不必了,还是拦不住他。文若,你也不必往心里去,彦青性子还是好的,往后你同他相处多了就知道了。” 陆泾颔首,“是。” 沈清听得有些好奇,“文公子穿着瞧着是素雅,但看布料不菲,应当也是家境殷实之辈?” “他家是曲阳城里的富商,专门做布料生意的,家境确实很不错。”屈弘文笑着夸了一句,“沈娘子眼光也不错,一眼便瞧出来了。” 陆泾:“……”顿时觉得饭菜不香了。 第140章 沈清淡笑,“我只是看那位文公子和其他人好像很不一样。”她想了下,朝屈弘文说道:“有一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屈弘文不明所以,“沈娘子有什么,但说无妨。” “方才我瞧着那位文公子不太对劲。”沈清便直接道:“先生饱读诗书,应该知晓,活人身上阳气大于阴气,阴气过多,这人就活不成了,但我方才在那公子四周看到不少阴气,且他面上带着死气,恐怕会死于意外。” 屈弘文整个愣住,没料到沈清要说的是这些,他放下筷子,神色郑重起来,“娘子所言是真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反正我有钱 “我虽不是出家人,但也不打诳语。”沈清淡淡地道:“先生请放心,若非看在先生的面上,我也不愿意插手此事。”沈清望着屈弘文,认真地道。 陆泾也帮腔道:“先生,清清不会随口胡言的,她既然这么说了,必定是文兄身上有问题。”玄门讲究一个缘法,人已经撞到她面前,就是有缘。 而且,玄门凡事讲究‘九死一生’,指的是无论何事,都有一线生机。 他们这一行做的就是趋吉避凶,既然人已经撞到她面前,她就应该做到提醒之责,至于其他便看天命。 再者,也是因为屈弘文。 这曲阳学馆必定是屈弘文的地方,若是出现一个学子,死得不明不白,这传出去对曲阳学馆和屈弘文的名声也有所影响。 陆泾往后是要在曲阳学馆屈弘文面前读书学习的,沈清也不妨卖他个面子。 屈弘文对这些事情,一向是不笃信也不会一竿子打死,在他看来,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有些事情既然存在,那就有一定的道理。 再加上,他从杭大人那里得知过沈清的事情,虽说还是觉得太过奇妙,但对沈清还是信任居多。 再不济,还有陆泾在这。 以他们如今的关系,想必沈清也不会骗他。 屈弘文思及此,便道:“那可有什么破解之法?我曾听人说过,你们这样的玄门大师,可以帮人趋吉避凶,那此事是不是也有破解之法?” 文彦青虽说没有拜在屈弘文名下,但屈弘文还是很欣赏文彦青的,觉得这个年轻人性格不错,天赋也有,只是这些年心思有些偏了,若是好好地板正过来,将来的前程也是不可估量。 屈弘文也不想让文彦青出事。 “我既然同屈先生说了,那自然是有法子的。”沈清从袖子里取出来一张符,递给屈弘文,解释道:“屈先生,这是护身符,可有三次趋吉避凶,化凶为吉的护身之能,就劳烦屈先生将这符箓,交给文相公。” 屈弘文看着那张薄薄的黄纸,乍一看没什么特别之处,但仔细一看,上面好像有一抹流光,让人一看便觉得神思清明,身体仿佛都舒畅了不少。 屈弘文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不管怎么样,沈清将这符纸拿上来了,他便收着了,“那我就收下来,待回头便转交给彦青。” “有劳先生了。”沈清微微屈身。 屈弘文摆摆手,“若真有此事,该是我谢谢娘子救了我的学生才是,怎么能算是娘子劳烦我?娘子客气了。” 他将符纸收起来,抬手道:“这件事便交给我来办吧。眼下咱们先吃饭,别说这些。” 沈清和陆泾对视一眼,便没再提这件事。 屈弘文既然已经接手,他们就没什么不放心的。 两个人带着陆旭,在屈弘文这里吃了顿午饭,虽说都没再提起文彦青的事,但大家心里多少都揣着事儿,这顿饭便草草结束。 饭后,沈清和陆泾便没再屈弘文这里久留。 屈弘文心里惦记着文彦青的事情,也没有挽留他们。 沈清和陆泾便带着陆旭,从屈弘文这里辞别。 三个人离开曲阳学馆后,陆泾走在沈清身边,小声地问道:“彦青兄会有危险吗?” “他身上有阴气,面上死气也重,如果避不开的话,很大可能活不过今日。”沈清遇到文彦青的时候,终究算比较晚了。 文彦青面上的黑色死气,几乎都快溢出来了。 短则今日之内,长则不过三日,必定毙命。 陆泾蹙了蹙眉,“没想到。” “看他的面色,印堂发红,应当是死于刀兵之祸。”沈清回忆着文彦青的面相道:“不过,如今这是在曲阳城里,盛世太平,又不是在边城,想也知道不可能有兵祸,那可能就是他无意中死于刀剑之下。” 陆泾回想着,文彦青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典型的文人模样,秀气有余胆气不足,那样的人瞧着也不像是会和人结仇,被人寻仇杀死的模样。 他实在想不出来,文彦青怎么会摊上这种事情。 “二叔,二婶。”陆旭被陆泾牵着,听着他们俩的对话,一句都没听懂,满脸茫然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呀?什么死不死的?谁要死啦?” 沈清瞥了他一眼,没有解释。 有小孩子在这,陆泾心里疑惑,却也不好再问什么,便哄了陆旭两句,“没什么,我们随口一说。” 陆旭已经读书了,没那么笨,听得出来陆泾这明显是敷衍他,撅了撅小嘴,倒也没再追问。 陆泾牵着他的手,又朝沈清看过去,“清清,那我们现在直接回客栈吗?” 第141章 “不了。”沈清早就做好打算,“不是和屈先生说过,十日之后,你就要入学曲阳学馆吗?今日横竖没其他事情,不如我们在曲阳城里找找看,能不能买下来一个合适的小院,来日接了娘来,一家人也有住的地方。” 刘员外曾经送了一份厚礼,沈清从一堆礼物中,拿出来了一根金条,正带在身上,应该够买个不大的宅院的。 陆泾诧异地道:“这么快吗?” “屈先生只给了你十日的时间,自然是越早安排妥当这些事情越好。”沈清淡笑了下,“反正我有钱,你不用担心。” 陆泾见她已经打定主意,想了下,确实没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早些摆平这些事情也好,便点点头,“那我们去哪里找宅子?” “一般来说这种买卖都有掮客吧?”沈清其实也不太了解这古代的房屋买卖,她想了下,道:“我们去个人多的地方,问问看。” 陆泾虽说来过曲阳城两次,但每次都没有在曲阳城内久留,他也不太清楚曲阳城里的买卖规矩,便带着陆旭跟着沈清走。 沈清同路人打听了一下,得知曲阳城里有个专门买卖田地宅院的掮客,便打听到他的住处,找了过去。 沈清和陆泾这边找房子的时候,屈弘文那边也找上了文彦青。 彼时文彦青正在学堂上,听夫子讲义,便见屈弘文忽地出现在门口。 第一百二十章 有话同他讲 “山长怎么来了?”正在讲义的夫子,瞧见屈弘文便先停下来,朝屈弘文打了个礼。 屈弘文回礼,道:“我来寻彦青,有话要同他讲。” “可是有什么要事?”夫子闻言,下意识地问道。 屈弘文嗯了一声,却也没详说。 夫子也没多问,回头朝文彦青招了招手,“彦青,山长找你,你随山长出去一下。” 文彦青有些诧异,这时候屈弘文竟然会来找他。 屈弘文一向重规矩,上课的时候,从不允许旁人耽误,也从不打扰。 这还是他头一次在夫子讲义的时候过来叨扰。 文彦青心想,或许是跟收徒有关? 他心里雀跃起来,立即起身,朝夫子屈了一礼,心里喜滋滋地走到门口,行礼道:“山长。” “出来说话吧。”屈弘文微微颔首,丢下一句,便转身率先朝外走去。 文彦青欣喜又忐忑地跟在屈弘文身后。 堂上其他学子,不由伸长了脖子,全部往外看去,想看看屈弘文这次专程来找文彦青是为什么事。 屈弘文带着文彦青,直接走到学堂后的一处夫子休息室。 下一秒,他便关切地问道:“彦青,这两日有没有觉得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先生为何这样问?”文彦青改了口,有些不解地问道。 屈弘文捋了捋胡子,“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气色不好。” 文彦青只以为屈弘文是关心自己,忙道:“劳先生担忧,学生并无什么不适之处。” 屈弘文盯着文彦青看了一会儿,他着实看不出来文彦青身上有什么问题。 但沈清的话,也不像是作假。 屈弘文犹豫片刻,将护身符拿出来,递给文彦青,他没有将沈清说出来,只道:“这是我前些时日,去庙里求来的平安符,你拿回去戴在身上,今年秋闱快要开始了,要保重身体,别出什么差错,错过了这次,便又要再等一年。” 文彦青意外地看着屈弘文,又看了看他手里的符箓,他从未听说过,屈弘文有礼佛的癖好。 但总归是屈弘文一番好意,文彦青将符箓接过来,屈身道:“多谢先生记挂。” “你们都是曲阳学馆的学子,记挂你们是应该的,眼下秋闱将至,你们都要保重身体。” 屈弘文打着官腔。 文彦青听来听去,屈弘文好像只是简单地关心一下他的身体,他不由问道:“先生……找我,只是为了将这平安符给我吗?”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里含期盼地望着屈弘文。 屈弘文一顿,当然知道文彦青在期待什么。 他心里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文彦青的肩膀,道:“彦青,你是好孩子,天赋也不错,已经苦读这么多年,不要将精力浪费在不该浪费的地方,白费了你这么多年的辛苦。好好读书,未来自然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文彦青听懂了屈弘文的言外之意,知道自己会错意,神色立即黯淡下来。 “我年岁也大了,总是力有不逮,学馆的事情,都交给其他夫子去处理了,但你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也可以来寻我。”屈弘文看他的模样,总是有些于心不忍,便补了一句,“回去继续听讲义吧。” 话毕,屈弘文便转身离开。 文彦青是有些失望的,他原本想着,屈弘文是想要收他为门生。 若是能够拜在屈弘文门下,他在一众学子中,便立即突出一大截。 这两年,他一直在努力,想要拜在屈弘文门下,为此晨昏定省,日日去照顾,却不想屈弘文却收了旁人。 他原本以为,屈弘文是不会收徒的,那他也就算了。 可偏偏,屈弘文破例了,但那个例外却不是他。 难免叫文彦青心寒。 文彦青看了看手里的护身符,神情难掩低落,但屈弘文能够专程送来一张护身符,想必在屈弘文眼里,自己也是同旁人不一样的。 第142章 文彦青思及此,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他将护身符妥帖地收起来,才回到讲堂上。 曲阳学馆今日的课业不多,明日便是休沐。 今日一早,夫子便结束了讲义,留下来一些课题,让他们回去自己研读。 自打屈弘文来找过文彦青之后,他便总是走神。 从曲阳学馆出来后,他想着今日书坊里会上一批新书,强打着精神,去了书坊。 那是曲阳城里最大的书坊,各种古籍和文人诗集最是齐全。 曲阳学馆里的学子,最喜欢聚集在这里。 文彦青以前常来,进入书坊后,小二便笑吟吟地走过来,“文相公来了,今日上了一批新书,里头有前朝晏丞相的诗集手稿,不知道文相公可有兴趣?” “确定是手稿吗?”文彦青闻言,顿时来了精神。 小二笑道:“哪敢骗文相公?这可是如今唯一存世的手稿,当朝的文人大儒鉴定过的,好容易才被我们掌柜收了过来。确保是真的,只不过价格略高。” 文彦青在这项上,一向出手阔绰,“只要是真的,价格没什么,你先带我去看看。” 小二眼睛一亮,立即应了一声好嘞,便带着文彦青往楼上去了。 书坊楼上是一些藏书所在,还有单独的隔间。 小二引着文彦青到了楼上隔间,请文彦青稍候片刻,随后便拿着一本手稿,走了进来。 “文相公请过目。”小二将手稿,小心翼翼地放在文彦青面前的桌案上,“您看看是不是晏相公的真迹?” 文彦青最喜欢晏相公的文稿诗集,收藏过不少,分辨真迹这一项上也算是颇有进益。 他拿出帕子,包住手指,唯恐脏污了桌上的手稿,他凑过去,小心翼翼地查看起来,没多久他的神色便激动起来。 “确实是晏相公的真迹!” 他满脸欢喜地看向小二,“这手稿得多少钱?” “这一份手稿,诗文并不多,但却是晏相公亲笔,最少也得百两。”小二伸出来一根手指,“小的知道文相公最爱晏相公的文稿诗集,这稿子刚收上来,小的便同掌柜问过,若是文相公要,便要一百三十两,这还是给文相公你的价格,若是换了旁人,少说得二百两。”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天降刀子 其实文稿诗集这种东西,有时候贵得出奇,有时候却是扔出去都没人要,单看对象是谁。 对于文彦青这样的文人学子来说,前人的诗集手稿,便是价值千金。 若是对寻常大字不识的百姓来看,那薄薄的几张纸,烧柴都不值,更别说花费一百多两了。 大庆朝如今三品官一年的俸禄,也才二百两。 在曲阳城里买个一进一出的宅子,也不过四五十两。 这样对比,可见这手稿有多贵。 然而,对文彦青来说,这手稿确实更珍贵。 文彦青家里是做绸缎生意的,算是曲阳城里和杭家齐名的富商,这些钱对文彦青来说,虽说也不算是一笔小数目了,但若能买到晏相公的手稿,那就值了。 文彦青想也不想,便翻钱袋子,搜搜索索,拿出来了一百两,递给小二道:“我今日出门带的钱不多,这只有一百两,你先拿着,晚些时候我让小二将余钱送来。” “好嘞。”小二知道文彦青家里有钱,以往文彦青也常常到书坊买东西,赊账也不算什么,横竖都会结清的,并不用担心,他将一百两接过来,“那小的给文相公写个收据,再将这手稿包起来?” 文彦青摆手,拿起那手稿,爱不释手地道:“不用了,你去写字据吧,这文稿我自己拿着就好。” 小二笑着应了一声是,便下去写了一张字据,以防万一。 文彦青签了字,算是登记过,便拿着手稿朝外走去。 他满心满眼只有手里的诗稿,手轻柔又缓慢地摩挲着,头都舍不得抬,不错眼地看着那诗稿,仿佛一错开眼,这诗稿就会消失似的。 然而,他捧着诗稿走到书坊门口时,忽然感觉到腰间一阵灼热,仿佛一块烙铁贴在了皮肤上,烫得他脚步一顿,忙不迭地转过头,腾出一只手来,去抓腰间。 正在这时,他余光却瞥见,一抹冷光忽然急速划过。 下一秒,他便碰到砰的一声,一道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几乎刺破他的耳膜。 文彦青下意识地转过头去,便见一把菜刀直直地嵌入地面之中,距离他脚尖不过两寸之余。 几乎是贴着他的脚尖,落下来的。 方才若不是他突然停下来,这把菜刀此时便不是嵌入地面,而是直直地……嵌入他的头顶! 文彦青意识到这一点,当即瞪大眼睛,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文相公这是怎么了?” 小二听到动静,忙不迭地走过来。 看见文彦青倒在地上,他连忙走过来,想要将文彦青扶起来。 文彦青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颤巍巍地指着门口,“那,那是怎么回事?” 他此时眼里只有那把菜刀,连最心爱的手稿都顾不上了。 小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才看到那把菜刀,当即吓了一跳,“这,这是怎么回事?” “你还问我?!”文彦青气得不轻,又气又怕,浑身都在颤抖,“你们这如意书坊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楼上怎么会掉下来一把菜刀?你知不知道,这菜刀险些要了我的命!” 第143章 “……” 小二也有些懵,这沿街的铺子,都是两层楼的,这楼上也是如意书坊的地盘。 但他们这里是文人雅集的地方,里面只有文房四宝,哪有什么菜刀! 小二扶着文彦青,耐心道:“文相公,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咱们这书坊里可从没有过菜刀!” “难不成这菜刀还是我拿出来的?”文彦青腿软得站不起来,一想到刚才自己差点被开瓢,他心里便只剩下害怕。 如意书坊门口来往的人不多,但也有人看到了刚才那一幕,听到文彦青和小二的话,便有看热闹的路人说,“这菜刀确实是从天上掉下来,方才差点把我吓死了!” “真是,这天上掉菜刀,存心是要人命啊!” 小二听着他们的话,面色有些不太好看,他先行将文彦青扶起来,才道:“文相公,这菜刀肯定不是咱们如意书坊扔下来的,您要是不放心,我扶您去楼上看看?” 文彦青扶着门框站稳,一把推开小二的手,“我还敢相信你们如意书坊吗?方才要不是我突觉不适,我的命就已经交代了!” 说起这个,文彦青的声音,戛然而止。 对…… 方才他突然觉得腰间一阵滚烫,才停下来的。 他连忙伸手摸了摸腰间,却从腰带间,摸出来一张符。 是屈弘文给他的,说是平安符。 他当时随手便塞在腰间了。 除此之外,他在腰间什么都没摸到。 文彦青有些愕然地打开来符箓一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到,这符纸上还有些温度,不仅如此上面的朱砂,似乎暗沉了一些。 “文相公,这事儿绝对跟我们如意书坊没关系,说不定是有人想害我们如意书坊呢,您放心,这件事我们肯定给您一个交待!”小二没察觉到文彦青的异样,说话间,他便给其他小二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将掌柜请过来。 文彦青却一摆手道:“你们自己去报官吧,让官府查,我可不敢再相信你们如意书坊!我也不想在这呆着了,天知道会不会突然再来一把刀要了我的命!” 他顾不上多想,忙不迭地将护身符收起来,捡起地上的手稿,贴着墙壁,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小二见状,忙道:“文相公,小的送您。” 他快步走过去,扶着文彦青,走出一大截。 文彦青心有余悸,也有些害怕,任由他扶着走出一大截后,才推开他,自己快步离开。 小二目送文彦青离开后,才走回来。 掌柜的刚到,见他回来,便问道:“怎么回事?” “方才不知道怎么回事,从楼上掉下来一把菜刀,险些伤了文相公。”小二往楼上指了指,“现下文相公让咱们自己去报官查呢。” 掌柜往楼上看了看,“怎么可能?”他皱眉道:“我们这又不是铁器铺子,哪有菜刀?” 小二捡起地上的菜刀,拿给掌柜看,“就是这把菜刀,方才还有些路人瞧见了,都说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掌柜看着那磨得锃亮,锋利无比的菜刀,怎么都想不通。 第一百二十二章 怎么没卖出去 文彦青把报官的事儿丢给如意书坊,想也不想,一口气小跑出一条街,才停下来,喘了几口气。 他扶着墙壁,拿起手里的符箓,又看了看,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方才那事诡异得很。 他扯开衣带仔细看了一下,腰间那块曾经巨烫无比的地方,此时一点事情都没有,看不出任何被烫过的痕迹,而除却那张符外,他身上也再无可疑的东西。 难不成,真是屈弘文给他的平安符,救了他一次? 文彦青从前对这些也是没什么感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是不是真的。 但一想到,那锃亮的菜刀,他便想着,这一定是真的! 要不然,他早就没命了! 这一定是上天庇佑! 文彦青紧紧攥着手里的符箓,贴在心口,心里对屈弘文愈发感激。 他想着,明天到了学馆,一定要好好感谢屈弘文,便攥着符箓,快步回了家门。 另一边。 沈清和陆泾带着陆旭,刚找到曲阳城里赫赫有名的那位掮客,她便觉得指尖一热。 沈清的指尖,下意识地勾了勾,她便立即明白过来,定然是她给出去的护身符起了作用。 当时将护身符交给屈弘文时,她在上面留了一抹灵力,一旦用上,她便会感应到。 看样子,文彦青那边应该是已经出了事。 但想来没什么大碍。 她动了动手指,面上什么都没显露,听着陆泾和掮客沟通。 这掮客专门做田地宅院的买卖,陆泾跟他说,“我们想要一处一进一出的院子,不需要太大,够我们一家人住即可,但最好靠近曲阳学馆,便宜一些。” “小公子你这条件,可就有些难了。”掮客长得又瘦又高,留着两撇小胡子,像是个放大版的人形黄鼠狼,他捻着胡须,似笑非笑道:“距离曲阳学馆不远的院子,可都不便宜,地价在这放着呢,越是靠近曲阳学馆的宅子越贵,您要是图便宜,可以往城西去看看,那地方便宜。” 陆泾几不可见地皱起眉,他虽来曲阳城的次数不多,却也听人说过,曲阳城的城西是旧城,老城区,很是破旧,基本上都是荒地,穷苦人家或是乞丐扎堆的地方。 第144章 正经人家有几个住在那地方的? 沈清闻言,并不意外,不管在什么时代,都讲究个学区房。 靠近学馆的宅子,哪能便宜? 她偷偷拉了拉陆泾的衣袖,对那掮客淡声道:“我们就要曲阳学馆附近的宅院,价格好说。” “小娘子倒是大方。”掮客瞥了瞥沈清,笑呵呵地道:“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头,曲阳学馆附近的宅子,少说也得七八十两白银起,要是大一些的院子,那就得更多钱了,小娘子和小公子还是考虑好,到底要不要咱们再说。” 陆泾眉心狠狠一跳,七八十两? 这也太多了。 陆泾这些年读书,加在一起也没花费这么多钱。 他狠狠地肉痛了,下意识地朝沈清看过去,想说不要了,住远一些也无妨。 沈清却拍了拍他的手背,盯着那掮客,道:“只要是曲阳学馆附近比较适合的宅子,我们自然会要,但您也得先带我们去看看不是?总不能你红口白牙嘴一张,就说定了是吧?七八十两,甚至上百两买一处宅子,总得让咱们先过过目。” 掮客盯着沈清,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看得出来,这个家是沈清在当,瞧沈清也是个机灵人,他便呵呵地笑道:“小娘子说的是,正好呢,我这手头上有两处宅子,距离曲阳学馆都比较近,一处大一些三进院,一处小一些是个单进院。” “先带我们去看看那个一进院。”沈清淡声道:“我们家人口不多,不用那么大的,若是那一进院风水不好,再说其他。” “小娘子瞧着是个懂行的。”掮客听着沈清的谈吐,愈发觉得她不简单,“既然是诚心买卖,那我就先带你们去看看。” 沈清微微一笑,“有劳。” 掮客态度比方才客气了一些,对他们做了个请的姿势,便带着他们先去看宅子。 曲阳学馆附近两条街,基本上都是住宅区,西侧的那条街叫做杏花巷,东侧那条街叫做青衣坊。 青衣坊是曲阳城内的富商聚集地,曲阳城里有钱有名的,基本上都住在青衣坊,那里的宅子也大一些。 杏花巷便普通一些,院门也都小一些,但因靠近曲阳学馆,这几年的宅子价格也是一直在增长。 不过,这里的田宅买卖有一点好处,那就是地和宅子一起卖。 掮客带着他们去看的第一处宅子,就是杏花巷里一处一进院,靠近巷尾,安静一些,后面不远还有一片荷花池,环境也不错。 “这就是那一进院了,宅子也不算小,您一家住是肯定够住了。”掮客拿着钥匙,打开了院门,朝沈清和陆泾介绍道。 沈清站在门口,还未进来,便看到那宅子上,飘着一层淡淡的阴气。 待院门打开后,那阴气就更重了。 陆泾已经带着陆旭走进去。 沈清不动声色地跟在他们后面。 “娘子,公子,你们看,这宅子真的挺不错了,从这侧门出去,走两步就是曲阳学馆的侧门,后头还有一处静谧的荷花池,夏日纳凉的好地方,这环境也安静雅致,若是读书,这地方最能静下心来。”掮客嘴皮子麻溜的很。 沈清心想,果然,任何时期的销售,嘴皮子功夫都不错。 她走到院中,顺着那阴气找寻过去,目光便落在院子里那一口井上。 院中靠南侧,有一口井。 按理说,这位置有水井,是正常,风水没问题。 但是,那口井上却飘着浓郁的黑色阴气。 如同上面罩着一团浓墨。 “我们虽然不是曲阳城本地人,但老先生你也不能骗我们吧?”沈清移开目光,看向滔滔不绝的掮客,“这宅子当真是个好地方?” 掮客心里一跳,面上却是不显,还笑呵呵地说:“娘子这话说得,这宅子难道不好吗?这朝向,这位置,很不错了,风水也没问题。” “如你所说,这宅子哪都好,又在曲阳学馆旁边,怎么这些年都没卖出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宅子有问题 沈清说话间,伸手在旁边的窗台上摸了一下,指尖顿时染上一层厚厚的灰尘,“看这积灰的厚度,起码七八年没住过人了吧?一处地方普通,一切正常的宅子,怎么可能七八年没卖出去?更别说这还是在曲阳学馆旁。” 她目光一转,落在掮客面上,“老先生,忽悠外地人也不是这么个忽悠的法子,您说是吧?” 掮客面皮抽动了一下。 陆泾闻言,也察觉出来,这宅子乍一看挺正常的,但在里面待久了,便会觉得身上寒凉,仿佛置身在灵堂上似的。 陆泾不由凑到沈清身边,贴着她小声地问道:“清清,这宅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我怎么觉得阴森森的?” 沈清闻言,有些诧异地瞥了瞥陆泾,正常来说,若非玄门之人,不会这么敏锐察觉到阴气。 常人总要在这宅子里待上几日,才会受到影响。 陆泾这也有些太敏锐了。 不过沈清也没多想,朝他几不可见地闭了闭眼,示意他不要开口。 陆泾无声地哦了一声,乖巧地站在旁边,没再多问。 “娘子瞧着是个内行人?”掮客也听出来,沈清似乎知道些什么,试探地问道。 沈清淡然道:“没什么内行不内行的,只是这宅子一眼便瞧出来有问题。地理位置、风水确实不错,但前提是没死过人,出过事的。” 第145章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掮客一眼。 掮客心里一跳,听懂沈清这是什么都知道了,他干笑两声,道:“没想到娘子还是个懂风水的,是我眼拙,有眼不识金镶玉……” “这宅子真的死过人?”陆泾讶异地问道。 掮客叹气道:“既然娘子都看出来了,那我也不瞒着你们,这宅子以往确实死过人,住在这里的,原本也是一个读书人,本来家境还可以,家里还有个童养媳,但后来慢慢地败落了,家里死的死疯的疯,这宅子也就荒废下来,连同那读书人也搬走了。后来这宅子也辗转卖出去过,但新屋主刚搬进来几天,便都会说这宅子闹鬼,又纷纷搬走,这么闹过两次,这宅子便彻底没人接手了,便一直砸在我手里了。” 这宅子,一直是他的心腹大患。 他早些年接手这宅子的时候,没想过这宅子会有这么多问题,钱都搭进去了,结果没人接手,不上不下在这横亘着,别提多难受。 可曲阳城里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这宅子有问题,平素大家都躲着这宅子走,也没人愿意来买。 他也是听出来,陆泾和沈清的口音,不是曲阳城的人,猜到他们是外来的,看着他们年纪又小,便想要忽悠他们买下来,将这烫手山芋丢出去。 谁承想,沈清竟然是个懂行的。 掮客神色便有些尴尬。 沈清闻言,瞥了一眼那口井,问道:“之前住进来的人有说,是哪里闹鬼吗?” “没有。”掮客正色起来,知道瞒不住,眼下也算知无不言,“他们都说闹鬼,但问起来,却说不清楚,只说老是看到宅子里有鬼影走来走去,还有什么哭喊声,吓人得很。” 沈清不动声色地将目光从那口井上收回来,淡声问道:“这宅子多少钱?” “……什么?”掮客愣住,没听懂沈清的话。 沈清看着他,好整以暇地重复道:“这宅子多少钱买得下来?” 陆泾闻言,下意识地看向沈清,转瞬间,他便猜到沈清要做什么,便没开口。 “娘子的意思是,您要买这宅子?” 掮客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沈清嗯了一声,“多少钱?” 掮客惊讶道:“这宅子死过人,娘子不是都知道了吗,为什么还要买?” “这就是我的事了。”沈清一脸的无可奉告,“你只要告诉我,这宅子要多少钱。” 掮客愣了一会儿,旋即便有些喜出望外。 他原本都想着,这宅子要一直砸在手里了,却不想竟然有人要接手! 他忙道:“娘子若是诚心想要,我王麻子也不会坐地起价,这宅子以往是要七十多两的,但您也知道,这宅子闹过鬼,是个凶宅,我给您打个折,五十两,娘子想要,我们便立即去官府过户。” 沈清挑了挑眉,“五十两?”她伸出来三根手指,道:“最多三十两。” 掮客一怔,苦笑道:“娘子,没您这么开价的……” “三十两。”沈清重复一句,“如你所言,这宅子是凶宅,在曲阳城里也算是‘赫赫有名’,你想清楚了,要是错过了这次,下次就不见得还有人愿意买了。卖给我,你还能回本三十两,要是不卖,连这三十两都没有。” 掮客:“……” 他当初是怎么瞎了眼,认为这两个人年纪小又是外地人,比较好忽悠的? 这分明是个人精啊! 偏偏沈清说得有道理,他还没办法辩驳。 他当初接手这宅子的时候,便是出了五十两,那时候他并不知道这宅子有问题,可接手过后,问题不断,压根没人愿意买。 这些年,这宅子一直压在手里,他当初那五十两始终拿不回来。 就像是沈清所说,他这卖出去,看似亏了二十两,但好歹收回了三十两。 可若是不卖,那很大概率要一直砸在手里,那就不是亏二十两了。 若是这宅子不闹鬼,他自己住也就算了。 偏偏是个鬼宅,他也不可能留着自己住。 这么看来,卖出去横竖比砸在手里强一些。 “好吧。”掮客一咬牙,道:“那行,娘子诚心想要的话,那就三十两,我做个亏本生意,只要这宅子能出手就行。” 沈清对于他的答案并不意外,“那就这么定了。明天下午吧,咱们一手钱一手地契,到府衙过户。” 掮客都已经答应,也不会再反悔,便点点头,“好,就依娘子的。” 说着,他便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总算是把这烫手山芋丢出去了,他心里的大石头也算是放下了。 沈清和掮客这边立了个简单的收据,便带着陆泾和陆旭,与掮客分开,往客栈回。 第一百二十四章 陆泾还是嫩 “清清,明知这宅子有问题,你还要买下来,是不是这宅子问题不大,你能解决?” 陆泾跟沈清并肩往前走,小声地问道。 沈清微微颔首,“那宅子地理位置和风水,其实挺不错的,基础挺好的,只不过是有些麻烦,对我来说那不算问题,回头搬进去之前,我给处理干净就行,你们可以放心住,别担心。” 陆泾闻言,嗯了一声,“有你在,我不担心。” 沈清瞥了他一眼,唇角弯了弯,“走吧,先回去休息,明日一早,先去送走阿葵,晚些时候再去府衙过户。” 第146章 陆泾应了一声好,跟她一道,带着陆旭回到客栈。 苏大夫正在客栈大堂里等他们,见他们回来,便起身迎了过去,“沈娘子,陆公子,你们回来了?” “嗯。”陆泾朝苏大夫欠了欠身,“有些事,耽搁了一会儿,回来晚了。” 苏大夫爽利地一笑,“不晚,这还没到饭点呢,娘子和公子出去这一天,想必也饿了,想吃什么?我让小二这就去准备。” 沈清闻言,随口点了几个菜。 苏大夫便叫来小二,吩咐下去。 待小二离开后,苏大夫请沈清和陆泾陆旭过去,在临窗的桌前坐下来,才开口道:“叶二公子一直在等沈娘子回来呢,说是接他的人,明日傍晚就会到。” “顺宁府的知府?来得这么快?”沈清扬眉问道。 苏大夫摇摇头,“我不清楚,大约是快马加鞭赶过来的?” 沈清含混地道:“嗯,先吃饭,吃完饭我去问问叶二公子。” 苏大夫自然不会再说什么。 一行人在楼下吃过晚饭后,苏大夫将陆旭带走,沈清便和陆泾回到楼上。 到了房间门外,沈清便跟陆泾说道:“你先回房洗漱,我去叶二公子那边看看。” 陆泾眼巴巴地看着她,“那你早点回来。” 那眼神像是怕被遗弃的小可怜。 沈清哭笑不得,“我就是去问几句话,很快就回来。” 陆泾点点头,“我等你。” 沈清嗯了一声,朝他摆摆手,便提步走向叶修文的房间。 待她走出视野范围后,陆泾才转身回到房间内。 …… 沈清进入叶修文房间时,谈寻正在照顾叶修文用饭。 “是我来得不巧了。”沈清走进来,温声道。 叶修文抬头看到她,温和地笑道:“沈娘子回来了,快请坐。” 谈寻闻言,立即起身,将旁边的小杌子搬过来,放在床边。 沈清也不客气,顺势坐下来,“早就回来了,方才在下面吃饭,不承想叶二公子这边才用饭。” “我方才服药不久,只能晚些再吃饭。”叶修文擦了擦嘴角,让谈寻将饭菜收起来,他饭量不多,也吃得差不多了。 见谈寻走过来收拾,沈清便问道:“方才听苏大夫说,来接叶二公子的人,明日傍晚就到?” “是,表叔派人先来传了信,最迟明日傍晚便会到曲阳城内。”叶修文回答道:“届时,我会跟他一道回京。” 沈清点点头,“那也好,有顺宁府的知府护送,想必没什么事,叶二公子现在的身体也算是稳当了,回去的时候,不要着急赶路,慢慢来也不会有影响。” 叶修文面上带着温润的笑,“我知道,有劳沈娘子费心。” “没什么费心的,将你交给顺宁府的知府,也算是我完成了令兄的嘱托。”沈清起身,拿出来两张养气符,交给叶修文,“回去的路上,放在身上的香囊内,可以助你调养身体。” 叶修文接过来,道了声谢,“多谢沈娘子。” “无妨,那叶二公子早些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叶修文点点头,朝谈寻吩咐道:“谈寻,帮我送送沈娘子。” “不必,又没两步路,不必这么客气。”沈清失笑,一摆手,便转身朝外走去。 叶修文也没有强求。 …… 沈清径直回到房间,一踏进门,便听见隔间里有水声,应该是陆泾在洗漱。 她脚步一顿,莫名有些耳热起来。 抿了一下唇角,沈清快步走到床边,趁着陆泾还没出来,先铺起床来。 但床铺的位置,更靠近隔间,走到床边,可以清晰地听见隔间里的水流声。 沈清头一次在别人洗澡的时候,站在外面听,才知道听别人洗澡的水流声,是多么暧昧和旖旎的一件事。 沈清脸颊头一次不自觉地红起来,她伸手摸了一下,竟还有些滚烫。 沈清闭了闭眼,心里吐槽道,看来她这死了多少年的少女心,真是死灰复燃了。 瞎折腾什么呢…… 骂了自己一句,沈清念了两句清心咒,神色逐渐恢复正常。 陆泾出来时,沈清神色便如往常一样,看不出来什么问题。 “清清,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陆泾一出来看到沈清,有些讶异地问道。 沈清铺好床铺,才转过身来,回答道:“方才就回来了,只是跟叶二公子说两句话,很快。” 她说着,拿起烘干符来,自觉走到陆泾身边,道:“你先坐下来,我给你把头发弄干。” 陆泾眨了下眼睛,哦了一声,按照沈清的话,乖巧地拿过来一只凳子,在她面前坐下来。 沈清拿着烘干符,抚上陆泾的头发,微微一愣,后知后觉意识到,这种事情她不过才做过两次,竟然已经……养成习惯了吗?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沈清有些无奈地想,若是不知道的人,单看他们俩现在的举止,只怕还真要以为,他们是一对老夫老妻。 沈清都不知道这事儿是怎么发展的。 心里哭笑不得,面上却没显露分毫,她抚摸着陆泾的头发,慢慢替他烘干头发。 陆泾坐在那里极为乖巧,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沈清的手指在自己的发丝之间穿梭,他眼前立即浮现出,沈清那纤细又白嫩的手指,仿佛可以看见那手指和自己的发丝,交织成一幅旖旎的画面。 第147章 陆泾想到那画面,耳尖便不自觉地有些红。 沈清撩起陆泾耳边的发丝,蓦地发现他那通红的耳尖,顿了一笑,便忍不住勾起唇来,心想他还是嫩。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两人兵荒马乱 “好了。”沈清替陆泾烘干了头发,揶揄道:“只是帮你弄弄头发,瞧你耳朵红的,陆泾,你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啊?” “我……我没有!” 陆泾闻言,登时闹个大红脸,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那炸毛的模样,愈发可爱。 沈清忍不住笑起来,“你怎么这么好玩?” 还容易害羞。 越看越像是一只大兔子。 “我,我没害羞。”陆泾闻言,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却还是忍不住辩解,不想让沈清把他看得太弱。 可面上的红晕却是藏不住。 主要是,自己心里那点心思,全被沈清看见了,他忍不住尴尬。 沈清轻笑:“好好好,没害羞,你说没害羞就没害羞吧。” 虽然这样说,她的口吻,却好像哄小孩儿。 陆泾最不喜欢她这样的口吻,抿着唇角,盯着她,认真地道:“我真不是害羞……” “嗯嗯,碰了一下,耳朵就红了,这不是害羞,不是。”沈清眉头一扬,揶揄道。 陆泾看见她唇边的笑,一口气却冲到了头顶,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凑过去,一把扣住沈清的腰肢,突然亲下来。 沈清没料到他会突然动手,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唇上便印上一片柔软的触感。 沈清愣了一下,整个人都懵了。 触碰到沈清的唇,陆泾自己都懵了,脑袋里面全变成了空白,他只感觉到沈清的唇很软很软,还有些温热,像是十分绵软的糕点,让他忍不住去品尝。 沈清察觉这臭小子,竟然越来越过分了,她抬手抵在陆泾的胸口,想要将人推开。 陆泾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似的,吓了一跳,触电般地往后躲开,仓皇地看着她,满眼的惊慌。 “对,对不住……”陆泾脸色顿时都白了,懊恼不已,没想到自己只是争一口气就做出这样的事情,这下子沈清该生气了。 他都快急疯了,眼尾都晕出来一片红,“我,我脑子不清,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他面红耳赤,磕磕巴巴,紧张兮兮地抓着自己的衣角,好像被欺负的人是他一样。 沈清本来是有些生气,看到他这样,却有些气不起来,哭笑不得道:“被欺负的人是我,我还没说话呢,你自己倒快哭起来了。” 陆泾绷着脸,脸色愈发的白,也衬托出眼尾愈发的红,“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但他明白这话似乎没什么说服力。 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了,就是想证明一下,他没那么害羞,结果就做出这样的事情。 陆泾真的快怄死自己了。 “对不住,都是我的错……”陆泾深吸了一口气,强撑着逃跑的冲动,假装冷静地道:“你,你要是生气,不想见我,我今晚去苏大夫那睡儿,或者……你打我两下骂我两句都行……” 沈清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我说什么了,你就这么委屈?” “我,我去苏大夫那睡……”陆泾没脸见沈清,他都不敢抬起头来,根本听不见沈清在说什么,下意识地转身就要走。 那落荒而逃的样子,委屈极了。 沈清心里一沉,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大晚上的去哪儿?” “我,我……”陆泾一个‘我’字说了半天,憋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只是眼睛越来越红,气息喘得越来越厉害。 沈清心里一叹,神色缓和了一些,道:“没跟你生气,怎么好像是我要吃了你似的?陆泾,我跟你说,你这就有点不讲理了,该委屈的是我,你这是干嘛呀?” “我不是委屈,是……对不住你……”陆泾羞愧难当,他现在纯粹是自己生自己的气,又怕沈清心里不舒服,明明两个人的关系才好一点,他却脑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越想,他就越后悔,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 沈清看他那肠子都悔青了似的模样,心里那一口气也就散了,“算了,没跟你计较,别闹了,大晚上的,你跑去苏大夫那,苏大夫还要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呢。时间不早了,赶紧睡觉吧。” 陆泾闻言,忐忑不安地抬起头来,“清清,你真的不生气了吗?” “我哪敢跟你生气啊,我这还没说话呢,你就要甩脸子走了,我要是再生气,你陆公子还不得给我玩一手消失术?”沈清揶揄道。 陆泾脸色又红又白,“没跟你甩脸子。”他反握住沈清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手指,“不会跟你甩脸子的。” “那就行了,太晚了,先去睡吧。”沈清抽出被他摸到有些痒的手指,掩掉面上的不自在,故意拉长脸道:“快去睡。” 陆泾现在心虚理亏,不敢不听沈清的话,忙不迭地走到床边,在床里侧躺下来,却不敢闭上眼,只能心虚又眼巴巴地望着沈清。 沈清头疼不已,发觉陆泾真是把她拿捏得死死的,她心里唾弃了自己一句,走过去,灭了床边的蜡烛,躺在床上,道:“睡觉吧。” 陆泾没有说话。 第148章 只有急促的呼吸声,在夜色里愈发清晰。 沈清一时半会却没有睡意。 不仅她睡不着,陆泾也睡不着。 两个人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足够让他们兵荒马乱。 过了好一会儿。 陆泾紧张的声音,在昏暗的房间里响起,怯生生的。 “清清,你真的没生气吗?” 沈清确实没多少怒气,她素来就不是一个喜欢动怒的人,再说陆泾这么小可怜的模样,她也气不起来。 她心里叹了口气,道:“没。” 陆泾那边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沈清的手,便被人握住了。 陆泾人靠了过来,几乎挨着她的肩膀。 沈清一怔。 还未反应过来,脸上忽然一热,被人亲了一下。 下一秒,陆泾便迅速撤开,手还抓着她的手,肩膀挨着她的肩膀,动作里似乎带着点试探 沈清哭笑不得,一把推开他的肩膀,道:“行了,你这是得寸进尺呢?别蹬鼻子上脸了,快睡觉!” 陆泾乖乖地哦了一声,见沈清没有甩开他的手,心里别提多雀跃了,便紧紧抓着沈清的手指,慢慢睡着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根本不是人 沈清躺在旁边,听着陆泾那变得绵长的呼吸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却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完全没了往日的淡定。 她伸手摸了摸脸颊,那里一片滚烫。 沈清怔了片刻,摸着脸,无声地骂了一句娘。 特么的…… 陆泾就是上天派来折磨她的吧! 真有本事! 沈清从来没遇见过这种情况,表面上装得再淡定,内心里却早已经翻起滔天巨浪,久久不能平静。 而此时,月色朦胧,整个曲阳城,几乎都笼罩在黑暗之中,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只听见鸟叫和风声,所有人几乎都在睡梦之中。 文彦青也不例外。 他今日从如意书坊出来,便浑浑噩噩地回到家中,晚饭都没吃,便躲回自己房内,不肯出来。 回想今天在如意书坊发生的事情,他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盯着手里的符箓看了好久。 纵然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但他直觉,今天的事情和这张符脱不开关系。 文彦青手捧着符箓,坐在床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累了,才躺下来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吹来一阵风,屋内昏黄的烛火一下子被吹灭。 文彦青似有所感,眼皮动了动,还未睁开眼,脖子上却吹过来一阵凉风。 紧接着,一抹冰冷的触感,袭上他的脖颈。 就好像有人拿了一块冰,贴在他的脖子上一样。 他冻得一个激灵,还未睁开眼,脖子却没人猛地收紧,仿佛有一双大手,紧紧掐住了他的脖子,不断收紧再收紧。 “唔!!!” 文彦青顿时睁开眼来,却看到面前站着一个看不清楚模样的人,只瞧着身形,像是个男人。 文彦青吓出一身冷汗,只以为家里进贼了,他挣扎着想要掰开那个人的手。 可是,他的手却只能摸到自己的脖子。 那感觉就好像,有一双看不见摸不着的手,掐着他的脖子。 文彦青猛地一个激灵,但是却来不及多想,脖子被掐得剧痛,缺氧的症状随即而来。 他的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额角青筋全部暴起,拼命地在床上挣扎,手脚并用,想要踹开那个人。 可他却一脚踹空,碰地一下,从床上翻到了地上。 同一时间,一张纸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脸上。 一瞬间带来一股灼热,驱散了他身上的寒意。 脖子上的紧绷感瞬间消失。 文彦青便看到,方才还站在房间里的人,忽然消失不见了。 他愣了一下,却猛地松了一口气,瘫软在地上。 过了片刻,他才伸出颤抖的手,拿下了额头上的那张纸。 一看,正是屈弘文之前给他的平安符。 文彦青才想起来,他当时拿着符箓睡着了,便随手放到了床边。 所以,方才是这张符又救了他一次? 文彦青愣了愣,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压根没有他人进入的痕迹。 刚才发生的一切,仿佛就是一场梦。 文彦青一时间都有些迷乱,不知道方才发生的事情,到底是真实还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他挣扎着,忍着脖子上的剧痛站起来,踉跄地走到旁边的镜子前,拿出火折子,点亮了蜡烛。 下一瞬,他看到镜子里的人,手里的火折子便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镜子里的人,面色惨白如鬼,脖子上却有两道狰狞发红的指痕。 他面色此时白得吓人,愈发衬托出脖子上的红痕,更加刺眼。 文彦青颤抖着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只稍稍一碰,便剧痛无比。 无论是这红痕,还是痛感,都在宣示着,他刚才遇见的一切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文彦青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一只手里还紧抓着平安符。 他顾不得身上的疼,急急忙忙地朝平安符看过去。 只觉得,平安符微微发烫,上面的朱砂似乎也是又黯淡了一些。 屈弘文将这平安符交给他的时候,上面的朱砂鲜亮如血,红得刺眼。 第149章 此时却是一片暗红,如同一抹干涸的血迹。 摸着上面还有些滚烫的余温,文彦青浑身出了一层冷汗,很快浸透了衣衫。 此时,正好一阵冷风,从窗户吹过来。 他猛地一个激灵,捏着符纸,白着脸朝外面跑过去。 文彦青的书童,一直守在外面,此时正在走廊上睡着,便听到屋门咔嚓一下,被猛地打开。 他立即醒过来,抬眼便看到文彦青跌跌撞撞地朝外跑。 “少爷?”书童瞬间彻底醒过神,忙不迭地站起来,小跑过去扶住文彦青,“您这是怎么了?大晚上的是要去哪儿?” 文彦青脸色极为难看,像是刚死过一回。 书童看着他的脸色,刚想询问,又瞥见他脖子上的红痕,大惊失色:“少爷,你脖子上的伤是哪来的?出什么事了?” “我,我爹娘在哪儿?”文彦青一把抓住书童的手,声音撕裂干哑,仿佛是金属在地面上摩擦出来的声音,刺耳难听。 书童头皮都麻了,“老爷夫人此时肯定在房内休息啊,少爷你怎么弄成了这样?出什么事了?” “方才我屋里的动静,你没听见?”文彦青想到什么,朝书童看过去,“有人进了我屋子,你守在外面也没看见?” 书童愣住,“什么人,什么动静?没有啊,我,我就在外面守着,什么也没听见啊……少爷,我半步也没离开过,一直在外面守着呢,哪有人进去?” 文彦青自打从如意书坊回来,便有些不对劲,一直躲在房间里,晚饭都没吃。 书童就怕他有个什么不适,便一直守在房外,寸步不离,着实没看到有什么人潜入,更没听见什么东西。 更何况,方才房门不是文彦青自己打开的吗? 这窗户也只开了一条缝,还就在书童的边上,若有人从窗户翻进去,他也不可能不知道。 书童觑着文彦青那难看至极的脸色,迟疑地问道:“少爷,您是不是发癔症了?做噩梦了?” “不,不是……”文彦青缓慢而坚定地摇头,眼底涌出一片惶恐不安。 不是发癔症,也不是做噩梦。 是确确实实有人进了他的房间。 只不过,那不是‘人’! 第一百二十七章 是真的有鬼 想到这个可能,文彦青身上又出了一层冷汗,这个时节夜晚的风便有些凉了,吹到他身上,更是一片寒意,带来了层层的颤意。 文彦青强撑着发软的双腿,反手抓住书童的手,几乎颤抖地道:“带,带我去见我爹娘,我,我恐怕要出大事了!” 书童不明所以,但见文彦青神色那样仓皇,也不敢多问,连忙扶着文彦青,便去了文老爷和文夫人住的主院。 此时,整个文家的人,几乎都已经睡下了。 只剩下一些丫环和小厮在走廊上守着。 主院里,也只剩下走廊两侧,留了两盏灯笼,灯火昏暗。 文夫人的陪嫁嬷嬷,正守在走廊上,远远地瞧见文彦青过来,她便提着灯笼走过去,诧异地问道:“是大少爷啊?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话音未落,文夫人的陪嫁嬷嬷赵氏,便惊呼了一声,“哟,我的大少爷啊,您脖子上这伤是怎么弄的?” 赵氏看到文彦青脖子上那狰狞的掐痕,吓了一跳。 下一秒,她便瞪着旁边的书童,呵斥道:“文和,让你照顾少爷,你是怎么照顾的?怎么让少爷伤成了这样?这是什么人伤了少爷,你在旁边吗,也不拦着?” 文和闻言,就跟吃了黄连似的,心里苦极了,他压根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 文彦青进房间的时候,身上没有一点伤,就在房间里睡了一觉,便弄出这么一身伤来。 他真是没处说理去,说也说不清。 文彦青却压根不想听赵氏的话,忙问道:“我爹娘呢?我要见爹娘!” 赵氏这时候才看出来,文彦青精神状态有些不对,还以为他是在外面跟旁人起了龃龉,弄出一身伤来,心里不痛快,想要找老爷和夫人帮忙教训一下对方。 赵氏便扶着文彦青,道:“老爷和夫人已经歇下了,大少爷若不是着急的事情,您先回去叫个大夫来看看,明日一早再过来?” “不,我现在就要见他们!”文彦青白着脸,双眼都有些涣散,“否则,我指不定活不到明天。” 赵氏吓了一跳,不知道什么事情这么严重。 文和扶着文彦青,在旁边说道:“赵妈妈,你就让少爷见一见老爷夫人吧,我瞧着少爷今儿很不对劲。” 这话不用温和说,赵氏也看出来了。 她打量着文彦青,不敢怠慢,点点头:“那好吧,我去请老爷夫人起来,少爷先到廊下稍候。” 文和应了一声,扶着文彦青走到廊下等着。 赵氏则推开门,进屋子去通传。 过了片刻,屋内便亮起烛火来。 赵氏走出来,打着门帘,朝文彦青躬身道:“少爷,老爷和夫人起了,您进去吧,小心晚风吹伤了身子。” 文彦青压根没听清赵氏后半句话,赵氏甫一开口,他便挣脱开文和的手,踉踉跄跄地冲进屋子。 那是夫人的房间,文和也不能跟进去,只好守在外头。 赵氏倒是跟了进去。 第150章 “爹,娘……” 文彦青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进去,一下子便跪倒在拔步床前。 文老爷和文夫人半夜里刚起身,两个人都只披着外袍,坐在拔步床上,披头散发的,可以看出来是熟睡中刚被人叫醒。 看到文彦青这么大的动作,文夫人心里一惊,忙起身将文彦青扶了起来,刚想问怎么回事,便瞧见文彦青脖子上的伤痕。 方才赵氏进来通传的时候,便说起文彦青脖子上有伤,许是和旁人起了冲突。 文夫人当时还以为是小伤,现下一看,一下愣住。 而后,火气便直接冲了上来。 她拉着文彦青的手,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好端端的,怎么伤成这样了?是跟谁打架了?谁下手这么狠毒?” 文老爷也看到了文彦青脖子上的掐痕,不由蹙起眉来。 文家虽然是商贾之家,但文彦青从小也是知书达理,并不是莽夫,性格也比较沉稳内敛。 从小到大,都没跟旁人起过什么口角,更别说动手了。 而且文彦青晚上从不出门,今天下午也早早便回来了,这大半夜能去哪里弄一身伤? 文老爷怎么想都觉得奇怪,“彦青,你这伤是怎么弄的?” “不……”文彦青艰难地摇摇头,声音干涩得难听。 文夫人心疼坏了,忙叫赵妈妈倒了一杯水来,让文彦青喝下去润润喉咙。 文彦青灌了两口,嗓子舒服了些许,他望着文老爷和文夫人,眼里全是害怕和惶恐。 “爹,娘,我,我不是跟人起冲突,我……我可能是撞见鬼了……” “???” 文老爷和文夫人两个人都有些懵。 “撞见鬼?”文夫人迟疑地看了看文老爷,才看向文彦青,扶着他在拔步床上坐下来,“彦青啊,你是不是晚上没睡好做噩梦了?” 文彦青拼命地摇头,看着爹娘心里全是害怕和委屈,眼泪都出来了,“不,不是噩梦,是真的有鬼,有鬼想要我的命!” 文彦青从小算得上是沉稳。 文老爷头一次看到他这么慌张害怕的模样,声音往下压了压,尽量和缓地问道:“彦青,是不是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来看一看?” 言外之意,便是不相信撞鬼这件事。 文夫人也有些担忧地望着文彦青。 夫妻俩都没把这件事当真,只觉得文彦青肯定是身上不舒服,或是旁的原因,出现了癔症或是幻觉。 文彦青看他们都不相信自己,快急疯了。 他攥着双手,拼命地摇头,鼻涕一把泪一把地道:“不,不是真的!爹,娘我没骗你们!” 他哭诉起来。 “今天在如意书坊的时候,就不太对劲。我买了诗集,从书坊里出来,刚走到门口,天上就掉下了一把刀,直直地掉下来,就在我眼前,当时我要是多往前走一小步,我就没命回来了!” 文彦青说着,颤巍巍地抖开手里的符箓。 “当时我本来是往外走的,突然便感觉到腰间一片滚烫,好像有人拿烙铁往我身上搁,我就停了下来,要不是停下来那么一下,那刀就直直地落在我头上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接连撞见鬼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文夫人闻言,心惊不已,紧张地道:“怎么没听你说起?” 文彦青抽噎着,“我,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意外,可那是什么地方?那是书坊,二楼全是书,哪有菜刀?我越想这事儿越不对劲,回来之后,我在身上抖搂了半天,腰间只塞着这一张符,除了这,我身上什么都没有。” 文彦青有些着急,说话颠三倒四。 但文老爷还是听清楚了他的意思。 文老爷看了看他手里的符,道:“彦青,你是说这张符救了你?” “肯定是!”文彦青抹着眼泪,也才十七八的少年,被吓坏了,根本顾不上所谓的风度和体面,“我一开始还想着,可能是巧合!可今天晚上,我,我在房间里睡着,又遇见鬼了!” 他忙看向文老爷和文夫人,泪眼蒙眬地道:“真的,爹娘,你们别不信,我真的撞见鬼了!” “爹娘没不信你,你慢慢说。”文夫人见他抽噎得厉害,心疼地替他顺了顺气。 文彦青哽咽着,继续道:“我,我当时就在房间里好好地睡着,屋内的烛火忽然就被吹灭了,然后就有一双手掐住了我的脖子……我,我还以为是进了贼人,想要喊想要踹开他,可我却喊不出来,我也碰不到他,他就是个鬼……然后,我,我从床上掉了下来,正好碰上这张符,那个鬼就不见了……” “是不是真的进了贼人?”文夫人担忧地看向文老爷,“咱们府上家大业大,若是被贼人盯上了,也是有可能的。” 文老爷沉思不语。 过了片刻,他才望着文彦青,问道:“文和呢?那孩子不是一直跟在你身边吗?” 文彦青急忙道:“对!还有文和,文和一直守在门外走廊上,可他一点动静都没听见,也没看见有人进了我的屋子!爹,娘,你们要是不信,你们可以去问问文和!他就在外面!” 文老爷闻言,便朝旁边的赵妈妈吩咐道:“把文和叫进来,我问问。” 赵妈妈应了一声是,转身出去,没一会儿便带着文和进来了。 第151章 文和战战兢兢地给文老爷和文夫人行礼。 文老爷一摆手,直接问道:“不用弄这些虚礼了,文和,我只问你一件事,今晚是不是有什么人进过你家少爷的房间?你在外面守着,连少爷是怎么受伤的都不知道吗?” “回老爷,小、小人是真不知道……”文和一听,扑通一声跪下来,“当时小人一直守在廊上的,没有离开过一步,可千真万确没听见什么动静,更没见有人进过少爷的房间。今天少爷不舒服,从如意书坊回来后,就进了屋子,晚饭都没用,别说什么贼人了,便是下人也没进过少爷的屋子啊……” 文和害怕又委屈,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莫名就出了大事。 自家主子受伤,做下人的,自然难免要受责罚。 文和想到这,便更加委屈。 文彦青抽噎了两下,道:“爹娘,我都跟你们说了,我是撞见了鬼,文和不知道很正常,不关他的事儿……你们信我!” 文老爷和文夫人,都没有着急开口。 他们原先是不相信的,可文彦青和文和口径一致,由不得他们不信。 不过也不排除,文和怕担上责任受罚,故意这么说的可能。 文老爷思及此,便吩咐道:“赵妈妈,你去问问今夜在府上巡逻的长随,问问他们,可见到了什么可疑的人?” 赵妈妈应下来,便躬身退出房间。 “爹娘,你们还是不信我?”文彦青一听这话,却急了。 文老爷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温声道:“爹娘怎么会不信你?不过是让赵妈妈去问问,你也别急。” “是啊。”文夫人帮腔道:“现在你跟爹娘在一块儿,肯定没事儿,先别担心,当务之急是治好你脖子上的伤。” 文夫人说着,便朝外朗声道:“春兰。” 话音落下,未几,便有个年轻丫环从外面走进来,行礼道:“夫人有什么吩咐?” 文夫人道:“你去医馆,将曹大夫请过来。” 曹大夫是一直给文夫人看诊的大夫,文家人有什么头疼脑热的,一向也喜欢找曹大夫治疗。 彼此熟悉,而且曹大夫也算是曲阳城中的名医。 文夫人心想,若是文彦青真是有什么癔症,也可以请曹大夫来看看。 “是,奴婢这就去。”春兰福了一礼,便朝外走去。 文彦青不知道文夫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抽噎着道:“我真的没有撒谎,是真的,我真的撞见鬼了……” 他说着话,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张符,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符箓,可见完全是把那张符当成了救命稻草。 见他这副模样,文老爷便问道:“彦青,我记得你素来不相信这些神佛之事,什么时候也求了一张平安符,放在身上?” 文彦青摇摇头,“不是我求来的,是山长屈先生给我的。” 说起这件事,文彦青忽然想起什么来。 他猛地瞪大眼睛,看向文老爷和文夫人,“爹娘,你们说,屈先生是不是早就知道我要遇见什么事儿,才特特给了我一张符?” 他原本还在想,屈弘文为什么突然给了他一张符。 现在看来,屈弘文是不是早先就知道要发生什么事? “屈先生?”文夫人诧异地问道:“可是曲阳学馆的山长,屈弘文屈先生?” 文彦青忙不迭地点头,“正是。” 文家对屈弘文一向多有敬重,也知道文彦青想要拜在屈弘文名下,他们对屈弘文便多了一些了解。 眼下听到文彦青这么说,文老爷和文夫人都有些诧异。 文夫人蹙眉道:“平时也没听说屈先生还相信这些啊?” “我也不知道。”文彦青道:“今天山长突然来找我,还说什么秋闱将至,让我保重身体,便给了我一张平安符。” 文彦青望着平安符,越想越觉得,屈弘文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才特特给他送一张符来,让他保平安。 不然怎么解释,屈弘文这么巧送来一张符,他就接连撞见鬼?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上门来求救 文彦青越想越觉得,屈弘文心里是在意他的,给他这张符,就是为了保护他。 文彦青心里感激不已。 文老爷也很了解屈弘文,知道屈弘文是不拘小节,看待事物眼光都十分超前的人。 虽然屈弘文不是个信佛之人,但平时也没见他抵触过。 若这张符是屈弘文给文彦青的,那么或许真有几分道理? 文老爷原本想着,若这符箓,是文彦青从哪个江湖骗子手里得来的,不排除是那江湖骗子对文彦青做了什么手脚,想要借此敲诈文家一笔。 可若符箓是屈弘文给的,自然没有这种可能。 屈弘文名声在外,官府都帮衬着,前些年为了让文彦青可以拜在屈弘文名下,他们文家也说过,要帮忙修葺曲阳学馆,赞助一大笔钱。 可屈弘文压根不接受。 从这些年屈弘文的行事做派来看,他也不是爱财如命的人。 若真是爱财如命,早就进入官场,平步青云了,哪里还会蜗居在这种小地方? 文老爷原本的三分相信,由此也变成了五分相信,却还有五分不信。 他和文夫人一时间,都没有再开口。 文彦青眼巴巴地盯着手里的符,好像彻底丢了魂似的。 第152章 房间里诡异地安静着,只有文和还跪在地上。 过了片刻。 赵妈妈便走了进来。 文夫人立即朝她看去,“怎么样?” 赵妈妈神色凝重地一摇头,“今日府内有三支共十二人的巡守小厮,奴婢去问过,他们都说今夜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也没见任何人靠近过宅院,无论是前门后门侧门,还是院墙边上,也都没有其他人出入过的痕迹。” 也就是说,不存在贼人偷偷潜入,想要谋害文彦青的可能。 在曲阳城内,文家守卫算是十分严密的了。 若是那些下人所说没错,那么只剩下两种可能。 一是,那贼人会飞天遁地之术。 二是,那……确实是鬼。 因为只有鬼能够做到,不惊动任何人。 文夫人越想越觉得心惊。 “爹娘,我都说了,我没撒谎,你们相信我,我所说都是真的!”文彦青闻言,也忙不迭地再次声明。 文夫人拍了拍他的后背,朝文老爷说道:“老爷,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真有这样的事,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依我看,不如我们请位高僧或是道人来做场法事驱驱邪?” 文老爷未置可否。 下一秒,他朝文彦青问道:“彦青,那你可记得,你遇见的那个鬼,长什么样子?” “不记得……”文彦青仔细回想道:“我只看到一个火红火红的影子,他好像身上全是火一样,看身形像是个男人,但手是冰凉的,没有任何温度,就是鬼!一定是鬼!” 文彦青越说越坚定,他看到的那个绝对是鬼。 文夫人越听越觉得毛骨悚然,脊背上不由升起一片寒意,眼巴巴地看向文老爷。 文老爷神色沉了沉,文彦青所描述的,确实不像是个正常人。 他沉思片刻,道:“这张符确定是屈先生给你的?” “是,我没撒谎!”文彦青坚定地道。 文老爷缓缓地点头,“那就不用去找什么高僧了,屈先生在这时候给彦青一张平安符,必定是知晓了什么,与其去找不知道是不是骗子的高僧,倒不如直接去找屈先生,也许他可以帮上我们的忙。” “对!”文夫人眼睛一亮,拍手道:“我怎么把屈先生忘了!屈先生既然给了咱们彦青这张符,那必定是心疼我们彦青的,若是去找他帮忙,他必定不会推辞!” 文彦青心里动了动,也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正在这时候,春兰带着曹大夫回来了。 文老爷和文夫人也顾不上这些,便让曹大夫先给文彦青看伤。 曹大夫看了看文彦青脖子上的伤,只说是掐痕,没看出什么不妥,拿些药敷一敷便没什么大碍。 文夫人借口送曹大夫出去,跟着曹大夫出了房间后,小声地问道:“曹大夫,我儿没其他事吧?” “少爷身强体壮,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点惊吓,有些神思不属罢了,喝两幅安神药就好了。”曹大夫不知道文家今夜发生了什么,根据他看诊的结果,回答道。 文夫人另有深意地问道:“我儿没什么癔症或是离魂症吧?” “没有。”曹大夫诧异地道:“夫人何意这样问?我瞧着少爷就是受了些惊吓,气血有些上涌罢了,没什么不妥呀。” 文夫人闻言便放心了,笑笑道:“没有就好。我是当娘的,就怕孩子有什么不妥,让曹大夫见笑了。” 曹大夫闻言,也没多想,“天下父母都是一样的,夫人不必担心,少爷身体康健。” 文夫人笑了笑,“那我就放心了。”她朝旁边的春兰吩咐道:“春兰,去账房拿点诊金,好好地送曹大夫出去。” 春兰应了一声是,便走到曹大夫身边,做了个请的姿势。 曹大夫朝文夫人拱手行礼过后,便跟着春兰走了。 文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到房间里,无声无息地跟文老爷交换了个眼神。 曹大夫既然说文彦青没有旁的什么毛病,那就证明,文彦青话里的真实性更高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心里便都打定主意,明日一早,带上文彦青,一同去寻屈弘文,请他帮忙。 只不过今晚,文彦青怎么也不肯一个人回去睡了。 文夫人和文老爷也不忍心将他一个人撵回去,文彦青自己,他们也不放心,便让文彦青留在房中。 文彦青坐在拔步床上,蜷缩起来,整整坐了半宿。 翌日一早。 天光还昏暗着,沈清便睁开了眼睛。 她眯了眯眼睛,昨夜发生的事情,瞬间回到脑海里。 她都不知道自己昨天晚上是怎么睡着的。 但这一醒过来…… 她忍不住朝旁边看过去,陆泾睡姿很是乖巧,侧躺着,面朝着她,额头抵在她的肩膀旁,一手还抓着她的手指,全是依赖的模样。 沈清心里一下子就塌软下来。 其实仔细想想,昨天的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 沈清当时便不在意,此时更加不会在意。 盯着陆泾看了片刻,她才悄悄地抽出自己的手,想要起来。 第一百三十章 读书读傻了 只不过,沈清刚刚一动,陆泾睫毛便动了动,很快便惺忪地睁开眼来。 看到沈清已经坐起来,他好像想起什么,登时闹了个大红脸,有些仓皇地坐起身来。 第153章 沈清忍不住笑道:“你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昨天我怎么着你了呢。” 陆泾脸色更红了,“没……” “这时候知道害羞了?”沈清挑眉,一边起身,整理着衣襟,一边揶揄道:“昨天偷亲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脸红?” 陆泾:“……” 更没脸见人了。 想到昨天发生的事情,他几乎抬不起头来。 他昨天就是听见沈清说不生气了,莫名想要试一试,沈清的底线在哪里似的。 可他怂,也没敢做什么,只是偷亲了一下。 沈清看到他这小可爱的模样,凑了过来,站在床边,俯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陆泾猛地抬起头来,惊愕地看着她。 “怎么,只许你亲我,不许我亲你?”沈清面不改色心不跳,“这么欺负人?” 陆泾脸色爆红,紧抓着被子,“没……没有不许……” “那就是许了。”沈清抚了抚衣袖的皱褶,“既然许,那为什么还一副我好像吃了你不负责任的模样?陆泾,你这心理素质不太好呢。” 她调笑地捏了捏陆泾通红的耳垂。 陆泾只觉得耳垂一片滚烫,烫得灼心。 一时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气血全部冲进了头顶,他整个人都懵了,炸了。 沈清忍不住坏笑起来,“行了,别在那高兴了,快起来,我们得去杭大人府上呢,今日阿葵出殡。” 陆泾闻言,才想起来今日还有正事要办。 他朝沈清看过去。 沈清难得笑得开怀,“你快穿衣吧,我下楼等你。” 语毕,她便转身,潇洒地走了。 只留下陆泾一个人心里狂跳。 陆泾怎么都没想到,是他被沈清拿捏得,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 沈清出了房间,面上的从容瞬间消失,脸颊也微微泛着红。 她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方才只是故意想逗逗陆泾,但逗着逗着,好像有些失了分寸。 想到自己刚才竟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主动亲了陆泾。 沈清便觉得,她是真的疯了…… 即便现在还没疯,但也快了。 …… 陆泾不知道在房间内平复了多久,收拾妥当下楼时,面上看着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只是一对上沈清的眼睛,便有些害羞似的躲开来。 苏大夫坐在他们俩对面,带着陆旭准备吃早饭,敏锐地发现,他们俩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劲,别别扭扭但好像更黏糊了。 “喝粥。”陆泾给沈清盛了一碗粥,放在沈清面前,却全程没有去看沈清。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是在闹别扭。 但苏大夫却在陆泾身上,看见了新媳妇那股娇羞劲儿。 再看沈清,倒是淡定得多。 苏大夫心里不由一乐,感觉他们俩好像把身份牌拿错了。 陆泾变成了娇羞的新媳妇,沈清倒像是刚娶了媳妇的男子,还算平静。 这倒是有趣。 苏大夫忍不住笑了笑。 陆旭听见他偷笑,眨巴眨巴眼睛,咬着包子,含混地问道:“苏伯伯,你笑什么呀?” 沈清和陆泾一下子都朝苏大夫看过去。 苏大夫:“……” 一口水呛在嗓子里,险些将自己呛死。 他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没,没有,我哪里笑了,快吃饭吧,今天不是还要去给阿葵送殡吗?” 沈清微微颔首,“是,今天我要去一趟杭家。” 话音未落,陆泾便急忙道:“我也要去。” 沈清不由朝他看过去。 两个人目光撞在一起。 陆泾便红着脸转过头,给自己找补道:“杭大人对我也算是有恩情,他女儿出殡,我自然该去送一送的。” 这话好像有些越描越黑了。 沈清轻笑一声,倒也没阻止,“那就一起去。” “苏大夫。”沈清对苏大夫笑道:“还要劳烦你代为照顾一下陆旭。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苏大夫点点头,“你们放心去吧,陆旭这孩子也是听话的,不难带,不用担心。” 沈清嗯了一声,眉心一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便叮嘱道:“苏大夫,今日可能会有人来找我,劳烦你帮忙转达一下,我很快就回来,让他们耐心地等一会儿。” 苏大夫诧异道:“有人会来?是顺宁府的知府吗?不是说傍晚才到吗?” “不是他们。”沈清喝着粥,不愿详说:“苏大夫帮我转达一下这话就行。” 苏大夫听出来几分神秘的意味,这么一琢磨,他隐约猜到是怎么回事,便道:“我知道了,定然转达到。” 沈清道了一声谢,和陆泾吃完早饭后,两个人便没耽搁,直奔沈家。 临走前,沈清想了想,塞了一张护身符给苏大夫,只说若是有人来求救,就先将这张符交给他们。 苏大夫应下后,沈清和陆泾这才出门。 他们早饭吃得早,眼下时间还早,天刚微亮。 陆泾跟在沈清身边,问道:“我们现在直接去杭家吗?” “不跟我别扭了?”沈清闻言,挑眉地看他,“一早上都不跟我说话,别别扭扭的,好像我欺负了你似的,现在倒是肯跟我说话了?” 第154章 陆泾:“……” 他挠了挠耳朵,低声:“没不跟你说话。” 他也舍不得不跟沈清说话。 只是觉得,昨天的事情太丢人,对着沈清便有些不好意思。 “昨天是你先偷亲我的,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结果你倒好,好像我是个大恶人一样。”沈清啧了一声,不太高兴似的。 陆泾顿时就慌了,立即拉住沈清的手,道:“没有,没说你是大恶人,清清你是最好的人了。” 沈清看了看他的手,意有所指地一挑眉。 陆泾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慌张地想要松开手。 沈清却反手握住,“动不动就害羞,你这是什么毛病?要是谈恋爱都像你这样,恐怕得单身一辈子了,笨不笨?” 陆泾:“……” 沈清握着他的手,就往前走,“以前大家都说你聪明,是个读书的料子,我看你真是读书读傻了,笨蛋。” 陆泾听着沈清那嗔怪的口吻,激动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好像一直以来,确实是他太战战兢兢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新奇又诡异 陆泾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调整着呼吸,紧紧地抓住沈清的手,紧抿着唇角,控制着面部表情,但他的高兴和雀跃,还是会从眉梢眼角流露出来。 沈清面上从容,但心里和他差不多,这也是她第一次尝试谈恋爱,还是主动方。 她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一点一点地试探着来。 两个头一次恋爱的人,青涩又稚嫩,有些傻的,手牵着手一路去了杭家。 路上,他们俩还去买了些香烛之类的东西。 一路上,引来不少人侧目。 这里毕竟是古代,风气并没有那么开放,即便是夫妻,在外行走也会保持一定距离,妻子总会落后于丈夫半步之后。 两个人衣角都不会碰到。 更别说,像是沈清和陆泾这样手牵手的。 在这里,只有那些不懂规矩的,或是勾栏瓦舍的女子,在勾引男子的时候,才会这样。 所有人在看着沈清和陆泾时,目光便带上了几分不屑和厌恶。 沈清却恍若不觉,她一向不在乎外人怎么看。 只不过牵手久了,两个人手心里都出了一层汗。 陆泾感受到四周的目光,明白其中的敌意,大多都是冲着沈清去的,他便动了动手,想要松开。 沈清却抓得更紧,“乱动什么?”她瞥了陆泾一眼。 陆泾尴尬地道:“手心都是汗,我,我擦擦。” 沈清闻言,轻笑一声,松开了手,递过去一张帕子,“擦擦吧。” 陆泾接过来,虽然比一开始淡定多了,但耳朵还是有些红,他擦了擦手心里的汗,没有再去牵沈清的手。 沈清也没再主动。 这里快到杭家了,他们毕竟是去给阿葵送殡的,牵着手也不合适。 陆泾心里也猜到了原因,两个人现在也有一种无形的默契在。 有些话不用明说,他们心里都清楚。 两个人一同到了杭大人府上。 杭家大门内外,全是白幡,路旁已经设好路祭,腾出来出棺的道路。 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 大门外甚至还停了不少辆马车,应该都是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 整个杭家虽没什么喧哗声,但车水马龙,门庭若市,不少人进进出出。 沈清和陆泾刚到门口,便看见杭兴站在门内,正在迎来送往。 瞧见他们过来,杭兴立即快步走过来,“沈娘子陆公子,可算等到您二位了。” “有劳久等,是我们来晚了。”沈清客套地道。 杭兴忙道:“不晚不晚,沈娘子来得正好,只是我家老爷和夫人不看见沈娘子,难免心里不安,沈娘子一来,我们这心就定下来了。” 沈清看了一眼院中有不少人,低声问道:“杭大人和杭夫人在何处?” “夫人在给小姐准备一些陪同入葬的东西,老爷在堂上招待前来吊唁的宾客。”杭兴小声道:“沈娘子可要先去见见夫人?” “也好,有劳带路。”沈清点点头,也不愿在这人群中挤着。 杭兴闻言,便立即带着她和陆泾,前往侧厅,去见杭夫人。 杭夫人准备了不少绫罗绸缎和头面首饰,那都是她这几年里,自己亲手做的。 她每年都会给阿葵做不少新衣裳,都会在阿葵生辰当日,收存起来。 下人们一开始以为她是要烧给阿葵的。 但她坚持称,阿葵又没死,为什么要烧去? 她便都收在了箱笼里。 只等着,万一,有朝一日阿葵回来,这些便是阿葵日后的保障。 可,不是所有事情,都有万一的侥幸。 眼下阿葵回来了,杭夫人便将那些东西从箱笼里翻出来,准备让阿葵一并带走。 本就是要给阿葵的东西,自然该让阿葵带走的。 沈清和陆泾进入侧厅,便看到杭夫人穿着一身素白,头上簪着白花,正在一边垂泪一边收拾着东西。 “夫人,沈娘子和陆公子到了。”杭兴走进来,小声地禀报道。 杭夫人闻言,忙擦了擦眼泪,才抬起头来。 看到沈清和陆泾,她站起身,行礼道:“沈娘子来了,我有失远迎,还望娘子和公子恕罪。” 第155章 “杭夫人言重了,不当回事。”沈清淡声,“府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都准备好了。”杭夫人道:“按照沈娘子吩咐,生鲜祭品、香烛纸钱什么的,都准备妥当,就等着娘子来了,吉时到便出殡。” 沈清点点头,“我这边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我看吉时也快到了,可以让杭大人那边准备一下出殡了。” 杭夫人往外看了看天色,确实差不多了。 夭亡的子女,出殡要趁早,最好天不亮便下葬。 他们舍不得阿葵,又请沈清也拿了个更好的时间,这也快到了。 杭夫人顾不上再伤春悲秋,便让杭兴去通知杭大人,准备起灵出殡。 外头早就准备妥当的唢呐,很快便响了起来。 杭大人匆匆来跟沈清和陆泾见了一面,顾不上说话,便和杭夫人一道,将陪葬的物品放好。 盖棺的时候,杭夫人和杭大人最后看了阿葵一眼,两个人都是泪眼汪汪的。 最后棺材盖上,嵌上木钉,便再也不能打开了。 随后,抬棺的人,便开始起灵,抬起棺材往外走。 杭大人和杭夫人走在前面,杭家其他人跟在后面。 杭大老爷、杭大夫人和杭承恩也来了,跟在侧面。 仅仅是夭折的女儿,出殡却弄了这样大的排场,别说是在曲阳城,哪怕是在整个大庆朝,恐怕都是独一份的。 曲阳城的百姓,都觉得新奇又诡异,杭家其他人心里也有些不太乐意。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杭大夫人那样通情达理。 不过,那些人也都是敢怒不敢言。 杭家本家只是个商户,只出了杭大人这么一个官宦,自然尊贵,哪怕只是个旁支,多得是想巴结上他的人。 是以,哪怕心里再不痛快,他们面上还是得装得悲痛,‘真心实意’来送葬。 就在杭家幺女出殡,闹得轰轰烈烈的时候,一宿没睡,面如金纸的文彦青,在文老爷和文夫人的陪同下,一大早便去找了屈弘文。 此时,屈弘文方才起身,还在洗漱,便听到书童说,文家人来了。 屈弘文吐掉漱口水,诧异道:“这么早,他们来作甚?” 第一百三十二章 浑身如火烧 书童回答道:“不知,只听文老爷说,是来请山长救命的,我瞧着文公子的面色也不大好,像是遇着了什么事。” 屈弘文闻言,立即想起沈清昨日的话。 难不成,文彦青真的出大事了? 他拿过干燥的布帨擦了擦嘴,放下后,才道:“带我去见他们,再准备些热茶送上来。” 书童应了一声是,便引着屈弘文先去书房见文家人,随后便去准备热茶。 文家人在书房里等着,文老爷和文夫人还算沉稳,文彦青却觉得哪里都不舒服。 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早起来,他便觉得体内燥热,好像有一股火焰,一直从体内往外冒,几乎要把他整个人点燃似的。 起初只是觉得有些烦躁气闷,但现下那温度却越来越高。 文彦青抓着手里的符纸,便觉得那温度下去了一些。 但过了一会儿,那灼人的温度,便又起来了。 他拿着符纸,再怎么都压不下去。 文彦青心里慌得不行,直觉,他这次可能真的要死了。 正在这时候,屈弘文走了进来。 “文老爷和夫人这么一大早来,是某有失远迎。”屈弘文拱手进来,客气地打起招呼。 话音未落,文彦青便像是看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踉跄着扑到屈弘文面前,“山长救我!” “这是怎么了?”屈弘文下意识地托住文彦青的双手,却发现他身上一片滚烫,像是火焰一样,“彦青你身上怎么这样热?是不是生病了?” 文老爷和文夫人听到这话,顾不上和屈弘文打招呼,连忙走过去,夫妻俩一摸文彦青的体温,便纷纷惊讶失色。 文彦青抓着屈弘文的衣袖,艰难地摇头,“不,不是生病,先生,我……我是撞见了鬼,我觉得……我快死了……” 屈弘文震惊道:“这话怎么说的?” 他忙看向文老爷和文夫人。 “到底出什么事了?” 文夫人看到文彦青的模样,心疼不已,心里也很是担忧,顾不上许多,便回答道:“还请山长救救我儿,从昨天起,不知道是怎么了,我儿接连出现意外,先是遇到从天而降的刀子,又是睡梦中险些被掐死……若不是山长之前给的平安符,救了我儿几次,只怕我儿如今都不在了!还请山长施救!” 文彦青痛苦地点点头,脸色烧得通红,体内好像生出来无数的火焰,要将他燃烧干净。 那感觉……太难受了。 屈弘文看到他这样,心惊不已,“怎么会出这么多事?” “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文老爷还算是镇静,“彦青这孩子,自从昨日从如意书坊回来,便一直说不舒服,还说自己撞了鬼,幸而有山长所赠符箓救命,我等想山长既然在这时候给了一张符,那必定是知道彦青要遇上什么事,才厚颜前来求山长相救。” 文夫人连忙附和,“还请山长搭救!” “这……” 屈弘文没料到,文彦青昨日遇见了这么多事情。 这才不过一夜。 第156章 屈弘文有些犯难地道:“倒不是我不想搭救,我自然不愿意看见彦青出现任何意外,只是……文老爷和夫人求错人了。” 文老爷和文夫人对视一眼,都有些诧异,不明白地看向屈弘文。 “山长这话是何意?” “三位既然已经求到我面前了,那某也不好藏着掖着。”屈弘文扶起文彦青,让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继续道:“其实昨日,便有人看出来彦青要遇上不测,但那个人不是我。” 文夫人下意识地问道:“那是谁?” “彦青可还记得,昨日你来寻我时,不仅有文若在,还有一名女子?”屈弘文回头朝文彦青问道。 文彦青几乎快烧糊涂了,闻言,眼前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他点点头。 屈弘文道:“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文若之妻,她是玄门中人,深谙玄奥之术,昨日彦青一来,她便看出来彦青要有刀兵之祸、血光之灾,活不过这三日间,所以她才给了我一张符,让我转交给彦青,那符也不是普通的平安符,而是护身符,只是我怕彦青不相信,才随便胡诌的。” 文家三人都诧异了。 “是一个女子?”文老爷惊疑道:“山长确定,那娘子可信吗?” “自然。”屈弘文说道:“两位应该知道,我和曲阳城的知府杭大人私交尚可,杭家幼女走失多年,日前寻回来一具尸骨的事情,想必两位也应该有所耳闻?” 文老爷点头,“今日,我等本来也想去杭大人府上吊唁的。” 杭大人毕竟是曲阳城的知府,作为商贾之家,自然要和官府打好交道。 如若不是出了文彦青这桩事,此时他们便应该在杭大人府上。 只是……这与文彦青的事,有何干系? “走失多年的女儿,杳无音信,怎么会时隔多年,突然寻回来一具尸骨?”屈弘文看出来文老爷眼底的疑问,道:“文老爷不觉得奇怪吗?” 文老爷也是个精明人,立即明白过来,“这与那位沈娘子有关?” “正是。”屈弘文点点头,“杭大人的幺女,走失那一年便被害了,一直未曾找到,只是恰好遇上了沈娘子,才被寻回来。杭大人为人谨慎,一向是谨小慎微,且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他自然是求证过后,确认寻回来的是他的女儿,才相信沈娘子的,由此可见沈娘子是真有些本事。” 屈弘文又道:“沈娘子和文家素不相识,我也没道理哄骗文家,所言皆是属实,端看几位是怎么想了。” 屈弘文说这话,是因为他也清楚,这些话听起来太过天方夜谭。 若是换作他,一开始也未必会相信。 他只能尽量说服文家人。 文老爷和文夫人起初闻言,确实不大相信,总觉得这里面透着蹊跷。 但不等他们说话,旁边忽然传来咚的一声。 几个人吓了一跳,忙看过去,便见文彦青从椅子上跌落,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他蜷缩成一团,浑身颤抖着,面色通红,眼看是不大好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我来办即可 “彦青,我的儿!” 文夫人心痛不已,忙扑过去,想要将文彦青扶起来。 可一碰到文彦青,她便痛呼一声,收回了手。 屈弘文和文老爷低头看过去,便见文夫人的手指上,起了一层水泡。 文老爷神色大惊,这刚碰一下,便起了一层水泡,可见文彦青现在的体温有多高。 正常人哪里承受得住,这么高的体温? 文老爷理智全无,顾不上许多,忙朝屈弘文问道:“求山长指教,那位沈娘子如今在何处?请她救我儿一命!” “她并非曲阳城人,住在城中客栈,我知道是哪家,我这就带你们过去!” 屈弘文看到文彦青的样子,也很担心。 几个人找了厚厚的被褥,包住手,托起了文彦青,屈弘文又让人准备了车驾。 几个人将文彦青扶上马车,便直奔沈清和陆泾所住的客栈。 屈弘文在路上,想着沈清昨日的话,临走时还专程告诉她,他们所住的客栈。 这显然是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专程在这等着呢。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能耐了。 屈弘文心里一边吃惊,一边担忧。 文老爷夫妇也在不停地催促马车。 很快,他们一行人,便到了客栈里。 文彦青此时已经昏迷过去,体温更高,隔着被褥他们都不敢轻易碰触。 屈弘文只好带着文老爷和温夫人先下了马车,进入客栈,打算寻找沈清。 一行人直奔柜台,叫来掌柜,打听沈清住在哪间屋子。 掌柜的还未说话,旁边便传来一道中年男子的声音。 “几位是要找沈娘子?” 屈弘文等人,转头看过去,便见苏大夫牵着陆旭,正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 沈清和陆泾走后,苏大夫便一直带着陆旭在客栈一楼大堂玩耍,顺便等候沈清所说的‘会来找她的人’。 方才屈弘文等人开口时,他便听见了。 屈弘文打量着苏大夫,迟疑地道:“是,我们想找沈清沈娘子,不知道阁下是?” “我是沈娘子的一位朋友,沈娘子今日出门前,曾经交代过我,会有人来寻她,让我在此等候,帮她照顾一二。”苏大夫自报家门,道:“我姓苏,几位叫我梦之即可。” 第157章 文老爷和文夫人都有些惊讶。 “那位沈娘子早就知道我们会来?”文夫人疑惑地问道。 苏大夫温和地笑道:“沈娘子有博古通天之才,精通医术,更精通玄奥之术,她猜到几位会来,托我向几位传个话。” “什么话?”文老爷忙问:“为什么要转达?难不成沈娘子不在客栈?” 苏大夫点头,“正是,沈娘子今日要去杭家,为杭大人的千金送葬,临走前便嘱托我,若是几位来找她,请几位耐心等候。” “等?”文夫人急了,“我们等得了,可我儿子彦青等不了啊!” “几位不要着急。”苏大夫闻言,松开陆旭的手,从袖笼里拿出来一张符,递给屈弘文,“沈娘子猜到几位为何来找她,也知道事情紧急,临走前曾经给我一张护身符,让我代为转交给几位,说是可以庇护该庇护的人。” 屈弘文闻言,忙将符纸接过来,塞到文老爷手中,“沈娘子给的护身符,自然能够救了彦青的命,快拿过去,放在彦青身上!” 文老爷脑子完全懵了,没有往日的冷静,拿起符纸,转身便朝马车跑过去。 文夫人忙不迭地跟上。 屈弘文站在原地,却是狠狠松了一口气,他看向苏大夫,尴尬地一拍脑门,道:“瞧我这脑子,都忘了,今日是杭兄千金出殡的日子,沈娘子是要去送葬的。” 屈弘文一向不喜欢‘热闹’人多的场合,前天去杭家吊唁过,便和杭大人打过招呼,今日便不过去送葬了。 杭大人知道他的性子,也不计较这些。 是以,他都忘了,今天是什么时候。 苏大夫微笑道:“沈娘子也是受人之托,阿葵的事情,她是要负责到底的,不过几位也不用太担心,沈娘子既然留了符纸下来,便是能够保住那位性命的。” 屈弘文点点头,他自然是相信沈清的本事的,也不担心。 此时,文老爷和文夫人已经拿着护身符,放在了文彦青身上。 两个人忐忑地盯着文彦青看,呼吸都快停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便见文彦青面上的红晕,一点点褪了下来。 虽然还是红得厉害,却比刚才好了许多。 文夫人试探性地伸出手,摸了摸文彦青的额头,眼里露出喜色,“好了,好了!”她激动地抓着文老爷的衣袖,“老爷,我们家彦青的体温降下来了,没方才那么热了!” 文老爷也伸手探了探,虽说文彦青现在的体温还是异于常人,但比之前灼热到可以烧出水泡来的温度,已经低了许多。 而且还有稳步降低的趋势。 文老爷狠狠松了一口气,“这位沈娘子还是有真本事的!” 文夫人喜极而泣地点头。 文彦青此时正在半梦半醒之间,他之前烧糊涂了,仿佛置身于火焰之中,整个人都快被烧成了灰烬。 但不知何时,降下来一场冷雨,渐渐灭掉了那火焰,仿佛让整个世界温度都降了下来。 随后又来了一阵冷风,吹得他整个人都舒畅起来。 …… 同一时间。 沈清和陆泾已经跟随杭家众人,将阿葵的棺椁送到了杭家祖坟里。 依照风俗习惯,下葬时,女子不可在祖坟之内。 杭夫人和其他女眷便没有跟进来。 待阿葵棺椁下葬妥当后,沈清便给杭大人使了个眼色。 两个人心照不宣。 杭大人便找借口,支开了杭家其他人,只留下沈清和陆泾,说是要给阿葵做法事。 杭家人内里都知道,是沈清帮杭大人寻回了阿葵,她自然是有做法事的本事的,所有人便未曾多想,退了出去。 转眼间,阿葵的新坟前,便只剩下杭大人和沈清陆泾夫妻二人。 “沈娘子,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杭大人望向沈清,直接问道。 沈清淡声:“接下来的事情,杭大人就不用操心了,我来办即可。” 杭大人闻言点点头,也没再多言,便在旁边等着。 第一百三十四章 鬼都有假冒 沈清走上前,拿着杭家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在阿葵的新坟前,布上一个香案。 放上生鲜祭品和香烛之后,将存有阿葵魂魄的油纸伞,放在了香案上。 沈清拿出来几张符,在香案前踏起天罡步,随之她嘴里低低地念起渡灵咒。 陆泾和杭大人站在旁边,听不清楚沈清在念什么,只沈清刚念了几句,林中便响起一阵阵风声。 树叶被吹得乱动。 四周的白幡也飘动起来。 随后,沈清从旁边抓起一把纸钱,双手勾着那纸钱交叠了几下,在里面注入了一些灵气,那纸钱便分外不同。 做完之后,沈清将纸钱往前面一扔。 那些纸钱没有落下,反而往天上飘去。 沈清见状,面无表情地将手里的几张符,朝着四周几个特定的方位扔了出去。 几张符箓里包着铜钱,叮咚叮咚地落在几个方位上,瞬间变成一个阵法。 几乎是眨眼间,那阵法之中,便出现了一条黑漆漆的,仿佛没有尽头的路。 纸钱还在不断往天上飘去,始终没有落下。 杭大人正吃惊于那些纸钱为何没有落下,便见阿葵的魂魄,从油纸伞里飘了出来。 杭大人愣了下,还未来得及喊上女儿一声,余光便瞥见那条黑漆漆的路上,飘出来两个人影。 第158章 那两个人影,一黑一白,穿着长袍,头上都戴着高高的发冠,一个写着一见生财,一个写着天下太平。 杭大人猛地瞪大眼睛,这可不就是话本里的黑白无常吗? 他原以为那都是话本子胡编乱造的,却不想难道是真的不成? 杭大人震惊着,那两道身影便在眨眼间到了近前,完全不是正常人的速度。 两个人看上去,都有些凶神恶煞。 白无常,满脸惨白,挂着个长长的舌头,吊在嘴外。 另外一个看上去黑黑胖胖,乍一看还算周正,可眉眼却透着渗人之色,让人心惊。 两个人走到近前,原本飘在天上的纸钱,便纷纷飘到了他们面前。 白无常动了动鼻子,抓住那些纸钱,在鼻子前闻了闻,一脸满足道:“很久没见到灵力这么充沛,这么香的纸钱了,真是不错。” 黑无常也抓了一把纸钱,闻言,瞪了白无常一眼,“你够了啊老谢,就这么多,都被你抓走了!” 白无常嗤了一声,“不是给你留了点吗?知足吧。” 黑无常气得咬牙。 陆泾:“……” 杭大人:“……” 他们怎么觉得,这黑白无常,和话本子里的黑白无常不一样? 这年头,鬼还有假冒的吗? “两位。”沈清看到他们这模样,嘴角几不可见地抽搐一下,面无表情地喊了一声。 黑白无常似乎才注意到这里还有活人似的,立即整理着衣襟,又做出一副神威不可侵犯的模样。 “是你请我们来的?” 白无常打量着沈清,不由咦了一声,“多少年没见过根骨这么好,这么有天赋的玄门中人了,小娘子很不错哦。” 这话……听着像流氓。 陆泾不太痛快地蹙了蹙眉,倒也没说什么。 他也清楚,这时候定然不是能随便乱说话的时候,唯恐误了沈清的事情。 沈清当作没听见,微微欠了欠身,道:“今日请两位来,是请两位鬼差,帮忙送一位姑娘去丰都转世轮回。” 她说着,朝阿葵招了招手。 阿葵懵懂地走到沈清身边,却有些惧怕地看了看黑白无常,忍不住往沈清身后缩了缩。 鬼,惧怕鬼差是常理。 沈清拍了拍阿葵的肩膀,对黑白无常说道:“她叫阿葵,早些年为奸人所害,魂魄不安,一直未曾去丰都报到,如今以她一人之力,想去丰都有些困难,我便想请两位为她引路。” “哟,这倒是稀奇。”白无常笑起来,舌头甩动。 沈清蹙了蹙眉,道:“阁下可否将舌头收起来?口水乱甩,不是一件礼貌的事情。” 白无常:“……” 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跟他说话。 黑无常幸灾乐祸道:“早就跟你说了,出来办差不要耷拉着你的舌头,你还不信,被嫌弃了吧!” “滚!” 白无常骂了他一句,嗖的一下,将舌头卷了回去,如同正常人一样,随后才看向沈清道:“看在你天资不错,将来想必是要常常和丰都来往的份上,我给你个面子。” 沈清但笑不语。 白无常揉了揉腮帮子,继续道:“你这小丫头倒是稀奇。往常渡灵、往生的,咱们哥俩也见得多了,大多都是请个无名鬼差将人引去就算了,你可倒好直接请我们老哥俩来,真是有本事。” 请黑白无常这事儿,也算是请神了。 一般玄门之人,可做不到请神,便是有人请神渡灵,能够请来无名鬼差,都已经算是难得。 可沈清倒好,请神的时候,直接点名,请了黑白无常。 他们老哥俩在丰都里地位不算低了,这种事情怎么也不至于让他们出手。 方才他们感应到了召唤和强劲的灵气、无数香喷喷的纸钱,还以为是出什么大事,这才过来。 却不想,沈清召唤他们,只为了让他们给个小姑娘引路。 他们俩看上去就这么闲吗? “不论如何,我请了两位来,两位也来了,也算是应了请命,便请两位带阿葵走一走阴间路吧。”沈清懒得和黑白无常扯皮,直接开门见山。 黑无常闻言,手臂一抬,便甩出来一道勾魂索,打算带走阿葵。 白无常却拦住了他,“急什么?” “人家请了你来,你也收了纸钱,你还想干嘛?”黑无常不明所以。 他们这行也算是吃人嘴短,既然得了人家应召,也来了,自然要办事。 白无常却呵呵地笑了,“这点纸钱够干什么啊?”他笑眯眯地看向沈清,“小娘子是个厉害的,想要咱们哥俩帮忙也不是不行,只不过这年头丰都油水也不多,差事也不好办,不知小娘子能不能多给点纸钱?” 杭大人闻言,顾不上害怕,便道:“这里纸钱多得是,差爷想拿多少便拿多少?” “你这些纸钱有什么用?不过是废纸罢了。”白无常闻言,白了他一眼,嫌弃地看着那些纸钱,“现在这世道真是越来越不好混了,如今给的纸钱,都跟白纸似的,怎么着,世间已经没了凿纸钱的人吗?”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丰都真穷酸 陆泾和杭大人不懂白无常为何这么说。 沈清却是懂的。 纸钱,分为金纸和白纸。 并不是简单用金纸或是白纸打出个形状来,便可以使用。 第159章 而是需要专门的人,做完纸钱后,在金纸上面凿上泉台上宝或是在白纸上凿上冥游亚宝,再合上金印,才算是真的可以在丰都通用的纸钱。 这就跟后世流通的冥币上,打着的‘冥界银行’一样。 做这些纸钱的人,叫做凿钱人,而这一行一般都是一个家族世代相承的。 这行的人,多少也会些通灵之术,或是天生灵性高,不是谁做都行的。 只有专门的人,做出来的纸钱,丰都才认可。 而对黑白无常来说,他们这样的鬼差,并不需要纸钱在丰都买什么东西,他们只是喜欢纸钱上面的灵气。 往往灵气越高的人,做出来的纸钱,灵气也就越高。 这世道,灵力愈发式微,想要提升灵力的渠道越来越少,便是纸钱上那点灵力,对鬼差来说也是——蚊子腿也是肉。 是以,好的纸钱,也颇得鬼差喜爱。 至于杭大人说的这些纸钱,对他们来说跟白纸没什么两样,让他们拿这些纸钱去花,那真是上坟烧报纸忽悠鬼呢。 黑白无常都看不上。 白无常还是更喜欢沈清方才扔出来的纸钱,便眼巴巴地看着沈清,眼里暗示意味很足。 “正常来说,我既然请了两位,两位也应召而来,便不该有过多的要求吧?”沈清面无表情地道。 白无常笑呵呵,“这不是咱们手头也紧吗?” “丰都已经穷酸到这份上了?”沈清眯了眯眼。 这话便有些不好听了。 白无常也拉下脸来,“如今灵力式微,我们的日子确实不好过,娘子若是不想慷慨解囊的话,那就请旁的鬼差来引路吧。” 他说着,竟是转过身一副想要走的模样。 黑无常皱了皱眉。 还未等他说话,他便看到沈清手掌一翻,扔出一张符,朝着白无常打过来。 黑无常惊呼道:“小心!” 白无常一转过头,还未反应过来,身子便被猛地掀飞出去,撞在了旁边的树上。 下一秒,他跌落在地,痛呼起来。 陆泾和杭大人都是一呆,没料到沈清竟然敢给鬼差出手。 而且还是向黑白无常出手! 这……事情办不成不说,恐怕是要结仇了! “你这小娘子!”黑无常瞪了沈清一眼,立即飘过去,将白无常扶了起来。 他顺势看了一眼,打在白无常身上的符,竟然是诛神符。 黑无常吓了一跳。 他们虽然是鬼差,却也入了神格,一般的符箓伤不到他们,唯有诛神符。 但,诛神符这种符箓顾名思义,便不是一般人能够拿得出来的,根据使用者灵力的高低,可以诛杀不同品阶的神差。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沈清小小年纪,能够拿出来一张诛神符。 怪不得,白无常竟然被她打飞出去。 就算白无常没有防备,可他毕竟是有神格的鬼差,想要躲避也不是难事。 可若是诛神符,那便是躲都难躲了。 “我难得绘就一张诛神符,倒是便宜了你。”沈清懒淡地看了白无常一眼,“现在看来,丰都确实不怎么样,鬼差一个比一个差劲。” 白无常胸口痛得仿佛要撕裂一样,闻言他才注意到那竟然是一张诛神符,顿时如遭雷劈,愣了。 黑无常压下心里的吃惊,扶着白无常,朝沈清欠了欠身,语气客气恭敬地多:“小娘子不要生气,老谢……白无常他就是嘴贱了点,其实没什么坏心思,我们应召而来,自然会奉命行事。” 沈清扬了扬眉,“哦,这个意思是,不用我再孝敬点纸钱了?” “……自然不用。”黑无常赔着笑脸。 只不过他那满脸黑黢黢的,一笑起来非但不能安抚人,反而更吓人。 白无常痛得不行,却也不敢乱说话,谁知道沈清还有没有诛神符。 再来一张诛神符,他即便不魂飞魄散,也得丢半条命。 “既如此,那就劳烦两位了。”沈清看都没看白无常,拍了拍阿葵的肩膀,柔声道:“去吧,跟着那位黑脸叔叔走,他是个好鬼差,至于旁的,别相信。” 被内涵的白无常:“……” 懵懂的阿葵哦了一声,害怕却又信任沈清,便迟疑地朝黑无常走过去。 黑无常见状,便甩出来勾魂索,牵住了阿葵。 “阿葵!”杭大人忙往前走了两步,眼圈都红了,“阿葵……” 阿葵回头看着杭大人,咧嘴一笑,对他摆了摆手。 杭大人眼泪瞬间就下来了,他朝黑白无常行礼道:“在下的女儿,便托付给两位了,请两位多多垂爱,在下感激不尽。” 黑无常哪敢应承,忙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他勾着阿葵的魂魄,扶着白无常就要走。 “等一下。”沈清忽然出声拦住他们。 黑无常心里猛地一跳。 白无常也是一个激灵。 唯恐沈清又要折腾什么。 “小娘子还有何吩咐?”黑无常赔着笑脸,忐忑地问道。 同时在心里唾弃自己。 他好歹是个鬼差,是四大鬼差之首,现在倒好,在一个小姑娘面前,还得赔笑脸,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沈清却没说什么,只是走到旁边的纸钱筐里,抓出一把纸钱,在手里交叠了几下,用灵力在上面凿上泉台上宝的字样,随后递给了黑无常,“拿着吧。” 第160章 黑白无常俱是一愣。 不懂沈清这是什么操作。 方才为着多给点纸钱的事,她甚至用了诛神符,揍了白无常一顿,现在却主动增加? 什么鬼? “这是看在你是善心人的份上,犒劳你的。”沈清看出来黑无常的疑问,道:“你拿着,不必跟旁人分。” 白无常:“……” 他羞愧难当,又气又无奈。 凭空多了一大把纸钱,上面的灵气比之前的纸钱灵气还要充沛,黑无常自然高兴不已,便收了下来,“多谢娘子。” “今日是我劳烦阁下了,本来就该多准备些谢礼,只不过做分内之事,还要讨价还价,便让人厌烦。”沈清看也不看白无常,目不斜视地道:“不知道丰都如今是如何教导鬼差的,只希望有人能够记得个教训,下次再犯到我手里,恐怕就没那么简单收场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现在是以后也是 黑无常都替白无常尴尬,连忙应了一声是,不敢再耽搁,唯恐沈清再说出一些挖苦白无常的话来,连忙带着阿葵和白无常踏上黄泉路,走了。 那条黑黢黢,没有尽头的路,很快随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陆泾和杭大人面前。 沈清抖了抖袖子,转头看向陆泾和杭大人,“事情处理妥当了,走吧。” “这……”杭大人有些担忧地问道:“他们不会报复阿葵吧?” “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沈清淡漠地道。 话音落,她便给陆泾使了个眼色,率先朝外面走去。 陆泾冲杭大人微微颔首,便跟在沈清身后走了。 杭大人有些担忧,但想着沈清都这么说了,应该无碍,便同他们一道往外走去。 “娘子方才也太急了一些,直接动手了。”杭大人还是心有余悸,“幸而那位黑无常倒是个好说话的。” “他不好说话,也不敢在我面前造次。”沈清压根没有丝毫的担忧和后怕。 以前在现代时,她做天机门掌教,接触过不少阴曹的人,无论是黑白无常牛头马面,还是判官、阎罗,没有不给她面子的。 那时候灵气复苏,人间和阴曹重新联络联系,阴间和阳间玄门联络更重,关系更亲密,互为依存,互相依靠。 天机门乃是世间玄门之首,地位不低于阴曹,她这个掌教地位自然更是崇高,哪怕是阎罗见了她都是客客气气的。 现在一个白无常都敢在她面前嚣张了。 不过那时候的黑白无常不知道换了多少代,跟现在这两个人并不一样。 那时候,阴曹的人都要巴结她,还从未有人敢在她面前讨要什么东西。 就像是黑无常所说,他们应召而来,既然应了请神来了,那么剩下的便是他们应该做的分内事。 自己的事情都做不好,还敢伸手问她要东西,换作以前,白无常一开口,她便已经出手教训了。 以往她教训的鬼差可不少。 只不过,今非昔比,她修为还未恢复,灵气不足。 所以忍了忍。 直到忍无可忍,她才动手。 那张诛神符,是她前些天画的,本是用来做保命符、杀手锏,今天却是浪费在那白无常身上。 沈清越想越觉得可惜,越想越生气。 要是以前,她现在就画个阵,追到丰都,再去把那白无常教训一顿。 可惜……现在办不到了。 沈清愈发想要快速恢复修为。 现在阳间的玄门和阴曹的丰都,真是差劲极致,是得好好整顿了。 陆泾听到沈清的话,心里却是微微一跳,隐约觉察出不对劲来。 虽说沈清一直是玄门中人,但他从未想过其他。 只以为,沈清只不过是懂一些皮毛而已。 阿葵的事情后,他便觉察出,沈清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今日一看……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沈清语气淡淡的,但举手投足和眉眼之间,都没有将黑白无常放在眼里。 并不像是寻常世人,看到鬼啊、鬼差之类,都会害怕惶恐,或是崇敬,这些感情,在沈清身上都不存在。 反倒是教育白无常的时候,有一种教育下属的感觉,像是在教下属懂什么是规矩。 那种上位者的感觉,或是沈清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陆泾却已经感受到了。 从这些来看,沈清似乎都没那么简单,压根不像是懂一些玄门之术的农家女。 倒像是话本子里那些玄门神仙。 可是,沈清不是个普通的农家女吗? 他所了解到的沈清,是陆家村山那边沈家村的幼女,沈家也曾经上门来找过,可见沈清的身份不会有差错。 莫氏以前私下里还跟他说过,沈清是个可怜人,爹娘不疼爱她们姐妹,一心扑在儿子身上,让他以后多多照顾沈清。 沈清在沈家的时候,应该经常受到排挤,小小年就要为生计忙碌,那她怎么有机会有时间接触到这些玄奥之术? 她什么时候接触的,沈家没有半点察觉吗? 若是知道女儿有这样的本事,沈家哪里肯将女儿嫁给他这个病秧子。 沈清这本事,想要养活一家老小,简直轻而易举,她就像是一个移动的聚宝盆。 如若沈家知道她的本事,肯定会扒着不松手,绝对不可能为了一二十两银子,就断送未来的富贵路。 第161章 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沈家压根不知道沈清的本事。 沈清从来没在沈家人面前表现过吗? 她有这样的本事,可以轻而易举获得沈家人的重视和‘疼爱’,得到家人的支持,她怎么会一直在家人面前藏着掖着? 这说不通。 陆泾怎么想都想不通,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沈清,不是沈清。 这种念头刚产生,又被他自己否认了。 怎么可能? 沈家人闹上门来的时候,已经确认过沈清的身份。 她就是沈清,又或者说……她是沈清,但已然和以前不同了? 陆泾觑着沈清的侧脸,一颗心猛地往下沉。 或者,现在的沈清,确实不是当初在沈家的那个沈清了。 “看什么呢?”沈清注意到他的目光,看到他眼底的深色,微微一顿,“怎么了?” 陆泾盯着她,缓缓地一摇头,难得主动地握住了她的手。 沈清有些讶异地看她。 “你是我娘子。”陆泾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沈清失笑,倒也没再说什么,继续往前走去。 陆泾却心想,沈清是他娘子,这一点毋庸置疑。 无论以前是怎么回事,他都不管了,他只要眼前这个沈清。 沈清是他的娘子,现在是以后也是。 沈清不知道陆泾心里已经想过这么多东西,出了杭家祖坟园后,她便松开陆泾的手,和杭大人提出告辞。 杭大人一直在想阿葵的事情,倒是没注意到他们俩的小互动,听到沈清要走,他便道:“那我着人送送沈娘子。” “不必,这坟前还有些需要打点的东西,杭大人你们忙吧,不用管我们,这距离城内也不远,我们走走就到。”沈清婉拒道。 杭大人闻言,却还是坚持让人准备马车,送沈清和陆泾回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 文家人来求救 杭家的祖坟在城郊,距离曲阳城还是有些距离的。 沈清见杭大人坚持,想着陆泾身体还在恢复期,便没再坚持。 两个人坐上杭大人准备好的马车,便回了曲阳城。 两个人径直回到客栈。 甫一进入客栈,苏大夫便迎面走过来,像是等待良久。 “陆公子,沈娘子你们回来了?” 沈清挑了挑眉,道:“我的客人来了?” “娘子果然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瞒不住你。”苏大夫惊讶地一笑,朝楼上指了指,“人在楼上的客房里,正等着娘子呢。” 沈清道:“他们没回去?” “没。”苏大夫回答道:“他们带了个昏迷中的小公子过来,那公子看样子病得不轻,身体不大好似的,他们就不想走动了,便要了一间房,在楼上暂时安置下来。他们住的客房,就在娘子房间隔壁,娘子现在可要去看看?” “好,那我先过去看看。”沈清微微颔首,又转而朝陆泾说道:“陆泾,你在楼下歇一会儿吧,让苏大夫给你拿药,煎药去喝。” 陆泾这几天一直都有在沈清的叮嘱下按时喝药,闻言便乖顺地点点头。 沈清便提起衣摆,率先上楼。 苏大夫也没跟过去,先让陆泾坐到旁边等着,他便去拿药,交给小二送到后厨代为煮药。 沈清回到楼上,还没到客房,便看到屈弘文在走廊上走来走去。 “屈先生。”沈清喊了一声。 屈弘文脚步一顿,转过头去,看到沈清回来,大喜过望,“沈娘子可算是回来了。” “他们人在屋里?”沈清往他身后的屋子指了指。 屈弘文颔首,“正是。”他压低声音道:“一早,我们就过来了,可是来得不巧,沈娘子和文若都不在,我才想起来今日是杭兄女儿出殡的日子,彦青病得厉害,文家老爷和夫人也不想挪动,我们便在此处歇脚,等待娘子回来了。” 沈清道:“那我现在进去看看。” “好好好。”屈弘文自然忙不迭地答应下来,他一边推开门,一边往里朗声道:“文老爷,文夫人,沈娘子回来了。” 房门推开,一直守在床边的文老爷和文夫人,立即从里间走出来。 看到屈弘文带着沈清进来,文老爷和文夫人都是一愣。 两个人惊讶地对视一眼。 他们俩这么惊讶,原因无他,实在是沈清……这年纪太小了,瞧着就是个十四五的小姑娘。 他们听屈弘文说起过,这位沈娘子是他门生陆泾的夫人,还以为最小也得一二十岁了。 谁承想,竟然这样小。 看上去就像是个奶娃娃似的。 让他们不得不惊讶。 其实,沈清看上去并不是真的有那么幼小,如同奶娃娃似的,她就是正常十四五岁小姑娘的模样。 这些日子,她个头还抽条不少,在修炼的加持下,猛地窜了一截,身高少说也得有十六七岁的女生身高了。 只是和文老爷文夫人心里的形象落差太大,他们才觉得,沈清分外小了一些。 “文老爷,文夫人,这位就是我和你们提过的沈娘子。”屈弘文见他们夫妻二人都不开口,使了个眼色,重新介绍了一番。 文老爷回过神来,到底还是沉稳一下,便朝沈清躬身道:“沈娘子安好,我们多有叨扰了,但实在是没旁的办法了,这才来请沈娘子搭救。” 第162章 沈清淡声:“屈先生已经同我说过了,文公子遇到了什么事,我心里也猜到了一二,先让我去看看文公子再说。” 文老爷和文夫人巴不得呢。 闻言,两个人立即让开路来。 文老爷做了个请的姿势,道:“沈娘子快请。” 沈清提步,绕过屏风,走到里间,便见文彦青躺在床上,面上还有些不正常的红晕。 她伸手摸了一下文彦青的额头,体温也比正常人略高一些。 顿了一下,沈清的手指便落在文彦青的手腕处,给他把了把脉。 文彦青的脉息太弱,灵气探入其中,可见他五脏六腑都有过烧灼的痕迹,山脉运势也是一片颓然黑气,被阴气侵蚀得厉害。 这显然不是正常状况。 沈清立即拿出几根银针,刺入文彦青的双手中指、人中和足底。 文老爷和文夫人屈弘文三人在旁边看着,大气都不敢喘。 见沈清收了手,文老爷才急忙问道:“沈娘子,不知犬子这是怎么了?可真是遇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沈清拿出来两张符,一边往文彦青身上贴,一边说道:“他确实是撞了鬼,体内阴气太重,已经快蔓延至心脉,一旦进入心脉,便是回天乏术了。” 她将其中一张,贴在文彦青的额头上,道:“这是正气符,可以调理阴阳平衡,驱除阴气。” 语毕,她将另外一张,递给了文夫人,“这是定魂符,文公子受了惊吓,魂魄难安,有离体之相,文夫人是他的母亲,与他血脉相连,劳你念着他的名字,将他那即将离体的魂魄召回来,稳定他的情绪。” 文夫人连忙接过来。 文老爷随后问道:“那犬子这……” “小心养护,先稳住他的情况,等会儿再说其他。”沈清让开位置,将位置留给文夫人。 文夫人见状,忙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来。 沈清道:“抓住他的手,符纸放在你二人手中。” 文夫人闻言,依照吩咐,抓住文彦青的手,符纸放在两个人掌心之中。 沈清又拿出来一根朱砂侵染过的棉线,捆在两个人的小拇指上。 “好了,文夫人唤他的名字,诉说你很是思念他即可。”沈清嘱咐道。 文夫人点点头,看着文彦青昏迷不醒的模样,便一边哽咽,一边念着文彦青的名字。 “我们出去说吧,这里留给文夫人。”沈清转头看向文老爷和屈弘文。 文老爷担忧不已,缓慢地点点头,跟在沈清和屈弘文身后,去了外间。 一出来,文老爷便忍不住问道:“沈娘子,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撞见鬼呢?” “文老爷先同我说说,文公子昨夜到今天都发生过什么事。”沈清没有直接回答。 第一百三十八章 有个远方亲戚 文老爷闻言,只能按捺住性子,回答道:“昨日从学馆出来前,好像一切正常。从学馆出来后,犬子便去了一趟如意书坊,结果在离开时,险些被一把从天而降的刀所伤,所幸有符箓庇佑,倒是没出什么事。后来,回到家里,半夜犬子又说看见了一个浑身火焰的人影,想要掐死他。” “当时只有他一个人在房内,具体是怎么回事,无人清楚,只听犬子说,也是娘子所赠的符箓相救,他才有惊无险。” 文老爷急得叹了口气,直跺脚,“本以为这就没事了,可是没想到,今日我等前去寻屈先生相救的时候,犬子忽然浑身滚烫昏迷不醒,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身上好像有火焰似的,热得吓人,贱内去扶了他一下,刚一碰手上便燎起了一片水泡,着实吓人。” “火焰、高温……” 沈清咀嚼着这两个词,微微一顿,打量起文老爷的面相。 文老爷微胖,面如圆盘,也算是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只不过眼下现在子女宫黯淡,有丧子丧女绝后之相。 沈清顿了一下,道:“文老爷,劳烦将手递给我,让我把把脉。” “把脉?”文老爷一怔,他又没病,为何要把他的脉? 沈清解释道:“我是道医,脉象可助我,更清楚文老爷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情。” 文老爷还是不大明白,现下是他儿子出事,为何要抓着他不放? 但他现在完全六神无主,也顾不上多想,便恍惚地将手臂伸出来。 沈清便探了一下他的脉息,灵力渗入,看见了文老爷体内的气运山川河流。 在一个节点上,萦绕着一丝灰色。 不是阴气,也不是死气。 而是一种因果关系。 这种情况,方才沈清在给文彦青把脉时,也看到过。 在他五脏六腑萦绕的阴气之下,有着一缕因果。 看样子他出事,和文老爷脱不开关系。 沈清很快便收回手,目光直视着文老爷,问道:“文老爷认识之人,可有死于火灾,或是死因与火有关之人?” “火灾?”文老爷愣了愣,像是不知道沈清为何这样问。 沈清道:“时间大约是在一年半以前左右,具体我并未仔细查看,文老爷仔细想一想,这或许和文公子为何接连遭遇意外有关联。” “这……” 文老爷彻底懵了,这和文彦青有什么关联? 他不明所以,下意识地看向屈弘文,想要去屈弘文帮他问问,沈清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163章 屈弘文捋着胡子,思忖道:“彦青看见过一个浑身火焰的人,今早又浑身滚烫如烈火,沈娘子又这么问,或许是一个死于火灾的人,如今变成鬼,来纠缠彦青了?” “有这个可能。”沈清微微颔首,心里更加喜欢屈弘文这个聪明人。 文老爷一听,也想明白了,他仔细回想起来,“死于火灾的人……是与我相熟的人?”他迟疑道:“若是与我相熟的人,死于火灾,也应当是来找我,为何要来找我儿子?” 沈清道:“这暂时不得而知,文老爷还是想一想,回答我的问题才是。” 文老爷只好拼命地回想起来。 过了片刻,他却是摇头:“不,应该没有……我认识的人,应该没有死于火灾的,我没听说过。” 他望着沈清,疑惑地问道:“会否有可能,是和我儿子认识的人,死于了火灾,才来纠缠他?” “不,因果是在你身上,他只是在父子线上,受你所累。”沈清微微摇头,语气淡淡却坚定。 文老爷摸着头,“可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大概一年半以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可疑的事情,或者令你印象深刻的事情?”沈清换了个方式询问。 “一年半以前?” 文老爷嘶了一声,伴随着回想,他眼底的迷雾逐渐散开。 “我想起来了。”他看向沈清和屈弘文,道:“一年半以前,我家曾经出过岔子,那年下大雨,阴雨连绵三月有余,我有一批料子被困在半路上,全部被雨水给淹了,亏损了一大笔,那一次我文家险些再也爬不起来。” 沈清蹙了蹙眉,“应该不是这个,除却这件事外,还有没有旁的?” “旁的?”文老爷右手不停地砸着左手的手心,不断地回想着,“旁的……一年半以前……” 他想了又想,忽然灵光一闪。 “对!”他忙道:“在我家遇劫的时候,有一个远方亲戚,来寻我,要同我借一大笔钱,我并没有同意。” 沈清扬眉:“借钱?” “是。”文老爷道:“是一个远方亲戚,逢年过节会来走动走动,但他常年在外地,与我家来往也不太多。当时他要借一万两,可我家当时正好损失了一大笔布料,压的钱出不来,自己家都捉襟见肘,哪里能拿出一万两来。” 一万两,在哪里都不是一笔小数目。 哪怕是皇亲国戚,也不可能随手拿出一万两白银出来。 文家是有钱,却也不是这么个有钱的法子。 做生意的人,钱大多都铺在了货里,可周转的现银并没有那么多。 再加上,文老爷当时亏了一大笔料子,给出的货款,无法收回,他当时都急得火上眉梢,嘴上起了一片燎泡,头发都白了几根。 上哪里倒出一万两白银? 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儿。 “那后来,听他们一家与你们,可还有什么联系?”沈清追问道。 文老爷却是摇头,“没了,那天他同我闹了一场,在我家要死要活的,我当时实在是顾不上他,铺面里一堆事儿,我便走了,据下人说,他在我家骂骂咧咧半天后也走了,从那之后,再也没上门。” 本就是远房亲戚,情谊并没有那么深厚。 只是偶尔逢年过节有些往来罢了。 他那天骂骂咧咧走了之后,没再上门,文老爷便想着两家是不欢而散,对方想要绝了他这门亲戚也可以理解。 不来往便不来往,也没多想。 “这与我儿子应当没什么关系吧?”文老爷想不通这两者有什么联系。 第一百三十九章 会不会留下什么毛病 沈清沉思片刻,问道:“一万两不是小数目,抵得上曲阳府一年的赋税了,文老爷就没问过他,为何突然要借这么大一笔钱?” 曲阳府,包括府城在内,一共五座城池,小镇更是不知凡几。 这么大的地方,一年的赋税,也不过是一万雪花银。 当然,这也是因为曲阳府不是最繁华的府区。 但无论在哪儿,一万两白银,依旧不可小觑。 “当时他倒是同我说了。”文老爷自然也问过这个问题,“他跟我说,是家里生意出了问题,急需周转。” 当时文老爷自个儿都急得团团转,稍有不慎自己家祖上三代的经营,就要全部毁在他手里,再无翻身之日。 他哪里还顾得上仔细盘问,听对方这么一说,他便没再问什么,只说自家现在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让他再想想其他办法。 “他家是做什么生意的?往年有这么大的营生吗?”沈清又问。 文老爷一听,也有些迟疑起来,“他家里开了好几家米店,生意倒是不愁,但也做不了多大,按说是决计要不了一万两银子周转的。” 沈清沉思。 这年头不像是后世,有各种水稻和麦田,这里的米面还是紧缺的。 米店这些地方,确实不缺生意,但是麦子和稻子收成少,他们能挣的钱自然也少。 所以挣不了什么大钱。 恐怕文老爷那位亲戚家里所有资产加在一起,也不足一万两的十分之一。 这事儿,肯定不对。 沈清便问道:“从那之后,文老爷再也没得到过他家的消息?” “没有。”文老爷苦笑:“从那之后,他再未上门过,他家又远在顺宁府,我也真不知道他家现在怎么样了。” 第164章 “需要一万两银子周转,他遇见的必定不是小事。”沈清沉声道:“文老爷还是先派人去打听打听,你家那位亲戚家现在怎么样了。如若我没猜错,他家或许已经出了大事。” 文老爷心里咯噔一下,“应该……不会吧?” “问问再说吧。”沈清现在掌握的信息有限,也不太好确定。 文老爷迟疑道:“就算他家出事,应该也和我们家没关系吧?我,我当时是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来,这算是什么因果?” 沈清淡声道:“文老爷,有些事情我现在没办法跟你解释,我劝你还是先派人去打听打听,他家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们才更好确定,文公子是怎么了,现在不是讨论这些杂七杂八的时候,您懂吗?” 她不知道文老爷这是心急如焚六神无主,才东拉西扯地问,还是单纯没脑子。 该做的事情不去做,一直在这耽误时间。 文老爷闻言,意识到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只好应了一声,去找车夫,让他回家转告管家,让管家去打听打听他那远方亲戚方家出了什么事。 安排妥当后,文老爷便回来了。 他走回房间里,沈清刚从小二那里拿到一份笔墨纸砚,正在写方子。 瞥见他回来,沈清也没说话,只先将方子写出来,交给了文老爷,“让人去按照这方子抓三服药回来,拿药回来之后,如常煎药,让文公子服下,每隔一个时辰,服一次,连服三次,去去阴气,可保文公子暂时无性命之忧。” “那……”文老爷将药方接过去,却不免还是担心,“沈娘子,此去顺宁府一来一回,最少需要一日夜的工夫,犬子这……能撑得住吗?” 他怕顺宁府方家那边的消息还未传回来,文彦青便先撑不住了。 “这方子,就是给文公子保命用的。”沈清蹙了蹙眉,“我自然有安排,文老爷不用太过担心。” 文老爷略略放心了一些,朝沈清道了一声谢,便拿着方子出去,请小二代为去抓药。 屈弘文瞥见文老爷一走,沈清便微微一摇头,他知道沈清这是为何,低声道:“父母心肠,都是这样的,文老爷平时也是个拎得清的人,眼下只是太过担忧彦青了,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彦青也争气,文家都指望着彦青带着他们脱商转文呢。” 虽说大庆朝并没有那么强烈的士农工商的门第之分,但百姓心中还是默认,文人更高一筹,若是能进入朝堂做个一官半职,那更是祖上积德。 像是文家这种,累世商贾的,不缺钱,更想要一个好名声,让旁人提起来他文家不是满身铜臭气,而是书香门第。 沈清也知道,淡笑道:“我心里清楚,这样的事情我见得多了。” 只是像文老爷这样犹犹豫豫拖拖拉拉的,她还是头一次见。 以前来找她相助的人,但凡是沈清说什么,他们便听什么,二话不说就去照做,从来没有像文老爷这样,反反复复地问来问去的。 沈清心想,或许也是因为她如今的形象,太没有说服力了? 屈弘文闻言,安抚地对她笑笑,也没再说什么,只叫她别放在心上。 没一会儿,文老爷又回来了。 他大约也是察觉出来,自己今日太不像往常的自己了,平白惹人厌烦,回来后便没再随便开口。 沈清则主动进里间,再次为文彦青看诊。 文夫人在旁边,唤了许久文彦青的名字,已经是口干舌燥,眼睛也哭肿了。 见沈清为文彦青检查过后,她便沙哑着问道:“沈娘子,我儿子怎么样了?没事了吧?” “暂无大碍,魂魄算是稳定下来了。”沈清收回手,直起身道:“只不过他五脏六腑灼烧得厉害,需要慢慢养护,得调理很长时间,你们得耐得住性子。” 文老爷一听,便紧张地问道:“怎么会这样?难不成是因为他之前的高热吗?” “嗯,差不多。”沈清道:“那只是在你们看来是高热,内里其实是一团阴火,文公子当时跟烈焰焚身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是从内而外罢了,外面瞧着没什么,内里其实已经烧损许多。” 文夫人眼泪再次掉下来,“那怎么是好?能救回来吗?沈娘子,这会不会留下什么毛病?” “慢慢养护,是能调理回来的,问题不大,不用太过担心。”沈清安抚了一句。 第一百四十章 去文家查看 文夫人一边点头,一边擦着眼泪,“只要人没事儿就好,只要人没事就好……” “但秋闱将至……”文老爷扶着文夫人,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文彦青,重重地叹了口气,“算了,只要孩子没事就好。” 屈弘文也有些唏嘘。 文彦青的基本功其实还算扎实,努力一把,今年秋闱必定是有望的。 三年前的秋闱,他就没过,若是今年略过去,还想要再考,又得三年了。 那时候他都二十多了,已然是晚了。 虽说,世人都说十年寒窗苦读,什么时候成才都不算晚,但事实上,若是能够成才的、金榜题名进入朝堂的,一般都在二十多岁之前。 二三十岁之后,精力各方面都会下降,那时候再想进取,就难了。 更何况,男子到了这个年纪,一般都要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心力被各种事情一分摊,想要专心读书更无可能。 第165章 如同文彦青这样的,错过这次秋闱,大约明后年便会娶妻生子,接手家里的生意,仕途便是无望了。 屈弘文都替文彦青感到遗憾。 文老爷和文夫人虽然对文彦青大有指望,可文彦青此时还昏迷不醒,这次还损伤了身体,将来会不会留下后遗症都不知道。 他们哪里还敢奢求什么旁的,只希望儿子没事就好。 “对了。”沈清站在旁边,看着文家人期期艾艾,想到一件事,“之前文公子说过,他看见一个满身火焰的人,是在哪里?” “在家里。”文老爷回答道:“在他卧房内。” 沈清琢磨道:“从文公子体内阴气浓厚程度来看,那个鬼应该是一直缠着文公子,或许他现在还藏身在他曾经现身过的地方。” “娘子的意思是,他现在还藏在我家中?”文老爷和文夫人大惊失色,难以置信。 沈清嗯了一声,“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若是两位现在有时间,不妨带我回文公子的房间看看,若他真在,或许不用等顺宁府回来的消息,只要抓住他问一问,就知晓了。” “……” 抓住…… 文老爷和文夫人头一次觉得,这个词那么渗人。 可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们也没有其他可以信任的人。 两个人便点点头。 文老爷让文夫人留下来照顾文彦青,他则带着沈清和屈弘文回文家去。 下楼的时候,沈清便碰上陆泾。 见他们一副要出去的模样,陆泾便立即站起身,眼巴巴地看向沈清,小声问道:“清清,你们这是要出去?” “去一趟文老爷家。”沈清走到他跟前,声音比之前面对文老爷等人的时候,柔和得多。 但她自己却没察觉,“这正午了,你还没吃药,这次陆泾你就别跟着去了,在客栈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陆泾蹙了蹙眉,老大不情愿。 沈清轻笑,“听话,你在客栈里等着,让小二给你准备些饭菜,别饿着,我去去就回。” 她说着,偷偷地握了握陆泾的手。 陆泾心里顿时熨帖不少,便抿着唇点点头,低声道:“那你早点回来,我等你。” 沈清应了一声:“知道了。” 临走前,她想起来掮客那边,便跟陆泾说,等掮客来说,让他和掮客改个时间,明日上午再去过户,今日事多,肯定没时间了。 陆泾应下来。 沈清便对他摆摆手,跟着屈弘文和文老爷离开。 陆泾走到客栈门口,目送她和屈弘文坐上文老爷家的马车走开后,才回来。 苏大夫刚好带着陆旭从楼上下来。 这已经是中午了,正是吃午饭的时候。 见陆泾面上一片自然,但眉眼难掩失落,苏大夫便笑着问道:“陆公子这是怎么了?沈娘子呢,怎么不见她?” “清清去文家了。”陆泾回答道。 苏大夫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明白陆泾为什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了。 他轻笑道:“沈娘子必定很快就回来的,陆公子身子不爽,这些天也一直在折腾,在客栈里休息休息也好。” 陆泾自认为伪装得天衣无缝,压根没想到苏大夫已经看穿了。 闻言,他还装作淡定自若地点点头,“我知道。” 苏大夫笑了笑,善解人意地没有拆穿他。 几个人找小二点了一些饭菜,便在大堂里坐下来。 期间,叶修文身边的侍卫谈寻也下来拿了一些饭菜上楼。 叶修文身体不好,一直是在房间里用饭,陆泾和苏大夫也见怪不怪,没有多问。 另一边。 顶着日头,沈清跟着文彦青和屈弘文,到了文家府上。 这秋天正午的日头,也是毒辣。 沈清眯了眯眼,抬手遮挡住强光,跟在屈弘文身后下了马车。 文老爷已经站在马车外,看见沈清下来,他便道:“沈娘子,这就是我家了。” “嗯,劳文老爷带路,我们直接去文公子的卧房即可。”沈清微微颔首。 文家是商贾之家,在曲阳城里可以和杭家齐名,可见他家是有多么富饶。 一年半前,文家险些一个跟头摔下来,但到底没从云端摔下来,重新爬起来后,又是那个无限风光的文家。 宅邸是个五进五出的庞大院子,带着一个巨大的后花园,处处都是亭台楼阁,典型的水乡宅院,院子里奇花异草数不胜数,雕梁画栋,美不胜收。 目之所及,全是用钱砸出来的。 沈清却没有心思观赏,她和屈弘文跟在文老爷身后,进来之后,便绕过抄手回廊,直奔文彦青住的院子。 文彦青是个男子,四岁开蒙之后,便从内院搬到了外院,单独住在前院中的一个小院里。 那小院四周全是竹子,旁边的院子都是空置着的,环境很是静谧。 是文老爷专程为文彦青准备的,这样好叫他安下心来读书。 沈清跟在文老爷身后,一靠近文彦青所住的院子,她便看到那小院上空漂浮着的一团团阴气。 从内而外。 看来那东西应该还在文彦青房间里。 文老爷带着他们,走到院门口,文彦青的书童文和便从里面迎了出来,“老爷怎么来了?少爷可安好?” 第166章 文和往文老爷身后瞧了瞧,却只看到屈弘文和沈清,并未见到文彦青。 他跟随文彦青,见过屈弘文几次,还算认识,便朝屈弘文见了一礼,但旁边的沈清,他却是从未见过,一时间不知该如何。 第一百四十一章 永远不用说出口 文老爷没时间在乎这些虚礼,也没顾上向文和介绍,只道:“别问了,带我们去彦青房里看看。” 文和一缩脖子,哪敢再问,便忙不迭地,带着他们进了文彦青的房间。 文彦青房间内的阴气最是浓郁。 顺着阴气的根源,沈清目光落在了帷幔之后的里间。 文彦青的屋子,整体素雅,中间是一个待客的小厅,左右用帷幔和珠帘分隔出来两片不同的区域,一侧是书房,一侧是卧房。 文老爷带着他们进来之后,便左边指了指,道:“沈娘子,这边是犬子的卧房了。” 沈清嗯了一声,便提步直接走过去。 文和不明所以地看了看沈清,又看了看文老爷。 这是文彦青的房间,叫一个女子进去总是不妥。 文老爷一向最在乎文彦青的声誉,平时都不让女子在文彦青身边照顾。 今日这是怎么了? 文和心里意外,却不敢说话。 文老爷眼下哪里顾得上什么规矩不规矩,他和屈弘文几乎无声无息地跟在沈清身后往里走。 沈清察觉到他们在跟随,便道:“先别进来,我自己进去看看。” 文老爷和屈弘文当即定住,没有再往前。 沈清撩起帘子,独自走进去。 文彦青的卧房面积并不小,里面到处是书架,随处可见摆放的书籍。 可见文老爷和文彦青对自己的要求有多高。 沈清扫了一眼,循着阴气,目光便落在了床榻之上。 那张偌大的床榻之上,躺着一个半透明的影子,那人影身上,全是火焰。 他大摇大摆地躺在文彦青的身上,瞧见沈清进来,也没有动,好像认定沈清看不见他,发现不了他的存在。 沈清眯了一下眼睛,下一秒,袖子里便飞出来一张符,直直地朝他打了过去。 那人立时瞪大眼睛,察觉到沈清看得见自己,转身便想跑。 沈清见状,指尖弹出来一枚铜钱,砰的一声,砸到了他的后心上。 那影子顿时一僵,下一秒,符箓便贴在了他的脑门上。 他便立即不得动弹。 沈清一张定身符控制住他,便转头朝外面说道:“屈先生,文老爷,进来吧。” 屈弘文和文老爷闻言,才走进来。 待他们一进来,沈清便拿出来一张符,在他们眼前一扫。 文老爷和屈弘文,顿时感觉眼睛一片温热,有些酸胀。 他们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等到再睁开时,两个人便发现,床上横躺着一个‘人’。 那人用一个极为扭曲诡异的姿势,半拉身子躺在床上,半拉身子往外跃起的模样,倒在那里,一动不动。 而且,他身上包裹着火焰,只能看出来他的身形,瞧不出他原本的模样。 “这,这不是我儿说的那个人吗?!”文老爷大惊失色,声音都结巴起来。 沈清望着那个人影,意有所指地道:“他可不是人。” “……” 文老爷一个激灵,当即便明白了沈清的意思。 是了,这可不是人,他是鬼! 若不然,怎么会无声无息凭空出现! “就是他一直缠着我儿子,险些害了我儿?”文老爷说到这,便气不打一处来,怒火很快便盖住了惊惧,他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谁,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缠着我儿不放?” 那个人,透过满脸的火焰,用一双变形的眼睛,死死盯着文老爷,那模样可不是无冤无仇,倒像是看到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站在自己面前。 沈清眉心微微一动,掌心里凝了一抹灵气,在那影子身上一扫。 他身上无形的火焰,便逐渐褪去,露出来极度烧伤的身躯。 那身体烧得,几乎没有一块好的,到处都是烧焦的皮肉,几乎烧成了一具干尸。 文老爷胃里一阵泛酸,险些晕过去。 屈弘文额角也忍不住跳了跳。 正在这时,他们俩却看到,那人的身体逐渐饱满、恢复起来。 原本烧焦的皮肉,渐渐地,饱满起来,回到正常水平。 不过瞬息间,他便回到一个正常人的外貌水平,浑身完好无损,看不出来有丁点烧伤的痕迹。 屈弘文正惊讶着,便听到文老爷难以置信的声音,惊呼起来。 “方康?是你?” 沈清朝他看去,“看来文老爷认识他?” “我之前同娘子说,那个找我来借钱的亲戚,便是他,他叫方康!”文老爷解释了一句。 他有些激动地看着方康,“方康,怎么会是你?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又为什么一直缠着我儿子?” 方康闻言,眼底燃烧着怒火,死死瞪着文老爷,“你还有脸问我?文景山,你就不是个好人!都是你,是你把我一家害成这样的,我不找你们报仇我找谁!” “……” 文老爷彻底懵了。 “找我报仇?”文老爷气笑了,“我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你要搭上我儿子的性命?” 第167章 “你哪里对得住我?”方康激动不已,“你们文家,家财万贯,我只是问你借点钱,就借点钱而已,你死活不肯!还亲戚,文景山,你就是个道貌岸然之辈!现在我一家都死了,我自然要你断子绝孙来赔!” 文老爷呆了一呆,“……怎么回事?全,全家都死了?” 方康眼底蕴生出一抹红,身上的煞气越来越重。 沈清见状,拿出来从客栈带出来的宝剑,在方康面前一震。 方康身上的煞气,顿时收回不少。 沈清手里这把宝剑,还是从刘员外那送来的,无名。 沈清也不在乎名字,便也没起名。 “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问题,别再作妖,否则你吃不消的。”沈清意有所指地警告了方康一句,抱着无名剑站在床边,淡漠地问道:“第一个问题,当年你为什么要借一万两白银?” 方康神色一变,竟有些心虚不好开口的模样。 沈清眯起眼来,手指在剑柄上摩挲,“问你话。” 方康心里颤了颤,别开头去,几乎如同蚊子似的,小声说道:“我,我欠了一大笔钱……” “因为什么欠了一大笔钱?”沈清追问。 方康抿了抿唇,没说话。 沈清不想跟他耗时间,直接抽出了无名剑,“你要是再不说,那就永远不用开口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全部死于你手 方康通体一颤,没想到沈清小小年纪这么凶悍,偏偏他看到那无名剑就怕得厉害,心里只想臣服,压根不敢反抗。 他只得哆哆嗦嗦地道:“……我,我赌输的……” “赌钱?!”文老爷震惊道:“当年你不是跟我说,是做生意需要一大笔钱吗?方康,你骗我!” “我不跟你说,我是做生意需要钱,你怎么肯把钱借给我?”方康瞪着眼,还理直气壮,“可惜,我没想到文景山你这么一毛不拔,我都这么说了,你还不肯把钱借我,就是你把我们一家逼上死路的!” 文老爷气笑了,“我逼你?” 他就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方康哼了一声,一点都不觉得说这话有什么亏心,显然他在心里确实就是这样认为的。 文老爷看出这一点,气得背过身去,免得自己一气之下冲上去跟方康扭打在一起丢尽颜面。 “好了。” 沈清不想听他们俩吵架,不悦地蹙了蹙眉,道:“方康是吧?你自己赌博输了一万两银子,这件事与文家有何干系?就算他有钱不借给你,那这罪过你也算不到文家头上吧?” “怎么算不到?”方康脖子一梗,眼珠通红,“他们文家有的是钱,借给我一万两银子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又不是不还给他!可是他就是一毛不拔,不肯借给我,那一万两银子,对文家不算什么,对我们一家来说,确实救命钱!没了这笔钱,我们全家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他却不肯借,难道我不该怪他,不该恨他吗?!” 文老爷又生气又觉得好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清抱着无名剑站在方康面前,问道:“那你先回答我,你们一家是怎么死的?” “……” 方康闻言,神情变了变,却没有回答,只是别开了头。 沈清眯起眼来,打量着他,“你身上煞气这么重、阴德亏损这么厉害,沾染过不少血腥吧?”她说着,大胆猜测道:“你家里人,该不会都是你害死的吧?” “你,你胡说!”方康猛地转过头,瞪着她,气喘吁吁,“不是我!我没有害死他们!我,我只是想让他们减轻点痛苦,我是想帮他们!” 文老爷和屈弘文,听得沈清的话,觉得很是荒唐。 虎毒不食子,方康怎么会对自己的家人下手? 听得方康前半句,他们还想着,果然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但听到后半句…… 两个人面色一僵,只觉得滑天下之大稽,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鬼故事。 方康情绪却像是崩溃了一样,一直在那里重复地道:“我,我只是想帮他们解脱,我不想让他们再痛苦下去了……” “所以,你就杀了他们?”沈清语气沉下来,“你一家多少人?全部死于你手?” 方康抽噎着,没说话。 文老爷沉沉地道:“他一家少说十来口人。” 沈清嗤了一声,“因为你自己赌博输了一万两白银,你就杀他们出气?方康,你还是人吗?” 屈弘文和文老爷也想这么问。 “我,我不杀他们,他们也没好下场……”方康激动地道:“那些放印子钱的人,是不会放过他们的!要怪就都怪文景山,是他,是他见死不救!” 他瞪着文老爷,又把罪过全推到了文老爷身上,“我当时就跟他说了,这一万两是我全家的救命钱,可他就是不肯借给我!要是他把钱借给了我,我们一家又怎么会惨死?” 这话,别说屈弘文和文老爷觉得荒唐。 连看惯各种场面的沈清,都觉得荒唐好笑。 她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是怎么杀了他们的?放火?” 方康面容扭曲了一瞬,高涨的气焰被压下去不少。 此时不用他说,沈清等人也知道,方康是怎么杀了一家人的。 沈清闭了闭眼,没什么情绪地问道:“把具体经过说来听听。” 第168章 这件事对方康来说,是最难以启齿的事情,他自然不愿意说。 沈清直接把无名剑横在了他面前。 方康灵魂都颤了颤,艰涩地开口。 方康一家住在顺宁府辖区内一处小城镇上,开了三家米店,虽然不说有多么富贵,但也不愁吃喝,日子本来过得很不错。 但时间久了,人这心便是欲壑难填。 方康便有些飘,他在外面结识了一群狐朋狗友,三五不时地聚集在一起赌钱。 先是赌蟋蟀,后来又是赌骰子,从几文钱到几两银子,再到上百上千。 一开始,方康总是赢,半个月就赢了三千多两。 那可是他们家十年的营收。 方康别提多高兴了。 赌博这种事,最是容易让人上瘾。 输了的,想要捞回来。 赢了的,想要再多赢一点,赚得盆满钵满。 方康就是后者,赢了三千两,他更飘了,几乎每天拉着那群狐朋狗友在外面赌,他还自己坐庄。 可渐渐地,他的好运气就像是消失了一样,逢赌必输。 不仅把之前赢的三千两全部折了进去,还贴了一千两,把自己家的积蓄全部拿了出来。 可是,四千两,转眼就成了空,全部打了水漂。 方康原先是想把三千两赚回来的,却不想全部赔了进去,家里所有积蓄都被他掏空。 米店连下个月进货的货款都没了。 方康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彻底疯了,他就像是着了魔一样,想着原先他能够赢下三千两,后面就还能迎回来! 反正赌博输赢都是常有的事情。 这次只要赢了,他就停手! 这时候,方康又成了‘输了还想捞回来’的人。 为此,他不惜去找放印子钱的人,拿了一笔高利贷,足足五千两银子。 可是…… 这五千两银子进了赌场,连个水花都没看见,便输了个精光。 再加上之前的四千两,方康直接亏损九千两。 这对方康一家来说,都是天文数字。 方康又怕又气,这时候,家里人也发现存款没了,店里连一点钱都拿不出来,便来询问方康这钱都去哪儿了。 方康不敢说实话,只能借口说,钱被他拿去做其他生意了,过两天就会赚一大笔回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所谓的因果 方家人不知道方康在做什么,只以为方康是不是在外面做什么投机倒把的事情,怕方康做些不该做的,他们便劝说方康,家里的营生就挺好的,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却也算是富裕,够过日子的了。 人这一辈子,只要踏踏实实过日子,旁的什么都无所谓。 可那时候的方康哪里听得进去? 他满脑子都是那九千两的事情。 他不耐烦地敷衍过家人,辗转反侧好几天,还是去找了放印子钱的人,又借了一笔,五千两。 他想着,五千两,只要赢上几局,他之前输的钱就都能捞回来。 因此,他拿着那五千两,义无反顾地扎进了赌场。 结果,显而易见。 别说是之前输掉的,就连这五千两,也都成了泡影,一场空。 方康当时也回过味儿来,觉察出可能是他那些狐朋狗友设局让他往里跳,他便在赌场里大闹了一番。 赌场里的人,却将他打了一顿,丢出去。 方家人那时候才知道,方康在外面都做了什么,一家人顿时以泪洗面,慌里慌张,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方康去找了那些狐朋狗友理论,却被讥讽,是他自己傻,自己一味地往里钻,怪谁? 方康那时候才知道这些人都靠不住,可他压根没有生气或是伤春悲秋的时间。 那些放印子钱的人,闻风而来,让他还钱。 可方康哪有钱。 对方打了他一顿,还威胁他说,要是不尽快还钱,就先杀了他女儿,再杀他的儿子媳妇爹娘,让他家里人全死光,只剩下他一个人,再把他打残废,让他像狗一样活着。 那些人,都是地头蛇,官府轻易都不敢招惹。 更何况,是方康自己借钱在先。 他也不敢报官。 他就像是没头的苍蝇一样,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情急之下,他想起来文景山,这个远方亲戚。 两家虽来往不多,但他知道文景山家里有钱,十分有钱,在曲阳府城里,和杭家齐名。 以前他来给文景山送过年礼,也见过文家的宅邸,听文景山说过,他家里光是这一处宅子,便价值好几千两。 他想,文家肯定不缺钱,随随便便就可以拿出来一万两白银,助他渡过这次难关。 但他没想到,他来到这之后,无论是跪求还是哭闹,文景山都不肯借钱给他。 方康气得半死,在文家盘桓了许久,也不见文景山回来,他惦记着家里,只得先回去。 却不想,正好撞上那些放印子钱的人,正在抓他的妻女。 他们说,方康既然拿不出来钱,就拿他的妻女抵债,先将他的妻女卖到勾栏瓦舍里去。 若是方康再拿不出钱来,他们就杀了方康的儿子。 方康自然下意识地上前阻止,可那些人却丧心病狂地,在他面前,欺辱了他的妻女。 第169章 他妻子当晚就上吊了。 父母当天也立即病倒,不省人事。 只剩下孩子们,畏畏缩缩地靠在方康身边哭。 方康那时候彻底懵了,也没了理智,他算是看出来了,只要他不还钱,那些地头蛇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今天这些不过是小惩,将来他们真的做得出,杀他全家的事情。 方康心力交瘁,听着孩子的哭声,便疯魔了。 他没办法挽救眼前的局势,便想着,与其让那些畜生折磨自己的家人,倒不如他自己来,还能给一家人个痛快。 方康如同得了失心疯一样,想到这个办法,他满脑子就再无其他。 他便去灶房里的灶台底下,翻出来一包毒老鼠的药,混合着家里最后的一口米,煮了一锅粥,让家人分着吃下去。 他自己也吃了。 所有人很快就倒在地上。 方康强忍着五脏六腑烧灼的疼痛,用烛火点燃了帷幔,烧了全家。 他想,什么东西都不要留给那些地头蛇才好。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家里人没去怪你,你还要怪旁人?”沈清听到这里,依旧无法理解。 方康几乎麻木地道:“你懂什么?” 他当时倒在地上,孩子和父母都没有立即断气,他听着孩子和父母那撕心裂肺的呼救声和痛呼声,心里的悔恨都变成了恨意。 他觉得,都怪文景山,如果不是文景山见死不救,他家远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造成这一切的,都是文景山。 文老爷神色很是一言难尽,一句话都不想说。 沈清算是明白了,这份因果是哪里来的。 在方康的视角上,文家属于是,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 因为在方康这种偏激的思想里,如果文家帮了他,他家里人确实不至于去死。 可文家没帮,他才会在心思偏激之下,做出这种不可挽回的事情。 这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因果,只是因果程度不深,文家也一直没被这种因果连累。 如果不是方康找上文家的话,文家不会受到丝毫影响。 所谓的因果,其实全在方康身上。 起也方康,终也方康。 沈清淡声道:“所以,你恨文家,恨意和生前的杀孽,让你无法去投胎转世,你就来纠缠文家的人?” “文景山害我家破人亡,满门皆死,我自然要让他断子绝孙,不得好死!”方康近乎麻木地道。 沈清看得出来,与其说他现在被仇恨蒙蔽,倒不如说他现在已经是一个,被仇恨支配的机器。 仇恨就是他所有力量来源,只有仇恨,他才能坚持下去。 也只有眼前的仇恨,才能遮盖掉他内心里对家人的愧疚。 他只有去恨别人,自己心里才好受一些。 沈清见多了这种人。 “当年我都同你说了!”文老爷忍无可忍,眼下却没了多少怒火,只剩下满腔无奈,“当时我家全是没钱,你来得不巧,那年我自己的铺子出了事,十几车的货全部毁在了半道上,我自己压着的钱都抽不出来,让我上哪里拿出一万白银给你?” 方康嗤笑一声,“文景山,你少骗我了!你们文家是什么底子,我不知道?破船还有三千钉呢,你们文家收拾收拾,能拿不出来一万两银子?你就是不想帮我,你就是见死不救!” “方康,你不觉得你这人挺好笑的吗?” 沈清懒淡地看他,“别说文家拿不出来这钱,就算文家卖宅卖地卖铺子,能够凑出来一万两白银,但人家为什么要不惜破家去帮你?” 方康一怔。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人心不足 沈清又道:“你们别说只是远方亲戚,就算你是他亲儿子,他也做不到这份上。别说他,换作是你,你能做到牺牲全家,不惜砸锅卖铁去帮他吗?” “将心比心,他不帮你,也是常理。”沈清直视着方康道:“你太蠢了,死过一回,直到现在,你也不知道问题在哪儿,更不知道这件事该怨谁。” 方康一个激灵,猛地看向她,似乎意识到她要说什么。 他不想让沈清说。 沈清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这整件事,都怪你自己。” 她直截了当的一句话,封住了方康所有到嘴边的说辞。 “方家本是小康之家,虽没多富裕,却不愁吃穿,你守着三家米店,慢慢积累,将来不愁大富大贵,就算你这一代不行,累积三代,你家也势必会富贵起来。可你呢?” 沈清淡漠地道:“你被眼前那一点快意和虚假的繁华欺骗,自己一股脑钻进了别人的骗局里。骗你的人是该死,但他们有一句话没说错,如果不是你自己贪心不足蛇吞象,谁骗得了你?” “如若当初你赢了那三千两后收手,你既赚了钱,那些人也没办法再骗你,可你呢?你欲壑难填,赚了三千两,还想下一个三千两,你和你一家人是全部死在了你的贪念之上,与他人无尤,要怪确实只能怪你自己。” 方康震了震,眼珠子里的血色都在褪去,只剩下一片苍茫。 沈清还在继续:“你一家都是被你害死的,欠了那么多钱,你不想着怎么做才能不连累妻儿,反而下手毒害他们!你既然有下手杀人的本事,为什么不自我了断?别怪我说话难听,方康,当时若是你一头撞死或是服药而死,那些放印子钱的人,也就无可奈何了,人死账烂,你家里人再换个地方而居,他们照样可以好好地活下去,是你断了自己的生路,还不惜断了他们的生路。” 第170章 方康猛地喘了几口气,几乎要再死一遍似的。 文老爷和屈弘文站在旁边,也是唏嘘不已。 不得不说,沈清说得有些道理。 方康,完全是死在了自己的贪念下,还害死了自己的家人,简直是愚不可及。 “全,全都怪我?”方康躺在床上,双眼无神,重复地呐呐着,“竟然全都怪我吗?竟然全都怪我……” 沈清不想再费口舌,“文家与你无冤无仇,你的错,和文家没有干系,你这人罪孽深重,去到阴曹,丰都的人自然会处罚你,不要在这纠缠不休了。” 沈清说着,拿出来几张纸钱,这是她从杭大人那里带来的,当时应该是收拾香案的时候,无意中揣到怀里的。 横竖她也不忌讳这些,就没再拿下去。 沈清捏着纸钱,手指动了几下,便捏着手诀,念咒,将纸钱扔了出去。 那纸钱一如之前,一直往天上飞去。 屈弘文和文老爷都有些诧异地看着。 大约是刚找过黑白无常不久,沈清这次简单地弄了几下,文老爷和屈弘文便看到房间里,忽然开出来一条漆黑的路。 黑无常的身影,很快从那路上飘了出来。 但,不见白无常。 文老爷和屈弘文看到那黑无常的打扮,意识到他是个什么东西,两个人都吓了一跳,齐齐往后退了一步,不敢上前,不敢胡乱说话。 黑无常脚步匆匆地走到沈清面前,还未等沈清说话,他先朝沈清行了一礼,气喘吁吁地道:“让娘子久等了,适才丰都有事在忙,来晚了。” 沈清:“……” 黑无常这来的速度压根不算晚。 这话让她没法接。 沈清心里清楚,白无常指定是不想见她,才没过来,她也没拆穿,指了指旁边床上的方康,对黑无常说道:“请鬼差来也没旁的事,只是想请鬼差带他去该去的地方,刑罚什么的,也由丰都定。” 黑无常闻言,便看了看方康。 黑无常和白无常分工不同,他本就是负责抓恶鬼的,对恶鬼比较熟悉。 一看到方康的魂魄模样,他便知道方康身上罪孽不轻。 “在下知道了,这便带他下阴曹。”黑无常拿出勾魂索,铐住方康,朝沈清行了一礼道:“娘子若没其他吩咐,那我就带他回去了。” 黑无常战战兢兢的,一副不敢久留的模样。 沈清想了一下,道:“等一下。” “娘子还有何吩咐?”黑无常不明所以地望着沈清。 沈清也没说话,只是拿出来一张符纸,在手中叠了几下。 她双手纤细又灵活,文老爷和屈弘文没瞧见她是怎么动的,便见那张空白的符纸,在她手里逐渐变成了一匹马的形状。 下一秒,沈清朝那匹马吹了口气,往阴路上一丢。 文老爷和屈弘文便见,那匹马迅速变大,仿佛活了一样,变成真马似的,站在阴路上,还晃了晃尾巴。 黑无常也有些吃惊,“娘子这是……” “纸兵的一种,小把戏,让鬼差见笑了。”沈清淡淡地道:“就当是我拜谢鬼差匆匆而至的谢礼吧。” 黑无常惊喜地看向沈清,他当然知道这是纸兵的一种,纸马,又称甲马。 就像是家里办丧事,有些人家会准备一些纸扎的马、驴或是童男童女一样。 只不过,普通白事铺子里卖出来的纸扎,只有其形而没其神,压根无用。 尤其是这些年,灵气式微,懂行又能够做纸扎的人越来越少。 这种纸兵,在丰都都很少见了。 像是他们这样的鬼差,别看来去匆匆,好像一眨眼的工夫,其实在丰都内里和阳间行走,也很累。 若是有乘坐工具,那自然轻松不少。 沈清这礼物,可算是很妥帖了。 黑无常心里高兴,也没拒绝,“那在下就谢过娘子了。娘子若是没其他吩咐,在下就带着他先走了。” 沈清微微颔首,“有劳。” 黑无常道了一声客气,便带上方康,坐上那纸马,没一会儿便连同阴路,一同消失在房间里。 文老爷和屈弘文迟迟回不过神来,仿佛亲眼看见了一出神话大戏一般,久久不能平静。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不会让你担心 沈清回过头来,便看到两张呆若木鸡的脸。 她将无名剑缓缓地收起来,那剑身擦过剑鞘的声音,引得文老爷和屈弘文回过神来。 两个人下意识地朝沈清看过去。 “此间事算是了了。”沈清直截了当地道:“我就不久留了,家里人还在等我,我就先回去了,文老爷也尽快回客栈,将文公子接回来吧。” “……眼下,算是没事了?” 文老爷有些难以置信。 沈清点点头,“方康已经被带走,是非功过便有丰都论断,与我们都无干系,害人的鬼不见了,文公子自然也就安全了,身体再好好将养,便没什么事了。” 说着,她一顿,看了看这间房,“不过这院子在西北角,偏阴,四处其他院子又空置,人气不如阴气多,容易伤身,文公子回来后,还是另寻其他地方住下吧。” 沈清能说的都说了,言尽于此,她朝文老爷行了一礼,便朝外走去。 屈弘文跟文老爷说道:“文老爷同我们一起回客栈吧,正好送送沈娘子,再去将文公子接回来,顺路。” 第171章 文老爷回过神来,正有此意,便点点头,同屈弘文一道跟在沈清身后走出去。 临走前,文老爷嘱咐站在外头的文和,去将东边的德馨苑收拾出来,让文彦青搬过去,这西南侧的院子,他回头要找人重新来修缮。 文和不知道方才屋里发生了什么事,心里还嘀咕着,他们怎么进去那么久。 闻言,他便不敢多想,应了一声是,便立即去收拾东侧的德馨苑。 文老爷和屈弘文要送她一程,沈清想着本就是顺路,便没拒绝。 三人便一道回了客栈。 陆泾和苏大夫此时早就已经用过午饭,正在大堂里等着沈清。 沈清甫一进来,陆泾便站起来,那模样,仿佛他若是有两只耳朵,此时都已经扬了起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陆泾快步走到沈清面前,有些担忧地问:“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 “倒没什么麻烦,就是听了一场故事,久了一些。”沈清淡淡地一笑,让陆泾别担心,随后便看向文老爷,道:“文老爷请自便吧。” 文老爷反应过来,朝沈清深深作揖,又道了一句谢,才往楼上去,准备接文彦青回家。 陆泾见状,才想起来屈弘文也在旁边,立即正色起来,朝屈弘文见礼,“先生。” “我素来不在乎这些规矩,用不着这些虚礼。”屈弘文摆摆手,也不在意这些事,他看向沈清,说道:“沈娘子,等会儿我便同文老爷,先送彦青回去,便不会再过来了。” 沈清微微福身,“今日劳烦屈先生了,回去好好休息。” 陆泾闻言下意识地道:“我送先生吧。” “不用,我没孩子,既收了你做学生,你便也算是我的孩子,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屈弘文温和地笑笑,不让陆泾在他面前拘礼。 陆泾便只好应下来。 不消片刻,文老爷和文夫人以及车夫三人,便扶着文彦青从楼上下来了。 文彦青刚喝过一遍药,还是昏迷的状态,但面上红晕已经彻底退下去,体温也恢复正常。 文夫人一直在旁边守着,比任何人都了解,文彦青的变化,心里早就高兴不已。 一家人走下来,看到沈清等人在客栈门口,文夫人又过来见礼,和文老爷又好好道了一番谢,才扶着文彦青离开。 屈弘文担心文彦青,便也跟着走了。 他们这一行人一走,整个客栈都显得空荡下来。 陆泾立即看向沈清,关切地问道:“是不是还未用饭?饿不饿?” “别说,还真有些饿了。”沈清笑了笑,她之前确实没觉得饿,但陆泾这么一提醒,她顿时有点饥肠辘辘了。 陆泾接过她手里的无名剑,声音很是温柔,“我让小二备着饭菜呢,一直在热着,你要想吃,我让小二送进房去?” 沈清点点头,应了一声好。 一直在旁边站着的苏大夫,莫名觉得,他不应该在这里,格格不入。 苏大夫干咳了一声,道:“沈娘子好容易回来了,应该好好休息才是,我就不打扰了。” 语毕,他拱了拱手,火速开溜,把地方腾出来,免得一直做讨人厌的电灯泡。 沈清看着苏大夫那识趣的模样,轻笑一声,朝陆泾看过去。 陆泾后知后觉地才想起来,苏大夫还在这,他一直缠着沈清腻腻歪歪,都忘了苏大夫,顿时尴尬得耳尖又红了。 沈清忍不住抬手捏了捏他的耳尖,笑道:“走了,回屋吃饭。” 陆泾也顾不上害羞了,想着她饿了半天,忙不迭地点头,牵起沈清的手,嘱咐小二将饭菜送上来后,便同沈清先回了房间。 待小二送上来饭菜,沈清洗过手,在桌边坐下来后,陆泾才问道:“文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倒是不关心文家遇见了什么事,只是想着沈清去了那么久,定然不是‘听了一场故事’这么简单,他怕沈清遇到了麻烦,却瞒着他。 沈清接过陆泾递过来的鱼汤,先喝了口汤垫垫肚子,才道:“没什么大事,文老爷有个远方亲戚,性子偏激,自己做错了事情害了全家,却怪在文老爷头上,这才缠着文彦青不放,眼下他已经去了该去的地方,不会再缠着文彦青,自然就没事了,别担心。” 陆泾闻言松了一口气,“你去那么久,我还以为是怎么了?” 沈清轻笑,“能怎么?放心吧,这些小东西还伤不着我。” 纵然她修为还没全部恢复,只有十分之一,却也足够对付这些小东西。 沈清着实没将这些东西看在眼里。 陆泾给她夹了点菜,听着沈清这话里的不在乎,心里顿了顿,从这也能够听出来,沈清肯定比他想象中要厉害。 他眼皮垂了垂,倒也没说什么,只笑了笑,“没事就好,我就担心你有事瞒着我。” “没有的事儿,要是遇见了什么麻烦,我肯定第一个告诉你。”沈清冲他一笑,“不会让你担心的。” 陆泾满意地点点头,一直在给她夹菜。 第一百四十六章 像是新婚凤冠 陆泾仿佛生怕沈清在外面饿着肚子了似的,一直在不停地投喂。 在他的殷殷关切之下,沈清都快吃撑了,肚子都快出来了。 见陆泾还要给她盛汤,她连忙摆手,靠着椅子道:“不了不了,我真吃不下了,陆公子饶了我吧。” 第172章 “吃饱了?”陆泾眨眨眼,蹙眉道:“怎么就吃这么点?”跟小猫儿似的。 沈清哭笑不得,“我今天已经吃得够多了。” 她也没说假话。 修炼之人,最忌讳酒足饭饱,身子沉重。 他们讲究的是,体态轻盈,饭不过半饱,这种状态下,修炼最好。 是以,沈清已经很久没吃这么多了。 她是真的给陆泾面子,不好拂他的心意,才都吃了。 陆泾见她好像确实吃饱了,便放下筷子,道:“那就不吃了,你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累不累?要不要小憩一会儿?” 沈清闻言,愈发觉得,陆泾倒像是个小媳妇一样,念念叨叨,还有点像老妈子。 她坐直起来,挺了挺腰道:“等会儿吧,这会子刚吃饱,还真睡不着,我等会儿再歇歇。” 陆泾闻言,便给她倒了一杯茶,“解解腻。” 沈清没拒绝,有一口没一口地慢慢喝着。 她像是闲聊似的,同陆泾问道:“叶二公子那边今天还好吗?” “倒是没听说有什么事。”陆泾回答道:“正午的时候,谈寻倒是下来取了一些饭菜回房,其余时候他们都在房内没出来,但应该没什么事。” 若是有事,谈寻自然早就来寻他们了。 沈清嗯了一声,“没事就好,等晚些时候顺宁府的知府来了,将叶二公子交给他们,我们便算是完成了嘱托,等参加完明日的诗会,我们也启程回去吧。” 陆泾应了一声好,屈弘文给他的时间本就只有十天,这转眼两天便过去了,他们也是时候把回程,提上日程了。 但沈清心里清楚,陆泾记挂着曲阳城的诗会,正好就在明日,那就等参加过诗会再回去。 同陆泾闲聊了一会儿,沈清消了消食,便回去休息了一会儿。 倒不是真的困,就是吃饱了,有些犯饱困,想躺一会儿。 陆泾没去打扰沈清,他一个人坐在外间,手里拿着书卷,看得认真。 沈清本来只是想小憩一会儿,谁承想,这么一睡竟然睡着了。 直到陆泾来喊她,她才醒过来。 “什么时辰了?”她刚睡醒,睡眼惺忪,还有些懵,与平日里的机敏冷静完全不同,软软的,很好捏似的。 陆泾看她嘟囔着,鬼使神差地靠近,在她脸上偷亲了一下。 下一秒,他自己就像是受到惊吓似的,快速起身,不敢去看沈清。 沈清顿了一会儿,彻底醒过神来,看他那模样,忍不住调笑:“陆泾,你还能不能行啊?亲了我,你就这样,那以后你每次亲我之后,都打算不看我?这是不是有点像是提上裤子就不认人?” 陆泾闻言,脸更红了,但好歹转过头,盯着沈清看了。 他怕沈清误会。 但看到沈清促狭的眸子,他发现沈清是故意的,又有点忍不住。 沈清却一把抓住他的手,“好了,不逗你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卯时正刻。”陆泾小声地回答着,顺势将沈清拉了起来,“原本见你睡得香,不想喊你起来的,但文家方才派人送了点东西过来,说是谢礼,我不知该不该收,便只能唤你起来了。” 沈清闻言起床的动作微微一顿,很快又恢复如常,“倒也正常,文家家大业大不缺钱,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自然为他什么都舍得。” “文家派人送来的我看,有好几箱衣料,还有一箱子珠宝头面。”陆泾忽然抿了一下唇角。 沈清疑惑看他,“怎么?” “有一套红玛瑙的头面,我想你戴起来一定很好看!”陆泾抬头望着她,目光忽然变得有些怅然,他嘟囔道:“你穿嫁衣凤冠霞帔的那天我都没看见。” 文家人送东西过来时,打开箱子一个个给陆泾瞧,陆泾一眼便看中了那套红玛瑙的头面。 倒不是因为,那贵重。 而是那玛瑙攒金枝的样式,有点像是新婚凤冠。 陆泾忽然想起来,新婚当日,他虽然醒了,可那时候沈清只是穿了一件朴素到不能再朴素的婚服,头上也没什么凤冠。 陆泾也没多想,只以为是沈清那时候已经取下来了。 后来才从莫氏那里听说,沈家抠门,将他们送去的聘礼中的凤冠和婚服都去折了现钱藏了起来,只给了沈清一件破婚服。 陆泾之前倒没觉得有什么,只是心疼沈清,可今日看到那套红玛瑙的头面,他忽然在想,沈清要是凤冠霞帔,一定很好看。 比他想象中还要好看。 一想到那画面,陆泾便有些心跳加速。 可是,想到两个人之间连个像样的婚仪都没有,他又有些怅然若失,怨怪自己当时身体不好。 沈清看到他眼底的失落,温声道:“是一套红玛瑙的?” 陆泾点点头,“攒金枝,还是并蒂海棠纹样的。” “那确实挺好看的。”沈清笑了笑,“回头拿上来,我戴给你看看,好不好看?” “你戴上肯定好看!”陆泾闻言眼睛一亮,忙道:“清清戴上,肯定是最好看的。” 沈清握了握他的手,“那还站着干嘛,我们去看看?” 陆泾点点头,便同她一道往楼下去。 文家的人,还带着箱子在楼下等着,都快把人家客栈的地方全给占满了。 第173章 掌柜的正寻思着,请陆泾等人赶紧把这些箱笼弄走,便瞧见他们走下来。 掌柜便连忙道:“公子,娘子,这些箱笼是你们的吧?还是快些收走吧,都摆在这里,旁人走动也不方便不是?” 陆泾拱手道:“对不住了掌柜,我们这就让人拿走。” 掌柜也不想得罪他们,这些天来找他们的人,来来去去,或是官宦或是重商巨贾,想来他们也是有身份的。 掌柜便客客气气地应了一声好,还说:“若是不方便,让他们先搬到后院去也成,总归不要在这里挡着其他客人的路就好。” 第一百四十七章 知府江大人 沈清扫了一眼,四五个箱笼,搬到楼上房间也放不下,她便冲着掌柜微微福身道:“那就借用一下掌柜的后院?我们会另外付钱。” “娘子言重了,只是用用后院不算什么。”掌柜客气地道:“那我让人帮忙,将这些箱笼给娘子抬到后院去?” 沈清应了一声好,还是拿出来了一些碎银子给掌柜,算是答谢。 掌柜也笑呵呵地接了,便让小二们空下来,先和文家人一道,把这些箱笼抬到后院去。 后院有一处凉亭,沈清便让文家的下人和小二们,将箱笼放进了凉亭里,也避免风吹日晒。 待小二走后,沈清才看向文家的人。 那文家的下人也识趣,立即走上来,笑呵呵地道:“小人是文家的账房也是管家,娘子叫我梁成栋就好。” 沈清微微颔首,扫了一眼那些箱笼,“这些都是文老爷让你送过来的?” 梁成栋点头,“正是。”他说道:“老爷和夫人说,娘子对我们文家有救命之恩,若不是娘子出手相救,只怕少爷如今都不在了,那文家纵然有金山银山也没什么趣儿,如今少爷大安,方才我们来时,少爷已经醒了,老爷和夫人对娘子感激不已,无以为报,只好选了些礼物来,送给娘子,还请娘子务必收下。” 沈清淡笑:“文老爷这番礼也太重了。” “这都是应该的,娘子对文家的恩情更重,这些礼物可比不了。”梁成栋极为会说话,“若是娘子收了,那是给我们文家的脸面,若是娘子不收,老奴都不好回去交差了,还请娘子赏脸收下才是。” 沈清听陆泾说起里面有一套红玛瑙的头面,便想收下了。 倒不是因为有多贵重,只是陆泾喜欢。 她想着,这也是她应得的。 以往为人趋吉避凶,她也都会受到一份重礼,有时候甚至是一张数额巨大到无法想象的支票。 在这里收点礼物也没什么。 沈清便道:“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娘子客气,这是娘子赏面。”梁成栋立即笑起来,“老奴还急着回去禀报,就不在此多留了,娘子稍后可看看,这些礼物可还合心意。” 沈清欠了欠身,“那我就不留阁下了。” “告辞。”梁成栋朝沈清和陆泾行了一礼,便转身走了。 待他离开,沈清才看向那些箱笼,问道:“哪个装着红玛瑙的头面呢?” 陆泾打开了最上面的一个小箱子,里面正是一套攒金枝的红玛瑙头面,用金线将那些红玛瑙串起来,再用金枝在后面编织出并蒂海棠的纹样。 确实极为华贵又漂亮。 陆泾将头面捧出来给沈清看,他最喜欢的便是上面的并蒂海棠。 文老爷这个图样选的,可是选到了陆泾的心里。 并蒂海棠,并蒂连理枝。 陆泾越想越觉得喜欢,“清清,你看可好看?” “瞧着倒是不错。”沈清拨弄了一下上面的金丝垂帘,笑道:“还真有点像是凤冠。” 陆泾点点头,也觉得,文家这送来的八成就是一套凤冠。 但想了想,文家应该不会送凤冠来,或许这就是一套比较华丽的头面。 陆泾便道:“清清,要不要试一试?” 他有些跃跃欲试地望着沈清,太想看到沈清戴上这些是什么模样。 沈清看到那繁复的头面,有些头大,但也不想让陆泾失望,她便道:“晚些时候吧,晚些时候在房间里试试?这是在客栈后院,人来人往,不合适。” 陆泾想了一下也是,他只想让沈清戴给自己看,也不想让别人看着。 “那我们晚些再试。”陆泾便将头面放回了小箱子里,道:“这箱子我们带回房间?” “嗯。”沈清为难地看着剩下来的箱笼,“这些暂时在这放着,应该也没事?” 陆泾思忖片刻,道:“我去找掌柜问问,他这后院里可有空置的房间,我们租下来,作为库房暂时放上两日?” 沈清想了下,也是个好主意,便由陆泾去了。 陆泾和沈清这边跟掌柜的安排好,在后院寻了一处空置的厢房,将箱笼搬进去,随后便回了房间。 但他们甫一回到房间,还没来得及喝口茶,谈寻忽然找了过来。 沈清和陆泾房门都没关,谈寻便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扇。 两个人一转头,便看见了谈寻。 沈清似有所感,“怎么,是顺宁府的知府到了?” 谈寻惊讶了一瞬,不知道沈清是怎么猜出来的,也顾不上多想,便道:“是,方才江知府那边的人来传话,说是他们的人已经入城了,稍候便会到客栈来,二公子让我来同娘子公子说一声,晚些时候一块用饭,一来算是为江知府接风,二来也算是答谢娘子和公子这段时间的照顾。” 第174章 沈清也没拒绝,“眼下本来就快到了晚饭时分,一同用饭也是用,分开也是要吃的,都行,就听二公子的。” “那等会儿请娘子和公子到楼下包间。”谈寻客客气气地道。 沈清点点头,“知道了,稍后便到。” 谈寻便没再久留,回去继续照顾叶修文。 江知府来了,叶修文自然也得起身,总不能一直在床上躺着见长辈。 好在这几日下来,叶修文病况平稳,身体也没那么差,起来走两步还是可以的。 谈寻走后。 沈清便看向陆泾,打趣道:“今晚的晚饭有着落了。” 陆泾并不在乎这个,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套凤冠似的头面,他就想看沈清戴上的模样,对什么都没兴趣,懒洋洋地应了一声,便没多说。 沈清心念一转,知道陆泾在想什么,也没戳穿。 两个人在屋里稍稍等了一会儿,换了套衣裳,整理妥当后,便下了楼。 客栈楼下有两间包间,是专门给客人聚餐用的,不过并没有多大。 叶修文身体终究不算大好,也不想去外面的酒楼折腾,便只能在客栈里凑合凑合。 好在江知府是他的表叔,两家关系一向不错,他们也不在乎这个。 沈清和陆泾还有苏大夫赶到时,包间里已经坐着不少人。 叶修文在,他旁边还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以及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妇人,对面还有两个与叶修文年纪差不多的公子。 看样子都是江知府的家眷。 第一百四十八章 和江知府见面 “沈娘子,陆公子,苏大夫,你们来了。” 叶修文率先看到了沈清等人,他便撑着椅子扶手站起身来,主动打起招呼。 旁边的江知府,下意识地扶了他一下。 沈清和陆泾苏大夫走过来,对他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叶修文便朝江知府介绍道:“还未来得及同表叔说,这位就是救我和我大哥一命的沈娘子,另外一位是她的夫君陆公子,还有一位是这几日帮我调理身子的苏大夫,都是我的恩人。” 江知府等人,早就听叶修炎在信中说起过沈清其人,来到这之后,又听叶修文夸了半天,早就十分好奇沈清到底是怎样的人。 这一看见沈清,还有些意外。 第一眼只觉得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要说有什么特别的,那只能说是特别地漂亮,气质出尘,哪怕布衣荆钗,也不像是一般人。 江知府等人倒是客气,待叶修文说完,便起身相迎。 “这位就是沈娘子?早就听修文夸过,今日总算是见着了。”江知府起身,笑呵呵地打招呼。 沈清微微福身,“沈清见过江知府。” 陆泾也行了个后辈礼。 江知府看着他们姿态亲昵,便问道:“这位小公子是?” “他是我的夫君,陆泾。”沈清主动回答道。 陆泾听得心里高兴。 江知府微微一扬眉,旋即缓缓笑起来,便张罗道:“沈娘子,陆公子,快坐下来说话吧,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 沈清和陆泾微微颔首,在他们对面空着的位置坐下来。 江知府身边的亲眷,只跟来了一个老妇人,是江知府的母亲,其余家眷都没有到席间来。 人已经到了客栈,但席间坐不下,那些女眷们便没有跟着来。 另外两位和叶修文年纪相仿的,是江知府的两个嫡子,为人看上去也算温和。 一行人重新坐下来,江知府一一做了介绍,并且暗地里悄悄打量过沈清和陆泾。 他早就听叶修文说过,沈清和陆泾是夫妻俩,但他心下并没有多么放心。 年纪大的人,考虑的事情多。 叶修文和叶修炎兄弟二人,都没有娶妻,又是侯府嫡子。 他实在是怕,来个乡野女子,借着一些所谓的救命之恩,赖上他们。 若是崇文侯府不予理睬,难免落得个忘恩负义的名声。 若是理睬,一个区区乡野女子,怎么配登上侯府的门庭? 但今日看,沈清和陆泾夫妻恩爱,且不说这个,单看沈清的模样,也不会做出这样挟恩图报的事情来。 江知府觉得,倒是自己狭隘了。 不多时,他便举起酒杯,对沈清和陆泾,道谢道:“修炎和修文兄弟二人,多亏娘子出手相救,大恩不言谢,今日我便先以水酒带过,来日若是沈娘子有机会到京城来,我们必得好好谢过。” 陆泾闻言,便拿起沈清面前的酒杯,道:“江大人客气了,内子不善饮酒,这杯某饮尽,算是赔罪,大人自便。” 陆泾声音不高不低,不卑不亢,说完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显然没打算让沈清碰酒水。 沈清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陆泾是怕她不善饮酒,但陆泾现在这身体也不适合喝酒啊。 不过,一杯酒应该没什么大碍。 看到陆泾落杯,沈清便提前道:“一杯就算了,我夫君身体也不好,意思到了就行。” 江知府闻言,也饮尽了杯中酒,随后笑道:“那倒是我唐突了,桌上的人,大多都不适合饮酒,那咱们今日便以茶代酒吧。” 语毕,江知府便让人将桌上的酒水撤掉,全部换成了茶水。 第175章 沈清微微一笑,下意识地朝陆泾看过去。 陆泾坐在她身边,喝了一杯酒之后,模样看上去有些乖。 眼尾有一丢丢的红。 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 一杯酒…… 应该也不至于。 但沈清从未见过陆泾喝酒,也不知晓他的酒量。 看他这时候乖乖地坐在那,沈清有些哭笑不得,安抚似的,偷偷在桌下碰了碰他的手,小声道:“先喝点茶缓一缓,下次别喝这么猛了。” 陆泾眼睛晶晶亮地看她,过了两秒,才延迟地一点头,像是一只乖巧的大兔子,耷拉着两个耳朵。 沈清失笑,给他倒了一杯茶,放在他手里,让他慢慢喝。 江知府看到这一幕,下意识地朝叶修文看过去。 两个人相视一笑。 席间,很快便推杯换盏起来。 这客栈虽说不算太大,但酒菜也是一等一的好。 叶修文这次算是给江知府接风洗尘,又算是和江知府一起,对沈清开的答谢宴,酒菜一应都选得最好的。 只不过,酒水是上不来了,大家都用茶水替代。 席间,江老夫人望着沈清,没口子地夸,只说沈清是怎样怎样的好,自己家也有两个孙女,却是顽劣不堪,也不如沈清漂亮,她着实喜爱沈清之类。 沈清但笑不语,偶尔客气两句。 席间的人也算是看出来了,沈清不喜欢这种寒暄,话题便渐渐绕过了她,不再勉强。 待席过一半,沈清拿起旁边的布巾擦了擦嘴,主动跟江知府说起话来。 “我听叶二公子说过,江大人是顺宁府的知府?” 江知府将筷子放下来,“正是,不过日前已经卸任,要调回京城了。” “江大人若回京城,必定是有个好前程的。”沈清笑着接了一句,又道:“不过江大人在顺宁府做了好些年的知府了吧?不知江大人,可否了解顺宁府之前发生过一桩惨案?” 江知府听着这没头没尾的话,微微一顿,“娘子所说是什么案子?” “前些时候,我听闻顺宁府一年半以前,出过一桩惨案,满门死于大火,中兴之家毁于一旦,这案子不知江大人可听说过?”沈清抛下来一个引子。 “大火?”江知府捋了捋胡子,神色带上几分郑重,“娘子所说的人家姓甚名谁?” 沈清就等着他这句话,果断道:“姓方,叫做方康,家里是顺宁府有名的米商,据说家中有三家米店,虽说不算大富大贵,但之前日子过得也不错,在顺宁府应该也算是能够排上名号的人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请江大人帮忙 “方家……” 江知府神色恍然,“我想起来了,去年确实有一个案子由下面的县丞报上来,事主确实姓方,不过他乃是自己放火,自焚而亡。娘子何以说起这个案子?” 他虽然和沈清才见了这一面,却也看得出来,沈清这脾气秉性,一定不是无的放矢之人。 席间突然提起这案子,必定有缘由。 “是这样的。”沈清也没有隐瞒,便将方康一事,详细描述了一番,“方康家原本过得不错,但遭到旁人算计陷害,欠下了一万两白银的印子钱,放印子钱的,据说是顺宁府本地的地头蛇,十分厉害,上门欺辱了方康的妻女,引得方康放火自焚全家而亡,不知这案子大人可听说过?” 江知府面色一下子沉下来,“竟然有这样的事情?我竟还未曾听说过。” 他这话不是为自己辩解,也不是推脱之词。 方康家所在地,是顺宁府下辖的一个县城,归下面隶属的县衙管辖。 他虽然是个知府,但顺宁府下,县城有二十多座,他一个人,也管不过来,难免有疏漏的地方。 这就需要下面的县丞,将辖区内的案子整理成册,按时送到顺宁府来。 他基本上只能够从辖区送上来的案卷中,得知都发生过什么,若是有人从中做手脚,他可能都无从察觉。 就比如方康这件事。 他所看到的案卷里,只说方康嗜赌成性,败光了家业后,放火自焚。 并未提及其他。 这案子,对于江知府来说,只看案卷,着实是一个让人唏嘘,却又微不足道的案子。 他一个知府,不说日理万机,却也没心思管旁人家自杀的事情,便将这案卷放下了。 却不想,竟然还有这样的内情? 不过…… “娘子是如何得知的?”江知府十分好奇。 这案子,他都不知道,沈清一个外人,又是如何得知的? 沈清也没有隐瞒,“叶二公子应该同江大人说过,我会一些玄门秘术,日前曾见过方康魂魄,得知了这件事。” 江知府确实听叶修文说过沈清非同凡响,但他并未见识过,一直觉得,或许是叶修文年纪小有夸大的地方。 眼下听到沈清这么说,他颇有些讶异,“娘子……见过方康的魂魄?” “方康与曲阳府城的文家,乃是表亲,他欠下巨额赌债后,曾经来找文家借款,但文家当时也有困难,拿不出来一万两白银,方康回去之后,又碰上那些放印子钱的人,欺辱了他的妻女,他临死的时候,便莫名将一腔怒火,放在了文家身上,日前曾来找文家寻仇,恰好碰上了我。”沈清简单将事情概括了一下。 第176章 江知府和江老夫人等人听得一愣一愣的,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叶修文便替沈清说话,“表叔,沈娘子不是一般人,她的本事我和大哥都见过的,她这么说定然是真的。” 江知府看了看叶修文。 后者一脸认真。 叶修文和叶修炎虽然年纪小,但在崇文侯府那样吃人的地方长大的,一个个都是七巧玲珑心。 叶修文这样说…… 江知府便多了几分信任,他便问道:“那沈娘子可知道,这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方康认识了三个朋友,其中一人姓邵,据说在顺宁府也算是大富之家的公子。”沈清将从方康那得到的信息,一一说出来,“若是方康没说谎的话,应该是这姓邵的公子和其他两个人,设赌局,故意诓骗方康,先是让他尝到一些甜头,后来暗中做手脚,让他一输再输,在他没钱的时候,便把放印子钱的人介绍给他。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这放印子钱的人,和这姓邵的公子,应该是串通好的,就是为了钱。” “姓邵的公子……”江知府捋着胡子,暗暗思忖。 他很快便眼睛一亮,道:“是粮商邵家!” 沈清微微一眯眼,“粮商?” “他家以前不是做粮商的,他们家以前做的营生不好听,是开勾栏院的。”这有女眷在,江知府点到为止。 他话锋一转,便继续道:“在顺宁府的地界上,他家确实挺有名的,但名声却是臭的,不过他家也是真的有钱,大概也就是一年前吧,不知怎么地,突然不想做勾栏院的生意了,忽然转道去做了粮商,现在基本上承包了顺宁府三分之二的粮商生意。” “那他害方康,便不仅是为了钱。”陆泾灵光一闪,沉声道。 沈清看了他一眼,她也是这么想的,“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方康家在顺宁府本来做粮商生意还不错,确实不能排除,邵家只是为了想要上岸洗白,便吞了方家,为自己铺路的可能。” 上岸洗白? 满桌子的人,都不太懂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联系沈清前后所说的话,他们也听明白了,她想要表达什么。 这种事情,并不少见。 江知府就见过不少,却没想到,在他自己眼皮子底下竟然碰到了。 如果沈清和方康所言非虚,那……这个邵家就太过分了。 沈清看着江知府神色变化,猜出他在想什么,见缝插针道:“江大人,方康还同我说过,带人去他家作乱的那些人,其中带头的人,叫做林虎,若是可以的话,查一查这林虎和邵家是否有关系,也就知道了当初那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知府沉沉地一点头,这倒是个办法。 沈清话音一落,却是一转,有些遗憾地道:“只不过,江大人已经不再是顺宁府的知府,想必对此事也是有心无力。” “这个娘子不必担心。”江知府闻言,神色沉沉地道:“既然是在我任上时发生的案子,若是属实,我必定会管到底。娘子放心,我这就给新上任的顺宁知府写信,请他代为彻查,若真属实,必定要还方康家一个公道。” 沈清神色淡了淡,“方康倒是没什么公道可求,本来也是他自己欲壑难填,做出这样的事情,只不过方康妻儿是被此事连累,他们实属无辜,而且那些人如此猖狂行事,做得出第一次,就会做出第二次,这样的毒瘤,自然要尽早清除。” “娘子说得是。”江知府深表认同。 若是这样的人,继续任由他们猖狂下去,接下来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被害。 第一百五十章 千秋无绝色 江知府也算是个两袖清风,爱民如子的好官。 想着这案子是在他任时发生的,他心里便不大舒服。 好在新上任的顺宁知府,跟他是同榜进士,两个人在朝中关系也一直不错,对方人品贵重,他是信得过的。 江知府便道:“待我晚些时候,便休书一封,让新任的徐大人代为彻查!” “如此,这事便有劳江大人了。”沈清起身,福了一礼,道:“江大人刚刚卸任,又要劳烦江大人,沈清着实过意不去。” “娘子言重了。”江知府立即起身,对沈清拱了拱手,气愤难平道:“这本就是我在任时的案子,于情于理我都该处理。娘子只是将那些人的罪行告诉我,我感谢娘子还来不及!若是调查清楚了,我必定请徐大人严惩,绝对不可放过那些罪恶滔天之人!” 沈清闻言,又道了一声谢。 没办法。 这事儿,本来她和江知府都可以不管了。 方康已经被送走,沈清的任务,就算是了却了。 而江知府也已经卸任,着实没必要再去插手旧案。 可是,沈清想着方康妻女的遭遇,便有些难以忍耐,恰好江知府是来自顺宁府,这也是赶巧了。 她这么一说,算是尽了最大的努力,原先也没想过江知府一定会管。 但江知府也是良善之辈,竟然二话没说就应了下来。 沈清对江知府,倒是多了几分好感。 因着这个话题,桌上的人,也都没了什么食欲。 恰好时间也不早了,一行人又寒暄了几句,便各自回去休息。 也因着这件事,再加上叶修文最好还要休养两日,江知府一行人,打算在曲阳城内再待上两日,再回京。 第177章 沈清倒也没说什么,只是重新给叶修文抓了几副药。 随后,她和陆泾便回房去休息了。 今日已晚,沈清之前也有嘱托过陆泾,和掮客另约时间,眼下便没旁的事情。 回房之后,陆泾先去洗漱,沈清随后也去洗漱了。 只是待她洗漱出来,却发现陆泾坐在旁边的软塌上,并未打算休息似的。 沈清先前便将他的头发烘干,让他早些去休息。 眼下看到他还没睡,沈清一边擦着自己那还在滴水的发丝,一边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陆泾闻言,抬头望着她,欲言又止。 他眉头皱起又松开,松开又皱起。 像是在犹豫什么。 来回反复多次,最后却只是对沈清摇了摇头。 “没什么。”他神色黯淡,就像是个耷拉耳朵的兔子,却努力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我去睡了。” 语毕,他就站起来,回到床上躺下,一副乖宝宝的睡姿。 沈清咦了一声,觉察出有什么问题。 她回头看了看陆泾方才坐着的地方,旁边的小几上,放着一只匣子。 沈清抬手打开一看,里面是那套红玛瑙的头面。 她蓦地想起来自己究竟忘了什么。 早先说好的,晚些时候,她戴上这头面给陆泾看一看,但一番酒桌寒暄下来,她已经把这件事忘了。 陆泾心里记着,大约又觉得不好意思,便没说出口。 沈清望着那头面,眼珠子一转。 陆泾躺在床上,闭着眼,一副‘我已经睡着了’的模样,实则在等待沈清回来。 他惦记着的那些事,让他自己看来,也不算什么事。 沈清忘了就忘了。 他虽心里有些些堵得慌,却也没脸提。 但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沈清过来。 陆泾有些奇怪,担心是自己刚才的举动,惹恼了沈清,他刚要睁开眼,却听到沈清的声音忽然传来,“陆泾,你睁开眼看一看。” 陆泾下意识地睁开眼。 下一秒,瞳孔便是一震。 他立即翻身而起,错愕又惊艳地看着沈清。 沈清换了一身还算精致的衣裙,也戴上了那一套红玛瑙的头面。 但她不会梳繁复的发髻,只是简单地披发,将头面戴上而已。 她站在床边,笑盈盈地望着陆泾,带着几分调笑。 陆泾心里却狠狠一震。 昏黄的烛火下,这样的沈清太美了。 她长得白皙,那套红玛瑙的头面,衬托得她更是肌肤莹润胜雪,带着几分淡淡的红晕,虽然没有任何一点妆容,却更显得清丽脱俗,美而不妖。 沈清就站在那里,眉眼弯弯,也没有过多的装饰,却足够让陆泾动心。 他想过,沈清戴上这一套头面肯定好看,却没想到会是这么好看。 陆泾突然有些后悔,沈清当日嫁过来的时候,他昏迷未醒,没有瞧见沈清那一身嫁衣的模样。 如若沈清再穿上一身好看的嫁衣,一定更夺目。 “怎么,看傻了?”沈清见他一直不说话,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方才的调笑,反而变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拨了拨眉心的吊坠,扬眉道:“是不是不好看啊?我不太懂这是怎么穿戴的,就随便弄了弄,没什么造型不好看……” “好看!” 陆泾骤然回过神来。 沈清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他斩钉截铁地打断。 “好看!”陆泾望着她,目光灼灼如火,虔诚又带着少年人含蓄的热烈,“真的好看……1纤腰之楚楚兮,回风舞雪;珠翠之辉辉兮,满额鹅黄……” 陆泾耳根微红,眼睛明亮得惊人,抓着自己的衣角,有些手足无措地说着。 他不知道该怎么夸,只是觉得沈清好看得不得了。 只能搬用前人的诗句。 沈清闻言,噗嗤一声笑出来,“有这么好看吗?” 陆泾唯恐她不信,连连点头,比被屈弘文考校时还要认真,“真的好看,清清,我不骗你!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子!” 虽然他也没见过几个女子,但沈清绝对是最漂亮的,毋庸置疑! 沈清看到他眼底的认真和灼热,摸了摸头上的朱钗,心里猛地跳了两下,比陆泾这么直白地夸奖,她还有些不好意思。 过了几秒,她才清了清嗓子,道:“……那你现在也算是看过了,这么晚了,我就先取下来了?” 陆泾闻言,下意识地想要沈清别取下来,但想了一下,今日确实天色已晚,外头其他人只怕早就休息。 他也舍不得让沈清戴着这么厚重的头面过一晚上。 第一百五十一章 是个桃花煞 陆泾只好点点头,依依不舍地看着沈清去取下头面,少年的眼神,有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炙热和浓烈。 沈清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这头面又不能不取下来。 她只好盯着陆泾灼人的目光,先将头面取了下来。 陆泾站在后面看着,后知后觉,自己掌心里已经出了一层汗,他才发现,自己的心跳有多快,有多激动。 这太不好了…… 陆泾别开头去,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以免被沈清发现,觉得他龌龊。 这一套头面确实是重量级的,沈清将满头珠钗取下来后,立即觉得脖子得到了解放。 第178章 她去隔间将衣服也换下来后,才回到房间里,便见陆泾坐在床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泾?”沈清喊了他一声。 他立即回过神来,抬头看着沈清,神色有些别扭,“回来了……睡吧。” 他说完,便在床上躺下来。 沈清眨眨眼,不明白又出什么事了。 她应该没有遗忘什么事情吧? 仔细回想一下,沈清确定自己没有忘记什么事情,只好认为,陆泾是累了,她倒也没多想,便灭了蜡烛,在陆泾身边躺下来。 几乎是她刚躺下来,左手便被人握住。 她可以感觉到对方的那只手,有多滚烫。 从掌心里的温度,也能够感觉到陆泾的情绪。 “清清。”夜色里,陆泾几乎是小声呢喃着,“你真好看,就像是话本子里说的仙女一样。” 他不知道该怎么夸,只能将心里话都往外掏。 沈清弯了弯唇角,听得也高兴,她反手抓住陆泾的手,微微捏了捏,“知道了,刚才都听你夸过了,快些睡吧,你明天不是还要参加诗会吗?” 曲阳城内的诗会,在蕴秀楼举办,就在明日。 可陆泾此刻什么都听不进去。 他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沈清方才戴着那凤冠的模样,一想到那画面,他的心跳就不受控制。 陆泾觉得自己这样太丢人了,不如沈清的沉稳,可他就是控制不住。 尤其是想到,沈清现在就躺在他身边,他呼吸便都快忘了,掌心里愈发灼热,身上也有些不明的燥热。 夜色里。 沈清听得到,他那微妙的气息变化,耳根子也有些热起来。 她咳了一声,立即道:“快睡吧,你要是睡不着,我给你拿一张安神符?” 陆泾的声音,有些小,“不用,我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声音有点心虚,还有点乖。 沈清闻言倒也没坚持。 陆泾攥着她的手,她也没挣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人的呼吸和心跳都成了一致的。 陆泾听着沈清的呼吸声,有那么一刻很想说,他们再重新扮一次婚仪吧。 他想要看到沈清完完整整凤冠霞帔,嫁给他的模样。 但又觉得,不能操之过急。 沈清给了他机会,但他也知道沈清现在只想慢慢来,他也需要时间,让自己强大起来。 陆泾始终觉得,自己配不上沈清,各方面都是如此。 他必须努力起来,让自己早日强大起来,才能够跟上沈清的步伐。 他才能够让沈清真心实意地喜欢他。 陆泾思及此,澎湃了半宿的血液,终于平静下来,他握了握沈清的手,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 翌日一大早。 江知府便派长随将写好的信件,亲自去送给现任的顺宁知府徐大人。 沈清和陆泾也起了个大早。 两个人刚到大厅,便瞧见那掮客竟早早地来了,正在门口等他们。 这掮客姓赵,叫做赵兴武,不知是不是怕沈清和陆泾反悔,一大早就等在这里。 毕竟那鬼宅好不容易即将盘出去,他不想再砸在手里也是人之常情。 “相公,娘子。”赵兴武眼尖地看到他们下来,便迎了上去。 江知府等人正好在旁边,看见这一幕,江大人便问道:“这位是来寻陆公子和沈娘子的?” 陆泾微微颔首,“正是。” 沈清便看向赵兴武,道:“怎么来的这么早?” “这不是想快点把过户的事情定了嘛,这样我和娘子心里的石头都能够放下来。”赵兴武搓着双手,呵呵地笑。 江大人闻言,听出来他们应该是有什么买卖,便也没多问。 “既然说好今日去,我们今日肯定回去。”沈清也没戳穿赵兴武那点小心思。 赵兴武赔着笑脸,附和地点头。 沈清侧头看向身边的陆泾,说道:“陆泾,今天你自己先去蕴秀楼参加诗会,我先陪他去衙门将宅子的事情定下来,晚些时候再去寻你。” 这件事已经定下来了,昨日沈清便推过一次,今日也不好再推。 陆泾也没有时时刻刻缠着沈清,闻言便答应下来。 江大人身边的公子小姐们,一听陆泾要去参加什么诗会,顿时来了精神,几个人非要缠着陆泾一道去。 他们要在这再呆上两日,一行人正觉得无聊。 这曲阳城的诗会,算是近一年内,曲阳城最大的盛会,他们都想去看看热闹。 江大人拦不住,只好求助地看向沈清和陆泾。 陆泾倒是无所谓,这种诗会是向世人公开开放的,谁想去都可以。 那些公子小姐们一听,顿时欢呼起来。 沈清想着,江家的公子小姐们要出门,自然会带上一些家丁小厮的,有他们跟着,陆泾也能够得到一些保护,她便没说什么。 只不过,她下意识地朝江家那些小姐公子们扫了一眼。 在扫到其中一个人的时候,她眉梢微微一挑。 那是一个小姑娘,瞧着十五六岁的模样,但这姑娘,竟是一副短命之相。 她鼻梁短促有横纹,印堂正中还萦绕着一丝黑气,有伤身之祸。 但她双眼含春,眼底却泛着红血丝,红鸾星动却不是什么好兆头,而是桃花煞。 第179章 也就是俗称的烂桃花。 再看她的体态,腰软而塌,竟然已经有了身孕! 她这样的年纪,豆蔻梢头二月初,不过十六七的年岁,本就容易春心萌动。 而且在这个年代,她这个年纪嫁人都是寻常事,红鸾星动本也不是什么坏事。 坏就坏在,这是个桃花煞。 她也已经怀孕了! 她此时正怯生生地,站在几个人之中。 看她满腹心事的模样,沈清目光几不可见地从她脸上划过。 “怎么了?”这时候,陆泾忽然碰了碰她的手背,小声地问道。 沈清朝他看去,“嗯?” 陆泾回头扫了江兴柔一眼,小声道:“方才我见你一直盯着她瞧,是有什么事吗?” 第一百五十二章 似乎是认识 沈清惊讶于陆泾这么敏锐的观察力,淡笑了下,“没什么事。” 她嘴上这样说着,却朝江大人问道:“江大人这两位令爱,也是亭亭玉立,江大人不介绍一二吗?” 江大人有些诧异,一般人若无事,不会主动询问他人女儿的姓名。 毕竟这举动有些轻佻。 女儿家的名讳,不是外人可以随便知晓的。 但沈清是个姑娘家,于崇文侯府又有恩。 江大人诧异了一瞬,却也没多想,便笑呵呵地对两个女儿招了招手。 旋即,对沈清和陆泾介绍起来。 他共有两子两女,两个儿子都是嫡出,长子江兴年,次子江兴和。 长女也是嫡出,叫做江兴月。 此女,是庶出,叫做江兴柔。 不过江家对嫡庶之分看得好像不太重要,四个孩子之间气氛很是融洽,其乐融融的,瞧不出来有什么龃龉。 沈清在江大人介绍起江兴柔的时候,多看了她两眼。 原因无他。 这个姑娘,就是那个犯桃花煞的姑娘。 江大人介绍完后,他们都向沈清和陆泾见礼。 江兴柔动作有些缓慢和笨拙,起身的时候还下意识地扶了一下腰,显然她知道自己已经怀孕了。 再看她眉宇间的黑气越来越重,沈清猜到她大概今日要做些什么。 “有些情不必执拗不悔,不值得终究是不值得。” 沈清忽然开口。 众人听得她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有些茫然。 江大人刚想问,沈清何以这样说。 沈清却又道:“人生在世,所求的许多,但有些就是求不得。想要保命的话,我劝你一句,今日莫要做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事,否则恐怕你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众人都是一脸茫然。 人群之中,只有江兴柔愕然地抬起头,对上了沈清的目光。 她几乎立即明白过来,沈清这话是对她说的。 沈清却很快移开目光,朝陆泾低声道:“我先出门了,你早上吃过药之后再去诗会,注意身子,那边事情一解决,我就去找你。” 陆泾点点头,“你也小心。” “没什么大事。”沈清不在乎地一笑,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江兴柔,便带着赵兴武走了。 倒不是她不想明说,这里是古代,未婚先孕对女子来说,是一件天大的丑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好明说,只能点到为止。 更何况,她话已至此。 若是江兴柔有心,就该单独请她去商谈。 玄门之人,虽为人趋吉避凶,但也看天命。 若天命不右,那他们也做不了什么。 …… 江兴柔被沈清临走那一眼,看得通体发凉,直觉沈清那些话都是对她说的。 她下意识地攥紧手里的帕子,脸色有些白,脑袋此时都是空的。 “妹妹,你怎么了?”站在她身边的江兴月,很快注意到她面色不大好,“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叫大夫来看看?” 江兴柔闻言,连忙摇头,“不用,长姐,我没什么事,我就是被沈娘子那几句话吓到了,太奇怪了。” 江兴月撅着嘴嘟囔,“可不是?不知道她装神弄鬼说那些话做什么,要说什么直说就好了,一味装神弄鬼,也是无趣。” 她们俩交谈的声音并不小。 整个大堂这一块位置也不大。 陆泾听得分明,冷冷地看过去。 对上他那微冷的目光,两个人顿时闭上了嘴。 江大人看到这一幕,倍觉不好意思,警告地看了江兴月和江兴柔一眼,赔着笑对陆泾拱了拱手,“陆公子,小女年纪尚小,什么都不懂,都是被我们宠坏了,还望陆公子不要介意。” 陆泾没说什么,只是盯着江兴月和江兴柔,说:“我娘子并非装神弄鬼之人,也不会信口开河,她有口含天宪之才,所言必定为真,你们还是放在心上为妙。” 语毕,陆泾客客气气地朝江大人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江兴月和江兴柔面上顿时五彩缤纷。 江大人瞪了她们俩一眼,“什么都不知道,便惯会在外头瞎说,你们娘就是这么教导你们的?” 两个小姑娘白着脸,抬不起头来。 江兴年与江兴和也是无语,他们年岁也不大,正是对什么事情都好奇的时候,没有那么榆木疙瘩。 昨天席间听沈清说起那些,他们先是不信,但后来就被沈清口中的光怪陆离所吸引。 第180章 再听江大人和沈清的对话,方康一事显然是曾经真的发生过的,他们便对沈清多了几分信任。 沈清方才那话,他们听着也觉得奇怪,但说不定沈清是看到了什么,才出言提醒。 无论如何,陆泾人还在这里,聪明一些的,就该知道,不要在人家夫君面前,说人家娘子的坏话。 他们都不知道该说江兴月和江兴柔蠢,还是说她们没眼力见儿。 …… 沈清不知道她几句话在客栈里,引起了什么动静。 从客栈出来后,她便和掮客赵兴武一道,去了府衙。 因着和杭大人那一层关系,府衙的人都认识了沈清。 他们之前都有去杭大人府上帮忙,知道沈清是杭大人的座上宾。 瞧见沈清过来,守门的衙役对沈清都是客客气气的,十分热情地询问,沈娘子怎么过来了? 沈清站在他们面前,微微欠身,道:“日前,我在曲阳城内买了一处宅子,特来过户。” 衙役们一听,便笑呵呵地道:“那正好,杭大人和师爷今日都在呢。” “杭大人今日回来办公了?”沈清微微一挑眉。 衙役低声道:“是,大人之前已经休假了三日,今日便回来处理事务了。” 沈清闻言,也就明白了。 说是女儿去世,可杭大人的女儿,毕竟去世已久,也已经休假三日,只怕不能再多休了,只得回来。 “沈娘子稍候片刻,小人先去通传一声。”衙役拱手,略过了刚才的话题。 沈清道了一声有劳。 那衙役便匆匆朝府衙内跑去。 见他走远,赵兴武诧异地道:“娘子和杭大人认识?” 瞧着那衙役方才的态度,沈清和杭大人似乎不仅认识,关系好像还很不错。 第一百五十三章 去府衙过户 沈清闻言,淡淡地嗯了一声,“之前因着别的事,见过杭大人,略有些交情罢了。” 赵兴武心里咯噔一下,这小娘子和杭大人认识,又要买他的鬼宅…… 该不会是借口买鬼宅,实则带他来府衙,要治罪他售卖鬼宅,诓骗她的罪过吧? 赵兴武思及此,面色有点不太好看。 余光瞥见他似乎往后退了一步,沈清回头看过去。 赵兴武当即僵在原地,满脸赔笑。 沈清神思微微一动,大概猜出来赵兴武在想什么,她便淡淡一笑,道:“别担心,我这次来府衙,只是为了过户,那宅子我确实是要买。” 赵兴武闻言,知道自己心思被看穿了,尴尬地笑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清便没再说什么。 两个人在衙门外等了片刻,便见杭大人带着衙役走出来,竟然亲自来迎接了。 赵兴武眉心狠狠一跳,愈发觉得,之前是他小看了这位小娘子。 “沈娘子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亲自来迎才是。”杭大人快步走过来,朝着沈清抱拳行了一礼,声音还算爽朗。 瞧他气色也还可以,可见找回阿葵也算是心愿已了,心情尚可。 沈清回了一礼,温声道:“今日来的匆忙,便没有先送拜帖。今日瞧着杭大人气色还不错。” 杭大人闻言,笑了笑,“阿葵昨日向她母亲托梦了,说她一切都好,我们心里也高兴。说来,这一切还要多谢娘子。” “杭大人言重,这都是沈清该做的。”沈清略略一笑。 心想,看样子黑无常那边事情做的不错。 没有枉费她做了一匹纸马送过去。 赵兴武在旁边听着他们俩的对话,额头上却出现了一层一层豆大的汗珠。 托梦…… 这……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只有死人才能托梦吧? 赵兴武蓦地想起来,他前几日曾听人说过,杭大人走失多年的幼女找回来了,那小姑娘好像就叫阿葵? 当时他忙着做生意,对此事了解得并不多,但也有所耳闻。 他也听人说过,帮杭大人找回女儿的,是个小娘子。 ……该不会就是沈清吧? 赵兴武脑壳有点晕。 他当时听人说过,杭大人幼女找回来的过程,很是离奇,是被一个懂玄门秘术的小娘子找回来的。 如果这个人就是沈清,传言又属实的话…… 沈清既然能够帮杭大人找回女儿,那么那区区鬼宅,她自然不放在眼里。 怪不得昨日得知那处是鬼宅后,沈清也愿意买下来。 对她这样的玄门中人来说,鬼宅算什么? 简简单单便能够处理了。 反观那宅子的地理位置和大小,只要三十两…… 赵兴武顿觉血亏,肉疼。 这两日,本来他都接受了,想着能赚回来三十两是三十两。 但现下看来……亏了!他太亏了! 可已经到了府衙,他现在后悔也是来不及。 后悔不仅得罪沈清,还要得罪杭大人。 赵兴武再肉疼,也只能含泪忍下去。 就在赵兴武胡思乱想的时候,杭大人这边已经询问过沈清来府衙的原因。 沈清说是要给屋子过户。 杭大人了然道:“文若要到曲阳学馆读书,是该在曲阳城内置办一处宅子的。只是娘子要置办宅子,应该同我说一声,我府上的管家对曲阳城内大大小小的宅子都很了解,定然能够为娘子找到一处更舒心的宅子。” 第181章 “宅子是我们自己住,我们自己找起来也方便,便没有叨扰杭大人。”沈清淡笑道:“所幸,让我们找到了一处,各方面都很合适的宅子,便想早些定下来。” 杭大人闻言,下意识地问道:“不知娘子选定的是何处的宅子?” 沈清回答道:“就是曲阳学馆侧门不远处杏花巷尾的宅子。” “杏花巷……”杭大人捋着胡子,思忖起来。 旋即,他朝旁边的师爷看了看,“我记得,杏花巷那里没什么新宅子吧?旧宅似乎早就都卖空了,只有一处闹过鬼的宅子?” 师爷对这些也很是熟悉,他仔细想了一下,点头道:“似乎是这样的,大人。” 他说着,瞥了瞥沈清身旁的赵兴武,扬眉道:“赵兴武?我记得,那宅子早些年就是你接手过去的,对吧?” 尽量降低存在感的赵兴武,突然被点名,躲无可躲,硬着头皮地笑了下,“正是……” “你怎能将鬼宅卖人?”杭大人面色登时一沉,“是不是你诓骗了他人,隐瞒了实情?” 师爷也道:“我记着,前几年你就闹出过为了卖宅子隐瞒事情被他人告官的事情,怎么又故态复萌了?” 赵兴武没承想师爷还记得他,连忙辩解道:“不是的,这次这位小娘子,一眼就看出了那宅子有问题,小人也没有隐瞒,都同她说了的,但这位小娘子非要买,小人也退让了,只收三十两,这已经很划算了啊!” 三十两? 杭大人和师爷都挑了挑眉。 那处宅子在曲阳城内很是出名,杭大人和师爷都听说过,不少关于那宅子的事迹。 而且宅子在建成、后续换主,都会在府衙留下一份底档存档。 这宅子内都出过什么事情,经过几个人手,他们都是知道的,自然宅子的面积大小和地理位置,他们也清楚。 不说别的,单单是地处曲阳学馆旁边,这一点,就足以让它的价值,远远超过三十两。 这价格,确实低廉。 杭大人不由看向沈清,转念一想,沈清是什么人? 她可不是一般人,连鬼差都不怕的,又遑论一处鬼宅? 沈清既然要将那宅子买下来,必定是早就想好的。 对她来说,那鬼宅没什么重要的。 重要的是三十两,就买下来一处曲阳学馆旁的宅子。 于她而言,这可是捡了大便宜。 杭大人心里想明白了,便笑道:“那鬼宅对娘子而言,确实不值一提,娘子既然选定了,那就进去过户吧。” 沈清会心一笑,“多谢杭大人。” 赵兴武闻言,顾不上刚才的肉疼,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一行人很快便进了府衙。 在杭大人的帮助下,沈清和赵兴武很快做了过户。 第一百五十四章 至今还未找到 所谓过户,就是在府衙,写一份银货两讫的文书,再将房契和地契上的名字,做了更改,由府衙盖章,一式两份,一份留存府衙,一份沈清拿回去。 这便算是过户了。 在过户的时候,沈清想了一下,还是在房契和地契上,填了陆泾的名字。 她对住处没什么要求,这宅子一开始买来,也是为了满足陆泾读书的需求。 而她,也不肯定自己会在这里住多久,没必要写她的名字。 杭大人也没多想,毕竟在他们看来,宅子写男主人的名字,并没有什么问题。 府衙盖了章后,杭大人将新的房契和地契,交给沈清,又道:“等到沈娘子和陆公子真的搬过来时,再来府衙重新做一份户籍档案,便算是入了曲阳城了。” 大庆朝对于人员流动的规矩很多,一般情况下,是禁制旁人随意走动的,从一个城池到另外一方城池,需要有通关文书,还要有人作保。 要定居在一座城池,更需要重新整理户籍。 并不是想要住在哪里,就可以住在哪里。 当然,若是战乱时,便没有那么多说法了。 沈清接过房契和地契,对杭大人道了声谢。 “娘子客气了,这本就是我们分内之事。”杭大人将另外一份银货两讫的文书,递给赵兴武。 沈清也在这时候,给了他三十两。 她身上本来没散钱的,前几天买了不少香烛之类,她当时便直接将金条换开了,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赵兴武接到三十两真金白银,总算是松下一口气,不管怎么样,能够收回来三十两,他都是赚的,总好过那鬼宅砸在手里。 赵兴武赶紧将三十两揣起来。 杭大人瞥见这一幕,转头望着沈清,温声道:“沈娘子是有才之人,那鬼宅对你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麻烦事,但娘子既然来这了,我还是想同娘子说一说,那鬼宅的情况。” 他说着,又打量了赵兴武一眼,颇有深意地问道:“该说的,你之前都曾说过?” 赵兴武连连点头,“我知道的,都跟小娘子说过了。” “不知道他所说是否详实。”杭大人看向沈清,缓声道:“还是想同娘子仔细说说。” 沈清微微一笑,“洗耳恭听。” 杭大人和师爷对视一眼,两个人将历年来那鬼宅的情况,同沈清说了说。 “这鬼宅前后经过三个主人,头一个主家,原先家境还可以,但早些年父亲去世后便败落了,由着一个童养媳撑着家里,她的丈夫便是那家的儿子,据说是个秀才,才学好像还不错,除了他们夫妻二人外,家里还有个老夫人,后来家里出了意外,家里人一死一疯,只剩下那个秀才,随后他就搬走了,后来便没人知道他的事情了。” 第182章 第二个是后来接手的人家,说是家里人总是噩梦不断,还会在家里发现其他女人的物品,家里小孩子更是精神萎靡,白日夜里哭啼不停,睡不着,他们就把宅子退了。 头一个主家将宅子出手的时候,便是赵兴武接手的。 彼时还没人知道那是鬼宅。 第二个主家出事时,认定这宅子是鬼宅,又听说之前有人死在里面,便找到赵兴武,将宅子退还给他。 毕竟是鬼宅,赵兴武瞒着将这宅子卖出去,又被人找上门来,他不想把事情闹大,唯恐自己在这一行混不下去,只好将这宅子收了回来。 第三个主家,也算是被赵兴武诓骗了,是其他县城搬来的,原因和沈清一家差不多,都是为了家中小儿读书一事。 但入住之后,也是意外不断。 家中的人,总是做噩梦不说,还一直低热不断,小病不断,很是倒霉,属于喝水都会被呛住的那种倒霉。 再后来,那家的新媳妇说,梦见了一个女鬼,坐在她床边,还拿着她的衣服在身上比划,甚至会主动摸她的肚子。 那家新媳妇吓得不轻,哭着闹着不肯在家住了。 他们一家子辗转打听,也得知这宅子有问题,便和上一家一样,找到赵兴武,闹来闹去,折腾了月余,最后将宅子退回给赵兴武。 从那之后,这宅子闹鬼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曲阳城内几乎都知晓这宅子闹鬼。 从此,就再也没卖出去过。 好端端的一个宅子,便再也无人问津。 “在第一任房主之前,那宅子没出过问题?”沈清闻言,眸色闪烁了一下,抓住一个重点。 杭大人摇摇头,“未曾。” 师爷在一旁补充道:“那宅子处原先只是一块空地,是第一任主家买下来后盖的宅子,起初时他们家光景还不错,家里也做了点小营生,收益可观,但后来当家的男人病逝后,剩下孤儿寡母,家境便一落千丈了,原先的营生都舍弃了,是他家那个童养媳在街上卖些绣品什么的过活,我以前住在杏花巷附近,同他们一家打过交道,那一家人性子都是不错,秀才相公腼腆文雅,他的媳妇虽说是童养媳但性子也很柔和,老夫人性子也算和善,一家子都是与人为善,从不交恶的主儿,就是不知怎么的,突然一夕之间,死的死,疯的疯。” “死的是那秀才相公的娘子,疯的是他的母亲?”沈清确认地问道。 师爷摇了摇头,纠正道:“先死的是秀才相公的母亲,他的娘子只是疯了,不过听说过了没多久,他娘子便从家里跑出去了,疯疯癫癫地不知道跑到了哪里,也不见踪迹了。” “不是说,死的是他娘子吗?”沈清朝赵兴武看了一眼,这是赵兴武同她说的。 赵兴武呆了一呆,忙道:“对啊,我听说死的是他娘子?” “传言有误吧。”师爷道:“我们这有案宗的,全部记录在册,每年我都会誊写抄录,我记得很清楚,当时他来报案时,说的是他娘子失踪,请府衙代为找人。” 赵兴武茫然了。 不过一传十十传百,这谣言传着传着,有时候便容易出错。 赵兴武挠挠头,对沈清尴尬地一笑。 沈清没纠结这个,便问道:“至今还未找到他娘子的下落吗?” 第一百五十五章 搬到哪里去了 “未曾。”师爷摇摇头,唏嘘不已。 沈清蹙了蹙眉,道:“娘子还未找到,他便突然搬走了?” 杭大人沉声道:“这倒是也可以理解,那宅子定然是有些问题的,即便没有问题,他触景伤情也是有的,不想住在那里,也是情有可原。” 沈清直觉,没那么简单。 她沉吟片刻,又问:“那大人可知道,那秀才相公搬到哪里去了?” “这个,倒是不知。”杭大人回想了一下,“当时他是同里正那边说了一下,带着户籍走了,据说是要去外地读书,里正为他作保,他从府衙拿了通关文书便走了,之后便没了消息。” 师爷算了一下,道:“是啊,他走之后就没回来过,算一算这一眨眼都过去三五年了。” 沈清闻言,若有所思。 “娘子,我们知道的大概,就是这样了。”杭大人见她不语,便继续道:“娘子觉着,这宅子是否有大问题?” 沈清微微一勾唇,道:“听着也没什么大事,大人便不用担心了,我会处理好的。大人刚休假归来,想必还有事务要处理,我便不叨扰了。” 她对杭大人福了一礼,便要离开。 杭大人如今案牍上,确实积压着不少公事要办,这是府衙也不是说闲话叙旧的地方。 杭大人便没有挽留,只和师爷一道,亲自将沈清和赵兴武送了出去。 赵兴武跟在沈清身边,恍恍惚惚地便蹭了一个被知府大人亲自送出门的经历。 离开府衙后,沈清同赵兴武往街上走了一段,便对赵兴武伸出手,道:“那宅子的钥匙,想必在老板手里吧?” 赵兴武从飘飘然中回过神来,立即从身上的撘子里,取出来那宅子的钥匙,递给沈清。 “沈娘子,这便是那宅子的钥匙,一共五把,有院门和两间厢房,以及正屋厅堂的钥匙。” 沈清接过来,钥匙叮当作响,“这事就算是完了,宅子我收了,便没什么要劳烦赵老板的了,我先去那宅子看看,告辞。” 第183章 她冲赵兴武一摆手,便爽利地转身,朝着杏花巷的方向走过去。 赵兴武如今将鬼宅送了出去,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他也不想再碰那晦气的宅子,便也懒得跟随。 见沈清走远了,他便转身打道回府。 沈清和赵兴武分开后,却没有直奔杏花巷的宅子,而是在沿街的铺子里,买了一些用得上的东西。 同一时间,陆泾同江家那些公子小姐们,早已经来到蕴秀楼。 蕴秀楼算是曲阳城里最有名的一个诗社,每次的月旦评或者诗会雅集,基本上都在这里举行。 这蕴秀楼据说是曲阳城内的大儒、富商和官府一道,出钱出力修建的,旨在培养出更多有才之士。 整个蕴秀楼建筑十分典雅秀丽,更像是江南水乡的温婉清丽,没有曲阳城府邸那么富丽堂皇之色,建筑外面用竹子做了一层外围,瞧着像是一间竹舍似的。 文人有言,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这些竹子也算是点题。 陆泾带着江家众人进入蕴秀楼时,里面正热闹,来自曲阳城附近的文人才子,齐聚蕴秀楼。 大庆朝风气还算开放,这种诗会,男女均可参加。 因此蕴秀楼内,此时还有不少女子。 只不过男女座席分开,女子坐席外更添了一些帷幔、屏风作为遮挡。 陆泾和江家众人进来后,他的目光有意无意从江兴柔身上划过。 沈清那些话,绝对不是胡说八道。 陆泾心里清楚,自沈清说完那些话后,他便有意无意地观察着江兴柔。 江兴柔拉着江兴月的手,跟在几人最后,看似怯生生的,实则目光始终在盯着四周,像是在找什么。 陆泾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却也没去说什么,毕竟他是一个外男,沈清不好挑明的话,他自然也不好挑明。 进入蕴秀楼后,陆泾便和他们分开了,他看着其他三五成群在一起谈古论今的文人,便在一旁听着,汲取一些有用的文句。 江兴年与江兴和更像是来看热闹的,两个人一进来,便甩开了江兴柔和江兴月两个妹妹,混迹在人群里。 两个人看似文气,但好像还挺长袖善舞的,很快便和诗社内其他人打成一团。 江家那些长随,负责保护他们,眼看着江兴年与江兴和混在人群里,都快看不到人了,他们不放心,便悄悄地跟上去。 江兴柔暗地里观察着这一切,看到他们越走越远,她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江兴月正伸长脖子,朝四周看着热闹,便感觉袖子一紧。 她朝拉着自己的江兴柔看过去,便见江兴柔的脸色不太好,她紧张地问道:“兴柔,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方才就叫你不要跟着我们来了,你偏不听,这一路上你身子就一直不痛快……” “长姐,我没事。”听她念叨个没完,江兴柔捂着肚子,飞快打断江兴月的话,面上有些尴尬的红晕,“我就是肚子疼,想要出恭。” 江兴月闻言环顾一圈,朝西侧的小门指了指,“我看那后头好像是通往院子,里头应该有恭房,我陪你去?” “不,不用了。”江兴柔连忙摆手,小脸通红地道:“我自己去就成,姐姐在这陪沈娘子吧,我很快就回来。” 江兴柔话音未落,便提着裙摆,朝那小门跑了过去。 江兴月只得让江兴柔的贴身丫环跟上去照顾,免得出什么岔子,而后转过头,继续看着诗会上的热闹,聚精会神。 …… 沈清拎着从街上买来的东西,回到杏花巷的宅子里。 她拿着钥匙打开正屋的大门,将东西拎了进去。 那是两个不小的木桶,里头不知道塞了什么,看上去还挺重的。 沈清将那两个木桶放好后,打开其中一个,从里面取出来一把扫帚簸箕还有一些抹布,竟然是一副要来打扫卫生的模样。 但她始终没有碰另外一个桶。 沈清拿着扫帚簸箕和抹布,出了正屋,走到井边。 望着那口水井,她脚步微微一顿,旋即神色如常的过去,用旁边放着的打水桶,什么都没察觉似的,从井里打水。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或可放你一马 沈清将堂屋先收拾了一个大概,院子和几间房都扫过一遍后,她便拿着抹布和水桶,擦拭过堂屋和窗户。 大约是累了。 她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便先去将西厢房收拾出来,屋里有一些简单的家具,显然是之前的人留下来的。 沈清将家具擦拭过后,便直接躺在床板上,像是想要小憩片刻。 她闭着眼,未几,呼吸便变得绵长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清便感觉到一阵风,吹了进来。 那风凉丝丝的,甚至有些阴冷,一下一下,好像有人在房间里走动。 那风很快便停在床边。 沈清紧接着便感觉到,有一丝冰凉的触感,落在了她的脸上,像是一只手,在摸她的脸。 那只手顺着她的脸,颤颤巍巍地摸到了她的肚子。 不知道它要做什么。 下一秒,沈清便听到一阵压抑的女子哭腔,含泪泣血般。 “孩子呢……怎么没有孩子……我的孩子在哪儿?” 沈清心里微微一动。 那女子哭得厉害,风声变得更加阴森和急促起来。 第184章 紧接着,屋里有翻箱倒柜的声音,好像是她在寻找什么。 沈清没有任何声响地默念一道口诀,再睁开眼,眼底划过一抹金色流光。 她无声地坐起来,便看到,房间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浑身是水,衣服全部被浸透,披头散发,衣裳的样式也有些破旧。 她背对着沈清,看不清楚模样,只看见一双满是血污和老茧的手,在挨个翻着屋里的箱笼。 她动作越来越急切,像是在找什么至宝,连沈清什么时候醒过来都没有注意到。 “我就放在这里的,就放在这里的啊,怎么没有了……” 她急得团团转,脚下的水渍越来越多,随着她的哭声,那原本还算是清亮的水渍里,多了些血色,她每说一句话,嘴里便掉下来一团血。 她却完全没有注意到。 沈清瞥着水渍里的血色,抬头看向那女鬼,赫然出声:“你在找什么,告诉我,或许我可以帮你一起找。” 女鬼唰的一下转过头来,才发现她已经醒了似的。 她披着头发,即便面对沈清,沈清也看不清楚她的容貌,只隐约感觉到,女鬼身上的怨气猛地往下压了一些,像是在畏惧什么。 下一秒,她嗖地转过身,就往外跑。 沈清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一幕,指尖探出一枚铜钱,打在了旁边的墙壁上。 砰的一声…… 外头的堂屋里,忽然传出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倒在了地上。 沈清看见那女鬼消失在厢房里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起身,整理好自己衣服上的褶子,她才缓步走出去。 西厢房的入口,是堂屋的西侧,从房间出去便直接进入堂屋。 沈清站在西厢房门口,便见堂屋里,那剩下的一只木桶倒了下来,里面涌出来一股浓稠的黑红色液体,还泛着刺鼻的气味儿。 那是黑狗血加香灰搅拌在一起而成的。 沈清来时,早就做过准备。 方才她在房间里看似打扫,实则偷偷布置了一个牵引阵法。 只要她这边稍有动静,这木桶就会倒下来,里面的东西就会洒一地。 从西厢房出来的女鬼,一脚便踩上了那些浓稠的液体。 尽管沈清此时看不见她,却看见地上有一排匆匆的脚印,一路往外延伸。 沈清跟着脚印,便看到那脚印有些慌乱和急促,似乎不知道要去哪里。 她先是走到了东边的厢房,又跑去了厨房,好像在找一个藏身之所。 沈清甚至听见空气中有她的哀求。 “不要,不要……” 沈清眯了眯眼睛,却依旧不声不响地跟在那脚印之后。 正在这时,天色忽然咔嚓一下,暗下来,宅子上像是被笼罩上一层黑布。 沈清脚步一顿,紧接着便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呼啦……” “呼啦……”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爬行,一顿一顿。 听着声音,分不清楚方向,却可以感受到,四周的煞气陡然上升好几个台阶,怨气和煞气浓重到,令沈清都有些不太舒服。 她皱了皱眉,刚想拿出一张符来,小腿肚子忽然被什么碰了一下。 沈清动作一僵。 那东西又碰了碰沈清的小腿。 感觉上不像是手,是软绵光滑又冰冷的触感。 沈清指尖捏着一张符,慢吞吞地转过身来。 浓重的黑色之中,她一转过头,便看到身后,不知何时趴着一团血色模糊圆卜隆冬的东西,看不出来是个什么,像是个软体动物。 那一团的东西,里面好像还有什么在蠕动。 沈清一转过头来,那东西里唰的一下,伸出来两只黑雾的手,朝着沈清的脖子掐过来。 沈清心里一定,指尖的符箓立即飞了出去。 啪! 符箓狠狠打在那两道黑雾上。 那黑雾立即像是一盘散沙,四散开来。 沈清这时候,才有时间,定睛一看,那是一团肉呼呼的东西,外面一层鲜血淋漓,瞧着……竟然像是一个放大的胎盘。 沈清眉头狠狠一皱。 而在这时,那团东西似乎发怒了,煞气冲天,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疯狂蠕动着。 下一秒,它便朝沈清扑过来,外面那一层表皮,仿佛一下子变成一张网,想要将沈清包裹进去。 沈清脚尖在地上一点,轻松地躲开来,一跃,跳到了那团东西之后,旋即她摸出来一张符,往空气中一甩。 噌的一下,那符纸仿佛一盏灯,瞬间明亮起来,驱散四周的黑暗。 沈清还是在院子里,但整个院子,好像被笼罩在什么结界之中,边界混沌不清,也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啊啊啊啊!” 沈清正观察着,被她躲开的那一团东西,气急败坏地在原地跳了跳,发出砰砰砰的砸地声。 它气恼地翻了个身,似乎在看着沈清。 下一秒,那肉呼呼的一团里,便伸出来无数的黑雾触手,从四面八方而来。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再对我动手。”沈清看着那团东西,冷声道:“看在你或有冤情的份上,你若收手,我可以放你一马。” 那团东西却像是没听见似的,黑雾触手不停地朝沈清袭来。 第185章 第一百五十七章 十年寒窗苦读 沈清微微蹙了蹙眉,右手捏诀,随后掌心一翻,低喝道:“召来——” 下一秒,被她藏在房间里的无名剑,嗖地一下,飞到了她的掌心里。 沈清抓住无名剑,右手一翻,在剑身上画了一道符。 那符文,很快消失在剑身上。 紧接着,沈清便扬起无名剑,将无名剑抛出。 她双手捏诀,闪过一抹金光。 那无名剑瞬间分出无数的影分身,朝着四周的黑雾触手斩杀过去。 院子里,金光不断闪烁。 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便听到那团肉呼呼的东西,惨叫不止。 无名剑本来就是灵器,沈清在上面画了一道降鬼符,所到之处,将那些黑雾尽数斩散。 不到片刻,那些黑雾触手,便消失不见。 沈清一把将无名剑抓过来,趁着那肉团惨叫不止的时候,剑尖一扫,嗖的一下,直直地刺向它的中心。 就在沈清的剑,即将刺入那肉团之中的时候,旁边忽然飞过来一道黑影,挡在了她面前。 沈清猛地一个刹车,剑尖堪堪停留在那黑影身前一寸。 沈清定睛一看。 那黑影可不就是之前,曾经出现过的女鬼吗? 她依旧是披头散发,浑身湿透的模样,双脚上踩满了黑狗血,隐约散发出一些被烧灼的臭味。 她挡在沈清的剑尖前,终于露出来一张脸。 那张脸算不上多漂亮,很普罗大众的一个人,此时她正惧怕又坚定地站在那里,挡着身后那个肉团。 在这时候,那肉团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缩小不少,像是依赖似的,贴着这女鬼。 沈清看了看他们俩的模样,挽了个剑花,收起剑来,直接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一直在这宅子里闹事?” 女鬼见她收起剑,反手抱住那小肉团,转身就想跑。 沈清眯了一下眼睛,掌心里便飞出去一道降鬼符,直直地打在她的身上。 女鬼顿时惨叫一声,浑身一软,连带肉团倒在地上。 沈清提着剑过去,下一秒,无名剑便横在了她和肉团的面前,“我问什么,你们就答什么,或许还可以留你一命,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不,不要!” 看到剑尖要划向怀里的宝贝,女鬼尖叫着,求饶道:“我说,我什么都说,求求您了,求您放过我的孩子!” “孩子?” 沈清微微一顿,再看那肉团和女鬼之间,似乎确实有些联系。 她蹙眉道:“你们是谁?以前是这宅子里的人?” “是……”女鬼不敢再跑,忙不迭地点头道:“我,我丈夫叫做丁予舒——我,我们一家原本就住在这里的……” 丁予舒? 沈清思忖,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在府衙里的时候,杭大人好像说过,这第一任的房主就姓丁。 沈清再看这女鬼的模样,隐约猜到她的身份,“你就是丁家那个童养媳?” 女鬼顿了一下,再次点头。 可那一瞬间,她身上的煞气,忽然增强了不少,眼睛也渐渐变得血红。 沈清见状,将刀背横过来,往她背上一打。 她惯性地往前扑了一下,但身上的煞气,随之渐渐消弭。 她眼里划过一丝茫然,但逐渐清明下来。 “丁家那个童养媳,不是早就失踪了吗?你怎么会被困在这里?”沈清见她恢复理智,继续问道。 女鬼闻言,眼角却流下一行血泪。 “我失踪了?哈哈哈哈哈哈——” 她近乎癫狂地大笑起来,抱着自己的孩子,血泪一颗一颗地砸在地上的水渍里,氤氲成一大片血迹。 怀里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伤心和绝望,感同身受之下,它吞掉了那些血泪,煞气大增,竟有再次变化之势。 沈清见状,蹙了蹙眉,立即拿出一道镇邪符,啪的一下,贴在那孩子之上。 那孩子顿时被定住,煞气增长之势也停了下来。 沈清转而看向女鬼,问道:“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看得出来,无论是女鬼还是这鬼胎,煞气都比一般的鬼要重得多,已经不是厉鬼,而是鬼煞了。 一般能够形成这样鬼煞的,要么是生前有重大冤屈,要么是死后吞噬过其他鬼怪或是害过其他人。 可看着女鬼和鬼胎的模样,应该还没害过人。 那么,只有可能是第一个原因。 “究竟是怎么回事……”女鬼咯咯地笑,“我也想问问他丁予舒,究竟为什么这么对我……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他……他要这么害我!” 沈清眉峰一挑,“丁予舒害了你?” “不是他还能有谁!”她猛地抬头,两只满是血泪的眼睛,死死盯着沈清。 仿佛有那么一瞬间,把沈清当成了丁予舒一样。 她一边啪嗒啪嗒地掉着血泪,一边阴恻恻地笑。 “丁予舒……就是他害了我,还害了我们的孩子!” 沈清盯着她,静待下文。 女鬼好像神智不太清楚,说话断断续续的,有时候前言不搭后语。 沈清听她絮絮叨叨说了良久,总算将她所说的信息,捋清楚了。 女鬼叫做同月,是丁家老爷买过来,给丁予舒做童养媳的,她七岁就跟在丁予舒身边。 第186章 两个人也算是另一种层面上的青梅竹马。 丁予舒是个好人。 同月一开始是这么说的。 她说,丁予舒一开始对她也挺好的,童养媳一般不受待见,没成亲之前,她在丁家就跟下人一样。 丁老太太是个要强,眼里又不容沙子的人,经常挑剔同月,嫌她做事不好。 有时候还会罚她不准吃晚饭。 丁予舒那时候,就会偷偷藏起来一部分自己的晚饭,趁着晚上其他人都睡着后,给同月送过去。 两个人渐渐长大后,感情也越来越深厚。 但就在快要成亲的时候,丁老爷子却突然过身,家里还欠了不少钱,把原本的铺子盘出去后,还了债务。 丁家便开始捉襟见肘,经常揭不开锅。 丁予舒还要读书。 读书对普通人家来说,是最花钱的一件事。 更何况是丁家这样的情况下。 丁予舒原本自暴自弃,不想读了,但同月和丁老夫人都不肯。 丁予舒寒窗苦读十年,付出多少努力不说,他若是能够考取举人,甚至进入朝堂,也是丁家翻身的机会。 第一百五十八章 确实是母亲 “我那时候就跟他说,你不要担心,我有钱,我能挣钱……”同月呐呐地说,丁老夫人有一手好绣艺。 同月从小跟在丁老夫人身边,学会不少。 只不过丁老夫人年纪大了之后,眼睛花了,便再也拿不起绣花针了。 同月便想着,用绣品为生,赚钱继续供养丁予舒读书。 她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丁予舒在家读书,她就在家里不分昼夜地做绣品。 她绣艺不错,做出来的绣品也是物美价廉,可以赚上一笔钱。 这笔钱,若只是用来日常生活,绰绰有余。 可若是要供养丁予舒读书,却是捉襟见肘。 为了供给丁予舒,同月和丁老夫人都是省吃俭用的,两个人一年到头也不会做一件新衣裳,但给丁予舒都穿最好的,以免他在外人面前丢脸。 这样的日子,自然是艰难的。 但同月倒是甘之如饴。 她和丁予舒也在那一团乱糟糟的生活里,正式成了亲。 婚后没多久,同月就怀上了身孕。 她那一阵子总是觉得身上疲累,提不起劲,好不容易攒了点钱去看大夫,便被告知,她已经有喜三个月。 同月早些年一直不分昼夜地劳累,月事总是不准,有时候好几个月不来月信,都是正常事。 她自己都没察觉,竟然已经有孕三月。 而那三个月里,接近秋闱,曲阳城里也是像今年这样,各种诗会不断。 丁予舒常常在外,每天甚至到了子时才回来,第二天又一早出去,忙得不可开交。 同月很少去烦他,丁予舒在外面,她就在家里,安安分分地替丁予舒操持家务,伺候老母。 那天得知自己已经有喜,她激动的一直没有睡着,便想等丁予舒回来,告知他这个好消息。 不知道是不是心有感应,一直在外忙碌的丁予舒,那天晚上竟然早早地回来了。 “他不仅早早地回来了,还带回来不少好吃的,有我最爱的枣花酥和烤鸭,他说他知道我劳累,他心疼我……”同月轻笑起来,满眼的绝望。 沈清已经预料到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同月看到丁予舒这么记挂自己,自然高兴,她本打算叫上丁老夫人一起享用美食的。 丁予舒却拦住她,说这些都是给她准备的,娘那边他另外准备了一份,方才就送过去了。 同月从来没怀疑过丁予舒,便笑呵呵地跟丁予舒坐下来,开心至极地享用美食。 丁予舒就坐在一旁看着。 她一边吃,一边将自己有喜的事情,告诉了丁予舒。 丁予舒愣了一下,似乎很是震惊,他猛地站起身来,盯着同月半天没说出来话。 同月有些茫然,便问他是怎么了。 丁予舒当时神色很复杂,同月只想着,他是怕多个孩子多个负担,便跟他说,她会多赚钱,让他不用担心。 丁予舒盯着她看了许久,眼神里有挣扎,最后却归于一片死寂,他重新坐下来,让同月继续吃。 同月当时沉浸在有身孕的欢喜中,压根没注意到丁予舒的异常,只以为他是头一次要做父亲,有些欢喜过头。 她一边吃,便一边笑着跟丁予舒说,她今日还买了好些布料,要给未出世的孩子,做衣裳和鞋子。 她说着,就站起身来,准备去柜子里,将她今日刚做出来的一双小鞋子,拿给丁予舒看。 但刚走了两步,她便觉得腹痛如刀绞。 她身子晃了晃,抓住旁边的柜子,求助地朝丁予舒看过去。 她那时候,还只是以为自己身体不适,孩子会有问题,希望丁予舒帮她请大夫来看看。 丁予舒沉默地看了她几秒,忽然低沉地说:“不用请大夫了。” 同月痛得脑海里一片空白,不明白丁予舒为什么这么问,她张嘴刚要说话,却吐出来一口血。 她那时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她是中毒了。 下毒的人,无疑就是丁予舒。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丁予舒,艰难地问他:“为什么?” 第187章 丁予舒低着头,没敢看她。 过了一会儿,他声音有些低哑地说:“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同月……” 同月痛的倒地不起,便听丁予舒说,他这几日在诗会上,遇到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很是欣赏他的才学,想要招他入赘。 那家小姐似乎是外地的,并不知道丁予舒已经成家娶妻。 丁予舒说,他本来想拒绝的,可他实在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他不想为了生计愁眉不展,他害怕过这样饥一顿饱一顿,吃了上顿就要忧虑下顿在哪儿的日子。 更不想听着外面人议论,他是被童养媳养着的人。 他想离开这,想过好日子。 同月迷迷糊糊地听着,终于明白了丁予舒的意思。 沈清也明白了。 丁予舒想要攀上有钱人家的小姐,自然不能让同月拖累自己,更不能让对方得知她已经娶妻。 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同月消失。 他想了几天,每天早出晚归,就是怕面对同月。 那家小姐前一天刚好离开了,临走前给了丁予舒信物,让他考虑好,便去找她。 丁予舒纠结许久,还是给同月下了毒。 只是他没想到,同月那时候已经有了身孕。 他说,听同月说起他们有孩子的时候,他也后悔过一瞬,但……他不想让孩子跟他一样,一出生就在这样的家庭里不断吃苦。 如果那样,还不如没有这个孩子。 丁予舒看着同月气息越来越微弱,哽咽地说:“同月,你就原谅我吧,我也是没法子了……” 同月口鼻里全是鲜血,她挣扎着,想要求丁予舒救救她的孩子。 她想说,她可以答应和丁予舒和离,她什么都不要,未来也不会去打扰丁予舒的新生活。 只要丁予舒能够救救她的孩子。 丁予舒闻言,却别开了头,活生生等她断绝气息。 “我恨他……”同月颤抖地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的孩子?他不仅杀了我,他还杀了我们的孩子……” 沈清看到同月眼底的绝望和疯狂,沉默一瞬,而后问道:“那么,当时出殡的,不是丁家老太太,而是你吗?” 同月闻言,咯咯地笑,“出殡?他怎么敢把我好好地安葬,怎么会让我入土为安?出殡的,确实是母亲……” 第一百五十九章 水井有问题 同月神色有些难看,不是方才滔天的恨意,而是满脸愧疚。 她说,那晚丁予舒给她服用过毒药后,她在剧痛挣扎下,曾经推倒屋里的桌椅。 声响惊动了隔壁的丁老夫人。 自从丁老爷离世之后,丁老夫人的身体每况愈下,基本上是常年缠绵病榻,起不来身。 再加上眼花,她走路很慢。 等她磨磨蹭蹭来到主屋的时候,便看到同月倒在地上,已然没了气息。 她大吃一惊。 上午同月还曾告诉丁老夫人,她有喜了。 婆媳二人都很高兴。 晚上便遇到这种事。 丁老夫人起初以为,是同月身体的问题,她便抓着旁边的丁予舒,让他赶紧去找大夫。 丁予舒看到她过来,却很惊慌,基本上不敢看丁老夫人的眼睛。 闻言,他站在那,半晌都没说话。 丁老夫人这才察觉出问题。 她浑身一软,险些摔倒,难以置信地抓着丁予舒的手,颤抖着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丁予舒没脸直说,只说不让丁老夫人管了,这件事他自有主张。 丁老夫人那时候应该是猜到,是丁予舒对同月做了什么,她身体本就不好,当场就昏厥过去。 同月死得惨烈,魂魄自然难安,她混沌之际,便看到丁予舒惊慌失措地去扶丁老夫人。 他原本想为丁老夫人请大夫,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忽然停了下来。 他就坐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丁老夫人,在惊厥之中,慢慢地离世。 同月当时刚死,刚做了鬼,基本上无法动弹,被困在身体里,也只能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都说虎毒不食子……丁予舒他比吃人的老虎还狠!”同月含恨地骂了一句。 沈清垂着眼角,猜得出来,丁予舒为何不愿意救丁老夫人。 丁老夫人毕竟是知情人,他唯恐万一丁老夫人将同月之死的实情说出去。 到那时,非但荣华富贵没了,他还要偿命。 丁予舒那时候,基本上跟个恶鬼没什么区别。 杀人的事情,能够做出第一次,就能够做出第二次。 丁老夫人死了之后,他便没有知道他曾经做过什么。 他甚至可以在几天后,装作悲伤无比的,为丁老夫人出殡,也能够在不久后,去府衙报官,说是同月疯癫走失。 这男人……心狠手辣。 “所以,他在为丁老夫人出殡后,就把你们的尸体,丢进了那口水井里?”沈清瞥了一眼院子里那口水井。 当时一进来,她便发现这水井有问题。 同月近乎麻木地点头,“是……他怕人发现,当晚连夜就把我的尸体处理了,他把我丢进了这冰冷的井底,对外说我疯了……哈哈哈哈哈……我疯了?到底疯的是我还是他?” 沈清抿着唇,“那胎儿是怎么回事?” 第188章 同月那时候才怀孕三个月,孩子还没有意识,应该无法形成柜胎才是。 同月愣了一下,道:“我不知道……反正我死之后,意外发现孩子还在,只是……他变成了这样,可那又怎么样?他还是我的孩子……” 沈清闻言,看了看那依偎在同月怀里的肉团,猜出个大概。 或许是同月执念太重,临死之前,念叨的还是救她的孩子。 她死之后,这孩子自然也随母体死亡,但因为同月的执念,他就变成了这样,陪在同月身边。 沈清看着那肉团,该说不说,有些辣眼睛。 她想了一下,拿出来一张灵符,在那孩子身上一贴。 那灵符很快便消失在它的表皮上。 同月紧接着便看到,怀里的孩子,渐渐地变了个模样。 原本的肉皮剥落,逐渐长成了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模样,是个男孩儿。 看上去不算多么漂亮,但肉团团的,也很可爱。 同月抱着他,怔愣片刻,狂喜似的抬头看向沈清。 沈清淡声道:“他本就是鬼胎,鬼胎也会生长,只不过你和他都不懂而已。” 同月抱着孩子,仿佛获得什么至宝一般,喜极而泣,她连连朝沈清道谢,“谢谢你姑娘,谢谢你,太谢谢你了……” 沈清却没多大的感觉。 不过举手之劳。 她现在更在意另外一件事,“我看那水井四周,布置了一个镇压之阵,也是丁予舒做的?他既然布置了镇压之阵,你们怎么可以离开这口水井?” “是丁予舒做的……”同月抱着孩子,抽噎着道:“不知道是不是他做贼心虚,他为母亲出殡后,突然就找了一个什么大师来,沿着水井布置了一个镇压阵法,想要将我和孩子永远封在井底!以我一个人的力量,没办法冲出来,但我孩子的力量很强,大概过了几天,他就冲破了这个镇压之阵,但我们的魂魄还是不能离开这宅子,只能永远被困在这里。” 沈清问道:“所以前面两户人家住进来后,发现闹鬼,也是你们?” 同月点点头,承认道:“是我……我的尸骨压在水井下,还有一半魂魄也压在水井下,我时常便会陷入迷乱中,有时候分不清我到底在哪儿……” 沈清看了看同月的魂体,可以想象。 她分不清现实和幻境,有时候便以为自己还活着,又因为执念太重,便四处翻箱倒柜,去找给孩子做的衣服鞋子。 或许,有时候还会想起自己的孩子不见了,便对入住的女子,十分关心,总是去看看她们是否有孩子。 倒是个可怜人。 沈清走到井边,观察了一下,道:“这个镇压阵法,也不算太厉害,简简单单,你们一直被镇在这里,无法离开,并不仅是因为这镇压阵法,你们现在的状态和地缚灵差不多,魂魄是受执念被困在这宅子里,所以才出不去。” 同月愣了一下。 沈清转头,重新看向他们母子,道:“你们如若同意,我可以将你们的尸骨打捞出来,再好好安葬,送你去转世轮回。” “我……”同月闻言,眼底闪过一抹喜色,但很快摇头道:“不,我不想去转世,我想要丁予舒的命!” 沈清神色淡淡地道:“那你知道丁予舒现在在哪儿吗?” 同月沉默下来。 第一百六十章 哪来的尸体 “你不知道。”沈清不等她说话,便继续道:“就算你知道,你去找了他,你也不能杀他。人间有人间的律法,阴间有阴间的律法,你可以去阴曹伸冤,我也可以想办法向府衙为你陈情,但你不能自己动手,一旦动手,鬼杀人,有违常理,到时候你和你的孩子,说不定都会魂飞魄散。” 同月闻言,眼角再次流出一滴血泪,“这天道不公平!” 沈清淡漠道:“天下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若是绝对公平,就没有人鬼殊途这四个字了。我们只能尽量在这里面找一个平衡和公平。你若愿意,你去丰都申冤,我去府衙为你报案,总之不会让丁予舒逍遥法外,你看如何?” 这已经算是最好的办法。 既能够保全同月,也不会让丁予舒逍遥法外。 同月纠结了一下,摸了摸孩子的头顶,道:“那我的孩子呢?他来世能不能再做我的孩子?” “不可能。”沈清看向他们母子俩,本可以婉转一些,但她还是直接地道:“他是鬼胎,死时魂魄不全,只是有一抹灵识,根本不算是一个完全的鬼,只是一抹灵而已,进入丰都,便会立即消散。” 同月慌乱起来,“那怎么办?我,我不能离开他!” 她抱紧了孩子。 那小鬼似乎什么都不懂,还有些懵然。 沈清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人与鬼不同,鬼与鬼也不同。你若不愿意去丰都,我也不可能留你在这一直为害他人,势必要让你魂飞魄散。是魂飞魄散,还是去丰都申冤再去转世轮回,你自己选择。” 同月怔了怔,神色期期艾艾,“可,可我不想离开我的孩子,我要是走了,他怎么办……” “通常来说,他这种灵很快会消散。”沈清说着,忽然想到一件事。 她瞥了一眼手里的无名剑,“不过,我这倒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同月猛地看向她,“什么法子?” 第189章 “我这剑有剑灵,但灵识不足,缺一个契机。”沈清道:“若是你不介意,让他成为我的剑灵,跟我一同修炼,说不定将来可以修炼出人身,便不用消失了。” 同月下意识地看向沈清手里的无名剑。 她可以感受到上面煞气很重。 重到,她只看一眼便有些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但,这似乎是一个好主意。 只有这样,她的孩子才不会消失。 同月舍不得自己的孩子,但更舍不得让孩子消失。 她要去丰都申冤,要让丁予舒付出代价,也不能在此时魂飞魄散。 同月想了想,一咬牙。 她放开了孩子,跪在地上,朝沈清叩拜,“那就请娘子,收下我儿,多谢娘子大恩,同月一切听娘子安排。” “那就好说。”沈清微微让开一步,没接受同月的大礼。 她抬手,剑锋一扫,左手打出一张灵符。 旁边那孩子,立即变成一抹灵光,嗖的一下,钻进了无名剑中。 沈清将灵符贴在剑身上,符文闪烁了一下,而后一同消失在剑身之中。 整个无名剑一下子明亮许多。 同一时间,剑身里钻出来一抹金光,顺着剑柄,钻进沈清的手臂内。 沈清拉开袖子一看,手腕处多了一道金色符文。 但很快,那符文便消失在她的手腕上。 同一时间,她顿时感觉到体内灵气嗖的一下,增长不少。 她有些诧异,但瞬间明白过来,这金色符文是功德符文。 玄门之人,为人趋吉避凶或是捉鬼降妖,结下善缘,都会获得功德。 功德可以提升修为,还有未知的好处。 沈清之前送阿葵回家,还有救杨三,都有收到一些功德,但那些功德微乎其微,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对沈清没有太大的帮助。 却不想,这一个未成形的鬼胎,竟然能够带来这么大量的功德。 难不成是因为,若她没有收服这鬼胎,它以后会害不少人,造孽不少吗? 沈清也不太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对她来说,有功德总比没功德好。 这件事的结局,也算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沈清感受到那功德化在体内,丹田顿时充盈不少。 同月跪在旁边,都能够察觉出来沈清的变化。 乍一看,她还是那个沈清,看不出有什么变化来。 但她周身气息,明显更是纯厚清澈,眼底更是明亮。 同月和常人不一样,她是鬼,不是普通人,仔细看之下,沈清眼底好像还有一轮功德符文。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那东西看上去很让她害怕,也让她更加敬畏沈清。 “好了。”沈清低低地舒了一口气,收起无名剑,道:“你暂时跟我走吧,回头我给你办一场法事,渡你去丰都。阳间这边,晚些时候,我便会为你报案。” 同月本心不坏,她就是个纯粹的好人。 以往对丁家不离不弃,死后也不曾害过任何人。 否则,凭借他们母子这鬼煞的煞气,就不仅仅是吓唬吓唬后来住进来的人家。 而是可以直接让他们无人生还。 沈清也知道她是好人,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同月如今也没什么主意,唯一的执念,就是让丁予舒付出代价。 闻言,她便点点头。 沈清随后便拿着无名剑,先将水井四周的镇压之阵,完全破坏。 同月在外的残魂,便很快和被困的其余魂魄会合。 待同月魂魄完整后,沈清便拿出来一张招阴符,将同月收起来。 收拾妥当后,沈清便收起无名剑,离开了杏花巷。 她直接去府衙报官。 杭大人还在府衙内处理事务,没想到她去而复返。 见她回来,杭大人诧异地问道:“沈娘子,可是有什么事?” “确实有一件事,想要麻烦杭大人。”沈清福了一礼,直白道:“请杭大人借我一些衙役,我新买的宅子里,有一具尸体,需要打捞。” 杭大人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师爷眉心也是狠狠一跳。 “怎么回事?”杭大人急忙放下手中的狼毫笔,起身问道:“哪来的尸体?” 沈清望着杭大人,“大人可记得,丁予舒曾经报官,他夫人走失,不知下落?” 杭大人点头,这案子他自然是知道的。 沈清继续道:“丁予舒的夫人,并非失踪,而是被人所害,尸体就藏在那宅子水井里。” 第一百六十一章 诗会正热闹 杭大人和师爷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两个人自然知道,沈清所说的那宅子,正是杏花巷丁家原本的老宅。 只是万万没想到,丁予舒夫人的尸体就在宅子里。 师爷有些迟疑道:“不可能吧?”他和杭大人对视一眼,“当日丁予舒报官后,衙役曾经去丁家查证过,未曾找到什么尸体的踪迹啊。” “因为痕迹全部被丁予舒隐藏了。”沈清冷声道:“丁予舒就是杀人凶手。” 杭大人神色沉沉,快步从高台上走下来,“沈娘子此话当真?” 沈清微微颔首,“大人知道,我从不打诳语。” 若说曲阳城里,谁最信任沈清,莫过于杭大人。 第190章 听她这么说,杭大人便没有犹豫,直接对师爷吩咐道:“去,叫一班衙役来,同我和沈娘子一道,去丁家宅子打捞尸体!” 师爷也了解过沈清,再者杭大人吩咐,他不敢有违,便立即出去找人手。 很快,沈清和杭大人师爷,便带着一班衙役,到了丁家原本的宅子。 因为是要下水打捞尸体,师爷留了个心眼,叫来的,都是府衙里水性较好的衙役。 他们还带了很长的绳索,留着备用。 沈清带领他们进入宅子后,便指着那水井,说:“就是这口水井了。” “这……”懂水性的衙役上前看了看,有些为难道:“这井一看就是深井,若真有尸体,恐怕也打捞不上来呀。” 师爷走上前,往里面一看,也是这么觉得。 沈清闻言,拿出来两张符,递给衙役,“这是搜寻符,你们拿着,下水时很容易便会找到尸体,放心吧,不会让你们无功而返。” 衙役们有些迟疑。 杭大人沉声道:“沈娘子所言,必定为真,你们赶紧拿着。” 衙役们应了一声是,这才将符纸接过去。 沈清又拿出来两张护身符给他们准备下水的衙役,避免他们被井水中的阴气所伤。 这边准备妥当,两名水性较好的衙役,便在杭大人的催促下,绑着绳索,准备下水。 两个人前后下水,一人在上半部分等着,一人潜入更深的水里。 两个人配合。 师爷和其他衙役站在旁边还有些担心。 但,大概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先下水的衙役便浮了上来,吐了一口水,朗声道:“找到了!下面真的有一具尸体!!” 井外的人一听,心里一个激灵。 杭大人快速道:“快拉上来!” 衙役应了一声,“我已经把绳子绑上去了,快拉吧!” 在井边的衙役,立即开始拉动绳索。 不一会儿,便拉出来了一具尸体。 说来也奇怪,丁予舒报案,已经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 按理来说,过了这么久,泡在水里的尸体,应当早就只剩下骷髅架子了。 但,他们捞上来的这具尸体,“新鲜”如初。 就像是一个刚刚死去的人,皮肉完好,一点蚕食腐烂的痕迹都没有。 熟人可以一眼看出来,她就是丁予舒的妻子。 看到这尸体的模样,众人不觉得庆幸,反而只觉得更加毛骨悚然。 这尸体保存得太完好,便显得更加诡异。 他们宁愿看到一具腐烂的,也好过看到这样一具尸体! 杭大人望着那尸体,惊悚过后,只觉得气愤,他立即沉声道:“去找人来,看看能否确认她的身份,如若确认她是丁予舒的夫人,立即发海捕文书,查找丁予舒如今在哪儿,把他带来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爷迅速应了一声是,便带着两名衙役出去,四处寻找认识丁家的人。 很快,便找到两个老人,他们一直住在附近,和丁家以往关系还算不错。 两个老人听说,找到丁予舒的夫人,请他们来辨认一下。 他们还以为是找到大活人了,冷不丁地进来一看,是一具尸体,尸体又是这幅样子,把他们吓得不轻,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杭大人问了几遍,他们才回过神来,颤颤巍巍地点头。 “是,就是她!” “对,她就是丁家那媳妇,叫……叫同月!” “是是是,就叫同月!” 两个人基本上确认了同月的身份。 同月早就死了,尸体保存完好,容貌自然没有什么变化。 稍微熟悉的人,都可以认出来。 杭大人便立即带人打道回府,准备发布文书,派人寻找丁予舒,要将他缉拿归案。 到此,便没沈清什么事了。 是以,出了杏花巷后,沈清便对杭大人拱拱手,道:“那接下来的事情,就拜托杭大人和府衙了。” 杭大人正色道:“这是自然,我辖区内竟出现过这种丧心病狂的案子,是我的过失,我会尽快处理,还同月娘子一个公道。” “有劳杭大人了。”沈清感觉到,招阴符里的同月有些激动,她温声道:“那我就不去府衙了,我还有事,便先走一步,若这案子有了结果,大人再派人来知会我吧。” 杭大人点点头,“娘子请便。” 接下来就是正常的调查流程,沈清也插不上手。 杭大人本就没打算劳烦她。 …… 同杭大人一行人分开后,沈清看了一眼天色,正午刚过。 诗会那边应该正热闹。 她想了一下,便提步朝蕴秀楼走去。 去的路上,沈清还买了一些糕点,打算去犒劳犒劳陆泾。 蕴秀楼此时,确实十分热闹。 为了诗会,举办方准备了午饭。 但那些才子们正群起激昂,谈古论今,好不快意,根本忘了什么叫做饥饿。 沈清进入蕴秀楼的时候,便听到掌声雷动。 “陆相公这首诗,着实不错!当得上,本次诗会的魁首!” “听说陆相公拜在了屈先生的名下,果然非同凡响!” “到底是年轻啊……” 沈清听着旁边不断地夸赞,眉心微微一动,陆相公、还拜在了屈先生的名下…… 第191章 那不就是陆泾吗? 沈清避开众人,往里面绕了几步,便听见一声锣响。 紧接着欢呼声更大。 沈清在一片嘈杂中,听见有人宣布本次诗会的魁首,是陆泾。 她正好绕开众人,一抬头,便看到站在中央高台上的陆泾。 第一百六十二章 拐走了我女儿 陆泾站在那,面上带着笑,眼神明亮,全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沈清目光一扫,便看到旁边的屏风上,正写着他夺魁的那首诗。 “狂饮琼浆数百盅,醉舞长剑指空珑。脚跟戏蹑群星斗,长啸一声天地红。” 还真是霸气。 沈清读了一遍,没想到陆泾心里这么豪气万千。 她站在台下看着陆泾。 他刚将那首诗写完,手里还拿着笔。 诗社的馆主,宣布过结果后,便拿着这次魁首的奖励,走上来。 沈清看了一眼,应该是一本诗集,还有一套文房四宝。 馆主将东西递给陆泾。 陆泾立即放下毛笔,将东西接过来,并对馆主道了一声谢。 “年轻就是好。”馆主看着他,笑呵呵地道:“陆相公年纪轻轻,便有此才,将来定是前途无量,难怪可以做屈先生的门生,将来更须得好好努力,才不算辜负屈先生。” 陆泾神色认真,“先生说得是,某牢记在心,必不会辜负。” 四周的人,陷入更大的欢呼。 其间倒是夹杂着几句不满,觉得陆泾这诗太过装逼,华而不实。 也有人觉得,陆泾野心太大,这首诗什么意思? 想要脚踏星辰北斗,成为天地间的第一不成? 还是说,他才高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但大多数都是夸赞的。 简单来说,陆泾夺魁,算是名正言顺,众望所归。 至于那零星几句批评,沈清便当作他们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少年人,有几分少年意气又怎么样? 没有,那才叫做奇怪。 沈清倒是看得开,她站在人群里,看着陆泾沉稳克制,但眼底明亮激动的模样,只觉得四周都安静了。 “清清!” 陆泾拿着东西从高台上下来,一眼便看到了沈清,他立即快步走过来,双眸灼亮,“你什么时候来的?我刚才都没看到。” 沈清回过神来,压下心里无人知道的悸动,淡笑道:“刚才。我一来,就看到你拿了魁首,我们陆相公真的厉害。” 陆泾耳根子顿时烧起来,“你都看到了?” “嗯,正好赶上最精彩的一幕。”沈清笑着,勾了勾他的手指,“很棒,那首诗我很喜欢。” 陆泾这时候,反倒扭捏起来,没有刚才的意气风发,只有在心上人面前的拘谨,“我,我就随便一写……” “陆相公这口气……”沈清调笑道:“您可别这么说了,您这要是随便写写,那其他认真写,还没夺魁的人,得多难过?” 陆泾意识到,这话确实有不妥,腾出一只手来,挠了挠耳朵,有点不知该怎么说。 沈清从他怀里拿过来一些,替他分担了一下,小声道:“行啦,时间也不早了,你午饭还没吃吧?我们先去吃点东西,你现在不能饿着,伤身体。” 陆泾乖乖地应了一声哦,和刚才那意气风发的少年判若两人,乖乖地跟在沈清身边,准备往外走。 “啊,对了。”沈清一转身,才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江大人的公子和小姐呢?” 陆泾顿了一下,道:“早先他们就和我分开了,好像是出了什么事,出去找人去了。” 沈清立时想起来江兴柔,她蹙了蹙眉,道:“江兴柔不见了?” 陆泾摇头,“不知,女宾与男宾并不同席。” 而且,在众人切磋的时候,他便被其他人围住了,也没看到江家人都做什么去了。 沈清闻言,和陆泾在蕴秀楼里找了一圈,确定没看到江家人。 “他们可能已经回去了。”陆泾跟在沈清身边,低声建议,“要不然我们也回去看看?” 沈清点点头,眼下并无其他更好的办法,只能如此。 两个人并肩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便有个人急急忙忙地冲过来,扑到沈清和陆泾面前。 沈清下意识地一抬手,扶着那人,是个小姑娘。 还有些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再看她的打扮,像是个丫环。 “沈娘子,陆公子,可算找着你们了!”她望着沈清和陆泾,面上满是焦急。 沈清问道:“你是江家的丫环?” “是,我是大小姐身边的丫环,我叫做疏柳。”丫环连忙点头,顾不上多言,抓着沈清便要走,“沈娘子快跟我回去吧!” 沈清被她拽着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问道:“出什么事了?” “出大事了!”疏柳压低声音,气喘吁吁地道:“我们家二小姐走失了!大人说,娘子会些玄门秘术,可以帮我们找人,便让我们来找娘子和公子回去。” 他们好些人出来寻找,都快把曲阳城翻遍了。 疏柳也在外面找了一圈,想着,陆泾应该还在蕴秀楼,沈清说不定会来找他,她便再次找了过来。 没承想,真让她找到了。 第192章 沈清闻言和陆泾对视一眼。 陆泾皱眉,低声道:“在蕴秀楼内,我看她好像满腹心事,还曾说过她两句,但……”显然江兴柔没听进去。 旁人以为江兴柔是走失了。 陆泾却知道,江兴柔定然不是走失那么简单。 如若只是意外走失,沈清不会提前说那些话,那些话分明是警告江兴柔不要乱来的。 沈清神色淡淡,垂下眸子,向疏柳问道:“你们家二小姐失踪多久了?” “大约有一个时辰了。”疏柳快速回答道。 一个时辰,就是两个小时…… 如若要出什么事,基本上已经出了。 沈清抿了一下唇角,却没说什么,和陆泾一道,跟着疏柳很快回到客栈里。 江大人和江夫人正在客栈大堂里不停地踱步,两个人面上全是焦急之色。 江兴月跟在母亲身边,哭哭啼啼。 叶修文坐在旁边,眉眼之间也是着急。 其余人都不在,显然是出去寻找江兴柔了。 沈清和陆泾一走进来,看到这样的场面,心里都有数。 “沈娘子!”江大人一眼看到沈清和陆泾回来,便快步迎上来,“总算找着你们了!沈娘子,还望救命!” 江夫人带着江兴月也快步走过来。 叶修文扶着椅子站起来。 “怎么回事,您先说说。”沈清环视一圈,淡声道。 江夫人焦躁道:“还不是我家那二女儿!不知道曲阳城里,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还有人牙子!竟拐走了我那女儿!” 第一百六十三章 送过一块玉佩 江兴柔并非江夫人所出,是江大人一个妾室所生,但那妾室身体不好,长年缠绵病榻,无力抚养子嗣。 是以,江兴柔从小便被放到江夫人身边抚养,也是在江夫人身边长大的,吃穿用度都和嫡女差不多。 江夫人面上焦急,显然也是担心江兴柔的。 “夫人怎么知道二小姐是被人牙子拐走的?”沈清闻言,抬头看向江夫人。 江夫人一愣,“不是人牙子,兴柔怎么会走丢?她不是小孩子了……” 江兴柔都是已经可以出嫁的年纪,也算是聪明伶俐,不可能连这么点路都记不住。 就算她在蕴秀楼内和其他人走失了,她一个人定然也是可以回来的。 可现如今却找不到人,不是被人牙子拐走是什么? 沈清却道:“未必。” “娘子何以这样说?”江大人心里一抖。 沈清不答反问:“江大人,令爱可否订过婚约?” “……不曾。”江大人有些纳罕,“娘子为何这样问?” 沈清还是没回答,“按理来说,大小姐和二小姐这样的年纪,已经该婚配了,大人为何没有管过她们的婚事?” 江大人神色一僵,有些尴尬地偷偷看了叶修文一眼,没有想到措辞。 沈清见状,却是明白了。 江家和崇文侯府是表亲。 崇文侯府如今有两个嫡出公子,叶修炎和叶修文都没有婚配,历来便有表亲变姻亲的。 江家显然是盯上了和崇文侯府的婚事。 是以,才没有着急将两个女儿许配出去。 叶修文也从江大人那迟疑中,明白了这一点,不动声色地别开头,当作没听懂。 江大人轻咳一声,面上有些挂不住,只道:“我只是想将女儿多留两年……” “沈娘子,这与我们家女儿走失有什么关系?”江夫人不大明白沈清为什么这样问,让他们在叶修文面前丢脸。 沈清瞥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那质问的口吻,而是对江大人淡声道:“大人可记得,我今日出门前曾经说过的话?” “这……”江大人愣了下。 仔细一回想,沈清那话好像已经知道什么。 江大人不由问道:“娘子当时所言,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您知道我们家兴柔会在今日出事?” “差不多吧。”沈清环视一圈,道:“这里也没有外人,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江大人心里咯噔一声,隐约觉察出,沈清要说的,恐怕是平地一声雷。 他忐忑地道:“何事?” “令爱已经有了身孕。”沈清一开口,果然丢下一个重磅炸弹。 所有人都惊了一下。 江夫人面红耳赤,迅速呵斥道:“沈娘子,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既然敢这么说,就敢为我的话担保。”沈清不耐地蹙了蹙眉,“更何况,我与江家无冤无仇,与崇文侯府更是交好,为何要在这种事情上,辱江家小姐清白?” 江夫人低低地喘着粗气,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辩驳。 江大人眉心狠狠一跳,“娘子……怎么知道的?” “看她面相和身体。”沈清淡声:“她子女宫莹润,双眼含春,显然是怀有身孕,但眼底有红血丝,子女宫莹润却残缺,显然是犯了桃花煞,这孩子也生不下来。” 她望着江大人,说道:“所以我方才才问大人,二小姐是否订过婚约?如今我再问一句,二小姐寻常有什么交好的男子吗?” 江大人茫然:“这个……我不知道。”他忙看向江夫人。 女子是后宅的事情,江大人偶尔还会指点儿子们的课业,对女儿们日常生活,确实不太了解。 第193章 江夫人闻言,狠狠拧起眉来,“我……我也没见过她平时和什么外男往来啊,兴柔那丫头胆子小也文静,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身边也都是丫环婆子伺候,哪有什么外男?” “……有……有……”江兴月站在江夫人身边,忽然哆嗦着开口,她眼底满是骇然,像是知道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江夫人连忙问道:“兴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江兴月白着脸,红着眼,颤抖道:“……娘,是表哥,是表哥……” 江夫人一愣,唰的一下,脸色也白了。 江兴月掉着眼泪,道:“表哥……前些天不是住在咱们家吗?他住了一年多,我看他和兴月平时玩得很好……” “你,你胡说什么!”江夫人猛地推了江兴月一把,急赤白脸道:“你表哥为人正派,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不许浑说!” 江兴月颤抖着,也不敢再开口。 沈清眯了眯眼,道:“这位‘表哥’是谁?” 江夫人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 江大人面色有些铁青,咬牙道:“是内子的外甥,前年舅兄家出了点麻烦,将他们唯一的嫡子,送到了我家府上,请我们代为照料。” 沈清听懂了。 怪不得江夫人脸色那么难看。 是她兄长的儿子。 如若江兴柔的孩子,真是她那外甥的种,那全家最没脸的就是她。 “这不可能的……”江夫人不肯相信,她一把抓住江大人的衣袖,道:“官人不可听信小孩子的胡言乱语,子行那孩子你是知道的,他最是正派,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江大人用力地抽出自己的袖子,沉着脸,没有说话。 江兴月抽噎了一声,极小声地道:“可我看到过表哥,送了一块玉佩给兴柔……” “……” 江夫人狠狠地朝她瞪过去。 江大人却拦在她前面,朝江兴月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就几个月前……”江兴月缩着脖子,不敢去看江夫人的神色,“那时候,我以为表哥是给每个人都送礼了,就没多想,但我想起来,兴月好像很宝贝那玉佩,却从来不肯戴在身上,只是藏起来……” 这个年头,表兄妹之间送礼,也很少会送玉佩。 若是正常送礼,自然也不会藏起来。 江兴月原本没多想,但听沈清提起后,她越想越觉得,表哥和江兴柔日常相处很是可疑。 江大人闻言,身子晃了晃。 他扶着旁边的木柱,强压下心里的怒火,朝沈清拱手道:“不知娘子可有法子,找到我那逆女?” 第一百六十四章 找到江兴柔 “有倒是有。”沈清顿了一秒,似乎在斟酌什么。 但下一秒,她还是选择直接道:“但我先说明一件事,令爱身上犯有桃花煞,且印堂发黑,死气贯穿人中,恐怕……找回来也是一具尸体。” 江大人面色一白。 江夫人往后退了两步,险些晕过去。 幸而江兴月反应快,一把扶住她。 江大人缓了一会儿,艰涩地道:“那也请娘子,带我们找回她。” 沈清闻言,点点头,“稍等。” 语毕,她转身上楼,从包袱里拿出来一张空白的符纸和带来的朱砂,画了一张寻踪符。 她拿着寻踪符下来,对江大人说道:“劳烦江大人伸手。” 江大人不明所以地伸出手。 沈清拔下簪子,在江大人右手食指上一划,立即冒出来一粒血珠。 沈清拿着符纸在上面扫过,蘸取血珠后,将符纸叠好,递给江大人,“大人应该记得二小姐的生辰八字吧?” 江大人点头。 沈清道:“那就请大人握住这张符,闭上眼,默念二小姐的生辰八字,大人到时候自然会得到二小姐的下落。” 江大人闻言,顾不上多想,便依言闭上眼,站在那里,不断默念江兴柔的生辰八字。 不知念了多少遍,他忽然觉得脑海浑浊,眼前闪过一道白雾。 紧接着,那白雾之中,渐渐便出现一幅场景。 是一道河边杂草丛里,他先看到一片鲜血,顺着血液看过去,便见两个人影倒在河边,半边身子在河水里,河水都被泡红了。 江大人脸色一白,猛地睁开眼,“快,快去码头河边!” 他说着,转身就往外跑,当即便踉跄了一下。 叶修文见状,朝身边的谈寻吩咐道:“谈寻,你同表叔一起去。” 谈寻应了一声是,便走过去扶着江大人,又点了一些江家的婆子跟上。 江夫人和江兴月也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 沈清看到这一幕,回头看向陆泾。 陆泾知道她要说什么,便道:“你去吧,我在客栈里等你。” 江兴柔这事,外男越少知道越好。 陆泾也不便插手,更不便跟过去。 沈清与他对视一眼,两人会心一笑。 沈清随后便快步跟了上去。 江大人看到的是一处河边,是曲阳城外不远的码头,他们当时入城的时候,曾经从这里经过。 江大人记得清楚,他捏着寻踪符,随着越来越靠近,他便感觉到掌心里的寻踪符越来越热,脑海里方才的景象也越来越清晰。 第194章 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一行人很快在江大人的带领下,赶到了那处码头北面一个隐蔽的草丛边。 那水草长得足足有半人高,又在码头的背面,甚少有人会从这里经过。 但一靠近,沈清便闻到了一股血腥气。 谈寻这样的练家子也闻到了,他立即松开江大人的胳膊,拨开水草走进去。 其余人也跟在后面。 一拨开水草,众人便看到水草后躺着的两个人。 一个是江兴柔,一个是江兴柔的丫环。 丫环身上全是血,脖子上和前胸上,全是伤口,倒在水里,早就没了气息。 江兴柔倒在她旁边,面朝下趴着,看不见她怎么样。 但见她身上也有不少鲜血,众人便知情况不妙。 沈清快步走过去,同谈寻将江兴柔翻了过来,便见江兴柔腹部中了一剑,头上还有不少伤痕,像是被人抓着头,在地上撞出来的。 但意外的是,江兴柔还有一口气。 沈清将她一拉起来,便摸到她那微弱的脉搏,她立即捏诀,在江兴柔的心脉附近点了几下,存住她一口气。 “沈娘子,我……我家兴柔是不是还有救?”江大人站在旁边,脸色白得吓人。 在看到沈清的举动时,他有些期盼地问。 沈清却是微微一摇头,“就剩下一口气,伤得太重,我也不能保证救活,现在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她说着,拿出来两张止血符,在掌心里搓了搓,那止血符立即化成了粉末。 将粉末倒在江兴柔腹部的伤口处,沈清又撕下来一截内裙的裙摆,替江兴柔将伤口包扎住。 沈清摸了一下江兴柔的颈部,手指沿着她的颈部往下,在摸到她的后心处时,食指中指并指为刀,含着一抹灵力,往她后心穴位一点。 江兴柔身子猛地往上一仰。 她一瞬间睁开眼,像是醒了过来,一张嘴,便吐出一大口血来。 旋即,她又重重地晕倒在沈清怀里。 江大人一颗心提了起来,“沈娘子,这,这……” “我封住了她的心脉,先送她回去,这里没办法做太多,淤血在肺里,现在吐出来不是坏事。”沈清匆匆解释。 谈寻闻言,便替她将江兴柔扶起来。 眼下众人也顾不上许多,任由谈寻将江兴柔抱起来,一行人快步回到城里客栈。 一进去,沈清便抓住在客栈里等待的苏大夫,快速说了一个止血的方子。 苏大夫一一记下来,抬头便看见江兴柔浑身是血,忙道:“我这就去抓药!” “顺便再给我找一些香灰回来,有用。” 沈清嘱咐一句。 苏大夫应了一声,便快步往外走去。 陆泾带着陆旭站在旁边。 沈清也顾不上他们,对陆泾微微一点头,便跟着谈寻,将江兴柔送到了楼上房间。 沈清回房拿出来一些银针,在江兴柔周身大穴上刺下去。 江大人等人便看见,转瞬间江兴柔好像就变成了一个刺猬。 沈清面无表情,又拿出来几张空白的符纸,手指蘸取朱砂,在上面飞快画了几道。 玄门符箓大概分为几个方向,一个是镇压驱邪之类的符,一个是医药方面的符,还有一种是攻击之类的符箓。 沈清现在画的就是医药方面的,复灵符和固元符。 前者提升气血,后者固本培元。 画完这两张符后,沈清拿过来两个杯子,将符纸放在其中,倒上茶水浸泡。 她稍稍晃了晃茶杯,众人便看到,那符箓很快融化在水杯里消失不见,一点痕迹都找不到。 茶水依旧是清澈的,压根看不见里面曾经出现过什么。 沈清拿着两杯茶,走到床边,抬头朝屋里的人看过去。 疏柳一下子明白过来她什么意思,没等沈清开口,她便快步走过来,帮助沈清将江兴柔扶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给你丢人了 沈清将两杯茶水,接连给江兴柔灌下去。 江兴柔双唇紧抿着,先是怎么都喝不下去。 沈清索性腾出一只手来,捏住她的嘴,微微一用力,便让她张开嘴,将两杯茶水都喝了下去。 待两杯茶水喝下去后,江兴柔忽然低声咳了起来。 江大人悬着一颗心,大气都不敢喘,“沈娘子,我家兴柔这是……” “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她伤得太重,还流产了。”沈清起身,将茶杯放好,擦了擦手,“双重伤身,想救回来太难,先看看能不能熬过今夜子时吧。” 江兴月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止不住。 江大人只觉得眼前发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沙哑地问:“那她……什么时候能醒?” “等下服了药,或许会有一刻钟的清醒,但时间不会太长,她身体太虚弱,撑不住。”沈清知道江大人他们现在最想听到什么,但她还是没有给他们不该有的希望。 因为,她没办法保证。 江大人狠狠吸了一口气,眼睛有些红。 江夫人站在旁边,已经隐隐颤抖起来。 她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重。 紧接着便听到江大人又问:“那娘子能否看出来,是谁要兴柔的命?” 江夫人心脏紧缩起来,眼巴巴地看向沈清,却不敢听她的回答。 第195章 “这个不好说。”沈清没看到江夫人的眼神一般,自顾自地道:“二小姐换了衣衫,看样子是想逃出江家,不知道是遇上了劫匪,还是遇上了心怀叵测的人,这不好说。” 江大人是做过官的,他一下子听明白了沈清话里的意思,“沈娘子是说,兴柔本打算与人私奔?” 沈清不置可否。 江大人含着一口老血,心里却是清楚,这可能性很大。 江兴柔已经怀有身孕,这事儿她瞒得住别人,却瞒不了她自己,她必定是知道的。 却从来没和家里人提过半分。 显然,她没打算名正言顺,嫁给孩子的父亲。 现如今还未显怀,尚且可以瞒着。 但再过些时日,肚子大了,自然就瞒不住了。 而她当然想,在这之前离开。 她一个弱女子,自然没胆子偷偷一个人离开去生孩子,当然是要与孩子的父亲私奔。 可是,就在这私奔的节骨眼上,江兴柔却出了事。 沈清检查过,江兴柔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不见了,她身无分文。 这可以说,江兴柔是被劫匪盯上,有人谋财害命。 但,也有可能是,被孩子的父亲所害。 江大人咬着牙根,怒火蹭蹭地往头顶钻,“待兴柔醒过来,我要好好问清楚!别让我知道是谁干的,若让我知晓,无论是谁,我都不会叫他好过!” 江夫人身子一软,险些晕过去。 “娘……”江兴月害怕地扶着江夫人,唯恐江夫人跟自己生气。 江夫人此时却顾不上她,她满脑子都是江兴月和江大人的话。 如若江兴月说的属实,江兴柔肚子里的孩子,很有可能就是她那个不成器的外甥的。 江大人眼里最是不容沙子,若真是她那外甥林子行,让江兴柔怀了孩子,还害了江兴柔…… 只怕江大人绝不会放过她。 到时候,江夫人怎么办? 她脑袋里完全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自处。 在一片死寂之中,苏大夫抓药回来了,他拿着香灰进了屋子,一边将香灰交给沈清,一边说道:“沈娘子,药我已经给小二,让他们去煎药了,要不了多久便会送上来。” 沈清点点头,将香灰接过来,“有劳。” “我多抓了几份药,另外两份在这。”苏大夫将剩余的药包,放在桌上。 沈清见状,便走过去,将药材包打开,把香灰倒了进去。 苏大夫有些惊奇地看着她。 沈清却又画了一张固元符,混在药包里揉搓起来。 没过一会儿,那一包药材,混合着香灰和符箓的情况下,竟然变成了一颗指甲盖大小的药丸。 苏大夫瞪大眼睛,惊愕地道:“这……”也行? “雕虫小技。”沈清没有做过多解释。 道医一门,基本上都会这么一手。 看似很神奇,实则是用灵力蒸腾,将药材融合罢了,换了一种做药的方式而已。 沈清拿着小药丸,转过身,便走到床边,将药丸放在江兴柔的口中,让她含着,慢慢融化。 过了一会儿,沈清又给江兴柔把了把脉。 江兴柔的脉象并没有好很多,但比之前的断断续续平稳了一些。 沈清也不能确定,能否将她救过来,现在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毕竟玄门一向是,救人不救命。 她当时看到江兴柔的面相时,已经暗示过,江兴柔那时候的表情,显然是听懂了她是什么意思。 而陆泾后来也警告过江兴柔。 是她自己没听进去。 凡事,都会留下一线生机。 可是,作死的人除外。 他们是要帮人趋吉避凶,却救不了非要作死的人。 沈清现在只能尽力而为。 江大人和江夫人在一边守着。 过了好一会儿,小二将汤药送上来,沈清看了一下,江兴柔口中的药丸也已经完全融化,便让疏柳将汤药给江兴柔灌下去。 喝下汤药后,江兴柔果然幽幽转醒,只是她双眼无神,瞧不出是不是真的醒过来了。 沈清看到这一幕,将她身上的银针取出,只留下心脉附近的银针,而后朝江大人福身道:“二小姐醒了,有什么话,江大人便同她说吧。” 语毕,她便提步走了出去。 苏大夫见状,朝江大人江夫人行了一礼,也走了出去。 将空间留给他们一家。 沈清和苏大夫走到门外,顺势将房门关上。 转身刚要往楼下走,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道极微弱的哭腔。 “爹,女儿不孝,给你丢人了……” 沈清脚步微微一顿,便继续往下走了。 苏大夫心里叹了口气,跟在沈清身后,回到大堂里。 叶修文和陆泾等人都在楼下。 苏大夫跟沈清走过去,便道:“傍晚了,我去找小二点些饭菜。” 沈清道了一句,有劳。 苏大夫便转身去忙了。 叶修文在谈寻的搀扶下,起身问道:“沈娘子,兴柔怎么样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寄人篱下的滋味 “伤得太重。”沈清看向叶修文,微微一摇头,“结果可能不太好,现在就看她能不能撑过今夜子时。” 叶修文立即问道:“若是撑过子时,是不是就没事了?” 第196章 “也没那么简单。”沈清还是摇头,“就算撑过去了,也只是勉强保住一条命而已,她伤口太深,伤及宫房和重大经脉,将来必定体虚难以将养,勉强养护也活不了多时,于子嗣上更是没了指望。” 叶修文闻言,紧紧皱起眉来。 江兴柔还这么小,纵然是她自己行差踏错,可落得这个结局,还是让人唏嘘。 但叶修文知道,沈清一定是已经尽力了,若她有办法,定然不会这么说。 叶修文思及此,只得叹了口气,便没再问什么。 沈清便朝陆泾看过去。 陆旭站在陆泾身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茫然地看着众人。 “你晚上的药吃了吗?”沈清走到陆泾身边,小声地问道。 陆泾摇了摇头,却补充道:“已经让小二去帮忙煎药了。” 沈清放下心来,“那待会儿吃完饭刚好去服药。” 陆泾嗯了一声,他现在想要的很多,自然也会很注意自己的身体。 他想要好好地活着,活很久。 抬眸瞥见沈清眼底的疲惫,陆泾拉过她的手,柔声道:“去旁边坐着歇一会儿吧。” 沈清点点头,任由陆泾牵着,去临窗的角落坐下来。 陆旭见状,却没有跟过去。 他不懂是怎么回事,只觉得,他现在好像跟过去不太合适。 犹豫了一下,他便坐在原地自己跟自己玩去了。 “喝茶。” 坐下来后,陆泾给沈清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沈清接过去,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陆泾见她另外一只手揉捏着脖子,便问道:“清清,你今天出去一上午在做什么,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怎么累成这样?” “倒也没事。”沈清晃了晃有些酸的脖子,道:“就是去处理了那宅子的事。” 陆泾眉心微微一动,反应过来,“是杏花巷的宅子?” 沈清嗯了一声,“我跟掮客去府衙过户后,就去那宅子看了看,那宅子有个女鬼,比较可怜。” 她简单地将同月的事情概括了一遍。 “如今同月的尸体被打捞起来,府衙已经去继续查了。” 话音落,她往楼上看去,忽然道:“这世上的男人啊……” 陆泾眨了眨眼,“怎么?” “如若我没猜错,江家二小姐定然也是为情所困,被情人所害。”沈清没什么表情,但陆泾却听出来她话里的冷意。 陆泾抿着唇,下意识地一把抓住她的手。 沈清抬头看向他,有些愣住,“怎么了?” “……我不是那样的人。”陆泾望着她,忽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沈清一顿。 陆泾双眼灼灼,写着认真和羞涩。 他明明在沈清面前是腼腆的性子,此时却一再地重复道:“我会对你好的。无论什么时候,我……我都喜欢你。” 无论你是谁,无论什么时候。 他握着沈清的手,掌心和眸光一样灼热。 沈清一下子反应过来,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勾了勾唇角,反握住他的手:“知道。” 陆泾却怕她不信似的,“我说真的,清清,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想怎么样都行,哪怕你不想跟我在一起,我也喜欢你。我会永远对你好的,不会……不会像那些人一样。” 沈清噗嗤一声笑了,她用手指勾了勾陆泾的掌心,声音放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跟他们一样,何况我也不是她们。” 陆泾见她是真的,将自己的话放在了心上,他心里的大石头就放了下来,这时候才注意到,两个人交握的手,只觉得掌心传热,心脏都烫了起来。 他有些慌乱,都不敢去看沈清的眼睛,却又不想松开手,只能别别扭扭地别开头。 沈清看穿了他的小心思,唇角高高扬起,本来一天内看到这么两件事,心里确实堵得慌。 哪怕她自认为冷心冷情,看惯了这种事情。 心里却还是会觉得不太舒服。 但现在,那点发堵全部消散了,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叶修文余光瞥见这边的一幕,忽然微微一怔。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种感觉。 陆泾和沈清很相配,外面世界再怎么兵荒马乱,他们俩坐在一起,都会让人心静下来,仿佛自成结界。 别人融入不进去,外面的风雨也侵不进去。 …… 沈清和陆泾坐在那,等着小二送饭菜上来的时候,楼上江兴柔房间内,一片死寂。 江大人坐在旁边,听到江兴柔开口,红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过了良久,才问道:“孩子是谁的?” 江兴柔闻言,原本便毫无血色的脸上,更是一片空白,她意识到瞒不住,也没打算隐瞒,声音极为沙哑地道:“……林……林子行……” 她几乎刚吐出第一个字,江夫人便坐不住地站起身来。 待江兴柔说完,没等江夫人做什么,江大人便瞪了她一眼,“坐下!” 江夫人看到他眼底的寒意,哆嗦着重新坐下来,却是坐立难安,身下的椅子上,仿佛满是倒刺。 江大人转头继续看向江兴柔。 他气愤于江兴柔不知检点,未婚先孕,但江兴柔现在气息奄奄,发怒已经是毫无用处。 第197章 “兴柔……”江大人缓了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怒火,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温和:“那你告诉爹,你今天是不是打算和林子行私奔?” 江兴柔瞳孔一缩,眼泪就从眼角滚落下来,她呜咽着,僵硬地点点头,却没脸开口。 江夫人拧着帕子,忙问:“兴柔,这话可不能乱说!子行可是你表哥!” 江兴柔用尽全身力气,抓着身下的被褥,咬牙道:“母亲是觉得……我……我在撒谎?” 江夫人白着脸,表面上是这么写的,但她没敢说出口。 “母……母亲……从来都不喜欢我吧?”江兴柔望着她,眼底一片死寂:“……你……从来都未喜……喜欢过我,也从不相信我……你考虑的……永……永远只有大……大姐姐……” 她呼吸愈发急促。 江大人连忙让疏柳倒了一杯水来,喂她服下。 第一百六十七章 倾心相许 江大人连忙安抚道:“兴柔,你好好的,别着急,爹信你。你跟爹说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遇着劫匪了,还是另有隐情?你既然打算和林子行私奔,那林子行人呢?” 江兴柔缓了一口气,闻言,眼泪又掉下来,她声音含恨,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泣血。 “他?他没来,来的是两把刀……” 江夫人闻言,一颗心无限下沉。 …… 沈清和陆泾苏大夫等人,刚吃上饭,还未吃上两口,疏柳便忙不迭从楼上跑下来,直直地跑到沈清面前,喘息着道:“沈娘子!您,您快上楼看看吧,我家小姐吐血不止!” 沈清闻言,立即放下筷子,跟疏柳一道回了楼上房间。 江兴柔躺在床上,嘴边不断有鲜血溢出来。 江夫人白着脸,仿佛丢了魂似的站在旁边。 江大人眼底是红的,面上压抑着怒气,又心疼地看着江兴柔。 待沈清一进来,他便请求道:“沈娘子,您快给兴柔看看!她这是怎么了?” 沈清走过去,先把了把脉,紧接着眉头便皱起来。 她沉着脸,看了江大人和江夫人一眼,来不及说什么,便又画了一张止血符,化符为水,给江兴柔灌下去。 而后,她重新拿出几根银针,刺入江兴柔下颚、心脉附近等穴位。 江兴柔的颤抖逐渐止住,咯血也止住了。 但她面如金纸,显然是不大好了。 沈清沉了沉脸,有些头疼。 原本,江兴柔的脉息算是稳定下来,熬过子时,好歹算是保住一条命。 但眼下看来,想熬过子时就难了。 沈清抬头看向疏柳,吩咐道:“麻烦代为给苏大夫传句话,让他再去抓一些药回来,就是之前的药,将花旗参换为老人参,再弄些香灰回来,即可。” 疏柳忙不迭地便往楼下跑。 沈清转而看向江大人和江夫人,淡声道:“江大人,江夫人,换个地方说话吧。” 江大人也知道,此时江兴柔受不得刺激,便点点头。 三人一道走出房间。 方才走远一些,沈清还没来得及问什么,江大人便猛地转过身,扬起手,一巴掌狠狠地打在江夫人的脸上。 啪的一声巨响,响彻整条走廊。 江夫人直接被打得爬倒在地,半天都没起来。 江大人看着她那红肿起来的脸,怒气却没有任何消退,他唯恐让房间里的江兴柔听见这边的争吵,怒气上头却还是压低声音道:“你那外甥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情来,还想要我女儿的性命,你还为他说话?!林氏,你若是这么偏心你兄嫂家,不如拿了休书,痛痛快快回你娘家去!” 江夫人一听,立即慌乱起来,忍着疼道:“官人……那毕竟是我外甥,子行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 “兴柔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她日日在你眼皮子底下,她什么性格你不知道?”江大人怒火中烧,“事到如今,她难不成还会攀诬林子行?” 江夫人自认理亏。 沈清听他们吵过一轮,才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江大人?” “都怪这个蠢货!”江大人指着江夫人,低低地骂了一句,压了压怒火,转过头来同沈清说了说。 方才在屋里,一开始他问江兴柔,还好好的。 江兴柔大概是哀大莫过于心死,情绪始终不算多激动。 她跟江大人说,她确实和林子行约好,在今日私奔,两个人会在码头碰面,再一起离开。 江兴柔这几天一直在找合适的时机,但一直跟在家人身边,她没机会偷偷离开。 今天对她来说就是个机会。 她假装肚子不舒服,跟江兴月说过后,从蕴秀楼的后院偷偷跑了,她和丫环换了衣服,拿上偷偷收起来的银钱和首饰,打算去见她的情郎。 但谁知道,情郎没见到,迎接她的是两把刀。 江兴柔到了码头,看到已经有船在等候,她以为是林子行来了,兴冲冲地上去,便见船舱里只有两个船夫打扮的男子,不见林子行。 她便问对方,是不是子行哥哥派来的人。 对方笑呵呵地说是,他们是林子行派来,送她一程的。 话音未落,他们便抽出刀来。 丫环为了救江兴柔,扑到她身上,为她挡了好几刀。 第198章 而江兴柔腹部也中了两刀。 那些人看情况差不多,就将她们的尸体丢到了河边,拿走了她们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故意伪装成遭遇劫匪的样子后,便离开了。 江兴柔字字泣血控诉,江夫人却听不下去,她一直为林子行辩解。 只说,那两个人未必是林子行派的,说不定就是劫匪。 还说林子行一直为人正直,不是坏人,更没胆子伤人。 话里话外,都觉得是江兴柔勾引了林子行,是江兴柔不检点。 江兴柔大约是听不懂这样的羞辱,便开始吐血,她一边吐血一边控诉江夫人,把多年怨恨都说了出来。 江夫人是嫡母,虽说江兴柔从小是在她身边长大的,但她基本上不怎么管江兴柔,都是江兴月陪伴江兴柔长大。 江夫人一心想把江兴月嫁去崇文侯府,暗暗地为江兴月铺路,教江兴月一下世家大族的规矩和礼仪,却从来没理会过江兴柔。 人心都是肉长的,江兴柔也不是傻子,看得出来江夫人不喜欢她,她便不爱往江夫人面前凑,性子也越来越拧巴。 知道江夫人想要将江兴月嫁去崇文侯府,为此甚至拖连两个女儿的婚事,江兴柔心里不大痛快。 她的亲娘身体不好,不可能为她的婚事打算,江大人又是外院的男子,以江大人的性子,也不可能有多么细心为她的婚事打算。 江兴柔便一直有个心结,她一直觉得,江家不是她的家,她一直在寄人篱下。 是以,她一心想要早早地嫁出去,离开江家,对她而言,这大概是她脱离江家唯一的指望。 可江夫人为了江兴月,拖着她的婚事,她心里越来越憋闷。 在那时候,她认识了林子行。 林子行面上正直无比,但其实骨子里很是风花雪月,再加上长得不错,有几分才气,很快便勾得江兴柔倾心相许。 第一百六十八章 我要去告他 林子行也看得出来,江兴柔对她的爱慕,便时不时地故作体贴,送一些小物件,照顾照顾江兴柔。 江兴柔爱慕林子行,又一心期盼,有个人带她离开江家,便不可抑止地沉溺其中,以为遇到了真爱。 江兴柔胆小又害羞,不知道怎么拒绝,再加上被林子行花言巧语轻言许诺终身,她就相信了,两个人背着江家人的耳目有了首尾。 两个人年纪都不算大,偷尝过一次,就有无数次。 林子行借住在江家两年,两个人不知道偷偷在一起云雨多少次。 江兴柔也曾经让林子行向家里提亲,本就是表亲,两人成亲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林子行当时也答应了,但过几天,又别别扭扭地跟江兴柔说,他母亲不同意。 江兴柔追问原因,林子行只说,他母亲嫌弃江兴柔是个庶女。 江兴柔当时肝肠寸断,难过得不能自已。 林子行却安慰她说,给他一段时间,他会改变母亲的想法,还说在他看来,江兴柔就是最好的姑娘,他只想娶江兴柔。 女子的清白都给了他,江兴柔自然不能也不敢怀疑他的话,两个人便断断续续地纠缠着。 近期,江兴柔便发现,她怀孕了,趁着出门礼佛的时候,她偷偷找了一家医馆,确认自己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 她彻底没了主张,去找林子行,让林子行一定要来家里提亲,她必须嫁进林家。 林子行当时也慌了,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跑了。 江兴柔失望至极,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她像个没头的苍蝇,没有办法之时,林子行偷偷来找她,跟她说,母亲还是不愿意来提亲,但他打算带江兴柔私奔。 他那时候一脸认真,跟江兴柔说,他只会娶江兴柔一个人,家里不许,他们就私奔,不相信他们两个大活人还会饿死。 江兴柔满心欢喜,根本不记得什么聘者为妻奔者为妾的古话,只以为她和林子行是真心相爱,林子行对她更是情比金坚。 她答应下来,在江大人回京的路上,找个合适的机会,两个人私奔。 一路上,江兴柔都在找合适的机会,知道他们要入曲阳城小住,她就知道机会来了。 她和林子行约定好,今天无论如何都会找机会,离开客栈。 哪怕原本没有诗会这件事,她也会在客栈里,偷偷逃走。 私奔一事,江兴柔自然不可能泄露,只有她身边的丫环知道。 那丫环是江兴柔的心腹,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比亲姐妹还亲,丫环自然不可能出卖她。 可她今日一到码头,却被人埋伏所伤,除了林子行还能有谁? 如若不是他,那个时候本该在码头的林子行,又在哪里? 江夫人解释不通,听得江兴柔的指控,她又羞又怒,便斥责江兴柔同她亲娘一样,都是勾引人的下贱货,定是她勾引了林子行! 江兴柔一个气急,便倒在床上,险些直接气过去。 江大人越是叙述,越是生气,他看着江夫人,一脸疲惫,哑声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兴柔她娘,可我都同你说过,并非连枝勾引我,你为何就是不听?” 江夫人红着眼,别过头去,显然不想说这个,也不相信江大人。 江大人心里别提多难受,江兴柔的母亲连枝,本来是江老夫人身边的丫环。 第199章 江老夫人自己没女儿,对从小在身边侍候的连枝,便视若己出。 连枝是个丫环,自然得好好寻一门亲事,才有一个好前程。 江老夫人为连枝看过几门亲事,都不太满意。 有一次,江老夫人让连枝给江大人送羹汤的时候,恰逢江大人喝了几杯酒,有些醉,不小心抱了连枝一下,被其他下人看见。 这件事传到江老夫人耳朵里,江老夫人气急,为了连枝的名声着想,便让江大人纳了连枝。 但这件事在江夫人眼里,却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她觉得是连枝刻意勾引,掐着时间去找江大人的。 毕竟对一个下贱的婢女来说,嫁给外头的平头百姓或是家里其他奴才,哪有当姨娘更体面更风光? 她认定了这事,无论江大人怎么解释,她都恨上了连枝。 连枝怀上江兴柔的时候,身子便各种不适,难产生下江兴柔后,身体便败了,几乎是用汤药日日吊着性命。 江兴柔便被江老夫人做主,放在了江夫人名下。 江夫人看不惯连枝,自然更加看不惯江兴柔。 是以,哪怕江兴柔从小在江夫人身边长大,她还是不喜欢江兴柔,确实事事从未为江兴柔考虑过。 她为江兴月铺路,让江兴月学习世家大族的规矩,学习如今当一个名门望族的当家主母,却从未理会过江兴柔,连女学都不曾让江兴柔去学过。 江兴柔在江夫人那里,处处被压制,被冷待,无法对生母和亲生父亲诉苦,只能满心期盼,有一个人将她救出这火海。 谁知道林子行,并不是那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沈娘子,让你看笑话了。”江大人平复下来,尴尬地看向沈清,踯躅道:“不知道我家兴柔现在如何?” “情况不太好,应该撑不过今晚了。”沈清也是唏嘘,“她现在虽然止住了吐血,但内出血并未好转,我手上的医药有限,恐无能为力。” 江大人脸色白了白。 江夫人面色也有些扭曲。 “……当真没救了吗?”江大人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 那毕竟是他的女儿。 沈清沉沉地一摇头。 江兴柔的伤口本就深又宽,她手上的医药本就有限,好不容易用符箓止住血,可是江兴柔怒火攻心,现在是内里出血,伤及心脉,就难办了。 更何况,江兴柔自身现在,恐怕真是哀大莫过于心死,已经没有求生意志,想要救就更难。 沈清基本上已经预知到江兴柔的结局。 “我要去告他!”江大人靠在旁边的墙上,猛地一咬牙,“我要去告他!林子行,杀人偿命,我要他偿命!” 江夫人一听,立即回过神来,哭着扑过来,一把抱住江大人的腿,“官人,不可啊!” 第一百六十九章 是我辜负了 “到现在,你还想要袒护你那个外甥吗?他就是个畜生!”江大人一把甩开江夫人,气结。 江夫人手脚并用重新爬过来,顾不上有多狼狈,拽着江大人的衣角,哭喊道:“官人,真的不可啊!就算不为子行,不为我兄嫂,不为我着想,官人也要为三个孩子着想啊!” 江大人一顿。 江夫人以为他动摇了,立即膝行上来,“官人,你想一想,我们还有三个孩子!他们都没成家,这件事说出去终究是败坏家风的!让外人知道了,两个儿子就不说了,你让兴月怎么办?以后哪还有人愿意娶这样人家的女儿?您得为孩子考虑考虑啊!” 沈清淡漠地站在旁边,确实,江夫人所言非虚。 这是古代,大庆朝的风气说是开放,可也没开放到这种地步,陋习还是存在,比如连坐。 在外人看来,大部分人,都不怎么关心江兴柔有多悲惨,有多可怜,他们只会想,江兴柔自己不自爱不自重,偷偷和男子有了首尾,这样的女儿死了也是活该。 不仅如此,还会让外人对江家的女儿,都有一种不好的观感,认为是江家门风不好。 到时候江兴月别说嫁去崇文侯府了,就是正经人家的儿郎,只怕也不愿意娶她。 沈清在心里骂了一句,这吃人的古代。 江大人想到自己的其他儿女,心里没动摇是假的。 他还有三个孩子,真要为了江兴柔一个女儿,毁掉三个孩子的名声和前程吗? “报官吧。”江大人正想着,旁边忽然传来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声音。 江大人和江夫人转过头去看,便见江兴月不知何时站在了拐角处。 江夫人心里一颤,呵斥道:“你懂什么!” “母亲,旁的道理我是不懂。”江兴月提着一口气,走到江夫人身边,望着她,一字一句地道:“但女儿知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江夫人面色一变。 江兴月始终惧怕母亲,但此时她却难得鼓足勇气,她没去管江夫人怎么想,而是看向江大人,跪在地上,叩首道:“请父亲为妹妹做主,为妹妹讨回公道!” 江大人心里一动,眼睛都红了,他伸手将江兴月扶起来,哽咽道:“兴月,你就不怕被牵连吗?若是兴柔此事传出去,你未来的婚事或许会艰难许多……” “父亲,女儿不怕这个。”江兴月抽了抽鼻子,小声地说:“如若要掩下妹妹的遭遇,让妹妹含恨而死,让坏人逍遥法外,我才能得到一个好姻缘,那女儿宁愿不要!女儿愿意一辈子不嫁,只求父亲为兴柔讨回公道!” 第200章 她声音很小,但语气坚定,眼神认真,显然是认真的。 沈清看了看她,对江兴月的观感立即便不一样了。 这个年代,对女子而言,婚姻就是另一番前程。 可以舍弃自己的好婚事,舍弃前程,也要为亲人讨回公道,在这年代值得肯定和鼓励。 “兴月——”江夫人却有些着急,想要抓住江兴月的手。 江兴月见状,犹豫了一下,扶住江夫人,在她开口前,对她微微摇头,“娘,兴柔也叫过你娘,她是我妹妹。” 江夫人一句话噎在嗓子眼里。 江大人偷偷擦了擦眼角,重重地一点头,“兴月说得没错!这件事,爹会去处理,你放心,断然不会让你妹妹含冤而死!” 江兴月嗯了一声,扶着江夫人,道:“娘,别说其他的了,您也回去休息吧。” 本来大大咧咧的江家大小姐,一夕之间,似乎成长不少。 她没再让江夫人开口,扶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 江大人心里一颗大石头却放了下来,他转过身对沈清拱了拱手,道:“还望沈娘子为兴柔多多努力一二,我这就去府衙,状告那林子行!” 沈清福身道:“我自当尽力,但江大人也不要太过有信心。” 她不想给江大人过多的希望。 现在希望越大,后来失望就越大。 江大人心里清楚,朝沈清再次拱了拱手,便快步朝楼下走去。 他已经卸任顺宁知府,顺宁府距离又远,且这案子是在曲阳府辖区内发生的,他就近向曲阳府衙报官,才是正理。 目送他离开后,沈清转身回到江兴柔的房间里。 他们方才出去后,只剩下疏柳在房间里找过江兴柔。 见沈清回来,却不见江大人和江夫人,疏柳小声地问道:“沈娘子,我家老爷夫人呢?” “他们有事要办。”沈清朝床上的江兴柔看了一眼,“你们家二小姐怎么样了?” “不大好。”疏柳神色凝重地一摇头。 江兴柔虽然不吐血了,但气息越来越弱,眼下几乎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沈清一眼便知道江兴柔如今的情况,她对疏柳吩咐道:“劳烦姑娘去楼下看看,苏大夫可抓药回来了,我在这看着即可。” 她在这,疏柳没什么不放心的,便离开了房间。 待她将房门重新关上,沈清便走到床边坐下,她仔细再给江兴柔把了把脉。 脉搏愈发微弱,药石无望。 沈清收回手,抬起眼,便见江兴柔在这时睁开了眼。 她有些茫然地看了看沈清。 沈清主动道:“醒了?要喝点水吗?” 江兴柔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摇摇头,像是认出来沈清,她嘴唇微微动了动,“谢……谢谢娘子指点……可……可我终究是辜……辜负了……” 两个人都知道,白日里,沈清那一番话是什么意思。 江兴柔当时便知道,沈清那一番话是她说的,可她感情上头,自认为是真爱,根本听不进去沈清的话。 落得这个结局,是她活该。 沈清本想说,人各有命。 但看江兴柔的模样,她难得动了些许恻隐之心,只道:“这不怪你。” 江兴柔无力地一笑,也知道沈清这是在安慰她,她近乎自言自语地道:“怪我……怎么不怪我……是我猪油蒙了心,没看出来他是个什么人……娘子一番好意,是我辜负了……” 沈清听她喘息越来越重,看了一眼她的伤口,本来止住血的伤口,却再次溢出血来。 沈清蹙了蹙眉,虽知于事无补,还是拿出来一张止血符,化符为粉末,敷在她的伤口上。 第一百七十章 确实是缘分 江兴柔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气,身体一颤一颤的,眼看着是不大好。 沈清抿了一下唇角,忽然道:“江大人已经去报官,若此事是林子行所为,不日便会将他缉拿归案。” 江兴柔闻言,看了看她。 两个人心照不宣。 沈清这番话的话外之意,便是告诉江兴柔,不用担心后事,害了她的人,不会逍遥法外。 江兴柔可以放心了。 江兴柔对她笑了下,极小声地说了一句:“多谢……” 话音未落,她身子便抽搐起来。 沈清眸色一沉,快步走出去,到隔壁房间将江兴月和另一间房的江兴年等人叫来。 她没叫江夫人。 想必,江兴柔最后时光,也不想看到江夫人。 江兴月见沈清来唤,便知道定然是江兴柔情况不好,跌跌撞撞地跑进房间。 江兴柔已经半昏迷,嘴边时不时地溢出来一缕血丝。 江兴月看到她这样,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兴柔,兴柔?” 她轻声地唤着。 江兴柔眼皮子动了动,却好像没力气睁开眼。 江兴年与江兴和都红了眼圈。 “兴柔,别担心,你会好起来的,肯定会好起来的……”江兴月抓着江兴柔的手,哽咽着,慌乱地说着话。 江兴柔却一直没什么反应。 江兴月急急地看向沈清。 不等她说话,沈清便对她微微一摇头。 江兴月抽噎得更加厉害,嗓子眼完全被堵着,说不出话来,她朝江兴年泪眼朦胧地道:“哥,去把祖母叫来吧,父亲不在这,得让祖母主持……别惊动连姨娘,她身子不好,大约是受不住的。” 第201章 江兴年点点头,小跑着出了房间。 没一会儿,便搀扶着江老夫人回来了。 这件事,江大人一直没敢惊动江老夫人和连枝姨娘。 江老夫人这才知道发生什么,进来的时候,脚步都是虚浮的,脸色也极为难看。 她被江兴年搀扶着,坐在江兴柔的床边,眼看着原本好好的外孙女,眼瞧着是要她白发人送黑发人,江老夫人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抓着江兴柔的手,不断揉搓。 “兴柔,祖母来了,你快睁开眼看看祖母啊……”江老夫人鼻塞,连枝是她最疼爱的婢女,江兴柔自然也得了她几分偏爱。 只是从小养在江夫人身边,江老夫人年岁渐大,有些事也顾不上。 眼下看到江兴柔这样,江老夫人真是心如刀绞,双眼浑浊地呐呐道:“好端端的,怎么弄成了这样……怎么就成了这样……” 江兴月抽噎着,知道这件事要见官,肯定是瞒不住江老夫人,她便在江老夫人身边,小声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方才她站在走廊拐角上,已经将所有事情都听在耳里。 江老夫人闻言,对江兴柔是又恼又怜。 但看到江兴柔如今的模样,所有的恼,也都变成了怜爱。 她掉着眼泪,道:“林子行……欺人太甚……” “父亲已经去报官了。”江兴月小声地道。 江老夫人一愣,“已经报官了?” 江兴月点点头。 江老夫人心情顿时很复杂。 她不想放过林子行,但到了她这个岁数,自然更挂心小辈们往后的前程。 她看了看江兴月,愧疚道:“委屈你了。” 满屋子都知道江老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兴月摇了摇头,却不在乎。 江老夫人摸了摸眼泪,又拍了拍江兴月的手背,重新去抓住江兴柔的手。 但也是在那一瞬间,江兴柔猛地喘了一口气,身子微微往上抬了一下。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她便重新跌落回去,头歪向了一侧。 江老夫人愣了一下,屋里旋即哭声震天。 沈清快步走上前去,确认过江兴柔的情况,她面色沉沉,也没说什么,便离开了房间。 将空间留给江家人。 沈清出来的时候,便见陆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外。 陆泾看到她出来时,脸上一瞬间的疲惫,有些心疼地皱了皱眉。 沈清看到他,却很快勾起唇角,走到他身边,低声问道:“什么时候来的,晚饭吃过了?药喝了没?” “嗯,刚用过药。”陆泾主动抓住她的手,朝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里面这是……” 沈清长嘘一口气,“江二小姐去了,没留住。” 陆泾神色正了正,怕她为此事难过,也怕她多想,温柔地刮了刮她的手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用这样的小动作表示,他在这。 沈清知道他的意思,冲他笑了下,“我没事,现在难过的是江家,这种事我见得多,没什么。” 她是真没放在心上,只是觉得,这里的女子挺可怜的。 陆泾闻言,嗯了一声,摩挲着她的手背,小声地问:“那我们先回去休息休息?” 沈清点头,“也好,可能还要过一会儿江大人才能回来,我们先回去等等。” 陆泾便握住她的手,同她一道回了房间。 江大人是在半个时辰后,同杭大人一道回来的。 一回来,便得知江兴柔去世的消息。 江大人脚下一踉跄,险些摔倒,还好杭大人眼疾手快扶住他。 江大人对杭大人道了一声谢,带他先去看了看江兴柔的尸身,同来的还有府衙仵作。 江大人早就猜到或许会是这样,杭大人也有所准备,这才带了仵作来。 正巧赶上了。 仵作检查过江兴柔的尸体,可以确定江兴柔生前确实有了身孕,也断定了江兴柔的死因。 只不过,江兴柔和当事的丫环都死了,只剩下的便是江大人的一面之词,想要坐实林子行的罪行,便有些困难。 江大人只好带着杭大人去见沈清。 杭大人也没想到,在这事上会碰见沈清。 沈清看到他也是无奈,“一天之内见了多面,我与杭大人真是有缘。” “这……确实是缘分。”杭大人也是哭笑不得。 江大人知道他们认识,也没再废话,便请沈清为他们说话。 沈清便看向杭大人,道:“江二小姐临终之言,我确实听见了,这件事有很大的可能和林子行有关,杭大人可以查一查,如有必要,待杭大人将林子行请到府衙后,我或许可以帮忙。” 第一百七十一章 宽限一些时日 还是那句话,杭大人对沈清是无条件地信任。 闻言,他便点点头,“沈娘子这么说,我自然是没什么好说的。” 他很快便吩咐手下的衙役,先去林家抓人,将林子行‘请回来’调查。 而后,他又看向江大人道:“江兄近日可能需要留在曲阳城,等这案子出个结果。” 江大人明白这些流程,点点头,叹息道:“也好,距离我回京报到,还有些日子,我外甥身体不好,也可以多休养几日。接下来的事,某只好麻烦杭兄了。” 第202章 “江兄客气,既然是在我辖区内的事,便是我的分内事,我定然查个分明。” 客套的话说完,杭大人又安慰了江大人几句。 说起来,他们俩也算是‘同是天涯沦落人’。 杭大人日前也才失去女儿,颇为理解江大人,劝慰了几句后,他着急回去办案,便先行离开。 江大人将他送走后,便又回来向沈清道谢。 沈清摆手道:“江大人不必这么客气,我也没做什么,还是未能救了二小姐。” “这不怪沈娘子,是我们不好。”江大人哽咽着,十分后悔。 他当时就不该同江夫人,一起留下来面对江兴柔。 若不是江夫人刺激了江兴柔,或许她还能够好好地活着。 在这种事情上,沈清一向不会安慰人,想了半天,也只说出一句:“节哀。” 江大人还要去操办江兴柔的后事,也没久留,便离开了。 如今这客栈,已经被江家和叶修文包了下来,只有沈清他们一行人算是外人。 今夜这客栈里,大部分人注定无眠。 江兴柔是个未出阁的女儿,死得不体面,再加上他们已经离开了老家,身在外面,这后事自然无法办得多么风光。 为了其余孩子着想,江大人也只得低调办事。 因着还要查案子,江大人连夜让人去置办了一身素净的衣裙,给江兴柔换上,便将尸体送去了城中义庄。 他们倒是想把尸体留在客栈,但人家客栈掌柜也不会允许。 倒不如早早地送走。 江大人回来,又同家里人商量,打算过两日,等到府衙将林子行带回来细细审问过后,此案定下,他们再送江兴柔回老家安葬。 江老夫人闻言,却叹息着摇头,“我知道你是为兴柔好,但其他两房未必同意。” 江家在老家也是大族,江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分了好几支。 江兴柔死得难看,传回老家,族内那些人,定然不许他们把事情闹大。 不然肯定牵连他们的孩子,他们定然不愿意的。 更别说把江兴柔安葬在老家。 江大人皱眉,“那,难不成让兴柔葬在外面,做个孤魂野鬼不成?” 江老夫人也心疼兴柔,可如今家族人多,很多事情不是他们自身可以决定的。 江老夫人想了想,道:“不如先将兴柔安置在义庄,如若你进京述职后,留在了京中,待安定下来,再将她接去京中,找个风水宝地安葬吧。” 若是他们一家留在京中,来日百年后,大约都是要葬在京中的,这样也算是一家都在一块。 这不失为一个折中的办法。 江大人犹豫片刻,点点头。 江老夫人又叹息道:“眼下最难的还不是这件事,是你打算怎么告诉连枝?” 江大人闻言,当真有些犯难,“连枝身子不好,这些年一直用汤药吊着,若是让她知晓,她只怕是要跟着去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一直让人瞒着。”江老夫人头疼不已,“可是,连枝不是傻子,那么大一个女儿不见了,她能不起疑吗?” 江大人斟酌良久,沉声道:“明日让人准备些参汤,我亲自去同她说。” 江老夫人点点头,她也不想这时候面对连枝,便道:“到时候,你缓缓同她说,别说得这么详细,让她知道个结果就行。” 江大人应了一声是。 江老夫人想着江兴柔,又是一阵难过。 大晚上的,客栈里折腾不停。 同样是大半夜,沈清也没有休息。 江兴柔是横死,魂魄难安,沈清在房间里等到子夜,悄悄地出了房间,打出一道招阴符。 没多久,江兴柔的魂魄,就出现在她面前。 知道她如今自身难以消弭怨气,去往丰都,沈清便道:“江二小姐,我为你引路,送你去轮回。” 江兴柔茫然了一瞬,摇摇头:“我不想去轮回。” 沈清一愣,“为何?” “我太累了。”江兴柔苦笑,“活一辈子就够累了,为什么还要有下一世?我不想轮回,我只想看到林子行得到报应,之后让我魂飞魄散也无妨。” “你的祖母和父亲,都是真心疼爱你,只是他们有力所不能及的地方。”沈清沉默片刻,说道:“你也听到了,为了给你讨回公道,他们没有去管族内其他人的想法,也不管你长姐江兴月的未来,已经报官了,这证明你的一生也不是太坏的,不是吗?” 江兴柔安静下来。 沈清继续道:“轮回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去了丰都还要排队,还要过奈河桥喝孟婆汤,这辈子的事情你就忘了,下辈子也不会记得,就是个全新的人,你可以当作你只有这辈子,已经结束。” 江兴柔盯着她看了一会,缓缓吐了一口气,道:“娘子不知可否宽限我一些时日?” 沈清明白,“你是想看到林子行伏法再走?” 江兴柔点点头。 “也好,如今你刚刚过身,还未到头七,过些时日再走也可。”沈清答应下来,拿出一张灵符,便先将江兴柔的魂魄收起来。 她想了一下,打算明日出门寻点东西,做两盏渡灵灯,为江兴柔和同月渡化怨气,过些时日,再送她们离开。 沈清站在走廊上,看了一眼江家众人住的方向,听到里面有低低的哭声,再看那压抑的气场。 第203章 她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 曲阳城到顺宁府,还要几日的时间,府衙办案也没有那么快。 第二天早上,沈清便同陆泾说起来,“我得在曲阳城里再待几日,但屈先生给你的时间不多,你还要回家收拾东西,带母亲过来。陆泾,要不然这样吧,我在这等你,你先行回去,将娘接过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就是舍不得 若是让陆泾在这陪沈清再待上三五日,等这案子完毕,那留给他们搬家、入户籍的时间便不够用了。 陆泾眼下只剩下六天,去曲阳学馆报到,本就紧张,不能再浪费。 陆泾虽然不想和沈清分开,却也知道,这是最好的折中法子。 江兴柔这事,事到如今,他也不能让沈清撒手不管。 犹豫片刻,只好耷拉着耳朵,点了点头。 “好啦,别苦着一张脸了。”沈清看他那委屈巴巴的样子,忍不住轻笑,“我就在这等你,哪也不去,要是你办事速度快的话,最迟三日,你就回来了,就三天不见而已。” 陆泾心想,三天也很长了。 他虽没把这话说出口,沈清却从他的脸上看了出来。 她失笑道:“三天算什么?想一想你以后读书,去其他地方赶考,又或者我出去办事,说不定都要分开很长时间呢,先习惯习惯吧。” 陆泾面无表情地道:“不想习惯。” “你真是……”沈清无情地打趣道:“我记得,哪位小相公说过,要努力变强变得沉稳来着,怎么真跟个小孩儿似的?” 这话,戳到了陆泾最怕的点。 他坐直起来,绷着脸道:“我不像小孩儿,我也没不让你做什么,我就是……舍不得。” 沈清心里一软,捏了捏他的手指,“我知道,放心,我在曲阳城等你,又不去其他地方。” 陆泾没精打采地嗯了一声。 沈清愈发失笑,也愈发觉得,他让人心软。 但这件事还是这么定下来了,陆泾再哼哼唧唧也没用,事实摆在这里。 他自己答应过屈弘文的事,不可能临了反悔。 是以,陆泾只好别别扭扭地收拾着东西,第二天一早,在沈清的催促下,带着陆旭一步三回头地,先行回平凤镇。 苏大夫则陪着沈清留下来。 沈清原本让他有事就去忙,不必陪他。 苏大夫却笑呵呵地说没事,他正好也歇歇,这些年都没怎么休息过。 沈清看着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送走陆泾后,沈清和他从城门口,一边往客栈回,一边说:“苏大夫,你有没有想过换个地方工作?” 苏大夫听着这话新鲜,但也算是听懂了沈清是什么意思,“娘子何以这样问?” 沈清正色道:“过些日子,我们要搬来曲阳城,在这里,我们人生地不熟的,不过手里有些余钱,我想着,或许可以开个医馆,也算是个营生,但我一个人,分身乏术,就想问问苏大夫,愿不愿意回曲阳城来帮我?” “娘子想自己开医馆?”苏大夫诧异了一瞬,又笑道:“以娘子的医术,自然是可以的。哪怕只有娘子一个人,这医馆也必定是曲阳城内最好的医馆。” 沈清淡淡一笑,“话虽如此,但这年头不都看脸看资历吗?在大多数人眼里,我就是个黄毛丫头,自己开医馆,肯定没多少人理会,也没人愿意相信。” 苏大夫眉心一动,沈清这也是实话。 世人大多都愿意相信老大夫,似乎年纪大了,医术必定比年轻人好。 他和沈清相处久了,只觉得沈清很厉害,都忘了沈清的年纪。 在外人看来,沈清可不就是个黄毛丫头吗? 若她自己挂牌开医馆,确实有些困难。 苏大夫家本来就是曲阳城的,只不过当年杭家要在平凤镇开药铺,将他调了过去。 这些年,他家里人也都去了平凤镇。 他早些年想过,自己或许就要老死在平凤镇了。 现下要回来,又得举家搬迁。 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若是能够回曲阳城,自然更好。 只不过,他跟随杭家多年,若是要回来同沈清一道开医馆,就要对不起杭家了。 苏大夫一时间有些纠结。 沈清见他迟疑,便道:“苏大夫也不必太过纠结,若你不愿意那就算了,不强求。” 苏大夫知道沈清不是说气话的人,她这么说,也是真的不愿意给苏大夫施加压力。 苏大夫想了想,却道:“若是跟娘子一起开医馆,那我自然是愿意的,娘子放心,回头我便同杭家请辞,来日便入娘子的医馆,为娘子打下手。” “苏大夫不再考虑考虑?”沈清没料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 苏大夫爽利地一笑,“没什么好考虑的,娘子不是一般人,同娘子一起开医馆,自然可以更好地救死扶伤,积德行善,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行医者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救更多的人,我有什么好犹豫的?” 沈清回以一笑,她就喜欢苏大夫这干脆利落的性子,“那往后就请苏大夫多多照顾了,我必定不会让苏大夫后悔今日之决定。” 苏大夫拱手作揖,“我也有劳娘子多多照拂。” 两个人相视一笑,倒是有些忘年交的意思。 第204章 这件事,沈清还未同陆泾说过,但她想,即便她和陆泾说,陆泾也一定会赞同。 陆家本来只有陆家村那些药田的营生,离开平凤镇,搬来曲阳城后,那药田便只能让给旁人,想要保证生计,只得想其他营生。 陆泾要读书,莫氏也没接触过其他,除却打理药田后,她更无一技之长。 沈清是道医,这时候重操旧业,是最简单的一件事。 也是最好的选择。 沈清打定主意,回头等陆泾回来,便四处相看,有无合适的商铺。 苏大夫心里也想着这件事,同沈清回到客栈里,他便说起来,“娘子若要开医馆,铺面可得好好选一选。娘子可还记得舒城兄?” 沈清扬眉,“杭家药铺掌柜,欧舒城?” “是他。”苏大夫点点头,“舒城兄对曲阳城更熟悉,若娘子想要盘个合适的商铺,回头我倒是可以知会他一声,请他帮忙。” 沈清想了一下,点点头:“那就有劳了,届时我也会找找其他掮客,问问府衙,他们手上应该都有铺面的资源,我们多管齐下,定然事半功倍。” 苏大夫应了一声,也好。 两个人便没再闲聊,时间也不早了,苏大夫打算去叫小二准备一些吃食。 江家人却匆匆找过来,请沈清和苏大夫上去看看。 沈清问道:“出什么事了?” 来找沈清的,还是疏柳。 疏柳蹙眉回答道:“连姨娘得知二小姐过身的消息,一下子昏厥过去,灌下参汤,人也未醒过来,我们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怕是不好,便只得来请娘子,看看能否相救。” 第一百七十三章 对簿公堂 江大人去知会连枝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做了万全的打算,让人早早地备上参汤,打算给连枝吊着精神。 谁知道,参汤灌下去也是无用。 沈清闻言,便和苏大夫立即上了楼。 江大人见他们过来,便急急地请他们为连枝看诊。 沈清探了探连枝的脉息,又撑开她的眼皮看了看眼底,发现她只是怒气攻心,惊厥过去。 她拿出银针来,在连枝的人中和百会,刺了一下。 又放了食指的血。 连枝很快便悠悠转醒。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江大人险些喜极而泣。 沈清却给他泼了一盆凉水,“姨娘身体并不好,沉疴痼疾,早就伤了根本,现在又大受刺激,伤了心脉,眼下虽然醒了,但并不算大安,她现在不易再受刺激,也不易再受颠簸,将养得宜,或许还有一年半载的寿数。” 江大人面上的喜色,顿时荡然无存。 他对连枝并没有多么宠爱,但当初毕竟是他酒醉之下,险些污了连枝的清白,让连枝不得不做他的小妾。 后来,连枝为了生下孩子,身体又垮了。 他一直自责,对不起连枝,是以这些年也是尽心尽力让连枝将养着。 却不想,这一朝便前功尽弃。 江大人望着刚醒过来,还有些茫然的连枝,愧疚至极。 沈清沉默地开了个方子,让江家人去抓药,回来给连枝服下。 将这件事嘱咐好,沈清便没久留。 她留下亦是无用,接下来就是江家自己的事了。 苏大夫对沈清的医术很是信任,便没有再去查看,同沈清一道离开了。 他们在曲阳城里,又过了两日。 第三天一早。 府衙便来了人,告知江家人和沈清,他们将林子行和林子行的母亲,都带来了。 如今母子二人正在府衙,请江家人过去,对簿公堂。 沈清得知这消息的时候,能够感受到,招阴符里,江兴柔在躁动。 她面不改色地,同江家人一道,匆匆赶到了府衙。 府衙这边,杭大人已经厉声呵斥过林子行母子一番。 林子行面色发白,有些崩溃。 但林子行的母亲,余氏还在怒喝,“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有什么证据这么说?我儿子是秀才,我们林家是什么人?我们也是南新城的大户,至于为了一个女子,自毁前程?我告诉你,你们这是在诬蔑秀才老爷的清白,罪同污蔑官员,是要坐罪的!” “你还在这大喊大叫?”江大人走到门口,听到余氏不思悔改,怒不可遏地大步走进去,狠狠瞪着余氏和林子行,“你儿子做了什么,你不清楚他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余氏看到江大人,顿时有些气虚。 林家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 林子行的爹,原本也是个小官,可出了点麻烦,查出来贪污公款,前两年便进了牢狱,至今还没出来。 林家的家产也被抄了,被充公。 为了把林子行摘出去,余氏才急匆匆将林子行送到江家。 林家如今在江家面前,完全抬不起头来。 余氏也有些惧怕江大人,眼神有些飘忽,面上干笑着说:“妹夫,你这话说得……大家都是亲戚,我们家子行是什么人,您也是知道的,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要我说,这就是误会,没必要为了这种上不来台面的误会,毁了我们两家的情义不是?” 余氏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江大人。 这件事闹大了,丢人的不只是林家。 江大人怒气冲天,“谁跟你是亲戚?我们江家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亲戚!我家兴柔已经过身,你们竟然还敢做不敢当?”他瞪着旁边角落里蜷缩着的林子行,“你也是一个男人,有本事做就没胆子承认吗?” 第205章 林子行白着脸,往后退了一步,不敢抬头去看江大人和江家人。 余氏见状,连忙护在林子行的面前,面上也带了些怒气,“我说妹夫,你这么说话就不好听了吧?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儿子害了兴柔,有什么证据说兴柔怀的孩子,是我们子行的?你这根本就没证据,却这么指责我们子行,这不合适吧?” 听她如此厚颜无耻,江大人气得险些厥过去。 沈清站在江家人身后,打量了一眼林子行和余氏,目光落在余氏脸上时,她微微一顿。 余氏面带煞气,眉心带横纹,显然是有血债在身。 简而言之就是,她曾经害过人。 反观林子行,五官虽然清俊,但太过弱气,气场不足,气运也不足,眉眼间怯懦,没什么胆子,显然不是个可以担事的男子。 这种人,成不了大气候。 但是,他面上还算干净,没背上血债。 若是林子行派人杀了江兴柔,以绝后患,那么林子行面上不该这么干净。 余氏一个妇道人家,正常情况下,也不该面相如此。 “好了,不要吵了。” 沈清正想着,公堂之上,响起惊堂木拍案的声音。 杭大人坐在上首,听不下去他们的争吵,沉色道:“这是在公堂之上,不是在菜市口,不是让你们争吵的地方!” 余氏抖了一下,撇撇嘴,没再说什么,但她眼神里却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 她看着杭大人,还赔着笑脸说:“大人明鉴,我儿从来都是孝顺懂事,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怎么会害人呢?大人,一定要看证据啊,若是没有证据,还希望大人不要官官相护,早日还我儿清白!” 江大人怄得要死。 余氏不承认就算了,竟然还诬蔑他和杭大人相互勾连,构陷林子行。 江大人只觉得,余氏欺人太甚。 “本官自然不会没有证据就带你们来。”杭大人面色沉了沉,也有些不悦,“去江家找你们的时候,便有衙役去搜了林子行的屋子。” 话音一落,师爷便捧出来一些东西,放在桌上。 里面全是一些荷包、香囊、扇坠之类的东西。 其中,还有一件女子的肚兜。 杭大人让师爷将这些东西,拿给余氏和林子行看。 “这些都是在林子行房间里搜出来的,我们对比过江二小姐留下来的绣品,这些荷包香囊的绣工,与江二小姐的手笔一致,还有这肚兜,内里缝着江二小姐的闺名‘柔’,这难不成还有假?” 余氏闻言,脸色便有些难看。 第一百七十四章 他不必偿命 余氏偷偷地瞪了林子行一眼,她早就让林子行处理掉这些东西,她还替林子行拿了一批出去焚烧。 却不想,林子行还藏了这些东西。 林子行不敢抬头,站在那,哆哆嗦嗦,一点男子担当都没有。 江大人看得心头火起。 “林子行,你好歹是个男人,自己做过什么都不敢承认,只敢畏畏缩缩躲在你娘身后,你还算个男人吗?” 林子行抬头看了江大人一眼,心虚作祟,又飞快地低下头。 “江文昌,你别在这胡说八道!” 余氏仿佛母鸡护小鸡崽子似的,挡在林子行前面,隔绝外人对林子行的目光。 她剜了一眼江大人,便急忙看向上面的杭大人,强行辩解道:“知府大人,就算我儿和江兴柔有私情,那也正常,他们都是饮食男女,相处时日久了,年纪又小难免生情,这又能说明什么?男未婚女未嫁,我儿不算犯了什么律例吧?而且,这些东西,也不能证明,江兴柔的死就和我儿有关系,是吧?大人,您可一定要当青天大老爷,不能冤枉我们啊!” 余氏振振有词。 杭大人皱了皱眉,他手上确实没有其他证据,可以表明,江兴柔的死和林子行有关。 只是二人有情这事儿,确实不能将林子行问罪。 正在此时,沈清忽然出声。 “要我说,杭大人确实不应该将这杀人案,往林公子身上查。” 江大人和杭大人皆是诧异地看向沈清。 不明白她为何这样说。 沈清目不斜视。 余氏闻言,却笑开了花,“还是这位娘子知书达理,这事怎么可能和我儿有关系?” “确实不一定和林公子有关。”沈清直直地看着余氏,“但一定和林夫人你有关。” 余氏心里狠狠一跳,面上的笑立即垮下来,呵斥道:“你,你这小娘子可不要胡言乱语!你是什么人,这事儿跟你有关系吗?” “是不是胡言乱语,你自己心里清楚。”沈清淡漠地转过头,看向杭大人,“大人可以派人调查林夫人最近几天接触过什么,身边人和什么人接触过,定然能够查到蛛丝马迹。” “你们凭什么查我?!”余氏急得跳出来。 杭大人见过太多犯人,看到余氏这样,心里就有了谱,他沉声喝道:“你若无罪,有何畏惧?查清楚了,不也能为你们母子洗脱冤屈吗?” 余氏面皮猛地一抖,“大人……” 她还想要辩解。 杭大人却是一摆手,朝师爷吩咐道:“去查查看,余氏带来的丫环婆子,让她们上公堂接受问话,再去林家的老家以及顺宁府查证。” 第206章 余氏白着脸,却没人管她。 师爷应了一声是,便点了几个衙役,去外头将余氏带来的丫环婆子带上来。 余氏这次来,并非只单独和林子行结伴,她还带了些丫环小厮,像是壮胆。 那些人都在府衙外,没有跟进来。 余氏看到衙役们出去,几乎拧烂了手里的帕子。 她瞥见旁边失魂落魄似的江夫人,一下子扑过去,抓住江夫人的手,急赤白脸地道:“妹妹,你可不能让妹夫这么冤枉我们啊!子行可是你唯一的外甥,是老林家唯一的血脉,你大哥已经进去了,还能不能出来都是未知!你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唯一的外甥被人污了清白,也被关进去吧?妹妹,你可仔细想一想,子行可是林家唯一的血脉了!” 江夫人一直处于丢了魂魄似的发蒙状态,自从江兴柔死,连枝病重,江大人就没给过她一个好脸。 别说江大人,江家上下都没人理会她。 江夫人始终没想明白,这件事怎么就跟自己的外甥扯上了关系。 但是,江兴柔言之凿凿,临死之前那样的指控,让人不得不信。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江兴柔有什么缘由,临死非要攀诬林子行? 江夫人一直处于震惊之中,自己怎么度过这几天的,她都不知道。 眼下听到余氏的话,她总算回过神来,脸色也很难看。 江夫人的大哥,因贪污受贿被抓,现在刑部一直压着案子,说是在调查,却拒绝了任何人私下的求情和援手。 江家也不能插手此事,相反为了要撇清关系,江大人从未过问过此事。 那毕竟是江夫人的亲哥,她不能管不能问,心里早就自责不已。 是以,余氏当初要将林子行送过来,她便欢喜地应下,收留了林子行和余氏。 却不想,闹出这样的事。 可若真的坐实了林子行的罪过,杀人是要偿命的,她唯一的外甥就要为江兴柔陪葬。 林子行是兄嫂唯一的孩子,若是让他死了,林家就彻底绝后了。 江夫人一颗心被揪成了好几瓣儿,看着余氏哀求的目光,她忍不住看向江大人。 江大人没想到,这时候江夫人还想帮这些杀人凶手,他气结得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压抑着怒火道:“你若敢多说一句,别怪我不看孩子的情分,等下了公堂,你就拿一份休书,回你的娘家去!” 江夫人到嘴边的求情,顿时消失不见,她白着脸,嗫喏地张了张嘴,最后却没说出什么,只能别开头啪啪啪地掉着眼泪。 沈清瞥见这一幕,慢吞吞地道:“江夫人倒是不必担心林家会绝后,毕竟杀人的不是林公子,不必让他偿命。” 余氏眉心狠狠一跳。 在旁人听来,沈清这话或许是安慰江夫人。 唯有余氏知道,她这话别有深意。 她恼恨地看向沈清,心里又犯嘀咕,难不成这死丫头真的知道什么? 想到衙役已经去传她的贴身人,她心里便七上八下,久久难安,只得再次请江夫人求情。 江大人一句“休书”彻底恫吓住了江夫人。 她是有心帮娘家,却也不想夫妻反目,母子分离,她自己还有几个孩子,总要为自己的孩子考虑,只好避开余氏的目光。 就在余氏纠缠不休的时候,师爷和衙役,已经带着余氏的陪嫁嬷嬷和贴身丫环,身边的长随小厮,一道回了公堂。 原本还算宽阔的公堂,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 你儿子身体如何 林家那些下人上了公堂,个个神色茫然又紧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为何被带上公堂。 沈清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些人,双眼很快落在一个老妇人身上。 那妇人大约是有五十多岁,两鬓有些花白,她双手交握在面前,紧紧抓在一起,因用力过大骨节已经泛着青白。 她的脸色也很难看,不是简单的紧张,那眼神飘忽,没有个落点。 进来之后,她先看了余氏一眼,显然是做贼心虚,一上公堂就没了主心骨。 余氏对上她的眼神,含着警告狠狠瞪了她一眼。 那老妇便很快低下头去。 两个人自认为没人发现她们的小举动,却不想她们所有举止,都被沈清尽收眼底。 沈清基本上可以断定,这件事跟这老妇人脱不开关系。 待他们在公堂上站定,师爷便向杭大人一一介绍,他们是什么人,平时在余氏身边都负责做什么。 沈清便听到,那老妇人是余氏的奶娘-栾妈妈,当年陪着余氏,一道嫁到了林家,算是这里面资历最深的老人。 杭大人目光首先也落到了栾妈妈身上。 她跟随余氏这么久,定然是余氏的心腹。 若余氏要做什么,不能为人所知的事情,需要帮手,那么依照人的惯性思维,她只会选择自己最为信得过的人。 那么,栾妈妈知道内情的可能性,便比别人大得多。 “栾妈妈?”杭大人唤了一声,“你先上前一步回话。” 栾妈妈猛地抬起头看了杭大人一眼,显然不想自己被点名,她咬着牙,磨磨蹭蹭地走到前面,“民妇见过大人。” 这一句话还算平稳,但仔细听她声音已经有些紧绷。 第207章 杭大人拍了一下惊堂木,问道:“你是林家夫人余氏的奶娘,跟随她已经很久了吧?” 栾妈妈小声地应了一声是。 余氏在旁边,面皮紧绷着,死死攥着手里的帕子,大气都不敢喘。 杭大人又问了栾妈妈一些,看似不相干的事情。 “你这般年纪,儿女应该都成家了吧,家里几口人?” “民妇有一儿两女,都已经成家,家里还剩下民妇和丈夫儿子儿媳,还有两个孙子,大孙子已经十三,小孙子方才四岁。” “家里这么多人,可有其他营生?” “……没有,民妇和丈夫都是余家的家生奴才。” “那平日里,只靠一些工钱过日子?” “是……” “既如此,你在余氏身边跟随这么久,想必余氏定然待你不薄吧?” 栾妈妈听到这里,心眼一跳,分外斟酌起来,“夫人是民妇看着长大的,心地良善,对民妇很好。” “她既然是你看着长大的,与你关系又很好,想必做什么事情也都不会瞒着你。”杭大人话锋一转,声音沉下来,“既如此,本官且问你,这前后五六日内,余氏可曾有过什么反常的举动?你可知道,她与江兴柔被杀一案有关?” 杭大人一改方才的婉转,直接切入。 栾妈妈和余氏的脸色俱是一变。 栾妈妈青白着脸,飞快地道:“大,大人为何这样问?我,我们家小姐最是良善,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是吗?”杭大人眯起眼来,警告地道:“栾妈妈,公堂之上,不可说谎,若是说谎与犯案者同罪,你可知道这条律例是什么意思?” 栾妈妈眼里有一丝茫然。 杭大人冷哼一声,“此话的意思便是,你若在公堂上做伪证,不肯说实话,将来查实余氏是何种罪名,你便等同何种罪名。她若是杀人罪,你便是杀人罪,一样要判砍头,你明白吗?” 栾妈妈脸上血色尽褪,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她有些慌乱和求助似的,朝余氏看过去。 余氏面皮狠狠一抽,她咬牙暗示,“大人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就是,看我做什么?没做过的事情,难不成还会赖到我头上?” 栾妈妈攥着衣袖,呐呐地,还未开口。 沈清盯着她,却忽然问道:“栾妈妈近些日子,身体不太好吧?” 栾妈妈不明所以地看她,不知道这小娘子是谁,没有贸贸然地开口。 “心绪难安,夜间多梦,晚上盗汗连连,白日体虚畏寒。”沈清也不需要栾妈妈开口,她微微一笑,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她的背后,“您不觉得,你身上寒凉得厉害,背上重得很吗?” 栾妈妈猛地一震。 沈清又淡笑道:“江家二小姐过身到今日,已经快五天了,这距离头七不远了,我听说,头七回魂夜,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江家二小姐或许不知道是谁真的害了她,但谁经手此事,她肯定是知道的,栾妈妈,您说是吧?” 栾妈妈剧烈地颤抖起来。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这小姑娘怎么在这胡说八道?”余氏一听,气得死死瞪着沈清,咬牙切齿道:“别说这世间无鬼,就算真的有鬼,这青天白日,还能出来害人不成?” 沈清意味深长地朝栾妈妈一笑,“那可就不知道了。” 栾妈妈呼吸都急促起来。 余氏脸色阴沉得厉害。 未等她说话,沈清又看着栾妈妈,加重了一味药,“栾妈妈,这鬼魂害人,可会丧失理智的。想一想你的儿子孙子,这几天是不是身上也都不痛快?尤其是你的儿子,他近来身体也不好吧?可请大夫看了,是否药石无望?” 栾妈妈眼前一黑,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杭大人见缝插针,猛地一拍惊堂木,“到现在,你还不说实话吗?难不成,你还想替什么人隐瞒?” 江大人也听出来了,这栾妈妈是突破口,他压抑着怒火,声音颤抖着道:“这位妈妈,你也是有儿有女的人,死去的那是我的女儿,她才十六啊!她还这样小,您于心何忍?您若是真的助纣为虐,可曾想过你的子孙?这事若换在你身上,你能接受吗?” “江文昌!”余氏大声喊了一句。 谁都看出来,她此时有多么慌乱和焦躁。 栾妈妈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听进去,只想着沈清刚才的话。 第一百七十六章 买凶杀人 近些日子,栾妈妈的儿子,身上确实不太痛快。 她的儿子,没有进余家做下人,而是在外头帮人跑跑腿搬搬货。 应该就是江兴柔遇害的那一天,她儿子被货物砸中,身子一下子就垮了。 他们几乎花光积蓄,请了不少大夫来,给儿子看诊,都说药石无救。 他们只能看着儿子体虚一日过一日。 直到,她被带来曲阳城的时候,儿子身体已经是不大好,眼看着随时要断气似的。 眼下听到沈清这么说…… 难不成真是江兴柔来索命了? 是她连累了自己的孩子? 江大人最后的话,也给了栾妈妈一记重创。 是啊,将心比心,谁愿意白发人送黑发人? “栾妈妈,本官在问你话!”杭大人见栾妈妈趴在那,一直不说话,厉声呵斥道。 第208章 余氏眉心狠狠一跳,快速看着栾妈妈,暗示道:“栾妈妈,有什么你就说什么,难不成还能污蔑我不成?其他人的话更不必当真,他们不过是胡言乱语,身子不好,待我回去延医问药就是!” 栾妈妈抬头看了看余氏,忽然朝余氏磕了一个响头。 余氏面上一片空白。 还未回过神来,便听栾妈妈哭泣道:“小姐,老奴对不起您,但这事儿,老奴没办法再帮您遮掩了……那江二小姐是个可怜人,她也是个孩子,老奴也是做母亲的,实在是……于心不忍啊!” “你这是什么话?!”余氏几乎要冲上去质问栾妈妈。 旁边的衙役眼疾手快,抓住了她。 杭大人立即追问道:“栾妈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快些说清楚!” “大人……”栾妈妈微微挪正身体,跪在堂上,颤巍巍地道:“杀害江二小姐一事,确实和我家少爷无关,他并不知情,因为这一切都是夫人做主处理的。” 余氏挣扎的动作一顿,脚下踉跄了几步,险些直接晕死过去。 林子行站在旁边,脸色发白,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余氏。 “你确定?”杭大人沉声问道:“把你所知,一五一十,从实招来。” 栾妈妈应了一声是,她低哑地缓缓开口。 “我家少爷确实和江家二小姐有私情,少爷曾经来求过夫人,去向江大人江夫人提亲,但夫人不肯。夫人嫌弃江家二小姐只是个庶出,她早就为少爷看上了江家大小姐,想要让少爷娶江家大小姐,却不想少爷和江家二小姐已经私订终身。” 站在一旁的江兴月,听到这一句,满脸泛着恶心。 江夫人抿了抿唇,却没有多么震惊。 其实余氏私下里,曾经跟她暗示过,想要亲上加亲。 但,江家还想和崇文侯府亲上加亲呢。 江夫人自觉和崇文侯府有这层关系在,她女儿就该是做侯夫人的料。 是以,在心疼娘家,心疼侄子,她也没有做过这种打算。 “少爷自幼惧怕夫人,夫人说什么,他便听什么,夫人不愿意去提亲,他也不敢违抗……”栾妈妈的声音还在继续,“本来夫人以为,少爷胆小孝顺,被她呵斥过后,便不会再有这种想法,谁知道半个月前,少爷六神无主地来找夫人,说是江家二小姐已经有了身孕,是他的孩子……” 余氏听着栾妈妈把什么都说了,一屁股跌坐在地,没了方才的气焰。 栾妈妈对不住她,头都没敢抬起来,自顾自地道:“夫人恼恨,觉得没脸,更觉得少爷为了一个女人,就敢忤逆她的意思,若是将来真的娶了江家二小姐进门,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忤逆她……所以她更不愿意江二小姐进门,但江二小姐已经有了孩子,她怕江二小姐鱼死网破,将这件事告知江大人,所以她让少爷去哄骗江二小姐,说是要与她私奔,约定好了时间……” 余氏只跟林子行说,这种事情丢人,未婚先孕,江家门风严谨,指不定会伤害江兴柔的性命。 她让林子行去带江兴柔私奔,还说,会给他们安排一个落脚点,到时候让他们先过上一段时间。 待一切成定局,两家有这层亲戚情分在,这件事也就水到渠成了。 林子行是个唯母命是从的人,当时他慌乱至极,也没了主心骨,便按照余氏说的去办了。 余氏又同他说,接下来的事,不用他管,她自会为他们筹谋好。 林子行便将一切都交给了余氏。 谁知道,余氏转头就吩咐栾妈妈,去找两个身手敏捷的外乡人,花一笔钱买通他们,对江兴柔痛下杀手。 到了林子行和江兴柔约定好的日子,余氏便让林子行晚些去另一个地方,说是她会派人接上江兴柔,送去跟他会合。 将林子行支开后,她便让人埋伏在他们二人约定好的地方,杀了江兴柔。 那两个粗鲁的外乡人,才不管那些事,他们只知道,来找他们的人是林家人,又说不准让林子行知晓。 他们便没多想,江兴柔逼问他们,林子行在哪儿的时候,他们就顺势而为,说自己是林子行派来的。 江兴柔便信以为真。 在招阴符里的江兴柔,旁听了这场审问,得知不是林子行要害她,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沈清的指尖,摩挲了一下荷包里的招阴符,看了看林子行,却觉得,没那么简单。 林子行的神色,并没有多么震惊,要说他完全不知情,沈清倒觉得不可信。 “所以,是你帮着余氏,找了杀手?”杭大人喝问道。 栾妈妈几乎瘫软在地,迟钝地点点头,供认不讳。 杭大人猛地一拍惊堂木,冷眼审视余氏,“事到如今,有人证指证,余氏你还想说什么?” 余氏白着脸,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她只是含恨地看向栾妈妈,戾气深重地道:“你这个老娼妇,我就不该相信你!” 栾妈妈涕泗横流,“夫人……小姐……”她唤回从前在余家的称呼,“您是我看着长大的,说句自大的话,老奴真是将您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但是……老奴劝过您的呀,这草菅人命的事,做不得!何,何况江二小姐还有身孕,一尸两命,这种鬼最凶啊!”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与我儿无关 第209章 余氏都快气笑了。 什么鬼不鬼的,也只有栾妈妈这个老东西相信。 那一个小丫头知道什么,不过是用这话来吓唬和诓骗罢了! 事到如今,余氏也不想狡辩了,痛痛快快地承认道:“没错,是我看不上江兴柔。一个还未出阁的女子,就和我儿勾勾搭搭,有了首尾,还怀了身孕,什么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娘养的就是小娘养的,上不了台面!我就是看不上她,是我要她的命,与我儿无关,大人要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吧!” 到了此时此刻,余氏依旧理直气壮,死不悔改。 江大人火冒三丈,“我家兴柔不好?你儿子林子行又是什么好货色?坐怀不乱四个字,他不知道?装得什么正派文雅,实则也是一肚子坏水!若不是他有意,我家兴柔一个女子还能逼迫他不成?!” “都说江家门风严谨,你们家教出来的女儿未婚先孕,也配得上门风严谨这四个字?”余氏和江大人反唇相讥,字字嘲讽,“自己的女儿不检点,未婚先孕,本就该去浸猪笼!你们自个儿不处理,还有脸闹到公堂上来!江文昌,你们一家还真是不知羞耻!” 江大人气得险些晕过去。 不知道是谁不知羞耻! 江夫人见江大人面色不好,上前扶着他。 却被江大人一把甩开。 江夫人踉跄地退了两步,站在一旁,委屈又不敢吭声。 到了此时此刻,大约只有她心里松了一口气。 此事和林子行无关,林家最后一丝血脉保住了。 至于余氏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她不在乎了。 也不用为娘家这事,和江大人翻脸,被休弃回家,于江夫人而言,这算是一个最好的结局。 杭大人见余氏供认不讳,便要以杀人罪将余氏扣押,来日再择定该如何处置。 就在衙役准备将余氏带走的时候,沈清目光落在了被遗忘的林子行身上。 “林公子,当真毫不知情吗?” 林子行猛地握紧了拳。 余氏闻言,忍不住挣扎起来,“我都说过,这事是我一个人所为!这是我们林家和江家的事,跟你这个死丫头有什么关系,轮得着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这指手画脚?!” 沈清瞥向她,“林夫人就这么肯定,你儿子什么都不知道?焉知不是你儿子,用你做了一把刀?” 余氏一愣,没太听明白沈清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愣愣地朝林子行看过去。 林子行低着头,恨不得把头缩回肚子里似的,始终没抬头去看余氏。 余氏心里咯噔一声,微微瞪大眼睛,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却是一片寂静。 杭大人看了看林子行,不管林子行知不知情,只要不是他指使余氏去买凶杀人,那么他都不会被定罪。 杭大人想了想,又追问了余氏一遍,可有人唆使她。 余氏爱子心切,别说林子行没有直接唆使她,就算是有,她也不可能说出口。 余氏咬了咬牙,便还是将罪名都揽到自己身上。 杭大人无奈,只得让人先将余氏和栾妈妈带下去。 这件案子,也算是到此了结。 虽然结局不尽如人意,但也算是给了江兴柔一个公道。 看到余氏被拖下去,江大人狠狠地长舒一口气,转而向杭大人作揖,“多谢杭兄,为我们一家主持公道。” “江兄言重了,这本就是我该做的。”杭大人从台上下来,扶起江大人,温声道:“今日你们也劳累了,余氏之罪,我还要再斟酌如何判罚,你们便先回去休息吧,若有结果,我再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江大人确实觉得疲累,不仅是人累,精神也累,他冲杭大人道了一声谢,便由着江兴年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去。 江家其他人也跟了上去。 沈清和苏大夫走在最后。 林子行和林家其他下人,走在另一侧,跟江家隔得远远的,也走出了府衙。 到了府衙大门外,沈清意味深长地看向林子行。 “林公子,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江二小姐和你那孩子,头七将至,公子可务必一切小心。” 林子行慌乱地看她。 她却微微一笑,走了。 林子行一颗心猛地跳动几下,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正如沈清所言,他并不是完全地不知情。 他没那么蠢。 那天确实是乍然得知江兴柔有孕,六神无主下去找了余氏。 但余氏一反常态,反而安抚他,让他先去稳住江兴柔。 他便察觉出不对。 后来,他便暗中窥伺余氏的一举一动,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余氏让栾妈妈去买凶杀人。 他最初震惊又愤怒,想要去阻止余氏。 但转念一想,江兴柔确实只是个庶女,而且是未婚先孕,传出去名声极为难听。 就算两家真的结亲,外人知晓,也只会嘲讽他们。 余氏这些年,一直对林子行耳提面命,让他娶个贵女回去,帮扶林家,让林家重振以前的名望。 林子行心思也渐渐偏了。 后来和江兴柔相处的日子里,他是矛盾又纠结的,他喜欢江兴柔,却又不想娶她一个庶女。 他也想娶个高门贵女,对他的前程更有帮助。 第210章 但他又舍不得和江兴柔在一起的快乐时光。 所以,两个人一直断断续续地纠缠着。 得知江兴柔怀有身孕时,他确实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后来得知余氏要杀江兴柔,在最初的惊怒过后,他却狠狠松了一口气。 因为,那是他摆脱江兴柔的,最好的办法。 江兴柔死了,就再也没有人会知道,他和江兴柔有过这样的过往。 江家人就算知道江兴柔未婚先孕被人害死,为了家族门楣,想必也不会声张。 而且就算是报官,他顶多是背上个风流之名,杀人之事也查不到他头上。 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 所以,他在暗处,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的发生。 他虽然没有主动推动这一切,但一切起因确实是因为他。 为了把自己摘干净,他甚至利用自己的母亲。 林子行现在内心也是十分焦灼,待沈清走后,他惴惴不安,心脏狂跳不止。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不会对我这么狠 沈清别有深意地看过林子行一眼后,便和苏大夫一道离开。 江家众人走在前面。 两个人走在后面,大概刚走出府衙不过十几步远,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喊声。 “沈娘子?沈娘子请留步!” 沈清脚步一顿,和苏大夫一同转头看过去,便见一个衙役匆匆地小跑过来。 他一口气跑到沈清和苏大夫面前,整了整神色,拱手行礼:“沈娘子。” 沈清看他一眼,“是府衙里还有什么事吗?” “是有些事。”衙役直起身,“方才被带走的栾妈妈,不知道娘子可还有印象?” 沈清闻言,便猜到他要说什么,微微一点头。 衙役继续道:“是这样的,沈娘子,那栾妈妈被带下去的时候,一直哭着喊着要见您一面,说是有事情想求您,她要死要活的,闹得不行,甚至以头抢地,我们也是实在没法子了,便厚颜来请娘子,不知娘子可否去见一见她?” 苏大夫看向沈清。 她神色淡淡,闻言并无什么动容之色,甚至有些冷漠地道:“不必了。我知道她为何想要见我,你回去同她说,让她做好准备,为他儿子送终就是。另外,你再告诉她,她儿子的死,跟她这次作孽没关系,只是命里该的。” 语毕,沈清便微微欠身,转身走了。 留下衙役一脸懵地站在那。 苏大夫看着不明所以的衙役,朝他拱拱手,便也跟着沈清走了。 待走出去好几米远,苏大夫转过头,见那衙役还站在原地,似乎还没从沈清那话带来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苏大夫转过头,跟在沈清身边,不由小声问道:“方才在公堂上,我便想问娘子的,娘子和栾妈妈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江二小姐的魂魄,真的去找栾妈妈的儿子索命了不成?” “怎么可能?”沈清失笑。 苏大夫一想,也是。 有沈清在这看着,江兴柔的魂魄怎么可能作祟? 更何况,那时候,江兴柔还不知道栾妈妈跟这件事有干系,就算是想要找人索命,也应该去找林子行才对。 苏大夫拍了拍脑门道:“是我想岔了,不过娘子为何要同她说那些话?” “那是我从她的面相上看出来的,她最近有丧子之相。”沈清淡淡地解释道:“她面若发白,鬓角白发杂乱,如同枯败白花,仿若是戴孝一般。” 如今的礼数,父母不会给孩子披麻戴孝,但孩子死后,父亲会戴白色腰带,母亲则会头戴白花,算作一种纪念。 是以,这也是一种佐证。 苏大夫恍然,一瞬间什么都通透了,忍不住夸赞道:“娘子真是聪明,看出来这一点,虚虚实实再说几句话,便让栾妈妈方寸大乱,自乱阵脚,说出实话来。” “她为这件事,忧心忡忡,一直在担忧,也心虚。”沈清却没觉得这有什么,一边往前走,一边说:“人心最是复杂,也最是脆弱,凡有牵挂,便不堪一击。” 栾妈妈心有牵挂,稍有风吹草动,便会联想到自己的儿子,唯恐是自己作孽,连累了自己的孩子,所以才会方寸大乱。 也是因为,她本就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 这年头的仆人和主子的命运是连在一起的,大多数情况下,仆人没有什么选择的机会,只得唯命是从。 栾妈妈此次也只不过是奉命行事。 并非出自本心,一旦有所动摇,便会很快溃败。 有所挂念,便有破绽。 苏大夫听得连连点头,有时候他觉得沈清性子太冷,看上去一直温温和和,但始终没什么情绪起伏,好像什么事情都无法让她动情。 这样的人,往往是最冷的。 但,他也得承认,沈清是最了解人性的,对人性世事洞若观火。 栾妈妈稍稍露出些许的破绽,她便抓住不放,顺藤摸瓜,诈出实情。 不是栾妈妈太心虚无能,而是沈清太精明。 苏大夫心下连连感叹。 沈清随他们往前走了几步,却忽然道:“对了,苏大夫,我就不回客栈了,我还有事,先去一趟杏花巷。” 苏大夫思绪中断,回头看她,知道她是要搬去杏花巷的,便也没多想,只以为她是去打点,便点点头,“那娘子早些回来。” 第211章 沈清应下来,转身便朝杏花巷的方向走去。 苏大夫则转身跟在江家人身后,先回客栈。 沈清去杏花巷的时候,衙役后知后觉地,带着她的话,去见了栾妈妈。 栾妈妈彼时已经被关押进大牢内,听到衙役的转述,她怔愣住,瞪大眼睛,呆愣许久,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但她不相信沈清的话,认定了是自己作孽,才连累儿子,一直愧悔自责。 “儿啊,都是娘对不住你,都是娘的错,娘不该做这些事,连累了你啊!” 余氏被困在隔壁的牢房内,听到栾妈妈肝肠寸断地哭喊,她掀掀眼皮,含恨又疲惫地看了一眼栾妈妈。 她无疑是恨透了栾妈妈的。 若不是栾妈妈受不住两句话,便招认个干净,她现在也不会在这牢房里。 可她现在,满脑子空白,浑身疲惫,也没心力再去咒骂栾妈妈。 她坐在那里,满脑子只有一个疑问,这件事林子行之前知不知道? 她…… 是不是真的做了林子行的刀? 然而,没有人能够回答她这个问题。 她也不敢张口询问,唯恐连累林子行。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出事。 …… 陆泾走的这些天,沈清一直在收拾杏花巷里的宅子。 她先在宅子上,布置了一个正气阵法,调理磁场,净化宅子里原本的阴气。 这几天,又陆陆续续地添置不少家具进去。 如今这宅子看上去,一改往日的阴森和荒凉,多了些人气。 沈清推开院门走进去,环视一圈,关上门后,她手指一甩,拿出来一张灵符,放出江兴柔的魂魄。 江兴柔魂魄绵软,腹部还带着血迹,有些腿软地倒在地上。 “今日公堂上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吧?”沈清走到她面前,“如今这样,也算是还了你公道。” 江兴柔无力地点头,眼圈还有些红,一直在念叨:“我,我就知道子行哥哥不会对我这么狠,肯定不是他要我的性命。” 第一百七十九章 陪我一起下地狱 沈清:“……” 望着江兴柔,沈清皱着眉,满脸的一言难尽。 “江兴柔。”她第一次喊江兴柔的全名,匪夷所思地问:“你真的觉得,此事和林子行无关,他是全然无辜的?” 江兴柔抬头看她,有些怔愣,但眼底很快爬上一抹名叫逃避的情绪,她垂下眼皮,呐呐地道:“公,公堂之上不都说清楚了吗?那毒妇都承认,是她害我,肯定跟子行哥哥没有……” “江兴柔。” 沈清冷冷地打断她的话,声音冰冷,毫无波澜。 “你不是傻子,难道看不出来,余氏在为他遮掩吗?” “如若林子行真的什么都不知情,他在朝堂上就不该是那样的反应。” 江兴柔躲避地低下头,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她完全是躲在自己的世界里,好像没有得到林子行的承认,她就可以相信,自己不是一厢情愿,林子行只是被别人诓骗了,并没有对不住她。 沈清懒得同她废话,也想不明白,为何死过一次的人,还这么天真。 她淡淡地道:“若你是觉得,如今并无证据,证明林子行知道这件事,那好,我带你去见林子行,让你亲眼见识见识真相。” 江兴柔猛地抬起头,怔愣又茫然地看她。 沈清并未给她说话的机会,一挥手,便将江兴柔收进灵符内,随后便带着江兴柔离开杏花巷。 她去了一趟府衙,专程打听了一下,林子行现在的去处。 林子行并没有立即离开曲阳城,好像是在为余氏的事情奔波,等余氏的案子彻底拍案定板。 他如今住在城中一处客栈。 并不是江家人住的客栈。 但距离江家人住的客栈并不算远,就是前后街。 沈清得到地址,便带着江兴柔直奔林子行所住的客栈。 此时。 林子行刚回到客栈不久,一回到屋里,他便有些双腿发软地靠在床边,眼里满是慌乱和忐忑。 他紧抿着唇,双手紧紧握成一团,紧抓着衣袖,满脑子都是沈清之前在府衙离开前,跟他说过的话。 他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但沈清说的话,却让他有些慌张。 他猜不透,沈清知道什么,都知道多少…… 但想到在公堂上,沈清三两句就让栾妈妈说出真相,好像看穿了栾妈妈的一切。 他就无比地慌张。 他所做的那些事情…… 那个女人是不是也知道? 林子行唯恐沈清去告发他,转念一想,沈清应该没有证据。 如若有证据的话,在公堂之上的时候,那个女人就该告发他来着。 思及此,林子行稍稍松了一口气。 紧绷多日的神经骤然放松下来,他便觉得有些疲乏,眼下他身体疲累,也实在是没有胃口吃些东西,便扶着床边站起来,在床上躺下来,想要睡一会儿。 但这么一睡…… 林子行闭上眼不久,窗户便被一阵风吹开,一股寒风袭面而来。 他微微皱了皱眉,觉得有些寒凉,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过旁边的被褥。 可这么一抓,他却摸到了一具冰凉的躯体。 第212章 那凉气丝丝缠绕着他的手指,往他的骨头缝里钻。 林子行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那不是什么物件,而是……一只手,冰凉又诡异柔软的手。 林子行心里狠狠一颤,猛地睁开眼。 下一瞬,他便惊声尖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 在他的床内侧,躺着一个人。 不是别人,正是江兴柔。 林子行和她面对面,他一睁开眼,便看见江兴柔那惨白,没有一丁点血色的死人脸。 而他的手,还放在江兴柔的手上。 林子行尖叫着,猛地往后一躲,一骨碌从床上摔下去。 他也顾不上身上的疼,手脚并用地往后退,眼珠子几乎要掉出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江兴柔,满脸恐惧几乎要化为食物。 “你……兴柔?你是江兴柔?!” 他声音颤抖又带着哭腔。 “你不是都死了吗?!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暗处,沈清站在床尾的角落。 江兴柔则站在她身边。 她看着床上另外一个自己,微微有些怔愣地看向沈清,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沈清在她身上贴了符,禁止她开口和行动,她只能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子行哥哥……我的子行哥哥……” 正在这时,床上的‘江兴柔’,听到林子行的话,缓缓爬起来,半透明的身子,直接飘到林子行面前。 她冰冷的双手,直接握住林子行的脖子,方才柔情似水的眼睛,一下子变得凶狠无比,“你说我为什么来找你?林子行,你做了什么,你心知肚明!”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林子行拼命地挣扎着,想要掰开她的双手,可他的手却直接从江兴柔的手中穿过。 他扑腾着,想要踹开江兴柔,可压根碰不到江兴柔。 而江兴柔却紧紧握住他的脖子,冰冷的手指,不断收缩。 窒息感,一下子袭来。 林子行惊声大叫着,朝外面呼救。 可整间房好像与世隔绝一般,任凭他喊得喉咙都痛了,也没人进来。 林子行快哭了,额头上全是冷汗,他求饶地看着江兴柔。 “兴柔,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我娘害了你,我知道你生气,可那些跟我没关系啊,我,我也不知道我娘会做这些,我要是知道的话,我肯定会阻拦,我那么爱你,兴柔你知道的,我有多爱你……” 江兴柔站在沈清身边,心里微微发颤,仿佛快被林子行说哭了。 沈清面无表情,指尖微动。 林子行面前的‘江兴柔’却一声冷笑,和真正的江兴柔神情完全不同。 她缓缓收紧手指,死死扣住林子行的脖颈,然后慢慢地靠近,冰冷的气息,扑在林子行的脸上。 林子行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 便听江兴柔低笑起来。 “林子行,若是以前,我便信了你这些鬼话!可是,现在我做了鬼,自从我死后,我便什么都明白了!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你的见死不救,知道你想要通过你母亲的手除掉我这个累赘!今天我来问你,只是想听你给我一句实话,可惜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既然你不肯跟我说实话,那就陪我一起下地狱吧!” 第一百八十章 你真让我恶心 江兴柔双手猛地收紧。 林子行瞬间瞪大眼睛,面上和脖颈上的青筋几乎都凸了出来,一张还算俊俏的脸,瞬间扭曲并且涨得通红。 他扣着江兴柔的手,可手却穿过了江兴柔的手掌,远远地看过去,就像是他自己在掐自己的脖子。 他挣脱不开,窒息感愈发强烈,脑袋都涨得生疼。 完全没有时间思考。 他惊慌又嘶哑的喊着:“不,不兴柔,我错了……我错了……你放过我,放过我好不好……” “事到今日,你都不肯跟我说一句实话,还想让我放过你?林子行,你做梦吧!”江兴柔双眼血红,衣角和发丝都在飞舞,显然是煞气作祟。 林子行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一颗心无限下沉,眼里全是恐惧。 他几乎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是,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我说实话……只要你放过我,我……我什么都说……” 沈清听到这一句,瞥了一眼旁边的江兴柔。 江兴柔怔愣住,满眼的不敢置信和逃避,显然她并不想听到林子行接下来要说的话。 可外面的江兴柔还在逼问。 “只要你跟我说实话,还我一个公道,我就放过你!” ‘江兴柔’这话,彻底逼疯了林子行。 他挣扎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是,是……我,我确实知道娘要对你下手,当时我偷听到了……” 沈清身边的江兴柔,浑身一软,如若不是沈清贴在她身上的定身符,让她不得动弹,她此时早就倒在地上,瘫软不起。 林子行那边还在哭着求饶。 当日,余氏和栾妈妈商议,要除掉江兴柔的时候,林子行确实在场。 他不是故意偷听的。 当时他去找余氏,说明江兴柔已经怀孕,余氏和以往暴跳如雷强烈反对,让他和江兴柔断绝关系不同。 反而让他先稳住江兴柔,让他带江兴柔私奔。 第213章 私奔这种事,无论对男子还是女子来说,都不是一件多么光彩的事情。 尤其是余氏这样要脸面的人。 林家和江家又是姻亲,也丢不下这张脸。 林子行当时意气上头,满脑子都是江兴柔和她的身孕,并未注意到这点。 听得余氏的话,他便兴冲冲地往外走。 但走在半道上的时候,他越想越不对劲。 来找余氏之前,他便想过,余氏肯定会对他破口大骂,让他自己收拾烂摊子。 可余氏并未如此,甚至还对他温声细语好言相劝。 若是说余氏迫于无奈答应了这门婚事,可余氏却绝口不提去提亲一事,反而让他先稳住江兴柔。 林子行察觉出来这不对劲,便想回去问一问余氏,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他一回去,便见余氏的房门虚掩着,外面没有丫环,以往一直守在门口的栾妈妈,也在屋内。 他下意识地,悄悄走到窗边,便听到余氏和栾妈妈在商议,要买凶杀人,除掉江兴柔。 余氏一改方才在林子行面前的温柔端庄,暴戾得如同换了个人,她一直在大声咒骂江兴柔,怪江兴柔是个狐狸精,要毁了自己的儿子。 这未婚先孕的事情传出去,外人指不定要怎么看他们林家。 再说了,江大人也是眼里不容沙子的,若是知道这件事,定然会和他们这门亲戚断绝来往。 林家式微,现如今便靠着江家,硬撑着门面。 如若和林子行有首尾有身孕的人是江兴月,余氏自然是巴不得成了这门婚事。 可偏偏江兴柔是个庶女。 余氏也看得出来,江兴柔在自己那妹妹林氏面前并不得脸,林氏压根不喜欢江兴柔。 若是成了亲家,说不定林氏会恨屋及乌,也开始讨厌林子行。 在她看来,林子行还得仰仗这个姑妈,而她也着实不喜欢江兴柔这个庶女。 能够和男子私下往来,婚前怀孕的女子,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以,她怎么想都无法接受这门婚事。 可是江兴柔却怀孕了。 她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为今之计,只能悄无声息地除掉江兴柔。 她便让栾妈妈去找那些凶徒,出钱买下江兴柔那条命。 林子行当时站在窗外,将这些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最开始是震惊。 回过神来后,第一反应,便是冲进去和余氏理论。 可是,刚迈出去一步,他就退缩了。 余氏那些咒骂的话,他听在耳里,感受是一样的。 他当时和江兴柔只顾得风花雪月,却没想过以后。 难道他真要娶个庶女,甚至为了江兴柔,得罪江大人和姑母吗? 到时候他们婚前通奸的传言,若是传出去,他的前程也就渺茫了。 为了一个江兴柔值得吗? 林子行越想越是退缩,最后转身一走了之。 他说,自己是鬼迷心窍了,才会按照余氏的话,去稳住江兴柔、和她约定私奔。 又把约定私奔的时间、地点,告诉了余氏。 江兴柔神魂险些溃散,林子行没有亲口承认,没有明确证据之前,她都可以骗自己,林子行是爱她的,他们俩是被余氏那个老虔婆害了。 可现如今……她压根没办法再骗自己。 林子行被‘江兴柔’掐着脖子,却还在辩解。 “兴柔,我,我当时真是鬼迷心窍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没去阻止我娘……我,我原本想着,她说不定只是嘴上说说,不敢杀人的!后来,后来我想着我要带你走,要救你和孩子,可是……那日,娘却把我支开了,我没想到她真的敢动手,我真没想到她敢杀人,兴柔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想让你出事,我真的爱你……” 他哭得难看,整个脸别提多难看了,再不复以往的英俊和风度。 沈清听到这里,微微一抬手,拿下江兴柔身上的符箓。 江兴柔恢复行动能力的同时,林子行面前的‘江兴柔’便如同一团白雾,消失不见。 林子行愕然怔住,还未来得及庆幸。 江兴柔便从床尾和墙之间的空隙角落走出去,她望着林子行,血泪流了满脸。 “爱我……林子行,你真是让我恶心……” 林子行看到她的样子,又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只以为江兴柔去而复返。 他连忙跪下来叩头,“兴柔,我什么都说了,你就放过我吧!我真是没想到,是我被迷了心智,都是我的错,看在我们俩好过一场的份上,你就饶过我这一次吧……” 第一百八十一章 人生八苦 江兴柔双眼被恨意灌满,眼睛红得吓人。 她死死盯着林子行,几乎是无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杀了林子行报仇。 沈清却一把抓住她的手,阻止她杀人。 江兴柔不解地看她。 但不待她开口,沈清趁着林子行还未回过神来,便带着她翻窗离开,消失在房间里。 林子行还在不断地叩头,砰砰砰的,每一个响头,都是实实在在地砸在地板上。 没一会儿,他的额头便是一片血色。 站在外头守着的下人,终于听见了动静,走进来一看,便见林子行满脸的血,仿佛傻了一样,麻木地磕着头,嘴里求着原谅。 第214章 下人们都愣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单单看到这一幕,只觉得毛骨悚然。 …… 沈清带着江兴柔很快回到杏花巷的宅子里。 关上门,她放开江兴柔,任由她跌落在地上。 “为什么?!”江兴柔不解地看她,忍不住低声咆哮,“你知道是他害了我,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 沈清像是个没有情绪的假人,四平八稳地道:“他并非直接动手的人,最多只是见死不救,你的死与他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也没有因果,你若杀了他,不是变身为不分青红皂白的杀人厉鬼,就是魂飞魄散,哪种于你来说,都不是好事,你已经在他身上栽了一次,还想栽第二次吗?” “那你为什么要让我知道真相?!”江兴柔痛苦万分地趴在地上,声嘶力竭,“你让我知道真相,却不让我杀他!为什么?!” 沈清微微蹙眉,“让你知道真相,是不想你到死还抱着虚无的幻象,认为他是爱你的,你们是两情相悦的。” “我宁愿相信他是爱我的……”江兴柔蜷缩成一团,“这样我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沈清:“……” 她真是有点搞不懂了。 “江兴柔。”她在江兴柔面前蹲下来,“最初你认为林子行害了你的时候,你尚且有理智存在,当时同你爹娘认定是林子行害你的时候,你不是这个样子的。” 江兴柔哽咽着,微微摇头,“那不一样……” 她当时满心恨意,已经恨自己瞎了眼。 后来,得知是余氏的所作所为,她忽然原谅,不是原谅林子行,而是原谅她。 他们是真心相爱,她不是傻乎乎地被骗了,他们只是被恶人分开而已。 可现在呢。 沈清把真相血淋淋地摆在她面前,让她见识到林子行到底是怎么样的恶人,却也让她看到了自己当初是有多眼瞎。 看到了当初的自己,是多么的愚不可及。 为了这样一个人,付出自己的性命。 她现在更恨更无法面对当初的自己。 “沈娘子,当初的我有多爱他,我现在就有多恨自己,那种感觉你懂吗?”江兴柔哭了许久,转而看向沈清,声音还在哽咽。 沈清沉默片刻,站起身,想起以前她刚入师门,师父说过的一句话。 “人生无用是多情,爱恨嗔痴最害人。” “……是啊,多情最是无用,无用的痴情更害人。”江兴柔怔愣一瞬,忽然低低地苦笑起来。 沈清站在旁边,没再开口,神色晦寞。 以前师父就说过,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离别、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其中爱之一字最是穿肠毒药。 人生悔恨之事,多是“爱”这一字引起的。 沈清忽地想起来,第一次入门的时候,师父看着她说。 “小丫头,你是我见过的,最是六根清净的人,没有之一,你这样的人,天生就适合入道。” 六根清净,无挂无碍,所以才能潜心修炼,修炼的速度才能够比旁人快,才能够走得比旁人远。 当时她还在想,既然爱恨这么害人,为什么每个人一生都要有这样的爱恨? 六根清净不好吗? “沈娘子……” 沈清正想着,江兴柔从地上缓缓爬起来。 沈清回过神来,看向她,“怎么?” “我……”江兴柔欲言又止,向她福身行礼后,才道:“沈娘子,我可否厚颜,再求您一件事?” 沈清明白,每个人离世前,大多都有一个执念,或是最后一件诉求。 他们这一行,为了渡灵去轮回,只要不是太过为难的事情,基本上都会答应。 沈清便微微颔首道:“你但说无妨,我尽力而为。” “不知道算不算大事……”江兴柔擦擦面上的血泪,抽噎道:“我就是想再见我爹一面。” 沈清一顿,“不见你娘亲吗?” “……” 江兴柔有些犹豫,下一瞬摇头,“不了,她也不想见我。” 她苦笑着,“我给江家丢人了,本来无颜去见父亲的,可是他为了我,将江家的脸面都豁出去了,我该向他道谢和道歉的。” 江兴柔以往总觉得,江大人对她漠不关心,并不疼爱,把她一个人丢在内宅里,没有尽到父亲的义务。 让她一个人,在自己家,生出来寄人篱下的感觉。 但这一次,她发现,江大人不是不爱她。 只不过,是屈从世俗礼法,女大避父,内宅的事情,江大人也是插不上手。 她觉得,她欠江大人一个道歉。 沈清闻言,想起连姨娘来,“我觉得,你应该去见见你娘,她如今病重,或许也撑不了几日了。” 自从得知江兴柔过身的消息,连姨娘便病重昏迷,现如今每日昏迷的时间,远远超过清醒的时间。 这几日,苏大夫和沈清都在尽力救治她。 但收效甚微。 可见江兴柔的事,对她打击有多大。 “她未必想见我……”江兴柔却是苦笑,“以前我去给她请安问好,想和她说说心里话,她都不愿意见我,我知道……她是嫌弃我的,她不爱爹,觉得做了他人侍妾丢人,可我如今更是给她丢人了……” 第215章 沈清蹙了蹙眉,不懂这些深院大宅内的弯弯绕,但这几日和连姨娘的接触看下来,连姨娘并非江兴柔口中冷心冷肺的人。 本来她不该多说的,但想到这可能是她们母女最后一面,她开始斟酌着开口,“你还是去见见连姨娘,我觉得,她没有那么不爱你,你毕竟是她的女儿,当初为了生你,她的身子都垮了,这些年一直用汤药吊着,若不是疼你爱你,也不至于如此。你们深院内宅的事情,我不懂,但你自小是记在大夫人名下的,若是常和连姨娘来往,是否对你也不利?”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头七回魂夜 沈清不懂这些,却更懂人心,从每个人的立场出发,去解析这件事。 江兴柔从她口中,听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连姨娘。 江兴柔愣了愣,不敢细想沈清那些话。 会否真有可能,她的亲娘是爱她的,是为了她,才不和她来往? 江兴柔心里揪起来,冷寂的心,也再次燃烧起来,她迫切地想要去见见连姨娘,问问她,到底有没有爱过自己这个女儿。 她有些急切地看向沈清。 沈清知道她要说什么,在她开口前便道:“你想见他们的话,得等两日,等你头七的时候,民间习俗,头七是回魂夜,可以回家去看看,到时候我助你入梦,他们也更容易接受一些。” 江兴柔按捺住激动的心,答应下来。 她如今已经是这副模样,再等两日也是无妨。 和江兴柔约定好这件事,沈清便将她收回灵符,在杏花巷宅子里略坐片刻,赶着吃晚饭的时辰,她回到客栈。 苏大夫和江家人已经点好饭菜,正在等她。 见她回来,一行人便张罗着她去主桌坐下。 沈清在江大人身边坐下来,看了一下,江兴月和江老夫人都不在,只有江大人和两个公子。 她便问道:“怎么少了这么多人?” “兴月陪她母亲呆着,老夫人陪着连姨娘呢。”江大人叹息着解释道。 沈清顺势问道:“连姨娘身体如何了?” “还是和以前一样。”江大人提起连姨娘,便满是愧疚,“昏昏沉沉的,醒着的时间还没睡着的时间多。” 苏大夫也跟着说:“我方才正好去看过,连姨娘的身子怕是不大撑得住了。” 沈清当时断过,若是好好调养,连姨娘的身体至多不过再撑个一年半载。 但现而今看来,只怕不过三五日。 沈清和苏大夫交换个眼神,心里都清楚连姨娘现如今的真实情况。 下一瞬,沈清便向江大人询问道:“江大人回京述职的时间还有多久?” “文书上,让我最晚八月二十前去礼部报道。”江大人回答道。 沈清算了一下,眼下是八月初三了,余下不过十几天时间。 从曲阳城赶去京城,即便是快马加鞭,也需要十日的时间。 若是再过几日,连姨娘再出事…… 江大人恐怕来不及回京述职。 见他们沉默着,江大人心里也有所猜测,深深地叹气道:“我回京述职的时间,已经是无法再拖了。” 这里的规矩,江兴柔是女儿,还是庶女,连姨娘又是小妾,丈夫和父亲,没有为女儿和小妾守丧的规矩,也无法请丧假。 他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回京述职。 江大人在外放任十年,好不容易等到回京,这是他唯一一次机会。 若是耽误了回京述职的时间,非但没办法再回任上,只怕还要被问责怠慢旨意之罪。 无论是哪种结果,都是他无法接受的。 是以,无论如何,他都要尽快回京述职。 这种,旁人也能体谅。 沈清便道:“那江大人打算什么时候走?” “再过两日。”江大人回答道:“等后日,兴柔头七过后,将她的尸骨先留在曲阳城义庄,安排妥当,我便打算回京了。” 沈清思忖一瞬,道:“将连姨娘一道留下来吧。” 江大人一愣,旋即明白沈清是什么意思,他唰的一下站起身,愕然地问道:“沈娘子的意思是,连姨娘她……” 沈清看向他,目光带着心照不宣的意味,“大概只有三五日的时间了。” 江大人猛地跌坐回位子上。 虽然早就预料到,连姨娘的身子撑不住了,但他总想着,至少还有几个月,让他稍加弥补。 却不想,只剩下这么短的时间。 江大人眼眶通红,忍不住低下头来,不敢让别人看他的神情。 过了片刻,似乎压住情绪,声音嘶哑地问道:“沈娘子,还有没有旁的法子……” “寿命有数,而且她也没什么求生意志,想死之人最是难救。”沈清若是有法子,不需要江大人说,她必定尽力。 然而…… 现在她只能摇头,“现如今,我也没什么法子了,大人还是早做打算吧。” 连姨娘身体本就不好,寿命本就不如常人,再加上这次听闻噩耗,唯一的女儿,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走在她前面。 她自然无法接受。 撑到现在,已经是沈清和苏大夫努力挽留的结果。 江大人哽咽了片刻,点点头,“我……我知道了……”他深吸一口气,道:“让兴月和母亲都留下来吧,留下来照顾她,总要让她身边有人送一程……” 第216章 本来这种事情,让林氏留下来处理更好。 可林氏和连姨娘本就不睦,再加上林子行和余氏这次的事情,即便留下来,她也不会真心实意为连姨娘操办后事,反而让旁人看笑话。 现如今林氏这样,他也不想让连姨娘看了堵心。 老夫人和连姨娘感情深厚,必定是要留下来的,江兴月是个女儿,留在连姨娘身边,便算是为江兴柔给连姨娘送终了。 这是江大人短时间内,能够想到的最好的法子。 他哽咽地说,等他到京中一切稳定后,前来接江老夫人,届时再带走连姨娘和江兴柔的尸骨,一齐安葬在京中。 这就是江家的家事了。 沈清不好插手,也没打算插手,便点点头,囫囵听过便算了。 因着这件事,晚上这顿饭,江家人吃得都不是滋味,如同嚼蜡。 待吃完后,沈清和苏大夫先去看了看叶修文。 他这几日休养下来,身体稳定得多,看上去还是孱弱,却没有之前那么虚弱不堪。 气色看上去也好了不少。 沈清重新给他开了个方子,陪他说了两句话,便同苏大夫又去看过连姨娘。 他们去的时候,连姨娘刚喝过药,再次昏睡过去不久。 沈清和苏大夫轮番给连姨娘把脉,完毕之后,两个人对视一眼,虽然没说话,但彼此之间都有个默契。 江老夫人一直守在连姨娘病床旁,待他们把完脉之后,便询问他们情况如何。 沈清和苏大夫都没说实话,这话还是等江大人来见江老夫人时再说。 第一百八十三章 林子行疯了 沈清和苏大夫从连姨娘房内出来,一边往楼下走,一边重新跟苏大夫说了个方子,“连姨娘那边先改用这个方子,或许能够让她未来几日多清醒一些时辰。” 苏大夫将方子记下来,见她要往外走似的,便问道:“娘子今夜是留宿客栈,还是回杏花巷?” 这几日,沈清白日里,都会去杏花巷打点一番。 苏大夫知道,杏花巷里的宅子,已经越来越有人气,被沈清打理得很好,可以直接住人了。 昨天晚上,沈清便是直接宿在杏花巷的。 沈清想了一下,看向外面漆黑的夜色,“我还是回杏花巷吧。” 外头天色已晚,月上柳梢头。 若是其他女子,苏大夫必定是要挽留。 可沈清并非一般人,他倒是不担心沈清会出什么事,便没再多说什么,将沈清送到客栈门口,见她踏进夜色后,他才转身回到客栈。 …… 沈清踏着夜色,一个人回到杏花巷的宅子。 其实这宅子还是空荡荡的。 这几日,沈清添置了不少东西,基本上的家具都上齐了,可看着还是冷冷清清。 沈清在院子里绕了一圈,没有直接回厢房,而是去了旁边的一个小房间。 推开门,不大的开间里,摆放着一张书案和几张书架。 是她给陆泾准备的书房。 之前留在客栈里的东西,她都拿了过来。 头面首饰、衣料摆件,都放在相应的地方。 而陆泾留下来的那些书籍,也被她放到了书房的书架上。 只有那么几本书,看上去书架还是很空。 沈清在门口站了片刻,走过去,从上面抽出一本书,是一套文章集合手稿。 下面是一些批注。 批注是陆泾的字迹。 他的自己,和他的人一样,看上去秀气又正经,却又不死板。 仔细看,笔锋里,藏着他的意气。 沈清的手指,从字迹上摩挲而过,可以感觉到,看似普普通通的字迹,其实力透纸背,笔迹感明显。 她甚至能够感受到,陆泾当时写下这些批注的心情,或高兴或疑惑或沉重。 鲜活的,如同这个人就在她面前。 沈清看着上门的字迹,忽然一笑,她将书籍放回去,转身便回了隔壁的厢房休息。 而就在所有人都在休息的夜晚中,林子行却缩在床上不断惨叫。 他躲在客栈的床里侧,紧紧抱着被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时不时地惨叫一声、哭嚎一声,一会儿又扒开被子,在床上叩头求饶,一会儿又不停呼救,希望别人来救他。 林家下人们,看着中邪似的林子行,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下午他们发现林子行后,便赶紧将林子行扶起来。 可林子行根本不让人碰触,他们一碰,林子行便尖叫不断。 一行人好不容易,才合力将他扶到床上,又请了大夫来。 大夫却看不出林子行是怎么了。 他们一连找了十多位大夫来看,却没有人看出来林子行这是什么毛病,除却外伤外,他们不懂林子行这是怎么了。 有上了年纪的大夫,临走前还跟他们说,让他们去请庙里的大师来看看,别是撞邪了。 这两个字一出来,下人们看着林子行,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他们都在想,林子行是不是真的中邪了。 如若不然,林子行当时一个人在屋里发什么疯? 而且,他们仔细一听,林子行嘴里不断哭喊求饶,竟是向江兴柔所说的。 江兴柔是谁,林家下人自然知晓。 “兴柔!”林子行在这时候,又喊起来,他跪在床上,不断地磕头,一边磕头一边求饶:“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见死不救,我应该去阻止我娘……是我错了,我悔了,我只是不敢违抗母命……但我是真的心悦你,你就饶过我这一次……” 第217章 林家下人听到他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不行,齐齐往后退了几步。 林子行这话,很难让他们不往邪门的方向想。 林子行若不是中邪的话,为什么要对一个已经死去多日的江兴柔说这些话? 而且,如若他所说的话是真实的,那……他早就知道夫人要对江二小姐做什么? 下人们面面相觑。 几个人小声交流着。 “……江二小姐的死,是不是和少爷也有关系?” “肯定有吧?不然少爷会这样?” 仗着林子行现在神志不清,他们说话并不避讳。 “那咱们要报官吗?” “……别了吧,别多事了。” “我觉得这也不算多事,如若真和他有关系,那他就是杀人凶手……” “对啊,而且听说江二小姐死的时候,已经有了身孕,一尸两命,不知道会不会变成厉鬼!咱们还是报官吧,这样就算她要索命,也找不到咱们不是?” “……这,这么邪门的吗?” “你们别不信,我在老家的时候,可听说过不少冤魂索命的事儿。” “你那是话本子看多了吧……” “别管怎么样,还是报官吧!” “对对对,不管真假,报官总是安心些。” 几个人合计一下,还是漏夜去报了官。 翌日一早,沈清这门庭冷落的杏花巷,便来了客人。 是杭大人和郑师爷。 沈清一大早听见敲门声,走过来一开门,便见他们俩站在大门外。 杭大人身上还穿着官袍,像是刚从府衙出来。 沈清略有些诧异地问:“这么早,杭大人怎么过来了?” “是有件事,想同娘子说说。”杭大人神色郑重。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沈清便让开路来,将杭大人和郑师爷请进门来。 待几个人在堂屋坐下来,沈清给杭大人和郑师爷倒了一杯水,“我这宅子还未正式住人,东西都是缺的,也没茶叶,这热水还是昨晚的,两位别嫌弃。” 昨晚的热水,放到现在,早就凉透了。 不过,杭大人和郑师爷并不是为了喝茶而来,不讲究这个,也体谅沈清的情况。 杭大人温声道:“娘子客气了,我听苏大夫说了,你这几日都在张罗宅子的事,这宅子已经和当初大不一样了,可见娘子劳累,是我们唐突了,一大早就过来。” 第一百八十四章 你应该等我回来 沈清不喜欢说什么客套话,微微笑笑,便直接开门见山,“不知杭大人这么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我正要同娘子说这件事。”杭大人拿着素白的茶杯,以免沈清误会,他并未将茶杯放下来,“昨天晚上,林家的下人去府衙外敲了登闻鼓,前来报官。” 沈清微微一挑眉,旋即便明白过来,“是为林子行的事?” 杭大人和师爷对视一眼,讶异道:“娘子知道?” “猜测而已。”沈清并未详说。 她和江兴柔昨天下午刚去见过林子行,林家下人便半夜报官,能为着什么事? 只是这话好说不好听。 没得让人认定,她私闯民宅。 好在杭大人和郑师爷都知道,沈清不是一般人,猜到这些好像也很正常。 杭大人并未多想,便继续道:“正是这件事,林家下人忽然来报官,告林子行是江兴柔遇害一事的合谋。” 江兴柔的事,本就是杭大人重点审查的案子。 再加上,林家下人这是以奴告主,在古代是最不可取的行为,说不定会被坐罪。 对方冒着风险来控告,杭大人自然要立即严查。 他昨晚都没有休息,和郑师爷见过林家下人后,便匆匆赶去客栈,见过林子行。 林子行还是老样子,时不时地疯狂一下。 他这副模样,与疯子无异,他口中的话,便失去了不少可信度。 无法,杭大人和郑师爷只好去问余氏和栾妈妈,林子行是否有份同谋。 余氏自然是矢口否认,言明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的主意,栾妈妈也只是奉命执行。 而栾妈妈的言辞差不多,她也说,从未见过林子行参与这件事。 而且栾妈妈还说,余氏一向将林子行保护得很好,唯恐连累林子行,是断然不可能让林子行知道这件事,并且和林子行合谋的。 她也是做母亲的人,更懂余氏的心。 如若说,余氏有为了保护儿子,一个人包揽罪名的可能,那么已经被判同谋的栾妈妈,则完全没有必要为林子行说话。 她的话,更可信。 “所以几方调查下来,我们现在也不能缉拿林子行,不能判他有罪。”杭大人说着,看向沈清,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我来找娘子,就是想问问娘子,怎么看这件事,是否能够找出些证据,证明林子行是同谋?” 沈清喝下早就凉透的水,淡声道:“没有证据,而且林子行也不是同门。” 杭大人疑惑道:“娘子何以这样说?娘子见过林子行吗?” “见过。”沈清嗯了一声,“林子行是有贼心没贼胆,他不可能与人合谋杀人,这件事他至多是知道余氏的筹谋,但见死不救。这年头,见死不救又不能坐罪。” 第218章 杭大人比沈清更了解律法,“娘子的意思是,他知道余氏的筹谋,但没管过这件事,任由此事发生?” 沈清点点头。 杭大人和郑师爷对视一眼,有些犯难。 如若真是这样,那确实不好坐罪。 再加上,林子行有秀才功名在身,不是普通百姓,不可能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抓起来了事。 杭大人思忖片刻,“那,此事只能不了了之了?” “先这样吧。”沈清回想着昨日林子行疯癫的模样,“他往后也未必会好过,也算是遭到了报应。” 杭大人也不过是想来找沈清拿个主意,看看沈清有没有什么法子找些证据出来。 既然没有其他证据,杭大人也只能就此罢手。 他便起身告辞。 临走前,杭大人同沈清说,今日内,对余氏和栾妈妈的判罚必定会出来,到时候他会亲自差人去知会江大人。 沈清寒暄地道了一声:“劳烦杭大人。” 杭大人笑笑,道了一句分内之事,拱手行礼后,便带着郑师爷离开。 不久后,沈清便也离开杏花巷,回到客栈。 不过她一回到客栈前,便见客栈外,停着一辆马车,有些眼熟。 她往里一走,迎面对上一双明亮的眸子。 “清清。”陆泾站在客栈里,看到她,眼睛就亮起来,眼尾弯弯,显然欣喜高兴。 莫氏和陆旭都站在他身边。 苏大夫则站在他们面前,几个人像是在交流什么。 陆泾是第一个发现沈清的。 他这话一出,莫氏拉着陆旭转过身来,苏大夫也望过来。 沈清对莫氏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才看向陆泾,笑了笑:“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陆泾面上微微有些喜色的红晕,不分开还好说,一分开,才知道什么是想念。 他几乎是一瞬不瞬地看着沈清,双眼炙热又腼腆。 他回去之后,便抓紧时间处理老家的事情。 莫氏原本是不同意来的,陆平远走他乡,至今没有音信,她唯恐一家人搬走后,陆平寄信回来都找不到他们。 奈何陆泾软磨硬泡,莫氏不得不答应。 如今也到了药田收成的时候,他们便得先处理几十亩药田。 请人帮助,将今年的药草收割完后,又得找人帮他们打理药田。 陆泾本想说,直接将药田卖给旁人得了。 莫氏却死活不肯。 对她而言,药田就是他们家的立身之本,来日若是不想在曲阳城里住了,她还能回陆家村继续种她的药田,养活自己。 陆泾没办法,只好雇人帮忙打理。 而后又是收拾东西,和族叔们说清楚现如今的住址,交代清楚后,才能启程回来,这来来回回,便用了几日的工夫。 陆泾早就归心似箭。 “回来前也该写信跟我说一声,我去接你们。”沈清闻言,看到陆泾眼底几乎化为实物的思念,失笑。 陆泾挠挠耳朵,“我想着,反正快到了,就没有写信。” “不说这个了。”沈清淡笑,看向莫氏和陆旭,“东西还没放下吧?别放下了,杏花巷的宅子,我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直接搬过去住吧,等会儿到了新家再说话。” 陆泾已经听苏大夫说过,沈清这几日在打理杏花巷的宅子。 他不由道:“你应该等我回来,你一个人,太累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确实让人寒心 收拾宅子,布置家具,最是累人,陆泾本不想让沈清一个人忙碌的。 沈清不在意地一笑,“没事儿,走吧。” 陆泾和莫氏也想去宅子看看,苏大夫想去帮帮忙,一行人便一同出发,回了杏花巷。 回去的路上,陆旭和莫氏坐在马车上。 苏大夫跟在后面,沈清和陆泾并肩走在前面。 陆泾边走边说:“一回来,我便听苏大夫说过江家的事情,余氏抓到了,和林子行无关吗?” “也不能说是无关吧。”这些事情没什么好隐瞒的,沈清也没想瞒着陆泾,便同他大致说了一遍。 陆泾闻言,不由皱眉,“所以说,林子行是借刀杀人?” “也不算是故意借刀杀人。”沈清目视着前方,神色淡淡,“算是顺势而为,他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和江兴柔之间的关系,恰好有人想要出手,替他除掉这么个‘祸患’,他自然愿意乐观其成。” 陆泾觑着她的侧脸,心里莫名有些不好的感觉。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那林子行被判罪了吗?”他问。 沈清摇摇头,“林子行不算是同谋,无法坐罪,不过他现在好像疯了,也算是遭到了报应,只是可怜江兴柔一腔情意,若不是林子行亲口承认,她到最后甚至都以为她和林子行是两情相悦。” 陆泾看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无奈,心里却是一沉,莫名有点不安,“但林子行已经得到报应了,也算是给了她一个公道?” “也是。”沈清弯唇笑笑。 陆泾看着她唇角的弧度,却觉得不太舒服。 不知道为什么,从回来之后,他便觉得沈清有些不对劲。 她还是如往常说说笑笑,但眉眼里好像总是更冷淡和疏远了。 陆泾下意识地伸手,抓住她的手,紧紧地。 第219章 沈清诧异地回头看他,“怎么了?” “没什么。”陆泾摇摇头,小声地道:“我就是想你了。” 沈清还是笑笑,并未像往常一样,打趣他两句。 陆泾心里愈发不得劲。 沈清倒是没多想,只是觉得苏大夫还在后面,莫氏也在后面的车上,确实会受到掣肘,有些话不好说。 她便任由陆泾牵着,回到杏花巷的宅子里。 莫氏和苏大夫拎着大包小包的,沈清和陆泾也拿了不少包袱,跟在他们身后进了家门。 莫氏大约是把老家里所有东西都带出来了。 沈清看了下,竟然还有两个不小的泡菜缸,委实觉得有些好笑。 苏大夫看到那两个泡菜缸也很诧异,一边往里搬一边问:“大嫂子怎么把这些东西都带来了?” 这么沉,也不嫌累。 莫氏站在院子里,看着四周精致的宅院,正不知所措。 听到苏大夫的话,她尴尬地笑笑:“这里头的菜都泡好了,我舍不得丢,就带过来了。” 陆泾也是无奈,他本说过,让莫氏把这些泡菜留给村里其他亲戚的。 莫氏却不肯,说她就好这口,怕曲阳城里的饭菜口味她吃不惯,非要带上。 苏大夫也就这么一说,将泡菜缸沿着院墙角落放好,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道:“也挺好的,闻着就香。” “我看这都快晌午了,苏大夫要是不介意,中午一块留下来吃饭吧?我亲自做,就当是暖房了。”莫氏有些紧张地开口。 她看这院子收拾得干净,虽然她不懂什么,但也看得出来,屋里的家具都是顶好的。 沈清肯定花了不少钱。 她知道沈清手里有钱,但还是有些心疼。 心疼之外,看着这么好的地方,她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从来没住过这么好的地方,心里不是高兴,反而是忐忑的,她急着想做点什么,总比在这里干巴巴地站着好。 沈清闻言,便想说,一起出去吃得了,但见莫氏那忐忑不安的神情,她便没再开口。 苏大夫看了看沈清,他自然是听沈清的意思,见沈清没有反对的意思,他便笑笑:“好啊,那就听老嫂子的,麻烦嫂子了。” 他语气熟稔,又是熟人,给莫氏增添了几分熟悉的感觉,没有那么慌张了。 她笑呵呵地询问苏大夫想吃什么,又问在哪儿买菜。 沈清便直接道:“我陪您一同去吧。” 莫氏应了一声好,便拿上钱袋,兴冲冲地要和沈清出门。 陆泾本想跟着,沈清却道:“你就在家好好歇着,旁边我给你准备了一间书房,你去看看,把你带来的书都收拾妥当,等我们回来。” 陆泾怔了一下。 未等他点头,沈清便和莫氏一道走出去。 陆旭那小子看到新宅子,正欢喜地四处乱跑乱看。 苏大夫笑着念了一句小孩子就是活泼好,一转头,便见陆泾盯着院门口,有些发呆。 苏大夫不由走过来,“陆相公看什么呢?是不是路上舟车劳顿,身子不大舒服?” “不是。”陆泾微微一摇头,回过神来,“这几天,清清是不是特别忙?” “忙是肯定忙。”苏大夫没察觉他这么问的意思,“要顾这边的宅子,还要管江家的事情,江家这事儿,要不是沈娘子出手,恐怕真没那么容易解决,虽说现在余氏被关进了大狱,可江二小姐还是没能救回来,如今眼看着连姨娘受不住打击,也快跟着去了,沈娘子还得忙着照顾她,自然是累些的。” 陆泾若有所思,“江二小姐没救回来,确实可惜。” “是啊。”苏大夫想着江兴柔花一般的年纪,早早地为人所害,便忍不住叹息,“可怜了江二小姐,一腔真心,以为遇到了个珍惜爱护她,可以托付终身的人,结果却……真是让人怜惜,也让人寒心。” “寒心?”陆泾一顿。 苏大夫长叹一声:“可不是吗?江二小姐这么相信林子行,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如此爱重他,结果林子行却是个不堪托付的!我听沈娘子说,林子行好像跟江二小姐的死还有关系,如若是真的,那就更让人替江二小姐不值了。” 陆泾闻言,听得出来,苏大夫还不知道,江兴柔的死,确实和林子行有关系。 虽然不是林子行下的杀手,可林子行见死不救,也算是害了江兴柔。 如若他真心爱护江兴柔,自然会去救江兴柔,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确实让人寒心。 第一百八十六章 我给你擦 陆泾面色沉沉,陪同苏大夫闲聊几句,便借口要去收拾东西,拿着自己的书,去了书房。 书房里没什么东西,只有之前他留在曲阳城客栈的几本书。 他看着空荡荡的书房,心里升起一种他自己都没办法控制的慌乱和急躁。 …… 莫氏说是要做午饭,可是等她们买菜回来,家里收拾了一番,将厨房布置妥当,再做好饭,真的坐下来吃饭时,已经快到傍晚。 午饭和晚饭直接一顿搞定了。 莫氏有些歉然地看向苏大夫,十分不好意思,让苏大夫帮忙干活,结果他们连最起码的款待周到都没做到。 苏大夫爽朗地一笑,“陆家嫂子客气了,以后咱们都是自家人,不必说这些的。” 第220章 “对,我和苏大夫打算一道开个药铺,以后大家都是自己人了,彼此之间互相照拂,不必这么客气。”沈清闻言,顺势将她的打算说出口。 莫氏诧异了一瞬,她是知道,沈清是懂一些医术的,但贸然要开药铺,便有些让人无法接受。 但转念一想,有苏大夫坐镇,沈清大约只是出点银子? 沈清手里是有钱的,莫氏倒是不担心。 有苏大夫坐镇,她的心也放下了一大半,便拍了拍沈清的手背,道:“好孩子,你是有主见的,娘都听你的,只不过开药铺,还是得多想想。” 陆泾给沈清夹了一块鱼肉,道:“娘,放心吧,清清很厉害的,肯定没问题。” “是啊,陆嫂子,沈娘子可比我厉害得多,我还得沾她的光呢,她是真的厉害,你不用担心。”苏大夫帮腔道。 听他们都这么说,开药铺的事,显然是已经定下了。 莫氏知道沈清是有主见的,再看陆泾似乎早就知道这事儿,她便点点头,“那行,那你们看着办,我都支持。”她又对沈清笑道:“要是手里的钱不够用,你跟娘说,娘那还有钱呢。” 沈清道了一句不用,她手里的钱够用的。 莫氏不免问道:“这宅子买下来,布置成这样,得花不少钱吧?” 这个问题,打从住进来之后,她就想问,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 沈清不好直接说这宅子以往是鬼宅,含混地道:“这是熟人介绍过来的宅子,之前荒废了一阵子,倒是没花多少钱,您别担心。” 莫氏环视一圈,又是叹息,“其实我不愿意搬过来的,我在陆家村住着就挺好的,你大哥大嫂出门这么多天,一句口信都没捎回来过,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放心不下,你说咱们都搬走了,他们两口子要是送封信回来,都找不到人,那得多难受?” 陆平为什么要远走他乡,莫氏至今不知道真实原因。 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母亲,思念自己的孩子,这年头通信不方便,一旦搬出陆家村,想要再联系上,就困难了。 尤其是,陆平如今做的是出海的生意,莫氏听人说过出海多风险,她就怕有什么关键性消息传回陆家村,她收不到。 这也是,陆泾在家磨蹭许久的原因之一。 陆泾给莫氏添了一碗汤,“娘,别担心了,我们不是和叔公们说好了,让他们帮忙照应着吗?” 搬出陆家村之前,陆泾专程拎着礼物,去拜访了同村的叔公们,将他们在曲阳城杏花巷的地址,留给他们。 一旦得到陆平的口信,或是什么消息,都可以在第一时间传给他们。 莫氏当时也是因为这才答应下来,闻言,她叹了口气,摸了摸身旁陆旭的发顶,“其实我就是想你大哥了。” 她这把年纪了,和孩子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可以说是见一面少一面。 陆平在这时候远走他乡,她自然放心不下。 陆泾闻言,沉默下来。 沈清下意识地朝他看过去,他却也没说什么,没有像之前那样生气或是失望,他现在挺平静的,看上去没多大的情绪起伏。 倒像是真的沉稳不少。 陆泾像是察觉到沈清的目光,抬头朝她看过来,对她笑了下,还替她夹了一只鸡腿,放在她的碗里,小声又关切地说:“清清你多吃点,你现在好像都瘦了。” 沈清并没有觉得自己瘦了,怀疑是陆泾的心理暗示,她笑了下,想要给陆泾也夹一些菜,但想着苏大夫还在旁边,她抬起筷子后,又放了下来。 陆泾将她的动作和神情,尽收眼底,看得出来她这些举动是什么意思,面上的笑意顿时消弭,眼神还有点委屈,心里更慌了。 沈清看到他这模样,还未反应过来,对面的陆旭,忽然啪嗒啪嗒地掉起眼泪。 一行人的目光,自动放在他身上。 莫氏自责不已,觉得是自己提起陆平,让陆旭想起爹娘难受了,她抱着陆旭,自己又思念儿子,祖孙俩抱头难过。 这顿饭,便吃得有些不是滋味。 好在苏大夫不是在乎这些俗礼的人,并未放在心上,饭后,他并没有久留,适当地退场,将地方留给他们一家人叙叙旧,念念亲。 沈清却是委实不喜欢这种场合,陪坐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将莫氏和陆旭哄进房间,她和陆泾便去休息了。 这宅子倒是还有空闲的房间,但两个人在外人面前,毕竟是成了亲的,若是莫氏不在这就算了。 莫氏在这里,他们总不好在莫氏面前分房睡。 所以还是打算像往常一样,睡在一张床上,但分两张被褥。 回到房间后,沈清便主动去拿被铺床,陆泾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茫然了片刻,先去洗漱了。 沈清随后也去洗漱。 沈清洗漱完出来的时候,陆泾正坐在床边,头发已经烘干,乖巧又安静。 “这么乖啊,今天自己弄干了头发?”沈清抓抓还滴水的发梢,走过去打趣道。 陆泾被这么夸,有些扛不住,他腼腆地笑笑。 看到沈清拿出烘干符要弄干头发,他立即起身拉住沈清的手,“别用符了,这样会不会对发丝不好?我,我给你拿布巾擦干吧。” 这话说出来,陆泾自己都觉得尴尬。 第221章 他不可能比沈清更懂符箓会不会伤头发。 若是有问题,沈清早就说了。 这借口委实有点蹩脚。 沈清心里笑,却没拆穿他,看着他赧颜的样子,应了一声好,便走到旁边的梳妆台前坐下。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一定要等等我 陆泾眼睛亮了亮,立即跑出去拿了一块干净的布巾进来,哒哒哒地跑到沈清身后,轻柔地捧起沈清的发丝,动作极为柔和小心,仿佛生怕弄伤沈清的头发。 沈清看着镜子里,陆泾时不时抬头看向她,小心翼翼欲言又止。 从晚饭时分,她就发现陆泾有些不太对, 两个人之前的关系,趋于稳定,慢慢地往前走,陆泾虽然害羞,但也很少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 这明显是有心事。 沈清注视着镜子里的陆泾,开口道:“有什么事可以直说。” “我……”陆泾似乎没想到沈清会突然开口,吓了一跳,手里的布巾险些掉下来。 他忙抓住,不敢去看沈清的眼睛,忐忑不安地道:“清清,我想亲你一下,可以吗?” 沈清:“……”还有人这么问的? 沈清失笑,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陆泾忽然靠过来,直接吻下来。 他好像有些急躁和不安,迫切地想要证明什么。 这个吻和之前的亲吻也都不一样,不是甜的亲密的,而是不安和苦涩的。 沈清怔愣着,还没回过神来,给予反应,陆泾又忽然退开。 他仓皇地退开几步,站得板正,竭力压制着呼吸和心跳,可手里的布巾都快被他拧烂了。 他抬起头,耳朵脸颊和眼尾都是红的,眼神明显是虚的,可他却强迫自己紧盯着沈清,声音紧绷又认真的,快速道:“我……我亲了你,我……我会负责的……我……我会永远对你好……” 沈清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陆泾是在担心害怕。 她其实倒是没什么负面情绪,只是在思考一些事情,但好像给身边人带来了不太好的影响。 陆泾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用这种笨拙的方式。 她扬唇笑了一下,发梢未干,眉眼带着湿润之气,对陆泾勾了勾手,慢条斯理地道:“过来——” 陆泾绷着脸,像是憋着一口气,大气都不敢喘似的,却又不受控制地走到沈清面前。 不等他说话,沈清的手,便落在他的脸侧,勾着他低下头,吻了上去。 陆泾猛地一僵,整个人都有些懵。 没想到沈清会突然亲他,心跳都停摆了一秒,旋即咚咚咚地狂欢起来。 他是真的没想到沈清会亲上来—— 他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沈清的唇有多软…… 不仅如此。下一瞬,陆泾猛地瞪大眼睛。 因为沈清竟,竟然在撬他的牙关! 他发现沈清仿佛情场老手一般,撬开他的牙关,描绘他的唇形…… 铜镜里,唇齿相依。 月光从窗棂缝隙下爬进来,却羞于见这样的好颜色,只敢照在两个人的脚下。 “亲吻就得这样亲——”沈清咬着他的唇,声音含混又缠绵,像是一团火扑向陆泾,“我可就教你一遍,再没下次了。” 陆泾心跳极快,身上燥热,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冲到了唇上,除了双唇上的触感,他再也感受不到其他的。 沈清感觉到他的僵硬,微微退开来,她弯了弯唇,唇上微亮轻红,低哑:“不是说男子在这方面一向无师自通吗?你这个秀才老爷,怎么还让我教?陆泾,你是不是不行?” 陆泾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掌心里出了一层汗。 月色里,沈清淡笑,清冷如仙女,又媚眼如丝,矛盾得如同天上画作,他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沈清被他那呆呆傻傻的样子逗笑了,凑过去,再次咬了一下他的唇角,“行了,安心去睡觉。” 她说着,手指在他耳后勾了勾。 那是陆泾的敏感点,他一个激灵,僵硬得更加厉害。 两个人对视着,都了解对方的心思。 不需要宣之于口。 陆泾乖乖地躺在床里侧,沈清吹灭蜡烛后,一如往常独处时一样,躺下来。 下一瞬,她的手,就被一只灼热的手紧紧抓住抓住。 黑暗里,陆泾那狂欢的心跳声,好像更加明显。 空气对他而言都有些灼热。 他抓着沈清的手,唯恐她察觉自己的心跳,拼命地压了压。 过了片刻。 沈清听他忽然唤了一声,深情而低哑,“清清——” 沈清好整以暇,“嗯?” “我会好好学的。” 陆泾忽然小声道。 沈清哑然失笑。 却在这时,陆泾又唤了一声:“清清——” 沈清静待下文。 但过了好久,陆泾都没再开口。 “陆泾。”沈清看着黑暗里的床帐,反握住陆泾的手,低沉的声音,让人很安心:“我不是会被恫吓吓退的人,也不是会被轻易动摇的人,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想清楚一些事,你别想一些有的没的,踏实睡,等等我就好。” 陆泾心里的不安,瞬间消弭大半,嗯了一声,黑暗里他侧过身,贴着沈清的颈窝,低低地说:“清清,你也等等我。” 第222章 沈清拍拍他的手背,“睡吧。” 陆泾安心下来,其实他有很多想说的话。 他想说,清清,你别怕,我会对你好的,会一直一直,一辈子对你好的。 可他却清楚,少年人的承诺太轻,他现在还没有资格为自己的承诺增添重量,他不敢说,唯恐沈清不相信。 沈清看过太多人世百态,无论是江映柔还是同月的事情……他都怕沈清心里不舒服。 所以,他会努力,会让自己的话,在沈清面前有一诺千金的重量。 所以,清清,你等等我。 一定要等我。 …… 沈清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陆泾已经不知去向。 床侧都是凉的。 她都忘了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收拾妥当出门一看,莫氏正在做早饭,而陆泾则在书房里。 看他那样子,倒像是一夜未睡似的。 沈清站在门口看了片刻,却也没打扰陆泾,转身去帮莫氏做饭。 从这天起,莫氏就发现,陆泾好像变了个人一样,比以前还要努力用功,像是在用飞快的速度,让自己成长起来。 以往陆泾读书就很用功,却也不曾这样。 莫氏有些担心,但沈清和陆泾的相处却很正常,两人日常有说有笑,沈清还会时不时地去书房看看。 两个人看着也比之前亲密得多。 应该没什么问题。 莫氏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 这么体贴 吃完早饭后,陆泾便要正式去曲阳学馆报到,沈清也没闲着,送陆泾出门后,她也出门,去见了苏大夫。 她和苏大夫在杭大人的帮助下,在临近主街的热闹地段,盘下一个铺子,开了自己的药铺。 那铺子之前是做布庄的,有两层楼附带一个后院,各方面都很不错,就是得重新装修。 定下来之后,沈清和苏大夫便商量着,要怎么装修。 苏大夫这时候,本该回去将一家老小接过来,但修缮是一件非常耗费精力的事情,将这些全都甩给沈清一个人,他过意不去,便请人去将他一家老小接回来,而他则留下陪着沈清,看看铺子要怎么收拾。 他家里有儿有女,正当年,父母妻子的身体又一向康健,并不需要他多担心,他也能安心下来帮忙。 只不过,如何修葺这铺子,他和沈清两个人的想法,却有分歧。 苏大夫还是喜欢传统的药铺,和市面上所有药铺一样,稳重沉厚就好,沈清却觉得,那种浪费空间太多,而且能够采用的地方也很少。 两个人呆在铺子里,商量半天,也商量不出个所以然来。 沈清索性拿了一份纸笔过来,跟苏大夫一边说,一边画图,最后确定下来的方案是,综合两个人的想法。 一楼做简单的会诊室、药堂,存放一些药材,二楼做单间的病房和储藏间。 后院做沈清和苏大夫的办公室、休息室,和晾晒药材的地方。 这个方案,两个人都算满意。 沈清便将图收起来,打算明日找工匠来。 等商榷妥当时,两个人才发现,天色已晚,外头的街道上,已经升起灯笼,非年非节,这个时辰街上都没什么人了。 沈清锁了铺门,和苏大夫走出来,看了一眼天色,“没承想这么晚了,耽误苏大夫时间了,早些回去休息吧,以后还有得忙呢。” 苏大夫笑笑,道了一句无妨,时间确实不早了,他便没再和沈清多说,沈清还要回杏花巷。 他便和沈清分开来。 沈清回到杏花巷,推开院门,一进去,就看到陆泾坐在堂屋外的石阶上,膝上放着一本书,时不时地看一眼,时不时地抬起头看向院门口。 看到沈清回来,他那双眼睛瞬间亮起来,像是一只在家等待主人回来的大狗狗,若是他有尾巴,只怕早就摇起来了。 沈清眉眼放柔许多,是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她提步走到陆泾面前。 陆泾坐在那里,没站起来,只是抬头望着沈清,月色映在他眼睛里,更是明亮。 “怎么坐在这?” “你怎么才回来?” 两个人异口同声。 俱是一愣。 两个人相视一笑。 陆泾有些脸红。 沈清弯了弯唇角,率先回答道:“今日跟苏大夫把药铺的事定下来了,商量着要如何修缮,一时忘了时间。” 陆泾眨眨眼,哦了一声,乖巧地顺势道:“怕你没吃饭,我在这等你,给你留了好吃的,都在锅里热着,我去给你盛。” 沈清眉梢一挑,俯下身来,摸了摸他有些红的耳垂,打趣道:“哟,我们的陆相公这么体贴?” 陆泾噌的一下,耳朵仿佛要烧着一般,浑身血液一下子冲上头颅,他还未反应过来,便不受控制地一把抓住沈清的手,将她扯进自己的怀里。 沈清没料到他会突然出手,没有一点防备,直接摔进了陆泾怀里,同一时间,她脑海里冒出来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那就是,别压坏了陆泾。 她摔下来的一瞬间,右手撑在陆泾膝边的地上,身子虚虚地靠在陆泾怀里。 未等她去问陆泾这是做什么,陆泾忽然就靠过来,两个人的唇就贴在了一起。 先撩拨的人是陆泾,但心跳如擂鼓,率先败下阵来的,也是陆泾。 第223章 贴着沈清的唇,他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慌乱间便想退开,沈清察觉到他的小动作,一手按住他撑在地上的手,一手扣住他的肩,不允许他乱跑。 陆泾愣了一下,手指微动。 两个人十指紧握,月色下相拥。 片刻过后,沈清微微撤开,便看到陆泾那张通红的脸。 他的脸、脖子、耳朵,全是红的,就连眼尾也都透着红晕,看上去像是被人欺负的小可怜。 沈清摸了摸他的唇角,手掌在地上一撑,笑着站起身来,朝他伸出手:“行了,起来吧。” 陆泾抿着唇,感觉快烧着了一般,但更安心,他握住沈清的手,借力站起来,没再像刚才胡闹。 或许是得到甜头的原因,他整个人感觉都有些轻飘飘的,将怀里的书放回书房,便飘去了厨房,将锅里热着的饭菜拿出来。 他心跳得极快,跟饭菜一样,都快冒烟了,心下却更安稳。 将饭菜放到堂屋的桌上,陆泾陪沈清坐下来,给她盛了一碗汤,让她先喝一些汤垫垫胃。 莫氏早就带着陆旭去休息了,两个人声音和动作都放慢不少。 陆泾看她喝着汤,小声地问:“铺子的事情都定下了吗?” “嗯。”沈清喝了一口汤,是鱼汤,很鲜嫩,温度也更好,她夸了一句好喝,才继续道:“是杭大人介绍的铺子,位置和大小都正合适,我和苏大夫看过之后,都觉得不错,就定下了,只不过需要重新修缮。” 陆泾点点头,“应该的,到时候我去给你帮忙。” “你就别给我帮忙了。”沈清一边吃一边说:“你还是抓紧你的学业吧,刚去曲阳学馆读书的感觉怎么样?” 陆泾今日正式去了曲阳学馆报到,有屈弘文在,他融入得很快,再者说到哪里都是读书,对他来说,没有很大的影响。 不过…… 他想起来一件事,“我今日在学馆内看见彦青兄了。”他回想着文彦青的模样,蹙眉道:“他的身体好些不大好,面上一丁点血色都没有,人也虚弱,走两步就要喘上半天的气。他身体应该还没好吧?这时候不应该在家休养吗?” 今天看到文彦青的时候,陆泾都吓了一跳。 文彦青的状态实在是太差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旖旎的画卷 距离他上一次见文彦青,差不多也就是七八天前的事情,短短这几日时间内,文彦青就瘦了一大圈,他本就高挑,如今瘦得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宽衣大袖穿在他身上,仿佛挂在竹竿上。 风一吹,衣袍乱飞,露出他那只剩下骨头的皮肉。 文彦青的身体,显然是不大好,如今天气渐渐寒凉有风,稍稍风一吹,他便摇晃不止,咳嗽不停,面色苍白的,仿佛要昏厥过去一般。 今日从学馆离开时,陆泾跟在文彦青身后往外走,亲眼看着文彦青走一步歇三口气,还要扶着墙壁往前走,否则他好像都走不动似的。 陆泾不是大夫,肉眼都看得出来,文彦青这状态太差了,他不应该这么早回学馆的。 “文彦青回去了?”沈清听到这句话,都有些诧异。 她比陆泾更了解文彦青的情况。 文彦青当时是伤在神魂,魂魄被烈火灼伤,五脏六腑都有烧伤感,看着无外伤,实则却是重伤在身。 这种伤势,最少得一年半载,才能够完全康复。 若是想要下床行走,也得有个三五月。 这前后勉勉强强不足十日,文彦青便能够下床去学馆了? “是不是文家人让他去的?”沈清想起来,为文彦青治疗当日,文老爷和文夫人的反应。 两个人好像都对文彦青明年参加春闱的事,寄予厚望。 是不是他们想要冒险一试,这才不顾文彦青的身体? “不知道。”陆泾摇摇头,他和文彦青不熟,两个人今日在学馆内,也没说上什么话。 他也不是喜欢打听八卦的人,并不知道文家的事情。 只是…… “彦青兄身体那么差,他家里人应该知道的,不会让他这么冒险吧?”陆泾算了一下时间,“莫非明年的春闱,彦青兄还想下场参加吗?” “随他们去吧。”沈清和陆泾猜得一样,但她不想说文家的事。 就像她之前说的一样,他们救不了作死的人。 陆泾倒是有些担心,“春闱是在二月,要在京城举行,天寒地冻不说,还要早早去京城打点一切,若是要参加春闱,他最迟九月份就该入京了,以他的身体能吃得了舟车劳顿的苦吗?” 十年寒窗苦读,不是假的,哪怕文家条件再好,这样奔波劳苦,和天寒地冻的自然条件,还是改变不了的。 陆泾眼前浮现出文彦青今日的模样,总觉得,这样不太好。 沈清吃饭的动作一顿,“文家是商贾之家,对文彦青可以让他们一家脱商入仕寄予厚望,文彦青如今年岁也不小了,已经过了弱冠,若是无法参加明年的春闱,那么便要再等三四年,他这般年纪,是耽误不得了,家里的生意、娶妻生子成家,对他来说,都是影响。” 陆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是……” 若是精力一分散,文彦青这辈子,恐怕都无法踏入仕途了。 他努力这么多年,定然不想就这样落幕。 第224章 只不过…… 他的身体未必撑得住。 “怎么了?”沈清看他似乎有些心事,不像是单纯为了文彦青的事,放下碗筷,问道:“有什么事,我们可以摊开来说。” 陆泾看看她,又垂下眼皮,却也没隐瞒,“我想参加明年的春闱。” 沈清颇为诧异,“明年的春闱?” 陆泾肯定地点点头,显然是深思熟虑过的。 沈清擦了擦嘴角,皱眉道:“陆泾,你现在不过是秀才,如若想要参加明年的春闱,那你今年秋闱就得下场,过了府试,才有资格去参加会试,这点我没记错吧?” 陆泾再次点头。 沈清又问:“那秋闱是在什么时候?” “八月初九始,十五日止。”陆泾低声回答道。 沈清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他,“那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八月初五了。”陆泾抿唇,右手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的小拇指。 沈清认真地算给他听,“八月初五,到八月初九,也不过只有三四日的时间,你刚到曲阳学馆,之前又停学那么久。陆泾,我知你的想法,但万事不可操之过急。” 有些话陆泾虽然没说,她却是清楚的。 她知道陆泾这么着急是为了什么。 沈清伸手,握住他放在桌面上的手,声音很温柔,“陆泾,这事不急。” 陆泾的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沉默片刻,抬起头来,看向沈清,很认真地道:“我考虑过了,我想试一试。” 沈清望进他的眼睛里,过了几秒,才问:“你确定?” “嗯。”陆泾重重地一点头,“我和先生说过这件事,先生觉得我可以试一试,我也觉得,我可以。清清,你信我一回,好不好?” 他没有跟沈清说实话,屈弘文起初听他说起要参加今年秋闱并不同意。 他怕陆泾一次失意,再而衰,三而竭,反倒磋磨了自己的意气和心智。 偏偏陆泾非要参加。 屈弘文看得出来,他是个主意大又执拗的,知他是打定了主意,只好答应下来,却提出一个条件,他要亲自日日看着陆泾学习。 如此一来,自己也好看着,免得陆泾出什么差错。 但这些话,陆泾是不可能跟沈清说的。 他望着沈清,眼底是急切和炙热。 沈清顿了两秒,对他一笑,“那就试试。” 陆泾顿时激动起来,“清清,你信我?” “你不是小孩子了,你是大人了,一诺千金,我还能不信你?”沈清笑着,食指勾了勾他的掌心,“我一直都信你。” “清清,我……”陆泾一下子就站起来,真毛头小子一样,面颊涨得通红,“我想亲你……” 沈清失笑,推了他一把,拿着碗筷起身,“亲个头,刚吃了饭,去洗漱,等会睡觉。” 话音落,她便走出,剩下陆泾一个人委屈巴巴。 沈清收拾妥当回来,陆泾一个躺在床上,看她进来,满脸还有些委屈,但藏不住眼底的激动。 沈清看他一眼,刚躺下来,陆泾就凑过来,飞快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这就行了?”沈清打趣道:“可以睡了?” 陆泾把自己包起来,就剩一双眼睛在外面,晶晶亮地一点头,遮不住的喜色。 沈清扬了扬眉,凑过去,亲了亲他的眼睛,“好了,睡觉。” 她吹灭了蜡烛。 黑夜里,陆泾心跳得却越来越快,望着沈清的侧脸,他浑身血液好像在慢慢沸腾。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梦里,是一幅旖旎绮丽的画卷。 第一百九十章 落荒而逃 第二天早上,沈清醒来的时候,陆泾已经不知去向。 不仅如此,旁边的另一床被褥,跟主人一样消失不见。 她有些讶异,起身出门一看,陆泾人正在院子里,晾晒自己的被子,旁边还有他刚洗完的衣物。 “陆泾?”沈清有些没反应过来,“这么一早你起来洗衣服干嘛?” 陆泾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来,看到她,颇为心虚的样子,飞快地转过头,一张脸却涨得通红,仿佛要滴出血似的。 沈清微微一扬眉,“你这是……” “我没事!” 陆泾低着头,抱起旁边的木盆,飞快地跑向书房,看都不敢看沈清。 沈清看着他那仓皇的背影,再看看面前的被褥和衣物,灵光一闪,猜到了什么,忍不住扬了扬唇角,冲着陆泾的背影,十分贴心地道:“这挺正常的事,你别紧张。” 她不说就算了,一说…… 陆泾脚下一滑,险些摔了。 他回头瞪了沈清一眼,却是含羞带怯,旋即便哒哒哒地落荒而逃,迅速跑回书房,啪嗒一声,关上房门。 沈清被他彻底逗笑了,头一次开怀大笑。 陆泾靠着门,听着门外的笑声,面上越来越红,可心跳却渐渐平稳下来,忍不住跟着勾起唇角,不是方才那么慌张的样子,反而踏实起来。 …… 早饭的时候,陆泾终于舍得从他的龟壳书房里探出头来,沈清神色早已恢复如常,也没再打趣他,如往常一样,跟陆泾一道坐下来吃饭。 陆泾一见到沈清,心脏便止不住地跳起来,但见沈清这样平静,好像不在乎,他心情顿时很复杂。 第225章 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别扭。 沈清计较,他有些尴尬。 可沈清若是司空见惯不在乎,他又有些不得劲,好像沈清真的什么都见过一样。 但第一个见的,肯定不是他。 陆泾越想越不大舒服,早饭都吃得索然无味。 沈清还以为他是为早上的事情尴尬,吃完饭后,亲自送他出杏花巷的时候,便说道:“没什么尴尬的,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你别当回事。” 这话一出,陆泾一颗心简直别扭成麻花。 他拧巴了片刻,皱着眉,望着沈清,实在是忍不住道:“……清清,你怎么……怎么知道这是正常的?你……以前见过?” 沈清一愣。 陆泾似乎自觉说错话,飞快地改口:“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 他‘我’了半天,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沈清终于懂他别扭的点了,抬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哭笑不得,“你这脑袋里都想什么呢?陆泾,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大夫?我什么病症没见过?为这种事,以为自己生病了来见大夫的也不少,多大的事儿啊,你还胡思乱想。” 陆泾呆了一呆,小脸唰的一下通红,手足无措地站在那,“我,我没有……” “别瞎想。”沈清推着他往前走,“陆泾,跟你说个实话,我头一次喜欢一个人,这是以前都没有的事,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少乱想,没吃过猪肉我还没见过猪跑吗?我又不是你,读书都读傻了,赶紧去上学馆,小心时间来不及了!” 陆泾呆愣中被推出杏花巷,恍恍惚惚,一直没回过神来。 直到沈清跟他说,今日是江兴柔的头七,她得去看看。 他才回过神来。 但不待他说话,沈清便对他一摆手,潇洒地走了,剩下陆泾一个被‘炮火’砸蒙了。 他渐渐地回过味来,满脑子都是沈清那一句:“我头一次喜欢一个人……” 所以,沈清是喜欢他的? 他是沈清第一个喜欢的人?! 路过的人,很快便看到一个相貌堂堂、貌比潘安的少年,满脸傻笑地站在大街上,好像疯了一样。 不少人都在想,可惜了,长得这么好看,却是个傻子。 而陆泾就顶着这么一张傻笑的脸,到了曲阳学馆,去见屈弘文。 屈弘文看到他那满脸春光的样子,心领神会,却没拆穿,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趣道:“文若啊,我知道你家有娇妻,夫妻恩爱,这是好事,但你也是要参加秋闱的人了,沉稳点,别什么事都挂在脸上,叫人看了笑话。” 陆泾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傻,尴尬地连连致歉。 屈弘文爽朗地笑:“这有什么对不住的,你们年轻人,喜形于色也正常,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别当真。” 陆泾满脸通红地应了一声是。 …… 跟陆泾乐得找不到北相比,沈清这边就显得冷静太多。 好像说那些话的人不是她一样。 她神色如常,淡定自若地走进义庄。 江家人和苏大夫已经齐聚义庄,江兴柔的尸骨,也早早地放在了义庄内。 江家在曲阳城内并无宅财,只得在义庄内,为江兴柔置办灵堂。 他们如今没办法为江兴柔发丧,只好多为头七准备。 江老夫人和林氏,都过来了。 不管林氏是不是真心实意,她也戴上了白花,守在灵堂上,满脸垂泪,看上去倒是真心疼江兴柔似的。 江大人今天穿了一身素色,取下发冠,看上去苍老不少。 瞧见沈清过来,江大人便过来打招呼,“沈娘子您来了?” “我过来送江二小姐一程。”沈清四下一看,连姨娘正端坐在灵堂一侧。 她的脸色比头上的白花还要白上几分,似乎是真的没什么力气,几乎是瘫在椅子里。 沈清小声地问:“连姨娘怎么也来了?” “到底是兴柔的头七,她也想过来送一送。”江大人叹息,连姨娘今日一早,便让人扶着,到他房门口来哀求。 他哪能拒绝? 沈清看了一眼,苏大夫就在连姨娘不远处,想来有所照应,她微微点头,没再说什么,到了灵堂上,上了香之后,便走到一侧,看着这一幕幕。 灵符内,江兴柔看着自己的灵堂、牌位和家人。 有些恍惚。 尤其是看到连姨娘撑着病弱之躯,还要来灵堂上守着的时候,她心里便忍不住发酸,眼眶发疼。 第一百九十一章 并没有疯 江兴柔死得不光彩,又远在异乡,没什么亲眷来吊唁,除却沈清外,只有杭大人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前来上香。 但杭大人还有公事要处理,也没有久留。 余氏和栾妈妈的罪名,昨日便定下来了,杀人罪,且是杀害重臣家眷,罪加一等,乃是死罪。 余氏和栾妈妈都被判中秋后处斩。 这对江兴柔来说,也算是个告慰。 杭大人临走时,还宽慰了江大人几句,让他放宽心。 彼时,苏大夫悄悄地走到沈清身边,跟她透露出个消息,“我听说,昨天夜里,林子行和林家的下人,悄悄地离开了曲阳城,好像连尸骨都不打算替余氏收。” 沈清神色淡淡地问:“林子行不是疯了?” 第226章 “听说缓过来了,疯倒是没疯,但性子大变,胆小得很,白天不敢出门,晚上不敢一个人睡,所以才在晚上偷偷摸摸地走了。”苏大夫小声地说:“看样子是心虚怕事。” 沈清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苏大夫唏嘘道:“余氏一心以为,她是为了自己的儿子筹谋,可临了呢?林子行却连给她收尸都不愿意,罪名刚下来,林子行就偷偷跑了。” 沈清望着前方的牌位,淡漠地道:“恶人自有恶人磨,一报还一报。” 苏大夫深表认同地点点头。 余氏一心想要为儿子,甚至不惜罔顾他人性命,结果却遭到儿子这样的对待。 大约是没有任何惩罚,比这更让余氏痛心了。 江大人虽然想要为江兴柔的头七风光操办,可惜没多少人前来吊唁,最后也是惨淡收场。 结束的时候,沈清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连姨娘,并未久留,便和苏大夫一道,先行离开。 江大人等人还要在义庄守灵。 离开义庄后,苏大夫还在为此事唏嘘不已。 沈清同他一道往前走了几步,忽地停下来:“苏大夫,你先回去吧,我突然想起来一些事,想要回去看看。” 苏大夫瞧着天色已晚,便关切道:“我和娘子一起回去吧。” “不用,我要回去办点私事,苏大夫先回去即可,不必担心我。”沈清拒绝苏大夫的好意,向他微微一福身,便转身朝灵堂的方向走去。 苏大夫思忖,或许是为着江兴柔的事,这是江家私事,他确实不好过多插手,便转身离开。 沈清和苏大夫分开后,便直接回到义庄,但她没有直接进入义庄,而是从袖中拿出来一些,早就买来的东西。 是她今日来时,在路上随便买来的,生犀和安魂香。 沈清先将生犀碾碎,而后拿出来一张安魂符,将生犀粉末浇筑在安魂香上,再将安魂符包裹在安魂香外,点燃安魂香后,她手指一弹,那香雾便飘向义庄之内。 那香雾像是长了眼睛一般,无声无息地潜入。 江大人和林氏、江老夫人、连姨娘还在灵堂之上,香雾飘进去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察觉。 不消片刻,几个人便同一时间感到困倦疲惫。 江大人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有些茫然地道:“怎么……身上突然好重……” 他一转头,便见林氏和江老夫人已经在旁边的椅子上昏睡过去。 微微一怔,江大人转头看向连姨娘,还未看清楚连姨娘如今的模样,更没想通发生了什么,他便被拽入一片黑暗之中。 沈清在外等了一会儿,约莫着时辰差不多,她便拿着香走进去。 灵堂上,所有人都陷入昏睡之中。 沈清扫了一眼,确保没有意外,便将江兴柔放出来,问道:“你是想先同江大人说说话,还是先见见连姨娘?” 她劝告江兴柔,最好不要两个人一起见,免得让他们发现这不是托梦,反而惊扰两个人。 江兴柔闻言,看了看连姨娘,又看向昏迷的江大人,“我还是先同爹说说话吧。” “也好。”沈清点点头,答应下来,她抬起手,扇了扇手里的香雾,飘向江大人。 随后,她拿出一点朱砂,点了一下江大人的眉心。 江大人昏沉之间,便觉得眉心一热,好像有什么东西刺了他一下,他迅速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苍茫茫白雾之中。 快速四下张望一眼,看不见任何出口。 江大人心下一慌,还以为自己是遇到什么坏人了。 他连忙喊道:“是谁在这装神弄鬼?你们想做什么?快出来!” “爹,是我。” 江大人话音刚落,江兴柔的声音便从白雾之中飘出来。 江大人猛地转过头,便见江兴柔的身影,从白雾之中缓缓走出来。 她不再是之前重伤而亡的模样,换成了在家时的服饰,看上去就像是重新活过来,以前的小女儿,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江大人眼眶一下红了,快步往前走,“兴柔,是你吗?你回来了?” “头七回魂夜。”江兴柔望着江大人,眼睛也是红的,十分愧疚地道:“女儿来看看您,看完您,女儿就要走了。” 江大人动作一顿,心口被刺了一下。 不待他说话,江兴柔便在他面前跪下来,“以往是女儿的错,我以为娘不爱我,爹也不爱我,我一个人在江家,却像是个外人,寄人篱下,没有一天的快活,一心想要飞出江家的大门,却不想识人不清,还连累了江家的清誉,让爹为我操心,是女儿不孝。” 江大人喉头哽住,“傻孩子,你这叫什么话,无论如何爹娘都是爱你的,是我没照顾好你,没想到你心里这么多委屈……” 他以往想着,林氏性子不算是刻薄,江兴柔记在嫡母名下,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可所有人都忘了问,江兴柔的感受。 自顾自地以为,这是在为她好。 江大人醒悟了,却醒悟得太晚,他想上前扶起江兴柔,手指却穿过了江兴柔的肩膀。 他一下子愣住,更加后悔,自己没早点看清楚这一点,如今连个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一切都是女儿的错,是我识人不清,错信他人,还连累父亲为我奔波,连累家中姐妹的名声,爹不怪我,还愿意为我讨回公道,兴柔已经心满意足,女儿再没什么记挂的了,惟愿父亲身体康健,福泽万年。” 第227章 第一百九十二章 悔不当初 江兴柔入梦之前,沈清同她说过,要注意时间,阴阳有别,人鬼殊途,她是鬼,同人待久了,对人多少都有些影响。 江兴柔心里记着时间,唯恐自己无意中又连累江大人一次。 说完这一番话,她便朝江大人磕了个响头,谢过他的生养之恩。 江大人刚想同她说两句,江兴柔便随那白雾,一同消失在他眼前。 他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便重新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沈清手里拿着生犀香,站在一侧,见江大人蹙了蹙眉,江兴柔走了回来,便知道他们这边了结了。 她没多问,如法炮制,助江兴柔入了连姨娘的梦。 进去之前,江兴柔以为会和之前一样,直接见到连姨娘,却不想,一进去,她发现连姨娘的梦境和江大人并不一样。 她一下子回到了连姨娘在顺宁府的闺房。 连姨娘坐在床上,旁边还有个小婴儿床,不大点粉粉嫩嫩的小娃娃,正躺在里面酣睡。 连姨娘看着里面的小娃娃,满眼的不舍,眼泪不断地往下掉。 江老夫人正坐在一旁,似乎在劝说她什么。 江兴柔一愣,不明白自己怎么到了这里,却听见连姨娘哽咽着说:“老夫人,您的话我都懂,这是为孩子好,我都省得的,就让她去大夫人名下吧,以后也算是嫡出,对她将来更有助益,她是我拼死保下来的孩子,我这做娘的自然希望她好,只要她好,我便什么都好了。” 江兴柔心里钝痛,眼睛湿了一圈。 她原本以为,连姨娘一直是厌恶她,不爱她的…… 江兴柔刚想走过去,跟连姨娘说说话,这时候,旁边却冲过来一个人。 那人速度极快,江兴柔还未看清楚她的模样,她便冲过去,一把将婴儿床里的孩子抱起来,就往外跑。 江兴柔吓了一跳,一转过身,却看见了另一个连姨娘。 她一身朴素,披头散发,紧紧抱着孩子,嘴里还在念叨:“不,我不要把孩子送走了,她会没命的!她是我的孩子,我要把她留在我身边……” 江兴柔喉咙酸涩得说不出话来,平复了好一会儿,她勉力维持平静,朝连姨娘轻轻地喊了一声,“娘,我在这呢。” 连姨娘抬头,怔怔地看她,神色空白片刻,眼里忽然出现恐惧。 她低头一看,怀里的孩子已经不见了。 四周全是一片白雾,和江大人的梦境一样。 连姨娘凄厉地惨叫:“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女儿!” 她发了疯似的,转身就要跑。 江兴柔一把抓住她。 和江大人不同,她这次稳稳抓住了连姨娘的手,急忙道:“娘,我就在这,我知道您是清醒的,今日是女儿回魂夜,女儿就想见您一面,难道你也要像往常一样,丢下女儿,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见我吗?” 连姨娘的动作顿时止住,转过身来时,已经是满脸泪痕。 如江兴柔所说一样,此刻她是清醒的。 她想要见江兴柔,却惧怕用这种方式见江兴柔。 方才清醒过来的那一瞬间,看到江兴柔一如往昔站在自己面前,她便想到了,头七,回魂夜。 连姨娘望着江兴柔,除了哭,似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抬手将江兴柔揽入怀里,“我的女儿,都是娘的错,是娘害了你……” 自从记事起,江兴柔第一次依偎在亲娘怀里。 她已经做了鬼,按理来说,不应该有任何触觉,但她却觉得,连姨娘的怀抱格外温暖柔软。 “娘,是我的错,跟你们没有关系……” 连姨娘却拼命地摇头,“是我的错,就是我的错,我原本以为,你记在大夫人名下,对你是一件好事。大夫人并不是狠心之人,只是有些脾气,我不去见你,让你安心做她的女儿,她就会对你好,可……是我害了你啊!” 连姨娘和林氏相处时间已久,最是了解大夫人的脾气秉性。 早些年,江兴柔刚送到林氏身边时,她曾经去看望过。 可每次林氏都是一番阴阳怪气指桑骂槐,又说自己是为他人养女儿,白瞎了一份情谊。 私下里,也有丫环跟连姨娘说,她每次去看过江兴柔,林氏都会变得而更加不待见江兴柔,虽然不至于苛待,可言语上的冷嘲热讽必不可免。 从那之后,连姨娘便不让自己去看江兴柔,轻易也不让江兴柔来见她,就是怕林氏不高兴,让江兴柔吃了亏。 连姨娘知道自己的身体,即便是什么都不操心,好好保养,也难看到江兴柔出嫁,一家和美。 若她死了,江大人是外男,江兴柔能够依仗的,只有林氏。 她只能尽力,让江兴柔依附林氏,让林氏疼爱江兴柔。 却不想,她自以为是地对江兴柔好,却害了自己的女儿。 江大人那日告诉过她江兴柔去世的真相后,她私下里抓着江兴月的手,一直在追问,江兴柔是怎么遇害的。 江兴月大约是可怜她,将所有事情告诉了她。 连姨娘这些天,日日夜夜都在自责,悔不当初。 江兴柔听着连姨娘的哭诉,感受着娘亲温暖的怀抱,以前的怨恨和执念,全都释然了。 她原本,怨恨着所有人,觉得所有人都在欺负她,天道不公。 第228章 现在看来,她并非被所有人抛弃的那个。 这就很好了。 江兴柔替连姨娘一点一点地擦掉眼泪,柔声安慰:“娘,我真的很开心,能够再见你一面,女儿真的很开心,别哭了,女儿不想让您哭。” 连姨娘眼泪掉得更凶。 但下一瞬,江兴柔的魂魄,忽然回到灵堂上。 她还保持着擦泪的动作,看到骤然回到灵堂上,她不由一愣,迅速去看沈清。 沈清一顿,立即去查看连姨娘的身体情况,却见连姨娘呼吸微弱,显然是不大好了。 转过头,对上江兴柔的目光,她微微一摇头。 江兴柔脚下踉跄,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怪不得,她触碰不到江大人,却可以碰触到连姨娘。 原来连姨娘也是将死之人…… 江兴柔心如刀绞,后悔不已,连姨娘悔恨,她也悔恨,悔恨错怪了爹娘这么多年。 现在想见最后一面,却不想成这样…… 第一百九十三章 也算是有个伴儿 江兴柔在沈清面前跪下来,哀求道:“沈娘子,你就救救我娘吧,我求您了,我只想让她好好的,若是见上最后一面,却让她因我而死,我就算是九泉之下,也无法瞑目啊!” 沈清神色沉沉,将她扶起来,“若是有办法,不用你说,我必定会救,但眼下确实没办法,她死期将至,见不见你这一面,也不过是在这两三日间,本就撑不住了,今日强撑着来灵堂上守着你的头七,已经是油尽灯枯,今日走,不算意外。” 江兴柔晃了一下,想哭却哭不出来,只有满脸的血泪。 沈清回头看了一眼连姨娘,又拍了拍江兴柔的肩膀,“若是你愿意等一等,我想法子,到时候一并送你们母女走,路上也算是有人作伴。” 江兴柔悲痛不已,却也知道没有更好的法子,只得哽咽着点头,“多,多谢娘子……” 人有生老病死,是天道伦常。 这种事情,沈清看得太多,也帮不上什么忙。 先将江兴柔的魂魄收进灵符之后,她散掉了安魂香的功效。 随后,退出义庄。 不一会儿,江大人便率先醒过来。 茫然地睁开眼,看到满屋子的人,都在昏睡,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牌位,呐呐地道:“兴柔,是不是你……是不是兴柔回来了?” 他满屋子去看,却找不到江兴柔的身影。 好像刚才那一切,是他真真切切地做了一场梦。 江大人怔愣片刻,目光下意识地落在旁边的连姨娘身上,却见连姨娘满脸泪水。 他心下一惊,立即走过去,肉眼可见,连姨娘进气多出气少。 “来人,快来人啊!”江大人立即朝外面喊起来。 在旁边两间屋子守着的下人,立即跑过来。 江大人一边吩咐他们去请大夫,一边抱起连姨娘,去隔壁收拾出来的厢房。 江老夫人和林氏等人,也在此时转醒。 一醒过来,便发现一屋子的兵荒马乱。 沈清躲在暗处角落,看着这一切。 江家的下人,很快去客栈,将苏大夫请了过来。 苏大夫过来的时候,还有些纳闷,沈清不是回义庄去了吗,怎么还要来请他? 他询问之下,江家下人却说,没瞧见沈娘子。 苏大夫一顿,迅速反应过来,推说是自己糊涂了,记错了。 江家下人也顾不上细想这些,立即将苏大夫请到义庄。 但,苏大夫紧赶慢赶,赶到义庄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连姨娘的呼吸越来越弱,断断续续,大罗神仙也难救。 苏大夫确认了一下情况,朝江大人躬身道:“节哀,江大人请准备后事吧。” 江大人身子一晃,肩膀撞在床柱上,却没觉得疼,只觉得头疼和嗓子疼。 江老夫人已经掩面哭泣起来。 林氏满脸麻木,望着床上的连姨娘,竟不知是何感受。 连姨娘说起来,比她还小了七八岁。 可躺在床上的人,看上去就一小团,干瘪得不成样子,两鬓发白,满脸皱纹,像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妪,一点都不像是三四十岁的女子。 以往连姨娘也是江老夫人身边最好看的姑娘,现而今除了苍老,便是枯朽,看不出来一点当初美艳的模样。 林氏都有点记不起来,她当初最恨的连姨娘,长什么模样。 以前,她是真的恨连姨娘。 大户人家,常有三妻四妾,但像是连姨娘这种,勾引主家上位的,最是让人瞧不起。 尽管江大人后来解释了很多遍,可她却不相信,认定是连姨娘有意勾引。 可自从江兴柔出生后,连姨娘基本上都不会踏出房门,长年呆在自己屋子那一亩三分地上。 好端端的年轻姑娘,却好像成了垂垂老矣的老妇,在江家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再后来这么多年,当初的恨意,似乎也被消磨了。 现在看着床上的连姨娘,林氏只觉得恍惚、怔然和空茫,没办法将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连枝联系在一起。 这才短短十几年…… 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便被耗没了。 …… 沈清在外面陪同江兴柔等到半夜,连姨娘咽下最后一口气,再也没缓过来。 第229章 江大人在听到苏大夫的确诊后,已经让人着手准备简单的后事,连姨娘咽气后,一切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倒也没有乱成一团。 在义庄里响起哭声后,沈清拿出来一张招魂符,在义庄外燃烧起来。 不一会儿,连姨娘的身影,便从里面走出来。 她有些不受控制,面上满是怔愣,好像还没发觉自己已经死了,麻木地走出来。 直到,走到义庄门口,看见早已在等她的江兴柔,她空茫的双眼才有一丝亮光。 “兴柔!”连姨娘快步走过来,才发现自己是飘着的。 那么一瞬间,她确认自己已经死亡,却不是难过的,而是解脱和放松的。 她欣喜地来到江兴柔身边,一把抓住她的手,一直念着江兴柔的名字,反复地重复着两个字:“真好,真好……” 江兴柔原本很难过,看到连姨娘此时的模样,顶在心里的那一口气也散了,她反握住连姨娘的手,道:“确实很好,我终于可以和娘待在一起了。” 连姨娘不断地点头,“咱们娘俩终于能在一处了。” 她没有像梦中一样不停地哭,反而带着笑。 江兴柔望着她,也渐渐地跟着笑起来。 母女二人仿佛傻了一样,做了鬼,好像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沈清心里微微一动,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本能地不想打扰这一幕。 但,时间有限。 沈清走过去,“江二小姐头七已过,得走了。” 头七,回魂夜,是亡魂可以在人世间飘荡的最大期限,若是再不走,就要变成孤魂野鬼,无法再入轮回。 连姨娘这个新鬼,倒是可以等一等,但江兴柔却等不得。 连姨娘是个聪明的,听到沈清的话,看看江兴柔,大概便明白了她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一把抓住江兴柔的手,朝沈清行礼道:“我听江家人说过,娘子有大才,可以引渡亡灵,不知道娘子可否让我和我的女儿一起走?我们母女俩一起走,路上也算是有个伴儿。” 她看向江兴柔,“我不想让她再孤苦无依,凡事只能自己扛。” 第一百九十四章 正是这个理 江兴柔红了红眼睛。 沈清温声道:“我们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否则也不会在这等姨娘。如若你们考虑好的话,那我就开阴路,送两位一程。” 江兴柔和连姨娘对视一眼,齐齐点头,异口同声向沈清道了一声谢。 沈清微微颔首,手里拿出一张灵符和早已准备好的纸钱,将灵符和纸钱丢出去的一瞬间,她双手捏诀,在灵符落地的一瞬,义庄外那宽敞的大道上,便出现了一条黑色小道,仿佛没有尽头。 沈清做了个手势,将剩下的纸钱,塞到江兴柔手里,道:“今日本就是你魂归阴曹的日子,阴路会开,你们走过去就好。到了那边,若见阴差,将这纸钱给他,他应该会好好照顾你们母女。” 江兴柔对沈清道了一声谢,拿起纸钱,朝连姨娘一笑,两个人牵着手朝那小路上走去。 不像是赴死,倒像是寻常母女一块出门买菜闲逛回家一般,脚步轻扬闲适。 沈清看着她们俩的背影,待她们走进黑暗前,她低声道:“一路好走。” 江兴柔和连姨娘像是听到了,回头齐齐朝她行了一礼,两个人便一同消失在黑暗里。 沈清在原地站了片刻,直到眼前的大道恢复如常,她才转过身,打算离开。 可一转过头,她却看到夜色里,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有人步履稳重地走过来。 那个人,正是陆泾。 即便相隔甚远,沈清还是一眼便认出来,那个人就是陆泾。 她在原地站了几秒,便朝陆泾走过去,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来。 陆泾也看到了她,脚下加快速度,很快到了沈清面前。 沈清笑着问:“大半夜的,你怎么过来了?” “你还说?”陆泾嗔怪地看她一眼,拿起带来的外袍,披在沈清身上,顺势便握住沈清的手,还在不高兴地嘟囔:“大半夜的,你也不回去,我等了半天,就怕你出什么事,能不来看看吗?” “这不是出了点事吗?没顾上时间。”沈清的手指和他的手指交缠,扣在一起,两个人一并往前走,“下回要是这样,你就别等我了,我能有什么事?整个曲阳城的人,放在我面前,都没我一个人能打,别担心我。” 她故作轻松地调侃了一下。 陆泾却更不高兴了,板着脸,难得严肃认真地道:“下次要是再这么晚,你提前同我说一声,我来接你。” 总好过让他一个人在家里,左等右等,看不见人回来的好。 沈清看他那担忧的模样,自知理亏,也没跟他辩驳,便随他去了。 陆泾怕她冷似的,将她的手,揣进自己的袖子里。 入秋后的夜晚,一夜凉过一夜。 但是,陆泾的掌心一直温热。 他握住沈清的手,一边往前走,一边问她今日怎么这么晚。 沈清便将连姨娘的事情,告知了他。 陆泾脚下顿了一秒,才继续往前走,“连姨娘……也走了?” 沈清点点头,“刚送走她们母女。” 陆泾瞥见她神色如常,还是那个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不会影响到她的沈清。 第230章 可是陆泾却一直觉得,她心里还是有触动的。 但他也没有拆穿,只叹息道:“俱是一句‘都是为了你好’的错。” 沈清一顿,深深地看他一眼,低声道:“你说得对。” 就是这一句话,最害人。 连枝和江大人的事,江老夫人以为是为了连枝好,让连枝做了江大人的小妾,一辈子无夫妻恩爱,活成了一个假人。 连姨娘一句,为了江兴柔好,想让她有个嫡出的身份,将亲生女儿送到嫡母身边,忍痛不相见不相念,也未曾替江兴柔谋得一个好前程。 旁人没看清楚的事情,陆泾倒是一眼看个通透。 也是极有慧根。 沈清哑然笑了下,“如今他们也算是醒悟了。” 陆泾点点头,和沈清边走边说,明日要去吊唁连姨娘。 虽然没见过面,却也是一番因缘际会。 沈清点点头,便定下来明日和他一同来。 陆泾照例在家热着饭菜,沈清一回去就有热饭热菜吃。 两个人轻手轻脚地,没敢惊动莫氏,迅速解决晚饭,便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陆泾早早地去和屈弘文请了一个上午的假,同沈清一道去吊唁连姨娘。 江兴柔的灵堂布置没有撤下来,便将连姨娘的牌位一同放了上去,母女二人的棺椁也放在一处。 沈清和陆泾上完香后,江大人按照规矩上来答谢。 陆泾宽慰了他两句,但这种事,说来说去,做不过那两句话,“保重身体,节哀顺变。” 看似无用,可眼下任何话,都无法改变这种情况。 江大人道了谢,向他们俩行了礼。 沈清瞥见外头有马车,江家下人还在往外收拾东西,她便低声问道:“江大人要走了?” “是,昨晚后半夜,京中来了信函,让我和二少爷立即回京,京中近日恐有大变。”江大人将沈清当成自己人,灵堂上也没其他人,没有隐瞒。 沈清想到叶修炎,隐约猜得到出了什么事。 可她望着江大人,却是皱起眉来。 江大人见她不言语,不由问道:“娘子为何这样看着在下?” 陆泾也看向沈清。 沈清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问道:“叶二少爷在何处,还在客栈吗?” 江大人不明所以,却还是回答道:“正是,他身子不适,就没有过来,也要收拾东西,等会儿我们便要出发了。” 沈清蹙眉,“这么着急?” “是,京中的事,瞬息万变,刻不容缓。”江大人神色郑重。 沈清也不好说什么,便道:“我先去看看叶二少爷,此事稍后再议。” 江大人一脑门子疑惑,不知道这事儿有什么需要稍后再议的。 可是,不等他说话,沈清便拉上陆泾,离开了义庄。 从义庄出来,陆泾便问道:“清清,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江大人的面相有问题?” “你怎么知道?”沈清脚步放慢,诧异地看他。 陆泾解释:“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当时你一直盯着他看,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沈清没料到他一直盯着自己,却也没多想,点点头,“江大人印堂发黑,三日之内有伤身之祸,但黑气不重,没有死气,不会伤及性命。原本看他的面相如此,我以为是他在曲阳城内会遇上什么事,但他们今日就会离开,那必定离开曲阳城后,在回京的路上出事。” 陆泾一点即通,“所以你想去看看叶二少爷的面相,确认他们会不会在回京的路上遇到麻烦?” 沈清点头,正是这个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陆泾便没再多问,和沈清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客栈。 谈寻和叶修文正在房间里收拾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 看到陆泾和沈清匆匆进来,主仆二人俱是一愣。 第一百九十五章 你在家等我就好 “娘子这是怎么了?”叶修文率先反应过来,放下手中的东西,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沈清并未回答,而是直勾勾地望着他。 叶修文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还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但手指刚触碰到脸颊的那一瞬间,他猛地想到什么,唰地一下睁开眼,却没再乱动。 沈清打量着叶修文的面色。 他的面相,比江大人的更加严重。 他印堂发白,白线贯耳,仿佛将一张脸分成上下两部分,面上死气深重,显然是不大好了。 如若说,看到江大人一个人面相有问题,还无法确定,是和他们回京有关。 那么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他们回京这一路上,必不得安宁。 江大人伤身,而叶修文会丧命! 沈清面上没多大的变化,心里却沉了沉。 叶修文是她救下的人,她自然不希望叶修文在这时候出什么事。 她便沉声道:“叶二少爷,麻烦将你的左手伸出来行吗?” 叶修文心有所感,这次倒是没说什么,十分配合地伸出左手。 沈清的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探了一下他的气脉,却见他的命脉已经灰白,呈现枯死之态。 命脉中,更有一大劫,深深凹陷发黑。 可以想见,这次的劫难,叶修文恐怕难以避过去。 第231章 沈清之前探过叶修文的命脉,知道他的情况,眼下情况突变,自然是和京城中的动向脱不开关系。 “叶二少爷今日一定要回京?”沈清收回手,望向叶修文,淡淡地问道。 叶修文和谈寻纷纷露出诧异之色。 叶修文正色道:“娘子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我……不会又要遇上什么麻烦吧?” “不是麻烦。”沈清声音一沉,“是死劫。” 听得前半句,叶修文和谈寻刚要松一口气,却听到后面三个字,两个人心里顿时一紧。 谈寻面色更是骤变,立即过去,扶住叶修文。 叶修文虽震惊,却还算稳得住,只是有些愕然。 过了几秒,他才回过神来,“娘子是说,我此番回京会遇上死劫?” “看二少爷的面相和命脉来看,最多不过两日内,应该是在回京的路上,还不到回京。”沈清回答道。 叶修文惊愕的同时,有些疑惑。 京中的动向,沈清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 大哥在信中说,京中有巨变,让他早些回京,可是若是京中有变,有人要做什么,大概率也是对京中的人下手。 叶修文清楚,那些证据已经在京中引起轩然大波,而证据已经由他大哥,交到了刑部,现在才在严查此事。 就算对方想要做什么手脚,也该在刑部做文章,对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之躯作甚? 可是,叶修文丝毫不怀疑沈清的话。 他永远相信沈清。 沈清这么说,必然是真的,没有理由。 只有可能,是对方已经昏了头,想要杀人报复? 叶修文思及此,却有些为难,“可是大哥在信中说,让我必须尽快回京,迟则生变……或许也是怕我遇上什么麻烦?” “必须现在走吗?”沈清不关心叶修炎要做什么,只是担心叶修文会遇上的死劫。 叶修文含混道:“就算没有大哥的信函,我们今明两日也是要走的,表叔回京述职的时间也快到了。”他抬头望向沈清,纠结地问道:“沈娘子,我这死劫可否避过?是不是躲过这两日就没事了?” 沈清闻言,却是摇头,“这次的死劫没那么简单。” 命脉都受到了影响,可见有人非要叶修文的命,对他来说,他必死无疑。 想要改命,没那么简单。 叶修文脸色已经有些发白,经历过一次生死,他算是已经看淡了这些,可真正被宣告死亡在即,心里不免还是有些慌乱。 改命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儿,沈清想了想,既然躲不过,那就撞上去。 她便立即说道:“要回京也好,我同你们一起去,送你们一程,待过了你的死劫,我就回来。” “这……”叶修文怔住,没想过这种可能。 闻言,他下意识地看向陆泾。 人夫君还在这里,他不敢贸然开口。 沈清瞥见他的动作,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陆泾。 陆泾站在那,眉心都皱起来,显然是不太高兴的。 但沈清看过去的时候,他还是抓了抓沈清的手指,说:“都听你的,你决定就好。” 叶修文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沈清捏捏陆泾的手指,小声说:“放心,我有分寸,最迟不过两三日,我就回来,你在家等我就好。” 陆泾抿着唇,点了一下头。 他倒是想跟沈清一道去,一来是秋闱在即,他既然要参加,就须得好好准备。 二来,沈清恐怕也不乐意让他去,好像他是个没长大,随时要黏着她的小孩似的。 他刚回曲阳城不久,是真的不想和沈清分开,也是真的不舍得。 但,他得控制自己的情绪。 沈清不是普通的小姑娘,她很强大,她想要去做的事情很多。 很多时候,他能做的,注定只是在原地等候。 …… 陆泾这边答应下来,叶修文自然无有不依的,有沈清跟着,他更加放心。 沈清问过他们今日具体的出发时间。 叶修文想了一下,确定出发时间在午后,给沈清留了一些回去收拾东西的时间。 沈清和陆泾便未在客栈久留,直接回杏花巷收拾东西。 莫氏看到他们匆匆忙忙地收拾东西,似乎要出远门似的,便询问出了什么事。 沈清还未说话,陆泾便替她开口,“清清要出去帮别人一个忙,大约两三日就回来,娘,你不用担心,她有分寸的。” 他这话,像是在跟莫氏说,又像是在跟自己说。 沈清看了看他,没开口。 陆泾虽然这样说了,莫氏还是忍不住担心,一直念叨着,问沈清要去哪儿。 陆泾便把话题给岔开了。 沈清只是去几日,并不打算跟着去京城,没什么需要带的,就收拾了两件衣服和一些符箓铜钱,带上了无名剑。 东西收拾妥当,陆泾便亲自将她送去客栈。 第一百九十六章 她就是仙女 一路上,陆泾都没说什么,看上去和往常一样,少年好像真的长大了,沉稳许多。 但是,舍不得之情,还是溢于言表。 若他是有两只耳朵的大兔子,此时两只耳朵只怕早已经垂下来,没点欢快之色了。 沈清忽然有些后悔这个匆忙的决定,但他们这行做的就是趋吉避凶,人在她面前,她已知吉凶祸福,总不能见死不救。 第232章 心下叹了口气,莫名有点怅然。 沈清伸手,握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里勾了勾,见他转头看过来,趁着旁边没什么人,她飞快地在陆泾唇角亲了一下,迅速退开。 从陆泾手里接过包袱,看着呆愣愣的陆泾,她弯唇笑了笑,“真的别担心我,我有分寸,会快去快回的,这几天你就在家好好读书,别我一不在家,你就放纵自己,记着你可是要下场参加秋闱的人,我还指望你让我做个官夫人呢。” 陆泾望着她,眼睛亮得吓人。 沈清的手背碰了一下他的手背,对他摆摆手,让他回去,便转身进了客栈。 他一个人站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抬手摸了摸温热的唇角,本来烦躁不高兴的心情,瞬间得到抚慰,一颗心彻底安定下来。 他弯了弯唇角,没在原地久留。 就像是沈清说的,他还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呢。 …… 沈清和陆家分开不久,江大人和叶修文这两边,早已准备妥当,三方人会合在一起,一同出发,离开曲阳城。 路上的时候,江大人还在向谈寻询问,沈清怎么跟他们一道走? 谈寻没有将细枝末节,告诉江大人,只说:“沈娘子是担心我们家二公子在路上遇到什么危险,故来送一程,待我们过了其兰城,她就回来。” 其兰城,是曲阳城的隔壁,已经出了曲阳府的辖区,那边有水路,可直接北上。 他们原本便是打算,走水路回京的,水路平稳一些。 这一路,又是官运,也不怕有什么水贼之流。 江大人着实想不到,这一路上会遇上什么危险。 但想起沈清在义庄时,看他的神色,似乎有什么想法,江大人又沉默下来。 回头看了一眼叶修文和沈清共乘的马车,他心想,不管怎么说,有沈清跟着,确实稳妥一些,便没再开口。 一行人便这么出发,离开曲阳城后,直往其兰城。 其兰城在曲阳城的东北方,从曲阳城里出来后,便一路北上。 他们出发时,已经是午后,傍晚时分,才赶到曲阳城名下一座小城池。 天色已晚,几个人便打算在此歇一夜,明日一早再出发。 江大人将江夫人和江兴月都留在了曲阳城里,代为处理连姨娘的后事。 一行人也算是轻装简行。 在小镇子上,唯一的一家客栈住下来后,沈清向江大人询问了一下,“出了这座小镇后,接下来还有住宿的地方吗?” 江大人回想一下,道:“从雍月镇出去之后,便都是山道,官道都很少,这边山路多,官道不好修建,接下来两日,我们恐怕得在山道上露宿,过了这一段山路后,便是其兰城辖区了,到时候便有可以休息的地方。” 两日…… 沈清默念着这两个字,向窗外眺望。 如若接下来两日都在山道上,那叶修文很有可能是在山道上出的事。 雍月镇再小,也是众目睽睽之下,镇子上有县衙在,没人敢在这里,光明正大行凶。 算来算去,隐蔽又崎岖的山道,是最好动手的地方。 沈清转过头来,看向一旁的叶修文,便见叶修文面上的死气越来越重,双耳挂纸钱纹样的白线,显然是距离死气越来越近。 叶修文心里也记挂着这件事,不免忐忑,坐在那里,正等着谈寻给他煎药回来,无意中对上沈清的目光,他吓了一跳,询问地看向沈清。 沈清却冲他摇摇头,示意他,没什么,别紧张。 叶修文心下紧张的情绪却没有丝毫的好转,他总觉得沈清是在瞒着他什么。 可沈清不说,他也不想贸然去问。 有些事情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沈清也没去和叶修文再说这件事,一行人在客栈草草吃过晚饭之后,便各自回房休息。 另一边。 杏花巷里,莫氏做好晚饭,喊了陆泾和陆旭来吃饭。 待陆泾坐下来,她一边分着碗筷,一边便忍不住说:“老二,我知道,你们小两口感情好,我老婆子说着话讨人嫌,但我还是得说,你真不能这么听清清的话。” 陆泾抬起头来,还未说话。 莫氏抢先道:“我知道,清清是好姑娘,之前咱们家那样对她,她对你也是不离不弃的,娘也喜欢她。可她毕竟是姑娘家家的,你看哪个姑娘家家的,成天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她要开药铺,娘就不说了,那是正经营生,可她现在又在做什么?一个小姑娘家的,已经成亲嫁人了,一个人跑出去好几天,你竟也任由她去,不管不问,你是咋想的?” “娘。” 陆泾听她念叨完,扶着她坐下来,面上带着淡笑,与沈清的神情,倒是有几分相似。 他淡笑道:“娘,你想太多了,清清是要去做正经事的,她是去救人的,我知道她,也相信她,她说过几日回来,定然就会回来的。” “你……”莫氏有些无奈地瞪他一眼,“你就不怕她的心在外面跑野了,跟别人跑了?” 陆泾哭笑不得。 “娘,你这都想到哪里去了?” 他望着外头的院子,“清清不是那样的人,她有分寸,而且她不是会被困在这四四方方里的人,她是要飞到天上的人,她有她该去做的事情,我都清楚,我帮不上忙,就在这等她回来,我知道她无论如何都会回来的,您就别担心了。” 第233章 莫氏嘟囔:“瞧你说的,还飞到天上去,她都被你夸成仙女了。” “清清就是仙女。”陆泾不觉得害羞,反而认真地重复道:“她就是仙女。” 莫氏:“……” 看得出来,陆泾和沈清感情很好,她这儿子一颗心,几乎全拴在沈清身上了。 她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第一百九十七章 纸人 莫氏叹息着,人家小两口都不在乎这个,她也不好说什么,如她所言,她是真的喜欢沈清这个儿媳妇。 除却总在外面跑来跑去,沈清这个儿媳妇,简直是无可挑剔。 也不想再多什么。 莫氏便道:“你看着办,她是你媳妇,总归是你们俩一起过日子。” 陆泾温和地一笑,“嗯,我知道,娘,放心吧。” 莫氏点点头,便不再纠结此事。 另一边。 雍月镇上,沈清回到房间后,重新将叶修文的八字写下来演算。 过了片刻,她松开皱起的眉,想到一个法子,起身走出去。 她直接离开客栈,去镇子上的香火铺子,买了一堆东西回来。 其中有各种彩纸、绸布、竹篾、棉线,以及朱砂。 将东西买回来后,沈清便直接栓上门,将东西全部在桌面上摊开后,她将同月带出来。 同月想要亲眼看着丁予舒落网才去轮回,沈清便还没有送她走。 眼下倒是帮得上忙。 待她一出来,沈清便问道:“同月,我记得你说过,你的绣工极好,也会做衣裳?” 同月不知道沈清何以这样问,本能地点头:“是,以前在家,一家老小的衣裳,基本上都是我做。” 沈清闻言,便将那些纸张,推到她面前,“行,那麻烦你帮我剪裁这些纸张,剪成一个人形。” “???” 同月看了看眼前的那些纸张,发现这纸比宣纸要厚一些,但质地很软,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 和寻常人家用的纸张不一样。 同月不由问道:“娘子这是要做什么?” “做一个等人高的纸人。”沈清拉过来一堆空白的纸,放在自己面前,拿起旁边的笔,蘸取朱砂后,便在上面动手画起来。 同月疑惑道:“娘子要做纸人做什么?” “有些用处。”沈清想了下,不好解释,便道:“等做出来,你就知道了,就是这些纸,剪出一些形状来,然后用竹篾做出个人形,再把纸张贴上去,能剪出来吗?” 这倒是没什么技术含量,同月绣工一流,“剪倒是剪得出来,我现在便动手。” “有劳。”沈清说着,拿了一张符,贴在同月的身上。 旋即同月便发现,她可以触碰到那些纸张,拿起剪刀,仿佛重新变成活人一样。 半透明的躯体,也渐渐地化成实体。 只是胸腔里毫无波动的,死寂一般的心跳,不断反复地告诫她,她已经死了。 好在同月对复生倒是没什么执念,很快便拿起剪刀,剪裁起那些纸张。 沈清在旁边的白纸上,画了很多符咒,若是懂行的人在,便会看出来,她所画的是换生符,旁边写的是叶修文的生辰八字。 待写满之后,沈清又开始对旁边的竹篾下手。 她将那些竹篾一一交错捆绑起来,装成一个人体,估摸着和叶修文身高体型差不多。 旋即,她又将写满符咒的那些白纸,糊在竹篾躯体内层,原本软踏踏的躯体,竟一下子坚挺起来,仿佛真的成了一个大活人。 同月那边剪裁得差不多,一抬头,便看到这一幕,惊呼道:“娘子……这是您做的?也太厉害了。” “一些微末伎俩罢了。”沈清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做个纸人纸兵什么的,基本上是玄门中人都会的。 算不得什么。 她走过来,看到同月剪得差不多了,便和同月一道,将剪好的纸张,一张张贴在竹子人形身上。 没一会儿,一个纸人就出现在地面上。 沈清拿起桌上的朱砂,用笔蘸取后,在纸人的头面上,画出五官来。 最后在眼睛一点,纸人立即簌簌地动了一下。 同月低呼道:“它,它刚才是不是动了?” “现在还不算彻底活了,只是稍稍动一下,还缺点东西。”沈清将纸笔放下,让同月在房间里等她,她便去了叶修文的房间。 叶修文此时已经睡下,谈寻守在他床边,寸步不离。 听到敲门声,谈寻唰的一下便醒过来,下意识地抓起身边的佩剑,警惕地盯着外面,沉声问道:“谁?” “是我,沈清。” 沈清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谈寻瞬间放松下来。 叶修文此时也醒了过来,撑着身子坐起来,道:“去开门。” 谈寻应了一声是,将佩剑收起来,走过去,将房门打开。 沈清走进来。 叶修文披着外袍,靠床头坐着,看见她便问道:“娘子这么晚怎么过来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倒也没有,只是想向叶二少爷借个东西。”沈清不喜拐弯抹角,直接道:“叶二公子可否借我一身衣物?” “衣物?”叶修文一愣。 若说沈清要借旁的什么东西,但凡是他有的,他绝对二话不说,直接让沈清拿走。 第234章 但沈清一个小姑娘,借他一个大男人的衣物……作甚? 谈寻也是颇为诧异。 面对主仆二人一言难尽的目光,沈清见他们想歪了,立即解释道:“借衣物是因为我想做一个纸人,来替二少爷挡灾,仅此而已。” 叶修文和谈寻莫名松了一口气。 下一瞬,叶修文却又是皱起眉来,“做纸人为我挡灾?” “嗯,我在纸人上,写上换生咒,写上了二少爷的名字,到时候再做个障眼法,无论是阴间还是阳间的人,都会以为,它就是二少爷,在一定程度上,能够为二少爷挡灾。”沈清详细解释了一番。 叶修文却还是不解,“沈娘子跟我们一同走,难不成还是会有危险吗?”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沈清淡声:“小心驶得万年船。” 这对叶修文来说,倒是没什么影响,只要沈清不嫌麻烦就好,他道谢之后,便让谈寻去拿衣物。 沈清嘱咐一句:“最好中衣和外衣都要拿来一套。” 谈寻停顿片刻,像是有些意外,但旋即,还是去拿了一套中衣和外衣来。 沈清接过衣服,便打算离开。 叶修文却撑着起身,道:“沈娘子,不知我可否去看看?” 谈寻立即扶住他。 本就和叶修文有关,沈清便没有拒绝,和他们一道回到房间。 一进去,叶修文和谈寻便看到还有个姑娘在,吓了一跳。 同月也吓了一跳,看得出来这两个人是活人,她不由看向沈清。 第一百九十八章 另一个叶修文 叶修文也看向沈清,询问起来,这位姑娘是谁。 沈清并未说出同月的真实身份,只说,同月是自己的同行,过来帮忙的。 又跟同月介绍了一下叶修文和谈寻。 同月见他们没发现自己已经是一只鬼,小心翼翼地装成普通人,跟他们行礼问好。 叶修文还未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劲,向同月回礼过后,便没多想,只以为雍月镇上有沈清的同行好友而已。 沈清也没再给他多问的机会,便将中衣和外袍,给纸人穿上。 待穿戴整齐后,沈清手指在那纸人眉心一点。 屋内众人,便看到那纸人逐渐有了变化。 上面仿佛镀了一层流光,待那流光散去,纸人的表面,出现一层血肉,如人一样,彻底活过来一般。 众人定睛一看,那纸人赫然变成了另一个叶修文。 谈寻和同月呆了一呆,看了看叶修文,再看看那纸人,两个“人”外貌一般无二,体型也没有差别,活脱脱像是双胞胎一般。 谈寻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 他是崇文侯府的家生子,几乎是从小便跟着叶修文和叶修炎兄弟二人,对叶修文可以说很是了解。 若不是他早早就站在这里,看到那纸人怎么出现的,他都要分不出来叶修文和那纸人的区别。 太像了。 实在是太像了。 别说是他,恐怕侯爷和夫人在这,也认不出来二少爷。 叶修文也是震惊,在原地站了片刻,往前走了一小步,像是想要仔细看看那纸人和自己的区别。 他站在纸人面前,只觉得,仿佛在照镜子一般。 或许铜镜里的自己,都不如这纸人更像他。 沈清见他靠过去,直接打了个响指。 就在这时,叶修文等人便看到,那纸人唰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 叶修文和它的距离比较近,纸人一站起来,直接给他来了个脸对脸。 叶修文吓了一跳,立即往后退两步。 谈寻忙扶着他,怕他摔倒。 那纸人眨眨眼,看看叶修文,那行动举止,看上去就是一个大活人,和叶修文本人,没有任何区别。 叶修文和谈寻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得看向沈清,求解释。 沈清则朝纸人问了一句:“你是谁?” 纸人一本正经地回答:“叶修文。” 声音和叶修文本人,也是一般无二。 叶修文仿佛听见自己在自己耳边说话,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沈清闻言,走过去,围绕纸人,又检查了一圈,最后在纸人的后心位置,塞进去一张符。 叶修文等人,便见纸人眼皮快速眨动几下,又动了动手脚。 紧接着…… 便自行活动起来。 他看见叶修文,甚至还走到叶修文面前,朝他行了一礼,“修文见过公子。” 叶修文:“……” 看到自己给自己行礼,这是什么魔幻的世界。 他都有些怀疑自己在做梦。 愣了好一会儿,他呆呆地回了一礼。 行礼完毕后,才想起来眼前的人是个纸人,有些哭笑不得地看向沈清。 沈清知道他想问什么,走过去,站在纸人身边,解释道:“从今天起,他就是叶修文。” 叶修文不明所以,“娘子的意思是?” “我将你的生辰八字,写在了他身上,现在无论是在阳间那些人眼里,还是阴间那些鬼差眼里,他都是叶修文。” 沈清直视叶修文的双眼,双眸平静无波,“有些话之前没跟二少爷说,今日便一并说了,二少爷命里死劫太重,没那么容易化解,这是天命,想要改命并非易事,我只能用一些旁门左道的法子,这法子与替死鬼找人、以及有人想用他人阳寿续命的招式,差不多。只不过这二者是找活人,我是为二少爷做了个纸人。” 第235章 “娘子这是,想让他替我去应劫?”叶修文听得迷迷糊糊,略懂一二,但想不通。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沈清微微颔首,又道:“但不仅如此,从现在起,他就是叶修文。” 她着重说了这一句,“二少爷懂我的意思吗?” 叶修文似懂非懂,脑袋里却还有些懵。 沈清便敞开了说,“改命并非易事,想要改命,就得有舍才有得。我的意思是,从今天起,你就不是崇文侯府的二少爷了,你明白了吗?” 叶修文脑海里灵光一闪,“娘子的意思是,从今天起,我便不是叶修文,不是崇文侯府的二公子,我的父母也不是我的父母?” 沈清点点头:“对,就是如此,从今天起,你就不再是叶修文,回京之后,你去找清风观主,改名换姓,入道门,不再入红尘,此事便算是成了。” 谈寻顿时急了,“这……这如何使得?我们二公子尊贵之躯,侯爷和夫人这么疼爱二公子,这哪里舍得?” “舍不得这些红尘俗物,就得舍命。”沈清瞥过头,冷冷淡淡地看谈寻一眼,“这就看你们怎么选了,若是认为那些红尘俗物比命重要,今日之事,便当我没说。” 谈寻一噎。 人生在世,自然是命最重要。 和性命相比,其他自然都是能放下的。 叶修文深呼吸一口气,朝沈清拱拱手,“修文知道,娘子都是为了在下好,那些红尘俗物,我自是不在意,我爹娘自然也希望我活着就好,此间的事,便交给娘子了,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也就是说,他答应了。 叶修文本来就不在乎自己这个崇文侯府二少爷的身份,只是舍不得自己的父母。 但是,只要有命在,一家人总还能见面。 若是他客死他乡,父母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恐怕他们更难以接受。 相比之下,只是不回家门,便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沈清就喜欢叶修文这个知道轻重,看得通透的性格,“既如此,我再给二少爷做个易容,你便混在江家的家丁之内,接下来的路上,就让他顶替你的身份,在众人面前行走。” 叶修文无有不依,都听沈清的处置。 他跟在沈清身后,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沈清拿了几张白纸,剪出来人的五官,背面贴上一张符,便贴在了叶修文的面上。 第一百九十九章 易容术 叶修文只觉得面上有些发痒,像是有数百只蚂蚁在脸上爬动一样,痒意明显却也不是十分难受。 他微微攥紧手掌,不敢乱动。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沈清退后一步,道:“好了。” 叶修文睁开眼,便对上谈寻那张震惊到发呆的脸,他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却摸不出来什么名堂。 触手还是温热的皮肤,触感也很正常,并无什么不同。 正在叶修文想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的时候,同月从旁边递过来一面小铜镜。 叶修文对她道了一声谢,接过铜镜一看。 镜子里的人,陌生到极致。 叶修文原本的容貌极好,俊美又孱弱,有一种病美人的感觉。 此时镜子里的他,皮肤泛黄且粗糙,五官也比较扁平,不丑,但太过平庸。 几乎是丢到人堆里就找不到的,普罗大众的长相。 叶修文摸了摸自己的脸,完全认不出来这是自己。 如果照镜子的人不是他,他还在摸自己的脸,他都要以为,镜子里完完全全是另外一个人。 谈寻更是认不出来,他看看叶修文,再看看旁边的纸人,彻底恍惚,搞不清到底哪个才是他的主人了。 “娘子这手艺……”叶修文忍不住感叹,“我只在戏文里听说,有易容之术,没想到娘子也会。” “这哪里是易容之术。”沈清一边收拾旁边的东西,一边说:“我这只是一个简单的障眼法,待你回到京城之后,找一些香灰水洗洗脸,这张脸便会恢复如初。” 叶修文想起来,沈清方才是用了白纸和符箓,确实不像是话本子里说的易容之术,不由更加惊讶,一直忍不住盯着自己的脸瞧。 沈清将东西收拾妥当,全部收起来之后,便阿烬叶修文还在盯着自己的脸看,她淡笑道:“二少爷别瞻仰了,从今天起,二少爷要记住,你现在的身份,不再是崇文侯府的叶修文了,旁人叫这个名字时,你不得给任何反应,记住了,切记。” 叶修文听出来这件事的重要性,点点头,“我都记在心里了。” 沈清眨眨眼,什么都没说,只是喊了一句:“叶修文。” 叶修文当即想要张口,冷不丁地想起沈清刚才的嘱托,立即闭上了嘴。 同一时间,那纸人朝沈清行礼道:“娘子唤我何事?” “没事了。”沈清别有深意地瞥了一眼叶修文,朝纸人说道:“时间晚了,二少爷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纸人应了一声好,“那娘子也早些休息。” 语毕,它便转身离开,向叶修文所住的客房走过去。 行动自如,应对也自如,好像它就是叶修文。 叶修文看到这一幕,自己心里都忍不住感叹,他都快精神分裂了,明明坐在这里,仿佛却又走了出去。 第236章 待那纸人出去后,沈清又看向叶修文,嘱咐道:“你现在最好换个名字。” “……现在就换名字吗?”叶修文诧异道。 沈清淡淡地道:“不然,旁人怎么称呼你?你既然要混在江家下人之中,自然需要有一个名字。” 叶修文不由看向谈寻。 谈寻抓耳挠腮,一时间却想不出什么合适的名字。 叶修文只得硬着头皮道:“不若娘子为我改个名字?” 沈清:“……” 见他们一脸犯难,沈清一琢磨,拍案定板道:“那就叫谈文吧。” 叶修文名字的尾字,谈寻的姓氏。 也真是一个简单至极的名字。 谈寻有些哭笑不得。 叶修文一时间想不出来更好的名字,默念了两句,这个名字却也不难听,便点头应下来,“那我暂时便叫谈文。” “嗯。”沈清道:“本来就是一个过渡的名字,等回京之后,你拜入清风观主名下,再让他给你取一个法号,以后便以法号为名就是。” 叶修文道了一声是,这也是一个办法。 沈清琢磨着,现在时间确实不早了,便让他们先回去休息。 谈寻下意识地问:“那我们现在……回哪休息?” “二少爷的房间,已经有人住了,你说呢?”沈清瞥他一眼,反问。 谈寻干笑一声,“那,那我们另外开间房?” 江家下人都挤在楼下的大通铺里,谈寻总不能让叶修文去和那些粗人挤一间房。 沈清对这也没强求,随他们去了。 叶修文,现在的谈文,便和谈寻一道出去,找店家重新开了一间房。 为了演戏,演全套,沈清让谈寻回纸人叶修文那里,守着叶修文过,而谈文则自己去休息。 谈寻不放心,谈文倒是不介意,让他回去。 看看谈文那张和往常完全不一样的脸,谈寻心想,也没人会认出来,便安心地回去陪纸人叶修文。 待他们的事情安排妥当,沈清才回到房间里。 同月还在房间里等她。 见她回来,同月便忐忑地道:“娘子直接带他们回来,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他们要看出来我是鬼。” “我在你身上做了障眼法,他们看不穿。”沈清倒是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谈文是个有灵力的,可他灵力太弱,还不足以勘破沈清的障眼法。 所以,沈清一点都不担心。 重新拿出灵符,对同月道了一声谢,谢她今晚的帮忙后,沈清便将同月的魂魄收了起来。 已经下半夜,沈清也没有休息,而是直接盘腿坐在床上,索性修炼到天明。 江兴柔和连姨娘走后,沈清身上的功德又深了一层,灵力也有所精进。 自然和以前还是无法比拟,却也开始越来越好。 天刚微亮,沈清便做了个收势,盘旋在周身和经脉内澎湃的灵气归于平静,藏于丹田。 她长出一口气,起身走出房间。 正好看见叶修文和谈寻从房间里出来。 叶修文如常向沈清行礼问好。 沈清也是如常回礼,看上去再正常不过。 而谈文从房间里出来,看到这一幕,神色很是复杂,刚醒过来,他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呆了几秒后,才想起来都发生了什么。 沈清转过身,便看到他站在走廊一侧,也没多看,便道:“走吧,下去和江大人他们会合,该继续出发了。” 第两百章 交谈 众人应了一声是,一群人便一道往楼下走去。 谈寻从谈文身边走过时,看看曾经的‘二少爷’,神色颇为一言难尽,却也不敢做出什么反常的事情,让人看出蹊跷。 下楼之后,沈清如常和江大人寒暄几句。 江家此次随行的下人不少,多出来一个平庸至极的人,江大人一时间都没有察觉。 待察觉之后,谈寻便解释起来,只说谈文是他兄弟,来接应他们的,昨夜刚到。 江大人自然是相信谈寻的,看看谈文,倒也没多想,随后关切地问了问叶修文的身体如何。 叶修文温和知礼,和往日一般无二,说了一句:“都好,劳烦表叔挂心。” 看他气色上佳,江大人便放下心来。 待用过早饭,一行人便再次出发。 谈文和谈寻都是叶修文的侍卫,出发时,便和叶修文、沈清一道,坐在了叶修文的马车上。 进入马车,谈寻才松了一口气,立即拿出一个水囊,递给谈文,让他喝一点缓一缓。 将茶水送过去的时候,他下意识张口,便要说一句二少爷。 沈清似有所感,在这时候,忽然朝他看了一眼。 谈寻顿时像是被人上紧发条一般,立即反应过来,道了一声,“谈……谈兄弟,你先喝点热水。” 随后,他又压低声音说:“这里面是药,您喝点会舒服些。” 叶修文如今日常还在服药,但他变成了谈文,早上便无法正大光明地服药。 谈寻便将药汤,偷偷装进水囊里,便是为着等会儿避开众人耳目时,可以让谈文用药。 谈文接过来,慢慢地喝起来。 叶修文坐在正对车门的位置,正闭目养神,像极了平时的叶修文,他精神不济,在马车里,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睡觉休养精神。 第237章 沈清很快转过目光,掀起窗帘,看向车外。 马车慢悠悠地驶出雍月镇,到了晌午时,进入其兰城外不远的山道。 这山道幽长又崎岖,还有不少大转弯的地方,马车的速度越来越慢。 待走了一段,江大人便让人停下来休息,都用些食物,再继续出发。 江大人的两个儿子,江兴年与江兴和,此次也和他们一路回京。 江大人宣布停车后,他们便主动拿着干粮,来找叶修文,坐在一起食用。 谈寻不免好奇地看着。 叶修文接过干粮和水囊,慢吞吞地吃着,没什么异常。 谈寻和谈文却觉得奇了。 旁人不知道也就算了,他们却是知道的,现在的叶修文,真是个纸糊的,不是形容词。 他确确实实是纸做的,竟然能吃东西,还能喝水。 纸人不应该最怕水吗? 谈寻和谈文,下意识地看向沈清,想求个解释一般。 沈清却没看他们,或者说看到了,却当作没看到,她坐在旁边,自顾自地吃着自己的食物,和他们全程没有交流。 谈文和谈寻只好收回目光,心想,沈清定然是在这纸人上做了什么手脚,是他们所不知道的。 但无疑这样的叶修文,更没有漏洞,不会让人拆穿。 而在沈清和江大人一行人,一同赶路的时候,陆泾一早便去了曲阳学馆。 他刚坐下来不久,便见文彦青从外面走进来。 确切地说,他还未看见文彦青,便听见一连串的咳嗽。 陆泾闻声抬起头来,便见文彦青一边咳嗽着,一边扶着墙,以极慢的速度,慢慢地挪进学堂上。 他脸色似乎比昨日还难看,双眼都是红血丝,两颊全部凹陷下去,看上去像是个痨病鬼。 一边走,一边不停地咳嗽。 即便如此,走两步,他便要停下来,狠狠地喘上几口气,歇上一会儿,才能继续走。 文彦青这状态,显然是病入膏肓。 学堂上,其他的学子,看到他这样,都有些心惊。 有些和文彦青平时关系比较好的,便忍不住劝他回去休息,都在同他说,学业也不急在一时,先养好自己的身体为好。 文彦青挪到位置上,却对他们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勉力笑笑,道:“不碍事的,我没事,我的身子我清楚,就是大病初愈,有些容易累罢了,过几日便好了。” 他口吻坚持,旁人也不好再说什么,总不能强硬地将他撵回家去。 陆泾的位置,刚好在文彦青旁边,听着他那压抑的咳嗽声,和粗重的呼吸声,眉心微皱。 想说什么,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开口。 一上午的时间,便这么过去。 曲阳学馆中午有一个时辰的午休时间,学子可以回家用饭并且小憩。 陆泾和文彦青的家,距离曲阳学馆都不算远,两个人中午都是打算回家的。 陆泾没有像以前那样,急急地往家走,而是在学堂里等了一会儿,磨磨蹭蹭地,等其他人都走了,瞧见文彦青终于将东西收拾妥当,起身准备走人,他才拎着书箱,跟在文彦青身后,一并往外走。 文彦青的行动速度很慢,恐怕比蜗牛快不了多少。 走一步,停三步。 正常人从学堂走到学馆大门口,只需要一盏茶的工夫。 可他走了一刻钟,还在半道上。 这会子学馆里的人,几乎都走光了,只有文彦青和陆泾还走在半道上。 瞥见四周没其他人了,陆泾将书箱移到左手,走过去,扶住文彦青。 文彦青正弯腰喘息着,眼前一阵阵发晕,险些站不稳。 被人扶住,他松了一口气,抬头想要向对方道谢,便看见了陆泾。 那一瞬间,他的神色很是复杂。 陆泾面色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将沈清的淡漠学得十足十。 见文彦青看过来,他语气毫无起伏地道:“彦青兄这是何必呢?” 文彦青张张口,想说什么,可一张口,便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陆泾将自己的水囊拿出来,递给他。 文彦青此时没办法拒绝,颤抖着接过来,一口一口地喝着。 看他慢慢平复下来,陆泾便继续道:“内子同我说过,她将彦青兄救下来并不容易,以彦青兄的身体状况,想要痊愈至少得一年半载,想要下床也得三五个月,然而如今左不过十多天,彦青兄便来学堂了。” 第两百零一章 截杀 文彦青闻言,抓着水囊,垂下眼来,却没说话。 这半道上,只有他和陆泾两个人。 “彦青兄还是想参加明年的春闱?”陆泾望着他,一下子戳穿他的想法,“想要参加春闱是好事,但彦青兄的身体扛得住?恕我直言,以彦青兄如今的身体,别说参加春闱了,很有可能还未入京,便病死在半道上。” 文彦青猛地抓紧手里的水囊,呼吸加重不少,却没抬起头来。 陆泾视而不见,继续道:“寻常人,十年寒窗苦读,确实不易,没有人愿意浪费三年的时间,但若身体不允许,却也不得不放弃。毕竟人活着,便还有机会,若是死在半道上,功名没了,命也没了,便再也没机会了。” 有些话,并不该他来说。 第238章 陆泾心里清楚。 但是,文彦青是沈清费力救回来的,他不想让沈清一番心血打水漂。 “文家对彦青兄自然是寄予厚望,但我相信,文老爷和文夫人更希望彦青兄活着,身体康健后,再博功名。”陆泾松开文彦青的手,让他自己费力站着。 “虽说四十少明经,但文若相信,只要愿意,也并无不可能,皇天不负有心人,但若命没了,便什么都没了,反而只会让亲人痛苦,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才是最不值得的。” 文彦青面色动容,终于抬头看向陆泾。 陆泾却没再说什么。 语毕,他便对文彦青行了个平辈礼,扬长而去。 文彦青盯着陆泾的背影看了良久,一场秋风吹来,他下意识地便想咳嗽。 好不容易压住嗓子眼里的痒意,他对着陆泾的背影,回了一礼。 陆泾第二天在学馆里,便没有再见到文彦青。 听人说,文彦青请了病假,今年的秋闱明年的春闱都不会参加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 雍月镇外百里处的山道上。 沈清坐在马车上,随着马车摇摇晃晃,已经走了一天一夜,她感觉骨头都快被摇散架了。 不适地皱了皱眉,沈清掀起窗帘往外看过去。 此时已经是大半夜,距离天明应该不需要多久时间。 她听江大人说过,剩下的山道,大约只有三十多里路,他们正在走的这一段,是葫芦形,中间一块凹陷,四周是山坡和树丛。 如若有人想要暗算埋伏,这里应该是最佳的动手位置。 等过了这一段路,后面就是开阔的山道,再走不远,就可以入其兰城了。 到时候,都是正儿八经,有城卫守护的官道,若是想在那地方下手就太难了。 这一天一夜,沈清神经一直紧绷着,在等事情发生。 可直到现在,一切风平浪静。 太平静,反而有问题。 风吹过树梢,落在树梢上栖息的鸟儿,不由振翅飞走了。 目光扫过那只山雀,沈清心想,快不平静了。 她靠在车壁上,回过头来,其他人都已经睡着,马车里四个人,只有她还睁着眼。 停顿几秒,沈清靠着车壁,也闭上了眼,仿佛在闭眼小憩。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忽然晃了一下。 沈清唰的一下睁开眼,同时,便听见外面响起一片惨叫。 她猛地掀开帘子往外看,便听到嗖嗖嗖的声音。 定睛一看,两侧的山坡上,有箭雨飞过来。 江家那些下人,都是普通的家丁,并不会什么拳脚功夫,反应能力有限,还未发觉出了什么问题,便倒了一片。 “发生什么事了?!” 江大人和两个儿子也发现了异常,掀开帘子,看到这一幕,江兴年与江兴和便惊叫起来。 “这,这是怎么了?!” “是,是不是遇上山匪了?!” 江大人面色漆黑,心里却是清楚,恐怕不是山匪。 虽说这山道崎岖难行,可距离其兰城和雍月镇都不算远,没有山匪会在这里作祟,太容易被围剿。 他想起沈清之前同他说的事,恐怕……这些人是冲着他们来的。 正想着,眼前又倒下来一个家丁。 江大人面色骤变,惊声道:“快,快弃了马车,往后面走,快!” 江兴年与江兴和吓得不轻,只得随着江大人的话,跌跌撞撞地跑下马车。 江大人抓着一块木板,挡在头上,跑到叶修文所在的马车边。 “修文,快下车!我们恐怕遭了埋伏!沈娘子,劳烦你保护好修文,别叫他出事!” 话音未落,嗖的一声,一根利箭飞向他的侧面。 江大人只顾得上,通知叶修文,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下意识地睁大眼,都不敢转头去看。 然而。 就在箭矢即将穿透他的脑袋时,旁边伸出来一只素白的手,纤细又白皙,却如虎钳一样,稳稳地抓住那根利箭,没让它再往前移动半分。 沈清一把抓过箭矢,冷着脸,看向箭矢来的方向,用力地将箭矢丢了回去。 旋即,她手里飞出去十几枚铜钱,直奔林中。 林中下一瞬便响起砰砰砰的撞击声,还有一声声闷哼,像是有人被打中,倒在地上。 捡回一条命,江大人满脸冷汗,只觉得腿软。 他看向沈清。 沈清一边跳下马车,一边冷声喝道:“快下车,走!” 谈寻一直持剑护在叶修文和谈文身边,没让利箭近身,听到沈清的声音,他立即护着叶修文和谈文下了马车。 三个人在沈清的掩护下,迅速往山道另一头跑过去。 沈清丢出去的铜钱,应该是砸到了人。 对方一时间没有再射出箭矢。 一行人互相搀扶着,狼狈地往前跑着。 然而。 正在这时,旁边的林子里,忽然窜出来一群黑衣人。 大约有三五十人。 那些人,稳稳地挡在他们面前,一点点逼近。 他们手里的剑光,照在江家所有人眼里,映照出他们眼底的错愕和恐惧。 所有人都在瑟瑟发抖地惨叫。 第239章 江大人也有些腿软,他强撑着,呵斥道:“你,你们是谁?若是想要劫财,只管说要多少,我们都给,只,只要你们放我们过去……” 那些黑衣人却没有说任何话,而是抽出手里的佩剑,冲向江大人等人。 同一时间,夜色里响起巨大的轰隆声。 沈清一转头,便见两侧的山坡上,有巨石滚落。 她眉心不由一皱。 他们所在的区域,正好是葫芦形里最狭小的地方,躲无可躲,这巨石一旦滚落,足以将他们碾成肉泥。 第两百零二章 都怪你 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一点。 绝望的哭喊声,响彻整个山道。 但,无人能够听到他们的哭喊。 江兴年与江兴和死死抱着江大人的胳膊,两个少年也吓得眼泪纵横。 江大人脑袋里此时也是嗡嗡作响,他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看到这一幕,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家那些下人,早就吓得四处逃窜。 但他们很快就倒在那些黑衣人的刀剑下。 沈清蹙着眉,指尖快速结诀,双手分别丢出去几张符。 符纸落在地上,立即变成一道无形的屏障一般,挡住在那些迅速滚落的巨石之上。 巨石撞击在空气上,发出一声声巨响。 沈清腾出一只手,丢出几根红线,控制住那些倒在地上的死尸,她手指一弹,那些死尸立即站起来,动作迅猛地冲向那些黑衣人。 黑衣人们看到这一幕,眼底露出惊色。 他们眼神一沉,仿佛要不死不休般,毫无退缩之意,再次朝叶修文冲来目标明确。 沈清操控着那些死尸,一边抵挡,一边对谈寻和叶修文等人低喝道:“快走,往后走!” 谈寻一剑刺入一个黑衣人的心口,闻言,他顾不上纠结,立即抓起谈文和叶修文的胳膊,一手一个,拖着他们往后跑,也管不了江大人。 江大人迅速回过神来,拖着两个儿子,也往后跑。 林氏藏在马车后面,和自己的贴身嬷嬷抱成一团,看到他们跑,两个人挣扎着跟在他们身后。 沈清指尖不断飞出一根根红线,操控起之前倒下来的死尸,挡在那些黑衣人面前,不断地往后退。 黑衣人的动作里,逐渐透露出烦躁之意,显然不耐和沈清这样纠缠。 他们这次的任务,就是杀了叶修文。 再这样耽误下去,怕是没机会了。 眼看天色即将亮起,带头的黑衣人,眼神沉了沉,忽然打了个手势。 沈清第一时间注意到他的举动,耳朵便听见一道微不可听的声响。 她一转过头,便见左侧的山坡上,飞下来一道符,撞在她的屏障上。 下一秒,砰的一声,一阵爆炸,溅起一片山泥灰尘。 旋即,屏障碎裂,被挡住的巨石,再次轰隆而下。 不仅如此,山坡上,还飞出来一道黑影,直直地撞向叶修文的位置。 沈清神色一惊,手中飞出去两张符,却已经来不及。 那黑影直奔叶修文的方向,如同一阵飓风,改变了巨石的方向,和巨石一道,撞击上叶修文。 沈清飞出去的两张符,化为两道匹练,却只拽回了谈文和谈寻两个人。 他们三个人走在一起,两个人被沈清拽了回来。 叶修文却被那巨石裹挟着,轰隆地冲下另一侧的山坡。 “修文!” 江大人拖着两个儿子,落后了好几步,眼睁睁看着叶修文被撞下山坡,他脚步当即停下来,脸色惨白,满眼震惊,仿佛被撞下山坡的人是他一般。 江家其他人也都愣住了。 而此时,那些黑衣人,看到叶修文被撞击滚下山坡,如潮水般,迅速退入两侧的山林,消失不见。 沈清转过头来,那些人却已经跑了。 她眸色一沉,也没去管那些黑衣人,脚下如风一般,迅速冲向右侧山坡。 几个呼吸间,沈清便冲进了上山坡的树林里,除却前面几排树,后面是一片怪石嶙峋的山地。 沈清在一块石头后,找到一个脚印,地上还有一些朱砂的痕迹。 她蹲下来,指尖在地上蘸取一些朱砂,在指尖碾了碾,不是普通的朱砂,朱砂内还透着一丝香火气。 是在庙里,沾染过香火气的朱砂。 对方应该是庙宇或者道观内的人,用的朱砂,才会沾染上庙里的香火味。 沈清环视一圈,没有找到其他痕迹。 但可以确定,这次来暗杀叶修文的人,不仅是普通人,还有玄门内的人。 怪不得,叶修文的死劫突然而至,又那么难以破解。 沈清面色沉了沉,这种谋害人命的同门,等同于败类。 四下看了一眼,沈清转身,走下去。 山道上,一阵哭天抢地的喊声。 江大人已经万分狼狈地从山坡上爬下去,爬到了巨石停留的地方,便见叶修文被压在巨石下,鲜血淋漓,血肉模糊,宛若一滩肉泥,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江大人一屁股跌坐在地,怔了许久,发不出声音来。 江兴年与江兴和林氏等人爬过来,看到这一幕,俱是一愣。 旋即,江兴和更是大哭起来。 “表哥!表哥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 第240章 叶修文这样,显然是死得不能再死。 江兴和直接开始号丧。 林氏的脸色,一片煞白,彻底慌了神。 他们都知道,叶修文是崇文侯府的嫡次子,仙林郡主当年为了保住这个儿子,九死一生,对这儿子颇为宠爱,比长子还要宠爱几分。 若是让她知道,他们保护不力,让叶修文死在回京的路上…… 林氏难以想象,仙林郡主和崇文侯的怒火。 她肝胆俱颤地看向江大人。 江大人瘫在地上,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谈寻和谈文站在一旁,也是怔愣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清最后赶来时,便见一行人站在那发呆。 她走过去,看了一眼叶修文的情况,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 “都怪你!”她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江兴和注意到她,猛地抬手指着她,责怪起来。 “都是你的错!我爹都说了,让你保护好表哥,你到底在干嘛?不是说,你有什么本事吗?我看你就是个废物!这次表哥的错,都在你身上,你得跟我们一起进京,给侯府一个交代!” 林氏一听,神色晦暗地看向沈清。 江兴和这话,看似糊涂,可是在某种层面来说,也算是给他们找了个替罪羊。 否则,他们江家必定承受不住崇文侯府和仙林郡主的怒火。 只不过…… 林氏更害怕沈清,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沈清那双眼睛,像是鬼眼一样,什么都能够看透。 以沈清的性子,只怕也不会那么顺从地当他们的替罪羊。 沈清听着江兴和的叱喝,却只是冷冷淡淡地看他一眼,并无要辩解的意思。 第两百零三章 确保死了才行 然而,沈清还未开口说话,江大人在江兴和一番指鹿为马中回过神来,他强撑着站起来,一巴掌甩在江兴和的脸上,怒声呵斥道:“混账,你在说什么?!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滚一边去!” “爹……”江兴和捂着脸,一脸的委屈。 他都是为了江家好。 若不然,他们怎么和崇文侯府交代? 可是,江大人却不领情。 江兴和只觉得委屈极了。 江大人警告似的,狠狠地瞪他一眼,让他闭嘴。 江兴年性子更绵软懂事,他一把抓过江兴和,将人拉到自己身后,让他别再乱说话。 江兴和愤愤不平地闭上嘴。 江大人懒得再管他,强撑着精神,忍着额角突突的跳痛,朝沈清艰难拱手,道:“沈娘子,小孩子童言无忌,你莫要放在心上,方才若不是你,我们一行人恐怕都已经没命了,娘子的恩情,江某铭感五内,必不敢忘。” 沈清懒懒地一点头,也没说什么。 江大人脸色很难看,说实话,他比谁都不想看到这一幕,不想让叶修文出事。 但,得就事论事。 那些人显然是冲着叶修文来的,江家都是被连累的。 这些事,跟沈清更是没有关系,她本可以甩手走人,什么都不管。 若不是她跟来,甚至替他们挡住那些巨石和黑衣人,死的便不止叶修文一个。 而且,叶修文这事,势必是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 沈清也已经经历了。 江大人虽然悲痛崩溃,却也知道这些是是非非,断然不可能恩将仇报。 他艰难地转过头,看着叶修文那张血肉模糊的脸,狠狠一闭眼,沙哑地招来所剩无几的下人,让他们把巨石推开,为叶修文收尸。 江大人这次带着随行的,都是江家的家生子,死契在江家手里。 虽然受了惊吓,所有人都有些浑浑噩噩,但他们不敢违抗江大人的命令,待回过神来恢复些力气,下人们便开始动手。 到天亮后,叶修文的尸体,总算是被取出。 可是…… 更加惨不忍睹。 巨石裹挟着他,撞在一旁的山坡上,直接将叶修文拦腰撞成两截。 在巨石下的时候看不出来,将巨石推开后,便看得分明。 鲜血混合着五脏六腑,流淌一地。 风一吹过来,所有人满鼻腔全是血腥味。 有些胆小的人,看到这一幕,便跑到旁边,扶着树干大吐特吐起来。 江兴年与江兴和更是吓得直哭,林氏则是直接晕了过去。 叶修文死了,还是不得好死,几乎五马分尸那种,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和崇文侯、仙林郡主交代。 在巨大的恐惧之下,人便不由自主地昏厥过去。 她贴身的嬷嬷,手忙脚乱地扶着她,到旁边的树荫下坐下。 江大人蹲在旁边,眼圈全红了,低着头,半天没说话,只是双肩微微颤抖。 谈文和谈寻站在旁边,看着那被取出的尸骨,谈文还有些愕然。 他不知道,这纸人是怎么做得如此逼真。 更难以想象,如若不是这纸人为他挡灾,那么现在倒在这里,死无全尸的,便是他。 早起的清风吹过,谈文浑身一个激灵,手脚都有些发软。 谈寻扶着他,才没让他摔倒。 江大人满心悲痛和无措,只来得及给叶修文收尸,并未察觉谈寻的异样。 因着这事儿,一行人不敢再往前走,带着叶修文的尸骨,回了雍月镇。 第241章 江大人先让人去报了官彻查此事,同时让人去镇子上买口棺材,无论如何总得给叶修文收尸。 而后,江大人带着他们好不容易包下客栈做了个临时的灵堂。 为此江大人还放出了自己官员的身份,又给了高昂的费用,才将客栈包下来。 与此同时,山道之外,十几里的地方,有一群人在山林里停下脚步。 为首的人,拿下面巾,露出来一张年轻的脸,若是叶修炎在,定然可以认出他是谁。 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五十岁出头,留着八字胡穿着道袍的小老头。 “叶修文身边果然有个玄门中人,幸好今日我们早有准备。”为首的青年男子冷哼一声。 上次伏击不成,他手下的人回去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们打探过,叶修炎那次出门并未带多少人,当日危机时刻,却出现不少人影。 回头越想越觉得那些人影不对劲。 他们也没看清楚,那些到底是不是人。 再加上他们打探到,叶修炎等人之前在驿站的时候,遇上有人提醒,那人似乎是玄门中人,有些门道。 这次为了以防万一,他便请了一位大师来。 “少爷明察秋毫,早有筹谋,当真英明。”八字胡老道,笑呵呵地满嘴奉承。 青年志得意满,瞥他一眼,确认地问道:“岑道长确定叶修文那个病秧子已经死了吗?” “这个是当然。”八字胡摸了摸自己那两撇小胡子,嘿嘿笑道:“方才依照公子给贫道的八字,贫道演算过,他已经是死透了,公子放心,即便阎王爷在世,他也活不过来了。” 见他说得斩钉截铁,信誓旦旦,青年也放下心来,“如此便好,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他吩咐身边的侍卫,要注意江大人一行人的动向,以免有个万一。 摸了摸发酸的手腕,他眯起眼,“一定要确保叶修文死了才行。叶修炎坏我好事,我就要他们兄弟的命。王爷说过了,只要杀了叶修文和叶修炎两兄弟,崇文侯府的荣华富贵,便都是我的!为了我的前程,他们必须死!” …… 雍月镇。 江家人为叶修文置办棺椁,暂时存放时,沈清则回了客房。 她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却也没闲着。 思忖一些事后,沈清拿出自己的包裹,从里面翻出来一块原石玉料,颜色翠绿,质地通透,算是玉料中的上品。 这是她之前从文家和杭家送来的礼物里翻出来的一块玉石,本打算给陆泾做一件灵器,便放进了阴蜮里,但一直没有时间。 她将玉料拿出来,趁着江家人兵荒马乱间,出了客栈,去镇子上找了一家玉料加工的铺子,出钱借了一套对方的打磨雕刻工具。 对方什么都不用做,只是将机器借给她,便得到一笔不菲的报酬,乐得轻松,自然应允。 第两百零四章 不能掉以轻心 打磨机器不好搬动,沈清便在店里将玉料打磨好,做成自己喜欢的圆形,磨得光滑平整后,她从铺子里买了一套雕刻小刀,便回了客栈房间。 外头人忙着,大约也是顾不上她,并没有人来打扰。 沈清得以一个人坐在房间里雕刻玉料。 她在上面雕刻出一个简单的花纹,万字符,看似只是一个卍字,实则内里密密麻麻全是护身符咒。 雕刻完毕后,沈清用小刀刺破食指指尖,在卍字中央滴下一滴血。 血液落下,像是浸透一般,一瞬间被玉料吸收进去,宛若一滴血莲,顿时给玉料增加了一些美貌度和几分震慑人心的力量。 老话常说,食指距离心脏最近,食指指尖血宛若心头血,用在阵法符咒上效果会更好。 沈清擦了擦指尖的血,又在玉料上方开凿出一个小洞,拴上穗子,玉料便变成一块看似简约普通的玉佩。 检查一番确认无误,沈清便拿起玉佩,推门而出。 折腾这么久,已经到了正午时分。 沈清径直去了临时的灵堂。 江家人和谈文谈寻都在这里。 谈文和谈寻站在最靠近棺材的位置,他们是侯府家生子,理应站在这里护棺,其他人距离都很远。 沈清过来后,先环视一圈,却没看到江大人。 她眉心微动,直接向谈文谈寻走过去。 两个人注意到她,便先小声地跟她打招呼。 “娘子怎么才过来,方才是有事要办吗?”谈文大半天没瞧见沈清了。 江大人还以为她是自责,故而一直没出现,因此不敢去打扰,谈文心里却是知道真相的。 “是有些事。”沈清低声说了一句,并未详细解释,便岔开话题,“怎么不见江大人?” “江夫人方才醒来不久又昏厥过去,江大人不得不去看看。”谈寻极小声地回答道。 这也是人之常情。 纵然江大人和江夫人感情再不好,也不能坐视不理。 沈清了然地点点头,便没再说什么。 谈文的目光此时一直放在棺材里,棺材盖只盖了一半,他们站在这个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景象。 虽说尸体经过了处理,可尸体损毁厉害,再怎么整理,还是血肉模糊,画面依旧十分可怖。 看着里面的尸体,谈文自己都有些恍惚,忍不住向沈清问道:“娘子……这真的不是一个活人吗?” 第242章 若是一个纸人,为什么血肉会那么真实,连同挤压流出来的肠子肺腑都真实得可怕。 就算知道里面的是假人,自己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他还是觉得有些分不清。 沈清闻言,瞥他一眼,并未解释,只是拿出一张符来,在旁边的油灯上点燃,而后她抖了抖手指,符纸烧出来的烟雾,便从谈文双眸上掠过。 谈文顿觉眼睛有些不适,微微发烫,但不是很难受,只是忍不住想要眨眼。 这时他却听到沈清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睁眼,去看棺椁。” 谈文下意识跟随她的指令,看向棺材,下一瞬,立即瞪大眼睛。 棺椁里躺着的,哪里还是一具尸体,分明是一个纸人。 只是那纸人现在被压扁了,里面的东西都露了出来,糊纸用的浆糊,糊了它满脸,仿若鲜血淋漓。 ……这画面委实有点滑稽又惊悚。 谈文不由看向沈清。 沈清却拿着烧了一半的符纸,在他眼前一甩,他下意识地一闭眼,等他再睁开眼时,却见棺材里的纸人不见了,一切又恢复之前的模样。 沈清将剩下的符纸丢进烧纸钱的火盆里,看向谈文,“都看清楚了?” 谈文这才明白,沈清方才做那些是在干嘛,不过是让他直观地看到这一切,他对沈清点点头,现在是清楚了。 沈清便道:“行,那就换个地方说话,我有正事要同你们说。” 谈文和谈寻自然没意见,便随着沈清回了房间。 “找你们来,是想说说这次在山道上遇伏的事情。”沈清让他们坐下来,直接说正题,“二少爷应该看出来了,这次伏击很不同寻常。” “对,我正要同娘子说这些!”这话说到了谈文的心坎上。 他忙正色道:“山道上,混乱间,我好像看到了山坡上有符纸扔出来,而且娘子的那些术法似乎都被破解了,对方是不是也有玄门中人?” “没错。” 沈清点点头,赞扬地看他一眼,“找你们来,就是想说这件事,如果不出所料,那群人里,必定有我同门,我不知道他们找来的是谁,但那人当时所用手段还算不错,对爆炸符也应用自如,想必修为不算低。” “爆炸符?”谈寻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是山道上巨石再次滚落前的爆炸?” 沈清嗯了一声,“那就是爆炸符的效果。” 她原本布置了一个护身屏障,最后却被爆炸符炸开。 那人又能操控巨石直直扑向叶修文,可见是有这本事的。 “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找来的人,这证明对方也不是好对付的,也难怪之前我觉察出二少爷死劫难破。” 听得沈清这句话,谈寻心脏立即揪起来,“那现在我家少爷是没事了吗?” “对方现在应该是被迷惑了。”沈清估算得出对方的修为,横竖超不过她,看不穿她的障眼法。 只不过…… 沈清却没有放轻松,“对方既然能够找来这样的人,就证明他们有所戒备,接下来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谈寻还未放下来的心脏,又提到了嗓子眼。 谈文神色也有些焦灼和不安。 不待他说话,沈清便拿出来一块玉佩,放在他面前。 谈文一愣,“娘子,这是?” “这是我临时赶出来的一件灵器,有护身之效,效果远远超过任何平安符和护身符。”沈清解释道:“它可为二少爷挡三次死劫,无论是人为是意外还是阴气作祟,都可以抵挡三次,虽然看似不多,但应该足够用了,二少爷随身带着就好。” 谈文和谈寻一听,便知道这是好东西,价值几何就不说了,这样的东西,只怕是有价无市,想买都买不到。 谈文欣喜却觉得受之有愧,“这样的东西太贵重了……” 第两百零五章 唯独不能是叶修文 “也算不得什么,我随手做出来的罢了。”沈清摆摆手,这些小东西对她而言,算不得什么,她还没有将这种小东西放在心上,“二少爷收着就是。” 谈文见她都这么说了,连连道谢,如珠如宝地捧起那玉佩。 沈清这时又道:“接下来的路,我就不送二少爷了,在此有些话便一并说了。” “娘子但说无妨。”谈文将玉佩收起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沈清:“回京之后,二少爷第一时间直接去拜师清风观主,请他另外取名,再回侯府。回到侯府后,无论是年纪小见年长的称呼,还是晚辈对长辈的称呼,二少爷都可以一如往昔,你可以继续叫他们兄长和爹娘,让侯爷夫人将你收作养子都可,但切记不可再让他们叫你原来的名字,叶修文死了便是死了,死人不可再复生,二少爷可明白?” 谈文恍惚地点点头,似懂非懂。 沈清望着他,一字一句道:“我知二少爷有不懂的地方,我一一解释给二少爷听。这种改命换命,最重要的不是掩人耳目,是让天道地下无法察觉,如若你和从前一样,自然就瞒骗不过它们。” “现而今,在任何人眼里,叶修文都是死了。”她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加重重点。 “不仅如此,这也能很大程度上减少后续麻烦的发生。玄门中能害人的法子,大多基于生辰八字,叶修文死了,他的生辰八字自然作废,旁人想要再害你,便没那么容易,这么说,你懂了吧。” 第243章 谈文点点头,恍然大悟,他起身向沈清行礼,“多谢娘子指教并且费心为我筹谋,在下都省得了,必定牢记在心,片刻都不敢忘。” “那就好。”沈清点点头,倒了一杯茶喝起来。 她本就不是多么有耐心的人,不过是看谈文什么都不懂,又是自己插手的事,才掰开了揉碎了说清楚。 说得她都有些口干舌燥了。 润了润嗓子,沈清对谈寻吩咐道:“去将江大人请来吧,有些事还需要他帮忙才行。” 谈寻虽不知她要做什么,但知道沈清定然不会害他们,便行礼离开,去请江大人。 江大人很快便带着一脸疲惫之色,跟在谈文身后进了房间。 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影响也不小,他一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嗓子仿佛坏了一般。 “娘子唤在下来,可是有什么事吩咐?” 即便如此,他面对沈清的时候,态度都是客气有加。 沈清没有再隐瞒他,“这次请江大人过来,是想告诉大人一件事,二少爷并没有死。” “??!!!” 江大人唰的一下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娘子莫不是在诓我。”他实在难以相信,叶修文被巨石击中碾压得不成样子,那画面,他还历历在目。 如今棺椁还在灵堂上,怎么能同他说,叶修文没死。 这真不是在诓骗他吗?沈清见他不相信,并未过多解释,只是走到谈文面前,手指捏诀,在谈文的额角点了一下。 谈文便觉得面上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一张厚厚的纸面具便从他脸上掉下来,露出他原本的样子。 那一瞬,江大人立即瞪大眼睛,弹跳起来,“修,修文???”他严重怀疑自己是眼花了,连连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无数次睁开眼又闭上,闭上又睁开,反复很多次,他才确认眼前的人正是叶修文。 “修,修文?你,你真的没死,太好了,太好了!!!”江大人欣喜若狂,险些喜极而泣,他几乎是跑过来,一把抱住了叶修文。 抱到了真人感受到他的体温和心跳,他才确认,眼前的人是真的活着。 “表叔是我,我好好的,没事,表叔莫要担心。”叶修文知道江大人是真的关心自己,柔声安慰起他来。 江大人连连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望着叶修文,别提多开心了。 在最初的惊喜过后,他忍不住问道:“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大人看了看沈清,又看了看叶修文,急需一个解释。 沈清既然将人叫来了,便没打算瞒着,她很快就把这两天的事,一五一十都告诉了江大人,跟他说明情况,也说明他们的打算。 江大人闻言才知道,这一切竟然都是,沈清和叶修文安排好的。 江大人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也忍不住说:“娘子该早和我们说一声才是。” 这样他们也不至于担心得几乎昏厥过去,时时刻刻无法安心。 “就是故意不告诉你们的。”沈清解释道:“只有不知道,你们的反应才更加真实,若是知道了,便是演也会漏洞百出,很容易让人察觉。” 江大人也是混迹官场的人,一下子便明白过来,沈清这话的意思。 “娘子的意思,莫不是现在还有人监视我们不成?” “也不无可能。”沈清淡声道:“小心些总没错。” 江大人刚放松下来的神经立即再次紧绷起来,郑重的点点头,“娘子说的也不错,小心些总没坏处,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还请娘子指教。” “接下来,我便不与你们同行了。”沈清已经帮叶修文走到这里算是仁至义尽,总不能送他们一路回京,总要分开,她已经有了打算,“江大人,叶修文已经死了。” 听到这句,江大人一愣。 沈清又道:“江大人可以扶棺发丧一路回京。” “娘子的意思是让我们隐藏修文还活着的事实?”江大人似懂非懂。 “不是隐瞒他还活着的事实。”沈清别有深意地看他,“是叶修文已经死了,站在江大人你面前的不是叶修文,而是谈文。” 她起身,将那纸面具重新给叶修文戴上,那张平庸至极的脸,再次回到江大人视野。 江大人脑海里灵光一闪,似乎懂了,沈清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改了二少爷的命数,所以他现在还能活着,但叶修文已经死了,活着的可以是叶修文,可以是任何一个人,却唯独不能是叶修文。” 第两百零六章 装修药铺 沈清重新去看江大人,“其他事情,我已经同二少爷说好了,江大人只要继续发丧就行。剩下的事情,便由二少爷同江大人说吧。” 她一副不想再多言的模样,江大人只好将满肚子的疑问放回肚子里。 见她面露疲态似乎是想要休息,江大人和谈文便识趣地离开,两个人回到江大人的房间里,继续商谈此事。 该说的沈清都已经说过了,谈文将她的话,向江大人重新叙述一遍,两方便都清楚了。 翌日一早,江大人一行人便没有在雍月镇上久留,便打算发丧扶棺回京。 临走时,沈清拿出一张纸,让谈文写上一封信先送回京,让崇文侯府的人知晓这件事,先将白幡在崇文侯府内挂起来。 第244章 谈文有些迟疑,“我爹娘若是知道我遇害的消息,恐怕他们会受不住。” “无妨。”沈清早就想到了这一点,“这纸上我做了手脚,可以掩人耳目,但有时效,大概十日后失效,到时候这封信想必已经送到崇文侯府手中,二少爷的字迹想必崇文侯府的人也认识,只需要他们到时候配合一下就好。” 谈文明白过来,“娘子是怕路上有人接下来这封信,看出蹊跷?” “嗯。”沈清点点头,“确切地说,这封信,也是用来掩人耳目的。” 这样一来,即便有人想要将信函截下来,也看不出什么蹊跷,而等信到了崇文侯府手里,一来可以让他们配合一下,二来也可以暗中和崇文侯府通个气,避免他们太过伤心伤身。 “多谢娘子费心为在下周全。”谈文懂得沈清这意思,立即连连道谢。 沈清摆摆手:“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罢了,二少爷赶紧出发吧。” 谈文再次道谢,他先去写了一封信,请江家下人,亲自去送,务必直接交到崇文侯手里,让他们为 二少爷准备丧事。 江家挑选了一个腿脚最为利索的,快马加鞭赶向京城。 午后,江大人一行人也再次出发。 沈清与他们分道扬镳。 江家人前往京城,她则回了曲阳城。 暗地里窥伺的那些人,见他们分开,再见江家人扶棺发丧,且已经派人送信,将叶修文遇害一事通知崇文侯府,便彻底放下心来,认定叶修文已死。 …… 沈清赶回曲阳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晌午,陆泾已经去学馆,陆旭也去了私塾,家里只剩下莫氏一个人,在收拾院子。 院门虚掩着,沈清直接推门而入。 “谁啊?”莫氏听到动静转过头来,便看到,沈清走进来,她立即提步走上去,“闺女你回来了?” 莫氏一脸的高兴。 沈清走到她面前,微微笑道:“事情一解决我就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莫氏拉着她的手,别提多热情了。 沈清笑笑,佯装要弄头发,抽出自己的手,她还是不太喜欢和旁人太亲近。 随后她问了几句家里怎么样,莫氏说一切都好,不用担心。 莫氏又问她饿不饿,吃没吃东西。 沈清摇摇头,回来的路上,随便买了些吃的,眼下并不饿。 见陆泾和陆旭都没在家,她也没在家久留,便出门去看药铺修缮的事情。 莫氏知道她忙也没说什么,只是拿了一些糕点,让她带过去饿了的话就吃点垫垫肚子,别饿坏自己。 一番好意,沈清不好意思拒绝,便拿着糕点,去了药铺。 苏大夫正好在铺子里。 这三天里,沈清不在,苏大夫便日日呆在药铺里,找了工匠来,拿着沈清留下来的图纸,已经找来了工匠开工。 沈清去到的时候,铺子里已经一片烟尘飞扬,工匠们拿了工具,正在刨木,另一边还有几个人,正在拆除之前的架子。 现场一片热闹。 “苏大夫。”沈清在一片嘈杂声中走进铺子,唤了一声苏大夫。 苏大夫正帮忙搬木头,听到声音,他立即转过头来,看到沈清,他放下手里的东西便朝沈清走过来。 “娘子什么时候回来的?”苏大夫知道沈清有事出门了,便兴冲冲地问道。 “今日刚回来。”沈清回答道,目光掠过在场的工匠,看着都是熟练工,年纪也都不算小,个个都有三四十岁。 瞧见沈清进来,他们也忍不住偷偷看过来。 “苏大夫这都已经开始动工了?” 苏大夫笑笑,“刚开始,这都是我找来的好手,一个个可厉害了,手艺都不错。” 沈清点点头,“看出来了。”她环视一圈,对现场还挺满意的,便问道:“这得多少钱?” “我将娘子画的图纸给他们瞧了,他们说娘子的要求太高了,工艺繁琐,料子又得是上好的,得需要一个月的工期,少说也得一百五六十两银子。” 沈清临走的时候,把这一切都交给苏大夫全权处理,苏大夫也上心,他仔细打听过,“这价格在曲阳城里算是很公道了,他们就赚点手工钱,没坑咱们。” 这间铺子买下来的时候,不过花了三百多两银子,现在修缮便需要一百五六十两,可以说很贵了。 但这些工匠是真的没坑他们,主要是沈清要的东西太贵太难弄,她画出来的东西,工艺复杂不说了,还需要上好的琉璃材料。 大庆朝和番邦有商品往来,每年都会进来一批琉璃的料子,可这料子量少价格贵,一般只有达官显贵才用得起,有时候即便是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 在市面上流通的琉璃材料更是少之又少,物以稀为贵,这价格自然就上去了。 苏大夫也怕被坑,怕沈清亏钱,便四处尽心打听过,确保他们这些工匠说的是真的,才敢动手。 这些事情上,苏大夫自然比沈清更懂门道,沈清还是相信苏大夫的,便点点头,“苏大夫说没问题那肯定是没问题,我都听你的。” 被人信任的滋味是真的好,苏大夫顿时不觉疲惫,反而干劲十足,跟沈清一道,在铺子里盯着装修的事,两个人都很仔细,工匠们稍有点错漏,便会被纠正。 第245章 被人这样全程监工的感觉就不那么美妙了。 好在苏大夫会做人,他拿了不少水果和茶点来,时不时地给工匠们送一些热茶过去,一行人更是相谈甚欢,便是做工上挑剔一些,那些工匠倒也没放在心上。 第两百零七章 找到丁予舒了 沈清和苏大夫在铺子里待了大半天,直到夜幕降临,一行人才分开,沈清最后锁上铺门才打算回去。 但她一转身,便看到陆泾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 她有些惊喜,快步走到陆泾身边:“你什么时候来的,也没出个声。” “刚来。”陆泾手里拿着一件外袍,给她披上,“一回去,听娘说你回来又出去了,便猜到你会来这里,就过来找你了。” “晚上我又不是不回去了,你在家等我就好,干嘛还专程跑一趟。” 沈清嘴上嗔怪着,面上却带着笑。 “左右我在家也无事,便过来了。”陆泾一只手牵着她,一只手在怀里摸了摸。 沈清这时候才发现,他怀里鼓鼓囊囊的,像是装了不少东西。 下一秒,陆泾便从怀里摸出来一只烤红薯,还用油皮纸包着。 拿出来的时候,红薯还在冒热气。 他烫得一边吹气,一边撕开油皮纸,将红薯掰开来,递给沈清。 “现在的天凉了,知道你忙起来肯定没吃东西,我就从家里带了一块红薯,你尝尝看。”陆泾一脸催促,眼睛晶晶亮地盯着她。 他手里的红薯,烤得极好,上面一层蜜油似的,飘着香气,老远就闻得见。 沈清看着那红薯却怔了一下。 “清清,你是不是不喜欢吃红薯?”见她一动不动,陆泾还以为她不喜欢吃,有些失落,便想将红薯包起来,“你若不喜欢吃就算了,娘在家……” “你怎么总是自说自话?” 陆泾话还未说完,沈清便从他手里,将红薯拿了过去,瞥他一眼,嗔怪道:“我什么时候说我不喜欢吃了?” 陆泾闻言,面上多了些笑模样,“那你快吃!” 沈清笑了下,将另外一半儿,递给陆泾,让他吃,然后跟他一边吃一边往杏花巷的方向走。 红薯是真的甜,不知道烤了多久,出了一层蜜糖,几乎甜到人心里去。 陆泾一只手牵着沈清,一只手拿着另外一半的红薯,在沈清的催促下尝了尝,冲沈清一笑,“真的好甜。” 沈清咽下红薯,笑着道:“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烤红薯的时候,在里面加糖了。” 陆泾忙解释:“真没有,你看之前红薯外皮好好的呢。” 沈清闻言,噗嗤一声笑了。 陆泾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笑得这么开心,不是摆出来一个表情应景,也不是出于礼貌,而是真正地开心地笑。 “我真觉得你读书读傻了。”沈清凑到陆泾身边,在他耳侧说:“我是说,你太甜了,你烤的红薯也甜,这话你都听不懂,你说你是不是傻了?” 刺啦一下,陆泾便觉得耳朵直接烧了起来,一张脸也在瞬间爆红。 沈清看他那红扑扑的脸,笑意更甚,顿觉心情大好,好像什么烦恼都没有了一样。 她腾出一只手来,戳了戳陆泾的脸,“行啦,别美了,走吧,我们回家。” 语毕,她主动牵起陆泾的手,两个人一并往家的方向走。 陆泾只觉得,心脏滚烫得厉害,比手里的红薯还要烫。 …… 两个人一并回到家里,莫氏已经做好晚饭。 沈清看着家里的热气,有些怔然,好像这里才是真的人间。 接下来的几天里,陆泾照常去学馆,沈清则忙着药铺装修的事情。 江老夫人和江兴月还留在曲阳城里,沈清和苏大夫,会经常性去看看她们,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多帮帮他们。 就在江大人一行人出发大概三天后,京中传出一个消息,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赵王抢占民女,害死胥吏徐大人之女一事,再次翻出来,甚嚣尘上。 之前这件事已经被压了下去,据说是齐王陷害诬陷了赵王,谁知晓,刑部忽然找出来新的证据,不但证明赵王有罪,此事属实,还证明赵王为了掩盖事实,下毒谋害徐大人一家,害得徐大人一家惨死,结党营私,撺掇其他官员反咬齐王一事。 京中震动,据说当今圣上为此震怒,已经下令将赵王关在王府内。 赵王是皇后嫡出,这件事出来之后,传闻皇后亲自跪在乾坤殿外,为儿子求情,想要为儿子受过。 但无论哪朝天子,最忌讳的便是儿子结党营私,这无疑是想篡权的先锋号。 赵王犯错在先,后来还想在朝堂上只手遮天,搅弄风云。 当今圣上自然不愿意,而且此事引起不少文人学子的愤怒,自古以来皇帝最怕的就是文人墨客那张嘴和手里的笔杆子。 徐大人一家是徐太傅的远亲,徐太傅在文人之中一直颇有威望,这一番下来,京城里的文人,几乎都快堵在皇城门口揭竿而起了,一个个口口声声嚷嚷着,让陛下为民作主不得偏私,皇子犯法必须与庶民同罪。 皇上本就焦头烂额,皇后又在此时求情反而适得其反,听说皇后求情之后,圣上干脆下旨,废了赵王的亲王封号,关进大狱,对外宣称王子犯法与民同罪,要严格查办此案,命三司会审,不得有误。 第246章 同时,之前被牵连的齐王,被放了出来,圣上还赏赐了不少东西,安抚齐王,并且让齐王休养一阵子之后,直接接管原本属于赵王管辖的京畿军。 这显然,是要放弃赵王,着重培养齐王了。 听闻这消息一出,皇后娘娘直接病倒。 贵妃和齐王在前朝后宫,一时风头无两。 沈清得知这些消息,便明白叶修炎当初火急火燎,非要来曲阳城是为了做什么。 齐王与崇文侯府是姻亲,齐王被罚,崇文侯府便要受牵连,如今齐王受重用,崇文侯府自然也跟着沾光。 听闻现在的京中,好像要变天了。 沈清却在想,谈文写出去的那一封信,恐怕还未传到京中。 一旦传到京中,恐怕崇文侯府的人,便笑不出来了。 不过这消息一时半刻过不来。 沈清对这些也没有多大的兴趣,这几天她基本上都在和苏大夫张罗装修的事情。 大多数的时间都不在家。 回去之后,偶尔逗逗陆泾,日子温馨又舒服,和陆泾该做正事的时候也互不打扰,互相尊重。 有些话不说,两个人都懂。 就这么忙了四五天,铺子装修得差不多,只剩下一些架子还没做完,沈清正和苏大夫商量着,算个吉日吉时,弄个开业大吉的仪式。 府衙的师爷忽然匆匆来找沈清。 沈清见他登门,便问道:“郑师爷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冒昧来找娘子,是因一件事。”郑师爷面带深意,知道苏大夫是自己人,也没避讳,低声道:“衙役们找到丁予舒了,已经将他带了回来,但他……如今情况不大好,大人请娘子先去看一看。” 第两百零八章 你还记得我吗 听完郑师爷的话,沈清便同他一道,先去了府衙。 她有些好奇,丁予舒的情况不大好,是怎么个不好。 郑师爷却是一言难尽,只让她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沈清心里疑惑,还是跟着郑师爷一道,去了府衙。 府衙前院里,有好几个人,是杭大人和一些衙役,在他们中央,则有一个人。 看到那个人,沈清才明白郑师爷那话是什么意思。 眼前的这个人,一点都不像是同月口中的丁予舒。 他一身狼狈,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勉强遮体,浑身的泥土灰尘还有些不知名的物体,裹挟着他,一头头发,乱得跟鸟窝一样,上面沾着一层厚厚的落叶、灰尘以及鸟粪等东西,厚厚的一堆,一绺一绺的,仿佛是墩布条一般。 他坐在那里,看到有人过来,便抬起头,对着人傻笑,眼睛一片浑浊,显然是疯了。 他整个人也干瘦得厉害,几乎不成人形,整个人佝偻瘦小的,像是一个半大的孩子。 沈清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一番,随后落在他的双腿上,便见他的双腿,干瘪萎缩得厉害,基本上只剩下一把骨头,以一种诡异扭曲的弧度,在地上拖着。 看骨头断裂的痕迹,显然是被人狠狠碾断的。 若是不知道他是谁,只是在大街上看到这样一个人,沈清恐怕都要以为,他就是个普通的身世坎坷的乞丐。 很难以想象,这是当时在曲阳城里,颇负才名的秀才。 “沈娘子你来了?”杭大人此时注意到沈清,便朝她走过来,神色颇为凝重。 沈清直接问道:“杭大人,他就是丁予舒?” 她有些怀疑,是不是找错人了。 杭大人却是沉沉地点头,“就是他,他就是丁予舒。” “我们是在三百里外的云城找到他的,城里的百姓都叫他疯秀才。” 杭大人边说,边看向丁予舒,颇为唏嘘。 他们找到丁予舒的时候,他正坐在路边傻笑,若是有旁人丢来一块馒头或是馊了的饭菜,他就会立即爬过去捡起来,高高兴兴地吃起来。 他的两条腿,基本上不能动弹,仅仅依靠两只手臂,在地上拖动身体往前走,两条手臂经常磨得血肉模糊。 旧伤还没好,便落了新伤。 整个人简直不成样子。 杭大人派出去的衙役,将他带回来后,想要替他洗漱一番,但着实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而且他也不让人碰,旁人若是一碰他,他便尖叫不止,吓人得很,嘴里还会时不时地喊着同月的名字。 沈清听到这两个字,微微拧起眉来。 同月曾经跟她说过,丁予舒长得极好,清秀又文气,一看就是个温柔知礼的人。 她当时还在心里想,同月肯定是看脸,才对丁予舒那么死心塌地。 丁予舒才有资本,让人家豪门小姐,对他一见倾心。 但她很难以将眼前的人,和同月话里的人,联系在一起,难以想象,这竟然是同一个人。 “同月……同月……”丁予舒坐在那,似乎也听到杭大人口中的同月二字,忽然傻笑着喊了起来。 沈清蹙了蹙眉,向杭大人低声问道:“他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你来说。”杭大人对旁边的衙役招招手。 那衙役立即走过来,跟沈清解释起来。 他们在云城找到丁予舒时,看到他这样,自然也很意外,便在云城里打听起来。 辗转打听到,当年丁予舒确实是去找了一户有钱人家的小姐,还拿着玉佩,说是寻他们家小姐。 第247章 结果,直接被那家人打了出来。 大约是心有不甘,丁予舒拿着那玉佩,逢人便说,那家的小姐早已经与他私订终身,令得那家人名声尽毁。 那家人大约也是恨极了,派人直接打断了丁予舒的腿。 听闻,那天他们本来是想将人打死的,但过路的人看不下去,便出声阻止,才算是救下丁予舒一条命。 后来,那一家人便搬走了,不知道去哪儿了。 而从始至终,那家小姐一直没露面。 他们家走后,便只剩下丁予舒一个人,呆在云城里,听说他清醒过后,便是这样,直接疯了。 经常呆呆地坐在一个路口,若是有人可怜他,给他一些食物,他便会对那人傻笑。 若是有人想要强行将他拖走,他便会惊声尖叫,一直喊同月的名字。 后来时间久了,云城的百姓习以为常了,便经常有人看他可怜,给他送些食物。 不知怎的,有人知道他以前竟然是有秀才功名的,便打趣他是疯秀才。 一提起来,全都称呼他为疯秀才。 他在云城里也算是出了名,去云城里一打听疯秀才三个字,多得是人跟他们说起疯秀才的过往。 云城内的百姓,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他。 但提起疯秀才,玩笑过后,都不免唏嘘,好端端的一个年轻秀才,本该前途无量,怎么就弄成了这样。 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 沈清看着这样的丁予舒,也是不知该说什么。 感受到灵符内,同月的震动,沈清朝杭大人小声地申请道:“杭大人,不知可否让我单独和他聊一聊?” 这自然没什么不可以,杭大人没多犹豫便道:“娘子请便。”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旋即带着郑师爷和衙役等人,转身离开,将院落留给沈清和丁予舒。 待他们彻底离开后,沈清便将同月放了出来。 她情绪有些激动,双眼血红,魂魄都在颤抖,显然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看见这样的丁予舒。 沈清没多说什么,只是嘱咐道:“注意分寸,你们聊。” “多谢娘子。”同月深吸了一口气,朝沈清福了福身。 沈清往后退了几步,并没有走远,她怕同月一时激动控制不住情绪酿成大祸,自己在这看着总归是好一点的。 同月在原地深呼吸几次后,才走向丁予舒。 她站在丁予舒面前,满眼含恨,咬牙切齿,“丁予舒,你还记得我吗?” “嘿嘿……”丁予舒冲着她傻笑:“同月,同月……” 不知道他是真的认出了同月,还是习惯性喊出这两个字。 第两百零九章 我不恨你了 同月一下子哽咽起来,看着这样的丁予舒,她心情十分复杂。 “机关算尽太聪明,竹篮打水一场空……” 同月笑起来。 起初笑声还有些低,但她越笑,笑声越大。 可笑着笑着,她眼角便流下来两行血泪。 “当初,你口口声声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想要去过好日子,害了我,杀了你的孩子,气死你的母亲,家破人亡六亲不认,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同月望着丁予舒,目光痛恨又畅快。 但最后,她的眼神却冷了下来,平静下来,几乎是自言自语似的问了一句:“值得吗?” 丁予舒面上的傻笑也消失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同月的话。 他忽然慌张地,低低地喊着同月的名字,“同月……同月……我饿了……” 同月血泪流得厉害,抽噎得不能自已。 她原本以为,她会很恨丁予舒。 看到丁予舒这样,她原本应该很开心。 可到了现在,她却发现,她压根开心不起来。 毕竟是自己当初放在心上,真正疼过爱过的人。 她想看到丁予舒后悔,可真的看到丁予舒这般下场,她心里却止不住地难过。 同月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真是犯贱啊。 狠狠擦了擦面上的血泪,她站起身道:“丁予舒,我不恨你了。” 丁予舒还在那里重复着同月两个字。 同月抽了一口气,低声道:“我不恨你了,但我也不想原谅你,你就这么活着吧,就这么长命百岁地活下去吧,这样才是对你最好的惩罚,我不想在我的黄泉路上还看到你,那样只会让我更恶心。” 她转过头来,看向沈清,神色已经变得无悲无喜,那双总是藏着恨意的眼睛,也平静下来。 如她所言,她彻底地放下了。 不爱不恨。 与此同时,她身边出现了一条幽深的阴路。 她本是可怜人,上天对她也有垂爱。 只要她放下执念,阴路便会打开,不需要任何人帮忙。 看到那条路,同月知道那是自己该去的地方,她望着沈清,只是笑了一下。 旋即,她抬起手,摸了摸沈清拿在手里的无名剑。 剑身微微震动。 里面的剑灵,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 同月看向沈清,温声道:“娘子,我的孩子,就拜托您照顾了,我陪不了他,没办法看着他长大,只能拜托您……好好待他。” 沈清微微一点头,“放心。” “多谢。”同月朝沈清鞠躬行了一礼,便转身,走向那条阴路。 第248章 临走前,她看了丁予舒一眼,便很快收回目光,再也没回头。 她也没看到,丁予舒眼角滑落的一滴眼泪。 送走同月后,沈清一转头,便看到丁予舒面上,已经是泪水纵横。 他呆呆傻傻地坐在那里,不知道有没有清醒过来,但无论如何,都已经晚了。 沈清没再看他,转身往公堂上走去。 杭大人和师爷等人都在公堂上等着消息。 见沈清进来,杭大人便立即问道:“娘子,如何了?” 都是自己人,沈清也没避讳,“同月的魂魄,最后见了丁予舒一面,她说,她不恨丁予舒了,不想追究,只想要丁予舒就这样,长命百岁地活下去。” 杭大人和郑师爷对视一眼,立即明白过来。 话虽如此,可丁予舒这样活下去,对他而言,恐怕还不如死了呢。 同月……还是没想放过丁予舒。 不过丁予舒已经疯了,同月也死了,这案子真的查下去,也只能是一桩悬案。 杭大人便点点头,“我明白了,娘子不用担心。” 沈清了然地道了一声谢,将此事全权委托给杭大人,她便转身离开。 随后不久,杭大人便让人将丁予舒送出了府衙。 丁予舒也没有离开,而是找了个街角窝在那里,一如以往,他在云城似的样子。 若有路过的人,看他可怜,给他一些食物,他便会对人家笑一笑。 然而,他看着所有人,都只会喊一个名字:同月。 当初意气风发的秀才,如今变成了个年事已高的疯子,曲阳城里几乎没人能够认出他来。 也无人知道,他口中的同月是谁。 只听他时时刻刻喊着这个名字,还以为是他心里挚爱,或许是早已阴阳两隔,才让他变得如此疯疯癫癫。 没过多久,曲阳城里的百姓就发现,那疯子不见了。 城外,丁老夫人的坟塚边,忽然多了两座新坟。 一座墓碑上写着:吾妻同月。 另一座墓碑上写着:吾儿…… 却没有名字。 路过的百姓都有些诧异,不知是谁在这里立了两座坟。 后来,他们便看到,那个疯子整日坐在坟边,像是从坟塚里爬出来的孤魂野鬼。 他坐在那里,不声不响,也不吓人,只是日日夜夜地喊着同月这两个字,仿佛刻进了生命里。 再过没多久,曲阳城的百姓便发现,那坟塚边的疯子不见了,他好像彻底消失了一样,再也没出现过。 有人说,他是走了。 有人说,他是死了,连尸骨都被野狗吃了,尸骨无存。 但不管怎样,都是旁人口中饭后的三两句谈资,说过便随风而散。 很快便没有人再记得他,也没人去打听他叫什么名字。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 沈清送走同月从府衙出来后,便回了杏花巷。 刚走到自家院子门口,她便听见里头响着高高低低,连绵不断地哭声。 那哭声,肝肠寸断,好不心酸。 沈清以为是出什么事了,心下一沉,立即推开门走进去,便见莫氏抱着陆旭,祖孙俩抱头痛哭,两个人声音早就哭哑了,不知道已经哭了多久。 满脸的泪痕,脸都哭花了。 而陆泾正站在旁边,他身边还有个中年男子,瞧着四十左右,神色沉重,时不时地叹上一口气。 沈清看见他,只觉得有些眼熟,她不由走向陆泾,问道:“这是怎么了?” 陆泾垂着头,半隐在黑暗里,神色晦暗,闻言他抬起头来,便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 沈清心里一跳,隐约察觉到什么。 便听陆泾说:“我大哥去世了。” 沈清蹙眉,“怎么回事?” 陆泾抿了抿唇。 旁边的中年男子闻言,看向沈清,温声道:“是陆泾的媳妇吧?还是我跟你说吧。” 第两百一十章 去收尸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说起来。 他是陆泾的堂叔,叫做陆大树,他本也是陆家村的人,两家是亲戚,以前也偶有往来。 他们也是刚得知陆平的消息。 两天前,有几个自称是陆平工友的人,到了陆家村,告知他们这个噩耗。 彼时,陆泾等人早已搬来曲阳城。 这是一件大事。 得知这消息后,陆家族叔便找了陆大树来,让他跑一趟腿,来一趟曲阳城,将此事告诉陆泾一家。 莫氏得知这消息,已经昏厥过一次,陆泾得了消息,从学馆接了陆旭,匆匆赶回来。 莫氏醒来之后,看到陆旭,祖孙俩便再次抱头痛哭起来。 “他是怎么死的?”沈清淡声问道。 陆大树回答道:“听说是在海上的时候,遇到风浪,吹断了桅杆,他好像是为了救一个人,被桅杆穿过胸口,当场就没气了,待回到岸上,尸骨都凉了。” 沈清闻言,下意识地去看陆泾。 陆泾站在那,脊背绷紧,不知道在想什么,看不清楚神色,只看见他发红的眼尾。 沈清心下叹了口气,对陆大树道谢,“劳烦叔叔跑一趟腿,多谢您将这消息告诉我们。” “客气了,这本就是应该的。”陆大树摆摆手,又看向莫氏,“嫂子,你就别哭了,眼下第一要紧的事,是要去给陆平那孩子收尸,总不能让他埋骨他乡啊。” 第249章 莫氏闻言,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沈清不由问道:“张氏呢?” 陆大树一愣,才明白过来沈清问的是谁,神色很是一言难尽。 沈清从他的迟疑里,看出了猫腻,“她出什么事了?” “……张氏跑了。”陆大树叹了口气,脸上也是愤愤地,“听说,她去到那地方不久,就和当地一个鳏夫搞在了一起,陆平这事儿刚出,她当天就跟着那男人跑了,不知去向。” 人家工友本打算,和张氏一道,将陆平的尸骨送回来的。 可谁知道,张氏直接跑了。 他们扑了个空。 幸好有几个工友,是平凤镇本地的,知道陆平老家在哪儿,这才有人能够回来传信。 莫氏含恨道:“这个老娼妇!” 她就知道,张氏不是什么好媳妇儿,却不想,陆平尸骨未寒,她竟然直接跟着人跑了! 莫氏越想越恨。 陆旭从他们的对话里,也察觉到,出了什么事,他逐渐止住哭声,眼底有茫然无措和心痛。 沈清叹了口气,继续问道:“那陆平的尸骨,如今在哪儿?” “还在临安府的临河镇上呢。”陆大树回答道:“人家不敢随便护送尸骨上路,只派人送了消息,想让你们去临河镇上为陆平收尸。” 陆泾这个时候终于开口,声音低哑得厉害,他朝陆大树拱手行礼,“多谢堂叔将此事告知我们,我省得了,即刻便会前往临河镇。” 陆大树拍拍他的肩膀,“老二啊,你也别太难过了,如今陆家只有你这么一个成家的男丁了,以后还得靠你撑起门楣,你节哀。” 陆家沉沉地一点头,道了一声谢。 陆大树又道:“我以前去过临河镇,那地方我也熟悉,你们要是去给陆平收尸骨的话,我就跟你们一块去,也能帮个忙。” “那就先谢过堂叔了。”沈清立即道谢。 而后她看向陆泾,“你过两天不是要去参加秋闱吗?已经登记入名了,若是不去不合适,收尸这件事,还是我去吧,你陪娘和陆旭在家等着,我和堂叔去就成。” 已经登记入名,若是现在说不去,那必定会给学政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更何况,陆泾也为此事努力了许久。 若是此时功亏一篑,于他也不好。 陆泾抬头,红着眼,盯着沈清。 沈清懂他的难过和自责。 不管怎么样,陆平都是他大哥,当日若不是远走他乡,陆平就也不会死。 死者为大,人好像一死,便什么错都烟消云散了。 沈清对上他的双眼,有些心疼,但有外人在这,她也做不了什么,只得让陆泾先将莫氏和陆旭带回房间休息。 她收拾点东西,今天便和陆大树赶往临河镇。 临河镇在临安府辖区内,距离曲阳城有些距离,一来一回,即便快马加鞭,恐怕也得十多日。 陆泾若是去,待他回来,恐怕秋闱早就结束了。 陆泾也知道这一点,当时是他缠着屈弘文,非要登记入名的,现在却是骑虎难下。 只能把这件事交给沈清。 沈清回屋收拾东西的时候,他也跟了进去。 沈清刚收拾着东西,便听到有脚步声进来,她知道是陆泾,没转过头,张口便想安慰她两句。 但她还没说话,便被人从后面抱住。 陆泾的脸,直接贴在了她的颈窝里,有什么东西滚烫又湿润地落下来。 沈清一怔,便听见他闷闷的,又沙哑地声音:“清清,你说是不是我的错?” 沈清转过头来,拉开他的手,让他抬起头来,盯着他发红的眼睛,道:“陆泾,你问我这是不是你的错,那你先回答我,你认为这是你的错吗?” 陆泾抿着唇,没有说话,心里难受得很。 沈清抬手,蹂躏着他那张脸,认真地道:“这件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就是一个意外,谁也不想发生,你不想,我也不想,但发生就是发生了,事已至此,不是去想这是谁错的时候。更何况,就算有错,也不是你。” 陆泾心里就是矛盾,他一方面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一方面又想着,不管怎么说,陆平都是死了。 如果他当初没有让陆平远走他乡的话,也许陆平就不会死在外面。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矛盾又复杂的,思想往往不受控制,总是往他控制不住的地方去想。 沈清的话,他都懂。 但他现在脑子放松下来,便会想到陆平那张脸,想着他那张脸慢慢失去血色的模样,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跟你无关,不要多想。”沈清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她也不会安慰人,只能凑过去,亲了亲陆泾的唇角,柔声道:“我去临河镇,你在家乖乖读书,好好考试,我还等你考个状元回来呢,陆泾,你要是在这时候掉链子,我回来可要生气的。” 第两百一十一章 也算是一个归处 陆泾望着沈清,面上有阴霾尽散之色。 沈清揉了揉他的两颊,笑了笑,笑意一点都不勉强,甚至算得上是轻松。 “乖乖在家等我,别让我担心。” 过了几秒,陆泾点点头,虽然没有笑起来,但已经是阴霾尽散,神色缓和下来。 沈清又对他嘱咐了两句,让他在家好好的,回头帮她跟苏大夫说一声,“我要去临河镇,铺子修缮的事情,就要全权拜托给苏大夫了。” 第250章 “我知道。”陆泾抱着她,不肯撒手似的,下颚在她颈窝处磨蹭着,声音还有点闷,“我回头跟苏大夫说。” “嗯,交给你我放心。”沈清抬手,顺了顺他的后背。 任由他抱了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还是陆泾先松开了手。 陆泾勾了勾她的手指,低声道:“早去早回。” 沈清点点头,应下来,让他别担心。 她拿上收拾好的东西和无名剑,便出了门,和陆大树一道,直接从曲阳城赶往临河镇。 陆大树是赶了马车过来的,他做的,本来就是帮人运送个东西、送个人的生计,对四周的道路都很熟悉。 他一路走的都是各种好走又偏僻的捷径。 在第四天的傍晚,沈清和陆大树赶到了临河镇。 他们来这之前,便找递铺,给临河镇上的人传了个消息。 几乎是刚入城,便有人来接他们。 是陆平一起在海上跑运输的工友。 其中五个和陆平年纪都差不多大,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年纪较小一些的,看上去只有十八九。 七个人来接陆大树和沈清。 其中一个年纪小一些的少年,一直在哭,眼睛当真肿得跟核桃似的,好不夸张。 他跟在众人身后,到了陆大树和沈清面前,得知沈清的身份,他便直接在沈清面前跪了下来。 沈清下意识往旁边撤了一步,而后地看向旁边的人。 一个年长的船员,叹息着,说道:“小娘子,你别害怕,他叫柳哨,陆平兄弟就是为了救他而死的,他就是看到你们,心里愧疚,没有恶意的。” “对不住……”柳哨听到这句话,反应比沈清还大,直接崩溃大哭起来,“都是我……陆大哥都是为了救我才出了事,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们,嫂子你想打我就打吧,杀了我也行……” 他膝行向沈清,看得出来,是真的愧疚难当。 沈清往后退了几步,仔细去看那人的模样,目光不由一顿。 这个是少年…… 竟然和陆泾长得有七分相似。 只是模样更成熟一些,眼睛也没有陆泾那么大和明亮,但下半张脸实在是太相似了。 就连下颚上一颗小小的红痣,都有些相似。 沈清心里逐渐弥漫出一阵复杂的情绪,过了片刻,她才开口:“救你的是陆平,他既然救了你,就是希望你好好活着,你真的感到抱歉的话,那就好好活着,不必再向任何人道歉,我不是陆平,听不见,也没办法代表他跟你说什么,这件事便到此为止吧。” 语毕,她便看向旁边的船员,问道:“陆平的尸骨在哪儿?” “我们给他收拾了一下,现在停放在我家里呢。”那个年长的船员说道。 他们这是个小镇子,主要是各种码头,给来往的船只,提供一个歇脚的地方,镇子上的店铺有限,也没什么义庄。 陆平的尸骨,便先存放到了船员的家里。 这个船员叫做王大眼,也不是普通的船员,是那只船的船长。 他在临河镇上有个家,家也不算小。 回答完后,他便带着沈清和陆大树回家了。 尸体放在棺材里,停在王大眼家的仓库里。 仓库都腾空了,倒也没什么妨碍。 王大眼带他们进去的时候,也有些尴尬,“家里人多,其他地方腾不出空来,只能暂时把棺材放在这里。” 沈清倒也没说什么。 那口棺材应该是手工刚做的,上面连桐油都没有,只能算是几块木板钉在了一起,十分之简陋。 见沈清盯着棺材看,王大眼再次尴尬地解释起来。 他们这里,没什么像样的棺材铺。 毕竟大家都是在海上行走,若是遇到什么危险,出了意外,大多数会埋骨海底,也没人需要棺材。 若是能够等到年迈退下来,也没人愿意再住在临河镇上,大多都会回老家。 所以,这地方什么都缺。 将陆平尸骨带回来后,他们一行人,便自己动手,给陆平做了一个简单的棺材。 看上去难免寒酸一些。 沈清淡声道:“无妨,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 王大眼和柳哨看了看沈清,都没敢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沈清来到之后,很少开口,但他们就是觉得,沈清不一般,有一种与众不同的仙气,跟他们这些俗人格格不入,他们在沈清面前莫名自惭形秽,都不敢大声说话,唯恐污了沈清的耳朵似的。 虽然沈清看上去好似什么都不计较,但他们也不敢瞎说话。 沈清没再多说什么,上去看了一眼陆平的尸骨。 陆平死在海上,胸口留下了一个被桅杆断裂处贯穿的伤口,不过王大眼自掏腰包给他换了一身衣服,看不见伤口。 但尸骨泡水后,也变得很难看。 胆小的人,基本上不敢看。 王大眼等人都不敢多去看陆平的尸骨。 沈清看了片刻后,却神色如常地走回来,对王大眼等人道了谢,便要带走尸骨。 王大眼立即说道:“那我们帮你们把尸骨送回去吧,也算是我们的一番心意。” 柳哨连连点头,一定要去给陆平送葬。 沈清想了一下,也就随他们去了。 第251章 至于陆平的尸骨如何安葬。 沈清思忖之后,还是打算和陆大树一起,将陆平的尸骨送回平凤镇。 陆家村里有,陆家的祖坟,陆平的父亲就葬在那里。 陆平最后应该也不想埋骨他乡,而是想落叶归根。 能够跟自己的父亲葬在一起,对他而言,应该也算是一个归处。 和陆大树商量之后,沈清便找了递铺,写了一封信,让其带去曲阳城给莫氏和陆泾。 让莫氏带着陆旭,从曲阳城先回平凤镇陆家村,准备处理陆平的后事。 安排妥当后,沈清和陆大树,便带上陆平的尸骨,在王大眼和柳哨的护送下,启程回家。 第两百一十二章 往后你要好好的 沈清和陆大树,护送陆平尸骨回到平凤镇上时,已经是第五天下午。 在路上,沈清偷偷在陆平的尸骨上,用了两张符,确保他的尸骨腐坏得不会那么快。 虽说现在已经是秋季了,天气不算热,但是陆平的尸骨泡了水,如果不好好处理,难保不会发臭腐坏。 沈清保存好陆平的尸骨后,一行人回到陆家村,莫氏和陆旭已经在等待。 一看到沈清和陆大树扶棺回来,莫氏和陆旭老远便开始哭起来,两个人哭声震天。 陆旭更是一路小跑着过来,直接趴在了棺材上,哭得厉害。 莫氏被村民扶着,颤巍巍地走过来。 祖孙俩早就换了丧服,陆旭更是披麻戴孝。 看到他们哭得肝肠寸断,陆大树和王大眼对他们都是安抚,柳哨跟着哭了一会儿,又向莫氏和陆旭道歉。 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倒是没说什么。 莫氏却摇了摇头,也没怪柳哨。 毕竟这种事,谁也不想看见,柳哨又不是故意害了陆平。 他们有什么好责怪的? 一行人护送着陆平的尸骨,重回了陆家老宅。 如今不过刚过了不到一个月,时移世易,却仿佛换了一片天地。 村民们自发来帮忙,看到陆平的棺材,都不免唏嘘叹息。 有些人也会在私下说,不懂陆平当时干嘛一定要跑去海上。 海上多风险,在家种植药田不好吗? 陆家缺吃少喝到要去卖命的地步。 但这些话,他们也只敢在私下说一说,沈清就当没听见。 莫氏在村民的布置下,在沈清他们回来之前,就布置好了灵堂,棺材放在灵堂中央后,放上牌位,这灵堂便算是真的成了。 四周响起哀乐,沈清也去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裳。 莫氏哭得近乎昏厥,陆旭也哭哑了嗓子,而且他是个小孩儿,有些事情处理不来,都得沈清处理。 沈清私下里问过莫氏,陆泾是不是还在考试? 莫氏点点头,陆泾才进贡院不久,还差四五天才能出来。 他们没派人把这件事告诉陆泾,便先回来处理陆平的丧事了。 陆泾不在,沈清更得撑起陆家的门面。 这丧事虽然简单,也不能丢脸。 知道陆泾有事没回来,陆家族叔都表示理解,毕竟陆泾若是真的能够考中举人,对陆家来说,都是光耀门楣的事情。 看到沈清一个女人全权处理这件事,不少亲戚也来帮忙。 陆平的丧事,算是稳步进行中。 不过,因为陆平的尸骨泡了水,不可能久存,沈清和莫氏商量过后,只在家停灵一晚,第二天一早,便将陆平的尸骨下地安葬了。 就葬在陆平父亲的坟边,也算是让他们父子俩有个伴儿。 一一谢过前来帮忙和吊唁的人后,沈清和莫氏在陆家村待了两日,陆泾结束秋闱后,便匆匆赶了回来。 他是三日前结束秋闱的,连续在贡院里待了半个月,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在家里稍稍休息了一晚,便匆匆启程回来。 沈清看到他瘦了不少,眉心当即蹙起来。 这些日子下来,她好不容易将陆泾身子调理好了一些,这才养回来的一点肉,这么一折腾,全没了。 看到他袖子都有些空,沈清有些心疼,碍于这边人多,她也没说什么。 待人群散去,她和陆泾一同去陆平坟前祭拜的时候,她才握住陆泾的手,也没多问。 这些话也不用问。 陆泾这些天,一边得考虑陆平的后事,一边得应付秋闱,瘦了很正常。 沈清偷偷探了探陆泾的脉搏,见他脉息还好,身体没受大影响,便放下心来。 瘦下去的,过几日再补回来就好,只要别伤到根本,问题都不大。 她陪同陆泾去了陆平的坟前。 坟前还有不少纸钱烧过的痕迹。 看着陆平的墓碑,陆泾只觉得有些恍惚,陆平比他大了一些,却也是正值壮年。 当时分开时,他是真没想到,兄弟俩再见面是这种模样。 沈清站在陆泾身边,想了想,还是同他说了一件事,“陆平救下来的那个人,我见过,叫做柳哨,和你长得有几分相似。” 陆泾神色顿时一片空茫。 他的眼圈渐渐地红了,他看向沈清。 两个人对视不语,却都明白彼此的意思。 陆平所在的船,是在晚上遇到风浪的,夜晚视野差,桅杆断裂砸向柳哨的时候,他正在抢救甲板上的货物,自己都没注意。 第252章 他说,陆平是突然冲过来,把他推开的。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桅杆断掉的部分,便已经穿过陆平的胸口。 柳哨当时吓坏了,扑过去,便听见陆平说:“大哥对不住你,往后你要好好的……” 他当时被吓得哭出来,抱着陆平渐渐没有气息的躯体,一直在呼救,其他船员也在拼命地往这边靠。 待风浪停下来后,他们回到岸上,陆平早就没什么救回来的可能。 陆平下葬那天,柳哨来找了沈清,偷偷跟她说了这番话,他说,当时他都懵了,不知道陆平这话是什么意思。 后来也没深想,直到听到陆家村的人说起陆泾还有个弟弟,与他长相有些相似,他才想起这些话,觉察出有些不对劲。 他那时候才知道,视野昏暗下,头昏脑涨的时候,陆平或许是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弟弟,才出手相救。 柳哨得知这些,心里却更难受了,他思考很久,还是来同沈清说了这些。 沈清觉得,陆泾有知情的权利,便还是同他说了。 陆泾站在那,愣了许久,直到冷风吹过来,吹得他心口一凉,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他喉咙动了几下,最后抓起一把纸钱,放在了陆平墓前的火盆里,说了一句:“大哥,好走。” 这时候,似乎说什么话都是无用的。 纸钱飘出来的烟雾,被风卷着,往天上翻飞着。 陆泾望着墓碑,也没再说话,他只是在墓碑前面站了良久。 面色逐渐恢复如常,眼底的红晕也逐渐褪去。 天色渐晚,他才回过身来,握住沈清的手,低声道:“清清,我们回去吧。” 第两百一十三章 记住这一点 沈清点点头,多余的话没有问,也没问陆泾秋闱怎么样,两个人相携回了老宅。 一行人在陆家村里待了好几日,待陆平的头七过了,他们一行人才回了曲阳城。 陆平死了,张氏跟其他男人跑了,不知去向,陆旭以后便只能跟着他们。 从那天起,陆旭似乎内向了很多,很少开口说话,但也懂事很多,比以前读书更加用功,在家的时候,也会主动帮莫氏或者沈清做些事。 只是做事的时候从不开口。 而在刚回到曲阳城的那几天里,每天夜里,他都会哭着从梦里醒来。 莫氏陪他睡了好几天,他才渐渐地不做噩梦了。 沈清将这些看在眼里,偷偷在陆旭房间里的蜡烛上,加了安神香,让他晚上睡得更好一些。 而沈清一走这么长时间,药铺早就装修好了,连她之前定下来的琉璃柜也送了过来。 沈清去查看了一番,很满意。 苏大夫跟她一同在药铺里看了几圈,见她神色一直淡淡的,也没什么特别的,犹豫着问道:“陆平的事,我也听说了,但没能抽空回去帮帮忙……” “不碍事。”沈清淡笑:“苏大夫,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你看这铺子都是你看着装的,本来还说我们一块忙,结果全扔给你了。” “这不算什么。”苏大夫摇摇头,他只是在这里监工,事情都是工匠做,倒也没觉得有什么累。 沈清看着一切准备就绪,便选了一个良辰吉日,“三天后,就是吉时,咱们到时候正式开门做生意。” “三天后……”苏大夫捋着胡子算了算,“三天后是不是秋闱发榜的日子?” 沈清点点头,“是个好日子。” 苏大夫不由问道:“也不知道陆泾考得怎么样?” “我没问。”沈清直白道。 苏大夫诧异,“娘子都不好奇吗?” “有什么好奇的?”沈清淡淡一笑:“发榜的时候,自然见分晓,现在问有什么用?更何况,陆泾正年轻,即便这次不成,还有下次,没什么好担心的。” 苏大夫敬佩道:“娘子当真是心胸宽广。” 沈清但笑不语,倒不是心胸宽广,她只是觉得,陆泾确实有才气,人也努力,早晚会出一个对得起他的努力的结果。 这次秋闱前后出了那么多事,真考不好也不算什么,这次不成,还有下次,他还年轻。 最近事情又多,她不想多问,给陆泾造成心理负担。 特意选在发榜那日,也是有这一方面的考虑。 发榜日,确实是个好日子,同时,如若陆泾此次秋闱的结果不太好,他还要帮忙张罗开业的事情,也就没那么多时间难过了。 算是未雨绸缪。 在沈清和苏大夫准备开业大礼的时候,发榜日也在靠近。 陆泾得知沈清选定的开业日子时,愣了一下,望着沈清,神色很是复杂,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清清,你怎么选定了那一日?” “那是个好日子啊。”沈清神色如常,一边帮莫氏布置碗筷,一边说:“我算过了,那天是最近最好的吉日。” 她一点都没提起发榜的事情。 不知道是真的忘了那一日是什么时候,还是可以没提。 陆泾倾向于后者,沈清非常聪明,这一点毋庸置疑,但陆泾也没去拆穿她。 看了看沈清,他便应了一声好,“那到时候我去给你帮忙。” “行啊。”沈清扬唇一笑,“现在先洗手吃饭。” 陆泾应了一声,转身走出去,面上却扬起一抹笑来。 第253章 陆平的事情,对他多少还是有些影响,他这几日几乎都没有笑过。 现在,心里的雾霾却渐渐消散了。 沈清是为他好,怕他多想,他都知道,也不愿意让沈清失望。 至于这次秋闱…… 陆泾深吸了一口气,希望结果不负他的期待。 再次回到堂屋里的时候,陆泾面色好了许多,跟莫氏和沈清有说有笑,也没再提起秋闱的事情。 莫氏看了看陆泾面上的笑意,心里跟着松了一口气。 这几天,陆泾心情一直不太好似的,她知道跟陆平的事情有关,也有秋闱压力大的原因。 是以,这些天,家里人心照不宣,默契十足,都没提起秋闱的事情,尽量不给陆泾任何压力。 但莫氏私下一直在担心。 现在看到陆泾情绪好了点,她也就跟着放下心来。 莫氏叹了口气,去将陆旭也叫出来吃饭。 席间,陆泾摸了摸陆旭的发顶,温声道:“听夫子说,你近来很用功?” 陆平走后,陆旭都瘦了一圈,原本还有些婴儿肥的小脸,现在都瘦出了下颌线,看着人也成熟了点。 闻言,他一边给陆泾盛汤,一边回答:“我以前学得晚,跟不上私塾里的其他人,夫子说了,我这样的只能笨鸟先飞。” 沈清看了看小孩子。 莫氏忍不住别开脸去,心里却是明白,陆旭嘴上这样说,实际上还是受了陆平离世,张氏跟别人走了的打击,想要努力一下,不给陆泾和沈清造成负担。 这些天,陆旭比陆泾还要用功,除却吃饭睡觉,成日里抱着书,以前最爱吃,最爱出去玩的孩子,不知不觉拔苗似的长大了。 陆泾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温柔:“夫子说得也没错,但旭儿还是得照顾好自己,注意休息。” 陆旭乖巧地点点头,坐下来,便开始闷头吃饭,和往日的活泼相比,像是变了个人。 莫氏看得心里难受,给陆旭夹了一只鸡腿,“多吃点,旭儿,你还在长身体呢,多吃点有营养的。” 陆旭停顿一秒,将那鸡腿夹起来,放在了陆泾的碗里,“二叔吃,二叔瘦了好多,该补补。” “今天烧了一整只老母鸡呢,还有的,你吃你的。”莫氏将鸡腿夹回陆旭碗里,又将另外一只鸡腿,夹给了陆泾,两只鸡翅夹给了沈清,自己夹走一只鸡头,“好了,这样每个人都有的吃了,咱们家还没到吃不起这些的时候,旭儿,快吃。” 陆旭紧抿着唇,眼睛耷拉下去。 沈清瞥他一眼,道:“以前怎么样,以后便继续怎么样,不用这么紧张不安,你是陆家人,记住这一点就够了。” 第两百一十四章 乡试放榜 陆旭抬头看向沈清,看着看着,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了。 莫氏看得心疼,连忙安抚。 他们都知道,陆旭现在的不安,父母都不在了,他现在就相当于寄人篱下,内心的不安,是旁人无法想象的。 其他人或许知道陆旭现在的情绪,可也不敢说。 但有些事情,就像是附骨之疽一样,戳破了,刮骨疗毒可以治愈,一直捂着,反而会害死人。 陆旭大哭了一场后,情绪平复了许多,虽然还是安安静静的,不像以前那样话多活泼,可眼睛里的紧张不安,褪去不少。 席间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固,最后还是他先开口,安慰莫氏,又给他们夹菜,让他们吃饭。 一家人这才收拾好心情,重新坐下来吃饭。 陆旭和当初的陆泾一样,在这种情况下,以最快的速度成长着。 开业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放榜日也已经来临。 按理来说,杭大人是这次的监考官之一,也是他负责宣读榜单,他那边应该已经知道了结果。 沈清若是去问,杭大人定然是会告诉她的。 但她就好像不知道一样,到了放榜日,她一早便出门,和苏大夫准备开业的事情。 店铺里的东西都上齐了,苏大夫有人脉,短时间内便拿够了一些所需的常见药材,药材柜里面塞得满满当当,后院也放了几个架子,晒一些刚收上来的药材。 沈清和苏大夫亲自将店铺打扫一新,在门口挂了红绸子,早两天写了告示,告知今日开业。 苏大夫虽说前些年一直是在平凤镇上坐镇,但名声在外,曲阳城里也有不少人脉,开业这一日,搞得风生水起。 来了不少人,为苏大夫的铺子开业助兴。 杭大人今日无法到场,也派了人,送了些礼物来。 文老爷一家更是亲自送了礼物来,江老夫人还未回京,但家里最近频繁出事,她怕冲撞了沈清的喜事,只让江家下人送了礼物来,并未亲自到场。 还未开业,整个药铺门外,便已经是门庭若市,堆满了礼品。 本来路过的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到这么热闹,也难免驻足,凑凑热闹。 不管有没有生意,乍一看,这铺子是热起来了,比寻常铺子开业,要热闹得多。 沈清和苏大夫准备开业的时候,陆泾则去贡院外看榜。 他本想跟沈清一道去铺子里的,沈清却执意让他先去看榜,回头再来帮忙。 沈清走得急,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陆泾只好先来看榜。 第254章 莫氏和陆旭都跟着来了,两个人跟在陆泾身边,紧拉着对方的手。 尤其是莫氏,紧张得不得了,面上的担忧和紧张之色,几乎要化为实物。 还要陆旭安慰她,“奶奶别担心,二叔可厉害了,肯定能中榜的!” 莫氏勉强地笑笑,实在是紧张得笑不出来,那挤出来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看着她额头上的汗珠,陆旭踮起脚来,给她擦了擦汗。 相比之下,正主陆泾却淡定得多,他站在贡院门口放榜的红墙前,并没有过多的表情,看不出一点焦急之色。 和四周人,或紧张或担忧或激动的神色相比,他压根不像是等待消息的学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陪旁人来看榜的。 乡试,对所有学子来说,都很重要。 乡试一般都是由学政司在各省布政司所在地举行,曲阳城便是江南道布政司的所在地,故而今年是在这里举行。 学政那边来了两个山长,作为主监考官,杭大人是知府,不应该插手此次监考,只是负责带人巡视,维持考场秩序。 此时,贡院外便站满了衙役。 而这四周的衙役,全是杭大人的人。 半个时辰后,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衙役们终于出来贴榜了,同一时间,杭大人和另外两名大人也拿着一封名单,走了出来,在众人面前唱名。 那两人,是江南道学政司的大人,也是这次乡试的主监考官。 杭大人和他们两人,手中各有一张名录。 这是曲阳城的规矩,每年秋闱发榜时,都会由知府和主监考官共同唱名,但只唱名前五名,其余的,便只得看榜单。 而唱名之后,便有衙役拿着榜文和红绸,喜上眉梢地去前五名家里报喜。 乡试中榜之后,便是举人,已经算是半只脚踏进朝堂,可以说,一旦中举,基本上就可以改变人生了。 是以,乡试的前五名,也格外重要。 若是不出意外,乡试的前五名,在来年会试上,必定可以有所斩获。 看到杭大人出来,不少人都有些激动,眼巴巴地盯着杭大人手里的榜单文书。 杭大人拿着文书,却没有着急唱名,而是一一扫过在场的人。 他的目光很快,便倏地落在陆泾身上。 原因无他,陆泾在一众学子里太过出挑了。 他模样生得好,如今气质更是出尘,想让人注意不到,都有些困难。 莫氏和陆旭便见,杭大人看了陆泾一眼,只是那眼神是什么意思,他们却琢磨不明白。 杭大人很快移开了目光,好像只是随意一眼看到了陆泾而已。 莫氏见状,心里却咯噔一声,更加紧张不安。 “咚——” 旁边有衙役,敲了一下锣鼓,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在场的嘈杂声,顿时消失不见,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盯着杭大人。 杭大人扫了众人一眼,打开手里的名册。 “大庆朝元庆十八年,江南道秋闱乡试三甲名单如下——” 知道他们心里着急,杭大人也不废话,开头之后,便直接报出人名来。 “第三名、第四名、第五名经魁分别为,于文山、曹元亮、聂科。” 杭大人直接干脆,报出第三四五名的经魁人选。 乡试第一名为解元,第二名为亚元,第三四五名称之为经魁。 在整个江南道,得到这个名次,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听到这三个名字,人群里,便有人欢喜地尖叫起来。 紧接着,便有两个人,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欢天喜地地去领取自己的榜书。 乡试覆盖整个江南道,有不少人是从外地来此参加的,乡试结束后便回去了。 这三个人其中的曹元亮,如今便不在这里。 第两百一十五章 第十二名 不过,虽然曹元亮人不在,但官府早就想到这种可能,像是这种的,早已有人快马加鞭送去喜讯。 杭大人将榜书,发给另外两名经魁后,便走到一旁,任务完成似的,站在那等着其他消息。 莫氏不懂什么是经魁,小声地向陆旭询问过后,眉心便皱了起来,一颗心也揪了起来。 经魁,第三四五,竟然都没有陆泾的名字。 莫氏的感觉越来越不好,不由急急地看向一旁的陆泾。 陆泾听得这三个名字的时候,只是稍稍皱了一下眉头,很快便松开来,对此似乎没有太大的感觉。 莫氏的担忧和疑惑,都噎在了嗓子眼里,看他如此,也不敢问,生怕会让他压力更大。 杭大人退到一旁后,便有一位学政司的大人往前走了一步,也是废话不多说,直接打开名单,念了一个名字。 “大庆朝元庆十八年,江南道乡试亚元——曲林河。” 现场安静了一瞬,旋即为这个人欢呼起来。 不过曲林河本人,并没有在现场,榜书便由杭大人暂时保管。 听到这三个字,陆泾眉头皱得更加厉害,似乎有些迟疑。 正在这时,有人握住了他的肩膀。 陆泾猛地一回头,便见屈弘文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正站在他身后。 “先生。”陆泾立即肃穆行礼。 屈弘文摆摆手,“不用。” 第255章 陆泾直起身来,便问道:“先生怎么来了?” “今日放榜,你是我的学生,我能不来吗?”屈弘文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别紧张,放轻松点,江南道今年乡试会录取五十人,这才几个?你是我的学生,你先生我可以中试,你便也可以,纵然这次不成,还有下次,文若,你还年轻。” “学生知道。”陆泾沉着脸点点头,长呼一口气,很快整理好自己的神情。 屈弘文有些诧异,没想到陆泾现在调节情绪这么快,看来是受他那位夫人的影响。 淡淡地笑了一下,屈弘文便看向前方,等着学政司的大人,公布本次乡试的解元。 对方也不负期待,往前走了一步后,二话不说,便公布了第一名,解元。 “大庆朝元庆十八年,江南道乡试秋闱第一名解元,徐麟。” 陆泾闻言,面上并无什么表情,可是,谁都没看到他袖中的手,猛地一下握紧了。 莫氏愣了许久,一把抓住陆旭的手,她都没想到自己的力气会有多大。 陆旭只感觉自己的手掌快被捏断了,他忙安抚道:“奶奶,不急不急,乡试这次要录入五十人呢!这还没一半儿呢!二叔肯定榜上有名的!” 莫氏闻言,怔了一下,才放松下来,她方才还以为,这边宣布完毕了,陆泾落榜了,一下子便紧张起来。 然而,此刻即便是放松,她也没办法完全放松下来,脑袋里好像有一根神经拽着,拽得她很不舒服。 屈弘文却是淡定得多,他拍了下陆泾的肩膀,“走吧,去看榜。” 除却前三甲外,剩下的,便只能在榜上看到了。 榜书分为正榜和副榜,正榜录取的,便是举人,可以参加明年春闱的会试,副榜为准作贡生,称为副贡。 前面公布的五个人,不在榜单之内。 正榜今年录取五十人,副榜今年补录二十五人,可入学政司名下的学政院肄业,却不能参加会试,若是在学政院表现突出,或可有做官的机会。 这是给那些落榜的人,一个做官的机会。 而屈弘文带着陆泾,路过副榜,直奔正榜,仿佛胸有成竹。 陆泾的才学,他是清楚的,这些日子教导下来,他对陆泾这个门生颇为满意。 在他看来,陆泾必定在榜,也必定在正榜。 屈弘文带着陆泾,站在正榜前,直接从正榜上的第一名看起。 正榜的第一名,就相当于这次乡试的第六名。 那个名字,并不是陆泾。 陆泾看到陌生的名字,脸色白了一分,但他本就白皙,旁人并看不太出来。 他的目光顺着往下,一路看到了第十二名,猛地一顿。 “正榜第十二名。”屈弘文也看到了那个名字,已经笑起来,很是欣慰地扶着陆泾的肩膀,“文若,不错啊,你这两年养病在家,还有这个成绩,已经相当好了。” 陆泾一颗心提起来,又重重地摔回去,仿佛在胸腔里咕噜了一圈,终于回到该回的位置上,他也松了一口气,“文若还要多谢先生这些日子的教导,若无先生,文若今日必定落榜。” “谦虚了。”屈弘文还是知道陆泾的本事的,“便是没有我,你今年也必定在榜。如今,可以将心放回肚子里去了。” 正榜较高于副榜,若是其他地方的名额过多,会从副榜裁撤一些人,可正榜的人员是不会动的,明年必定可以去参加会试。 屈弘文说道:“距离明年春闱,留给你的时间也不多了,文若,这些日子收收心,好好地努力一把,明年春闱,先生等你的好消息。” 他看向陆泾的目光,认真又高兴。 陆泾到底年少,听得屈弘文这么说,面上浮现出一些风发意气,露出些许喜色来,朝屈弘文拱手作揖,“文若,必定不负先生重望。” 屈弘文爽朗地一笑,拍拍他的胸口,道:“对了,沈娘子药铺今日开业?你们陆家,今日可是双喜临门,可得请先生我吃酒才是。” “这是自然!”陆泾想到自己没辜负沈清的期待,笑起来。 莫氏和陆旭听到陆泾和屈弘文的对话,算是肯定陆泾中榜了,两个人对视一眼,一老一小竟然同时拍了拍胸口,狠狠松了一口气。 莫氏赶忙便对屈弘文,客气地道:“先生说得是,今日是双喜临门,还请先生到我们家吃个便饭才是,我这就去买菜买酒!待沈清那丫头回来,我们一家人坐一块,好好高兴高兴!” 屈弘文笑着应了一声好,倒也不拘束。 莫氏喜上眉梢,差点哭出来,未免在人前丢人,她连忙拉着陆旭便去买菜了。 临走,还让陆泾赶紧去给沈清帮忙,药铺那边若是没什么事了,便赶紧回来吃饭,今天他们家要好好热闹热闹! 纵然陆泾不是前五名,莫氏也高兴,打算买两挂鞭炮,好好庆祝庆祝。 第两百一十六章 替她看看诊 陆泾一想到沈清,便也高兴,和屈弘文一同去药铺的时候,面上也是遮盖不住的喜色。 彼时。 沈清挑选的吉时早就到了。 吉时一到时,她便和苏大夫一同,祭告了四方诸神,而后剪开红绸,打开门锁,算是正式开业。 沈清还搞了个开业活动,前三天看诊免费,只收取抓药的药材钱。 第256章 以往的古人开业,是不会搞这么热闹的。 但凡进了药铺,看诊必定是要收费的。 否则,药铺靠什么维持下去? 是以,听到沈清这么说,不少往日有个头疼脑热,都不愿意去药铺的人,都涌进了这新药铺。 还有人,是为着看热闹,都想看个新鲜,便一同进来了。 不多时,药铺里,便有些人满为患。 除却苏大夫外,他和沈清协商过后,还请了另外一名大夫过来坐堂,那人姓杨,和苏大夫年纪差不多,原本在曲阳城里,也算是颇有名望。 杨大夫早些年便和苏大夫认识了,两人时常切磋医术,也是莫逆之交。 沈清花了大价钱,又搭进去苏大夫的人情,才将人挖过来。 等正式开门做生意后,杨大夫和苏大夫,便早早地坐在堂里,接待客人,给他们看诊。 沈清则在旁边做一些杂役。 说是杂役,其实药铺原本雇佣了一些人来做杂役。 沈清算是个坐堂的大夫。 但,这年头所有人都有一个心照不宣的鄙视链,不少百姓都认定,女子没有男子医术好,女子会什么医术?不过是来当笑话的。 而男子中,年轻人没有年长的老者医术好,仿佛年纪与医术成正比。 是以,苏大夫和杨大夫那里,人潮涌动,不少人在排队。 对于沈清面前的桌子和牌子,压根视而不见,仿佛没看见似的。 偶有看见的,看向沈清的目光里,也全是质疑,仿佛在问她,女子来坐什么堂,会什么医术。 沈清并不是喜欢辩驳的性格,也懒得纠正他们的认知。 毕竟大环境如此。 而且今日是开业第一天,她也不想和这些百姓起冲突。 是以,她就权当没看见,做起了杂役,偶尔铺子里的杂役忙不过来,她也会过去帮忙抓抓药,做一些杂事。 陆泾和屈弘文过来的时候,她刚好帮一个妇人抓好药。 “清清。”陆泾的声音响起来。 沈清一抬头,才看到陆泾和屈弘文。 对上陆泾那眼底遮盖不住的喜色,沈清一颗心顿时安稳下来,绕过柜台走过去,“中榜了?” 陆泾有些诧异,但转念又觉得可以理解。 沈清这么厉害,看出来他中榜了,不足为奇。 陆泾笑着点点头,“名次不是很高,但好在是正榜。” “正榜十二名,已经不算低了。”屈弘文纠正陆泾的话,转而对沈清拱了拱手,笑呵呵地道:“我在这还要恭喜沈娘子,今日开业大吉,双喜临门!” “确实是双喜。”沈清面上多了一些笑意,看向陆泾的眼神,满是夸赞,“做得好,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陆泾面色红了红,却很是开心。 仿佛得沈清一句夸奖,比看到自己中榜时,还要开心。 沈清这边忙着,也没办法多招待,便请屈弘文和陆泾去内堂喝茶。 陆泾立即道:“不用,我是过来给你帮忙的。” 他看了看四周,见杨大夫和苏大夫那边都忙不过来了,却没人来找沈清,不由皱眉,朝沈清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没什么,铺子里有人手。”沈清拉过他的手,想要将他和屈弘文带进后院内堂,“你今天就不要瞎忙活了,在这陪屈先生喝会茶,我那边闲了下来,就过来找你们。” 陆泾闻言,反拉住沈清的手,低声问道:“我看那些百姓,都不找你看诊,清清,这是怎么回事?” 沈清淡笑,“很正常,我是一个女子,年纪又小,一时间没人来找我看诊,也是寻常,别多想,过一阵子就好了。” 她拍了拍陆泾的手臂,跟他说旁边的柜子里有茶叶,让他陪屈弘文喝喝茶,自己去去就回。 陆泾想要去帮忙,但沈清不让。 屈弘文还在这,他也不好将屈弘文一个人丢下,便有些纠结。 屈弘文看到这一幕,便笑着说道:“无妨,我还没口渴,茶可以晚点喝,我瞧着沈娘子这铺子里的东西,都很别致,以往还未见过,不如沈娘子容我四处逛逛,也长长见识。” 他这就是有心打圆场了。 沈清顺势便道:“屈先生言重了,不过是一些小东西,难为还能入了先生的眼,先生若是不显聒噪,便四处看看吧,让陆泾带着您看,他来过几次,对这很熟。” “如此甚好,沈娘子便去忙吧。”屈弘文笑着应下来。 沈清那边确实还要忙,给了陆泾一个眼神,她便过去继续忙了。 陆泾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其实药铺里的事,他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便带着屈弘文四处看看。 他之前来过几次,还曾经和苏大夫一道监督过修缮之事,对铺子里十分熟悉。 带着屈弘文看似闲逛,但一直围着沈清在的地方打转,压根没离开过多远。 屈弘文哪能看不出来陆泾的小心思,笑了笑,却也没戳穿他。 只当自己不知道,由着陆泾去了。 今日药铺第一次开张,又有活动,确实有不少人来看诊,或多或少都抓了一些药回去。 沈清和两名伙计,都有些忙。 “沈娘子。” 沈清刚送走一个抓药的老人,便听见有人唤她,一抬头,便见苏大夫对她招了招手。 第257章 沈清便走过去,“怎么了,苏大夫?” “这位夫人,想请你替她看看诊。”苏大夫指了指面前的妇人。 那是个中年女子,穿着华贵,但面容有些憔悴,脸色也有些白,左手一直捂着腹部,瞧着似乎是腹部有些不畅。 面对苏大夫的时候,她面色一直有些紧绷,待看到沈清过来时,才有片刻的松缓。 沈清一看,心里便明白了,这人大约是有些妇人病,却不好让男子近身查看,苏大夫这才叫她过来。 第两百一十七章 女子寻医难 “乔夫人。”苏大夫将沈清唤过来之后,便同那位夫人说,“这位是沈娘子,也是我们铺子的坐堂大夫之一,她医术最是厉害了,什么病候都擅长,又是女子,你可以找她看诊。” 乔夫人闻言,看了看沈清,却还是有些犹豫,看得出来,她并不怎么信任沈清这样的小姑娘。 “这不是连云吗?” 沈清刚要开口说话,旁边的文夫人忽然走过来。 文老爷和文夫人今日都有过来捧场。 文彦青大约是身子不爽利,并没有来。 文夫人走过来,手搭在了乔夫人的肩膀上,看得出来,两个人关系不错,“我方才瞧着便像是你,现在才敢认。” 乔夫人看到她,也有些喜出望外,“姐姐也是来看诊的?” “那倒不是。”文夫人笑了笑,热情地拉起沈清的手道:“我今日是来给沈娘子捧场的,这不是沈娘子的药铺开业吗?沈娘子医术高超,妙手回春,日前救了我儿彦青,她终于开了药铺,我自然要过来看看。” 乔夫人有些诧异地看看沈清,又看看文夫人,“姐姐这话当真?” 文夫人嗔怪地看她一眼,“瞧你这话说得,我还能拿我儿彦青信口开河吗?沈娘子的医术,可是很厉害的,只是她以往都在外地,刚到曲阳城,知道的人不多罢了。连云,你还没听说过,前些日子,杭大人的夫人,缠绵病榻,一直不见好转,近些日子却是大好了,这都多亏了沈娘子救治,今日这不,杭大人人虽没来,也派人送了礼物来呢。” 文夫人说着,指了指旁边堆着的礼物,上面一片都是挂着杭家牌子的礼物,十分显眼。 不仅是杭大人送的,连同杭家本家也送了礼物来。 杭家是做药铺出身,和沈清这药铺,按理来说是竞争关系,却能够送礼物来,可见对沈清的实力,也是一种肯定。 乔夫人看了看这些,心里就安定下来,面上露出笑来,“我就说呢,这沈娘子看着年纪小,气度确实绝佳,方才还正想请娘子为我看诊呢,有姐姐你这番话,我就更安心了。” 她拍了拍文夫人的手背,朝沈清看过去,由着丫环扶起来,她对沈清微微欠了欠身,十分客气地问道:“不知可否厚颜,请娘子为我看诊?” “夫人若是不嫌弃,便去后院内堂吧。”沈清知道乔夫人这般女子,都不愿意在外面多袒露自己的病情,便朝后院做了个请的姿势。 乔夫人感激一笑,又拉着文夫人陪同,这才和沈清一并朝后院走去。 送走他们,苏大夫便叫了后面排队的人上前看诊。 沈清带着文夫人和乔夫人进了后院西侧的内堂。 这是沈清之前专门留出来的办公室,也是给这些女眷准备的看诊室。 里面被一分为二,外侧是办公室,内侧用帷幔隔开,放了一张软塌。 外间放了一张桌子和几张椅子。 上面放着一些纸笔和一些诊治的小工具。 沈清走到桌子边,请文夫人和乔夫人坐下来,询问道:“乔夫人是觉得身上哪里不舒服?腹部?” 乔夫人捂着肚子,点点头,“不知道是不是年岁大了的缘故,这些日子,总觉得月信不准,葵水淅淅沥沥,有时候几个月不来,有时候一来又连续多日不断,缠绵一月有余。” 乔夫人身边的丫环,帮忙补充道:“不仅如此呢,我们夫人这几日身体乏累,还不思饮食,总觉得腹痛。” 沈清点点头,算是了解了个大概,便请乔夫人伸出手来,为她把脉。 乔夫人配合地伸出手。 沈清探着她的脉息,用了一丝丝灵力,探着她的病灶,看得出来,乔夫人气血淤堵,腹部子宫内,更是皮薄孱弱,一团青黑之气。 这倒不是阴邪之物作祟,单纯就是以往生产时损伤厉害,伤了子宫,年轻的时候还好,不怎么明显,但如今年纪大了,这些病灶就慢慢显露出来了。 “夫人早些年生产之时,伤过身体吧。”沈清收回手,一边开方子,一边询问。 乔夫人忙不迭地点头,“正是,我生我那第三个孩子时,曾经难产,但过后养一养,也就回来了,也没觉得哪里不适,娘子这么问,难不成是当时的老伤?” “差不多。”沈清下笔沙沙的,一边写一边说:“当时损伤并不严重,不过这些年夫人应该不善保养,身体损伤越来越严重,再加上年岁大了,便愈发明显了。” 乔夫人闻言,脸色有些白,但却更加信任沈清了,她哽咽了一下,道:“娘子说的是,这些年家里一直事情不断,麻烦居多,我也没时间好好养身,后来还掉过两个孩子,这身体便越来越差了。” “夫人应该早些请大夫去看看才是。”沈清看得出来,乔夫人这病症,完全是拖太久了。 第258章 乔夫人尴尬地道:“大夫都是男子,我伤在那处,怎么好请男子?” “那也可以请三姑六婆看一看。”沈清抬起头来,看向乔夫人,建议道:“三姑六婆中,多有会些医术的女子。” 世俗中,三姑者,是指尼姑、道姑、卦姑也;六婆者,是指牙婆、媒婆、师婆、虔婆、药婆、稳婆。 其中三姑和师婆药婆稳婆,基本上都会一些简单的医术。 “以前倒是请过稳婆来看,可她也看不出什么来,只说我是当年产下胞衣时伤了身,让我去开一些补气血的药,可吃了后,也不见有什么效果。”乔夫人如实回答道。 文夫人也在旁边小声地说,曲阳城里,也没什么三姑六婆的,只有个稳婆寻常还能看到。 沈清一顿,却也明了,敢于请大夫来看妇人病的女子很少,而女子学医的就更少了。 她们若是学医,便需要花费不少时间和精力、财力。 大多数的三姑六婆,都没有经历过系统地学习,只是经验累积而至。 而她们大多数是世俗红尘中的普通人,需要衣食住行,照顾一家老小,找她们看病的人少,她们便赚不到什么钱。 若是看诊出错,只一次,便可能要了她们的性命。 久而久之,这样会医术的女子,便越来越少。 从事这些的三姑六婆也就越来越少。 只有一些稳婆,还能吃饱饭。 但会医术的,几乎也看不见了。 第两百一十八章 治疗 沈清看出来女子行医的艰难,无语却也不能说什么,只得解释道:“夫人现在是气血瘀堵,只是补气血却不疏通,自然无用,还会造成第二次伤害,导致时不时的葵水崩漏,补身也要看情况的。” 说着,她将自己写的药方,递给乔夫人,“这里是药方,用以通窍疏堵。夫人先吃上三天,这三天内,夫人每日下午来一次药铺,我为夫人针灸,内外双管齐下,三日后,夫人的情况便会好转,到时候再慢慢补身修养即可。” 乔夫人身边的丫环,将药方接过去。 “这样真的有用吗?”乔夫人捂着腹部,心里还有些忐忑,并非不信任沈清,“这些年,我也吃过不少药,只是都没什么效果……” “夫人现在还觉得身上痛吗?”沈清看见她的小动作,换了个话题。 乔夫人点点头,“疼,小腹便如同针扎一般下坠着疼。” “夫人若是相信我的话,现在便去内间宽衣躺下来,我为你针灸一番,两刻钟的时间,夫人便能够看到变化的。”沈清起身,拉开了身后的帷幔。 乔夫人和文夫人,这才看到里面,竟然还别有洞天。 但说起针灸,乔夫人又有些害怕,不由看向旁边的文夫人。 文夫人却是爽利地一笑,“恰好我今日无事,连云若是不嫌弃,我就陪你待会儿,正好我们姐妹也叙叙话。” 乔夫人求不得呢,立即答应下来。 沈清提出的半个小时就有好转,对她来说诱惑太大了。 腹部的疼痛,已经困扰她长达半年,她实在是有些忍受不住。 文夫人在,她也能更放心来。 乔夫人被文夫人扶着站起身来,没让丫环跟着,同文夫人和沈清进了内间。 沈清已经在准备针灸用的东西。 乔夫人在她的嘱咐下,脱下了外衣和亵衣,只留了亵裤和肚兜。 躺在软塌上的时候,哪怕旁边只有沈清和文夫人两个女子,乔夫人都觉得有些尴尬,面色羞红。 若是男大夫在此,她肯定早就遁逃了。 沈清给银针消毒后,在软塌旁边的小杌子上坐下来,请乔夫人翻身趴在软塌上后,她给乔夫人几处穴位的皮肤消消毒。 而后沈清在乔夫人的肾俞穴、脾俞穴、志室穴、髎穴、次髎穴、中髎穴、下髎穴,依次行针。 银针刺入后,乔夫人便觉得,腰腹部渐渐地热起来。 那感觉,倒真是舒服了一些。 沈清也没闲着,她拿出来一些艾草,在一旁烧熏,同时用了些艾草油,在双掌上搓了搓,而后顺着乔夫人的后腰沿着双腿穴位,按摩下去。 艾草热薰再加上按摩,乔夫人只觉得,好像有一股温水忽然冲进自己的腹部,冲刷开那些顽固的疼痛病灶,整个腹部都是温温热热的,痛感确实渐渐消失了。 正如沈清所说,大约过了两刻钟,她便感觉浑身舒畅,腹部轻盈不少,疼痛完全消失了。 时间差不多了,沈清便停了手,收起银针,道:“好了,乔夫人感觉如何?” “我现在浑身热热的,感觉手脚肌肉全都软了一样,很舒服。”乔夫人喜上眉梢地坐起来,揉了揉肚子,“小腹也不疼了,不像是之前沉甸甸的,一直下坠着疼,现在一点都不疼了!” 她惊喜地看向沈清,“娘子果真厉害!医术了得!” “一些简单的小把戏罢了。” 沈清就着旁边铜盆里的清水洗了洗手,“夫人待会儿从这抓了药回去,回去之后,每日早晚服用一次,下午再来针灸按摩一次,三五日后,便不会再觉得疼了,不过夫人宫体损伤太久,想要完全痊愈,是不太可能了,只能慢慢调养着。” 乔夫人并不是一个贪心的人,闻言她便立即道:“只要别那么疼,疼得我都睡不好觉就行。” 第259章 沈清淡笑:“那以后必定是不会让夫人这么疼了。” “如此,我就多谢娘子了。”乔夫人起身穿衣,“若是早知道娘子有这样的本事,我真该早早地来找娘子看诊,也不至于疼了我这么长时间。” 沈清拿下布巾,擦擦手上的水,“这也正常,如今这世道,妇人看病太难了。” 乔夫人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有时候并不是她们不想看病,而是一提出来要请大夫来家里看妇人病,家里的公婆和丈夫甚至儿子,便率先阻止了。 他们觉得,请个男人来看妇人病,这本就是不合规矩,滑天下之大稽。 不仅是他们,有些女子甚至自己都这么想。 譬如乔夫人自己。 她今日本不是出来看诊的,而是出来为女儿过几日出嫁,准备一些嫁妆。 路过看到这药铺开业,很是新奇,再加上自己腹痛难忍,犹豫再三后,才走进来看看。 却不想就遇上了沈清。 乔夫人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走运了。 文夫人跟在她们身后,从内间出来,便也道:“以前妇人看病是困难,但如今有娘子在这,我们也就放心了。” 乔夫人立即笑着附和,“可不是?以后我那些手帕交,再说找不到人看诊,我便让她们来找娘子!” 沈清扬了扬眉,这倒是意外收获,“那我便提前谢过夫人了。” 乔夫人道了一句客气,浑身清爽轻盈,看上去精神都好了许多,也没以前那般憔悴。 她自己都感觉,自己好像重获新生了一样。 虽然夸张,但她真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乔夫人让丫环拿着药方,便一道出去抓药。 沈清和文夫人跟在她们身后。 想到文夫人帮自己说话的情分,沈清难得主动开口问旁人的家事,“今日文公子没来,不知道他身体如何了?” 提起文彦青,文夫人便拧起眉来,没方才那么轻松,“想必娘子也听陆相公说了,彦青前一阵子,坚持要去学馆,好在后来听了陆相公的劝,如今回家休养身体去了,只不过他身子一直不大好,总是断断续续地病着,药汤不离口,所以今日便没有过来。” 沈清低声道:“文公子现在的身体情况,确实应该休养。” “我们也知道,我和他父亲,早就放弃让他入仕了,可他自己偏不肯放弃。” 第两百一十九章 乖宝宝 文夫人也是叹息。 文彦青性子本就要强,自认为是寒窗苦读不止十年,若是这临门一脚,却退缩了,对不起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也对不起全族的培养。 所以,病势刚好一些,便坚持要去学馆。 文夫人和文老爷两个人,不答应,他便不肯吃药。 他身子不好,情绪激动时甚至会昏厥过去,文老爷和文夫人唯恐儿子有什么闪失,也不敢强硬阻拦,所以,只得由着他去学馆了。 每次文彦青去学馆的时候,文老爷和文夫人都是提心吊胆,唯恐他出什么事。 一开始,文老爷还让家里的长随跟着,随时准备把文彦青带回家。 可文彦青不肯,直接将人赶走了,自己上学馆。 后来,不知怎的,他突然便不愿意去学馆了。 文老爷和文夫人当即便松了一口气,后来才听文彦青说,是陆泾劝了他。 文老爷和文夫人自觉,又欠了沈清和陆泾一番人情,得知沈清的药铺今日开业,便是抽空,也要赶过来亲自道贺。 只可惜,文彦青如今虽然不去学馆了,也没参加此次的秋闱,身体还是垮了下来。 现如今整日药汤不离口,人也瘦得厉害。 文老爷和文夫人都跟着揪着心。 沈清本不想管文彦青那自作自受的人,但想着文夫人方才也算是帮了她。 有乔夫人做例子,往后她行医的局面便能打开了。 想到这份恩情,沈清便主动道:“这样吧,明日早上,我去府上看看文公子,给他重新开服药,好好调养调养,他还年轻,底子不错,只要后续好好调养,还是可以痊愈的。” 文夫人一听,大喜过望,“若是娘子肯去看彦青,那真是太好了!” 她有些赧颜,说实在的,他们今日过来,也是想请沈清再给文彦青看看。 只不过,看沈清一直忙着,文夫人没找到机会开口罢了。 现而今,沈清主动开口,她自然求之不得。 沈清跟文夫人约定好了明日上门看诊的时间,这件事便算是确定下来。 她给乔夫人抓了药后,文夫人便和乔夫人一道走了。 文老爷原本一直在外间,乔夫人是去看妇人病的,他自然不会跟随。 瞧见文夫人和乔夫人一道出来,他便远远地朝沈清行了一礼,算是打过招呼。 一行人这才离开。 药铺里,一直忙到晌午,才有喘息的时间。 沈清耳边嘈杂得喧嚣了一个上午,她都觉得耳朵疼,头都快炸了。 “喝点水。”沈清刚吐出一口气,旁边便递过来一杯水。 一转头,便看到陆泾站在旁边,面上带着笑地看她。 沈清眼神一下子柔和下来,感觉整个人仿佛都放松下来,她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嗓子里的干渴解决不少,才开口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第260章 “方才陪先生在楼上看了看,听到楼下动静小了些,就下来了,现在不忙了吧?”陆泾左右看看,铺子里基本上没什么人了。 这个点,基本上所有人都回去吃饭了。 “嗯。”沈清点点头,将茶水喝完,茶杯放了回去,“这时候没什么人了,我们回去吃饭吧。” 陆泾正想说这个,“我和先生来之前,娘就说了,今天双喜临门,要做好多好多菜,要不然叫上苏大夫和杨大夫一起?” 沈清笑道:“好啊,我正有此意呢。” 她说着,便去和苏大夫杨大夫沟通,让他们一起回家吃饭。 杨大夫还有些拘谨,想要拒绝。 但在他开口前,苏大夫便替他答应下来,“好啊,那就一起去,正好人多也热闹热闹。” 沈清和陆泾便笑笑。 早先沈清便请木匠做了两块牌子,一个写着营业时间,一个写着休息的字样。 沈清临走前,便让伙计将休息中的牌子挂出去,告知来往的人,他们店铺现在休息,一个时辰后再开启。 留了一个伙计下来看店后,其他人便都去了陆泾家吃饭。 一行人一块走,看上去好不热闹。 他们回去的时候,莫氏已经做了一大桌子菜,正和陆旭翘首以盼,等他们回来。 莫氏心里还嘀咕着,若是沈清和陆泾等人再不回来,她便打发陆旭去找了。 正念叨着,沈清和陆泾便回来了。 看着还来了不少人,莫氏立即热情地招呼起来。 除却一个杨大夫外,他们这些人都算是认识,杨大夫在这气氛的感染下,也没有之前那么拘谨了。 一行人很快在桌边坐下来。 今日高兴,双喜临门,莫氏还让陆旭打了一些酒水回来。 待众人坐下后,陆旭便给众人添酒。 沈清一向是滴酒不沾,陆旭大约觉得她是女子,应该不喝酒,也没给她和莫氏倒酒,只给陆泾等在场的男子们倒了酒。 屈弘文是个酒痴,一向是爱酒的,陆旭刚倒好酒,他便尝了一口,讶异道:“这是,状元酒?” 莫氏尴尬地笑笑,“听说喝这个酒,运气好,我就让陆旭去打了点回来。” “是挺好的,挺好。”屈弘文笑了笑,仰头一饮而尽,“确实是好酒。” 曲阳城的状元酒,是出了名的。 虽说陆泾并未拿到此次的解元,但喝一喝状元酒,取个好意头,众人也高兴。 陆泾自个儿也开心。 见他小小地喝了几口,沈清便小声嘱咐道:“你还在喝药呢,酒要少喝。” 陆泾正准备端起酒杯,再尝一尝的小手,立即放了回去,紧张又乖巧地道:“嗯,我不喝了。” 他那模样实在是太乖了。 不知道是不是往常不喝酒,又或是今日高兴,酒不醉人人自醉的缘故。 沈清便发现,他脸颊已经微微有些红了,眼尾也有些红晕。 瞧着像是有些醉了似的。 坐在那里,看着更让人心软。 沈清给他倒了一杯茶,让他解解酒。 他便也乖乖地喝了,全程像是个乖宝宝,很听话的那种。 沈清不由失笑,给他夹菜,让他先吃。 桌上人多,众人高兴,苏大夫和屈弘文都是惯会调节气氛的,即便沈清和陆泾不怎么开口,桌上的气氛也一直热闹,没有停下来。 第两百二十章 看不到的人 吃完饭后,屈弘文和苏大夫等人便打算先走。 沈清本打算继续去药铺看着的,但一抬头,便见陆泾坐在那里,微红的眼睛,一直巴巴地盯着她,让人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鬼使神差地,觉得陆泾不想让自己丢下他,顿了一下,便让苏大夫和杨大夫先回药铺,她晚些时候再去。 瞧着陆泾似乎是喝多了,苏大夫和杨大夫便没说什么,只让她好好照顾陆泾,两个人便同屈弘文一道先行离开。 待他们都走了之后,沈清才走过去,戳了戳陆泾的脸颊,“喝醉了?” 陆泾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沈清笑了笑,伸手拉起他,“傻乎乎的,别看了,走吧,我扶你回去休息。” 陆泾哦了一声,任由沈清扶着,进了房间。 沈清打了热水来,给他擦脸,他就乖乖坐着,不反抗,不动弹,只盯着沈清看。 看得沈清都有些不自在了,“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又不是没看过。” “好看。”陆泾认真地道:“清清最好看。” “这是真醉了?”沈清失笑,“就你这么点酒量还喝酒。” 陆泾委屈地撇撇嘴,不服气似的,“好喝。” 沈清挑眉,“好喝下次也不准喝了,看你都醉成什么样子了。” 陆泾不甘地别过脸,一副听不见似的模样。 沈清看他孩子气的那一幕,笑着摇摇头,“行了,别闹别扭了,赶紧躺下来休息会儿,要不然等会儿该头疼了。” 陆泾坐在那也不动。 沈清无奈,便走过去,扶着他在床上躺下来。 她刚准备起身,下一秒,陆泾的手臂,却压在了她的腰上。 “做什么,搞偷袭?”沈清抬起眼皮去看陆泾。 陆泾盯着她,眼睛很亮,声音却很软,“清清,我能亲你一下吗?” 第261章 沈清:“……” 这人什么毛病,每次都是这样问? “想亲就亲,每次都提前问是什么毛病?”沈清抬手,想要捏捏他的脸。 但还没等她动手,陆泾像是得到某种指令一样,突然一个翻身。 沈清便感觉到一片天旋地转,下一秒,她就被陆泾压在了身下。 还未反应过来,陆泾的吻就压了下来。 他好像是一个不会接吻的新手一样,说是吻,却是一啄一啄,一下一下碰着沈清的唇。 又像是怕弄疼她一样,力道柔和得很,基本上不敢用力。 沈清微微推开他一些,打趣道:“陆泾,你怎么那么笨,这么久还没学会怎么亲人?你看看你这是亲人吗?” 陆泾皱了皱眉,像是不高兴被人嫌弃,下一秒,他的吻便再次落下来,这次却不像是刚才那么温柔,有些急切,像是急于证明,自己很会一样。 大约是真的聪明,也是真的无师自通,他的吻,很快就把沈清拉进一片沉溺的水里,喘不过来气,起不来身。 浑身的骨头似乎都软了。 陆泾的手,也忍不住在她腰上揉了揉。 沈清一顿,顿时清醒过来,有些怀疑这人是不是真的醉了。 但下一秒,他动作一顿,头一歪,靠在沈清身上,便睡了过去。 听着他绵长平稳的呼吸声,沈清愣了一下。 有些哭笑不得。 这还真是喝醉了? 她偏头看向睡着的陆泾,失笑地摇摇头,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缓了一口气,扶着陆泾起身,再将他安顿在床上。 陆泾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像是嫌弃床铺硬一样,一直往沈清的身上靠。 沈清拍了拍他的后背,柔声道:“乖一点,别闹,睡一会儿吧,我还要去药铺,等你醒了,我就回来了。” 陆泾皱着眉,嘟囔了一声什么。 沈清也没听清,等了一会儿,她将陆泾往床内侧推了推,见他没动静,才给他盖上被褥,出了房间。 而在她走后没多久,陆泾便睁开了眼,虽然眼睛还有些红,但十分清明,一点都不像是醉酒的人。 他摸了摸嘴角,翻了个身,藏起一脸笑来。 …… 沈清完全不知道自己被骗了,头一次在陆泾身上翻车。 从家里出来后,她便去了药铺。 但她刚到药铺,便见苏大夫和杨大夫,盯着自己看。 沈清顿了一下,不由问道:“怎么都这么看着我?” 杨大夫立即别开头去忙。 苏大夫一脸姨母笑地一摆手,“没事没事。” 话音一落,他也便装作去忙了。 沈清有些奇怪,索性去了后堂的办公室。 里面有一面小镜子,沈清通过铜镜看了一下,才明白,苏大夫和杨大夫为什么盯着她看。 她唇角,被人咬破了一小块儿,伤口很小,但很明显。 不怎么疼。 以至于,沈清自己之前都没有发觉。 伸手摸了摸,才有些疼。 沈清顿时哭笑不得,看着嘴上那块伤口,心想,陆泾恐怕真是小狗吧。 盯着人,怕人把他丢下来的时候,眼神像是个小狗狗。 现在还学会咬人了。 她吃饭的时候,人都好好的,再过来时,嘴上就多了一小块伤,还是在唇角这么个位置。 难怪杨大夫和苏大夫都是一脸过来人的笑。 沈清扶额兴叹,今天是没办法出去见人了。 所幸下午人不多,她就在后院呆着,而后出去晒晒药草。 实在是前面忙不过来的时候,她才去帮帮忙。 药铺里,常出现的还是男子,纵然有女子来看病,也大多是看感冒头疼这类的毛病。 沈清心里清楚,这些事情,一时半刻,恐怕不会有什么变化。 她倚在后院和前堂中间的门框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基本上打个照面,沈清便看出来,他们有什么毛病。 而男子却更不愿意相信她这个女大夫,是以她站在这里,也没人理会她。 沈清顿觉有些意兴阑珊,正打算回前院的时候,却嗅到了一丝阴气。 她一转头,便见几个人从外头走进来,正四处看着。 为首的,是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人,大腹便便,头发稀少,黑眼圈极重,眼袋几乎掉到了颧骨上,眼底一片血丝,面色却是发白,嘴上都没什么血色。 看样子,应该是很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两个小厮打扮的人,扶着他,脚步虚浮地往前走。 而他们身后,还有一个常人看不到的‘人’。 第两百二十一章 这不是病 那是一个老者,几乎是趴在了那中年男子背上,但却无人察觉,四周的人来来往往,好像也都没看见他。 因为,他本来就不是一个人。 确切地说,不是一个正常人。 而是一只鬼。 沈清盯着他看了看,那鬼似乎也发现了她,朝她看过来,眼底没什么戾气,瞧着不像是厉鬼。 对上沈清双眼的时候,反而有些紧张不安。 沈清却假装没有看见他,移开了目光。 余光便瞥见,那鬼偷偷松了一口气,又往那中年男人身上贴了贴。 第262章 那中年男人,本就脚步虚浮,觉得身上沉重,没什么力气,这会子,更觉身上仿佛压了一座山一样,双腿沉重得抬不起来,身子一歪,跪在了地上。 “老爷,老爷!” 两个小厮惊呼起来,慌乱地看向四周。 “大夫,大夫呢?快来给我们家老爷看一看,看一看这是怎么了!” 苏大夫刚送走一个病人,听到这动静,快步走过来,“这是怎么了?” “我,我们也不知道啊!老爷突然就倒下来了,您是大夫吧,您快给我们家老爷看一看!” 小厮急急地抓住苏大夫的胳膊。 苏大夫只好道:“先将他扶起来,到这边坐下来。” 小厮在苏大夫的指引下,把中年男子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请苏大夫看诊。 苏大夫神色肃穆地,为男子诊脉。 但探到男子的脉息,苏大夫有些狐疑。 男子的脉息急促又虚浮,像是上火,但整体脉息还算是稳得,不像是重病之人。 可男子面色发白,浑身颤抖,额头上已经流下来豆大的冷汗,这一点都不像是简单的上火。 苏大夫不敢放轻松,便询问道:“这位老爷,之前的病症如何?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中年男子牙关都在打架,声音都在颤抖,“冷,好冷……背上,背上好像有东西……身上好重,抬不起腿……” 旁人听到这些,只以为他病势沉重。 苏大夫一听,心里却打了个突,目光下意识地去找沈清。 见沈清站在旁边,并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好像没发现这人有什么异常,苏大夫才放下心来,暗道自己真是和沈清待在一块时间太长了,听到这话,还以为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定了定神,苏大夫伸手摸了摸男子的手臂,感觉他的体温确实很低,背上也已经被冷汗汗透。 但他摸了摸男子的后背,没什么异物、肿块或是异常凸起,骨骼都挺正常的。 苏大夫便又问道:“除了身上重、冷,还有别的症状吗?” 中年男子牙齿不断地在打架,嘴里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像是冷极了,只顾得浑身颤抖,说不出来什么话。 小厮见状,忙帮着回答道:“其他的我不知道,但这几日,我们家老爷总是呕吐不止,但凡是吃一点东西,哪怕是喝点水,都会吐,有时候还会吐出一些草根啊墙皮之类的东西。” 苏大夫惊讶道:“草根墙皮?” “是。”小厮一脸讳莫如深,“我们是曲阳城王家人,我们老爷也是名下好几间金银铺,着实不会吃这些东西,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跑到我们老爷腹中的。” 苏大夫越听越觉得奇怪,“老爷可有夜半离魂症?” 他见过有些人,有夜半离魂症,会在半夜失神时,吃一些自己没吃过的东西,做一些自己以前从未做过的事情。 “并没有。”小厮摇头,否定了苏大夫这个猜想。 苏大夫愈发狐疑,“除了这些,还有没有其他的?” 小厮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儿,“哦对了,有时候老爷还会说,身上疼、双腿疼,说是好像被人拧断了腿一样,疼得厉害,也会觉得肚子疼,可是吃了药,却也不见好。” 为了给王老爷看病,他们已经找遍曲阳城里所有大夫,可所有大夫对王老爷的病症,都是无可奈何,开了多少药方,吃了多少药,都没有什么改善。 他们也是没法子了,得知今日城内新开了一间药铺,里面的坐堂大夫似乎有些本事,他们这次忙不迭地赶过来。 “你们家老爷这种情况多久了?”苏大夫沉吟着问道。 小厮算了算:“大概也快有三个月了,实不相瞒,这位大夫,这三个月,我们几乎已经找遍了附近所有大夫,实在是没法子了,不知您能否治好我们家老爷?若是您能治好我们家老爷,我们王家必定是有重谢的。” “这……” 重不重谢的,苏大夫并不看重。 只是他着实没见过王老爷这种病症,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解决。 思忖片刻,他先行针,给王老爷止痛。 又开了一些养胃养气血的药方,让伙计先去煎一碗药来,看看王老爷服下后,是否有效。 药还没来之前,苏大夫先在王老爷身上行针。 苏大夫的医术还是值得肯定的,几针下去,王老爷哆嗦的情况,便有所好转,脸色看上去也好了一些。 见他似乎恢复清醒了,苏大夫便询问道:“王老爷可记得,自己吃过草根墙皮的事情?您是觉得哪里不舒服,才去吃这些东西的吗?” 王老爷面上冷汗还是不断,但比刚才好了一些,闻言他神色变了变,瞪了旁边的小厮一眼,像是怪对方胡乱说话。 小厮立即低下头来,不敢言语。 苏大夫看着他们的互动,更觉得奇怪。 王老爷却勉力笑了笑,道:“让大夫见笑了,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但那是怎么回事,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也没吃过这些东西,我是个正常人,哪里可能去吃那些东西?但不知怎么的,那些东西就到了我的腹中,让我痛不欲生,大夫,你有没有办法治我的病?” “这……” 苏大夫有些为难。 “您这不是病。”沈清这个时候走过来,直视着王老爷,直截了当地道:“您应该去庙里看一看才对。” 第263章 王老爷神色变了变,像是不太高兴,朝苏大夫拉着脸,问道:“这小姑娘谁啊?我来看病的,她这说的叫什么话?” 第两百二十二章 瞒而不报 “我说的是什么话,想必王老爷心里清楚。”沈清没给苏大夫开口的机会,直接堵住了王老爷的话,目光将他上下一打量,带着深意道:“王老爷之前不是去过庙里吗?怎么,那些高僧大师没能救了你?” 王老爷神色骤变,唰的一下站起来。 但他身上没力气,背上又重,刚站起来,他便扑通一声,摔了回去,好不狼狈。 两个小厮连忙去扶他,王老爷的脸色别提多难看了。 他挣扎着坐直身体,借着小厮的力气,站起来,冷哼道:“你们这是什么药铺?我是来看病的,你们的人却来嘲讽我?我有病不来药铺看,还让我去庙里?你们到底是不是开药铺的?要是没本事治病,那就别开药铺!” 他高声吆喝着,惊动了不少人。 旁边的人,都朝这边看过来。 苏大夫紧张起来,不想在这时候吵,想要先将人劝住。 沈清却拦下他来,直视着王老爷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我只说一句,你不是普通的生病,若是你自己不愿意老实交代,不愿意面对自己的错误,那谁都救不了你,我们万安堂也救不了你,你请回吧。” 万安堂,是沈清和苏大夫合计之后,取的药铺名。 万安,万事为安,万人为安。 “你……你胡说八道,你这个疯女人!”王老爷听得沈清的话,面皮抽了抽,眼里明显有些心虚的慌乱,却强撑着,高声叫骂:“你们都是疯子!没本事就不要开药铺!我,我……” “我劝你,积点口德。”沈清懒淡地打断他的话,“毕竟说不定,明天你还得来求我救命,现在说话太难听,得罪了我,这曲阳城内恐怕就没有能救你的人了。” 王老爷对上她那冷淡的目光,心头突地一跳,到嘴边的骂声,莫名咽了回去。 沈清身上好像有一种魔力…… 她所说的话,仿佛都会变成事实,让人下意识地相信。 王老爷心里更是不太舒服,盯着沈清看了几秒,仿佛有一种自己被看穿的感觉,他也不骂了,呵斥着两个小厮,让他们赶紧扶着自己,狼狈离开。 “都别看了,别看了,赶紧来看诊吧!” 杨大夫见所有人都盯着沈清和苏大夫那边看,赶忙招呼起来。 两个伙计也帮忙维持秩序。 围观的人,看到王老爷落荒而逃的样子,也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当王老爷自己心虚罢了。 沈清和苏大夫也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趁着其他人还没过来排队看诊,苏大夫便朝沈清低声问道:“沈娘子,方才那个王老爷身上,是不是不太正常,他的病不同寻常吧?” “嗯,差不多。”沈清淡声:“应该算是报应。” 苏大夫一听,汗毛立即竖起来,“他该不会是杀了人,导致冤魂索命吧!” 听到他那么紧张的口吻,沈清反而淡笑起来,“苏大夫你最近都看了什么话本子啊?” 苏大夫尴尬地一笑,挠挠头,说真的,自从认识沈清之后,他前面几十年的三观都被颠覆了。 这些日子下来,他还真的看了不少话本子,听了不少戏剧。 一想到那些事,他就觉得,王老爷肯定是自己作孽,惹得冤魂来索命了。 沈清看着他的模样,却是摇头:“不是索命。” 苏大夫不明所以,“那是?” “是他做了些丧尽天良的事情,不过那冤魂并没打算要他的命,大约也就是折磨折磨他出出气。”沈清翻开面前的医术,淡淡地道:“不过闹得时间长了,那就不好说了。” 苏大夫想了想王老爷现在的模样,王老爷的脸色确实很难看,双腿几乎行走无力,浑身沉重,每走一步都要旁人扶着才行。 而且,听他小厮说,他最近吃不下东西,吃了就吐,还会吐出草根墙皮这种东西。 正常人哪里能吃这种东西,长此以往下去,恐怕真的会要了王老爷的命。 苏大夫有些犹豫地问道:“沈娘子,那咱们就不管了?”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沈清并未回答,只是将之前同王老爷说的话,又跟苏大夫说了一遍。 苏大夫立即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现如今是王老爷不肯说实话,自己作死,旁人又能如何,总不能将他绑来,为他治疗。 而且王老爷方才出言不逊,苏大夫听得都生气,更遑论是沈清。 不管他也正常。 苏大夫想了想,便也暂时将这件事放下。 王老爷不是普通的病候,这种事情,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当作不知。 到了下午时分,铺子里的人便越来越少,只偶有几个来看诊的。 苏大夫和杨大夫都有些清闲。 沈清更是不必提了。 眼瞧着快到晚上了,沈清和苏大夫杨大夫便商量了一下。 今日晚上,让杨大夫在这守夜,明晚换成苏大夫,后日便是沈清。 后院有专门准备好的厢房,说是守夜,其实也是可以休息的,只是碰上了紧急求助的人,再起身处理便可。 第264章 若一夜无人,在这睡下也并不会被打扰。 两个伙计也是住在店里的。 沈清估摸着今晚不会有什么人了,便早早地回去休息。 苏大夫又跟着盯了一会儿,这才离开。 与此同时。 王老爷带着小厮,又跑了几个药铺,对他的病情,所有大夫都没有办法。 他们压根没听过这样的病症,问王老爷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开始之前有没有吃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或是受过伤。 王老爷都不愿意回答,医生最忌讳病人瞒而不报,对此他们自然也没什么办法,只是开了一些安神补气的药,让他回去服用。 王老爷坐在自家的轿子上,看着怀里各种各样安神补气的药,便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撩起帘子,朝旁边的小厮,问道:“附近还有没有什么药铺大夫?” 小厮一脸为难,“老爷,没了,咱们已经把城里能找的大夫,都找了个遍。” 王老爷的脸立即垮下来,他面色本就不好看,脸这么一垮,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扭曲,让人看着心里不舒服。 第两百二十三章 一个牙印 小厮看到王老爷这副模样,迅速转过头去,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些时日,看着自家老爷,总觉得,好像被什么盯着,浑身发寒。 他心里不由犯嘀咕。 旁人不了解王老爷的病候,他作为贴身照顾的人,心里却是清楚的。 王老爷的病,却是来得蹊跷。 而且,正如那万安堂的沈娘子所言,王老爷之前确实去找过庙里和道观里的高僧大师,可是压根没人理会王老爷。 便是有人看到王老爷,也只会说一句“因果报应。” 小厮越是回想这些话,越觉得蹊跷,总觉得自家老爷这次病得不一般。 挣扎着想了想,小厮小心翼翼地提问道:“老爷,要不然,我们去请那沈娘子看看?她好像挺厉害的。” “厉害个什么!”王老爷一听,眼睛便是一瞪,满脸怒气之下,却是不为人知的心慌,“一个女人,有什么厉害的,还是个小丫头片子,就会满嘴扯谎!” 小厮看得出来,王老爷并不愿意去见沈清,索性闭了嘴,不敢再乱说话了。 王老爷心里,却是一阵阵犯嘀咕。 说实在的,沈清确实是挺厉害的。 可是,沈清越是厉害,他越是心慌,总觉得不安。 沈清的话,一直盘踞在他心口。 王老爷只觉惴惴不安。 仿佛轿子里真有一个人,一直在盯着他。 他往四周看了看,并没有人。 只是轿子里的空气越来越冷。 他并没有看到,背上那个人,听到他嘴里对沈清骂骂咧咧后,面上闪过一丝怒气,他像是无骨一般,趴在王老爷背上,一口咬在了王老爷的脖子上。 王老爷顿觉脖子一疼,一股寒气顺着脖颈滋滋滋地往里钻。 好冷—— 王老爷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却更疼了。 他伸手摸了一下,手掌顿时凝固住。 因为…… 他在自己后脖颈的位置摸到了一些凹凸不平的印记。 王老爷仔细摸了摸,那好像是个牙印。 他脸色顿时惨白如纸,瞳孔地震,全身的皮肉,肉眼可见地紧绷起来,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牙印…… 怎么可能? 他自己断然不会咬伤自己,便是咬,也不可能在后脖颈。 而此时,轿子里又没别人。 王老爷颤巍巍地,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后背却是空的,只有木板。 轿子本身的木板,上面被打磨过,十分光滑,一个凸起的毛刺都没有,而且还贴上了软布,即便木板有什么毛刺凸起,也不会伤到人。 他脖子上的伤,自然不可能是木板上的异物造成的。 没有人,也不是异物造成的,那会是什么…… 王老爷脚下一软,直接跌了下去。 外人只听到咚的一声,便见王老爷直接从轿子里滚了出来。 好在轿夫速度不快,听到异响,便停了下来。 王老爷从里面滚出来,摔在地上,头上磕青了一片,但还好伤得不重。 “老爷,你怎么了?”小厮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忙上去扶起王老爷。 两个小厮好不容易将满身肥肉的王老爷扶起来。 王老爷双腿发软得跟面条似的,根本站不住,全身力量靠在那两个小厮身上,才勉强没有让自己摔倒。 他双眼里全是恐惧,即便从轿子里出来了,还时不时地朝四周张望,仿佛四周有什么可怕的人在盯着他一样。 他害怕得,面部的皮肉都在颤抖,呼吸都快停了。 “老爷,到底怎么了?” “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两个小厮顺着他的目光四处看了看,却什么都没看到,不知道王老爷这是怎么了。 王老爷看了半天,确认四周无人似的,才抓着小厮的手,“你,你看看,我脖子上,是,是不是有个牙印?” 他艰难地转过头,拉下衣襟,将后脖颈露出来。 小厮不明所以,顺着看过去,还真在王老爷后脖子的地方,看到个牙印。 “咦,老爷,你身上怎么还有个牙印?这是谁咬的啊,什么时候有的?” 第265章 两个小厮都有些懵,不知道这牙印是怎么出现的。 位置这么蹊跷,若是往暧昧地想,倒像是个女子咬的。 可这些时日,王老爷茶饭不思,差点把自己弄死,府中的夫人和姨娘,早就被冷落了。 也没见,这几日里,有女子靠近王老爷,这牙印是怎么出来的? 王老爷闻言,浑身颤抖得更加厉害,凄惨地问:“那,那牙印是什么样子的?” “……就是两排牙印。”小厮仔细看了看,有些疑惑地道:“和正常牙印没什么区别啊。” “不对不对。”另一个小厮,指着牙印中间,“这里缺了一块,好像是门牙的位置。” 先前说话的小厮仔细看了一下,还真是。 然而,不等他说话,王老爷却像是听见了什么鬼喊名似的,两眼一翻白,直接晕死过去。 “老爷!” “老爷!” 两个小厮吓坏了,急忙扶住他。 王老爷却全然没了知觉,急促的气息,却是有些微弱。 两个小厮对视一眼,吓得不轻,连忙将王老爷扶回轿子里,让轿夫赶紧把王老爷送回去。 王夫人得知王老爷昏厥,立即到了王老爷的房间里,见王老爷紧闭着双眼和嘴巴,好像一口气随时会上不来一般。 她立即问道,“老爷这是怎么了?你们俩陪着老爷出去的时候,他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成了这样?” “我,我们也不知道啊……” 两个小厮面对王夫人,一脸的委屈和懵逼。 “老爷起初还算好好的,突然从轿子里滚下来,让我们看他身上的牙印,问我们那牙印长什么样子,小人们一说,老爷就晕过去了……” 王夫人闻言,拧起眉来,“牙印?什么牙印?是不是老爷又招惹了什么女子?” “没有没有,夫人,您是知道的,老爷这些时日病得厉害,哪里会招惹什么女子,就是好端端的,身上出现了一个牙印。”小厮忙回答道。 王夫人竖起眉头来,“那牙印在哪儿?” “就在老爷的后脖颈上。”小厮指了个位置。 王夫人走到床边,拉开王老爷的衣襟,果真在后脖颈的位置上,看到个牙印。 她回头向小厮问道:“老爷当时还让你们看这牙印有什么问题?” 第两百二十四章 缺了个门牙 “对!”小厮忙点头,“小人们当时就说了一句,这牙印似乎缺了个门牙,不知道是不是牙印的主人,少了颗门牙,老爷就晕过去了。” “门牙?!” 王夫人仿佛听见什么鬼故事,忙确认了一下王老爷后面的牙印,面色瞬间唰的一下雪白,直接瘫坐在床边。 “夫人?!” 屋里的下人,都吓了一跳,不知道王夫人这是怎么了。 王夫人白着脸,冷汗簌簌而下,呐呐地道:“是他,是老爷子,是老爷子回来索命了!” 小厮们浑身一颤,又有些不明所以,“夫人在说什么?老爷已经晕过去了,咱们是不是应该请大夫来看看?” “对对对!”王夫人吞咽着口水,仿佛才想起来这事,她立即对身边自己的丫环吩咐道:“去,去把太清观的观主许道长请过来,快去!” 小厮们又是一懵,不知道王夫人这个时候请道长做什么。 丫环被王夫人狠狠推了一把,脚下一踉跄,险些摔倒,顾不上多想,便匆匆转身离开,去请许道长。 小厮不由问道:“夫人这时候请道长做什么?” “你们不懂,你们不懂……”王夫人白着脸,呐呐地摇头,却没解释。 小厮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见王夫人神思不属的模样,不敢再问。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丫环便匆匆回来,却只是一个人回来了。 王夫人看看她身边身后都无人,不由厉声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许道长人呢?!” 丫环脸色也有些不太好,唯唯诺诺地道:“许道长,许道长说……我们老爷是自作孽,天理循环,他管不了,让老爷好自为之。” 王夫人脚下一滑,险些再次摔倒。 她彻底没了主意,呆愣片刻后,便啜泣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种事做不得,做不得啊!” 下人们听得一头雾水。 小厮壮着胆子问道:“夫人所说的,到底是什么事?” 王夫人哽咽着摇摇头,却还是不愿意说。 小厮想了想,凑到王夫人面前,低声道:“其实,小人们今日陪老爷去了新开的万安堂药铺,碰到一个小娘子,倒是很奇怪,她看到我们老爷,也只说了一句,‘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还说若是我们老爷自己不说明真相,旁人救不了。夫人,觉得那小娘子所说,是否跟您想的那件事有关?” 王夫人一听,眼泪都止住了,忙问道:“她还说什么了?” “其他倒也没说,当时老爷很生气,还骂了人,那娘子就说,让老爷别骂了,兴许老爷还有求她相救的时候,得罪了她,整个曲阳城里,便没人能救老爷了。”小厮一五一十地,将沈清的话,复述了一遍。 王夫人一颗心立即提了起来,眼睛里忽然有了个焦点,找到救命稻草似的,起身催促道:“快,快去将那小娘子请过来,给老爷看诊!” 第266章 小厮想着沈清的模样,却有些犹豫,“可那小娘子说了,只有老爷自己说了真相,才能救自己……” 王夫人推了他一把,“你管这么多作甚,先把人请过来就是了!老爷现在已经昏迷不醒,不把人请过来把人救醒,你让老爷怎么开口?!” 小厮不敢有违,这才快步离去。 但他赶到慈安堂的时候,已经晚了,月上中梢。 只有杨大夫一人‘值班’。 杨大夫和两个伙计已经打算去休息了,屋里东西都收拾好,就差关上门进后院。 小厮便是这时候闯进来的。 “哟!”两个伙计拿着门板,刚要关上门,见他突然进来,吓了一跳,“你是来看诊的?” 伙计打量着小厮,说道:“你来晚了,今日不看诊了,若非急病,便先回去吧,我们要打烊了。” “有,有急病,非常急!” 小厮忙按住伙计手里的门板,朝里面看去,“大夫在吗?你们那个沈娘子可在?” 杨大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正打算往后院走了,闻言便走过来,看向小厮,“你找沈娘子?” 小厮忙不迭地点头,“是是是!请娘子救命,不知娘子可在?” “你来晚了,沈娘子早就回去休息了。”杨大夫打量着他,过了几秒,认出来人,“你就是今日那个闹事的王老爷家的人吧?” 小厮面上有些尴尬,“正是……” 杨大夫这话倒不是为了嘲讽,只是随口这么一说,而后他便问道:“什么急病,很严重?” 小厮快哭了,“是啊,很严重!我们老爷晕过去了,只能请沈娘子去救命了!不知娘子家住在什么地方?可否告知?” “沈娘子已经回去休息了,而且她夫君还在家,大半夜的恐怕不好出门去。”杨大夫并不知道沈清私下还有什么本事。 看着这个点,确实不好去打扰沈清。 琢磨着自己的医术也可以,杨大夫便道:“我也是大夫,若是急症,我也可以去看看。” “不行不行!” 小厮快哭出来,“只能找沈娘子!” 杨大夫满脑袋疑问,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王老爷到底是什么病症?” “这……”小厮急得团团转,“不好说,我……我也不好说,只能请沈娘子去看。” 杨大夫也有些头疼,“可沈娘子已经去休息了,大晚上的,总不好去打扰。” 小厮着急,也有些为难,纠结着问道:“沈娘子住在哪儿?我先去问问,实在不行,便,便算了。” 杨大夫见他是真的着急,叹息道:“那行吧,我带你去问问。” 小厮连忙拱手作揖道谢,“多谢多谢。” 杨大夫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伙计,让伙计帮忙收起来,嘱咐伙计在铺子里等他回来。 随后,他便带着王家的小厮,直奔沈清家。 而此时,沈清和陆泾早就休息了。 她今晚回来的时候,陆泾已经清醒了,瞧着好像压根不知自己喝醉的时候做了什么。 看到沈清嘴角上的伤,他还有些懵,有些无辜,仿佛自己什么都没做。 但吃饭的时候,莫氏和陆旭都在,他不好说什么,直到晚间两个人在房间里时,他才盯着沈清嘴角上的伤看。 沈清对上他呆呆的目光,指着自己嘴角的伤,失笑,“这是你自己咬的,都忘了?” 第两百二十五章 这么紧张干嘛 似乎想到什么,陆泾的脸,唰的一下红起来,尴尬得不知该如何去做。 “逗逗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沈清戳了戳他的脸颊,打趣道:“以后还是要做官的人,怎么这么容易害羞?” 陆泾脸更烫了,一把抓住沈清的手,捏着沈清的手指,直勾勾地盯着她。 害羞,但没有移开目光。 两个人都没说话,只是对视着。 气氛却柔和得,仿佛让月光都害羞了。 过了一会儿,反而是沈清先扛不住了,她转过头,干咳一声,“时间不早了,先休息吧。” 陆泾乖乖地一点头,跟沈清一同休息下来。 两个人并肩躺在床上,陆泾还抓着沈清的手,没有放开。 沈清挠了挠他的手掌心,趁着没有困意,便和陆泾闲聊起来,“秋闱过了,春闱在明年二月,还剩下半年,陆泾,你打算什么时候去京城?” “过完年。”关于这一点,陆泾早就想好了,“正月出发去京城。” 沈清算了一下,“从这里出发去京城,少说也得半个月,到京城的时候,起码是正月下旬了,剩下时间便不多了,到了京城后,按照规矩,你们这些学子不是还得拜访一些大儒朝臣吗?这样时间来得及?” 陆泾仔细算过的,点点头,“来得及,先生说,到时候他陪我同去京城,也不必拜访多少大儒朝臣,到时候他会安排妥当,我只管跟着他走便是。” “若是有屈先生在的话,那倒是可以。”沈清一想到屈弘文会跟着去,便放下心来。 毕竟,若说是参加科举,屈弘文那是相当有经验,这么多年,他也积攒下不少人脉,知道拜访哪些人比较合适,不会浪费时间和精力。 陆泾闻言,却勾了勾沈清的掌心。 “怎么了?”沈清偏头看他,屋里没有灯光,只有一片清冷的月色,让她勉强看清楚陆泾亮晶晶的眼睛。 第267章 陆泾有些紧张地道:“我,我去京城的时候,清清,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去?” 沈清略有些诧异,“你想让我陪你一起去?” 陆泾点点头,大约是知道屋里没什么灯火,沈清看不见,便又开口道:“我,我想让你陪着我,我一个人……太紧张了。” 沈清心想,刚才不是说,有屈弘文跟着吗,怎么又成了一个人? 但下一瞬,她便明白过来了。 这不过是某人在撒娇。 沈清轻笑:“想让我跟着啊?” 陆泾闷闷地嗯了一声。 沈清扬着唇角,翻身过来,戳了下他的脸,“我若是不去呢?” “你一定得去!”陆泾一听,顿时有些急了,一把握住沈清的手,声音又软下来,“你要去,你不去我难受。” 他在沈清的肩膀旁,埋下头来,声音可委屈了。 沈清心都软了,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现在太惯着陆泾了。 本来说好,要慢慢相处的。 可她听不得陆泾这委屈的声音,便答应下来,“若是到时候有时间,我便同你一起去。” 陆泾没吭声。 沈清只好一笑,改口道:“有没有时间,我都陪你一起去,没时间就抽时间,这样行了吧?” “真的吗?”陆泾的声音,顿时雀跃起来,一改刚才的低迷。 沈清严重怀疑他方才是在故意装软卖惨,轻笑一声,道:“真的,我都答应你了,还能骗你吗?” 陆泾没说话,但整个人的情绪,都飘扬起来,他飞快地凑过来,在沈清唇边亲了一下,又怕被训斥似的,飞快地撤开。 干什么不行,偷香倒是第一名。 沈清轻笑着摇头,刚想说,别闹了,快睡觉吧,便听得外头响起一阵敲门声。 陆泾也听见了,不由问道:“是不是有人在敲门?是我听错了吗?” “不是。”修炼之人,五感超过常人。 沈清听得很清楚。 是有人在敲门。 她眉心一动,甚至猜到了是谁在敲门。 大约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 下一秒,杨大夫的声音,便从外面传来。 因隔得有些远,听上去有些模糊。 “沈娘子,沈娘子在家吗?我是杨云平啊?” 沈清基本上可以肯定是什么事情,对陆泾低声说道:“你继续休息,我去看看。” 大晚上的,陆泾不放心沈清一个人出去,即便对方是杨大夫,他也不放心,便起身道:“我陪你一起去。” 见他已经起来,沈清便没拒绝。 两个人一并出了房间。 杨云平和王家的小厮王二,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眼前的大门便被人打开。 陆泾和沈清并肩走出来。 “深夜叨扰娘子了。”杨云平见他们俩皆是一副刚起来的模样,有些尴尬地行礼。 沈清和陆泾,虽然都穿戴整齐,可头发稍显凌乱,显然是刚从床上起来。 这个时辰,基本上大家都已经休息。 “见过娘子。”王二也跟着行礼,满脸尴尬又乞求地道:“大半夜来找娘子,实属无奈,还请娘子救命啊。” 沈清瞥他一眼,又看向杨大夫,“这是怎么了?” “哦,他是王家老爷身边的长随,叫做王二。”杨云平介绍道:“早些时候,王老爷不是带着他们来了咱们万安堂吗?当时他们急匆匆地走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回去之后,王老爷好像就病倒了,现在昏迷不醒,他们坚持要请娘子过去看诊,我只好带他过来了。” 杨云平也是有些无奈。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打扰沈清好陆泾。 可是,王二非要来找沈清,他也没办法。 沈清心下了然,目光放在王二身上,“是王老爷让你来找我的?” “不是,我们家老爷尚且昏迷未醒,是我们家夫人,叫我来请娘子的。”王二立即回答道:“我们家老爷这次恐怕是不太好了,事态紧急,还请娘子过去一看,咱们边走边说。” 沈清没什么表情地道:“我记得,我跟你们说过,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这是王老爷自己做的孽,我帮不上忙。” 听她一副谢绝的口吻,王二面上出了一层汗,急切地道:“娘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请娘子不要跟我们老爷计较,请娘子救我们老爷一命吧,夫人说了,只要娘子肯出手相助,我们王家必有重谢。” 第两百二十六章 他是谁 “你们应该去找过其他人,但所有人都不愿意去救你们家老爷。”沈清面无表情地,直视着王二,“你难道不知道原因吗?” 王二一愣,面色有些发白。 猜不出来,沈清是怎么知道,他们找过不少人前去相助都落空的。 但不管怎么样,他都要把沈清请过去。 “娘子,我们家老爷或许是做错了事,我这个做下人的不知道,也不好说主家什么,但救人一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也是积德行善的事情,就请娘子当作是日行一善,救救我家老爷吧。” 王二躬身,颇为虔诚。 杨云平听了,都有些不忍。 毕竟王二这样的人,只是下人,多是奉命行事。 若是请不去沈清,主家必定不会放过他,他也是为难。 第268章 杨云平思及此,不由看向沈清。 月色下,沈清看上去颇为清冷,没有因为王二的言语,有任何动容,“我说过了,这件事,只有王老爷自己能救自己,你与其求我,倒不如去求求你们家老爷,主动认错,乞求前人怜悯饶恕。” 王二急急地抬头去看沈清,不太懂沈清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他也顾不上许多,直接扑通一声,在沈清面前跪下来,“娘子,小人就是一个下人,不过是奉命行事,请娘子可怜可怜小人,不要让小人为难,去看看我们家老爷吧,求您了!” 他说着,还要给沈清磕头。 沈清立即往旁边撤两步,蹙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王二快哭出来,“娘子,小人也是没办法了,请娘子原谅小人这一次,帮小人一次吧。” 沈清颇为头疼地看着王二。 说实话,王老爷的事情,她不想管,也管不了。 但也不想为难王二。 这年头,下人难做,遇上好说话的主家还好,若是遇上不好说话的主家,可能小命都保不住。 显然,王家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家。 “清清,去吧。”陆泾看出来沈清的动摇,握住她的手,温声道:“我陪你一起去。” 偏头对上他那双好看的眼睛,沈清面色缓了缓,看向王二,道:“既然你让我去,那我就去看看,但丑话说在前面,王老爷的事,只有他自己救得了自己,旁人都无可奈何。” 王二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大喜过望道:“只要娘子肯去便好,多谢娘子,多谢娘子!” 他忙不迭地叩头道谢,随后站起来,便急急地给沈清和陆泾带路。 杨云平有些不放心,怕沈清和陆泾年纪小吃亏,便也跟着去了。 大半夜里的王家,已经灯火通明,来往的下人,全是步履匆匆,神色紧张。 王二带着沈清和陆泾杨云平三人进来,便直奔王老爷住的主院。 王夫人身边的妈妈,正在廊下等着,焦急地来回踱步,远远地看到王二带着人进来,她便忙道:“可是王二回来了?” “是,卢妈妈,小人把沈娘子请过来了。”王二引着沈清等人走到近前。 卢妈妈看到沈清那一瞬间,有些诧异。 因为沈清的年纪太小了,看样子还不足十六岁似的。 她不由有些迟疑,不知道王二是不是找错了人。 但一个大活人,王二怎么可能认错? 卢妈妈顾不得多想,忙给沈清等人行礼,“夫人正在里屋等着娘子呢,娘子快些请进吧。” 王家一家子仿佛都很着急,基本上没给沈清等人说话的机会,便将沈清等人请进了屋内。 屋里,没什么人在。 只有一个中年妇人,守在床边,王老爷正躺在床上,昏迷未醒。 那妇人,显然便是王老爷的妻子。 王夫人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看到沈清等人的时候,瞬间站起身来。 卢妈妈赶忙上前扶住王夫人。 王二朝王夫人见礼道:“夫人,这位就是沈娘子了。” 王夫人面上露出一丝喜色,向沈清福身行礼,“终于将娘子盼来了,听闻娘子医术极好,还请娘子快些为我家老爷医治吧!” 沈清瞥了一眼床上的王老爷,道:“我曾经同王老爷说过,只有他自己能救自己,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王夫人闻言,顿时人傻了,不明所以,“娘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夫人是他的妻子,旁人不知道的事情,夫人自然是知道的,王老爷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幅样子,夫人应该很清楚。”沈清望着她的眼睛,淡声道:“他自己作孽在前,旁人又有什么法子?” 王夫人脸色雪白,身子不由颤了颤,像是受到巨大的惊吓一样,她一下子跌坐在床边。 卢妈妈都没扶住,忙惊声道:“夫人,没事吧?” 王夫人双眼无神,呐呐地道:“我早就说过,这样的事情做不得的,人在做天在看,可他偏是不听,偏是不听啊……” 说着,她便悲恸地哭起来。 王二听得一脸懵,不知道该说什么。 卢妈妈似乎知道一些内情,安抚着王夫人道:“夫人,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得救救老爷啊。” 王夫人哭声停了一下,急忙去看沈清,哽咽道:“娘子,若是如你所言,是不是他来找我们家老爷报仇了?” 沈清对上她的眼睛,淡漠地问:“他是谁?” 王夫人噎了一下,似乎有些羞于启齿。 沈清面无表情地道:“你们自己都不愿意说,旁人能有什么法子。” “他……”王夫人唯恐沈清甩手不管,咬了咬牙,道:“他,他是我家公爹,我官人的父亲……” 卢妈妈神色有些不太好看,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唏嘘。 沈清看着王夫人。 目光看似是落在王夫人身上,但若仔细看,便会发现,她的目光,穿过了王夫人,落在她身后的王老爷身上。 在那里,有一个寻常人看不见的身影,几乎和王老爷重叠在一起,他伏在王老爷身上,似乎想要和王老爷融为一体。 注意到沈清的目光,是看向自己的,他有些紧张地瑟缩了一下,离王老爷远了一些。 王夫人对于身后这些事情,一无所知,不停地抽噎着。 第269章 “既然是他的父亲,若非他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他父亲自然也不会来寻他。” 第两百二十七章 饿死亲爹 听到沈清的话,王夫人猛地抬头看她,眼里满是惊惧,她脸色白了白,惊恐地看向四周,“娘,娘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难不成我那公爹,如今在这里?!” 这话一出,卢妈妈和王二都觉得,汗毛竖了起来。 旁的事情,王二是不知道的,却是知道,老爷的父亲几个月前便过身了。 一个死过的人,怎么可能在这里?! 他一个激灵地想,一个死过的人不会在这里,可来的若是鬼魂呢?! 王二莫名想到了,王老爷后脖颈上的那一处牙印,他忽然想起来了,老爷的父亲,门牙便缺了一块。 ……该不会真是鬼上门吧?! 王二惊惧地打量着四周。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沈清再次重复这一句话。 王夫人险些晕过去,更加肯定,公爹在这里。 她身子晃了晃,牙齿都在打架,惊悚地望着四周,从床边滑落,跪在地上,哭喊道:“公爹,公爹,都是我们错了,求您饶过我们这一次吧,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但请公爹看在血脉亲情的份上,给富海一个机会,求您了!” 王老爷身上那个影子,听到王夫人的话,似乎颇为动容,他挣扎着从王老爷身上坐起来,坐到旁边空置的位置上。 与此同时,昏迷中的王老爷,似乎倍觉身上轻松不少,猛地吸了一口气,嘴里发出咕噜一声,又沉下去。 王夫人看见这一幕,愈发肯定,王老爷就在这里,自己说的话,公爹都能够听见,她便继续哭诉道:“公爹,富海也只是被猪油蒙了心,兄弟一多,便有所争执,每个人都不肯服输,他也不是有意的,您不是最疼富海了吗?求您再给他一个机会,留他一命吧。” 王老太爷坐在床边,面色沉沉。 忽然间,王夫人便听见,空气里,似乎响起了一道悠长深重的叹息。 王夫人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朝床边看去。 却什么都没看见。 王老太爷见状,看向了沈清。 他知道,沈清能够看到自己。 沈清对上他的目光,沉默片刻,提步上前,拿出一根银针,在王老爷的人中上刺了一下。 人中上,立即冒出一颗血珠。 王老爷身子一颤,眼皮微微动了动,很快便幽幽转醒。 同一时间,沈清在他眼尾,点了一下。 王老爷一睁开眼,便看见了床尾坐着的人,顿时凄厉惨叫起来。 “鬼,鬼啊!!!” 王夫人闻言,顾不上王老爷醒过来的喜悦,警惕地看着四周,上下牙齿不停地发出打架的声音。 “如今看到我,你也知道怕了?”王老太爷对上王老爷的目光,脸色更是难看。 他坐在那里,几乎只剩下一小团。 王老爷拼命地喘息着,呼吸声很是粗重。 他记得,父亲身高足有八尺,放在哪里,都算是个身材颀长的人,年轻的时候,更是俊秀,人高马大的,只要看见他的人,便会夸他一句,玉树临风。 可现在…… 王老太爷坐在那里,只剩下一小团,往日让人引以为傲的身材,全然消失了。 身上穿着一身单薄的亵衣,上面还有一团一团难以辨认的污垢。 即便什么味道都闻不见,但在看到那一瞬间的时候,王老爷只觉得,闻到了扑鼻的臭气。 同时,不由心虚。 “爹,爹……” 王老爷爬起来,直接哭出来,“都是儿子不好,是儿子对不起你,可我那也是为了跟老四赌气,我,我并非有意想要饿死您啊!” 听到这一句,王二傻了眼,不知道后面还有这些隐情。 王老太爷闻言,冷哼一声,紧接着,却拼命地咳嗽起来,那咳嗽声似乎是从胸腔深处发出来的,每一声咳嗽,仿佛都夹杂着血腥气和他的不甘。 王老爷子想起来,老四曾经说过,去世的前几天,王老太爷便不停地咳嗽。 思及此,王老爷浑身发颤,“爹……” “别叫我。”王老爷子忍住咳嗽声,恨恨地打断了王老爷的话,瞪着王老爷的目光,也充满了恨意,“是我的错,我就不该生下你们兄弟几个!乱世荒年,我一人将你们兄弟几人拉扯长大,一个都没饿死,可临了倒好,我六个儿子,却活活将我饿死了!都说养儿防老,当真是弥天笑话!” 沈清站在不远处,旁人听不见王老太爷的话,她却是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微微蹙了蹙眉。 陆泾瞥见她的神情,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感觉到掌心的温热,沈清偏头看他一眼,手里拿出一张符,放在旁边的蜡烛上点燃。 香雾氤氲,紧接着,所有人便觉得眼前模糊了一瞬。 等到眼前再次清晰起来的时候,所有人便看见,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那人坐在床尾,挨着王老爷,身形却是半透明的,一看便不是正常人。 杨云平骇然一惊,差点腿软倒地。 王二一眼认出来,那是老爷子,冷汗簌簌地往下掉。 “公爹……”王夫人也看见了那人,顿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整个人都吓傻了。 第270章 卢妈妈陪着她,也是惊呆了。 王老太爷看见这一幕,便知道是沈清做了什么,他看了看沈清,却也没说什么。 王老爷听着父亲的话,羞愧又心虚,跪在床上,不停地向王老太爷叩首,说自己错了,他知道错了。 王老太爷却嗤之以鼻,“你不是知道错了,你只是怕我找你索命!我王岩山一辈子,六个儿子,你是最有出息的,我也是最疼爱你的,可临了,却是你将我活活饿死!王富海,我真是后悔生了你!早知如此,当初你一出生,我就应该把你掐死!” 王老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王岩山望着儿子,心里又怒又难过,眼睛也忍不住红了红。 房间里的气温,顿时跟着降低不少。 屋内,煞气开始升腾。 沈清见状,没说什么。 王岩山是个明白人,很快便自己控制住情绪,他平复片刻,再次看向王富海,“但我不会杀了你,不会向你索命,我只是想让你尝尝,我死前经历过的痛苦!” 第两百二十八章 泄恨 王富海闻言,哭得更加厉害,“爹,都是我对不住您啊……” 王夫人也跟着哭。 王岩山良久,叹了口气,却是看向沈清,“我知,娘子看得见我,多谢您没有直接除掉我,让我有机会和这不孝子见上一面,如今他也算是尝到了,我曾经受过的苦,我心愿已了,会自行离去。” 王岩山说着,便摇摇晃晃地起身。 只是他浑身萎缩得厉害,几乎站不起来。 沈清见他如此,在他身上打了一记手诀。 王岩山便发现,自己的身体渐渐发生变化,变成了往日还活着时的年轻的,健康的模样。 要说多年前也没有,但健康了许多。 人只有失去健康,才会明白,健康有多重要。 如今能够好好地站起来,便已经是王岩山的奢求。 王岩山欣喜地朝沈清行礼。 沈清微微颔首,算是回应,而后问道:“老爷子当真余愿已了吗?” 王岩山神色微动。 沈清淡声道:“若是老爷子心头那一口怨气真的已经消弭,便应该自行离开了,不会还站在这里。” 王岩山面皮颤动,神色有些不受控制。 说真的。 他的心愿并没有完成。 沈清心下了然,便道:“我并非判官,且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原本这件事,我不该插手的,但见老爷子你也不容易的份上,不若你将冤情说明,今日我便勉强为你断一断这家务事。” “那就有劳娘子了。”王岩山心下苦闷,正无处诉说。 沈清这番话,深得他心。 他回过头,望着王富海,既生气又难过。 甚至,难过大于生气。 “娘子不知道,我年轻的时候,生下了六个儿子……” 王岩山说,他那时候,不过是个普通的庄稼汉,娶了一个隔壁村的姑娘,成亲之后,便接连生了几个儿子。 这年月没什么所谓的防护措施,有些女子甚至一把年纪,还有怀孕生子的。 王岩山接连生了几个儿子,同村的人,都说他是有福气的,养儿防老积谷防饥,将来王岩山的晚年必定有好日子过。 王岩山听闻这些话,都是笑笑,心下却是实打实地高兴。 为了养活几个儿子,他起早贪黑,每天都不敢休息,农闲的时候,便进城里来打短工,终日惶惶不敢停歇。 后来,媳妇生第六个孩子的时候,难产而亡,剩下他一个人,拖着六个孩子,更是艰难度日。 那几年,碰上了洪灾,田地里几乎是颗粒无收,多少人易子而食。 但就是在那种艰难的情况里,他硬是把六个孩子拖着长大了。 王富海是长子,王岩山在他身上更是倾注了不少心血,托人找关系,将王富海送进了金铺学手艺。 王富海自己也聪明,有本事,学得很快,手艺也不错,后来更是娶了金铺掌柜的千金。 直接从乡下穷小子,变成了如今的王老爷。 王岩山那时候真的以为,自己算是苦尽甘来了。 却不想,一把年纪的时候,却遭到各个儿子的嫌弃和弃养。 二儿子和三儿子,早些年遭遇意外过身了,前些年家里穷的时候,他将四儿子嫁了出去,入赘做了旁人的倒插门。 如今便只剩下大儿子和老五老六在身边。 老五老六年纪小,又没什么本事,就是普通的庄稼汉,日子过得一般。 王岩山年纪大了,年轻时各种劳累,在年纪大的时候,都表现出来,他身上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不舒服。 后来有一日摔了一跤,人便瘫痪,不得动弹了。 老五老六嫌弃伺候他麻烦,便把他送到了王富海这里。 王岩山自己都觉得,王富海现在出息了,有本事,养活他这个父亲也是应该的。 谁知道,王富海一看两个兄弟把老父亲送到自己这来,当了甩手掌柜,不管了,还全部丢到他身上。 他直接一气之下,把瘫痪在床不能动的王岩山,送回了老家宅子里。 直言,若是老五老六不管,他也不管。 老爷子儿子多,凭什么让他一个人照顾? 老五老六则觉得,王富海是最有钱的,照顾老父亲的事,交给下人就好,他自己又不要做什么,却都不愿意照顾,老五老六就更不愿意管了。 第271章 王岩山便整日里,自己呆在老宅里,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浑身都被床铺硌烂了,人也饿得不行。 起初,老六偶尔还会送些食物来,可人吃了食物,难免有三急。 老六嫌弃伺候他太脏太累,其他兄弟又不管,后来也就不愿意管了。 王岩山一个人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只得对外面不停地喊,若是有过路的人,麻烦给他一些食物,哪怕只是一个馒头,都是好的。 同村有些人,看他可怜,家里若是蒸了馒头,便会给他送一些。 可是,老五却觉得,同村的邻居这么做,是打他们的脸,将人家一顿臭骂,不准他们再给王岩山送食物。 王岩山饿得不行,浑身只有双手能够动弹,他曾经便挖着墙根生出来的杂草和墙皮吃。 饿得难受,觉得有点吃的就行,可吃过便是更加地难受。 没几天,老爷子就去世了。 王富海或是真没想到,这才几天的工夫,老五老六能这么狠心,直接把老爷子饿死了。 听闻噩耗,他便急匆匆地赶回老宅,可说什么都晚了。 他又自觉丢人,几个儿子饿死老爹,传出去,他就不要做人了。 是以,在给老爷子发丧这件事上,几个儿子难得达成默契,没有大操大办,直接悄悄地将老爷子下葬。 一些远亲,乃至王老爷子家的下人,都没有几个,知道老爷子是因何而死,又是什么时候下葬的。 所有事情,都被几个儿子悄悄埋葬。 老爷子生前痛苦,死后看到自己的孩子,对自己的丧事都这么敷衍,他便更恨。 老五老六家境普通,一家子吃喝都顾不过来,捉襟见肘,顾不上他,王岩山也能理解,并没有那么恨他们。 可他在老大身上倾注了最多的心血,也是最疼老大的,结果王富海却这么对他,他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 在头七之后,他便日夜跟着王富海,要让王富海尝尝自己吃过的苦,才能一泄自己的心头之恨。 第两百二十九章 管不了 起初,王岩山是真的,想要了王富海的命,可他不是狠心之人,虎毒不食子,他着实下不了手。 便想要王富海吃吃苦头。 大约是王富海做贼心虚,自从病后,无意中会吃一些草根墙皮,王富海便觉得自己这病不太寻常。 私下里,他也找过大师高僧前来察看,可是所有人都说帮不了他。 但那些人也没有明说,他心里便有些犯嘀咕。 直到沈清开口,他才觉得,这件事不太寻常。 听到王二说起他脖子上的牙印是什么样,他便直接吓晕了过去。 王岩山看到他这样,便以为自己心里的怒气,应该消散了,可不知为何,还是不想离去。 听到王老爷子这一番话,所有人都唏嘘不已。 杨云平看了看王家的装饰和家具,皆是价值不菲之物,这样的人家,居然活生生饿死了自己的父亲。 当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陆泾也是皱了皱眉,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隐情。 若是早知道如此,他就不会让沈清来了。 对自己的父亲如此,王富海简直不配为人,便是死了,也是自作孽,应该的。 陆泾心里不太舒服,不由看向沈清。 “老爷子的控诉,王老爷是承认的吧?”沈清站在那里,倒是没什么神色变化,仿佛对这些事情早已司空见惯,她抬头看向一旁,痛哭流涕的王富海,问道。 王岩山诉说的时候,王富海一直在哭,越哭越伤心。 如果说一开始,他还是惊惧大于心虚,现如今便是羞愧大于惊惧。 他越来越觉得,羞愧难当,自责不已,可现在似乎说什么都晚了。 沈清一开口,他便道:“是,都是我的错,我认……” “爹……”他翻身下床,艰难地膝行到王岩山身边,砰砰砰地磕了几个响头,“都是儿子的错,是儿子的错,无论你怎么罚我,儿子都认了,只要您能原谅儿子!” 王岩山心里憋着一口气,这么放过王富海,他做不到,可杀了王富海,他同样不忍心。 看出来王岩山的纠结,沈清便道:“这样吧,老爷子,既然你怨气难消,那便让王富海多多弥补,让他重新为你大办丧事,并且在城中张贴告示,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告知天下,让他无法隐瞒自己的行为,如何?” 王岩山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还能这么做,但他很快便答应下来,“娘子这法子甚好,老头子在此谢过娘子。” 王富海却是呆了一呆,这法子……岂不是要把他的脸面撕下来丢在地上,还要踩上两脚吗? 见他不言语,沈清便冷淡地道:“要命还是要面子,王老爷选一个吧。若你不愿,那么,你们的家事,我就不管了,老爷子没办法离开,只得继续纠缠你,人鬼殊途,阴阳混合久了,只怕真的没人救得了你。” 王富海对上沈清那清冷的眼神,想到自己近些日子来的遭遇,顿时一个激灵。 王夫人心里发紧,无论如何,她还是不想让王老爷出事,便抓住王富海的胳膊,劝说道:“老爷,你就答应吧……” 只要活着,怎么不成? 难不成面子还比命大吗? 王富海心下沉了沉,深呼吸过后,道:“爹,只要这样做您能原谅儿子,儿子什么都答应!” 第272章 他再次给王岩山磕头,显然是一副要诚心悔过的模样。 王岩山不管他是为了活命,还是真心想要悔过,得到王富海的答应,他便感觉到,心里那一口气散了。 他呼了一口气道:“只要你做到这些,往后我便不会来纠缠你,你我父子的恩情也好冤仇也罢,都到此为止。” 王富海咚咚咚地磕上三个响头,“爹您放心,儿子都记下了,绝不会再让您失望!” 王岩山却不想再和他说话,转而朝沈清行礼,谢她没有直接帮王富海赶走自己,而是帮他出了一口气。 沈清没说什么,她自觉也没做什么。 这件事,剩下便交给王富海去处理了。 王岩山怨气未消,并没有离开,沈清也没想立即将他渡化,便让他留在这里看着王富海,也好让王富海警醒一些,别再做错事情。 沈清见王富海亲自去操持这些事情,便没再久留,让王岩山留下来看着后,她便带着杨云平和陆泾走了。 离开王家后,杨云平还有些懵然,没反应过来。 夜风吹过来,一口凉气,进到胸腔,杨云平才回过味来,不由看向沈清和陆泾,惊疑地问道:“娘子竟然还是……天师吗?” 沈清微微一摇头,“算不上,只是会一些皮毛罢了。” 杨云平咂舌,觉得沈清这话是谦虚了。 方才他们都没瞧见王岩山在场,沈清不过是拿了一张符出来,在蜡烛上一烧,他们便能够看见王岩山了。 而看王岩山对沈清的态度,也是过分恭敬,看得出来,沈清应该是有真本事的。 杨云平莫名想起来,苏大夫之前同他说过,让他对沈娘子多恭敬一些,不要以为她是小姑娘,年纪轻,便轻视沈清,沈清是有大本事的人,比他们都厉害。 当时他还以为,苏大夫是看在他和沈清结盟开药铺的份上,过多夸奖了一些。 又觉得,苏大夫这说的,可能是沈清的医术。 毕竟有天赋的人,即便年纪小,医术也有可能比他们强。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苏大夫说的本事,可能是指这些玄术。 他现在才算是想明白了。 杨云平心里愈发狐疑,心想,不行,明天他得找苏大夫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问清楚,他往后都不知道要怎么和沈清相处。 “今天太晚了,杨大夫也回去休息吧。”走到半道上的分叉口,沈清主动开口。 时间确实不早了。 杨云平年纪在这摆着,一向睡得早,这时候还未睡,已经超过他的生物钟,他此时都觉得有些困了,便压下所有疑惑,同沈清行礼后,嘱咐他们也早些回去休息,便同沈清和陆泾分开了。 杨云平朝着万安堂的方向走去。 沈清和陆泾则往杏花巷的方向走去。 第两百三十章 你今年几岁 两个人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陆泾下意识地走在上风口的位置,为沈清挡住来风。 沈清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弯唇一笑,将他拉过来,为他挡住了风。 陆泾不由一愣,看她。 “你还吃着药呢,就你这小身板,还没有我的身体好,还想吹风?”沈清眉梢一挑,目光将他上下一打量,显然是在调侃他的身体素质。 陆泾又尴尬又生气,“我,我身子挺好的……” 沈清扬了扬眉,“什么时候不吃药了,再说你身体好吧。” 陆泾:“……” 其实他真觉得,自己现在身子骨挺好的。 可是沈清不放心,总是给他开药,让他不停地喝药。 沈清总说是他底子太差,要慢慢地休养,给他开了一些补身的汤药,每日都要监督他用药。 陆泾以前倒是没觉得这有什么,但今天被沈清这么一说,他顿觉不能再喝了。 “我明天就不喝了!” “……” 沈清忍不住笑了一下,抬起手,蹂躏着他的脸,“陆泾,你说说,你是不是小孩儿啊?让你喝药又没坏处,这才说了一句,就赌气不肯喝药了,这位小公子,你今年几岁啊?” “三岁。”陆泾任由她把自己的脸搓扁揉圆,理直气壮地报了个数。 沈清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当真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还真是……” 没等她把话说完,陆泾忽然靠过来,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沈清挑眉看过去,便见他小脸紧绷着,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三岁,亲人不犯法,你不能跟我计较。” 沈清失笑不已,揉了揉他的脸,道:“小相公,你说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陆泾看着她的笑脸,也忍不住笑起来。 两个人在月色下,相视而笑,好像没有比这更美好的画面了。 这种画面,足够让人心动。 沈清扣住陆泾的手,声音比月色温柔:“好了,回家吧。” 陆泾点点头,跟沈清争夺了一番,谁走在上风。 但还是不敌沈清,最后反倒被沈清护着了。 大概是月色太好,他也没太计较这件事,心里有些情绪塞得满满当当,让人心软成一片。 沈清和陆泾回到家中时,天都快亮了,莫氏和陆旭大约睡得正香,并未发现他们出去了一趟。 沈清和陆泾进入家门之后,下意识地放轻了手脚,两个人悄无声息地回到房间里。 第273章 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沈清便小声地道:“恐怕也睡不了多久了,要不你今天跟学馆请假吧?” 她有些担心陆泾的身体,吹了凉风又没睡好,这样再去学馆,怕是会不舒服。 “没事,现在距离春闱越来越近了,如非必要,不好请假的。”陆泾摇摇头,却觉得精神挺好的,一点都不觉困倦。 见沈清皱了皱眉,知道她担心自己,陆泾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别担心我,清清,我这么大的人了,去学馆之后,若是有不舒服,我会跟先生说,到时候再回来也不迟,别担心,好不好?” 沈清面色和缓下来,“行,你心里有数就好。” 她让陆泾再休息一会儿。 陆泾点点头,刚想脱衣躺下,便见沈清似乎要出去似的,他有些诧异道:“清清,你还要出去?” “我答应了文夫人,今天去文家给文彦青看诊,等会儿天就亮了,我现下也睡不着,不如起身……” “不好。”沈清话还没说完,陆泾抬起手,便把她拖回了床上,一只手臂牢牢地压住沈清,不高兴地嘟囔:“不准去,现在躺下来,睡觉!” 沈清一顿,“我答应了……” “现在天还没亮呢,你答应文夫人这么早去?”陆泾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下巴扣在她的颈窝上,像是一只黏人的大型宠物,紧紧地贴在沈清身上,语气莫名有些可怜,撒娇道:“而且,你不在,我睡不着。” 沈清到嘴边的话,立即凝固了。 又听陆泾可怜兮兮地道:“清清,你就当陪我睡一会儿,好不好?” 沈清:“……” 虽然不想说,但她还是心软了。 陆泾真的是掐准了她的命门吃软不吃硬。 她觉得,再这样下去,真要把陆泾给惯坏了。 “清清?”见她一直没回应,陆泾语气更低落了,下颚往沈清的颈窝蹭了蹭,“你别走……” 那声音低低的,全是依赖。 沈清本来还想,纠正一下陆泾这撒娇卖惨的习惯,但现在…… “行。”沈清心里叹了口气,算了,就这一次,她拍拍陆泾的胳膊,“睡吧睡吧,我陪你睡。” 陆泾只嗯了一声,但语调明显飞扬起来。 沈清觉得,她还是喜欢这样的陆泾,那小可怜的模样,看着怪让人不落忍的。 被陆泾缠着,沈清没办法,只好陪他睡了一会儿。 原本只是想陪一会儿的,或许是她呆在陆泾身边也会觉得很安心,没一会儿便进入了深度睡眠。 等她再起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了陆泾的去向。 沈清换好衣服出来,便见莫氏正在院子里晾晒被子,看了一眼天色,这都快晌午了。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娘,陆泾什么时候出去的?” “一早就出去了,这不还要上学馆吗?”莫氏不知道他们昨晚半夜出去过一趟,还有些好奇沈清为什么这么问。 陆泾去学馆的时间,不都是固定的吗? 莫氏拍了拍被子上的浮灰,道:“一大早,他就带着陆旭一块出去了,还跟我说,你昨天没休息好,不让我吵你。闺女,你刚起来饿不饿?老二,让我给你留了点吃的,在锅里热着呢。” 沈清原本想说,不怎么饿,就不用早饭了。 但听莫氏说,是陆泾让留给她的,便顿了一下,“知道了。” 说了一声,她便进入厨房,从锅里拿了一块米饼出来,一边吃一边往外走。 莫氏见状便问她要去哪儿。 “得去药铺,我今天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沈清回了一句,人便已经快步走出去。 莫氏知道他们都忙,倒也没放在心上。 待沈清离开后,她便去了沈清和陆泾那屋子,打算将他们的被褥拿出来晒一晒。 一进去,便发现床上有两床被褥。 第两百三十一章 去文家看诊 沈清和陆泾的屋子,一向都是沈清和陆泾两个人收拾,莫氏是头一次进来。 她是瞧着外面日头好,想晒晒被子,谁知道,却看到床上有两床被褥。 莫氏不由皱起眉来。 日常看上去,沈清和陆泾小两口感情挺好的。 但这两床被褥……跟分床睡有什么区别? 莫氏心里犯嘀咕,想着或许是因为陆泾身体不好,最近学业又忙的缘故? 莫氏本来就不是个喜欢插手管小两口感情事的人,想着陆泾和沈清平时看上去感情挺好的,她便更没有要管的意思。 横竖孩子都大了,她也管不了许久。 只不过……小两口这么分床睡,也不是一件好事。 莫氏心想,回头有时间,再偷偷跟陆泾说一声便好。 现下,她便没有多想,拿起被褥,便放在院子里去晒了。 …… 沈清从杏花巷出来后,便直奔万安堂。 文家已经派来下人,在万安堂等她。 毕竟沈清之前答应过文夫人,今日早上去给文彦青看诊,这都快中午了,文家人有些疑惑,也很正常。 沈清回到万安堂内,跟苏大夫和杨大夫打了声招呼,便直接跟着文家下人,去了文家。 杨大夫看到她离开,便忍不住跟苏大夫问起来,“梦之兄,你之前说着沈娘子是有大本事的,到底是什么大本事?” 第274章 一早上,杨大夫几次欲言又止,苏大夫便觉得可疑。 听他这么问,苏大夫便直接问道:“昨夜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梦之兄怎么知道?”杨大夫有些诧异。 苏大夫一边写药方,一边笑:“若不是出什么事了,云平兄怎么会想起来问这个?” 杨大夫咂舌道:“我觉得,梦之兄你跟沈娘子认识久了之后,说话都有些神神叨叨的,实不相瞒,昨夜是出了点事。”他向苏大夫问道:“昨天下午,曾经来过的王老爷,梦之兄可还记得?” 苏大夫印象深刻,“自然记得。昨夜是他们家找上门了?” “正是。”这会子铺子里正好没什么人,杨大夫便和苏大夫凑在一块儿闲聊,“昨天晚上,王家的下人忽然来敲门,请沈娘子过去看诊,我原本还想着,沈娘子已经回家休息,我医术尚可,跟着去看看就是了,可没想到人家不愿意,非要请沈娘子,我只要带着他去了沈娘子家,将沈娘子请了过去……” 杨云平绘声绘色地,把昨夜发生的事情,跟苏大夫描述了一遍,一边说一边手脚并用地比划,和平时成熟稳重的形象,简直是判若两人。 但苏大夫却是知道,这才是杨云平本身的性格。 听杨云平说完,苏大夫哈哈一笑,“云平兄,你竟然才发现吗?” 杨云平一头雾水,“你这……你之前也没跟我说过啊!” “云平兄,你这眼神,确实不行啊!”苏大夫乐了,忍不住打趣起杨云平,“你想想看,昨日开业的时候,送礼来的人都有哪些?” 杨云平没明白,掰着手指头算:“不就是杭大人、文家、杭家,还有谁?这有什么特殊的吗?” “杭大人日前忽然找回来失踪多年的小女尸骨。”苏大夫提醒道:“文家的文公子,日前也忽然重病,连这次的秋闱都没有参加,这些事云平兄难道没听说过吗?” 杨云平迷糊了一瞬,瞬间瞪大眼睛。 终于明白苏大夫为什么提这些人了。 杨云平对这些八卦并不热衷,但曲阳城就这么大,稍有些名气的人,一旦发生什么事,很快便会传遍整个曲阳城。 他这个不喜欢八卦的人,也听过不少。 比如,杭大人找回小女,却只找回了尸骨,当时他还有些怀疑过,只是尸骨,如何确定那是自己的女儿? 但,杨云平转头就把这件事忘了。 现在想起来,当时确实有传言说,是有大师,替杭大人找回了小女尸骨。 当时他听过,便以为是胡话,只入耳并没有入心。 但现在想一想,这八成是真的? 杨云平对上苏大夫那别有深意的笑,咽了下口水,“当时有人说,是有大师为杭大人找回了女儿,难不成这事是真的,那大师便是沈娘子?” 苏大夫哈哈一笑,点点头:“正是,我的云平兄,你这反应也太慢了一些。” “你……你没跟我说过啊!”杨云平一脸委屈,多年好友,没跟他说过这事儿,换作谁会联想这么多? 苏大夫笑得不能自已,“我早就跟你说过,沈娘子是有大本事的,怎么着,云平兄昨晚也算是见识了?” “……真是开眼了。”杨云平咂舌道:“昨晚也不知道沈娘子做了什么,那个王老太爷的魂儿,就出现了,吓我一跳!梦之兄,不是我说话粗俗,我当时真是快被吓尿裤子了!” 苏大夫深谙好友本性,跟他一同笑起来。 两个人相谈甚欢时,沈清跟着文家下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文家。 文老爷和文夫人正站在影壁旁,翘首以盼。 “老爷夫人,沈娘子来了——”小厮还没进门,便高声通报。 文老爷和文夫人一听,立即提步走出来。 两个人刚走了几步,便见沈清从外面走进来。 文夫人立即松了一口气,带着喜色道:“娘子来了,我们等您许久了。” “对不住。”沈清微微欠身,表示歉意。 但她着实不是一个喜欢解释的人,便没有做解释。 文夫人和文老爷也不在意这个,忙做了个请的姿势道:“没什么,没什么,娘子既然来了,快里边请,我们早就让彦青等着了。” 沈清点点头,跟随文夫人和文老爷往后院走。 文夫人同她说,为了等沈清今日过来看诊,不影响到把脉,今早起,文彦青都没有服药。 就怕服药之后,对脉息有影响,从而影响沈清的判断。 文彦青身子不好,这早上没服药,便有些精神不济,险些睡过去,一直是吊着精神,等沈清过来。 文夫人和文老爷带着沈清进入文彦青的房间时,她便看到文彦青身着中衣坐在拔步床上,披着头发都没有束起来,看上去人很憔悴,也很疲倦。 第两百三十二章 诊金 听到外头有脚步声,文彦青便抬头望外看。 见是沈清等人,他便挣扎着要起身。 “文公子身子不适,不必在意这些虚礼。”沈清见文彦青那身子笨重的模样,出声阻止。 稍一折腾,文彦青额头上便出了一层汗,他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便尴尬地一笑,顺着坐下来。 文夫人走到文彦青身边,替他擦了擦汗,心疼地道:“彦青,没事啊,沈娘子就是来给你看诊的,待沈娘子看过之后,你身子肯定会好起来的。” 第275章 说着,她便眼巴巴地看向沈清。 沈清顺势走上去,道:“劳烦文公子伸出右手。” 文彦青顺从地伸出手来。 沈清垫了一个帕子,在他的手腕上,便伸手探着他的脉息。 说是把脉,实则是将灵力深入,探了一下他的五脏六腑内的情况。 当时,文彦青的五脏六腑内,被烈火焚烧,烧得厉害,魂魄也有受损。 前些天还折腾了一番,现而今脉息虚弱不少,五脏六腑内也是一片焦黑之气,几乎是没什么生机了。 魂魄也很微弱惶惶。 沈清收回手,便问道:“文公子这些天来,是不是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文彦青点点头,并没有讳疾忌医,“实不相瞒,沈娘子,自从苏醒过来之后,我便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每到夜晚,便觉得身上寒凉,内里却是一阵火热,好像被架在火堆上炙烤,到了下半夜好不容易勉强睡过去,便又被噩梦缠身,梦里总是各种各样的鬼魂在纠缠我,我……” 正常人遇到这样的噩梦,都会被惊醒,很难以再入睡,更别说精神衰弱成文彦青这样的人,能睡着才怪。 他这身体,本就该好好静养,即便是静养,也不知道得何时才能痊愈。 如今又是这样一番折腾,自然是每况愈下。 这种事,他没敢跟文老爷和文夫人说,不想让父母担心。 文老爷和文夫人今日也是第一次听说,文夫人顿时忍不住红了眼眶,“你这孩子,这样的事情,怎么都没跟爹娘说过?” “这不是怕您担心吗?”文彦青苦笑道:“我已然这样,若是再连累父母为我操心,那就更是儿子的不是了。” 文夫人还想说什么,文老爷拍了拍她的肩膀,“如今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 文夫人强忍着掉眼泪的冲动,没再开口。 文老爷便转头看向沈清,“沈娘子,不知我儿这身体,可否还有痊愈的可能?我们该怎么做,才能让他身子好转?”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静养,慢慢调理。”沈清看了一眼,文彦青的房屋四周。 没有察觉到什么阴气,应该不是有什么鬼祟又来纠缠文彦青了。 他就是单纯的魂魄不安后,再加上之前的事情,令得他心有余悸,才会做那样的噩梦,自己吓唬自己。 沈清思忖着,便请文老爷让人准备一份纸笔来。 文老爷立即吩咐下人去办了。 待文彦青的书童拿来纸笔,沈清便快速利落地写了一张药方,递给书童,“按方抓药,先抓上十包,每日三次,连续服用三天,先将文公子的身体情况稳住,让他可以好好安睡,过几日,再换一张调理的方子。” 说着,沈清拿出来五张正气符,递给文老爷,“这是正气符,将它挂在房屋四角,以及屋顶正中央,可以调理这屋子的阴阳平衡,更适合文公子养生。” 文老爷刚接过去,沈清又递过来两张符。 “这是两张养气符,放在文公子的枕下,为他安枕,同时可以调理他的生气,重新焕发生机。” 文彦青的身体,说白了,还是受到魂魄受损的影响,才导致如今越来越差。 当务之急,就是养气安魂。 只要魂魄安稳,生气恢复,其他都不是什么事,只是需要时间罢了。 文老爷接过来,将沈清的吩咐一一记下,“娘子,这样的话,犬子的身体,便可以恢复了吗?” “需要时间。”沈清瞥了一眼文彦青,“以前需要三五个月,也就能恢复了,但文公子折腾了这些天,情况更差了,少说也得三五年,才能恢复正常,这几年里,要注意保养,尽量不要再生病,每次生病,都会让他之前的努力,前功尽弃,伤上加伤,病上加病,希望二位明白。” 文彦青闻言,有些羞愧地低下头。 那段时间,他太要强,以为自己没事,非要去学馆,可到头来,什么都没捞着,却险些搭进去自己一条命,连累父母操心。 文彦青真是悔不当初。 文老爷和文夫人也是自责,早知道这么严重,当时说什么,他们都不应该同意文彦青去学馆。 否则,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只是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正如沈清所说,现在只能好好调养。 文老爷和文夫人齐齐朝沈清行礼道谢。 沈清回礼后,又道:“对了,这屋子前后可以多种植一些桃树,有驱邪之效,文公子身体欠佳,体虚,难免碰上一些不知死活,想要趁虚而入的邪祟,多注意些总是好的,待文公子身体恢复了一些,可以每日熏艾,正午前也可以到院子里,晒上半个时辰的太阳,于他身体都有好处。” 文夫人连忙让下人拿了纸笔来记下。 随后又关切地问,饮食上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沈清想了下,便写了一张药膳的方子,交给文夫人,内外一起调养。 文夫人视若珍宝,双手捧着接过去,又是一番道谢。 “文公子现在要做的,就是静养,按时服药,旁的也没什么了。”沈清总结陈词。 文老爷和文夫人放下心来。 “多谢娘子跑这一趟。”文老爷朝身后的人一招手,下人立即将早就备好的礼金拿了过来,“这是出诊金,还有一些小小心意,听闻娘子如今刚在曲阳城里定居下来,想必需要花费的地方有很多,这些心意,还望娘子务必要收下。” 第276章 杭大人和文家,之前都有送过沈清不少谢礼,其中银钱是最多的。 沈清虽然没算过,可粗略一想,也知道是个天文数字,她如今算是一个富婆了。 但谁会嫌钱多呢? 而且,这是她付出过劳动的。 沈清便将钱袋接过来,“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谢过文老爷了。” 第两百三十三章 值得注意 “娘子言重,应该是我们向娘子道谢才是。”文老爷连连摆手,又向沈清拱手作揖,谢她救了自己儿子一命。 沈清并未在文家久留,该嘱咐的都已经嘱咐完毕,她便起身告辞。 文老爷特意让人备了马车,将沈清送回去。 待她回到万安堂的时候,已经是正午。 陆泾见她没回去,特意送了饭菜来,两个人便在万安堂里一块用了饭。 饭后,陆泾便回了学馆。 沈清在万安堂里等了一会儿,便等来了乔夫人。 她如昨日一般,为乔夫人施针和按摩。 乔夫人躺在那里,一边闻着艾草的味道,一边笑:“沈娘子,你真的是妙手回春,我昨日回家之后,晚上难得睡了一个好觉,一直没觉得小腹坠痛,身子也轻松不少。” 乔夫人之前身子不好,睡眠难免也会受到影响。 晚上总觉得腹痛难忍,怎么都睡不着,有时候勉强睡着了,也会疼醒。 她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但是,昨天晚上,她身子轻松不少,肚子也不疼了,这些天来的困倦一下子袭来,竟让她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沈清但笑不语。 乔夫人今天一进来,满面红光,精神奕奕,一看便知道昨日休息得不错。 不用说,沈清也清楚。 旁的就不说了,乔夫人现在是实打实相信了沈清的医术,言语中对沈清多有推崇。 接下来的几天,她每日照常来找沈清施针按摩,下人们都觉得,她气色较之从前好了许多,连夫君和婆母都说,她看上去气色红润,精神不错,瞧着都比之前年轻了不少。 乔夫人自个儿也觉得,身子清爽,舒服,以前总是觉得没胃口没食欲,如今每一顿都能吃上两碗饭,人眼见着面色红润,身子也圆润不少。 不像之前那样干巴巴地枯瘦。 而在沈清为乔夫人诊治这几日,外头也没闲着。 先是京城里传出消息,说是崇文侯府的二公子过身了,崇文侯府的侯爷和郡主,丧子之痛下,两个人接连病倒。 再便是传出来,崇文侯府分家的消息。 沈清得知这些消息的当天傍晚,江老夫人便到了万安堂。 江大人还未派人将她们接回京,江老夫人如今和江兴月便还住在曲阳城里。 这天傍晚,江兴月扶着江老夫人,踏进万安堂。 沈清正好做完一些扫尾之事,见她们进来,她便走过来,“老夫人怎么来了?” 江老夫人清减不少,人看着苍老了许多,但精神尚可,笑眯眯地道:“有事要同娘子说,听闻娘子如今日日在这万安堂里,便过来了。” “那就去后院说话吧。”沈清对上江老夫人那深深的眸子,一下明白过来,便引着江老夫人和江兴月进了后院的,自己的办公室。 甫一进去,见她关上门,江老夫人便拿出一封信,递给了沈清。 “这是京中快马加鞭送出来的书信,要老身亲手交给沈娘子。” 沈清看了一眼信封,上面的字迹有些熟悉。 她见叶修文写过他自己的名字。 这应该是叶修文的字迹。 沈清打开信封,拿出信件来,果真是叶修文写给她的。 对,不应该叫叶修文了。 书信一开篇,叶修文便说,他如今已经拜在了清风观主名下,取名叫做如玄。 按照沈清的再三叮嘱,如玄说,他一回到京城,还未回崇文侯府,便去找了清风观主。 清风观主一看到他,并未等他开口,便主动开口,收他为徒,又说他是有机缘的人,才会在外遇到贵人,保下一命。 得知沈清让他重新赐名,清风观主略一思忖,便为他选了这个名字。 如玄…… 沈清默念着这两个字,继续往下看。 如玄在信中说,他拜师完毕后,便回了崇文侯府,侯爷和仙林郡主看到他没死,都很高兴。 其实之前如玄已经写了信给他们,老侯爷和仙林郡主早有准备,只是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很悲痛。 两个人更是直接对外称病,谁也不见。 如玄那天是偷偷回到崇文侯府的,看到爹娘后,三人都是潸然泪下。 老侯爷和仙林郡主,本不想让如玄出家,既然已经平安回来了,就还做回叶修文,又有何不可? 可如玄坚持,他这条命,是沈清好不容易瞒天过海救回来的,不能辜负了沈清一番心意。 老侯爷和仙林郡主一向疼爱他,没办法,便如他所愿,将如玄收为义子,也算是得以延续父子情谊。 而如玄写这封信,给沈清,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同沈清商量。 他在信中说,回到崇文侯府后,他碰见了崇文侯府三房一个旁支堂兄。 对方看到他时,如同看到鬼一般,开口第一句便是:“你怎么没死?” 第277章 叶修文确实已经死了,见到他,觉得可能是见到了鬼,情绪激动也实属正常。 可如玄却总觉得,那位堂兄的神情不太对,开口的语气也不太对。 不像是旁人惊讶于他如何借尸还魂的,倒像是惊讶于他怎么会没死? 如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莫名觉得,自己遇刺一事,或许与这位堂兄有关,但他拿不定主意,不知该如何是好。 写信给沈清,也是想要沈清替他拿主意。 沈清看完这封信,便抬头看向江老夫人,“京中只来了这么一封信吗?” “倒也不是。”江老夫人温声道:“我儿派了人来,说是要接我们回京,老身便寻思着,若是娘子有什么回信,老身正好为娘子带去。” 沈清点点头:“那正好,我倒是真有一封回信,需要交给如玄。” 江大人派人来接江老夫人的时候,便提过叶修文一事,江老夫人心中都清楚,并没有意外如玄这个名字,只是笑了笑,“那就请娘子先写下来吧。” 沈清拿出纸笔来,伏案,写了一封信。 如玄没经历过这些事情,有些不知所措很正常,但他既然已经入了玄门,有些事情必须得自己处理,旁人插不了手。 若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也应该求助于清风观主或者侯爷和叶修炎,而不是她。 毕竟她远在曲阳城,千里之外,远水救不了近火。 如玄向她求助,太傻了。 不过,这个三房旁支,确实值得注意。 第两百三十四章 意料之外的客人 沈清早就想过,那幕后之人,对崇文侯府的一举一动,太过了解。 知道叶修文和叶修炎两兄弟是何时离京的,知道他们大概赶路到了什么地方。 甚至,叶修炎那边刚写了信函给叶修文,催他回京,对方也知道,并且能够及时在半道上伏击。 足见对方是对崇文侯府了如指掌的人。 这个人,很有可能,便是崇文侯府内的人。 所以,这个行为举止十分异常的旁支,便十分值得注意和警惕。 写完这封信,沈清拿出火漆来封上后,递给了江老夫人,“劳烦老夫人了。” “娘子客气,一封信罢了,不碍事。”江老夫人将信函收起来,贴身放着,“老身这差事,算是办妥了,便不叨扰娘子了。” 见她们要离开,沈清走过去,同江兴月一道扶起江老夫人,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江老夫人何时启程?” “我儿催我们赶紧进京,这些日子,老身和兴月也休养了很长时间,早就躺得骨头都酥了,所以我们打算明日就启程,松松筋骨。”江老夫人半是玩笑地道。 沈清闻言,拿出几枚铜钱来,为江老夫人占卜了一下出行是否顺利。 卦象一切都好。 沈清便放下心来,道:“那明日,我送送老夫人。” 江老夫人见沈清占卜后没有言语,便知道卦象不错,笑着摆摆手,“不麻烦沈娘子了,我儿派了人来接,一路上定然安全得很。” 沈清没再强求,将江老夫人和江兴月送到万安堂的门口,见她们上了马车,便回来了。 翌日。 江老夫人和江兴月一行人,早早地便走了。 沈清没有去送,因为第二天一早,王老爷便来了。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第二天,王老爷便回去重新为王岩山办了丧事,还在同村和城里发了悔过书,自行悔过,坦言自己愧为人子。 这件事,在曲阳城里,闹得挺大。 沈清之前也听说过。 但不想会在这里看见王老爷。 “沈娘子。”王老爷看见沈清,便率先行礼。 才不过四五日不见,王老爷便瘦了一大圈,以前的将军肚都不见了,神色也憔悴不少,眼下全是乌青,眼袋都肿了起来。 沈清打量他一眼,问道:“王老爷怎么有空过来。” “今日来,是向沈娘子道谢的。”王老爷声音微哑,看样子许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前日,我将父亲重新安葬后,昨晚父亲入梦来了,跟我说,他要走了,要我好好谢谢您,要不是您,我这条命恐怕早就交代了。” 沈清淡声道:“王老爷言重了,你父亲是个好人,并无害人之心,只是想惩罚你一二,不会要了你的性命,此事与我没什么干系。” 这件事,沈清自觉什么都没做,只是让王老爷看见了自己的所作所为罢了。 王老爷见沈清一副不接受的样子,呐呐地道:“无论如何,我都得向沈娘子道谢,若非娘子,我如今也不知道是什么光景了,娘子就别推辞了。” 说着,他拿出来一个大大的红包,塞到沈清手里,算作谢礼。 不等沈清说话,他又道:“今日来,也是跟沈娘子辞行的。” “辞行?”沈清拿着红包的手一顿。 王老爷点点头,抹了一把脸,低声道:“我们不想在曲阳城里待下去了,正好我长子要到外地求学,我们便寻思着,举家搬往。” 沈清心念一动,便明白了。 王富海公开贴上悔过书,让全城百姓都看到了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 有钱的金铺老板,饿死了自己的亲爹。 这话不知道成了多少人口中的谈资。 第278章 王富海哪还有脸,在曲阳城里待下去? 沈清了然,并没有拆穿,只问:“若你一走了之,家中往后的祭祀怎么办?” “这个,娘子放心,我省得的。”王老爷早有打算,“我给了老五老六一大笔钱,让他们负责平时的坟塚修缮,但凡是逢年过节,我都会回来主持祭祀,绝不敢忘。” 有过这么一回濒死的经历,沈清相信他是真的不敢忘了,“那我就在这祝王老爷此行一帆风顺。” 王老爷拱手,谢过沈清,便转过身,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 杨大夫从后院出来,便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唏嘘感叹,“真是……何必呢?我一直都没想通,王老爷家又不是没钱,兄弟好几个,竟然饿死老爹……” 苏大夫看他一眼,“云平兄家是独子,不知道这些事。有时候兄弟姐妹多了,未必是好事,看似平时有兄弟姐妹守望相助,但遇上这样的事情后,就会和王家一样,总是攀比,他计较你有钱,你计较他不养活,你想着自己多出了一分钱,他想着自己多照顾了一天等等。” 他捋着胡子,叹了口气道:“以往我在平凤镇上,看到过不少,为了养活老爹老娘,大打出手,到我那治伤的兄弟。” 杨云平:“……” 他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事情,自己经历得少,身边也没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听得苏大夫这么说,不由咋舌。 沈清但笑不语,跟他们一同收拾好了药材,便各自离去。 万安堂自打开业便很顺利,有杭大人和文家作保推荐,还有不少来看诊过后的百姓好评,让万安堂生意不断。 每日都要接待很多客人。 尤其是到了秋风寒流感重的季节,接下来一个多月,沈清和苏大夫杨大夫都忙着为病患看诊。 万安堂近乎没有清闲的时候。 来来往往的,几乎都是头疼发热的人,有老人有孩子,接连不断。 这种小毛病,治起来不困难但是费神,尤其是病人接连不断这种情况。 沈清和苏大夫杨大夫三个人,每天都得加班加点,忙上许久,才能停下来歇一歇喝口水。 有时候连午饭都顾不上。 陆泾看着沈清忙来忙去,便有些心疼,坚持每天中午给沈清送饭,晚上来接她回去。 沈清跟他说不用这样,陆泾却不停,每日都是照常来。 沈清无可奈何,心里也是甜的,便随陆泾去了。 日子这样忙碌但平顺安逸,似乎也不错。 就在沈清以为,日子会这样继续过下去的时候,万安堂里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第两百三十五章 允吾大师 那一日,刚好是沈清留宿在万安堂值班,清早一起来,刚走到门口,还未打开铺门,她便闻到一股血腥气。 眉心微微一皱。 沈清立即叫来小二,一同打开铺门。 门一开,小二便看到外面的青石板上一片血迹,吓了一跳。 忙转头去看沈清。 沈清却已经提步走出去,顺着血迹,往右侧一看。 右侧的石墩上,靠着一个人。 那人已经昏迷。 沈清走过去,蹲下来,看见那人一脸的血迹,她伸手探了一下那个人的鼻息。 “掌柜的,这人没死吧???”伙计跟在沈清身后,看这人一身的血,忍不住紧张起来,“这谁啊,一大早的,倒在咱们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万安堂害死了人呢,真是的……” 沈清没理会伙计的抱怨,拿出帕子来,擦了擦那人面上的血迹,勉强露出一张真容。 看到那人的真容后,沈清不由扬眉,“允吾大师?” “谁?”伙计一愣,“掌柜的,您认识他?” “算是旧相识。”沈清起身,想要扶起允吾大师,“过来帮把手。” 伙计闻言,顾不上惊讶,忙过去,跟沈清一左一右扶起允吾大师,进了二楼的单间病房。 沈清探过允吾大师的呼吸,气息虽然微弱,但还有气,脉息也是一样,虽然微弱,但没有大碍。 待扶着他在床铺上躺下,沈清便赶紧开了个方子,让伙计去煎药。 随后,她重新探了探允吾大师的脉息。 方才伙计在,她不好表露出什么,但一看到允吾大师的时候,她便感觉到,允吾大师身上有一股浓重的阴气。 五脉之中,魂魄更是被阴气压制,这才让允吾大师昏迷不醒。 伙计一走,沈清重新为他探脉后,便拿出来一张正气符,混在茶水里,给允吾大师灌进去。 紧接着,沈清单手捏诀,在允吾大师的掌心和后心,分别击打一下。 力道不轻不重。 允吾大师猛地咳了一声,身子往前一倾,吐出一口黑血来。 沈清扶着他,便见允吾大师下一秒缓缓地睁开了眼,“允吾大师?” “沈娘子!”允吾大师睁开眼里,还有些茫然,看到沈清的那一瞬间,他便清醒过来,顾不上自己身上有多少血,一把抓住沈清的手,“沈娘子,贫道可算是找到你了!” 沈清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塞了一杯茶,到允吾大师手里,才问道:“出什么事了,大师怎么弄成了这样?” “这件事,说来话长!”允吾大师说着,便忍不住咳嗽起来。 第279章 咳嗽里,都带着血沫。 显然伤得不轻。 沈清见状,拿出银针来,护住他的心脉,“肺腑有些损伤,但问题不大,允吾大师底子好,好好休养,十来日便可痊愈了。” 允吾大师现在一开口,甚至是一呼吸,都会觉得胸口钝痛。 他的情况,他自己也是清楚的。 十道九医。 他的医术虽然没有沈清好,可也算是凑合。 他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好好休养。 可他现在压根没办法静心休养。 缓了缓,忍着疼,允吾大师再次开口:“我……我实在是疼得难受,只好……只好长话短说,我,我这次来找沈娘子,是想请沈娘子帮忙……” “和你受伤之事有关?”沈清立即抓住个重点。 允吾大师勉力地点点头。 见他开口十分困难的样子,沈清便问:“是邪祟?” 允吾大师再次点头。 沈清蹙眉,“什么样的邪祟能伤了你?” 允吾大师虽然不是什么顶尖高手,修为一般,但在如今灵力式微的大庆朝中,以他的身手,可以解决绝大部分的邪祟。 少部分的厉鬼或者鬼煞,允吾大师虽不是对手。 可这种也不太可能出现。 什么邪祟,能把允吾大师伤成这样? 沈清有些无法想象。 允吾大师捂着胸口,低低地喘息着,“我,我也是为他人帮忙……” 沈清看他疼得不行,说一句话停顿半天。 这样说下去,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说完。 她索性起身,画了一张止痛符。 这种符箓,是入门级别的疗伤符箓,顾名思义,就是用来止痛的。 但,只能止住表面的疼,对疗伤没什么作用。 是以,沈清一般很少画这种没多大屁用的符箓。 在她看来,疼忍一忍就过去了,没必要浪费灵力画符。 所以她并没有备着这种符箓。 今日也是看允吾大师疼得受不了了,才画了一张符来。 画完后,沈清便将止痛符混水后,连同茶杯递给允吾大师。 允吾大师知道沈清断然不可能害自己,没多问,就接过来服下了。 喝下之后,大约过了十几秒,他便觉得胸口的疼痛在逐渐减轻。 大约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他的胸口便不疼了。 如若不是他身上的血迹还在,他都要以为,自己没有受过伤。 允吾大师不由惊叹地看向沈清,迟疑道:“这是……止痛符吧?” 沈清点点头。 允吾大师却更是诧异,“止痛符我也画过,不瞒娘子,来找你之前,我也用过自己画就的止痛符,可是效果完全不如娘子随手所画的……可见在玄门一途上,天资和修为果然是有巨大参差的。” 允吾大师不由苦笑。 他年岁比两个沈清加起来都大,可修为却远远不如沈清。 这只能说明,沈清天赋绝佳。 就如同他师父说的,有些天赋绝佳的人,生来便是被众人艳羡和忌妒的存在。 旁人修炼十年,不如她吃一顿饭,做一次冥想。 当真是让人……羡慕嫉妒。 可面对这样有着巨大差异的天才,允吾大师连嫉妒都没有,只有深深的羡慕。 “只不过是运气比你们好一些罢了。”沈清神色淡淡,并不觉得自己只是靠天赋。 诚然,如同她入门那天,师父所言,她天赋绝佳,六根清净,胸有偃骨,是最适合修炼的。 但自从入门后,她也是每日修炼不断,勤耕不缀,甚至比她那些天赋不如自己的师兄弟,还要努力。 才有了往日的巅峰。 如今,较之从前,已经低下不少。 沈清这些时日也在修炼,提升了不少,在其他人看来,她如今的修为,可以算是绝对一流了。 可是,跟以前的自己相比,还差得远。 着实没什么好高兴的。 第两百三十六章 求助 当然,这些话沈清没有同允吾大师说,她只跟自己比,即便将这些话说出来,也没其他的意思。 只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倒不如不说。 允吾大师也看得出来,沈清似乎真不觉得自己现在有多厉害,并非内涵炫耀,便有些敬佩沈清这番心胸。 允吾大师心想,若他有沈清现在的修为,便是做梦都要小心了。 但在真正的天才眼里,如今的修为,或许真不算什么。 真是所处的位置不一样,眼界便不一样。 心下感叹一番,待胸口不疼了,允吾大师便继续刚才的正题,“没跟娘子说,我其实是受了一位香客的请求,去帮忙的。” “什么忙?”沈清配合地问道。 允吾大师顺势继续道:“那位香客,常来我观内上香,与贫道也是旧相识。大概一月前,他忽然找到贫道,说自己的侄子侄媳妇不见了,请贫道帮忙寻找。” 沈清抬眸看向允吾大师。 如若只是简单的帮忙寻找失踪之人,怎么会伤成这样? 知道她心中的疑惑,允吾大师叹了口气,“他那侄子侄媳妇,是回家省亲的时候,在途中消失的,贫道打听过后方才得知,那附近有一个客栈,近半年来,常有人在那借住过后便失踪的。” 第280章 “常有人在那客栈失踪,这客栈还开得下去?”沈清疑惑道。 允吾大师:“一开始,有人失踪大家都没多想,后来失踪的人多了,也有亲眷报官的,可排查过那客栈多次,都没有什么发现,那客栈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但因着失踪人数变多,这消息传出去后,便有人说着客栈是黑店,确实没什么客人上门。” 前来找允吾大师求救的人,叫做崔懋峰。 和允吾大师私交不错。 出事的人,是崔懋峰的侄子侄女。 崔懋峰的弟弟一家,家境还算可以,崔懋峰的弟弟在平凤镇上,开了一间私塾,本人学识也很高。 他育有一子,叫做崔世玉。 崔世玉和父亲一样,颇有才气,早些年便出门去求学,在外面,认识了现如今的妻子郭氏。 用沈清的眼光来看,两个人算是自由恋爱的典范。 崔世玉和郭氏感情不错,两户人家都是清流人家,对对方的家世,也颇为满意。 这婚事很快便确定下来。 今年过完年后,正月里,崔世玉便和郭氏成了亲。 成亲没多久,郭氏便怀上了身孕。 再加上,她已经出嫁半年,胎气稳固,便想着回家省亲。 崔世玉心疼妻子,便同郭氏一道回去。 可去的路上,遭遇暴雨,一时间无路可去,那附近没什么好的客栈。 唯有那一间客栈,站得地理位置极好。 崔世玉不忍心妻子淋雨受寒,再加上,他们不知道那客栈的传闻,便过去借住。 后来无意中,听附近来廊下避雨的百姓说起,这客栈有问题,不能借住,只能打尖。 崔世玉心下也有些不安,便让身边的书童去打听打听附近有没有什么客栈了。 可是,附近只有这么一家,还算体面的客栈,其余的客栈,都是又破又小。 崔世玉不忍心郭氏怀着身孕去住那样的地方,又想着,官府查过这客栈,没什么蹊跷的,便还是住了下来。 谁知道第二天,雨过天晴,书童去问崔世玉和郭氏是否要继续赶路时,却发现,崔世玉和郭氏都不见了。 “两个人都不见了,只剩下个书童?”沈清语气微微一沉。 允吾大师摇摇头,“崔世玉和郭氏是带着两个丫环和两个书童一道上路的,但只有他们两口子失踪了,丫环和书童都好好的,这才回来报官和通报崔家人。” 崔懋峰对这些玄门之事,深信不疑,听得那客栈之前便时不时地有人失踪,便觉得蹊跷。 而崔家报官后,官府去查,却什么都没查出来。 这更让崔懋峰觉得不正常。 他便立即找来了允吾大师,请允吾大师为他们找人,看看那客栈是不是有什么异常。 崔懋峰是允吾大师仙云观里最豪的一位香客,平时和允吾大师私交也不错。 允吾大师不好拒绝,寻思着找个人,应当也不是什么很危险的事情,他便准备了一些符箓桃木剑和铜钱,带上东西,便乔装成一个普通人,去那客栈歇脚。 “那客栈内接连有人失踪,无论是不是和客栈有关,官府都应该将客栈封停才对,为什么一直没封?”沈清有些想不通。 “这个贫道不知。”允吾大师也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无法确定那些失踪的人,是不是和客栈有关系?” 毕竟客栈的地皮,是人家买下来的,无缘无故,官府只能建议暂停,不可能直接封停。 沈清对大庆朝的律法不太清楚,只能听允吾大师继续说。 允吾大师到了那客栈后,便发现那客栈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在。 大约是‘名声在外’没人敢来借住,允吾大师进去后,要了一间客房。 掌柜的是个中年男子,看上去倒是憨态可掬,像是个老实人。 面相也是干干净净,没什么问题。 允吾大师借住后,在那住了两夜,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也没遭遇什么意外。 “我本来以为,那客栈应该没什么问题,但贫道刚打算离开的时候,客栈里又来了一个客人。”允吾大师神色沉了沉,“是个男客,是个年轻男子,颇为俊秀,据说是来探亲的,也是第一次来,对那客栈没什么了解,便借住了进来。” 就在那男客借住进来的当晚,便出了事。 允吾大师睡梦中,闻到了一股黏腻的,带着泥土气息的腐朽的味道,其中还夹杂着浓重的血腥气和阴气。 他一下子惊醒过来,打开门冲出去,却发现,外面是一片黑暗,一点光都没有。 他没办法确定自己在什么地方,只觉得,自己好像被层层泥土包裹一样,那土腥味,重得令他想吐。 就在昏暗之中,他便感觉到,忽然有一双手摸上了自己的脖子。 那种情况下,即便是普通人,也会下意识地反击。 更别说是允吾大师。 第两百三十七章 明天就走 允吾大师立即拿出随身携带的桃木剑,朝身后猛地劈过去,却劈了一场空。 而他这番举动,似乎是打草惊蛇,四周忽然响起层出不穷的簌簌声,像是有很多人在朝他冲过来。 允吾大师根本来不及抵抗,也根本没看到眼前到底是怎么回事,便被一团团黑气重伤。 后来,他是拿出来了一张护身符,才跑出来的。 第281章 这护身符是他师父,临终前交给允吾大师的,比一般的护身符,效果都要好得多。 允吾大师凭借着这一张护身符,跑出了客栈,踉踉跄跄地回到平凤镇上,他便先去了刘员外家,想从刘员外那得知沈清家住在什么地方。 刘员外却跟他说,沈清已经搬去曲阳城了。 刘员外现如今倒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在平凤镇上,口碑逆转了不少,开办了几个育婴堂,收养一些孤儿照顾一些无人奉养的老人。 他对沈清一直有关注,沈清全家搬走的当天,他就得知了消息。 本来还想去送沈清一程,却得知沈清没回来,回来搬家的是陆泾。 他便不好再过去,只得躲在暗处。 是以,沈清一家搬去曲阳城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也知道沈清连同苏大夫开了一家名叫万安堂的药铺。 允吾大师得知这个消息,顾不得身上的伤,请刘员外为他套了一辆牛车,他便自己驾车赶来曲阳城。 一大早赶到曲阳城,他实在是支撑不住,从牛车上摔下来,那牛车受惊跑开了。 他也没力气去追,便深一脚浅一脚,走一步停三步,近乎是爬似的,来到了万安堂。 刚到万安堂外,他再也支持不住,便直接晕了过去。 “那,那个男客呢?”沈清蹙眉道:“允吾大师,你在那客栈住了两夜都没事,那个男客一来,就出事了?” 允吾大师嗯了一声,正色道:“正是,贫道也在怀疑,是否跟那个男客有关,但贫道跟他打过照面,那人操着一口外地口音,看着确实不像是附近的人,面相上也没什么问题,干干净净的,也很和善,贫道实在是没看出来他有什么问题。而贫道逃出来后,便不知道他如今怎样了。” 允吾大师从那客栈逃出来,便知道,那客栈里是有邪祟,而且是他无法解决的邪祟。 他第一反应,便是想到了沈清。 当日在刘员外家见了一面,足以让他记住沈清,那个年纪轻轻却比自己修为高深的小娘子。 他想,如若说,曲阳府下,有人能够解决掉这件事,那人必定是沈清。 他只能来请沈清帮助。 “允吾大师,可曾查过那些失踪的,都是什么人?”沈清沉吟片刻,问道:“是否有什么共同点?” 允吾大师一愣,“这个……贫道确实不知,只听崔懋峰说过,失踪的人有男有女,有时候是单人,有时候是一对夫妻,失踪的男女和人数,都不固定,似乎没什么共同点。” 沈清沉默下来。 一般来说,这种大规模失踪的案子,如若是一个人或是一个邪祟办下来的,那通常都有特定的共同点。 哪怕是恶鬼掠夺生气杀人,都有自己的特殊喜好和优先选择点。 这种全然没有共同点的随机选择案件,沈清还未见过。 “沈娘子,无论如何,都希望您能帮这一次。”允吾大师见她不语,以为她是怕了,强撑着要起身,朝沈清作揖,道:“贫道知道,此事很危险,但除了您,我实在是不知道,还能求助于谁?那客栈显然是有蹊跷,邪祟作乱,且伤了不少人,倘若那些失踪的人,都被它所杀,它如今起码是个鬼煞了,不是一般的厉鬼,若是纵容下去,只怕曲阳城都危矣,贫道知娘子是个善人,还请娘子无论如何都要出手相助,平乱在前。” 沈清见他行动艰难,伸手扶了他一下,“我并非怕事。这样吧,允吾大师,你将那客栈所在地告诉我,待我准备一番,明日便去看看。” “娘子果然是大善人!”允吾大师连连道谢,喜出望外。 沈清摆摆手,善人,谈不上。 她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善人。 但允吾大师有一句话说对了。 鬼煞比之寻常的厉鬼更可怕,若是任由发展下去,成了鬼将,那么整个曲阳城都要倒霉。 鬼将,一人可敌一城。 玄门准则,但凡是遇到这种事情,必定是要出手平乱的。 否则,便不配做玄门中人。 沈清也只是听从规矩。 将允吾大师暂时安顿下来,让伙计伺候允吾大师服药后,沈清便下了楼。 杨大夫和沈大夫都来了。 “沈娘子,楼上来的人是谁?”苏大夫已经听伙计说过,今早来了个浑身是血的人,沈清自己在照顾。 沈清并未过多解释,只说:“是允吾大师,从平凤镇来的。” 苏大夫对这名字,略有些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听得是平凤镇来的,便明白了,大约是以前在平凤镇上听到过。 苏大夫转而便问道:“那大师可是受了什么伤,要紧吗?” “暂时没什么大碍。”沈清跟他们简单说了一下允吾大师的伤情,嘱咐道:“接下来,恐怕要有劳两位代我照顾允吾大师。” 杨大夫和苏大夫都有些迟疑。 两个人对视一眼。 苏大夫率先反应过来,“娘子这是……有事要处理?” “嗯,有点事,得出一趟远门。”沈清点点头,“明天就得走,我同你们说一声,两位心里也好有个数。” 苏大夫想到允吾大师,立即问道:“可是因为允吾大师?” 沈清略略点头,却没解释,只道:“接下来几天,便要麻烦几位了,我现在就回去准备些东西,便不过来了。” 第282章 沈清这么着急出门,一定是急事要紧事,苏大夫心里清楚,拱手道:“娘子放心,有我们二人在,万安堂便不必娘子记挂,娘子自己要多加小心,早去早回才是。” 沈清应了一声好,对苏大夫和杨大夫微微欠了欠身,便提步离开。 回去之后,沈清便收拾东西。 莫氏还在做饭,并不知道沈清在做什么。 第两百三十八章 一起出发 陆泾带着陆旭从学馆回来时,见沈清不在,便进了房间。 一进去,看到沈清正在收拾东西,陆泾便是一愣,忙走到她身边,问道:“清清,你这是……要出远门?” 沈清刚把东西收拾好,都是一些符箓朱砂之类,她将东西放在桌上,看向陆泾,面上的笑很轻松,“回来了,今天课业多吗?” 陆泾不满她这蹩脚的转移话题的功力,嘟囔道:“你要出门?” 听他再三询问,沈清不好隐瞒,便将允吾大师来求救的事情,同他说了。 “我得出趟远门,帮忙解决一件事情,同门来求助,我不好袖手旁观,便答应了。” 陆泾眉头皱起来,担忧地问道:“很危险吗?” 沈清自然摇头。 陆泾却是不信。 如若不是很危险的话,为何允吾大师没有解决,还要来向沈清求助? 沈清这话显然是在诓他。 陆泾拉着脸,“那我陪你一起去。” “……” “不用了。”沈清立即拒绝,“我自己去就行,这样的事,你又没接触过。” “你我是夫妻,以后我总要接触的。”陆泾却是理直气壮,早有准备似的:“更何况,清清别忘了,我以后是要做官的,什么样的事情,都要见,这次就当是长长见识了。” “可是,你不是还要听学吗?”沈清有些头疼,想办法劝阻:“而且陆泾,明年你还要参加春闱,没多少时间可以休息了,这个……” “没事。”陆泾没听完她的举例说明,拉着她的手,“反正我就是要跟着你去,清清若是不让我去,那你也不准去。” 他一副死皮赖脸非要跟着去的模样。 沈清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是实在不想让陆泾去,因为这一次,可能是真有些危险。 若是陆泾去的话,对他来说,太危险了。 见她不语,陆泾抓着她的衣袖,眼睛便灰暗下来,仿佛是被抛弃的小可怜一般,“清清,你就带着我一起去好不好?我保证不给你添乱,我,我就是不放心你……” 看见他这模样,沈清更不知所措,头一次有些手脚无措,尤其是看到陆泾那灰蒙蒙的双眼,顿觉自己好像是个十恶不赦的大罪人一样。 似乎是发现沈清的神色有些动摇,陆泾立即趁热打铁,“清清,我若是跟着你去,可以跟娘说,我们是一块出去听学的,若是你一个人出远门,娘又该多想,又该担心了,对不对?” 沈清:“……” 这人现在是真的好会…… 一边让她心软,一边又找出无数让她没办法拒绝的借口。 如今这年月和沈清以往所处的世界并不一样,这里的女子不能够随意抛头露面。 她在外面开设药铺,每日都要接触无数男男女女,莫氏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肯定已经有不少想法。 若是她还时不时地独自出个远门,莫氏更加要不高兴了。 沈清倒是不在乎莫氏的想法,但如今她毕竟是有家有室的人,不像以前,是个独行侠,想要去哪儿便能去哪儿。 要做一些事情之前,便要多许多的考量。 “清清,好不好啊?”陆泾还在撒娇,眼巴巴地盯着她。 让人看了,实在是没办法拒绝。 沈清犹豫再三后,便叹息道:“你想跟着就跟着吧,但就像你自己说的,你得小心,知道吗?” “我知道!”陆泾眼睛顿时亮起来,抬起右手,做发誓状:“我保证,我乖乖地跟着你,哪都不去,也不会乱来。” 沈清含混地点点头,心想,她现在的修为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但要保护一个陆泾,问题应该不大。 她便放下心来,让陆泾去收拾东西。 倒也不用带多少东西,只是要伪装成普通赶路人的模样,免得那客栈里的邪祟起疑。 所以要备一些常用的东西。 陆泾便随便收拾了两件衣裳,又拿了两本书,准备了一个小包袱,看上去便像是临时要出个远门。 “给你这个。”陆泾刚把东西收拾好,沈清便递过来一块玉佩。 是一块羊脂白玉,上面没什么纹样,简简单单地弄了一些竹叶纹。 看上去很是文雅。 陆泾接过来,以为是普通的礼物,欣喜道:“这是清清你给我买的吗?很漂亮,我喜欢!” “不是。”沈清淡笑道:“这是我自己做的,是一件简单的灵器,你戴在身上,可以保命的。” 之前她一直想给陆泾做一件灵器,用来护身。 上一次的预料,给如玄用了。 从那次回来之后,沈清便想着,重新做一块玉佩。 近些日子来,没旁的事情,她在万安堂内坐诊的时候,便趁着空闲的时间,做了这么一块玉佩。 本就打算这几日,送给陆泾的。 第283章 陆泾一听是沈清自己做的,便更加欣喜,满脸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真的吗?是清清你自己做的?” “嗯,你戴在身上,可别弄掉了。”沈清掐了一把他的脸颊,叮嘱道。 “放心吧,我肯定会日日戴在身上的!”陆泾保证着,便欢天喜地地将玉佩戴上。 满脸喜色,让人看了心里也跟着高兴。 沈清跟着笑了笑。 两个人收拾妥当后,便一道出去。 莫氏正好准备好了午饭,沈清和陆泾在桌边坐下来,便提出明日要出一趟远门。 莫氏便有些诧异,替他们俩盛了两碗饭,放在他们面前,同时问道:“这是要去哪儿?怎么这么突然?” “是要出去听学。”陆泾把早就想好的借口拿出来,“先生跟我说,有一个大儒,如今在浔阳城讲学,让我过去听一听,事来紧急,所以没有提前跟娘您说。” 莫氏一听是去听学,果然放下心来,“听学是大事,既然是屈先生所言,那肯定不会错的,你们俩一道去?” 沈清点点头,“陆泾身子不好,我跟过去照顾。” 莫氏这下便更放心了,也高兴,“也好,你们小两口一道去,互相也有个照顾。” 沈清和陆泾齐齐应了一声是。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放下心来。 第两百三十九章 有个弟弟 翌日一早,沈清和陆泾便拿上东西,在莫氏和陆旭的叮嘱目送下,离开了杏花巷。 两个人出了杏花巷后,先去了一趟万安堂。 经过昨天一天一夜的休养,允吾大师的神情看着好了许多,气色也恢复了些许。 看上去还是重伤未愈的模样,但比昨日好了许多。 他躺在单间里正休息,便见沈清推门进来。 “娘子怎么这么早过来了?”允吾大师立即揽医起身。 沈清走到近前来,便直接道:“我是来跟允吾大师辞行的,我打算今日便启程去小口镇。” 小口镇,便是允吾大师之前所说那客栈的所在。 允吾大师闻言,紧张地叮嘱道:“那娘子小心一些,早点回来,若是娘子遇到太大的危险,没办法解决,要保重身体,解决不了也没事,只要娘子平安归来就好。” 沈清点头道:“我心里清楚,便是过来跟允吾大师说一声,你好好休息,我已经叮嘱过苏大夫,让他好好照顾你,允吾大师便在这养伤就好。” 允吾大师捂着胸口,再三对沈清道谢,如今他这幅模样,也没力气离开,只能在此等待沈清归来的好消息。 沈清同允吾大师说过后,便转身离开,和陆泾一道,离开了曲阳城,直奔小口镇。 小口镇是浔阳城附近的一个小镇子。 距离曲阳城有些距离。 坐上马车,大概得两三日才能到。 小口镇的位置有些特殊,镇子面积很小,人口不多,相当于一个小的档口一般,前后都有比较大的城池。 镇子里大多数的百姓,都已经搬到了前后两座城池里谋生。 镇子上留下来的,便是一些年长的百姓。 因着前后都有比较大的城池,方便歇息,来往过路的人,大多数会选择,住在两处较大的城池,很少会有人在这里停靠。 除非是遇到极端恶劣天气,或是有特殊情况。 才会选择在这里停靠。 所以,镇子上的客栈不多。 早些年零零散散还有几家客栈,而近些年来,客栈越来越少,留下来的,便只有一家客栈。 这客栈近来常有人失踪,如今也算是‘名声在外’。 沈清和陆泾第三日赶到小口镇上,拦下一名路过的老伯打听起客栈。 那老伯一听,顿时打量起他们来,嘟囔道:“瞧你们二位脸生,不是咱们这附近的人家吧?” 陆泾拱手,温声道:“我们是要去浔阳城里听学的,从这路过,想歇歇脚。” “这前后十来里地,都有大城,你们咋不在那些大城歇脚?”老伯有些不理解。 陆泾解释道:“着急赶路,方才路过,忘了歇息,可是走到这里,身体有些不适,便走不动了,听人说这里有客栈,我们便过来瞧一瞧。” 老伯看了看陆泾的脸色,确实有些不太好看,他看了看左右,低声道:“谁跟你们说这里有客栈的?怕不是要害你们。” “老伯这话是何意?”陆泾茫然不解。 老伯压低声音:“一看你们就是外乡人,不知道咱们这的情况。我们这小口镇啊,确实有一家客栈,但这客栈奇怪得很,近些日子来,有不少人在客栈里失踪了,找不到人,也找不到踪迹,就好像凭空消失一般,我瞧着那客栈,处处透着诡异,两位若是有其他去处,还是不要去那客栈比较好。” 陆泾讶异地道:“那客栈时常有人失踪?” “对啊。”老伯摇摇头,一脸的讳莫如深,“那客栈啊……说不好,反正就是邪乎,你们最好还是不要去比较好。” 陆泾看了看沈清,两人面上都有些为难。 “可前后的城池,距离这都有些距离,我夫君身体不好,已然是走不动了。”沈清扶着陆泾,颇为纠结的道。 老伯看了看他二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反,反正你们最好小心一些就是。” 第284章 “老伯。”沈清闻言,顺势问道:“那客栈总有人失踪,怎么还开得下去?” 老伯只以为他们好奇,便回答道:“因为一直没找到失踪的人,官府来查过几次,并未在客栈里查到什么线索,没办法,只得让那客栈开下去啊。” 沈清有些担忧地道:“那,老伯知道这种失踪的事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是……不论什么人进去都会失踪吗?” “那倒不是。”老伯放下手里的扁担,索性站在路边,同他们闲聊起来,“要说失踪啊,第一次失踪,好像是几年前了。” 沈清微微一顿,“几年前?” “对啊。”老伯擦了擦面上的汗,“我记得,大概是三年前吧,那客栈的前东家,也是一对小两口,忽然就一起失踪了。” 沈清诧异:“一起失踪的?” 老伯点点头,“对,一夕之间,两个人便一同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们两口子去哪儿了,一开始我们镇子上还以为,是他们两口子搬去其他地方了,可后来官府发了公示,咱们才知道那两口子是失踪了。” 沈清和陆家便询问起来,那两口子是什么人。 老伯便说,两口子都是小口镇子上的人,男人叫做张大贵,人还挺不错的,就是模样丑了一点。 从小到大,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后来自己有出息,先是当了铁匠,后来又攒钱开了一家客栈,娶了个媳妇。 但没多久,他们两口子就一起失踪了。 “确定是一起失踪的吗?”陆泾有些怀疑地问道。 老伯点头,“是啊,一起失踪的,头一天两个人还开着客栈做生意,第二天,两口子都不见了,还是住店的客人报的官,查来查去,也没找到那两口子人。” 老伯嘟囔着,也不知道那两口子去哪儿了。 沈清和陆泾对视一眼,随后问道:“那东家都失踪了,这客栈怎么还会开着?” “哦,你们不知道,如今这客栈的东家,是前东家的弟弟,他哥嫂失踪之后,客栈便由他掌管了。”老伯解释道。 沈清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方才老伯说,那前东家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怎么还有个弟弟?” 第两百四十章 感觉得到 老伯叹息道:“你们有所不知,那张大贵的爹娘,从小就不喜欢他,据说是当年,他娘生他的时候难产,差点死了,便有些嫌弃他克父母,对经常打骂不休,也时常不给他饭吃,咱们这镇子上人不多,但看着那么个小孩子,饿得就剩下一把骨头,大家都不忍心,所以便时不常的,送些吃的给张大贵。” 陆泾有些意外,咂舌道:“怎么还会有这般偏心的父母?” “自然是有的,张大贵的爹娘不爱他,却很疼张大贵的弟弟,张大富,但他那弟弟不成气候,从小到大就是上房揭瓦,偷鸡摸狗,前些年,还进过牢狱,不过他真是走了狗屎运,他刚出来,正好赶上张大贵出事,客栈便落到了他手里。”老伯说着,不住地摇头颇为唏嘘。 沈清不由问道:“他刚出来,张大贵就出了事,府衙难道没怀疑过张大富吗?” 老伯看了看左右,见附近没人,他压低声音说道:“咋可能没怀疑过?别说府衙了,我们这些普通百姓都怀疑过,但府衙查过张大富,说是那件事跟他没关系,这件事就算过了,不过咱们镇子上好多人还是怀疑张大富,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当了掌柜后,客栈里时不常的,还有人失踪,要我说,指不定就是张大富杀的人。” 沈清做出一脸惊讶模样,犹豫片刻,颇为赞同道:“说不定,真是他做的……” “谁说不是呢?”老伯找到了一个同盟,便疯狂地吐槽起张大富。 他们镇子上不少人都怀疑是张大富害人,可是府衙调查过好几回,也把张大富抓起来过。 可查来查去,什么都没查到,最后还是将人放了。 老伯说完,又道:“我觉得,你们两位还是再考虑考虑,若是有可能,还是不要去那客栈住比较好。” “……多谢老伯。”沈清扶着陆泾,眉头皱起又松开,“我夫君身子不好,我们还是去打个尖歇歇脚,不过夜的话,应该没什么吧?”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这事儿,说不好,住在里面的人,也不是都会失踪,你们要是想找个地方歇歇脚的话……那你们就试试。” 老伯也有些为难,该说的都说了,可陆泾的面色看上去,确实极差,他也不能再劝阻,只得让沈清和陆泾多加小心。 沈清冲老伯道谢后,询问了一下那客栈的方向。 老伯朝右边指了一下,“沿着这条路走,拐过一个路口,你们就能看到那客栈了,叫张家客栈。” “多谢老伯指路。”沈清欠了欠身,便扶着陆泾,朝老伯指过的方向走过去。 老伯看着他们俩的背影,叹息着摇摇头,希望这小两口别出什么事才好。 避开了老伯的视野后,沈清便松开了陆泾的手臂。 陆泾摸了摸脸上的白粉,面色恢复正常。 这白粉是入镇子之前,沈清给他抹上的,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手脚,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什么粉末,抹上去之后,只让人觉得,是气色不好。 陆泾擦掉手上的粉末,往后看了看,瞧不见那老伯,他便低声道:“清清,我演得可以吗?” 第285章 沈清淡笑:“挺好的。” 陆泾也跟着笑起来,“那就好。我们方才算是得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吗?” “嗯,还是有些有用的。”沈清收敛神色,点点头,“陆泾,你觉得张大富会不会有问题?” 陆泾沉着小脸,“看上去,张大富确有害人的嫌疑。” 张大富刚从牢里出来,张大贵两口子便失踪了,他白捡个便宜,得到了那么大一间客栈和地皮。 怎么想,都觉得太巧合了。 而且,自打张大富接管客栈后,客栈里便时常有人失踪,张大富本人又有前科。 换作谁,恐怕都会怀疑张大富。 可府衙却没在他身上查出什么问题。 陆泾一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清清,你是怀疑张大富吗?”陆泾不由侧目朝沈清看过去。 沈清微微颔首,“太巧了。” 陆泾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嗯了一声,沉声道:“是有些太巧了。” “不管怎么样,先去客栈看看再说吧。”沈清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 直觉,让她有些怀疑张大富。 但如果张大富一人,害了这么多人,那府衙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 除非…… 张大富不是什么正常人。 但是允吾大师见过张大富,曾经说过,张大富看上去很正常,不像是什么坏人。 允吾大师看个面相,应该不至于出现很大的偏差。 沈清现如今满腹狐疑,说不清到底哪里有问题。 她和陆泾便没多言,两个人结伴去了张家客栈。 张大贵似乎不是什么有才之人,开客栈时,也没好好取个名字。 张大富接手后,便一直叫着这个名字。 沈清和陆泾来到客栈外,抬头看过去。 整个客栈……给人的感觉很奇怪。 看上去干干净净,还算是清爽,造型也比较简单朴素,但莫名有一种灰蒙蒙的感觉。 整间客栈,仿佛被笼罩在黑雾之下,透着阴间色调。 沈清看了看左右,并未察觉到什么阴气,可客栈给她的感觉并不舒服,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压下来,压在了身上,让人感觉颇为压抑、不舒服。 “清清,这个客栈好奇怪。”沈清正想着,便听陆泾嘟囔了一声。 他皱了皱眉,好像不太喜欢这样的客栈,下意识地往沈清身边靠了靠。 沈清颇为讶异地一挑眉,“你……感觉得到?” “什么?”陆泾双眼茫然,像是个呆萌的小兔子。 沈清低声道:“不是说,这客栈很奇怪吗?” “我不知道,我也没看出来什么,就是莫名感觉,看见这客栈,心里就不舒服。”陆泾形容不好那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口压着什么东西,喘不过气来。 沈清打量他一眼,心里有些纳罕。 陆泾没有修炼过,但好像天赋不错,五感异于常人。 可以察觉出一些磁场的异样。 只不过,他没经历过系统的修炼,对这种感觉,如同蒙上了一层纱,朦朦胧胧的,并不真切,没办法明确感应到那是什么。 第两百四十一章 有些后悔 沈清思及此,打量着陆泾,道:“我忽然有些后悔。” 陆泾茫然不解,“什么?” “没事。”沈清摇摇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先进去看看再说。” 陆泾哦了一声,便跟沈清一并走进去。 沈清心里想的却是,若是早知道陆泾天赋不错,或许可以让陆泾早早地开始修炼。 以陆泾现在的年纪,入门修炼已经算是晚了,即便是修炼,恐也难以大乘。 不过,若只是想要有能力,能够保护自己,倒也足够。 但正如沈清所说,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便没再提起这件事。 两个人进入客栈,里面收拾得干净明亮,一尘不染,虽然装饰都有些陈旧了,可打理得很好,看上去颇为整洁。 沈清环视一圈,心里却愈发觉得狐疑。 “你们俩是……” 沈清正想着,后堂里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 三十岁左右,穿着一身灰色的袍子,应该便是这客栈如今的主人,张大富。 张大富看到沈清和陆泾二人,颇有些诧异,似乎没想到如今这光景,还会有人进来。 愣了一秒后,他便快步走过来,“两位是过来住店的吗?” 沈清收回目光,扶着陆泾点点头,“我们是要去浔阳城里求学的,但我夫君身子不好,想在这歇歇脚,不知道还有没有空房?” 张大富看他们面生,再听沈清这话,便知道他们是打外地来的,对自己这客栈并无了解,才敢进来。 他笑了笑,忙道:“有有有,空房多得是,两位要几间房?” “一间就好。”沈清温声道:“还要麻烦掌柜为我们准备一些饭菜。” “这都是简单的事儿,娘子放心,我先给你们准备好房间,等会儿便给你们送上饭菜。”张大富笑呵呵地答应下来。 沈清道了一声谢。 张大富很快给他们开了一间房,递给他们一块房牌一把钥匙,让他们去楼上暂时歇一歇脚,他便去做饭。 沈清接过钥匙,闻言不由问道:“这么大的客栈,只有掌柜你一个人吗?” 第286章 “镇子上人少,找不到人手,现在便只有我一个人在。”张大富面上始终挂着笑,“不过娘子放心,我手艺还是不错的,做的饭菜肯定好吃,合你们的胃口。” 沈清腼腆地一笑,“那就麻烦掌柜的了。” 语毕,她便扶着陆泾,往楼上去。 甫一转身,两个人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喜悦的男声。 “文若兄,是你吗?” 沈清听得这声音,和陆泾对视一眼,两个人转过身来,便见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站在他们身后,像是刚进入客栈。 看清楚他们的模样,那书生面上便露出喜色来,“文若兄,还真是你啊!” 他快步走过来,嘴里说个不停:“方才在路上,我远远地瞧着,便觉着像你,可没敢认,没想到还真是你啊!文若兄!” 那青年看上去二十出头,不胖不瘦,模样不算是俊秀,却也不难看看,且皮肤白皙,眼睛圆圆的,看上去颇为机灵。 他长了一张笑模样,好像生来便很讨喜。 “聂兄,你怎么在这儿?”陆泾看到对方,也颇为惊讶,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熟人。 他深知这里是什么地方,看到这人的时候,心里便沉了沉。 沈清看他们俩是认识的,便问道:“这位是?” “聂科。”陆泾同沈清介绍道:“我们都是这次秋闱的学子,参加乡试的时候,他的瓮房便在我旁边,这些时日,他也在曲阳学馆里听学过,我们算是熟识。” “嗯嗯嗯!”聂科不停地点头,“对对对,文若兄说得都对!” 他笑嘻嘻地回答着陆泾前一个问题,“我本来还打算在曲阳城里听学一段时日的,但春闱时日渐近,我得回家去准备一番,再进京,时日不多,便只得先告辞了,本来前两日去学馆向屈先生辞别,得知文若兄你请假了,还以为见不着文若兄了,没想到我们竟然在这碰见了!文若兄,我们真是有缘分啊!” 陆泾已经习惯聂科这话痨的模式,微微一笑,“确实是巧了,我们本打算去浔阳城的,没承想在这碰上。” “浔阳城啊,刚好我也是要回浔阳城,我们正好可以一路去了唉!”聂科一听,顿时高兴地一拍手。 那模样,仿佛已经确定,沈清和陆泾答应与他同行一般。 沈清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么自来熟的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便没开口。 聂科后知后觉,才注意到沈清,见他们二人姿态亲昵,忙不迭地问道:“文若兄,这位是?” “内子。”陆泾颇为简单扼要地回答出两个字。 聂科立即向沈清行礼:“原来是弟妹。” 沈清:“……” 陆泾:“……” 对于聂科这自来熟的称呼,两个人都有些哭笑不得。 陆泾唯恐沈清觉得不舒服,立即转移话题,“聂兄怎么会到这里休息?” “我们本来是打算,直接去下一个镇子休息的,但走到半道,我腹痛难忍,就到了这里了。”聂科不好意思地揉着肚子,笑了笑。 沈清抓住他话里一个重点,“你们?” 聂科哦了一声,忙道:“对,我还带了个书童,但我看到文若兄,便急着过来了,他就在后头,等会儿应该就到了。” 说话间,几个人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抬头看过去,便见一名十七八岁的书童,拎着两个大大的书箱,身后还背着两个大大的包袱,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进来,气喘如牛,好像随时要喘不上气来似的。 “少爷……”他一进来,便靠着承重木柱,上气不接下气地唤了一声。 颇为哀怨。 聂科尴尬地一笑,忙走过去,替他拿下来那两个包袱,“怎么弄成了这样?” 书童哀怨地看他一眼,那目光好像在说,好意思问? 他拿了那么多东西,一路跑着追过来,他容易吗? 聂科自知理亏,心虚地笑了笑。 “两位也是要住店吗?”张大富在旁边,听他们终止了话头,便开始询问。 第两百四十二章 我哪敢啊 聂科闻言,拿过来一个书箱,放在旁边的桌上,“对,我们要住店,掌柜的还有空房吧?” “有,不知两位是要两间空房,还是要一间?”张大富笑眯眯地问。 聂科道:“一间就好。” 张大富应了一句好嘞,便准备出来一间客房,递了一个客房牌子和钥匙给聂科。 聂科接过来,看了一眼,“天字二号房……文若兄你住在哪间房?” “我们住天字一号房。”陆泾翻了一下自己的房间号牌。 聂科顿时欣喜道:“我们还真是有缘啊,房间都挨着一起!文若兄!” 陆泾:“……” 这客栈如今没有旁人住,他们还只要了两间房,正常情况下,都会挨在一块。 陆泾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但看聂科一脸喜色,他也不好去打破,便笑笑没说话。 四个人在一楼大堂里说了一会儿话,便拿着各自的行李去房间休息。 同一时间,张大富去给他们准备食物。 离开张大富的视野,和话痨聂科,沈清和陆泾回了房间。 一关上门,陆泾便皱起眉来,“清清,你说聂科在这,会不会遇上什么危险?” 第287章 沈清将东西放下来,“不好说。” 她也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有人来借住。 她还以为,这么头铁来这客栈住店的人,只有她和陆泾呢。 陆泾也是没想到,“万一有危险,他们两个普通人,怕似乎要出事。” “暂时先别担心。”沈清给他倒了一杯茶,让他缓一缓,“住进这客栈里的人,也不是都会失踪,随机挑选的话,也不一定会选中他们,现在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陆泾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还是担心,“清清,你刚才看见那个张大富了吧?他有没有什么问题?” “暂时没看出来。”沈清摇摇头,张大富的面相看上去,确实挺平和的。 就像允吾大师所说,普普通通的一个人,看面相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而老伯也说过,张大富之前进大狱,是因为和别人打架,是谁的错,并不好说。 若是后果不太严重,也不会影响到面上的善恶。 是以,看不出来也很正常。 只从现在的面相看上去,张大富确实不像是杀人害命的人,更不像是杀了那么多人的大恶人。 如若那些失踪的人和他有关,那他的面相上,会显露出他的煞气来。 可现在,张大富的面相上还是干干净净的,没什么问题。 不过…… 沈清眼前忽然浮现出张大富那张脸。 张大富长相并不出众,也不丑,就是比较普通的一个人,第一眼看过去,便会觉得,这就是一张普通路人脸,很难以记住。 但不知道为什么,沈清却觉得他那长相怪怪的,两只眼睛……似乎稍微有些不一致,右眼好像偏斜一些。 左眼瞳孔又小一些。 双眸并不一致的这种情况,也不算少见。 但沈清的直觉告诉她,这在张大富身上,确实有些奇怪。 她不敢掉以轻心,便留了个心眼。 晚上下去吃饭的时候,她偷偷地,多看了张大富几眼,却发现,张大富的双眼并没有什么问题。 看上去很普通,也很正常。 之前的事情,仿佛是她记错了一般。 沈清不由眯了一下眼睛。 “你们要的饭菜都上齐了。”张大富将最后一道菜送上来,笑眯眯地问:“还有什么需要吗?” “没了,多谢。”陆泾道了一声谢。 张大富点点头,打算离开。 沈清见状,放在桌下的指尖微微动了一下。 “哎呦!”一旁的聂科,忽然尖叫一声,猛地站起来,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茶水,泼到了张大富身上。 “对不住对不住!”聂科一看,连连道歉,“方才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有人踩了我一脚,我,我没注意,对不住啊掌柜的……” 张大富拍了拍身上的水渍,冲着聂科摇头,“不碍事,是温水,不烫人。” 一碗茶水都泼到了张大富身上,聂科颇为自责,拿起帕子,便要给张大富擦擦。 沈清趁着这会子工夫,仔细看了下张大富的五官和面颊耳侧。 却是没看出什么蹊跷来。 她的记忆不可能出错,张大富的双眼定然是发生了变化。 这种变化,一般都来自易容或者是障眼法。 但她仔细看了看,张大富的脸上并没有易容的痕迹,身上也没有使用障眼法的迹象。 一切好像都是她想多了。 沈清蹙了蹙眉,垂下目光,刚想收回目光,却瞥见张大富的手臂上,有一道伤痕。 聂科正在给张大富擦拭着手上和腰腹部上的水渍,便卷起了张大富的衣袖。 露出来的那节手臂上,有一块椭圆形的伤疤,像是火烤出来的。 而那伤痕,就像是一条分界线。 分界线下的皮肤,看上去颇为粗糙,满手的茧子,而分界线上的皮肤细腻白皙,跟下面的皮肤,完全不同。 如若说一个人,双手经常做事,会和手臂皮肤不一样,很正常。 可是张大富的大臂和小臂的皮肤都不一样,差别甚大。 这年头的人,无论春夏秋冬,都是长袖,张大富如今又不是做苦工的人,不可能存在将小臂晒黑,与大臂形成这么严重色差的可能。 沈清目光不由顿了一下。 “不用了,不用了这位公子。”张大富对聂科的举动似乎有些抗拒,没看见沈清打量的目光,他推开了聂科的手,将自己的衣袖放下来,勉强地一笑,“公子不必这么客气,不碍事的,我回去换件衣裳便是了。” “几位慢慢吃着,我先去换身衣裳,有什么吩咐你们再唤我。”张大富扭头对桌上的其他人笑笑,随后便转身朝后堂走去。 聂科有些不太舒服,耷拉着脸,朝自己的书童江秀看过去,“江秀,你说是不是你刚才踩了我一脚?” 江秀一脸无辜和懵逼,“什么?” “我刚才明明感觉到好像有人踩了我一脚,我才跳起来不小心打翻了茶杯。”聂科算了一下位置,认定是江秀。 江秀无语道:“少爷,真不是我,我哪敢啊!” 第两百四十三章 让他小心 “你哪里不敢?”聂科嘟囔着,他和江秀关系很好,从小一起长大的,跟亲兄弟一样,两个人私下相处从来不在乎什么规矩。 第288章 要说江秀踩他一脚,不是有可能。 若不是不小心误伤了张大富,他也不在乎这事儿。 江秀闻言,却十分冤枉,“真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 “不是你能是谁?”聂科认定了是江秀。 沈清是女子,断然不可能这么对他。 陆泾的性子,他是知道的,也决计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 想来想去,便只有江秀。 见他不讲理,江秀索性不理会聂科了。 聂科见状,撇撇嘴,没再计较这件事,“算了算了,先吃饭吧,我都快饿死了。” 他张罗着让大家吃饭。 陆泾在这时候,不经意似的,瞥了一眼沈清。 方才沈清的小举动,旁人没看见,他却是看见了。 心里也清楚,聂科忽然尖叫起来,可能是和沈清有关系。 沈清这么做,显然是冲着张大富去的。 陆泾便盯着沈清看。 沈清感觉到他的目光,一转过头来,便见陆泾盯着自己,那目光好像在无声地问,刚才是怎么回事。 沈清眨眨眼,算是回应。 陆泾心里便清楚了,自己的猜测没错。 不过这里还有旁人在,他便没有多问。 有聂科在,席间定然不会冷场,他一个人便撑起了一台戏,一边吃一边说,嘴里叭叭个不停,就没有停歇的时候。 沈清都有些怀疑,他会不会把自己的嘴皮子给磨破了。 江秀后面便有些忍不下去,提醒了聂科好几次,食不言寝不语。 聂科这才回过味来,想着有沈清这个女眷在,便安分了点,比刚才稍微克制了一些,没那么多话了。 一行人吃完饭后,聂科还想拉着陆泾说话的,却被沈清以‘陆泾还要服药’为由拒绝了。 沈清扶着陆泾,便回了房间。 聂科撇撇嘴,倍觉无聊,只好也回房间去休息。 另一边。 客栈后堂里,张大富回到房间里,换了一身衣裳出来,整个人精神都比刚才好了一些。 他摸了摸脸,露出一副笑模样,走出来,便看到大堂里已经没人了。 知道他们应该是回房间休息去了,张大富面上的笑容比方才更多了一些,他走过去,将剩下的饭菜全部收拾妥当。 同一时间。 沈清站在房间的窗边,微微打开了一条窗户缝隙,正好可以看见,张大富在楼下收拾东西的模样。 “那个张大富是不是真有问题?”陆泾看着沈清的动作,不由低声问道。 沈清瞥了张大富一眼,关上窗户,道:“是有些问题,但我现在也说不好,总之要小心这个张大富。” 陆泾算了一下时辰,“现在天都快黑了,晚上是不是更危险?我们要不要把聂科叫过来?” “无缘无故几个人凑在一起,只会让张大富起疑。”沈清想了一下,也担心聂科和江秀的安全,她拿出来两张符,悄悄地塞到陆泾手里,“你拿上一本书,去和聂科切磋一二。” 陆泾顿时懂得沈清是什么意思,拿起来一本书,将符箓塞到了书籍之中,朝沈清点点头,“我知道了,那你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沈清嗯了一声,两个人交换了个眼神,皆是一片深色。 陆泾拿着书本出去后,沈清也没闲着,她在屋里仔细检查了一下。 房间就是普通的房间,没什么特别的。 但是,她推开后窗,往外看去时,却发现了一些东西。 从他们这间房的后窗看出去,是客栈的后院,应该是客栈的后厨和张大富住的地方。 在后院西侧的墙头上,开放着一大片的月季,那些月季是深红色的,贴着墙根,仿佛攀爬在墙壁上。 整整一面墙,全是这样的红色月季。 乍一看过去,像是一堵染血的墙,让人看着心里极为不舒服。 沈清微微蹙起眉来,仔细打量了一番,只闻到了腻人的花香和土腥气。 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 整个后院不大,就三间房,收拾得也很干净。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虽然整间客栈给沈清的感觉颇为压抑,可是她却没查到什么异常的地方。 难不成这里有什么障眼法? 但也不应该啊…… 如若真有她看不透的障眼法,便证明,这幕后的邪祟也好邪修也罢,都比她厉害得多。 可如今这世道上,又有几人,修为能够比她高的? 沈清有些怀疑,趁着陆泾还未回来,她双手捏诀,在自己的眼尾点了一下。 眼底闪过一抹金光,仿佛有些金纹在眼底绽开。 沈清再次看向后院和整间客栈。 这里的全貌,在她眼里逐渐发生了变化。 原本还算干净的后院,一下子变得残破不堪,满地的血迹,鲜血遍布,一点点顺着青石板的缝隙,流向墙边的月季花丛。 她眉心一挑,目光一转,便看到后院的厢房上空,有一道冲天的红光,那是血迹和冲天的煞气。 “好强的煞气……” 沈清面色微沉,这还是她来到大庆朝以后,第一次看到这么重的煞气。 这样浓郁的煞气…… 恐怕是真的养出了鬼煞。 那么作祟的就不是人,而是邪祟。 沈清想了一下张大富,各方面看上去,他都是一个极为普通的人,也没有被邪祟附身的迹象。 第289章 可他住的地方,有这么浓重的煞气。 如若他只是一个普通人,长期与这么重的煞气独处,他早就该暴毙了,不可能好好地活着。 沈清愈发觉得可疑,而在这时候,陆泾回来了。 沈清猛地闭了闭眼,等再睁开时,眼睛便恢复如常。 方才她是强行开了法眼,才看见这些,一旦停止,眼前的场景便恢复成之前的平静。 这里应该并不是用了障眼法,倒像是有邪祟压着这些煞气,不让旁人察觉。 “在看什么?”陆泾走过来,见沈清还盯着窗外看,跟着往外看了一下,倒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沈清回过神来,关上窗户,看向他,“把东西给聂科了?” “嗯,我偷偷把书给他了,让他小心。” 为了防止隔墙有耳,陆泾不能说什么,希望聂科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第两百四十四章 未免太快 沈清微微一点头,暂时放下心来,任凭是谁在书里无意中发现了一张符,应该都会有所怀疑。 更何况,陆泾还提点过聂科,聂科心里应该有数。 “太晚了,休息吧。” 沈清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窗户,冲陆泾笑了一下,让他早些休息。 陆泾心里狐疑,看得出来窗外兴许有什么东西,但沈清似乎不想让他们知道。 陆泾便没再多问,点点头,便先去宽衣休息了。 待他脱下外袍,却发现沈清坐在旁边未动,似乎没打算休息,陆泾不由问道:“清清,你不休息吗?” “我在这坐一会儿,你先休息。”沈清今夜并没打算休息。 她还要看看今晚这家客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陆泾心念一转,重新披上外袍,“那我也不换衣裳了,要是真有什么事儿,穿衣服也费时间。” 沈清一想,也是,“那你就和衣睡一会儿,有事的话,我再叫你。” 陆泾应了一声好,尽量遵从沈清的吩咐,免得给她添麻烦,他乖乖地在床上躺下来,但心里装着事,一时间并无睡意。 就在夜色逐渐笼罩整间客栈的时候,张大富收拾好了前厅,看了一眼天色,拎着一小盏灯,无声无息地回到了后院。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将油灯放在旁边的小桌上,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件衣裳,取来针线,开始缝制起来。 影子投射在窗户上,他时不时抬起来的手,就像是一只螳螂的手臂一样,纤细又诡异。 手里那半件成品的衣裳,在灯火下,照射出来一片油光溢彩。 …… 沈清坐在屋里,闭着双眼,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却开了灵窍,以灵力探访着整个客栈的所有角落。 另一边,聂科翻着陆泾送过来的那本书,还没有察觉,只以为陆泾是单纯送了一本书过来和他分享。 他听人说过,陆泾挺有才气的,又是屈弘文的徒弟,他便想着,陆泾送过来的书,想来肯定是不错的。 但翻了翻,书本里忽然掉出来一张纸。 “这是什么啊?” 江秀坐在旁边,看到掉下来一张纸,他弯腰捡了起来,“咦,怎么好像是一张符?” 聂科闻言,朝江秀手里的符箓看过去。 黄表纸,上面还有朱砂的笔迹。 一看就是市面上,那种江湖骗子拿来骗人的符箓。 聂科诧异道:“是不是文若兄把自己的符,忘在这本书里了?” 江秀看了看,“也不知道是什么符,干嘛放在书里?” “可能是平安符吧。”聂科见过很多人,不管信不信,都喜欢挂一张平安符在身上。 他将符箓拿过来,“等会儿我给文若兄送去得了。” 江秀哦了一声,倒也没说什么。 主仆俩都没将这符箓的事,放在心上。 聂科将符箓放到了袖子里,打算等会儿看完书后,连书带符箓,都给陆泾送回去。 房间里,灯火如豆,明明暗暗。 他看得却是认真。 啪嗒一声…… 房间里的灯烛里,爆开一小道火花。 沈清偏头看了一眼那明灭的火光,回头往床上看了一眼。 陆泾闭着眼,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 沈清起身,走到窗边,悄悄地打开一条窗户缝隙,朝外看去,便见后院厢房悄无声息,没有任何活人生气的迹象。 抬头再看月色,已经月上中空。 接近子时…… 这不是一个好时间。 沈清从旁边的包袱里,摸出来藏起来的无名剑,握在手中,转身便要出去看看。 她一转身,却看见陆泾坐在床边,不知何时醒了,正盯着她看。 “清清,你要出去?”陆泾瞥了一眼她手里的无名剑,立即起身道:“我跟你一起去。” 沈清皱了皱眉,本想拒绝,但想着把陆泾留在这,说不定更危险,她便点了点头,“走。” 陆泾眼睛一亮,立即跟在沈清身边就要往外走。 在出去前,沈清想了一下,回头塞了几张护身符给陆泾,“这里面有护身符,也有驱邪符、镇祟符,你先拿着,没准用得上。” 陆泾嗯了一声,接过来,放在了自己的衣襟里。 见状,沈清放下心来,打开房门,带着陆泾走了出来。 第290章 一出来,陆泾都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客栈里燃着烛火,这是基本常识,每家客栈晚间都不会熄灭烛火,以防止晚上有客人出入。 这间客栈也留着烛火,但整间客栈里,却还是昏昏沉沉的,有光,但能见度太低,昏黄昏黄的,人行走其中,仿佛被包在某种东西里,视野不清。 陆泾紧跟在沈清身后,极小声地道:“清清,是不是不太对劲?” “跟紧我就是。”沈清当然有所察觉,但这时候也不能说什么。 闻言,陆泾便紧跟在沈清身边,也不再随便开口询问。 沈清握着无名剑,带着陆泾,缓步朝聂科的房间去。 陆泾有心想问,这不是去聂科房间的方向吗,又觉得不妥,唯恐自己贸然开口,影响到沈清。 沈清却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主动解释道:“聂科那边说不定有什么危险,把人都叫过来,安全一些。” 聂科和陆泾都是普通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沈清更放心一些。 陆泾闻言,嗯了一声,跟在沈清身边,便去了聂科的房间。 沈清看了一眼左右,没人,便敲了敲门。 但是,没有反应。 陆泾心里一沉,下意识地看向沈清。 沈清面色也沉了下来,猛地一推开门,却发现,聂科和江秀都不在房间里了。 “他们俩人呢?” 陆泾忍不住紧张起来。 “可能是出事了,我们先找找看。” 沈清说着,转身就往楼下走。 陆泾只能跟上。 沈清走在前面,眉头皱得厉害。 方才她坐在房间里,察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煞气闪过,她立即便起身出门了。 这么短时间里,她没再感应到什么煞气,可聂科和江秀居然都不见了。 这邪祟出手的动作,未免太快了。 沈清沉着脸,带着陆泾,直奔后院。 两个人甫一来到前院和后院相连之处,沈清便感觉到一丝阴风,在耳边划过。 她猛地抬起头,便看到一道冲天的煞气血柱,从后院直冲天际。 那一瞬间,整个客栈里,啪嗒一下,全部陷入一片黑暗。 第两百四十五章 小心 扑鼻的血腥气混合着泥土气息,一下子席卷沈清的鼻腔。 同一时间,她下意识地,抓了一把身边的人,“陆泾?” 陆泾反手握住她的手,“我在,我没事。” 沈清摸了摸他的手,热的,应该没事,她稍稍松了一口气,手里的无名剑一翻,丢出来一张火符。 哗啦一声,两个人面前出现一小道火光。 尽管只有一小道火光,但四周全是一片黑暗,竟也让他们觉得,视野豁然开朗。 沈清抬手,戳了那火光一下。 那小小的火光,竟然慢慢朝前面移动起来,像是一只可移动的蜡烛。 沈清抓住陆泾的手,跟了上去。 到了后院单独的小门前。 沈清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里面的煞气越来越重。 她黑着脸,手里的无名剑一甩。 陆泾只觉得,眼前划过一抹冷光。 紧接着,轰隆一声,眼前的那扇门,便骤然化为了一堆碎片。 沈清抓着陆泾的手,便走了进去。 但看到后院里面的一切,陆泾呼吸都停了一瞬,“这……什么地方?我们还是在客栈里吗?” 整个后院,仿佛换了一番天地。 四周全是爬满了各处的月季,那些月季花,开得过分妖艳,花瓣鲜红欲滴,仿佛刚淬过血一样。 啪嗒…… 啪嗒…… 上面还有一滴一滴的红色液体,在不断地往下掉落。 陆泾闻着那股浓重的铁锈味,面色不太好看。 整间后院,好像没有任何可以下脚的地方,全部铺满了花瓣。 沈清面色沉了沉,将陆泾往身后拽了一把,“跟在我后面。” 陆泾点点头,紧跟在沈清身后。 沈清将无名剑先挂在了腰间,随后抽出来几张驱邪符,朝外丢了出去。 符纸一丢出去,那些花朵,像是感觉到什么可怕的东西,簌簌抖动了两下。 盘旋在它们上方的煞气,都静默了一下。 但下一秒,那煞气更甚。 那些花瓣抖动了一下,轰的一下,一个个爆开来,方才一小朵一小朵的花朵,一下子暴涨了几十倍。 原本妖艳欲滴的花瓣,仿佛一瞬间,变成了一堆狰狞的食人花。 陆泾吓了一跳,紧绷着小脸,不敢出声,怕影响到沈清。 沈清此时已经拧起眉来,紧盯着眼前的一切。 簌簌…… 簌簌…… 寂静的深夜里,响起一声声诡异的异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土壤下爬动一样。 沈清眯起眼来,打量着那些花瓣。 嗖的一下…… 那些花瓣在此时,忽然动了起来,下面的花茎,仿佛活了一般,如同长长的触手一样,甩动着花朵,争先恐后般朝沈清和陆泾便席卷过来。 而在靠近他们的时候,那闭合的花瓣,哗啦一下,猛地绽放开来,像是张开了血盆大口,要将他们一下子吞下去。 “这,这些花要吃人!” 陆泾猛地瞪大眼睛,平时里再镇定的一个人,看到这一幕,不免都有些紧张。 第291章 “往后退!” 沈清低喝了一声,将陆泾往身后推了推,同一时间,抽出无名剑,单手捏诀,在无名剑上点了一下。 无名剑身瞬间金光大盛。 沈清单手握住剑柄,嘴里念着口诀,眉眼一沉,握住剑柄,剑光一闪,一道白光匹练,瞬间朝那些袭来的花朵劈了过去。 白光瞬间弥天盖地,客栈里一下子从黑夜变成了白昼一般。 砰砰砰! 剑光劈在那些花朵上,发出一声声,类似于爆炸的声音。 那些花朵,一个接着一个,炸开了血雾,红色的不知名液体,瞬间如雨般落下来。 陆泾惊愕地看着这一幕。 沈清盯着眼前的场景,却没停手,剑光闪烁的同时,她左手一翻,丢出去几张火符。 火符落在那些花瓣上,瞬间轰隆一声,燃烧起来。 大火在几个呼吸间,弥漫开来,舔舐着那些花朵。 那些花朵似乎知道疼痛一般,突然洪水退潮似的,猛地往后褪去。 陆泾屏住了呼吸,忽然间,便见那些花瓣褪去的地方,露出来两个人影。 正是聂科和江秀。 “清清,聂科和江秀,他们在那儿!”陆泾指了一下西侧的方向。 聂科和江秀的身影,躺在花茎下面,不声不响,一动不动,不知道是生是死。 沈清也看到了他们俩。 聂科和江秀应该一直被藏在这里,只是方才被花丛掩盖,两个人都没有发现。 “先想办法,把他们俩救回来。” 沈清沉沉地说了一句。 陆泾面色凝重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那些花朵,似乎也意识到,聂科和江秀暴露了。 它们迎着火焰,调转过头,席卷过来,张大了嘴巴,似乎想要将聂科和江秀吞下去似的。 “我去拖住那些花,陆泾,你把他们救回来!” 沈清分析了一下局势,快速说道。 话音未落,她便松开了陆泾的手,提着无名剑,快速地朝那些花朵冲过去。 陆泾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却不敢出声,唯恐分散沈清的注意力。 看沈清冲过去,那些花朵像是被激怒了一样,一个个突然放弃江秀和聂科,对准沈清的头,就咬了下来。 沈清面色一沉,抬剑格挡的同时,一张符贴在了剑身上。 那些花朵甫一靠近,剑身上便发出一道诀印,铮的一声巨响,如同山石撞击之声,海浪滔天一般,冲向那些花朵。 看到那些诡异的花,被沈清拦住,陆泾立即偷跑过去,想要将聂科和江秀拽回来。 但靠近后,他才发现,聂科和江秀四肢上,都缠绕着一截根茎似的东西。 陆泾咬着牙,只能先将聂科四肢上的东西,先解开来。 然而,他这边刚解开聂科四肢上的东西,便听到,空气里,有一道极低的声响,呲呲呲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外爬。 陆泾余光一扫,便看到旁边的土壤上,鼓出来一个凸起。 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 他目光一紧,立即抓起聂科,就往后退。 但已经来不及了! 砰! 一声巨响,一道像是放大了许多倍的植物根系,从土壤中冲了出来,如同千万只触手一样,朝陆泾聂科和江秀,分别袭去。 陆泾紧抿着唇,背起聂科就跑。 “小心!” 沈清听到异响,回过头来,便看到这一幕。 她眉心猛地一跳,一把抽回无名剑的同时,挽了一个剑花,一道剑光,朝陆泾背后的那些根系触手就劈了过去。 第两百四十六章 另一个空间 陆泾回头就看到这一幕,无名剑一出来,便带着冲天的煞气,如同千万斤重的匹练,一下子冲出来,刺眼的金光,一下子挡住了陆泾的视野,他什么都没看见。 便见那金光,如同一道道利刃一样,将那些花朵齐齐斩下。 但土壤里破出来的根茎却越来越多,不知凡几,争先恐后地跑出来,冲向陆泾。 而那些根茎大体一分为二,一些冲向陆泾,一些冲向江秀。 沈清面色愈发低沉,抿了一下唇角,掌心一翻,抽出来三张爆炸符,朝陆泾身边那些发疯的根茎扔过去。 同一时间,她脚步一转,冲向江秀。 “清清,小心!” “砰砰砰——” 陆泾看到沈清的背影,目眦欲裂,想也不想便喊了一声。 同时,一连串的爆炸声响起。 直接淹没了陆泾的声音。 陆泾脸色别提多难看了,眼前一片火花和焦黑,他什么都看不见。 现在冲过去也没有用…… 陆泾压了压满腔即将翻涌出去的情绪,现在只能先将聂科带出去,能救一个是一个。 沈清那边……他贸然冲过去,也许帮不上忙,反而只能添乱。 陆泾深吸了一口气,抓着聂科,往外跑。 另一边。 沈清跑到江秀身边时,已经来不及了,铺天盖地的根茎,如同一道巨大的阴影,直接盖了下来。 沈清双眸一沉,直接护在了江秀身边,双手快速捏诀。 但在诀印成形的那一瞬间,根茎仿佛无数根触手,直接将他们拉入一片黑暗之中。 第292章 陆泾扶着聂科跑出后院,便听到后面爆炸声不断,火焰四起,将那些花朵,燃烧成一片一片的灰烬。 陆泾回头,便看到那些花茎,被大火吞噬,绽放出来妖艳的异色。 那些火焰,十分奇异,只席卷那些花茎,却没有向四周蔓延。 整间客栈后院里,大火漫天,也没有其他人发现。 陆泾紧绷着小脸,猜得出来,这里可能现在是一片封闭的环境,没有人知道这里的情况,也没人发现,更没人进来相救。 不知道清清怎么样了…… 陆泾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看了一眼旁边昏迷不醒的聂科,他面色沉了一下,实在是放心不下,按捺不住,摸着沈清之前给的符箓,一咬牙,冲回了后院。 后院大火未停,陆泾拿着沈清给的符箓,冲进去,那些火焰仿佛害怕他一样,自动退避。 陆泾身上仿佛带着一道隔绝火焰的屏障,将那些火焰屏蔽在四周,不让那些火焰靠近。 陆泾得以安全地行走在火焰中,但他不敢停歇,飞快地跑到院中,却见院中空无一人,只有铺天盖地的花朵,被四周的火焰不断吞噬,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那些花朵根茎很快就变成了一片灰烬。 陆泾呆呆地站在那些灰烬中,四下全是一片黑色,什么都没剩下,目下除了黑暗,似乎什么都没了。 “清清?” 陆泾心口一紧,仓皇地喊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回应。 他面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片苍白,环顾着四周,心口像是被挖掉了一大块,在看不见的地方,鲜血淋漓。 一瞬间,时间仿佛变得很慢,呼吸都变得很艰难。 同一时间里。 沈清在一片黑暗中睁开眼,仿佛被包裹在一块黑布中,四周只剩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一股土腥气扑面而来,灌满她的鼻腔,冲进她的肺腑。 那感觉仿佛被活埋了一样,仿佛一睁开眼一张口,便会灌进满口的泥土。 沈清屏住呼吸,尝试着动了动手脚,双手还能动,但手脚上仿佛蒙着一层滑腻的薄膜,缠绕在手上,触感不太好。 沈清甩了甩手,指尖一翻,一道诀印打了出去。 过了一会才传出来一声闷响。 咚的一声…… 声音距离很远。 看样子,附近应该是中空的。 沈清艰难地拿出来一道符,打了出去,嗖地一声,一道火焰瞬间燃烧起来,点亮了四周的环境。 沈清闭着眼,过了一会儿,适应下来后,才睁开眼。 这时,她才看清楚四周的环境。 她和江秀,仿佛被包裹在一层厚厚的土壤下,那些土壤不是正常的土壤,摸上去滑腻腻的,倒像是某种黏液。 沈清伸手抓了一把,凑到近前一看,却是一把草丝。 ……草丝? 看到这种东西,沈清猛地想起来,他们之前是被一些根茎抓进来的。 知道了这是什么东西,沈清手里拿出来一张火符,丢出去,火焰瞬间将那些草丝根茎,燃烧殆尽。 转瞬间,沈清便感觉到浑身一轻,突然一个失重,便和旁边的江秀一道掉了下来。 砰的一声闷响,沈清摔倒在地,却没感觉到多痛,身下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软软的,仿佛摔到了棉花上。 沈清抬头看了一眼,上面还有很多没有燃烧完毕的根茎,距离地面大概有三米高,好在下面还是一片根茎,这才没有摔伤。 沈清没有多犹豫,便从地上爬起来,看了一眼江秀,昏迷还没醒过来。 她走过去,拿出一道醒神符,放在江秀的鼻下,那张符立即飘出来一阵阵的青烟,钻进江秀的鼻腔里。 没一会儿,江秀的眼皮便动了动。 “咳咳咳……” 他猛地咳嗽起来,似乎不太舒服。 见他慢吞吞地睁开了眼,沈清淡声道:“醒了,就起来吧。” 江秀看到她,有一瞬间的茫然,似乎没想到,沈清怎么在这里。 过了一会儿,他猛地瞪大眼睛,显然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他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惊慌失措地喊起来:“少爷?我们家少爷呢?!少爷你在哪儿?!” 沈清站起身,甩了甩身上那些黏液,打断了他的喊声,“别喊了,你们家少爷不在这,他现在应该挺安全的,不用担心。” 江秀愣了一愣,才注意到,他们现在所处的环境。 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只有一团火焰,在他们身边明明灭灭,照亮了方寸地方。 这显然不是在客栈里。 江秀嗓子一紧,忙问道:“沈娘子,我,我们这是在哪儿啊?我家少爷呢?” “在哪里,你问我?”沈清瞥他一眼,“我倒想问问你们是怎么回事?大半夜的,不在房间里,瞎跑什么?” 第两百四十七章 有鬼吗 江秀闻言呆了一呆,忽然想起什么,眼里爬上一丝惊惧,差点哭出来,“我,我们没乱跑,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我跟少爷在房间里好好的,少爷看了一会儿书,说累了,想休息,我刚起身去铺床,房间里的烛火一下子全灭了……” 当时他背对着外面,压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还以为是聂科灭了烛火,他还未转过身去问聂科,怎么突然把烛火熄灭了,便听到乓的一声,窗户像是被人一脚踹开似的,一阵黑影快速移动过来。 第293章 江秀和聂科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拽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后面发生了什么,他压根不知道。 “沈娘子,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们好端端的,怎么到了这种地方?”江秀吸溜着鼻子,眼泪和鼻涕都快掉出来了。 沈清打量着四周,淡声道:“你们入这小镇子的时候,没听这里的百姓说过,不要来这间客栈借住的提醒吗?” “什么?”江秀呆了一呆,满脸茫然,压根没听说过。 沈清微微一笑,“那真是遗憾,你们运气不太好,没有听说,这间客栈如同鬼宅一样的传说。” “鬼,鬼宅?!” 江秀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惊恐地看着四周,眼珠子都快掉到了地上一样,“沈娘子,你,你的意思是,这里是鬼宅?” 沈清点头,“嗯哼。” “那……”江秀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一幕幕,“那当时冲进我们房间的是什么东西,是鬼吗?!” “算是,也不算。” 沈清说着,指尖弹了一下那火焰。 火焰像是受到某种指引,立即朝前方移动起来。 沈清提步跟上。 江秀现在完全懵了,下意识地跟在她身后,满脑袋疑问:“什,什么叫做算是?” “这间客栈里的事情,没那么简单,我们现在可能在一个很重要的地方,别说话,跟着我走就行了,留在我身边,在某种程度上,也能保证你的安危,不必太担心。” 沈清头也不回,但不想江秀咋咋呼呼,让自己分心,还是多安慰了他两句。 江秀一听,立即抿住嘴,双唇紧闭如河蚌一般,不敢再说话,压下了满肚子狐疑,紧张兮兮地跟在沈清身边。 沈清循着那火焰往前走,未几,她重新拿出来了一张符,朝前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丢了过去。 江秀便看见那符纸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紧接着,便嗖的一声,往前窜过去,仿佛长了眼睛一般,活了似的。 他瞪大眼睛,心里颇为惊疑,却不敢出声。 他打量着四周,小心翼翼地跟在沈清身后。 脚下的触感有些奇怪,像是地面,又不是,踩起来软绵绵的,让人没有实感,一颗心也忍不住七上八下,没个安稳的时候。 沈清走在前面,面色倒是很平静,她方才丢出去的是寻阴符,顾名思义,便是可以寻找阴气。 江秀刚醒来那会儿,沈清仔细打量过四周。 如若她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别有空间,像是另外一个世界一般。 也许是背后的邪祟,藏身的地方。 循着阴气找过去,没准可以找到那邪祟的老巢,到时候一举歼灭即可。 沈清带着江秀一路寻了过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江秀忽然觉得,空气里的血腥气更重了,一下子掩盖过了那些让人心口发闷的土腥气。 他不由皱了皱鼻子,小声地道:“沈娘子,你,你有没有闻到一股怪味?” 沈清没吭声。 江秀都闻到了,她自然也闻到了。 沈清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江秀见她不语,也不敢乱说话,跟着快走起来。 …… 陆泾在院子里找了许久,几乎扒开了那些灰烬,却也没找到沈清。 沈清和江秀两个人,好像跟那些花朵一样,化成了灰烬一般。 陆泾心脏跳到了嗓子眼,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 “文,文若兄?” 正在这时,陆泾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他一转过头,便见聂科扶着墙壁,脚软似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满脸茫然和惊惧,看着这一片燃烧过的灰烬,不由紧张地问:“这,这是什么……” 一句话还没说完,聂科的目光,落在陆泾的脸上,猛然一怔。 “文,文若兄,你,你怎么了?”聂科盯着陆泾看,莫名有些害怕。 陆泾脸色惨白,如同鬼一样,一双眼睛却是猩红的,眼神复杂,像是一口深渊,翻涌着无数的情绪,让人一看,便觉得心里发虚,不敢直视。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戾气这样重的陆泾。 在他眼里,陆泾一直是个腼腆文气的书生,与一般书生别无二致,只是那张脸和周身沉稳的气质,让人过目不忘。 他印象和想象中,陆泾就应更是个四平八稳,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人。 却不想,陆泾也有这样戾气深重的时候。 聂科瑟缩了一下。 “……文若兄?”见陆泾一直不理他,只是盯着他看,聂科心里打了个突,有些怀疑眼前的人,是人还是鬼,他刚醒过来,声音还有些沙哑,而此时直接抖了起来,“文若兄?” 陆泾提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声音,几不可闻。 但起码有一个回应。 可以确定他是活人了。 聂科猛地放松下来,长呼了一口气,“文若兄,你怎么半天不出声啊,吓死我了!” “之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陆泾不答反问。 聂科一愣,一幅幅画面,蓦地钻进他的脑海里,他一瞬间瞪大了眼睛,“靠靠靠!!!!文若兄,我,我记起来了,我们好像遇见鬼了!有,有什么东西冲进来,直接抓走了我和江秀……对,我家江秀呢?!” 第294章 聂科似乎才想起来江秀。 四下环顾一圈,没看到江秀,他声音瞬间尖细起来。 “江秀呢?!文若兄,你,你有没有看见我们家江秀?” “他应该和我夫人在一起。”陆泾沉沉地回了一句。 聂科:“……” 哦对…… 沈娘子似乎也不在! 聂科慌乱道:“沈娘子和江秀在哪儿?这,这客栈里到底是什么情况啊?难不成真的有鬼吗?!” 第两百四十八章 人皮衣裳 听到聂科叽叽喳喳,吵闹个没完,陆泾只觉得头疼,余光瞥见旁边未曾被燃烧到的后院厢房,他立即提步走了过去。 客栈里闹成这样,张大富一直没有出来,这不太正常。 就算客栈外的人,没有发现客栈里的动静,但客栈内的人,不可能没有发现。 而且,这是张大富的客栈,他本就可疑。 陆泾想,这件事肯定和张大富脱不开关系。 只要找到张大富,或许就可以找到沈清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陆泾沉着脸,走过去,看着张大富的房门紧闭,他提起脚,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聂科刚走过来,就听到砰的一声,陆泾一脚踹开了房门。 不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那房门被踹开来,还不算,门扇在空中荡了几个来回,然后便哐的一声,重重地砸到了地面上,溅起来一片厚厚的灰尘。 聂科身子忍不住抖了一下,他感觉,陆泾似乎把满腔无法言说的情绪,都发泄在这一脚上了。 他小心翼翼地瞥了瞥陆泾的脸色,便见他的脸色黑得吓人,仿佛要吃人了一样。 他都不敢看,只看了一眼,便匆匆地收回目光。 陆泾沉着脸,踹开了房门,一句话都没有说,就提步走了进去。 但可想而知,房间里并没有人,如果有人,早就咋呼起来了。 “文若兄……”聂科跟在陆泾身后,走进去,一边打量一边紧张兮兮地问,“我,我们这是要做什么啊?为什么要,要进来这?这好像是掌柜的房间吧?” “张大富不是人,他可能就是害人的邪祟,我们要把他找出来。” 陆泾低沉地说了一句,人已经在房间里四处走动起来,像是在认真地寻找什么。 聂科听得傻了眼,“什,什么?!” 他骤然拔高了音量,仿佛这样才能表明他的震惊和恐惧。 “那,那掌柜的不是人?真的假的?” 陆泾没理会他,自顾自地在房间里翻起来。 让聂科一个人去消化这消息。 聂科呆了好一会儿,但毕竟是考上了举人的,并不是什么酒囊饭袋之辈,他很快便想明白了。 对啊…… 如若张大富是个正常人,怎么到现在都没出现? 为什么出事的是他们,而不是张大富? 想到张大富不是什么正常人,聂科身子便不由得抖了抖,“文若兄,那,那我们现在要找什么?不,不应该直接跑吗?” 如若,张大富真的不是什么正常人,他们自然不可能是张大富的对手,现在就应该跑出去报官才是啊! “报官没用,府衙管不了这种事。” 陆泾头也不回,就知道聂科在想什么。 报官压根没有用,也许他们去报官,还会被当成失心疯,就算府衙愿意来,也不一定有用。 毕竟府衙来查过很多次,都没有查出任何蛛丝马迹。 将这件事托付给府衙,还不如他自己来查。 他现在没办法将这件事托付给任何人。 必须他自己来,他才能安心放心。 聂科还有些呆,不明白为什么找府衙没有用。 陆泾也没再跟他解释,看得出来,他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寻找沈清身上。 聂科也不好再问,只能胆战心惊地过来帮忙。 毕竟,他看得出来,自己现在还能好好地活着,应该是得益于陆泾和沈清,江秀也不知下落,他肯定无法独自离开。 只能帮忙。 这间房不大,两个人一起忙起来,很快就翻遍了整间屋子,却也没找到张大富的踪迹。 陆泾面上的暴躁越来越明显,他压抑着情绪,打开了东侧的衣柜。 里面,是一大堆衣服。 那些衣物花里胡哨的,各种颜色都有,只是造型很独特。 “这是什么衣裳啊,怎么一件件还自带面具?” 聂科凑在陆泾身边,大咧咧地,直接从衣柜里,拿出来一件衣裳打量起来。 这衣裳确实是太奇葩了,每一件竟然还连着面具。 聂科抖开来一看,上面居然还连着双手双脚,有袖管就算了,这衣服竟然还有裤管。 这种一体的,聂科还没见过。 “这也太难看了吧……谁会做这样的衣服啊?”聂科抖了抖,看不明白。 一抬眼,正对上头部上的那张脸。 吓了他一跳。 聂科忍不住手一抖,将那衣服丢了出去。 “文,文若兄……我,我怎么觉得这衣服怪怪的……” 陆泾抿唇不语,走过去,细细端详起来。 看着那衣服的模样…… 确实很奇怪。 如若不是上面有各种颜色,他们都要以为,这就是拔下来的一整张人皮。 第295章 太像是一整张人皮了。 从头到脚,每一处都有。 陆泾越看越觉得奇怪。 他伸手仔细摸了摸,衣裳的料子,摸起来格外地滑腻,不像是衣服的料子,倒像是……人皮摸起来的触感。 而且还是很细腻的人皮…… “文,文若兄,怎么了?”聂科站在旁边,便看见,陆泾猛地怔了一下,面皮紧绷起来,不由跟着紧张起来。 陆泾直起身,转头看向聂科,语气里有一丝愕然,“这……好像是人皮……” “????” “什么?!” 聂科立即跳起来,音量之大,险些掀翻了房顶。 看了一眼那衣服,他猛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声音都结巴起来,“真,真的假的,文若兄,你,你别别别吓我啊……” “你自己摸摸看就知道了。”陆泾微微呼了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 聂科闻言,就知道,八成是真的,顿时有些崩溃,“……人皮,人皮……人皮……” 他机械式地重复着这两个字,仿佛只认识这两个字一样。 陆泾还没来得及检查其他的衣裳,聂科忽然尖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 “居然是人皮!” “人皮啊!!!我,我刚才还摸过!!!” “怎么会是人皮!!!” 聂科看着自己的双手,两只手颤抖得有些厉害,他拼命地搓着自己的手,仿佛要把自己的手,搓掉一层皮似的。 他怎么都不敢相信,那是人皮,他的双手刚才接触过人皮! 他摸过! 正常人哪里会用人皮做衣裳??? “……张大富,就是个鬼吧……他,他肯定不是人!” 陆泾没有理会他这废话,打开了衣柜,继续往下翻。 第二百四十九章 赶紧出去 衣柜的最下面,还有一些东西,陆泾拿出来一看,当即将手里的东西丢了出去。 下一秒,聂科的尖叫声,再次掀翻了屋子。 “啊啊啊啊啊!” “我,我靠,我靠!!!!” “这,这是什么啊?!眼,眼珠子?!” “啊啊啊啊啊!” 陆泾站在旁边,脸色也有些发白。 方才,他从衣柜最下面拿出来的,是一堆人的五官。 眼睛、鼻子、嘴巴…… 耳朵…… 显然是从人体上,挖下来的。 怪不得,那些衣裳上面,五官处,都被挖了出来,只留了一个坑。 这些东西,都被好好地包裹在,一个包袱里。 陆泾原本还以为,里面最多是一些‘衣裳’…… 却没想到,竟然是这些…… “怎么会,会有这种东西!张大富不仅不是人,还是个奇葩吧?”聂科颤抖着,几乎缩成一团,嘴里还在念念有词:“……这,这可真是癞蛤蟆日青蛙,长得丑玩得花啊!” 他絮絮叨叨个没完,过了好一会儿,才发觉,陆泾一直没吭声,他有些紧张地看向陆泾,“文若兄,你,你没事吧……” 陆泾站在那里,除了脸色有些发白外,看着还挺正常的。 “没事。”他长呼了一口气,很是平静地道。 “文若兄,还是你厉害,这样都不怕,这,这些东西刚才还是你拿出来的,要是我拿出来的,我现在早就晕过去了……” 聂科碎碎念,各种敬佩不已。 可是,却没有发现,陆泾放在旁边的手,都在颤抖着。 只是颤抖的幅度不大,很难以被察觉。 陆泾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他检查了一下,衣柜里再没旁的东西。 那些东西,应该都在这里。 可是,没有任何关于张大富下落的线索。 陆泾和聂科又在客栈里找了一圈,张大富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这不太正常。 与此同时。 沈清和江秀还被困在一处不知名的地方。 两个人跟随寻阴符走了许久,面前的可视范围一直没有改变,只有火焰照亮的那么一小块方寸之间。 “……沈娘子,我们还要走多久?能,能出去吗?”江秀不舒服地拉了拉衣襟,“我,我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了。” 沈清也感觉到了,这里似乎真的是某种泥土之下,空气已经越来越少。 瞥了一眼江秀,见他脸色确实不太好看,沈清拿出来一张符,打在了江秀身上。 江秀顿觉呼吸顺畅不少,有些惊异地看向沈清:“……沈娘子,这,这是什么符啊?避灵符,可暂时封闭五感、护身,且可以避火避水,有这符在,哪怕你在水下都可以自由呼吸,不受影响。” 因为这符本身是让人体暂时通灵,拥有和灵体一般,不受外界侵蚀的能力。 所以,对江秀现在的情况,正好可用。 江秀心下纳罕,“沈娘子,你是天师吗?” “算是,也不算。” 沈清回了一句,便继续往前走。 江秀闻言,不由摸了摸脑袋,沈清这回答不是等于没回答吗? 但,江秀也不敢再问。 “找到了……” 江秀正想着,就听到沈清忽地开口。 他一转过头,才注意到,沈清之前丢出去的寻阴符在此时飞快地旋转起来。 第296章 沈清面色一沉,便立即朝着寻阴符飞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江秀一看,连忙跟上。 两个人穿过了一小段甬道一样的地方,眼前的视野,忽然变成了一片红色。 如果说,之前是一块黑布盖在他们头上,那现在,就是一块红布,覆盖在他们面前。 四周全是一片猩红,被泡在血水里一样。 江秀才四周看过去,便见四周还有很多如同花蕊一般的,一个个的触手。 而那些触手,像是放大了几十倍,每一个顶端,都有一个圆形的夹层,像是一层薄膜,薄膜下面,好像还有一个人。 “……沈娘子,那,那里面是不是有人啊?”江秀注意到这些,脸色当即就变了,忍不住朝沈清靠过去。 沈清一直在注视着旁边的东西,右手一翻,一抹灵气一下子窜了出来。 那抹灵气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一般,飞出去,直接划破了旁边一朵花蕊上的薄膜。 下一秒,两个人便看见,有东西从里面掉了出来,碰的一声,直接砸到了地上。 同一时间,溅起来一片血花。 “那,那好像真的是个人?!” 蒋玄瞪大了眼睛,借着并不明显的火光,勉强辨认出那是什么东西,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掉下来的,好像确实是个人,可又不像是人。 整身鲜血淋漓,红彤彤的,没有表皮,但有头颅和四肢。 是个人形。 可看上去…… 让人不敢相信那是一个人。 江秀难以相信,正在这时,那个红彤彤的东西,忽然在地面上滚动了一下。 太软的地面,有些承受不住,会时不时地发生形变。 那东西无法控制自己,只能顺着地面,朝江秀滚了过来。 江秀还没反应过来,那东西就滚到了自己面前。 “啊!!!!” 江秀忍不住发出惨叫,一屁股坐在地上,狼狈地往后爬,“真的是个人啊,是人……” 沈清也看清楚了那东西的模样,拿出来一张定身符,直接丢了过去。 那个东西,才算是被定在了原地。 江秀得以喘息,却忍不住趴在旁边,呕吐起来。 听着他在那大吐特吐,沈清面无表情,直接走向其他的花蕊。 如法炮制,没一会儿,她就把所有花蕊里面的东西,全部放了下来。 无一例外,里面全是人。 血肉模糊,没有人皮,只有一团血肉的人。 沈清扫了一眼,这里大概有二十几个人。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之前失踪的人,应该都在这里了,无一例外,全死了。 如果她和陆泾今晚不在这里,失踪的人是江秀和聂科,那么他们现在应该也已经成了这里的一员。 只是,他们都找到了这些东西了,怎么还没发现张大富,这人去哪儿了? 沈清蹙了蹙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忽然想到了陆泾。 他们那边,不会有危险吧? 沈清第一次有些慌了起来,顾不上去猜测这些人的身份,她抓起江秀,就开始寻找出口。 她得想办法,赶紧出去。 第二百五十章 再见张大富 陆泾和聂科在客栈里,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张大富的下落。 “文若兄,咱们这么找下去,也找不到人吧……” 聂科跟着走了一圈,心里越来越慌,也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陆泾却不理会,在原地站了片刻,他忽然转过身,朝后院走去,他觉得问题还是在后院。 那是张大富住的地方,如果想要找到蛛丝马迹,或是找到沈清等人的下落,还是得去后院。 见他转身就走,聂科只能跟上。 两个人再次回到后院,却发现后院变了样子。 方才的一片狼藉,消失不见了,一切恢复如初,好像之前什么事都没发生。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聂科看着这小院,有些懵,那些灰烬都消失了,现在乍一看,这就是普通的小院,左侧的墙壁旁,攀爬舒展着一大片月季,花朵娇艳但不诡异。 在夜晚里,看着那些花朵,别有一番风景。 只是…… 他明明记着,刚才这里是一片灰烬啊! “文若兄……” 聂科偷偷地拉着陆泾的袖子,总觉得不对劲,这里太奇怪了。 他刚想说什么,就听到吱呀一声。 抬头去看。 便见之前关闭的房门,此时又被人打开来。 紧接着,之前他们遍寻不得的张大富,忽然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文,文若兄……” 聂科顿时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一把抓住陆泾的袖子,疯狂地颤抖起来。 陆泾盯着眼前的人,紧抿着唇。 “两位小公子不睡觉,怎么到这里来了?” 张大富笑呵呵地走过来,面色温和,一点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 聂科紧张兮兮地盯着他,张大富拿着个灯笼,灯火明明晃晃,地面上还倒映出他的影子。 看着好像还挺正常的。 但,随着他靠近,聂科抖得越来越厉害,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地往下掉。 陆泾站在那里,却没出声。 第297章 聂科看他如此,想喊都不敢喊出口,他本想拽着陆泾转身就跑的,可陆泾直勾勾地盯着张大富,他也不知道,陆泾在想什么,不敢随便乱动,只好勉力让自己站着。 不要倒下去,就是他最后的体面了。 “两位小公子怎么不说话?” 张大富已经提着灯笼,走到他们面前。 他满脸疑惑,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看上去很无辜。 再看四周早已恢复如初,方才那一切,仿佛都是陆泾的一场梦。 陆泾沉着脸,微微蜷缩了一下袖中的掌心,如果不是掌心里的符纸,在张大富过来的时候,滚烫起来,他都要以为,眼前是个正常人了。 可惜,他不是。 陆泾暗暗地提了一口气,面上如初,没什么变色,“我们有事想要来找掌柜的,贸然来打扰掌柜的,真是不好意思。” “有什么事吗?”张大富关切地问道。 “我们刚才好像是碰见鬼了,他抓走了我的夫人,和聂兄的书童,不知道掌柜的,我们方才来找过掌柜,但你房间里没人,你……” 陆泾有些警惕怀疑地看着张大富。 “你们没有来过啊,我一直在房间里,没人来找过我,你们是不是撞到了其他地方?”张大富一本正经地说道。 陆泾迷惑道:“其他地方?” “早些日子,有客人来跟我反映过,我这客栈里,似乎真的有什么脏东西,他们有些人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另外一个地方,那里跟我的客栈一样,但又不一样,你们遇上的情况,可能和他们一样。”张大富沉声道:“这都是撞邪了啊!” “……这么说,掌柜的,你这客栈,真有邪祟?那为何还要一直开下去?这不是害人吗?”陆泾面上闪过一丝慌乱,夹杂着怒气,忍不住质问道。 聂科也有些懵了,难不成这才是真相? 刚才他们在屋里看到的东西,其实不是张大富的? 聂科觉得不太对劲,但看陆泾好像相信了,便有些犹豫,难不成是他想错了? “……这个是我的不是,但我也没有办法啊,小本生意,我就这一个客栈,要是不开下去,就没饭吃了啊……” 张大富一脸歉疚和无奈,满满都是,为了讨生活,大家都不容易。 陆泾紧抿着唇,“那现在怎么办?我们的家人就找不回来了?要是找不回来,我肯定要去府衙告你!你这客栈分明就是草菅人命!” “别啊,别啊!” 张大富一听似乎有些怕了,忙安慰道:“小公子别急,你们先进屋去,我们再商量商量……” “这有什么好商量的?”陆泾满脸怒色,“不需要商量,要是找不回我们的家人,我肯定要去府衙告你!” 聂科听到这句,也忍不住附和,“就是!找不回我们的家人,我们就告你!让官府来拆了你这客栈!” “两位小公子莫要着急,有人在我这客栈失踪,我肯定比你们还着急,若这是传出去,我这客栈就不用开了!”张大富满脸紧张,连连道歉,“不过两位小公子放心,我前天就已经去请了附近的道士过来除祟,天亮人就到了,只要他人来,肯定就没事了!保管能找到两位的亲眷,让他们平安归来!” 陆泾面色沉了沉,有些迟疑道:“真的?” “真的,千真万确,我哪里敢骗两位啊!”张大富一脸恳切,恨不得发誓似的。 陆泾神情和缓了一些,“那就好,要是我娘子出了什么事,我肯定不会饶过你!” “自然自然,要是小店里,再有人失踪下落不明,传出去我这小客栈,也不用开了,我肯定比任何人都不希望有人再出事了。”张大富叹了口气,颇为忧愁地道。 陆泾哼了一声,倒也没有再为难他,像是相信了,“那道士什么时候来?” “总要等到天亮,天亮人肯定就到了,两位莫要着急,先进屋等等吧!”张大富邀请道:“现在才半夜,到天亮还早着呢,一个人呆着也不安全,大家在一起,就更安全一些。” 聂科心想是这个道理,但是他还是有些怀疑张大富到底是不是人。 可是看陆泾的样子,像是相信了张大富。 他犹豫了片刻,便没有说话。 第二百五十一章 你这料子不错 陆泾闻言,纠结了一会,点点头,“也好,这地方确实太邪门了……” “那快屋里请。” 张大富做出个请的姿势,赔个笑脸。 陆泾嗯了一声,抓过聂科的手,一同走了进去。 聂科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陆泾拽进了房间。 张大富面上带着笑,跟着进去。 一进去,聂科就发现了不对劲。 房间里并没有什么改变,还是之前,一副被他们翻得乱糟糟的样子,旁边的‘衣裳’还散落在床上。 看到这一幕,聂科浑身一片冰凉。 “瞧我这,弄得乱糟糟的,都没个下脚的空。”张大富走过来,抓起旁边的衣服,就要收起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将衣服抖开来,给他们俩看,“两位小公子,你们看,我这衣服,好看吗?” 陆泾和聂科还没说话,他便抚摸着那些衣服,神色欣赏又迷离,“这些衣服,都是我亲手做的,可费工夫了,料子也都是我特意挑选的,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的,以前啊,外面那些人都笑话我长得丑,可是我穿上这些衣服后,他们就不会觉得我长得丑了,你们说,这是不是说明我衣服做得好?” 第298章 聂科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冷汗涔涔地往下流,他偷偷地抖着陆泾的袖子,想和陆泾说,赶紧跑,这个张大富看着就不是正常人! 陆泾闻言,心里却沉了沉,隐约在哪里,听说过这样的话,眼前的这个人恐怕不是张大富。 “可惜了,我这些衣服,都被弄脏了。”张大富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忽而抬头看向陆泾和聂科,双眼有些诡异,“是你们弄脏了我的衣服,对吧?你们刚才闯进了我的房间!你们这些客人,真是不友好!为什么要弄脏我的衣服呢?” “你,你……”闻言,聂科疯狂的颤抖起来,“你,你不是说,没人来过你的房间,我们去的是另一个地方吗……” “哦……” 张大富一脸恍然,“好像是我记错了。” 聂科闻言,刚要松一口气,还未放松下来。 张大富忽然对他们笑了一下,“我这里,就是另外一个地方!” 聂科脑子轰的一声,彻底懵了,抓着陆泾的袖子,张嘴就说:“跑,快跑……” “现在想跑,晚了。” 张大富阴沉地一笑。 同一时间,他们身后的房门忽然砰的一声关上了。 “你们这些客人,太坏了,你们破坏了我的家,还毁了我的根基,弄脏了我的衣服,你们必须赔给我。” 张大富将衣服放回了床上,拿起旁边的剪刀,转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你们的衣裳真好看,不如就赔给我吧,这样我就不生气了。” “咯咯咯咯咯——” 他低低地笑着,就朝陆泾和聂科走过来。 手里的剪刀,在昏暗的灯火中,闪烁着不太正常的冷光。 “文,文若兄……我们……” 聂科颤抖着说不出话来,满脑子就一个想法,那就是赶紧跑。 陆泾将聂科护在身后,盯着一步步逼近的张大富,忽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你不是张大富,你是张大贵。” 张大富的动作停顿了一瞬,面上有些怅然,“很久没有人叫我这个名字了……” 聂科满脑子就一个想法:什么玩意儿? 张大贵又是谁? 他一直怀疑眼前的人,不是张大富,怀疑他是个鬼,但怎么到陆家嘴里又换了个人? “当时失踪的人,其实也不是你,而是你弟弟张大贵,对吗?”陆泾盯着眼前的人,虽然还不知道事情具体的来龙去脉,但已经可以断定,眼前人的身份。 “哈哈哈哈哈哈……”张大富忽然笑了起来,“没想到,还有人记得这件事,但他也配和我相提并论?” 他盯着陆泾等人,两只眼里有奇异的光,“我告诉你们吧,当时张大贵不是失踪了,他是死了,是被我杀死了,我亲手杀了他,剥掉了他的皮,哦对了——” 他拿起一件衣服,给陆泾和聂科看,“这就是张大贵,我用他做料子,做了这件衣服,你们看,这件衣服是不是最丑的?” 陆泾和聂科都没有说话。 张大富似乎也不需要他们回应,自顾自地道:“我觉得,这是最丑的一件衣服了,我一直都不满意,一点都不好看,所以我找了好多更好的料子,后面做出来的这几件衣服,我特么满意,你们觉得呢?” “你,你就是个变态吧!” 聂科听到他这么一本正经地分享,怎么用人皮做衣服,只觉得头皮发麻,忍不住骂起来,“那,那可都是人皮!是人啊!你做这样的事情,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天打雷劈?” 张大富忽然大笑起来。 “天打雷劈……” “这天上真的有老天爷吗?” 张大富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咬牙切齿道:“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老天爷!如若有,我就不会吃这么多年的苦!” “如若真的有老天爷,他就该直接杀了那些王八蛋的命!” “而不是看着他们,害了我,还要来吃我的肉,喝我的血!” 听到张大富一连串的诘问,聂科压根反应不过来,感觉脑容量完全不够用,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所以,是张大贵害了你们两口子,你化为厉鬼,就要了他的命?”陆泾快速分析着眼前的情况,“既然你都已经杀了他,报了仇,为什么还要害别人?” “害了我们两口子?”张大富,哦不对,或许可以说,是披着混合人皮的张大贵,阴沉沉地一笑,“不不不,不是这样的,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现在重要的是,你们俩要赔我衣服。” 他那扭曲歪斜的目光,在陆泾和聂科的脸上扫来扫去,最后落在陆泾的脸上,“你这张料子更好,就从你先来吧。” 聂科骤然看向陆泾,“陆泾,快跑啊!” 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抓住陆泾就往外跑。 冲到门口,他用了吃奶的力气,猛地撞向房门,想要撞开这门似的。 但这门不知道被做了什么手脚,任凭他怎么用力,都撞不开! 第二百五十二章 我靠我靠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聂科满脸急躁,快哭出来了。 “我早就说过了,你们现在想走已经晚了。” 张大贵拎着剪刀,慢悠悠地朝他们走过来。 “你们毁了我所有根基,否则方才在外面,我就能要了你们的命,也不至于要把你们骗进来才行,不过好在,你们这些毛头小子最好骗了。” 第299章 张大贵诡异地笑着,目光直勾勾地落在陆泾身上,仿佛已经将陆泾当成了自己的盘中餐。 “陆泾……”聂科都顾不上谦称,背部紧贴着房门,险些晕过去,满脑子空白,没有任何办法,“陆泾……陆兄,你赶紧想个法子啊,要不然,我们俩都得成他的衣裳了!” “我知道,你们身边那个女人最厉害,可惜,她现在不在这,你们就等死吧。” 张大贵微微一笑,道:“不过,我下手的时候,会轻一点,不会让你们太疼的,放心……” 这,这特么是安慰人吗? 聂科心想,我特么谢谢你,安慰得我都想哭了。 看着张大贵一点点靠近,陆泾一把抓出来两张镇祟符,朝张大贵丢了过去。 “走!” 同一时间,他一把抓起聂科的手,顾不上回头看,拿出了一张火符,砸到了门上。 原本怎么都打不开的房门,忽然燃烧起来,瞬间烧出来一个大洞。 聂科顾不上惊讶,就被陆泾抓着,穿过了火圈。 聂科看着疯狂燃烧的火焰,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但下一瞬,他和陆泾便安然无恙地从火焰里钻了出来。 那些火焰,压根没有伤到他们。 聂科睁开眼,便见自己和陆泾已经回到了后院中。 这里还是一片灰烬。 方才的场景,仿佛才是陆泾和聂科的幻想。 这里才应该是真实。 “啊啊啊啊!” 聂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听到屋里响起了一阵凄厉的惨叫声。 他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猛地回过头去,便见张大贵惨叫着挪到了房间门口,身上仿佛被什么东西侵蚀了一样,噗嗤噗嗤,不断飘出来一阵阵黑烟。 身上的皮肉,立即被灼伤出来一个又一个的黑洞。 “好好家伙……”聂科彻底震惊了,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泾,“文,文若兄……你好厉害啊……” 陆泾微微有些气喘,闻言微微一摇头,不是他厉害,厉害的是沈清…… 是沈清留给他的符纸太厉害了。 他方才一直在怀疑张大富到底是什么人,想做什么,沈清和江秀被他藏到了哪里。 所以,才冒险跟他进去。 而他敢于冒险的底气就是,清清留给他的符。 他就知道,他永远可以相信清清。 握紧了袖笼里剩下的符纸,陆泾压了压唇角,对聂科说:“快走!” 现在不能在这耽搁了,即便有沈清给的符,他也知道,自己不是张大贵的对手,再继续下去,倒霉的只会是他们。 现在只能先走。 聂科闻言忙点点头,跟着陆泾就往外跑。 “……你们伤了我的衣服,还想跑?!你们今天谁也跑不了!都必须给我留下!” 身后,传来了张大贵的怒吼。 聂科边跑边颤抖着,回头看了一眼,便见张大贵僵硬缓慢地走了出来,身上已经千疮百孔,无数个黑洞,都在往外流下黑色的水,仿佛是他的血液。 他跟在陆泾和聂科身后,大有一种,紧追不放的架势。 陆泾也看到了这一幕,抓住聂科的手,加速往外跑。 聂科只能拼命跟上,他本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根本跑不动,完全是被陆泾拖着跑。 好在小院不大,两个人眼看着就要跑出去。 张大贵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看他们俩即将跑出去,他那被腐蚀得不成样子的脸上,闪过汹涌的怒气,他一咬牙,低吼了一声。 砰砰砰! 身上的皮肤,忽然跟着寸寸爆裂开来,鲜血很快流了一地。 那些鲜血仿佛有眼睛一般,流下来之后,忽然诡异地朝着另一边的花墙涌动过去。 几乎是眨眼间,那些鲜血就和花墙下,那些灰烬和泥土融为一体。 聂科还没明白他这是在做什么。 下一秒,四周的灰烬忽然动了起来。 聂科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下面的土壤在动。 他心里顿时不安起来。 还未来得及让陆泾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花墙旁边的土壤,忽然爆裂开来。 砰砰砰—— 爆裂的土壤,像是一个个炸开的炸弹,连带着土壤和灰烬,一股脑地甩到了他们面前。 那些灰烬好像活了一样,朝着陆泾和聂科扑过来。 一团一团灰烬,像是一个个炸弹,只要接触到物体,便瞬间炸开来。 耳边几乎全是爆炸声,聂科几乎寸步难行,“陆泾,我……” 他刚想说话,面前就砸过来一团灰烬。 他猛地一惊,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往后退去,躲避开来。 感觉到聂科这边的动静,陆泾下意识想要抓回他的手,就在这时,旁边的土壤下,忽然站起来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浑身通红,好像涂了满身的血,像是一个血人。 陆泾还没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那道身影便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了陆泾和聂科。 “我去,这又是什么啊?!” 聂科也看到了那东西,瞬间惨叫起来。 那东西几乎是一眨眼,就冲到了陆泾和聂科面前。 是一个浑身只剩下血肉,没有一寸皮肤的人。 它身上还在流血,每走一步,地上便多了一道血印。 第300章 随着它的移动,地上已经出现了一条血路。 聂科几乎还没来得及惊叫,那东西便抬起手来,抓向他和陆泾,那没有皮肤的手,仿佛是两把利刃,随时可以刺穿陆泾和聂科的胸膛一样。 陆泾心里一惊,立即拿出来几张符,朝那东西丢了出去。 噗嗤! 符纸一接触到那东西,立即燃烧起来。 空气中,立即飘荡起一股烧糊的腥臭味儿。 那血人似乎吃痛,忽然往后退了一步,没再靠近。 聂科拍着胸口,刚要松口气,忽然觉得后心一凉。 他僵硬地一转过头,便看到血肉模糊的张大贵,不知何时已经冲到了他身后。 “我靠我靠!!” 聂科忍不住尖叫起来。 第二百五十三章 我吓死了 张大贵对聂科阴邪地一笑,仿佛也看出来了,陆泾没那么好对付,要拿聂科下手。 “聂科,小心!” 陆泾一转头,就看到这一幕,立即喊了一声。 可是聂科早就被吓得腿软了,压根动弹不了,眼睁睁地看着张大贵冲到自己面前。 他手里提个剪刀,抬起来,仿佛下一秒,剪刀就会刺破聂科的眼球。 聂科站在那里,整个人都僵硬了。 而另一边,陆泾被那个血人再次缠上,无暇分身。 张大贵诡异地笑着。 仿佛志在必得。 就在聂科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他眼前突然一黑,有人冲过来,抱住了他,一下子将他护在了怀里。 聂科猛地瞪大眼睛,还未有所举措,张大贵的剪刀,便落在了他身上那人的后心口。 聂科轰的一声,脑袋一紧,什么都没想明白,眼前忽然迸发出,一道刺眼的金光,直接覆盖在他们两人身上。 “啊!” 下一秒,聂科便听到一阵刺耳的尖叫声。 砰—— 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掀飞了出去。 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聂科被强光刺激,忍不住眯了眯眼,过了好一会儿,那道刺眼的金光才渐渐暗淡下去。 聂科这时候才发现,是陆泾护在自己身上。 “文,文若兄?!” 聂科顿时慌了,比刚才还要慌乱,“你,你没事吧?文若兄,你别吓我啊!” 陆泾没什么反应,就趴在他身上,不声不响。 聂科直接哭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文若兄,你怎么过来了啊,你……你干嘛救我啊,你千万不能有事啊,不然,我……我怎么跟沈娘子交代啊!” 聂科扶着陆泾蹲下来,哭得号丧一样。 “……我没死,不劳烦聂兄哭丧。”陆泾终于有了动静。 聂科闻言,连忙去看他,“文若兄你没事吧?刚才你一点动静都没有,吓死我了!” 陆泾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是那护身符的灵力冲击太大了,他一时间有点懵,几乎没了五感,方才恢复一点,便听见聂科在这号丧。 他揉了揉耳朵,道:“没事。” “你,你刚才干嘛突然冲过来啊,我我死就死了,不能把你也害死啊……”聂科抽噎着,嘀嘀咕咕的。 陆泾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放心,我不是盲目救人。” 他回过头,看着院中的一片狼藉。 血人和张大贵都被方才的金光,掀翻出去。 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陆泾面色沉了沉。 他身上有沈清给的护身符,还有那块玉佩,他算过,自己和聂科都不会有事才冲过来救人。 否则,能救而不救,若是聂科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将来他要愧疚死了。 “文若兄……你真的好厉害啊!”聂科还在那夸陆泾的彩虹屁,越想越觉得陆泾厉害,“你怎么这么厉害?竟然打,打赢了这些怪物?” 陆泾没说话,只是伸手,把聂科从地上拉了起来。 而后,他才说道:“厉害的不是我,是我娘子。但现在不是放松警惕的时候,不知道这些东西……” “轰——” 陆泾的话还没说完,似乎为了迎合他的话,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张大贵,忽然动了起来。 他抖了抖身上的灰烬和血液,似乎想要爬起来。 “文若兄,动了,动了……真的动了……” 聂科看到这一幕,先尖叫起来。 陆泾皱起眉来,也没想到张大贵这么难对付。 沈清给他的东西,他都用上了,竟然还杀不了张大贵吗? “文若兄……我,我们要不然还是赶紧逃吧……” 聂科两条腿都在打颤,即便有陆泾在,他也没什么信心不想再纠缠下去了,还是先跑,找人来帮忙才是! 陆泾抿了一下唇角,也不敢再冒险,刚想带着聂科先走。 旁边的土壤再次有了动静,下面一鼓一鼓的,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 “不,不是吧……还有啊……”聂科抓紧了陆泾的衣袖,险些晕过去。 陆泾一颗心也提了起来,小声的道:“先走。” 聂科忙不迭地点头,跟陆泾飞快地往外走去。 然而,正在这时,土壤炸开来,有人从里面爬了起来。 陆泾的瞳孔立即一顿。 “总算是找到出口了。” 第301章 江秀的声音,紧接着在院中响起。 “清清!” 陆泾一眼就看到了,江秀旁边的沈清。 大喜过望,他立即冲过去。 沈清一身的土,刚出来还没反应过来,面前便冲过来一个人,把她抱了个满怀。 “清清,你终于回来了!” 沈清知道对方是陆泾,感受得到他的喜悦和激动,弯了弯唇角,拍着陆泾的肩膀,“我没事……” 话音未落,她忽然感觉到,脖子上有些温热的湿润。 “你吓死我了……”陆泾声音压得很低很低,“我,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你……我,我还以为,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沈清心脏猛地一缩,忽然便很难受起来,几乎能够感应到陆泾的所有情绪,她柔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什么事都没有,你看看我,真的,一点伤都没有。” 陆泾闻言这才松开她,红彤彤的眼睛,盯着沈清,仔仔细细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好几遍,确定她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伤到,一颗悬了半天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刚才我真的吓死了……”陆泾紧盯着她,一点都不敢错眼似的,唯恐眼前的一切,是镜花水月,手掌还紧紧抓着沈清的手和袖子,不敢再放开。 看他那委屈巴巴的样子,沈清心里软了一大片,“是我不好,吓着你了,都是我的错,别难过了,行不行?” 陆泾紧抿着唇,过了一会儿才说,“是我的错。” 是他一点能力都没有,都没能保护好沈清。 一想到这些,他心里就堵得慌。 他似乎永远都跟不上沈清的步伐,这样下去,似乎总有一天会失去沈清。 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他就难受得要命。 “别瞎想,不关你的事。” 沈清一眼就看出来,陆泾在想什么,用力地捏了捏他的手指,但眼下人多,也做不了什么。 “……那个……” 第二百五十四章 长得丑 站在旁边一直没有出声的聂科,见他们的话题终于停了下来,才慢吞吞地走过来,满脸尴尬地道:“沈娘子,江秀你们都没事吧?” “我没事。”江秀盯着聂科,紧张兮兮地道:“少爷,你也没受伤吧?” “我没事,文若兄很厉害,多亏了他,我也没受伤。”聂科偷偷瞥了瞥陆泾,说起这个,心里也纳罕。 沈清没回来之前,陆泾可厉害了,他就没见陆泾变过脸色,面对张大贵的时候也不虚,还能救他。 但,怎么沈清一回来,陆泾就变了一个样子? 看上去好弱气,又乖又软,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 这反差也太大了吧。 聂科心里好奇,但也不敢去问。 “是吗?” 沈清闻言,看了陆泾一眼,温声道:“看出来了,我相公就是厉害。” “是你留给我的符纸厉害。”陆泾将空荡荡的荷包拿出来,里面原本是沈清留给他的符,但现在厉害全空了,“都用完了。” 他语气自责,还有点委屈。 沈清失笑,“等回头,我再给你多准备点。” “现在,先看看这个张大富吧。” 沈清将目光放在张大贵身上。 “他不是张大富,是张大富的哥哥,那个早就失踪的张大贵。”陆泾收敛了其他情绪,正色道。 聂科附和:“对对对,他在我们面前承认了,他是张大贵,而且张大富好像也是被他杀了的。”他说着,还不忘夸了陆泾一句,“这些都是文若兄发现并且查出来的。” “是吗?”沈清看向陆泾,赞扬地一笑,“我就说,我相公很厉害了。” 陆泾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像是一只巨大的软萌兔子,心里也狠狠跳了两下,倒不是为了夸奖。 而是为了沈清那一句:相公。 他第一次觉得,相公这两个字,挺好听的。 聂科看着这样的陆泾,只觉得新鲜,有些难以将现在的陆泾,和刚才几次三番救了自己的人,联系在一起。 “走了,先看看这个张大贵。” 沈清在这时,把事情拉回了正题,现在不是逗弄陆泾的时候。 她想过去看看那个摇摇晃晃的张大贵是什么情况。 但刚一走动,她却发现自己的手,还被人抓着。 一回头,就对上陆泾那双明亮的眸子,看见沈清看过来,他有些心虚地别开头,但就是没松手。 沈清哑然失笑,看来自己刚才消失了那么一会儿,给陆泾留下了太深刻的心理阴影。 她想了想,就没挣脱陆泾的手,拽着他一道,朝张大贵走过去。 聂科见他们大咧咧地走过去,还有些害怕,忍不住提醒道:“沈娘子,他邪乎得很,我们要不要小心一些?” “不必,他如今翻不起什么风浪。” 沈清声音淡淡的,但却隐隐透出一丝威严和让人心安的感觉。 这种感觉,聂科方才在陆泾身上也感觉到了。 这两个人…… 还真有点夫妻相…… 聂科心里嘀咕着,但有了沈清这句话,再联想到,沈清好像真的挺厉害,聂科便稍稍放下心来,跟陆泾和沈清一道,带着江秀一并走了过去。 张大贵在那摇摇晃晃了半天还没站起来,似乎真的没什么力气了。 第302章 看他们走过来,他眼里满是恨意,却狼狈地,重重地砸到了地上,实在是爬不起来了。 “你是张大贵?”沈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直截了当地问道:“张大富是你杀的?那你为什么要用他的脸活下去?” “我想杀他就杀他,还需要和你们解释?”张大贵喘息着,冷笑着道,一副不愿意和他们多谈的样子。 沈清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被伤得不轻。 她给陆泾的护身符,原本就是最好的护身符,可以保命的同时,反噬邪祟。 张大贵当时下了多大的杀心,就会反噬他多厉害。 他现在基本上就剩下一口气,浑身的皮肉都绷不住了,已经渐渐开裂,露出他那半透明的魂体,可以看出来,他魂魄摇摇欲散,几乎快溃不成形。 “已经是快魂飞魄散之人,若是有冤屈就说出来。”沈清淡声道:“之前传言里失踪的人,是你和你的妻子,你为何要杀了你的弟弟?你的死,难不成和他有关系?” “他方才说过,他妻子的死,好像和张大富没有关系。”陆泾小声地把自己知道的线索,告诉沈清,“而且,他留下了很多人皮,制作成了衣服,全部挂在他屋子里的衣柜里,我看他好像很怕别人说他丑。” “你去他屋子里看过了?”沈清闻言,有些诧异地问。 陆泾点点头,“找不到你,我就想着,他屋里或许有线索,就过去看了看。” 聂科忍不住道:“何止是过去看了看,文若兄简直是以身犯险,故意去钓张大贵,好在有符纸,保住了我们的命。” 他这话倒不是在吐槽,而是想告诉沈清,陆泾都为她做到什么地步了,促进一下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 聂科心想,我可真的贴心。 如果不是陆泾救过他几次,他也不会插嘴。 “你这也太冒险了。”沈清闻言,有些不太赞同。 陆泾没说话,但神色很明显,不认为自己有错。 那是他当时能够想到的,仅有的办法了,再危险他都会去试一试。 现在再问他,也是如此。 沈清哪里不知道,陆泾都是为了她。 也不好再说什么。 心下有些无奈,也觉得自己回来得太晚了一些。 让陆泾白担心了一场。 不过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沈清重新看向张大贵,“我曾听闻,你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这么看来你和家里人关系不怎么样,但是镇子上的人,似乎待你都不错,你好好的长大了,也开了这么间客栈,娶了妻子,可以说是过上了好日子,为何突然变成现在这样?” “好日子……” 张大贵似乎被沈清这句话,拽回到了某种回忆里,他忽然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他的眼眶里便流下来两行血泪。 “曾经我也以为自己过上了好日子……” “我生下来就丑得厉害,爹娘都嫌弃我,觉得我不是张家人,对我爱答不理,所有人都不爱理我,爹娘稍有些不顺心,就靠打骂我出气,好几次我都差点活不下来……” 第二百五十五章 杀人偿命 张大贵没有一分一秒不想要离开那个家,过上好日子。 后来,四周年长的邻居,看他实在是可怜,便会偶尔施舍一些饭菜给他,他就这么艰难地长大了。 他跟人学了点木工的手艺,攒了点钱,自己盖了这么一家客栈,还攒钱娶上了媳妇。 他娶的媳妇,不说是镇子上最漂亮的,可人确实不差,也算漂亮,当时张大贵和她认识,是源于给她家做衣柜。 对方一点都不嫌弃他,后来他就厚着脸皮上门提亲,没成想,他们家里真的同意了。 张大贵原本以为,自己真的是时来运转,要过上好日子了。 可婚后没多久,张大贵就发现,他的妻子跟店里的伙计好上了。 两个人在家里胡来,被出门归来的张大贵看见。 两个人当时还没发现,张大贵就听见他们在议论自己。 他一向宠爱的妻子说,如若不是家里弟弟读书需要钱,她根本看不上张大贵,还说张大贵比鬼都难看。 张大贵一直以为妻子和别人不一样,从不嫌弃自己,婚后他对妻子更是疼爱,如珠如宝,什么都舍不得让她做,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自己来,就连洗衣做饭这种事情,都是他来做。 妻子要什么,他就给什么。 只想尽自己所能,让妻子开心。 却没想到,到了妻子嘴里,却是如此不堪。 张大贵哪里还忍得住? 直接冲了出去。 看到他突然回来,妻子和伙计,吓得不轻。 两个人一开始还在求张大贵原谅,放过他们这一次。 妻子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自己就是被猪油蒙了心,再也没有下次了。 “我当时是真的傻,如若没有听见她那一番话,我就信了,可看到她哭,我还是心软了……”张大贵满脸血痕,抽噎了一下,“与人通奸,原本是要浸猪笼的,可我舍不得,我就同她说,我们和离,保全她的颜面……” 可是,他怎么都没想到,他刚一转身,准备去起草文书,他那平时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妻子,忽然抄起旁边,他平时做木工用的铁锤,朝他的后脑勺就砸了下去。 第303章 他迟缓地转过头来,看向她,没来提及发声,也没等到她的对不起,她便对着他的面门,再次砸下来。 “她还威胁着,让伙计帮忙,还说杀了我,他们就对我报我是失踪了,这样他们俩不仅可以在一起,还可以吞了我的家产,过好日子……好日子……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费心求来的挣来的好日子,就这样被他们毁了,他们还想过好日子?我怎么可能让他们如愿?” “……可,可你不都死了吗?”聂科有些懵,但话音未落,他忽然想到了,张大贵现在不就是鬼吗? 难不成他是冤魂索命,杀了妻子和伙计? 张大贵阴沉沉地笑着,抬眼看着天空,喃喃道:“或许,老天爷也曾经开过一次眼吧。” 张大贵本来以为自己死了,再大的不甘心,也成了一场空。 那个贱人和伙计,会霸占他的家产,在他的尸骨上,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他满腹不甘。 或许是不甘太强烈了。 又或许是老天开眼。 他失去意识没多久,便醒了过来。 一睁开眼,他便看到,那个贱人和伙计,正准备将他的尸骨埋在院子旁边的花墙下。 妻子爱花,那是他专门为了讨她喜欢,为她种植的一大片花田。 当时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埋骨在这里。 他愣愣地看着一切,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好像又活了。 以某种不太正常的形态,他又活了。 贱人和伙计都没有看见他,两个人正挥汗如雨挖坑,想要将他埋下去。 让他再也不见天日。 他看着看着,忽然便笑了起来。 那两个人顿时身子一僵。 但,却没有别的动作。 张大贵忽然有些恶趣味,他轻轻地喊了一声,“红杏……” 红杏,是他夫人的名字。 他一喊,红杏当即愣住,浑身颤抖起来,却不敢回头,她声音都在颤抖地朝伙计问:“你……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好像,好像有声音……” “红杏是我啊,我是你的夫君啊,你怎么不回头来看我?”张大贵咯咯地笑着,一步步朝他们逼近。 红杏和伙计僵硬地转过身来,便看到了张大贵那张满是血的脸。 两个人顿时惨叫起来。 “你,你不是都已经死了吗?”伙计一屁股摔在地上,惊恐万分地看着张大贵,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刚才探过张大贵的气息,这个人,应该死透了才对,怎么会在他们面前? 他忽然想到什么,回头看了一眼,便见张大贵的尸体还在旁边的地上。 那么眼前是什么人,显而易见。 他顿时尖叫起来:“鬼,鬼啊!他,他是鬼!他是鬼啊!” 红杏白着脸,早就意识到了,眼前的张大贵绝不是个正常人,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丢下铁锹,二话不说,转身就朝外跑。 她知道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可她被吓得浑身发软,深一脚浅一脚,根本跑不动。 张大贵看到她要跑,噌地一下就追了上去。 红杏看他追了过来,惊慌之下,脚一滑,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你,你放过我,放过我吧……”红杏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爬着,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她一边爬一边求饶,“夫君,我,我知道错了,我就是一时着急,失手才害了你,我我是爱你的啊,你你不也喜欢我吗?你,你肯定不舍得杀了我,对不对?” 红杏说着,直接给张大贵跪下了,不停地磕头,希望张大贵饶过她这一次。 若是换作从前,他真的舍不得,看见红杏掉一滴泪,可是现在,他一看到红杏那张嘴脸就觉得恶心。 他直接冲过去,一把掐住了红杏的脖子。 “你杀了我,还想过好日子?我死了,你就得陪我死!杀人就应该偿命!” 他死死掐住红杏的脖子。 红杏拼命地挣扎,但她的挣扎,在张大贵的眼里,还不如挠痒痒,他根本无视了红杏的挣扎,就想要了红杏的命。 第二百五十六章 控制不住 一旁的伙计,看到张大贵要杀了红杏,爬起来转身就跑。 余光瞥见这一幕,张大贵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想要去抓住伙计。 可他刚一抬手,旁边的花朵忽然动了起来,一下子伸长了根茎,帮他一下子抓住了伙计。 张大贵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似乎有了一些,不同寻常的能力。 他回头看了一眼。 那些往昔被他精心侍弄的花朵们,此时正在摇曳生姿,吞噬着他尸体上流淌下来的血液。 张大贵大喜过望,还以为是老天爷开眼了。 他要杀了这两个人,为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可是,他的余光却落在了旁边的血坑里。 鲜血在地上,流下了一小洼水坑,里面映照出张大贵此时的模样,他的面门完全被砸烂了,面部整个凹陷下去,一团模糊,比他原本的样子更丑十倍。 他忽然想起,从小到大被人嫌弃的模样,再看看红杏和伙计,不说多漂亮,但起码模样周正。 他就动了点歪心思。 “……所以你剥下了他们两个人的皮,做成了你的衣裳?”陆泾心情很是复杂地看着张大贵。 第304章 沈清面色也沉了沉。 张大贵咧嘴一笑:“难道不好吗?他们嘲讽我,那我就让他们变成更难看的样子,让他们还不如我!等我变成了他们,就没有人会嫌弃我长得难看了!” 他仿佛陷入了一场荒诞的美梦里。 “我跟你们说,我对他们够好了,我还给他们留了一口气,让他们看着自己的皮,是怎么一点点被扒下来,拼在我身上的。” 聂科和江秀,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仿佛有冷风从背后吹过,吹得他们浑身冰凉,头顶都是一片凉意。 “那你为何要杀了张大富?”陆泾拧起眉来,张大贵的故事很好,但有些说不通:“若你所言非虚,你弟弟张大富,压根没有出现在这件事里,你为何非要杀了他?” 聂科连连点头,“没错没错,那是你同父同母的手足,他也不曾害你,你为何要杀了他?” 沈清淡声道:“大约,张大富长得不错,他梦寐以求得不到的东西,张大富却可以轻而易举得到。” “哈哈哈哈……”张大贵笑了几声,笑声中却让人有些悲凉。 他看向沈清,“你这个小姑娘说得对,说得太对了……” 他和张大富,从小到大的经历,是两个极端。 张大富人长得漂亮,嘴巴又会说,很得父母喜欢。 可张大贵就不一样了。 他从小到大就丑,父母对他万分嫌弃。 他还记得,父亲还曾经向母亲质疑过,张大贵是不是自己的儿子。 母亲和父亲大吵了一架。 而从那之后,父亲母亲便更加不待见他,小时候,他的生活,可以用四个字形容,那就是暗无天日。 父母对他非打即骂,总觉得他不是自家人,只要有一点不顺心,他们就会拿张大贵出气。 不给他吃饭,那都是最简单的惩罚了。 而在他过得生不如死,不如蝼蚁的时候,张大富的日子,于他而言,就像是天堂。 父母越是不喜欢张大贵,对张大富就越好。 他们几乎将张大富宠上了天,只要是张大富想要的,想吃的,无论多难,他们都会想办法成全。 镇子上所有人都知道,张家有两个儿子,过的日子,确实天差地别。 张家不算有钱,就是普通的一般人家。 可是,张大富从小却是绫罗绸缎,锦衣玉食。 而张大贵,身上的衣服,还是旁人施舍的,补丁摞补丁,短了一大截,不成样子。 他们站在一起,很难有人会想到,他们是一对亲兄弟。 张大富在这种情况下,却被父母养废了,从小到大,只知道想要什么就伸手,稍有不如意,就动手砸东西撒泼。 在家里如此,在外面也是如此。 一开始,他和人家闹了事,父母还能帮忙摆平。 可渐渐地,父亲去世,母亲年事已高,就没人能帮他了。 母亲还想让张大贵照顾张大富,可张大贵早早就出去做学徒了,根本不给他们机会找到自己。 后来,张大富终于惹了大麻烦,将人打成了重伤,被人告到了府衙,对方让他们赔钱了事,可是张家那时候根本拿不出钱来,最后张大贵就进了牢狱。 张大贵则攒了些钱,自己盖了客栈。 所有人都说他是有后福的,先苦后甜,往后的日子肯定一帆风顺。 张大贵也一直觉得,自己肯定比弟弟强。 而在他出事前几天,张大贵从牢狱里出来了,得知张大贵开了客栈,他便来闹,让张大贵养着他。 否则,他就让张大贵的客栈开不下去。 张大贵跟他打了一架,直接将他撵了出去。 体虚没有二两力气的张大富,哪里是张大贵的动手,直接被张大贵扔出了客栈。 张大贵出事的那天晚上,不知道是不是不服气的缘故,又或者是他喝了太多酒,张大富带着满身酒气就来到了客栈。 彼时,他刚扒下来伙计的皮。 张大富骂骂咧咧地一走进来,就看到这一幕,当即吓清醒了。 他转身就想跑,可已经来不及了。 当时的张大贵杀红了眼,想起来自己小时候过的什么日子,觉得都是拜这个弟弟所赐,如果没有这个弟弟,他的日子,也许都会好过一些。 那种情况下的张大贵,已经没有理智可言。 他只想杀了张大富。 所以,他直接拿起旁边的镰刀扑了上去。 张大富见状下意识地抬起手来遮挡,手臂上顿时出现了一条很长的口子。 他几乎没来得及惨叫,就被张大贵掐住了脖子,活生生掐死了。 沈清闻言,想起来,张大贵的手臂上,有一道烧伤。 估计是他怕人看出来问题,后来自己烧伤的。 张大贵杀了张大富之后,才发现这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他可以伪装成张大富的样子,这样一来,他的客栈就不会被收走,他还可以继续守着自己的客栈。 “既然这样,那你就守着你的客栈就好了啊,为什么还要害人?” 聂科闻言,就想不明白了。 就算红杏和伙计、张大富都该死,那些来住店的人,和张大贵总没有仇怨吧,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张大贵静默下来,忽然没有说话。 沈清看了看他,道:“他从一开始就是厉鬼,刚成了鬼的第一天,就杀了那么多人,弑杀之心已起,不是那么容易控制住的,更何况他心里的欲望太深,更加控制不住。” 第305章 第二百五十七章 无辜之人 张大贵闻言笑了一下,“是啊,控制不住……” 他一开始也想过的,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再也不管其他事了,就这样守着自己的客栈挺好的。 可是,他早就见过了血,刚几天不杀人,他便觉得浑身不舒服,想要见见人血的滋味儿。 他一开始还想控制,喝猪血鸡血,想要让自己恢复。 可是都没用。 那一次,来了一个长相俊美的男客人,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头昏脑涨,等他再有意识的时候,人已经被他杀了。 杀人就像是一条不归路,一旦开始,就不可能停下来。 第一次误杀了一个无辜的客人,他还会觉得痛苦,但后面他便逐渐麻木,反而从杀人里,寻求快感。 每一次杀了人,他都会将那些人皮留下来,做成精美的衣裳,即便他不能换上,只是挂在那,他看着,便觉得高兴。 “……”聂科忍不住抖了抖胳膊,这……也太变态了。 纵然张大贵再可怜,可终究跟那些普通的百姓无关,人家只是来住店,又犯了什么错? 就因为长得漂亮,就得被杀? 这也太没天理了。 聂科现在对张大贵都有些同情不起来。 聂科撇撇嘴,看向沈清和陆家,还是想让他们俩赶紧想办法解决这件事,他现在在这客栈待不下去了。 多呆一秒,他都觉得浑身不舒服。 而他刚转过身,余光便瞥见地上的张大贵忽然暴起。 他猛地一转头,便见张大贵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好像要反击。 “我去!” 聂科当即骂了一声娘。 陆泾面色一沉,下意识地护在沈清前面,握住了沈清之前给他的护身符。 沈清眸光一闪,却按住了陆泾的手,陆泾不明所以地看她。 沈清却对他微微一摇头。 “我去,他要做什么啊?!” 聂科此时尖叫起来。 陆泾转过头,便见跳起来的张大贵,直接掠过了他们,扑向他们身后,那个躺在地上的血人。 他一把抱住那个血人,面上带上了满是恨意和畅快地笑。 “我死了,你就得陪我死,我魂飞魄散,你就得跟我一样,永远不能再入轮回!”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快意地大笑起来,仿佛很是高兴。 下一秒,他就抱紧了那个血人,脸色一沉,连同那血人一起,砰的一声爆炸开来。 两个人,又或者说两个鬼,顿时就变成了一片血雾,消散在风里。 聂科和江秀下意识地抬手挡在面前。 漫天的血雾,瞬间便朝天上卷过去。 四周的花朵,也在这一瞬间,枯萎下来,变成了一地的枯草。 陆泾怔了一下,不由看向沈清。 “清清……” 沈清方才拉着他,好像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 沈清望着那一片血雾道:“方才我们在地底下,看见了不少尸体,定唯独没见到这个血人,所以,如若我没有猜错,她应该就是红杏。” 聂科和江秀本来还想问,张大贵这么做到底是因为什么。 听到沈清这一句,众人便不需要问了。 对于张大贵而言,他此生最恨的人,无外乎是父母和红杏。 父母早就死了,他没办法去找父母报仇。 红杏,曾经是他最爱的人,也是他以为的,新生活的开始。 可红杏却狠狠地摧毁了他的新生活,灭掉了他所有希望。 红杏便成了他最恨的人,最重的执念。 他什么结局都能接受,唯独不能接受,红杏将来还能转世投胎,或是其他。 他知道自己要魂飞魄散了。 而在那之前,他最后的愿望就是,杀了红杏,让她再无转世的可能,和自己一样,魂飞魄散,再无未来可言。 他绝对不会给红杏留下任何希望。 “……” 聂科想明白这一点,不由有些唏嘘,不知道该说什么。 红杏这也算是自作孽不可活。 聂科只能快速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但想着沈清似乎不是佛家的,他又觉得这话不合适,连忙打住。 但沈清并没有在乎这些琐事。 “地底下,还有不少尸体,先挖出来吧。”沈清回过头,看向众人,“再去报官,官府不是一直在找这些人的下落吗?” “……都,都是尸体?”聂科闻言,忍不住咋舌:“一个活人都,都没有吗?” 江秀摇了摇头,神色沉重道:“全是尸体,一个活口都没有,看起来张大贵抓了人后,好像就会立即处置,不会留活口的机会。” “……这也太狠了……” 聂科很是一言难尽。 沈清淡声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先把尸体挖出来,再报官,能够让他们入土为安,也算好的。” 聂科和江秀点点头,纷纷去找工具。 陆泾站在沈清身边,看了看她,低声问道:“清清,你刚才是不是早就知道张大贵要做什么?” 沈清嗯了一声,没有隐瞒,“红杏如今这样,也算是报应,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因果,而杀了那么多人,魂飞魄散,也是张大贵和其他人之间的因果,我管不了。” 第306章 当然,她也没想管。 红杏害人在前,有这样的因果,是她咎由自取,与旁人无关。 陆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豁然开朗:“也是,既是他人的因果,与我们就没有干系。” 他冲沈清笑了一下,“清清,你在这休息一会儿,我去帮忙挖尸体。” 沈清本想说,她也去帮忙的,但还没等她开口,陆泾就跑开了。 她哑然一笑,转念一想,索性拿出来几张符和铜钱,在原地布置了一个往生阵,就权当是为这些亡灵超度了。 等她这边布置好的时候,陆泾和聂科那边,也挖出来了不少尸体。 江秀和沈清一同从土里出来的。 他还记得位置,很快就带着人,找到了那些尸体。 一共挖出来了十一具尸体。 等他们将尸体都挖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这……这么多无辜的人啊……” 聂科看着院中的尸体,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子。 他倒是不那么怕了。 一开始帮忙挖尸体的时候,他还很害怕,可到了后面,就不怕了,心里反而涌出来无限的悲伤和唏嘘。 第二百五十八章 确认过真假 那些尸体其实挺难看的,一个个,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只剩下一具鲜血淋漓,没有外皮,看不出来原本模样的尸体。 聂科看到他们这样,更难受了。 “只怕报了官,叫了他们的父母家人来,也没人能认出来了。” 这还不如那些面部模糊的人,还有其他地方的特征可以辨认,可这些人,全身的皮,都被人扒了下来,乍一看上去,都是红彤彤的一片。 谁能认出来啊。 沈清提步走过来:“这就不用担心了,我有办法。” “这还有什么办法?”聂科不明白。 沈清道:“张大贵也不算是全无良心,他没有吞了这些人的魂魄,只要招魂来问问即可。” 聂科:“……” 这也行? 果然,大佬和他们的行事风格都不一样,走的路子也不一样。 不管怎么样,总算是有了个办法,聂科也就放心了。 那就好。 这也是张大贵要去杀了红杏的原因,他没有吞了这些人的魂魄,就给了这些人一线生机。 或者也不能说是一线生机,只能说给了他们一个来世为人的机会。 可世间的人,大多只信这一辈子,这一辈子他们没了未来,便是没了未来。 不知道他们的家人要怎么样才能接受。 不过这些就不在沈清的考虑范围了。 她一开始过来,只是想解决这里的麻烦。 如今这里的麻烦算是解决了,她也不需要再想其他的。 唯一需要想的就是,该怎么和府衙解释,他们是如何发现这些尸体的,张大贵又去了哪里。 否则的话,恐怕府衙该怀疑他们了。 “这件事的话,交给我就行了,我来解决。” 聂科一听沈清这顾虑,立即拍胸口保证,他有法子解决。 沈清挑了挑眉。 聂科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没多久,他们就去报了官。 一去到县衙,聂科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起来,说是自己昨天在客栈里,撞见了张大富行凶杀人,要不是他们跑得快,他们如今都已经死了。 聂科还说,张大富发现自己的罪行败露后,就逃跑了,如今不知去向。 但他们在张大富的家里,发现了很多尸体,恐怕就是之前失踪的那些人,请县令大人前去看看,该怎么处置。 别管这套说辞,是不是有破绽。 只要是县衙信了,就行。 县令听到聂科这一番话,还真信了。 原因无他,主要是,张大富的客栈,之前就弄出来不少人失踪的事情。 但他们县衙每次都找不到什么证据,对张大富也有些无可奈何。 所以聂科一说这话,县令还真信了。 县令立即带人去了客栈,一进去,就看到了满地的尸体,吓得他脚一滑,险些摔个四仰八叉。 幸好旁边的衙役,反应快,一把扶住了县令才没有让他当众出丑。 县令扶了扶自己的官帽,有些无法接受地看着这些尸体,他压根不敢直视,飞快地转移走了目光。 “仵作呢?让……让仵作去验验尸……看看他们都是怎么死的,搞清楚……” 县令别过头去,指挥着旁边的其他人。 衙役也不敢看这么残忍的一幕,立即让人把仵作带上来。 如今的仵作,大多都是屠夫,或是一些下九流的行当转变过来的。 并没有专职供养的仵作。 这个仵作也不例外。 他原本是个屠夫,见过不少血腥的事情,是出了名的胆子大,可是看到这些尸体,他瞳孔震了震,脚下一个踉跄,手里的仵作箱子,都砸到了地上,砸出来好响一声。 县令震了震,一转头,看到这一幕,松了一口气,他就知道,不是他一个人会被吓到。 正常人就没有不怕这种场景的。 县令撞了撞胆子,对仵作冠冕堂皇地道:“青天白日的,你一个仵作什么没见过,还怕什么?赶紧看看,这些人都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和我们要找的人,是不是同一批。” 第307章 仵作艰难地吞咽着口水,壮着胆子走了过去,可是他脚都是软的,走一步一踉跄,几乎是手脚并用的,走到尸体边。 还是江秀看不下去了,扶了他一把,将他拽了过来,他才走了过来。 但正面一看那些尸体,他又是一阵腿软。 两眼一翻白,直接晕了过去。 “唉唉唉!你别晕啊!” 江秀有些懵,没料到这人会突然晕过去。 仵作的身量比他高了许多,看着挺大一个块头,像是一面墙似的。 他突然晕了过去,江秀都扶不住他,连带着一并倒在了地上。 江秀被他压得吃痛,忍不住嚎起来,“我说,你倒是起来啊,卧槽,真的沉……” 他几乎推不开这个仵作。 聂科和县令看不下去了。 聂科连忙过去帮忙。 县令不忍直视地道:“赶紧去人,把他扶走!” 衙役们只好硬着头皮过去,避开那些尸体,将仵作扶了起来,带了出去。 “其实也不必费什么工夫。”沈清看见这一幕,开口道:“这些尸体的身份,我都确认过,如若县衙找不出来合适的人,继续验尸,大人又信得过我们的话,不妨就赶紧通知,他们的家人过来验尸吧。” 县令一听有些意外,打量着沈清,怀疑道:“这位小娘子是仵作吗?” “算是。” 沈清眨眨眼,拿出早就想好的说辞,“我是曲阳城,杭大人手下的人,若是大人不放心,可以让人去曲阳城杭大人那里求证。” 县令一听是杭大人的人,眼睛立即一亮,却也没有盲目相信沈清,而是问道:“娘子是曲阳城的人,为何会来这里?” “这位是我夫君,我是陪同夫君出来游玩的,无意中路过此地,碰上了这件事。”沈清将陆泾拉出来,介绍道:“我夫君是此次秋闱,榜上有名之人,名叫陆泾,大人若是不相信,也可以去查一查。” 陆泾闻言,便朝县令福了一礼。 聂科连忙道:“陆兄和我是同一批的生员,我之前的榜书,大人已经看过了,不是吗?” 聂科是外乡人,这次也是要回乡,所以随身带了榜书,去报官的时候就给县令看了,这也是县令这么相信他的原因之一。 毕竟是年纪轻轻便中榜的举子,将来可谓是前途无量,谁会在这时候,有事没事给自己找麻烦? 若非逼不得已,他们肯定不愿意管这事。 那榜书,县令看过,确认过真假。 第二百五十九章 登记 听得聂科这么一说,县令的疑心,降低了不少,声音也客气起来,“既然是曲阳城的仵作,那必定是厉害的,娘子说什么,本官自然是信的,那就请娘子说说,这些人是因何而死,死期是什么时候,本官好叫人做做记录。” 沈清微微颔首,“这是自然。” 县令一听她同意了,便让衙役请了文书先生过来,做个记录。 毕竟是这么大的案子,肯定是要记录的。 “这些人的死因,其实都是一样,全部是被人剥皮,失血过多而死,这死因,想必大人也看得出来,不必我多说了吧?”沈清朗声道。 县令一听眉心却跳了跳,惊讶地问,“全,全是失血过多而死?那,那他们被人剥皮的时候,都,都还活着?” 众人听到县令这么说,一个个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是啊…… 如若沈清没有说错,那么这些人被人剥皮的时候,就还是活着的…… 活生生被人剥皮,然后流血过多而死…… 这,这也太惊悚了。 当时该多么痛苦? 恐怕这些人,当时才是真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吧? 想到这种可能,所有衙役都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沈清淡淡地一点头,却全然没有被吓到的模样,“正是。” 县令十分艰难地转头看了一眼那些尸体,又飞速地转过头来,不敢再看,心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后,才道:“……那,那他们的死亡日期,和身份,如何确认?” “死亡日期,最早的那人,已经是一年前了。”沈清指着其中一具尸体,道:“而这尸体的主人,应该就是客栈里曾经失踪的伙计。” 县令闻言朝身边的师爷看过去,“当时失踪的,还有什么伙计吗?” 师爷思索片刻,道:“当时客栈里是有一个伙计,但是那伙计是外乡人,张大富接手后说,那伙计辞工不干,回乡去了。” 那伙计是独自一人在这个镇子上生活,张大富这么说了之后,他们便以为那伙计是辞工了,便没有多想。 更何况,那伙计并未在县衙登记,他们也没有那伙计的信息,便是想要核实,也无处核实,只能选择相信张大富的话。 如若这尸体真的是那伙计,那么就是说,从那时起,张大富就开始杀人了? 县令沉思道:“当时客栈就那么几个人,若是都死在了张大富手上,又没有什么证据表明,那张大富确实可以,悄悄地拿走客栈,据为己有,这确实是一个办法。” 但,问题是,他们县衙来查过多次,一直没查出来,一点蛛丝马迹,甚至没有找到一点尸体藏匿的痕迹。 这么多尸体,就藏在客栈里,他们以往查了那么久,却没有查到一点线索,这也太…… 第308章 县令只觉面子上有点挂不住,而且这件事也太匪夷所思了。 这么多尸体藏匿在客栈里,他们来过多次,甚至曾经掘地三尺,都没有发现这些尸体…… 当时张大富是将这些尸体转移了,藏到了别的地方吗? 县令百思不得其解。 沈清在这时开口,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当时失踪的几人,应该都是被张大富杀了,但张大贵的妻子红杏的尸体,还未找到,估计还有其他藏尸地点。”沈清瞥了县令一眼,看出来他心里在想什么,顺着他说了一下。 县令一听,立即拍手,“对对对,肯定是这样的!”他言之凿凿地道:“一定还有其他藏尸地点,以前张大富肯定都是将尸体藏在其他地方的,最近才移过来,我就说嘛,我们县衙来过多次,如若他一直将尸体藏在这里,我们县衙不可能没发现!” 沈清附和地点头,“县令大人说得是!” 县令对这个答案颇为满意。 这样一来,既不是他们县衙无能,也说得通这些尸体为何会在这里。 县令大人立即顺着这话,对旁边的衙役吩咐道:“赶紧带着人,在附近找一找,看看能否找到其他尸体,务必找到其他藏尸地点!” 立即有几个衙役走了出去。 大多数人都不想在这里待着。 县令这吩咐,正中他们下怀。 只是有的人动作快,有的人动作慢。 眼看着有几个人快步走了出去,其他人只能被迫地留在这里。 毕竟,这里的事情还没有解决,总不能留县令一个人在这。 留下来的人,大多一脸苦大仇深。 沈清见状继续道:“其他尸体,虽然血肉模糊了,但挖出来时身上都有一些其他特征,只不过,不知道怎么见了光之后,那些特征都消失了,好在我们已经提前将那些特征记录下来,若是亲眷来认人,应该可以凭借特征认出来自己的家人。” 县令正色地点点头,“是有这样的事情,本官以前也听说过,埋在地下的尸体见光后,是会有些变化,好在娘子记录得早,这应该可以帮忙确定他们的身份。” 随后,县令便让沈清将这些人的特征写下来。 沈清闻言便道:“那我得去屋里,还请大人稍等片刻。” 县令应了一声,正好他也有事需要吩咐其他人。 沈清便得以脱身,看了一眼陆泾,后者心领神会,立即跟沈清进了屋内。 屋子里的地面上,已经有一道阵法。 是招魂阵。 聂科去报官的时候,沈清和陆泾在客栈里也没闲着。 早就准备好了阵法。 沈清进了屋子后,陆泾便关上了门。 她没看其他的,拿出来一张招魂符,便站到了阵法的中央。 陆泾便见她闭上了眼,将符箓捏在指尖,低低地念起口诀来。 陆泾没太听懂那些口诀。 但随着沈清开口,屋里很快刮起了一阵风。 陆泾一下子便察觉出来,这风不太寻常。 他紧绷着脸,盯着房间四周。 没一会儿,砰的一声,旁边的窗户,便被一阵风吹开。 屋里的气温仿佛一下子降到了最低,冰冷刺骨,让人忍不住颤抖起来。 陆泾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忍不住转头去看沈清。 便见阵法里,忽然多了几道身影。 那些都是半透明的身影,一看便不是正常人。 第二百六十章 询问特征 陆泾眯起眼来,紧握着双手,便见阵法里的身影越来越多。 屋里的风也越来越大。 待到风停下来一些的时候,阵法中央,已经出现了十几道身影。 陆泾下意识数了一下,正好和外面的尸体数量相同。 沈清在这时睁开眼来。 目光一一扫过那些人。 似乎是刚被招魂而来,这些人的双眼里,都有些茫然,仿佛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娘子……”正在这时,旁边一个年轻一些的书生模样的男子,忽然朝旁边一个女子,喊了一声。 那呆愣愣的女子转过头去,看到那男子,目光瞬间清亮起来,“夫君……” 沈清看了一眼激动的两个人,问道:“你们是不是崔家的郎君和郭氏女?” 崔世玉仿佛才看到这里还有其他人,看向沈清,茫然道:“……姑娘认识我?” “我不认识你,但崔家曾派人来求救,想要找到你们。”沈清盯着他们,直接问道:“你们大家还记不记得自己生前都发生了什么事?” “生前?” 众人听到这个词,脸上出现茫然之色。 过了一会儿,所有人面色大变,忽然惨叫起来。 沈清一眼看到他们神色不对,便立即丢出去一张符,打在了门上,将房间和外界暂时隔开来,做了一个小小的结界。 外面的人,并没有听到这里的动静。 沈清看着一会儿哭一会儿惨叫的众人,蹙了蹙眉,道:“你们什么时候情绪可以稳定下来,回答我的问题?” 众人一边哭,一边警惕地看她,也不开口。 沈清和陆泾正无奈的时候,旁边双眼通红的崔世玉,忽然哽咽着开了口,“我,我其实什么都不记得了……” 第309章 沈清蹙眉:“什么都不记得了?” 崔世玉点点头,“当时我是在房间里休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听到了一声异响,像是房门被人推开了,我睁开眼一看,屋里就是一片漆黑,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靠过来,我还没反应过来,便没了意识……” 等他再有意识的时候,就是现在了。 所以这过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不太记得。 郭氏凑在崔世玉身边,点了点头,她也是如此,当时她更是都没有醒过来,忽然间就进入了一片黑暗,再然后发生了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如果不是沈清说,他们已经死了,他们甚至都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死了。 其他人的情况,跟他们大同小异。 只有一个人,稍微有些不同。 那是个男子,三十左右,但容貌俊美,是外地途径路过的商人,他当晚因为担心自己的活物,并没有睡着,所以房间里稍有一些动静,他就知道了。 他说,他当时正在看账本,房间里的烛火忽然就灭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以为是蜡烛的缘故。 他拿了火折子,走过去,想要将蜡烛重新点燃,窗口处忽然飞进来一朵巨大的花,他震惊地瞪大眼睛,一声尖叫都没有发出,人就被花根吞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一直苏醒的缘故,他清楚地记得,被花朵吞没后的窒息感。 没多久,那花朵忽然开了。 有人走了过来。 是张大富。 当时他看到张大富,以为他是客栈老板,肯定是来救自己的,他当时无法动弹,便欣喜异常地向张大富求救。 张大富闻言,提着油灯,往他脸上看了看,反而笑起来,说了一句:“难得有个没晕过去的。” 他当时一听这话,就知道要出事了。 他拼命地向张大富求饶,还跟张大富说,若是张大富愿意放过他,他可以拿出来一半的家产给张大富。 只要张大富能够放过他就好。 可是他哪里知道那个张大富不是人,张大富根本不要什么钱财,只是笑着拿起了一把刀,在尖叫声中,一点点划破了他的皮肉。 因为他一直保持着清醒,他甚至能够听到,那刀子划破皮肉发出的声音,感受到那刀子从皮肤上划过的触感。 众魂魄听到他的经历,一个个不知道该不该庆幸。 他们当时几乎都晕了过去,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昏迷中就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那行商老板,也是一阵无奈又难过。 行商在外,本来就不容易,他一向小心谨慎没想到会这样死去。 众人也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沈清和陆泾对视着,过了片刻,她才看向众魂道:“那你们还记得自己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征吗?你们也知道,你们的皮肤已经被人扒了下来,从外表来看,几乎没什么差别,很难以辨认出身份。” 众人闻言有些犯难。 郭氏先开了口,“我……”她似乎有些羞于启齿。 沈清看向她,目光清冽大方,“夫人有什么便直说吧,如今也不在乎这些了。” 郭氏闻言,心想也是,便直接道:“我的左脚有六根脚趾,乃是天生残疾,这种情况应该很少见,若我父母来的话,应该可以一眼便认出来我。” 沈清点点头,“这确实是一个很明显的特征。” 崔世玉为难道:“可,可我没有什么特征啊……我,我腰上以前有一块胎记,可皮肉都被人剥了下来,那、那胎记也看不见了啊。” 大多数人闻言,都跟着点头,他们也是如此,基本上没什么太过突出的特征。 沈清只能尽量询问。 她是可以直接问出这些人,哪些尸体是他们的,可是没办法跟他们的家人解释,她是如何辨认出来这些尸体的。 她所做之事,有些人不相信,或是无法接受,那样一来,只会扯皮不休,只能在这些特征上动动手脚。 她一个一个问过去,想办法在他们身上找出来一些特征。 有些虽然勉强,但也算是一个辨认的法子。 有些实在是找不出来了,沈清便谎称自己能够看出他们的骨龄,从骨龄辨人。 如此一来,一番折腾下来,也算是有了个明细。 沈清将陆泾拟好的明细,拿给县令。 县令接过来看了看,已经是很详细了,满意地点点头,“多亏了娘子,如此这样,我们也好让他们的家人来辨认尸体了。” 沈清微微颔首,“有帮助就好。” 第二百六十一章 安定下来 县令又道了一番谢,便吩咐人将尸体全部先送去县衙,等他们的家人来了,再领回去。 沈清闻言,阻止道:“大人稍等片刻。” 县令不明所以,“娘子还有什么事吗?” “这些尸体已经没了外皮,只剩下一些血肉,之前是张大富不知道在他们身上做了什么手脚,这些尸体才没有散开,可外人若是随便碰触的话,很有可能会直接爆开来。”沈清一脸正色道。 听到她的形容,县令和衙役们都不由地往后退了退,有些惊恐。 县令这时候才想起来。 是啊! 这些尸体都没有皮肉和筋膜了,只是一堆血肉,竟然不会散。 第310章 他们当时都震惊于,这些尸体的惨状,却忘了重要的事情。 看来一定是张大富在这些尸体上做了什么手脚,这些尸体才能够一直保持着形状,没有任何变化。 毕竟像张大富那样变态的人,会一些奇怪的手段,似乎也很正常。 可是…… 若其他人碰,会不会真的散了? 县令想着,却不敢看那些尸体,他咽了咽口水,艰难地道:“那依娘子所言,我们该当如何?总不能将这些尸体就放在这里吧?” 就算他们可以暂时将尸体放在这里,但他们的家眷来认尸后,总要将他们的尸体带回家的,总不能到时候也不让他们碰吧。 沈清早有打算,说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大人有所不知,我跟随的老仵作会一些符咒,可能在旁人看来,只是一张纸罢了,但是确有奇效,若大人不介意的话,可以试一试。” “这……” 县令还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的事。 不过,做仵作的人,确实都是艺高人胆大的,每天接触那些尸体,或许他们真的有什么秘术,不让自己受到那些亡灵惊扰,也不会伤害到那些亡灵? 县令想了想便道:“若是娘子有办法,不妨试一试,左不过也不会比如今更差了。” 反正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现在只能看谁有办法,就让谁试一试。 若真的有用,大家便都轻松了。 沈清闻言,便将早已经准备好的符箓拿出来,分了一部分给陆泾,两个人一起,将那些符,放在了那些尸体的面门上,挡住了他们的五官。 其实,这些尸体一直没散,应该是和他们身上那些花液有关系。 花蕊浸出来的液体,如同一层透明的薄膜,覆盖在他们身上,寻常人看不出来,又能保证他们的尸体不会腐坏散开。 不过如今张大富已经死了,沈清也不明白他要保留这些尸体的原因。 将符箓放好后,沈清便看向县令大人,道:“大人,一切已经准备妥当了,可以让人来抬尸体了,不会有什么麻烦,尽管放心。” 县令正惊奇地看着他们俩的举动,闻言骤然回过神来,“哦,哦!”他尴尬地咳了一声,便吩咐起旁边的人:“赶紧将这些尸体先送回县衙。” 衙役们再不情愿,也只得动手。 不过他们也是见惯了各种尸体的人,倒也没有寻常人那么害怕。 而且沈清说了,他们如今搬动尸体不会有什么麻烦,众人便也安下心来。 没有人明白,为什么沈清会给他们带来一种诡异的安全感。 但正如沈清所言,他们这次抬起尸体,那些尸体确实没有散开,也没什么异动。 他们很容易,就将那些尸体抬了出去。 待尸体全部清点完毕,都抬出去后,县令便对沈清等人说道:“今日多亏了几位帮忙,但眼下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恐怕无暇招待各位了,这客栈也要上封条了,各位便随我一同出去吧。” 客栈里挖出来这么多尸体,肯定是不会让这客栈再继续开放了。 县衙会在客栈外上封条,不许他人再进来。 沈清点点头,便和陆泾一道,带着聂科和江秀等人,随县令大人一同往外走。 在众人看不见的时候,沈清几不可见地回头看了一眼。 院子里,崔世玉等人的魂魄还站在那里,茫然又悲戚,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看到沈清要走,他们更是心慌。 如今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清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给了他们一个安心的眼神,众魂魄这才稍微安稳下来。 跟随县令出来后,沈清便主动道:“大人,我等还有事情,就不便久留了,剩下也没我们什么事情了,便都交给大人了,我等便先行告辞。” 县令大人明白,他们都是途经此地路过,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办,眼下确实没什么需要他们帮忙的地方了,他便点点头:“那几位请便吧,本官还有要务,便不送几位了。” “大人客气了。” 沈清跟县令寒暄一番,便带着众人,提步离开,很快便消失在县令等人的视野之中。 县令也没多想,随后带着人,在客栈四周,又查了一遍,看看有没有其他藏尸地点,但什么都没找到。 未几,他们便将客栈上了封条,而后无功而返。 待他们离去不久,有几个人偷偷翻墙进了院子。 而那两个人,正是陆泾和沈清。 聂科和江秀留在外面给他们把风。 崔世玉等人正丧眉耷眼,不知所措,看到沈清去而复返,一众鬼立即飘了过来。 “娘子,你们回来啦?” 行商老板急急地问道:“我们现在可怎么办啊?,我,我们真的死了,不能再活了吗?” 沈清没什么情绪地一点头。 行商老板大失所望。 他原本以为,沈清看上去是个挺厉害的小姑娘,没准有办法让他们活过来。 现如今却是一点希望都没了。 他沉默了片刻道:“就算人死不能复生,但……但我们死了,总要有地方去啊……总不能就这么做孤魂野鬼吧?” 众鬼深表认同地点点头。 方才沈清没有回来的时候,他们试了一下。 第311章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这一群人,都没办法离开这客栈,只能被迫呆在这里。 难不成他们生前要被困在这里,死后还要被困在这里? 众鬼心态都有些崩了。 沈清眸色平静地扫过众鬼。 看到她的眼神,众人莫名跟着安静下来,心里似乎也没那么急切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地府都那么卷了 沈清这时候才开口,“我既然回来了,就证明我没有扔下你们不管不问,就证明我有法子,给你们指一个去处,各位没必要那么着急,且等等就是了。” 听到她这话,众鬼才算是安下心来。 沈清也没再废话,拿出了一把纸钱。 这是他们刚才假意离开后,在镇子上白事铺子里买来的现成的纸钱。 沈清拿出几张请召符,伴随着铜钱丢了出去,那些请召符立即被铜钱,固定在半空中,没有按照正常流程掉落。 众鬼不由瞪大了眼睛。 沈清双手捏诀,在纸钱上划了几道,而后将那一把纸钱扔了出去。 众鬼便见那些纸钱无火自燃起来,而且一样没有掉落,反而朝天上飞过去。 众鬼惊奇地看着这一幕。 陆泾不是第一次看见这一幕,他明白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没一会儿,他便看见众鬼的身后,出现了一条长长的,深不见尽头的黑色道路。 很快,路的那一头,便走出来两个人。 正是上次的黑白无常。 黑无常骑着沈清上次给他的马,走得飞快,神色颇为得意。 白无常扭捏地跟在后面,似乎还有些尴尬,又没有坐骑,比黑无常的动作慢了不少。 “娘子唤……” 黑无常很快就跑到了近前,刚想询问沈清唤他们有什么吩咐,便看到了院子里那么多鬼…… 他顿时沉默了,也知道了沈清唤他们来的原因。 就在他的沉默中,白无常好不容易赶了过来。 他看了看沈清,神色还有些不自在。 沈清倒像是将上次的事情忘记了一样,没有跟白无常说什么,直截了当地道:“请两位来的意思,想必两位现在应该已经清楚了吧?” 黑无常看着那十几个鬼…… 想不清楚都不行。 他看着沈清,几次欲言又止。 沈清见他明显有话说,便道:“有什么便说什么,不要吞吞吐吐。” “那个……”黑无常一听,干笑着,壮着胆子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我,我就是想说……娘子你是阳间的黑白无常吗?” 怎么走到哪儿死到哪儿? 而且,死得一次比一次多! 沈清:“……” 她看向黑无常。 黑无常顿时一个激灵,缩了一下脖子,唯恐沈清也给自己来一张诛神符打掉自己的数百年修为。 沈清倒是没怎么生气,过了一会儿,才道:“无常大人高看我了,这次是有人请我来除祟,我才过来的,谁知这么一来,就碰见了这么多亡灵,你们阴曹如今办事的效率不行啊,这么多已死的亡灵没有回归地府,你们居然没有调查吗?” 黑无常和白无常闻言,神色都有些尴尬。 按照正常流程来说,人死之后必定是要去阴曹报到,若是生死簿上已经死了的人,魂魄却没有归于地府,他们这些鬼差就该忙起来了。 但如今情况不一样…… 白无常扭扭捏捏地道:“娘子有所不知,如今咱们这不只有一个地府。” 沈清扬了扬眉:“……难道还有很多个?” 白无常咳了一声,“倒也没有很多个,只另外还有一个,不知娘子听说过东岳府没有?” 沈清一听,了然了。 根据时代不同,历史往前推进,其实前前后后,衍生出不少的流派。 比如,一部分人后来便信奉起东岳大帝,东岳大帝也掌管轮回之事。 而这些鬼神和神佛,都是因为百姓的信仰,应运而生。 看样子,现在的情况就是,有一个旧的地府,以北阴大帝为首,还有一个新的政府制度,以东岳大帝为首。 沈清便问道:“你们两个地府之间,会有所来往吗?” 黑白无常齐齐摇头。 两方的人,现如今属于相看两厌。 因为东岳府的出现,北阴大帝这片的香火少了不少。 以东岳为界线,那边的百姓大多改为信奉东岳大帝,北阴大帝所在的丰都,受到的香火越来越少,一众鬼差的法力和精神自然也越来越差。 这种情况下,他们看到东岳府的鬼差,不上去打一架,已经算是克制的了,如何还愿意和他们来往? “所以,这里有人亡灵没有归于地府,你们也没有想太多,还以为他们是被东岳府的鬼差带走了?”沈清算是明白了。 黑白无常齐齐点头。 “因为这几年来,东岳府的人,一直到处牵引亡灵,有时候不在他们的地盘,他们也会带人走,所以我们也不知道,有哪些人是他们带走了,又有哪些人是出了其他岔子。”黑无常说起这个还挺委屈的。 因为东岳府如今信奉的人不少,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应运而生出一套和丰都一样的生死簿。 两方信息相通。 一旦有人死去,东岳府那边就会先下手为强,带走亡灵。 第312章 一般亡灵去了地府后,都会给家里人托梦,索要一些纸钱什么的。 若是被带到了东岳府,亡灵唯恐接不到纸钱,便会给家里人说明,他们如今是在东岳府。 家人为了亡灵能够安息,自然要去东岳庙上香,渐渐地便改为信奉东岳府。 东岳府用这种手段,不知道骗走了他们丰都多少香客。 一说到这事儿,他们就来气。 沈清:“……” 她也是没想到,如今地府都已经这么卷了。 幸而她这两次请召都是请得黑白无常。 来的是丰都的人,否则还不知道来的是谁呢。 “你们也是不容易……”沈清无奈道。 黑无常一脸委屈地点头,小声咕哝道:“可不是吗……” “不管怎么说,这些亡灵如今都在这呢,现在这里还是你们丰都的地盘吗?找你来将他们带走,应该是合规的吧?”沈清问道。 白无常点头的同时,还哼了一声,“就算不是我们的地盘,娘子请我们来了,我们也得把这些亡灵带走!他们东岳府可以抢人,我们丰都也能抢人!” 黑无常闻言,立即拉了白无常一下,觉得他又没控制住脾气。 沈清显然不像他们那么义愤填膺,对她这样的修士来说,跟哪个鬼城合作,问题都不大。 他怕白无常这一顿说辞,会让沈清对他们丰都产生不太好的观感。 像沈清这么厉害的大佬,若是转移去了东岳府,和东岳府合作,那才是他们最大的损失。 第二百六十三章 陆泾的不满 白无常被黑无常拉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又有些忘记分寸了,立即涨红了脸,不敢去看沈清。 沈清看到他们俩的互动,也知道白无常为何会这样,倒是没放在心上,“不管怎样,你们能把他们带走就行,别让他们做孤魂野鬼即可。” 这也是那些鬼原本的诉求。 他们本都是寻常人,没什么大志向,只是不想当个孤魂野鬼。 这么不算要求的要求总要满足。 “娘子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们了。”黑无常一听,立即打包票。 那些鬼恍恍惚惚,这时候才知道,这两个是黑白无常。 他们谁都没想到,沈清说的解决办法,竟然是这么个解决办法…… 这还真是解决了…… 众鬼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黑白无常便拿出了勾魂索落在了他们身上。 他们顿时有了实感,等下他们应该就会被人带去所谓的地府。 不管怎么样,这也算是有处可去,不用一直留在这里了。 就在黑白无常要带走那些人的时候,崔世玉忽地回头看了看沈清,他忽然问道:“娘子是被我家里人请来找我的吗?” 沈清看他,“算是。” 崔世玉红着眼点了点头,“若是这样,劳烦娘子代我给我的父母和我夫人的父母带句话,是我不好,没保护好斜芳,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一直没什么实感的郭氏,听到他这么一番话,直接落下两行血泪。 旁边的其他鬼也有些被触动了,神色或多或少都有了变化。 一个个都开始央求着沈清,帮他们给家里人带句话。 沈清听他们七嘴八舌说得头疼,也听不清楚,便蹙眉道:“去了地府,他们会安排你们回家托梦一次,若有什么事,托梦的时候,你们再自己跟家里人说清楚吧。” 黑白无常:“……” 地府什么时候有这流程了,他们怎么不知道? 两个人茫然地看着沈清。 沈清拿出来一把纸钱,塞给了他们俩,虽然没说话,但那贿赂的意思很明显。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 立即将那些纸钱收了起来。 如今不比以前的光景。 现在这么好品相的纸钱越来越少,得到就是赚到。 再说,就算沈清不贿赂他们,她既然已经开口,他们还是会照做。 反正都是要做,现下还可以得到一笔不菲的纸钱,何乐而不为。 两个人面不改色,默契地将纸钱收下,跟沈清行了一礼,笑眯眯地道:“那娘子,我们便先行离开了,若以后还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地方,您尽管吩咐。” 沈清对黑无常点点头,又对他们两人道:“麻烦两位了。” 黑无常笑眯眯的,一摆手,便和白无常走了。 他觉得,和沈清来往可没什么不好的。 每次来,都能够得到不菲的报酬,不当白工,不要太好。 这样的合作多点才好呢! 相比较于黑无常的高兴,白无常也松了一口气。 尽管,他没有得到那纸马,可好歹看沈清的样子,不会跟他计较了,这也是一件好事。 否则的话,再来几张诛神符,他可受不了。 “看出来了吧?”瞥见白无常那心有余悸拍拍胸口的样子,黑无常笑嘻嘻地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了,那位沈娘子,其实挺好相处的,不是什么斤斤计较无能狂怒的人,没有那些玄门里的伪君子那么道貌岸然,你多和她相处相处就知道了,当时她打了你,过后就不会再记恨,有仇当面算清,也挺好的,不会在背后算计,你就知足吧。” 白无常瞪了他一眼,“我也没说什么不知足啊!” 第313章 黑无常撇撇嘴,捧着自己的纸钱,一味地傻笑。 白无常白了他一眼,唏嘘道:“玄门式微那么多年,就算我们丰都不如以前了,可玄门的人,在我们面前哪个不是低眉顺眼的?就她一个不一样,但我承认,她是真有本事,若是任由她成长下去,兴许式微多年的玄门,又要迎来新的转机了。” 黑无常专心数着自己的纸钱,闻言害了一声,不当回事:“说哪些干嘛,横竖跟咱们没有关系,只要跟那位沈娘子打好关系,以后好不了咱们丰都的好处就是了!” “白痴!” 白无常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快步朝前走去。 黑无常说,这些事横竖和他们没关系。 可他总觉得,不一定…… 也许……有个万一呢? …… 送走了黑白无常等人,沈清便转过头,看向陆泾,弯了弯唇角,“走了,咱们也回去吧。” 陆泾点点头,主动握住了沈清的手,一并朝外走去。 往外走的时候,陆泾偏头看了看沈清,问道:“清清,你是不是比以前更厉害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这种感觉? 可能是,白无常更怕沈清的缘故? 沈清笑了一下,“修为是精进了一些,这你也能感觉出来?” 陆泾眨眨眼,“也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就是觉得你看上去好像更有灵气,更通透了——我也不知道这么说合不合适。” 他也找不到更好更合适的形容词了。 因为,这就是他的第一感觉。 沈清闻言却打量起他来。 陆泾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看,莫名有些面红耳赤,“清清,你……这么看着我作甚……” “我发现,我可能搞错了,你也许是个有修炼天赋的。”沈清没有隐藏自己的赞赏,直接道:“不过,如今开始修炼的话,是有些晚了,但不追求大乘,锻炼锻炼身体,强身健体也是好的,等回去之后,我给你拟一个修炼的法子,你早晚也跟着我一道修炼修炼。” 陆泾有些惊讶,“……我也可以修炼吗?” 他一直以为,像沈清这样的,都是有什么特殊的天赋,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修炼的,自己从未痴心妄想过。 却不想,原来他也可以修炼吗? 沈清看到他眼底的雀跃,笑道:“别抱那么大的希望,只是让你练练试试看,不一定会有多大的成就,你心态要放平,还是得好好读书。” “我知道。” 陆泾哪能不懂这些,听沈清这么循循善诱似的跟他说,他有些不满地道:“我怎么觉得,你总是把我当成了小孩儿?” 第二百六十四章 她知道分别 沈清:“……” 这可太冤枉了。 她是真的没有把陆泾当成孩子。 只是,她见过太多人,被断言一句,有天赋,便浑然忘了自己,仗着有天赋,便放弃了其他,也不肯努力,最后碌碌一生的。 她只是不想陆泾变成那样。 不过想来也是,陆泾是个聪明人,有分寸,必定不会变成那样。 思及此,沈清便放心了。 见他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她失笑地摇摇头,“没说你是小孩儿,就是跟你这么一说,今天站在我面前的,若是个八十岁的老翁,我也会这么说。” 陆泾倒也不是真的生沈清的气,听她这么一说,便忍不住笑起来,心里还美滋滋的。 他对修炼并不热衷,当个普通人没什么不好的。 但若是可以和沈清的距离近一些,他求之不得。 沈清瞥了瞥他那眼里的光,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陆泾就是想太多,唯恐自己配不上她,追不上她,又怕她是觉得自己是小孩儿,现在才纵着他,根本不是喜欢他。 少年人的感情,总是敏感又多思。 但是…… 沈清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什么是爱,什么是无奈的纵容,她心里知道那一点的分别。 只不过需要慢一点,更确认一些事情。 …… 聂科和江秀在外面给他们望风,见他们进去了半天,还不出来,聂科都有些急了。 正在这时,终于看到他们俩闲庭信步地出来了,聂科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你们俩可算出来了,怎么去了那么久?你们都不知道,我们多怕你们被发现!急得我都想进去找你们了。” “一些琐事要处理,用了一些时间而已。”沈清淡声道:“现在没事了,我们可以回去了,走吧。” 聂科点点头,可算是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他心里倒是挺八卦的,想问问沈清和陆泾回去是做什么。 但他也是有情商的,见沈清和陆泾两个人,都没有提这件事的意思,他便没有多问。 几个人回了最近的一座城,暂时找了一间客栈休息。 如今时间已经不早了,今日肯定不能赶着回去了,只能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四个人要了两间房。 聂科和沈清等人拿着房牌,上了楼,他一边苦笑一边打趣道:“幸好这客栈人挺多的,也没什么不好的传闻,咱们今天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否则的话,这觉只怕都睡不安稳。” 陆泾温声道:“这里定然是没事的,聂兄好好休息即可。” 第314章 “文若兄,看到你现在这样,我还挺开心的。”聂科看着陆泾那恢复如初的温润如玉的模样,感慨道:“你不知道,沈娘子没回来的时候,你的样子多吓人,比张大贵还吓人呢!但是,沈娘子一回来,你立即就不一样了。你呀,还是这样子比较好。” 陆泾闻言愣了一下,微微皱起眉来,面上的笑意也没了,似乎被勾起了什么不太美好的记忆。 “……不是……”聂科后知后觉,“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江秀立即推了他一把,朝沈清和陆泾赔着笑脸,道:“沈娘子陆相公,我家少爷就是累糊涂了,他的话,你们千万别放在心上,那什么,我们先回房休息了,你们也赶紧回去休息吧。” 话音未落,江秀便一把拽着聂科走了。 两个人走得飞快,一会儿便进了房间,消失在沈清和陆泾眼前。 唯恐早晚一秒,便会血溅当场似的。 沈清偏头看向陆泾。 他沉着脸,眸色有些深,却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但是,沈清知道,他这肯定是不高兴了。 她那段时间的消失,找不到人,对陆泾来说,似乎影响太大了。 沈清心里叹了口气,拉过陆泾的手,柔声道:“走了,我们也回去休息。” 陆泾低低地嗯了一声,没再开口,一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沈清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询问,这又是在外面,她便想着等回到房间里再说吧。 她带着陆泾去了他们的房间,拿着小二给的钥匙打开了房门。 刚拉着陆泾进来,转身想跟他说话,但沈清刚一转过身,就被陆泾按在了门板上。 砰的一声! 房门发出一声剧烈的惨叫,带着不满似的颤动了两下,仿佛在抵抗一样。 沈清倒是没被吓着,只是有些意外,刚想抬起头去看陆泾,陆泾急不可待似的吻,便如同夏日暴雨一样,狂风骤雨般落下。 压根不给沈清反应的机会。 这是陆泾第一次这么急切地表达。 他像是缺了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着急用这种方式表达着,他的需要,他的渴求,和他的……惊慌。 像是一只不安的幼鸟,在暴风雨里,仓皇地不知所措。 沈清愣了一下后,感觉到陆泾的情绪,便放松下来,一把拉住陆泾的手,将他拉了过来,化主动为被动,回应起这个吻来。 陆泾反而愣住了,如同受了惊吓的兔子一样,当场愣在那里,慌乱不安地看着她,又仿佛大梦初醒,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急于退开。 沈清却揽住了他的腰,语气含笑,声音沙哑地同意,难得透露出软意,“怎么,陆相公的色胆就那么大一点?惹了事,就想跑?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买卖?” 陆泾满脸通红,瞳色却越来越深。 他看着看着,便再次吻了下来。 沈清动情地回应着这个吻。 陆泾从她的回应里,听出了沈清的回答。 【永远不要担心,不要害怕,我在这呢,不会离你而去。】 陆泾听到自己紧张躁动如鼓点,几乎跳到了嘴边的心脏,终于回到了原地,安下心来。 过了片刻,他才放开沈清,却没有离开,而是趴在沈清的颈窝上,呼吸微微有些急促,沙哑道:“我知道……但我当时就是怕——” 沈清呼吸也有些急促,闻言,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我也知道,别怕了,这不是没事吗?我答应你,下次尽量小心,好不好?” 陆泾没说话,只是趴在她身上。 沈清无声地陪他站着。 过了好一会儿,陆泾才平复下来似的,推开来,又红着脸红着眼,跟个小兔子似的。 第二百六十五章 真好看 沈清失笑:“怎么,陆相公现在知道害羞了?” 陆泾的面色更红了,他看了看沈清那都有些红肿的唇,赶紧拉过沈清的手,走到屋里的桌边,给沈清倒了杯水,试了试温度正好,才递给她,让她喝点水缓一缓。 看他那紧绷的样子,沈清没再逗他,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水。 陆泾紧绷的情绪,这才渐渐好了些,开口的时候,还有点沙哑,“清清,你饿不饿?我让小二送点饭菜来?” 沈清点点头,“也好,让小二多准备点吧。” 陆泾这一天一夜,也没进食了,都需要补充一下能量。 陆泾听出来她的意思,心里顿时乐开了花,美滋滋地下去找小二准备饭菜,并且送一些洗澡水进来。 在那些尸体中,站了那么久,是得好好洗一洗。 陆泾想着,又让小二帮忙准备一些艾叶、桃汁,等会儿洗澡的时候,给清清用,去去晦气。 沈清在屋里等了一会儿,便见陆泾带着小二,抬起一大桶热水进来,里面还有艾叶和桃汁。 她当即便知道,这些是陆泾让准备的,顿时哭笑不得。 洗洗澡倒是无妨,挺好的。 但她既然是玄门中人,就不在乎什么晦气不晦气的事儿。 若是在乎,也不会进玄门了。 只不过…… 想着是陆泾的心意,沈清便没有说什么。 “对对对,放在里面就行了。” 陆泾指挥着小二将热水和浴桶,放在里面的屏风后,便让他们退下去了。 第315章 他自己拿了布巾和其他琐碎的东西,放了过去,便红着脸跟沈清说:“清清,你先去洗漱吧,泡个澡,去去晦气。等会儿咱们就能吃饭了。” 对上他那明亮的眸子,沈清应了一声好,反正他们这次出来带的也有换洗衣物。 沈清按了一套换洗衣物,便朝里间走去。 在经过陆泾身边的时候,她却停了下来。 没等陆泾反应过来,她便飞快地在陆泾脸上偷了个香。 陆泾猛地转过头看她,懵了。 沈清爽朗地笑起来,“陆相公,你红着脸的样子,真好看。” 陆泾的小脸顿时更红了。 沈清恶作剧满意了,笑得很开心,难得那么开怀,高高兴兴去了里间。 陆泾摸着自己的小脸,只觉得被沈清亲过的地方,热度上升得飞快。 他摸了摸脸颊,心跳也越来越快。 听见里间有点动静,他连忙跑去了最外间,默念着静心咒,修身养性。 …… 沈清好好地泡了个澡,不过如今做饭的速度没那么快。 她出来的时候,饭菜还没送上来。 正好干净的热水还有剩,她就让陆泾也去洗个澡。 陆泾一直坐在那里,面色还是有些红,听到沈清这么说,便着急忙慌地去洗澡了。 不过,他这次洗澡倒是比沈清用的时间还长。 等他出来的时候,饭菜是真的送上来了。 沈清已经把头发弄干,见他出来,便对他招招手:“陆相公,过来一下。” 陆泾知道她要做什么,配合地走过去,在沈清面前坐下来,任由沈清把自己的头发也弄干了。 而后两个人才坐到饭桌前,准备吃饭。 沈清见陆泾一直在扒饭,便主动给他夹了一只鸡腿,放在他碗里,“别光吃饭,菜也要吃。” 陆泾极为乖巧地应了一声,“哦。” 他吃饭的速度,放慢不少,时不时地抬头看沈清一眼,似乎想要说什么。 沈清笑了笑,扬眉道:“怎么洗个澡出来,都变得这么吞吞吐吐了?洗澡水里下了哑巴药?” 陆泾面色红了红,立即摇头,“没有……我就是想问……” 见他又卡住,沈清失笑道:“想问什么就问,你这么欲言又止的,难不成是在卖关子,纯粹吊我胃口?” “不是……”陆泾抿了抿唇,将碗筷放下来,抬头看向沈清,直视着她,飞快地道:“我就是想问问,清清……我,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沈清之前一直说,想要慢慢来,他如沈清所愿,慢慢来,让沈清有时间想清楚,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感情。 可是,最近这些日子的相处,两个人之间越来越亲密。 甚至今天…… 沈清还主动吻了他。 这是不是代表,沈清喜欢他了? 陆泾想问,又不敢问。 所以才有些犹豫。 “我以为,我表现得很明显了。”沈清也将碗筷放下来,正色道:“陆泾,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如果我不喜欢你的话,肯定不会和你这么亲近,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陆泾愣了一下,眼里似乎有烟花炸开,呆呆地看着沈清,手足无措道:“我,我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好吃饭。”沈清笑了一下,将筷子递给他,“现在别想那么多,好好调理身体,好好读书,你不是还想考个状元回来,让我当状元夫人吗?我可等着呢,陆相公。” 至于其他的,不要紧。 慢慢来,总会有的。 陆泾明白她的意思,飞快地点点头,面上看着还是个稳重的人,可眉眼里的喜色,几乎遮盖不住。 沈清看见他这傻乐的样子,心情莫名也跟着好起来。 …… 一行人在这里休息了一夜。 陆泾和沈清之间的关系,也算是有了稳定并且突飞猛进地进步。 第二天早起,看到他们的时候,聂科便发现,陆泾的情绪肉眼可见高涨了许多,好像有很开心的事情一样。 而且,他那一双眼睛,几乎长在了沈清身上一样。 沈清到哪里,他就到哪里。 沈清去了他不能去的地方,他就眼巴巴地看着沈清。 就像是一个特别黏人的大孩子。 聂科敏锐地发现,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好像有点不太简单。 就算是正常夫妻,再腻歪,也不像陆泾这样啊。 聂科心里啧啧称奇,但当着陆泾的面,什么也没说,主要这是人家夫妻两个人的事情,他也不好说什么。 吃完早饭后,一行人便分开了。 聂科得回乡,沈清和陆泾此间事了,也得回去了。 两个人慢悠悠地,在第四日,回到了曲阳城。 一回来,两个人没有回杏花巷,而是直接回了药铺。 允吾大师这几日一直住在药铺二楼。 反正药铺早晚都有人在,对他照顾得很尽心,他也不用换地方。 这几日,允吾大师也在焦急地等待着沈清那边的消息。 第二百六十六章 报消息 沈清和陆泾直接回到药铺。 苏大夫刚好去送了一次汤药给允吾大师,刚下来便看到他们进来,苏大夫立即欣喜道:“沈娘子你们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第316章 沈清淡声:“刚回来就直接过来了。”她往楼上的方向看了一眼:“允吾大师怎么样?” “还好,允吾大师身体素质不错,恢复得挺快的,如今也没什么大碍了。”苏大夫温声道:“就是还要休养一段时间。” 沈清点点头,允吾大师的情况如何,她基本上可以猜出来,当时将人交给苏大夫和杨大夫照顾,她也是放心的。 将手里的包袱放下,她便道:“那我上去看看。” 苏大夫自然应好,将空的汤碗交给了小二,和他们一道上去,看了看允吾大师。 允吾大师刚喝了药,正想起身到窗口看看。 这已经过了好几日,没有得到沈清那边的消息,他始终不放心。 正在这时,虚掩的房门被人打开了。 “允吾大师,沈娘子回来了。”苏大夫先走进来,跟允吾大师打了个招呼。 见他站在窗边,苏大夫立即走过去,惊呼道:“允吾大师,你这身体刚好一点,吹不得风!” 允吾大师顾不上这些,听到沈清回来了,便立即朝门口看过去。 看到沈清和陆泾一同走进来,允吾大师立即大喜过望,面上都露出了笑来:“沈娘子啊,你们终于回来了!可叫贫道好等啊!” “事情办完自然就回来了,允吾大师不必担心我们。”沈清略略笑了一下,便看向苏大夫。 苏大夫会意,将允吾大师扶到床上躺下来之后,他便乖觉的道:“楼下等着看诊的人还很多,你们聊,我先下去忙了。” 沈清微微颔首,苏大夫便先走了下去。 见他一走,允吾大师便忍不住问道:“沈娘子这一路还算顺利吗?事情可解决了?” 沈清带着陆泾过来,在床边的小杌子上坐下来。 她抬头看向允吾大师,低声道:“这事儿算是解决了一半儿。” “解决了一半儿?”允吾大师一头雾水,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若是解决了,便是解决了,怎么还有解决一半儿的说法? 沈清也没跟允吾大师卖关子,直接道:“我们去了那客栈,客栈里确实有邪祟,就是那客栈的掌柜张大富,而他原名应该叫做张大贵,他是张大富的哥哥,生前被人害死,死后便化为厉鬼,专挑借宿的客人中的貌美之人,无论男女,无论老少,凡是长得貌美的,他都不会放过。” 沈清将张大贵的事情,跟允吾大师说了一遍,也说了张大贵是如何行凶杀人的。 允吾大师起初听得火冒三丈,但得知张大贵的生前遭遇,又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 沉默良久,他才问道:“那他如今已经魂飞魄散了?” 沈清点点头。 允吾大师叹了口气,“福生无量天尊,人既然已经死了,贫道便不说什么了,只是那崔家的相公,可曾救回来?” 他当初去接手这件事,便是受崔家所托,便更在意崔世玉的死活。 沈清却是一摇头,“我们找到了十几具尸体,无一生还。” “什么?!”允吾大师噌的一下,险些从床上跳起来,瞪大了眼睛,结巴道:“全,全死了?” 沈清嗯了一声,“或许还有一些比较久远的死者,但如今都没有找到,现如今找到的,都是尸体,我招魂来问过,其中包括崔世玉和郭氏女。” 允吾大师砰的一声,重新坐到了床上,紧皱着眉道:“这么说,他们夫妻二人都死了?” 沈清算了一下时间,“估摸着这一会儿,他们的亲眷都已经得知消息,赶去认尸了。” 允吾大师听到她这么说,便知道事情已经成定局,他不由叹息道:“怪我,若我不是这么无能,早些时候也许便能将他们夫妻二人救回来。” 沈清实话实说道:“这个可能性不大,张大贵下手不留情面,也不给机会,一般将人抓走后,便会立即杀掉,即便允吾大师第一次去,便抓住了张大贵,也没办法救回来他们夫妻二人了。” 从一开始,最开始,崔世玉和郭氏被张大贵盯上并且抓走,这件事就没有转圜的可能了。 除非当时,沈清就在现场,否则的话,便没有人能救回来他们二人。 允吾大师闻言,噎了一下,不由道:“这个张大贵也真是心狠手辣!杀了那些该死的人也就算了,何必要杀害无辜?” 沈清没有说话。 如果张大贵能够控制得那么好,也不至于最后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大多数的厉鬼,都是如此。 尝到了鲜血的滋味后,很难控制住自身的情绪和对嗜杀的本能渴望。 若厉鬼都能控制住自身,世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厉鬼了。 允吾大师见他们都不说话,自己也冷静了下来,他也知道其中的缘由,只是格外心疼那些无辜之人,也不知道该如何和崔家交代。 沈清知道他在想什么,直接道:“这件事,并非允吾大师的过错,你已经尽力了,很多事情,我们也无能为力,崔家是明白人,会想通的。” 允吾大师叹了口气,他知道崔家是好人,但他更了解崔家的情况。 平凤镇的崔家,虽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但是也算是耕读之家,家中子弟这一代本就不多,能够委以重任的,更是少有。 崔世玉是崔家的嫡子,自己也有些本事,崔家这些年将所有心血都放在了他一人身上。 第317章 如今让崔家怎么接受这样的结果? 但事情已经出了,正如沈清所言,是他们更改不了的,只能让崔家节哀顺变了。 允吾大师想着崔家的事情,便有些坐不住了,直接道:“沈娘子,贫道可能要辞行了,我得回去看看,若是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也得帮帮崔家。” 毕竟崔家委托他的事情,他没有办妥,如今只能回去,看看有么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 沈清看了一下他身上的伤,“你身上这伤,撑得住吗?” “我的伤势倒是好了不少,我自己有分寸的,还撑得住。” 第二百六十七章 弥补什么一样 沈清颔首道:“既然允吾大师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阻拦,你想回去的话,就回去吧,我让人给你套一辆马车,这样你也舒服一些。” 允吾大师一听,连忙鞠躬致谢,“那就有劳沈娘子了。” 沈清没当回事儿,让陆泾留在这,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允吾大师收拾的,她自己便下去让小二帮忙套一辆马车。 听到沈清这么吩咐小二,苏大夫心里一动,问道:“沈娘子,允吾大师要走吗?” 沈清嗯了一声,“他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得先回去。” 苏大夫点点头,“那要不要给他多拿一些药?” 沈清想了一下,“也好,那就多抓点药,让他带回去。” 苏大夫立即应了一声好,便着手去准备了。 他没问沈清这一趟出去是做了什么,方才又和允吾大师聊了什么。 苏大夫一向最有分寸感,沈清若是想告诉他的,他不必问,沈清自然会告诉他。 若沈清没有主动开口,那必然是不方便告知他。 沈清和苏大夫这边准备好药材和马车后,陆泾正好扶着允吾大师下来。 允吾大师身体还是不太好,只能说恢复了一些,但还是有些虚弱。 在这种情况下,最好是不要随便挪动,但允吾大师已经是归心似箭。 沈清一向不喜欢管旁人的事情,他自己决定了要回去,沈清便没说什么。 沈清和陆泾两个人将允吾大师送上了马车。 允吾大师撩起车帘,对他们俩抱了抱拳:“这段时间,多谢沈娘子和陆相公苏大夫你们照顾了,待我处理完这些事,定然再次登门道谢。” “不必了,允吾大师太客气了,回去好好养伤即可。”沈清不在乎这些,陆泾和苏大夫也不在乎,没必要这么折腾。 允吾大师眼看天色不早了,便没说什么,只是对几个人再三道了谢,而后才坐着马车离开。 目送他的马车走远之后,沈清和陆泾、苏大夫转身回到了药铺里。 沈清想着既然已经来了药铺,也没闲着,向苏大夫询问了一下,最近这几日药铺里的情况。 苏大夫回答道:“倒也没什么特殊的,对了,乔夫人来过。”他想起来一件事,“沈娘子,你们刚走那天,乔夫人便来了,说是约好了,请你治疗的,我便跟她说娘子出远门去看诊了,归期未定。娘子如今回来了,可要去告知一下乔夫人?” 沈清都把这件事给忘了。 当时她走得急,没来得及跟乔夫人说。 不过乔夫人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施针的阶段已经过去了,现在就剩下好好调理,这事儿急不来,按时拿药即可。 但乔夫人既然来询问过,沈清不好视而不见,“那就让人去跟乔夫人说一声,就说我已经回来了,明日开始,正常在铺子里坐诊,她随时来都可以。 苏大夫应了下来,“沈娘子和陆相公一路奔波也累了,这几日旁的倒是没什么差错,都是寻常,两位不用太担心,不如早些回去休息,若有什么事儿,我再让人去通知沈娘子。” 苏大夫是真的心疼沈清。 毕竟是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这样来回奔波,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怎么都让人心疼。 横竖店里没什么事儿,不如让沈清回去休息。 沈清也没打算在铺子里久留,她倒是无所谓,但陆泾还需要休息和服药。 闻言,她便点了点头,将铺子里的事情,交给苏大夫和杨大夫,她是放心的,跟他们说了一声,便拿上自己的东西,和陆泾一道离开了药铺。 苏大夫这边送走他们,便立即让人去乔家传个消息。 从万安堂出来,沈清和陆泾便回了杏花巷。 时间刚好快到了饭点。 莫氏正在准备晚饭,便听见有人敲门,她有些诧异,心想这个时候谁会来敲门,放下手里的东西,应了一声道:“来了来了,谁啊……” 莫氏一边擦手一边走到门口,打开门一看,是沈清和陆泾,她到嘴边的问话立即咽了回去,欣喜道:“呀!是老二,你们两口子回来了呀!快,快进来,我今天一早还在想呢,你们俩什么时候回来,你们今天就回来了!” 陆泾走进来,笑了笑,拿出早就想好的词儿,“听学结束了,我们就回来了。” 莫氏连忙将他们手里的包袱接过来,关切地问:“听学咋样?老二,你都听得懂不?外头人讲学,会不会很难啊?” “不会,都和正常的教学差不多,不过外头的夫子,讲得深入一些。”陆泾温声回答道。 “那是,陆泾聪明着呢,夫子都夸他,您不用担心。”沈清笑着附和了一句,转着弯的夸着陆泾。 第318章 本来没有的事儿,被她这么一说,陆泾便有些高兴起来。 好像真有听学这么一回事一样。 莫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听到别人夸她的儿子,她就高兴,什么都没多想,“那就好,那就好,那你们过一阵子还出去不?” “暂时不出门了,若是得到什么讲学的消息再说。”陆泾聪明,留了个话口,没有说死。 这样一来,沈清以后若真有什么事,需要出门,他们也有理由。 莫氏不懂这些,完全被他们忽悠住了,便道:“也好,多出去走一走看一看,也是好的,别太累就行!对了,快饭点了,你们快洗漱一下,回屋躺一会儿,晚点做好了饭,娘再喊你们。” 陆泾还没有说话,沈清便道:“这几日陆泾是累着了,得好好休息,那我们先回屋了。” 莫氏一听,立即心疼地摆手,“快回去吧,弄点热水,洗把脸,躺一会儿。” 沈清应了一声好,便拉着陆泾,进了屋子。 而后,她又出来打了一盆热水,送进房间。 见她忙来忙去的,陆泾嘟哝道:“我没觉得累,我吃得住。” “你身体本来就没有完全好,你自己觉得吃得住,没有用,赶紧来洗把脸,等会儿,我就去把药给你煮上。” 沈清将热水和冷水兑好,试了试水温可以了,就把布巾递给了陆泾。 陆泾觉得,自打说通之后,沈清好像对他照顾得更好了,无微不至的。 让他反而有些不适,她好像在尽力弥补着什么一样。 第二百六十八章 圆房没 陆泾心里怪怪的,但也没说什么,沈清对他好,他还去说三说四,反而显得他有问题了。 思及此,陆泾抿了抿唇,过去,结果沈清手里的布巾,洗了一把脸。 沈清在屋子里陪着他,倒也没出去。 陆泾看着她,渐渐琢磨出来。 估计是他那天的模样,吓到沈清了,所以她才想尽可能陪着自己,对自己好? 陆泾想到这种可能,心里立即高兴了不少,但又觉得,自己那天太蠢了,会不会让沈清觉得不太好? 就在他心里各种纠结的时候,沈清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脸颊,“想什么呢,一直在发呆?” “我就在想,清清,你怎么对我这么好?”陆泾抬眸看着她,想也没想就把真实想法说了出去。 说完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顿时紧张起来,想要找补,“我……” “这有什么好的?”沈清轻笑一声,戳着他的手背,“很简单啊,这不是因为我喜欢你吗?” 陆泾猛地瞪大眼睛,面色瞬间通红,“你你你……” 他顿时结巴起来,想说什么,但脑子里却是空的。 沈清被他逗笑了,“我说陆相公,你这不行啊,你不是最想听我这么说吗,我这么说了,你反而害羞了,算什么啊?” 她轻佻地,摸了摸陆泾的下巴,“陆相公,做人公平点,我说了一句,我喜欢你,你是不是也应该跟我说一句,你喜欢我?” 陆泾感觉到她的小手,在自己下巴上摸来摸去,动作太挑逗了,他浑身立即紧绷起来,不太自在。 沈清看到他这样,更觉得好笑,凑过去,在他脸上偷了个香,“行了。”她飞快地退开,道:“不逗你了,我去厨房打下手,你先休息一会儿。” 语毕,她便起身走了出去。 只剩下,陆泾一个人满脸通红不自在地坐在那里,浑身都不太舒服似的。 陆泾红了红脸,过了许久,忽然反应过来似的,有些懊恼地皱了皱眉,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只要沈清逗他,他就有些反应不过来,身上好像被人点穴了一样,脑子都是空的…… 不应该这样啊。 他是男子…… 不说欺负沈清了,但在沈清挑逗他的时候,他……他应该反击一下才对啊。 陆泾抿了抿唇,下次,下次他一定要想办法,反击一下,不能让沈清一直觉得他这么弱,这么……好欺负。 …… 沈清逗过陆泾,心情别提多好了,直接去了厨房。 莫氏正在准备晚饭。 她便过去帮忙。 见她过来,莫氏关心地问道:“不是让你们去休息了吗,你咋过来了,不累啊?娘这不需要你,快去休息吧。” “没事儿,我也不累,在外面累的是陆泾,我就在客栈里闲着,等他回来而已。”沈清随意地说了一句。 莫氏一听,想起来一件事,“对了,住客栈要花钱吧?闺女,你那还有钱吗?要是没了,你跟娘说,我那还有小黄鱼呢。” 莫氏老早就想问沈清了。 沈清先是开药铺,又是给陆泾和陆旭交束脩的,不知道还有没有钱。 毕竟开药铺要花太多钱,而且前期药铺里的钱,肯定不能动,得留在那里流动周转。 她就怕沈清那里没钱。 老早就想将自己那里的钱拿出来,但沈清要么在药铺,要么和陆泾出远门,她没机会跟沈清闲聊。 沈清闻言摇了摇头,“不缺钱,钱的事儿您不用操心。” 她开药铺的时候,是花了一些钱,但开药铺前,她又挣了不少。 而且,开业的时候,杭大人和文家都送了礼来。 大约是知道,她刚到曲阳城,手里肯定缺钱,他们送来的礼物里,都有夹层,夹层里边都是银票。 第319章 杭大人送来的,是二百两银票。 虽然看着不多,但杭大人也就是个知府,为人又正派清流,是个两袖清风的好官,这么多钱,对他而言不算少了。 文家送来的就多了,足足一千两。 对文家来说,文彦青的命,比那一千两值钱多了,而且文家如今早就过了当年资金短缺的时候,作为富商,这点钱对文家也不算什么。 所以,发现之后,沈清便默认收了下来,也没还回去。 她手里现在有不少钱呢。 说句不好听的,她这开药铺相当于没有花钱,还在开业的时候,赚了一笔。 这些事,她都没跟莫氏说。 莫氏本分了一辈子,这种事情她听说得少见得少,跟她说了,反而让她紧张。 索性便没有告诉她。 莫氏知道沈清的药铺生意不错,闻言只以为是她药铺赚了钱,便道:“那娘先给你攒着,要是你那缺钱了,你就来拿,反正都是给你们的。” 她一个黄土都快埋到脖子的人,原不在意什么钱不钱的,只要孩子们过得开心就好。 沈清笑道:“我知道了,您别担心,我心里有数。” 莫氏笑着点点头,她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做得最好的一件事,就是给陆泾娶了沈清这么个媳妇。 和张氏相比,沈清这个儿媳妇,她是真的满意,越看越喜欢。 想起这个,莫氏想起那床上的两床被子,她看了看沈清,心里想,这种事情,她和陆泾说更合适。 但她就怕自己那儿子是读书读傻了,不懂这些。 再看沈清,看着就懂事成熟一些…… 犹豫了一会儿,莫氏忍不住道:“那个,闺女啊……娘问你个事儿……” “有什么事,您直说。”沈清客气地道。 不管是看在莫氏的年纪上,还是看在陆泾的面子上,她对莫氏一直是客客气气的。 莫氏满脸的尴尬,支支吾吾地道:“娘就是想问问,闺女你跟老二,是不是还没……还没圆房?” 对着莫氏那直勾勾的目光,沈清眉心猛地一跳,着实没想到莫氏会这么问。 她想了想,也猜到了原因。 大概是他们哪里露馅了,让莫氏发现了。 沈清也没瞒着莫氏,正色道:“我也不瞒着您,陆泾如今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而且他不是还要读书吗?他明年还想要去京城参加春闱,旁的事儿……等以后再说吧。” 第二百六十九章 身体挺好的 莫氏红了红脸,没想到沈清全然是为陆泾着想,她顿时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问了。 不过,有沈清这话她就放心了。 “原来是这样,那你们两口子心里有数就行,我就是年纪大了,瞎操心。” 沈清淡淡地一笑:“我知道的。” 见她全然没什么不自在的模样,也没往心里去,莫氏便放松下来。 沈清很快便转移了话题,看了看天色,道:“这天色也不早了,陆旭还没回来吗?” 莫氏立即回答道:“哦,忘了跟你们俩说,陆旭那个夫子说,他以前的基础不好,要给他补补课,这几天,陆旭都住在夫子家呢。” 沈清见过陆旭的那位夫子,人挺不错的,值得信赖,只不过……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夫子了?” “我一开始也这样说呢,但夫子说,陆旭人聪明,就是底子差了点,好好努力一下,没准可以和老二一样,中举人呢,我就同意了。” 莫氏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人。 陆旭去夫子家暂住后,她去看过两次,每次都带了好多东西过去,一来是感谢人家夫子,二来也是怕陆旭有什么做得不周到的地方,她先行送礼道歉,夫子能够更照顾一下陆旭。 沈清点点头,“那这样也好,明日让陆泾也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帮忙打点一下。” 莫氏嗯了一声,这么做当然是好的了,她便没说什么。 陆泾现在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只能让陆泾和沈清多操心多担待。 想起这个,莫氏心里就不痛快。 张氏当时嘴上说得好听,什么都是为了孩子,结果现在不还是说走就走? 莫氏想到这个,就忍不住抱怨起来。 沈清倒是没说什么。 这件事,她没什么发言权,也懒得管张氏的事儿。 两个人一边闲聊,一边便做好了晚饭。 陆泾在房间里睡了一会儿,听到莫氏的声音,出来吃饭的时候,便发现了陆旭还没回来,下意识地便问陆旭去了哪儿。 莫氏便把刚才和沈清说的话,又跟陆泾说了一遍。 陆泾的第一反应和沈清一模一样,说自己明天过去看看。 莫氏忍不住笑。 陆泾有些茫然:“……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 沈清会意一笑,却没回答陆泾。 陆泾被她们俩笑得莫名。 莫氏打趣道:“方才我和闺女说起这件事呢,她就说,让你明天去看看陆旭,你这一听也这么说,你们两口子,倒是默契得很。” 陆旭咳了一声,面色忍不住红了红。 莫氏看到他们俩这模样,便止不住地高兴,“你们俩这样也挺好的,人家是夫唱妇随,你们是妇唱夫随,也好也好!” 她一直觉得,陆泾心思单纯,有个沈清帮衬着,挺好的。 第320章 至于他们俩谁强势一点,莫氏就不管了,反正是他们两口子之间的事儿,只要他们过得好就行。 莫氏现在也是想开了,无所谓什么男主外女主内。 陆平和张氏倒是男主外女主内,可结果呢,还是过不下去。 只要两口子能过下去,女主外男主内也行。 莫氏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孩子过得开心就好。 她对陆泾能不能当官的执念,都没那么大了。 看到莫氏那欣慰的眼神,陆泾偷偷看了沈清一眼,偷偷地伸出手,捏了捏沈清的手。 沈清回握了一下。 两个人之间,流淌着让人安心的氛围。 …… 吃完饭,两个人洗漱过后,躺在床上,看到床上那默认的两个被窝,沈清忍不住笑。 陆泾刚洗漱回来,便看到她站在床边笑,有些迷茫道:“笑什么呢?怎么了吗?” 他顺着沈清的目光,往床上看了看,也没看出什么蹊跷来。 沈清弯了弯唇角,指着床上那两床被子道:“今天娘问我们俩,是不是还没圆房,我猜她应该就是看到了这两床被子,才有所怀疑。” “咳咳咳!” 陆泾闻言,猛烈地咳嗽起来,一张脸顿时呛得通红,他捏紧了手里的布巾,尴尬地问道:“娘……真的这么问的?” 沈清扬了扬眉,“当然,不然我还能骗陆相公吗?” 陆泾神色很不自在,“……那,那你怎么说的?” 沈清抿唇一笑,“我还能怎么说,我就说,你身体不好。” 话音未落,陆泾便抬头朝她看过来,眸色沉了沉,忽然道:“我身体挺好的……” 沈清坏笑道:“是吗?” 陆泾盯着她看,感觉是不是自己以前的反应太不好了,让沈清真的认为他身体不好。 陆泾抿了一抿唇角。 见他神色不好,沈清刚想说,自己是开玩笑的。 陆泾忽然扑过来,一把将她压在了床上。 沈清吓了一跳,“你这是……” 一句话还没说完,陆泾便咬住了她的唇,发泄似的舔舐起来。 沈清嘴角一痛,嘶了一声,张开嘴,陆泾立即趁虚而入。 沈清眸色暗了暗。 这几天功夫下来,陆泾的吻戏见长啊。 陆泾的吻,显然比之前更多了一些情绪,拼命地想要表达什么。 沈清原先情绪还有些紧绷和意外,但身体很快便有些绵软。 第一次…… 有些发蒙,脑袋里仿佛什么都没了,只剩下一片空白。 过了一会儿,陆泾才放开她。 沈清面色潮红,双眼都有些失神。 陆泾也好不到哪里去,面色红得厉害,连耳朵和脖子都红了,眼眸也深得很。 盯着沈清看了一会儿,他故作凶狠地道:“让你再说,这是惩罚!” 沈清回过神来,忍不住笑了一下,“陆相公的惩罚就是这样?” 陆泾的凶狠顿时有点挂不住,又不想认怂,“对,让你说我身体不好,我……我身体可好了。” 沈清低笑起来,只觉得陆泾这样也太可爱了。 她捏了捏陆泾的脸,道:“嗯,我见识了,陆相公真的厉害。” 看得出来,她明显是调侃自己,陆泾眼神都有些虚,又有些凶神,忽然低下头,又堵住了沈清的唇。 沈清这次反应得很快,便回应起来。 陆泾不甘示弱,不肯放松,反而更加急促。 两个人纠缠了一会儿,陆泾咬着她的唇,声音含糊低哑,“让你再说——” 沈清微微喘息着,两个人的喘息声,几乎交缠在一起。 第二百七十章 手帕交 沈清看着陆泾,凑过去,安抚性地碰了碰他的唇角,“好,知道我们陆相公的厉害了,现在能好好休息了吗?” 再这么下去,真的要擦枪走火了。 其实…… 圆房这事儿,沈清确实没想好。 认清自己是不是喜欢陆泾,是一方面,圆房是另外一方面。 沈清还有自己的顾虑。 陆泾年纪也不大,身体还在恢复,还要读书,这些都是因素。 而这些话,她没说,陆泾也感觉得到,所以一直很有分寸。 最多停留在亲吻这一步,不敢再做什么,就怕沈清生气。 闻言,他盯着沈清看了一会儿,才翻身回到床上,跟一条泥鳅似的,飞快地钻进被窝,面上故意做出一副,得意又威风凛凛的模样,“睡吧。” 沈清没戳破他那点小心思,配合地应了一声是,便灭了蜡烛。 两个人躺在床上后,陆泾沉默了许久。 就在沈清以为他睡着了之后,陆泾那边忽然有了点动静,他忽然凑过来,钻进了沈清的被子下。 但也没做什么,只是挨着沈清。 好像这样就很开心了一样。 沈清顿了一下,没说什么,只笑:“现在可以睡了?” 陆泾闻言,抬手揽住了沈清,这才道:“睡吧。” 语毕,他在沈清的额角亲了一下。 沈清无声地笑了笑,便闭上了眼。 陆泾就抱着她。 他想着,让沈清慢慢地,习惯自己的存在。 这样,就能接受他了。 但是…… 第321章 他觉得,自己好像计划错了什么事情。 这么抱着沈清,一开始还没什么,但渐渐地,备受煎熬的人,就变成了他。 沈清人看着冷,但是身体好像特别软特别温暖,再加上她身上舒服好闻的药香,陆泾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想入非非。 他尴尬地垂了一下眼皮,有些懊恼,但又怕突然撤开,让沈清察觉异样,便只能硬撑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缓缓地睡了过去。 —————————————————————————————— 翌日一早,陆泾便起来了,想趁着上学馆之前,去看看陆旭。 沈清也跟着起了个大早,她得去铺子里看看乔夫人来了没有。 两个人吃完早饭,便一道出了家门。 陆泾走在沈清旁边,看着神色如常。 但是沈清敏锐地感觉出来,一早起,陆泾的神色就有些不太自在,老是跑神,不敢看她。 沈清不明所以,昨天好像是陆泾欺负她吧,自己也没做什么啊,总不能把人吓到了。 沈清想不通,便主动伸出手,抓住了陆泾的手。 陆泾吓了一跳似的,匆忙侧目看她,耳尖不自觉地红了起来,“怎,怎么了?” 见他像是个受惊的兔子一样,沈清理直气壮似的道:“想要牵你的手,不行吗?” 陆泾神色放松下来,嘟哝:“行,没说不让你牵。”他反手握住沈清的手,跟她十指相扣,“这样行吗?” 沈清啧了一声,“你这样,好像我勉强你了一样,陆相公。” 陆泾干咳一声,“没有,我就想牵你的手,我想的,行吗?”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沈清,一副求饶的样子,沈清弯了弯唇角,“陆相公都这么说了,当然行。” 陆泾跟着笑了笑,心情似乎也好了起来。 沈清没去问他,早上是怎么了,因为不需要问。 陆泾对她的态度没什么差别。 不是他们俩的感情出了事,那可能是陆泾自己的心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出口的心事,也需要自己的空间。 沈清调侃打趣了一番,见他恢复如初,不再受影响就好了。 两个人一道走出了杏花巷才分开。 陆泾去陆旭的夫子家。 沈清则去万安堂。 她到万安堂的时候,便见乔夫人已经在屋里等着了。 随行的,还有另外一位妇人。 看穿着打扮,应该也是富家夫人。 “乔夫人来的这么早?”沈清走进来,瞥了一眼旁边的人,一眼便看见了她眉眼里的疲惫,以及——眉心里的一点点煞气。 沈清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乔夫人闻言,便对她笑起来,“这不是等娘子过来吗?早些时候,听铺子里的伙计说,娘子回来了,我怕娘子再出门,这就赶紧过来了。” 她这话半是调侃半是认真。 沈清淡笑:“近日应该是不会出门了,乔夫人若是想要看诊,什么时候过来都行。不过——”她目光一转,落在了旁边那位夫人身上,“今天来看诊的,应该是这位夫人吧。” 乔夫人和另外一位夫人,都愣了一下。 显然是没想到,沈清这么就看出来了。 “哎呦!” 乔夫人猛地一拍手,笑起来:“娘子果然是神医,都说神医望闻问切,一眼就能够看出病症,我原本还不信呢,看到了娘子,如今算是信了!” 沈清淡淡一笑:“不是神医,这位夫人的病,可不是一般的大夫,能够看好的。”她直接道:“想必这位夫人,之前也看过不少大夫吧,都没什么效果,是不是?” 乔夫人更是傻眼。 另外一位夫人,看着沈清,有些迟疑:“娘子是怎么看出来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偷偷看了看乔夫人,目光带着询问,显然怀疑,是乔夫人把自己的病情,提前泄露给了沈清。 乔夫人一脸冤枉,她之前可连沈清的面都没见上,想说也没地方说啊。 “从夫人的脸上看出来的,夫人面上不是写着吗?” 沈清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道:“进内堂说话吧,这里不太方便。” 女子看诊,最忌讳在众人面前。 听到她这话,乔夫人和另外一位夫人求之不得。 两个人立即跟着沈清往后堂去。 沈清边走边和旁边的苏大夫打了一声招呼,“若是有人要来求诊,再到后堂寻我。” 苏大夫应了一声好。 其实,只要是正常的病情,他和杨大夫都能应付。 不过沈清这样说了,苏大夫就留了个心眼。 沈清跟苏大夫说完,便带着两位夫人去了后堂。 乔夫人已经是熟客了,一进来,便直接说明了情况。 “娘子,这位梁夫人,是我的手帕交,之前听我说,在娘子这诊治得不错,便也想来请娘子看一看。” 第二百七十一章 看诊未必有用 沈清绕过桌子,走到桌后坐下来,看向她们俩,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乔夫人立即拉着梁夫人坐了下来。 待她们坐稳,沈清便开门见山,“梁夫人的病症,和乔夫人你可不一样。” 乔夫人连连点头,“是不一样,但娘子医术高超,肯定能够治好她的,不是吗?” 第322章 沈清没有接乔夫人递过来的高帽子,“能不能治好,还要看看梁夫人能否详细说明病症。” 乔夫人闻言,给了梁夫人一个鼓励的眼神,压低声音,偷偷跟她说:“有什么病症,你就说,沈娘子很厉害的,肯定能治好你。” 梁夫人抿了一下唇角,似乎还有些犹豫。 沈清瞥了她一眼,道:“夫人既然不想来看诊,那就不必互相浪费时间了,夫人请回吧。” 梁夫人神色微变。 其实,她确实不太想来的。 她的病症有些难以启齿。 梁家和乔家向来有生意上的往来,乔夫人和梁夫人都是曲阳城本地的人,两个人自幼相识,关系一直不错,也不曾远嫁,都嫁到了本地富商家里,两人便一直没断来往。 前几日的时候,梁夫人去乔夫人家做客,见她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便询问她如今身体如何。 乔夫人气色好了许多后,人看着也精神了,满脸的喜色,也看着年轻了不少。 她和梁夫人关系不错,听到她这么问,便高高兴兴和梁夫人分享了一下,自己的看诊经历。 还跟梁夫人说,她发现了一个医术很厉害的女大夫,给她们看诊最好不过,这样她们既可以看诊,也不需要在意有什么闲话传出去。 梁夫人闻言,便有了几分兴趣。 见她若有所思,乔夫人便想起来,手帕交有个痼疾。 她便问梁夫人身体现在怎么样,要是还没见起色,可以让沈娘子看一看,没准儿就治好了。 梁夫人对她倒是没有隐瞒,可是说起去看诊,她便有些犹豫。 她这些年,没少看诊,看过不少大夫,男大夫有,女大夫也有,头几年的时候,她去京城探亲,还托远亲的面子,请了宫内的太医来看,都没什么起色。 所以,她现在已经不怎么相信大夫了。 而且,她的病候对外人很难以启齿。 她根本不好意思开口。 尤其是看到,所谓的沈娘子是个年纪这么小的姑娘,她心里更有些退缩,不想看诊了。 “哎呀,你急死我了!” 乔夫人是个大咧咧的急性子,看到梁夫人这么犹犹豫豫的,忍不住,直接看向沈清,说道:“她不说,我替她说!沈娘子,大家都是女人,没什么不能说的,我相信你!梁夫人她的病,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她就是想生个孩子。” 梁夫人闻言,面色微变,偷偷拽了一下乔夫人的袖子。 乔夫人不由回头看她:“大家都是女人,有什么不能说的?就算治不好,问问也没什么,沈娘子又不会在外面乱说,你看我的病,沈娘子也没外传啊!” 梁夫人犹豫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这在乔夫人眼里等同于默认,她便重新看向沈清,缓声开口道:“沈娘子,我就有什么说什么了,她呀早些年有个儿子,夭折了,从那之后,不知道是不是伤了身体,便一直没再生育过,她是府上的正妻,一直没有孩子,也不是那么回事儿,你说是吧,沈娘子?” 沈清点点头,这里是古代,如今年头,女子若一直无所出,是可以被休弃的。 对这里的很多女子而言,生个孩子,生个儿子,仿佛就是一条最好的出路。 沈清懒得抨击这年头的封建习俗,直接看向梁夫人,打量着她,意味深长地道:“可是,梁家应该不仅仅只有梁夫人生不出孩子吧?” 梁夫人怔然地看着沈清,似乎不知道,她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这次,乔夫人怕她怀疑自己提前泄露了情报,抢先道:“我早就跟你说了,沈娘子很厉害的,什么都能看出来,杭大人一家都将她奉为上宾呢。” 梁夫人心里这才产生点兴趣,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对,府上除了我,还有四个姨娘,可无论是谁的肚子,都没有半点动静。” 如今这年月对正妻还算维护。 但凡是有个庶子庶女,她都可以将孩子抱过来,记在自己名下,也不至于这么着急。 可是,梁家一直没有孩子出生。 为了开枝散叶,梁夫人还主动给梁老爷娶了几房小妾。 但任凭是谁,都没办法生下一儿半女。 沈清把玩着手里的毛笔,道:“你们就没怀疑过,是梁老爷的问题?” 梁夫人闻言,有些不太自在。 乔夫人也有些尴尬地,拿帕子摸了摸鼻子。 沈清坦然地看着她们,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尴尬的。 “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大抵是她的神色太坦然了,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在她的注视下开口,“我夫君应该没什么问题……早些年,我也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只是孩子早早夭折……” 说到这个,梁夫人神色有些难过。 这么多年,自己没再生产,想起那个早夭的孩子,便忍不住更加难过。 沈清意有所指地道:“孩子早夭前梁老爷没有问题,不代表孩子早夭后,梁老爷就没有问题。” 梁夫人和乔夫人都愣了一下。 梁夫人试探地问:“沈娘子是说,让我夫君也来看诊吗?” “你们的病,一般人治不了。”沈清看着梁夫人眉宇间旁人看不见的煞气,道:“梁夫人心里应该有点数才对。” 梁夫人心里一跳,面皮微微一紧,嘴上却说:“我,我应该知道什么?” 第323章 “其实,这些年,你应该都不想看病了吧,梁夫人?”沈清忽然跳跃了一下。 乔夫人听得一头雾水。 梁夫人面色却有些隐隐发白,“我……” “你不想看诊,是因为,你猜出来了,你看诊未必有用。”沈清打断了她的话,没给她辩解的机会,“你眉眼间有煞气,身上也有淡淡的阴气,若是我没猜错,其实这几日,你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对吧?” 第二百七十二章 质问 梁夫人抓紧了双手。 乔夫人有些懵,不知道看病看着看着,怎么跑到了什么煞气阴气上面。 沈清却没有为乔夫人解答,而是盯着梁夫人问道:“梁老爷的生辰八字,夫人应该是知道的,介意告知于我吗?” 梁夫人望着她,眼里的情绪很复杂,有慌乱,也有想要解惑的期待。 她犹豫了一下,报出来一个八字。 而后,她立即问道:“娘子,还精通这些吗?” 沈清淡声:“你可以问问乔夫人。” 乔夫人是没见过沈清这些本事,但听文夫人说起过,她立即道:“沈娘子很厉害的,应该什么都会,咱们先听听沈娘子怎么说。” 她看着梁夫人,拍了拍她的后背,让她安心等一会儿。 沈清将梁夫人报出来的生辰八字,记了下来,演算了一番,眯起眼来:“死局,煞气入命门,冤魂索命,因果循环,终有一日。” 乔夫人彻底听懵了。 梁夫人脸色却苍白得厉害,她好像听懂了什么,嗫喏着问:“……娘子,娘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梁老爷这几日,是不是和你一样,寝食难安,而且运气极差,常常倒霉?”沈清举了个例子,“基本上属于,喝凉水都塞牙的地步。” 梁夫人唰的一下站起来,肉眼可见地慌乱了。 但她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只是盯着沈清看。 看着看着,她眼里忽然涌出泪水,“……死,死局?” “这是他欠的债。”沈清淡声。 梁夫人捂着脸弯下腰,痛哭起来。 乔夫人忙扶住她,茫然地看着沈清,“沈娘子,这……怎么了?” 沈清还未说话,梁夫人便捂着脸,颤抖着问:“娘,娘子可有办法解这死局?” “他欠的因果,旁人无法插手。”沈清淡淡的,显然没打算插手这件事。 梁夫人猛地抬头看着她,近乎绝望地问:“真的没有解法了吗?” 沈清思考片刻,“那就看梁老爷想不想活了,梁夫人与其问我,不如问问梁老爷,当初做了什么,欠下来这么一大笔血债。” 乔夫人这才听出来一些内情,有些诧异地看着梁夫人。 在她记忆中,梁夫人和梁老爷两口子都是挺好的人。 但听沈清的意思,梁老爷似乎害过人,欠了血债? 想到这种可能,乔夫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梁夫人闻言,双眼失神,浑浑噩噩地一把推开乔夫人,踉跄着就往外走。 “沈娘子,她这样我不放心,我,我先跟过去看看!”乔夫人看见梁夫人状态太差了,颇为担心,她一个人这么出去,出什么危险。 沈清了然地一点头。 乔夫人立即追了上去。 沈清顿了一下,目光再次放到纸上那个八字上面。 她刚才没跟梁夫人说,命局显示为,父子相残。 但看梁夫人的模样,应该猜到了什么。 沈清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颚。 梁夫人深一脚浅一脚离开了万安堂,乔夫人便追了出来。 一出来,便看见梁夫人已经上了梁家的马车。 乔夫人追不上,只得跟旁边的梁家下人吩咐道:“好好地看着你们家夫人,若有什么事,立即来找我!” 梁家下人不明所以,但见乔夫人一脸急色,便点点头,匆匆忙忙跟着马车走了。 乔夫人心里担忧,不知道沈清那话是什么意思,让梁夫人这么失态。 梁夫人性格一向是最温和平静的,而且很识大体,从未在人前这么失礼。 乔夫人倒是想回去问问沈清跟梁夫人说的那些话都是什么意思,可是转念一想这是梁夫人的家事,她不好询问,只好坐上自家的马车,先回去等消息。 另一边。 梁夫人顶着一张惨白如鬼的脸,回到了家里,直奔梁老爷的书房。 梁老爷今日正在书房会客,没想到梁夫人突然闯进来。 梁老爷和客人都愣了一下。 看见梁夫人那显然不太对劲的神色,梁老爷对客人歉然地一笑,而后起身,一边将梁夫人往外推,一边小声地道:“我和赵兄正谈话呢,有什么事儿,晚会儿再说,你先回去休息,我……” “我不走!” 不待梁老爷说完,梁夫人就打断了他的话,带着怨恨和不解不敢相信,紧盯着他,忽然问道:“我问你,梁景松,骏儿是怎么死的?” 梁景松面色骤变。 旁边的赵老板看出来气氛不对,便起身道:“我看梁兄今日事多繁忙,恐怕没时间同我叙旧了,刚好我忽然想起来,我家里还有点事,便先回去了,梁兄,我们改日再聚。” 梁景松现在也没心思谈别的,只好压了压情绪,勉力对赵老板拱手一笑,“真是对不住赵兄了,改日我再请赵兄吃饭赔罪。” 第324章 赵老板爽利地一笑,只说他等着,便提步离开了。 他一走,梁景松立即走到门口,对外面的下人,阴沉着脸,吩咐道:“都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 下人们顿时望风而逃,不敢靠近。 梁景松紧接着,猛地将门关上,回头一把拽住了梁夫人的胳膊,“你在胡闹什么?你没看到我这里有客人吗,你疯了?!” “我是疯了,我早就该疯了!” 梁夫人一把推开他,当真是状若疯妇,她红着眼,目眦欲裂,“我问你,梁景松,我问你,骏儿是怎么死的,你回答我,回答我啊!” “你疯够了没有?”梁景松一把按住她,咬牙道:“骏儿是怎么死的,你不知道吗?他是重病,暴毙而亡,你我都知道,骏儿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你现在发什么疯?” 梁夫人紧盯着他,眼里明晃晃写着不相信,她抓住梁景松的双手,近乎恳求地道:“梁景松,你看着我的眼睛,你看着我的眼睛跟我说,骏儿是病死的?梁景松,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你能不能跟我说一句实话,就一句?” 梁景松猛地咬住牙,眼神凶狠:“你说呢?你想听什么实话?难不成非要我告诉你,是我杀了骏儿,你才肯罢休?” 第二百七十三章 我求你了 梁夫人呜咽着,还没说话。 梁景松压了压怒气,忽然变了口吻:“之前,你没能照顾好儿子,让骏儿病死,我不跟你计较,这些年你一直不曾生养,我也不跟你计较,但我看你现在是越来越疯了,你若是在家里呆不惯,那就回娘家,什么时候恢复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梁景松这话,明显是威胁梁夫人。 用休书,赶回娘家,这种事情,威胁梁夫人。 若是换作往常,梁夫人必定不会再问了,可今日不同。 她闻言,低笑起来,眼泪一颗一颗地往外掉,“你还不肯跟我说实话?梁景松,到了这地步,你还不肯跟我说实话?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已经命入死局,你自己感觉不到吗?你最近状态越来越差,昨日出门,不小心还磕伤了手,这几日你晚上更是难以入眠,每晚都在做噩梦,你看看镜子,看看你这几日的变化,梁景松,你没看到,你一日苍老过一日吗?” 梁景松猛地一怔,面色瞬间就变了,他惶恐地看着梁夫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咬牙道:“你胡说!你这都是从哪听来的胡言乱语?!什么命入死局,我才不信!你疯了,你就是疯了!” 梁夫人一把推开他,“疯了的人是你!梁景松,你连自己的孩子都杀,虎毒还不食子,你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肯放过!骏儿死的时候才多大?他才三岁啊!你怎么忍心下得去手?” “我没有!”梁景松矢口否认,气息微微有些急促。 梁夫人苦笑:“有没有,你心里清楚,我也早该知道了才对,打从三年前,你那天晚上做噩梦,一直喊着骏儿的名字,说你错了,我就该知道,骏儿的死和你有关系,可我偏偏不敢承认!” 正如沈清所言,其实她早有猜测。 她和梁景松成亲没多久之后,就生下了骏儿。 骏儿生得漂亮,人又聪明,小小年纪便会读书习字,吟诗作赋。 她对骏儿寄予厚望,可是突然有一天,她出门上香回来,便得知骏儿突发疾病,已经夭折了。 她难以置信,发了疯想要去看孩子,可梁景松却拦住了她,说什么暴毙的尸体,太难看了,他已经将骏儿的尸首送去了寺庙祈福渡化,送他往生极乐。 梁夫人当场就晕了过去,什么都没来得及,也没看见孩子的尸首。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梁景松便告诉她,孩子已经安葬了。 梁夫人那时候恨极了梁景松,没有让她看孩子最后一眼。 但那时候,梁景松似乎怕她想不开,日夜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对她呵护备至,无微不至。 她渐渐地便放下了心结。 因为一直没有再怀孕,她还自责,无法再为梁景松生一个儿子,为此,她一直寻医问药,找遍了大夫。 一直不肯放弃。 直到三年前。 梁景松忽然做了个噩梦,梁夫人被他惊醒,便听他嘴里,一直念叨着。 “骏儿,是爹对不起你,你别怪爹……” “骏儿,是爹错了……” 当时梁夫人还以为,梁景松是因为孩子的死而自责。 毕竟当时,是他在家里照顾骏儿,孩子却突发重病,他自责也是正常。 可是,后来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总觉得自己哪里想错了。 她心里渐渐便有了一个猜测,却说服不了自己,她不再像以前那么疯狂地求医问药,和梁景松的感情也逐渐疏远。 这也是为什么,乔夫人这次给她介绍大夫,她没有像之前那么热衷的原因。 本来,她还心存幻想,以为梁景松不至于那样。 可是,沈清的话,打破了她的幻想。 沈清一提起来的时候,她就想到了梁景松当年在噩梦里说的话。 她忽然意识到,这些年可能是她一直在自欺欺人。 她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一个真正的答案。 “梁景松……”她悲切地望着梁景松,几乎跪下来哀求,“骏儿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啊,你就跟我说一句实话吧,我只想要一句实话,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命入死局,还是冤魂索命,因果循环,难道你自己就不怕吗?梁景松,沈娘子说了,你要是还想活命,就告诉我一个实话,行吗?” 第325章 梁景松面色发白,抓住一个重点,“沈娘子是谁?你是不是遇到骗子了?这些胡话你……” “冤魂索命——”梁夫人打断了他的话,含泪地看着他,“梁景松,你最近没觉得,你的状态越来越差了吗?” 梁景松身子忽然一僵。 梁夫人吸了吸鼻子,“别管沈娘子是谁了,你只要告诉我,骏儿是怎么死的,就算你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妻情谊的份上,哪怕是你自己想要活命,你能不能跟我说一句实话?” 梁景松握紧了双手。 他昨日出门的时候,旁边忽然冲过来一辆马车,他已经竭力躲避,可是还是撞伤了手臂。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莫名觉得手臂上的伤更疼了,仿佛痛入骨髓,一点点吞噬他的骨肉一样。 听着梁夫人的话,他只觉得身上莫名有些寒凉,仿佛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趴在他身上,寒气一直往他骨头缝里钻。 正如梁夫人所言,他这几日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差。 梁夫人都能看出来,他自己更能看出来。 这几日,他每天早起对镜梳头,都能够看见,自己的面部一日比一日苍老。 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老。 他如今虽然年过四十了,可男人四十一枝花,他这几年一直没什么改变。 可近些日子,面上的皱纹越来越多,身体也越来越差,多走几步路,都会觉得累。 他前几日,一直以为,是自己年纪大了的缘故,现在听梁夫人这么说,他忽然发觉自己的苍老不太正常。 难不成真的是冤魂索命? 此时,房间里忽然吹进来一阵冷风。 梁景松突地一个激灵,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额头上的冷汗,刷刷地流下来。 “你现在能不能跟我说一句实话?”梁夫人哀求地看着他,抓住了他的胳膊,“骏儿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告诉我,行不行?就算我求你了……景松……” 第二百七十四章 骏儿回来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梁景松拼命地咆哮着,双眼血红地看着梁夫人,近乎疯狂地问道:“你到底想听我说什么?非要听我说,是我杀了骏儿,你才觉得满意,你才相信吗?我真不知道你现在是怎么了,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疯话,竟然回来这么逼问我,你是不是真的疯了?” 梁夫人听着他的控诉,缓缓地在地上坐了下来,掩面哭泣起来。 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她疯了,还是谁疯了。 她只是想要得到一个真相而已。 只是想要得到一个真相,怎么就那么难?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景松,你为什么就不能回答我?”梁夫人的声音从指缝里艰难地传出来,“你,你能不能正面回答我,骏儿到底是怎么死的,我只是想听你说一句回答而已,就这么难吗?” “好!你想听是吧?”梁景松没想到到了这地步,她还在咄咄逼人,阴沉着脸,咬牙道:“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是我害死了骏儿,都是我做的,是我弄死了他,你满意了吗?” 梁夫人错愕地抬起头来看他。 正在这时,房间里忽然刮起一阵阴风,卷起了书桌上的宣纸,旁边的蜡烛明灭了几下,忽然啪的一声,彻底灭掉。 整个书房里,陷入了诡异的黑暗。 明明这个时候的天色还不算太晚,但书房里却好像提前进入了深夜一样。 梁景松站在那里,忽然一个激灵,一阵阴风吹过他的脊背,一瞬间,身上的鸡皮疙瘩就起来了。 他僵硬在那里,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骏儿……” 梁夫人望着梁景松,眼神忽然变得直勾勾的。 梁景松被她的目光,吓了一跳,顺着她的目光发现,她的眼神焦距是放在自己的肩膀上的。 ……这个认知吓得梁景松一哆嗦。 他十分艰难地呵斥道:“有话就说话,何必装神弄鬼?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吗?你想听我说,是我害死了骏儿,好,我跟你说,就是我害死了骏儿,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满意了,就不用再纠缠我了吧?” 梁夫人却没有理会他,还是直勾勾地看着梁景松的肩膀。 她双眼有些收缩。 在梁景松的肩膀上,她是真的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不大点的小团子,趴在梁景松的肩膀上,就像是一个很小的孩子。 她记得,骏儿小时候,也很喜欢这样趴在梁景松的肩膀上,他还总和梁夫人说,父亲的肩膀最宽阔,坐着最舒服。 那时候的梁景松也偏爱骏儿,只要在家里,在骏儿面前,便喜欢将骏儿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让他坐在自己的肩头玩儿。 梁夫人以前还总是笑话他,太宠爱骏儿了,孩子被他宠得没个样子。 梁景松还说,这是他的长子,年纪又小,怎么宠都不为过。 梁夫人每每听了便在一旁笑。 她本来以为,这样的画面,会一直延续下去,怎么都没料到自己的孩子会突然夭折。 而孩子去世后,她原本以为这样的画面,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了的时候,这一幕又出现在她眼前。 她看着坐在梁景松肩膀上的影子,尽管看不清楚,但她知道,那一定是骏儿。 第326章 “骏儿真的是你吗?是你回来看娘了吗?” 梁夫人悲戚地哭了起来。 “我的骏儿,娘好想你啊,你怎么就突然走了呢……” 梁夫人望着梁景松一脸痴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梁景松看着她的神情,不像是作伪,倒像是他的肩膀上真的坐了一个人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忽然觉得,左边的肩膀确实沉得厉害,上面仿佛压着一个什么东西。 梁景松下意识地想要抬起手来,却发现手根本抬不起来,胳膊沉重得厉害,好像都不听自己使唤了。 意识到这一点,梁景松的脸色忽然就变了,这不太对劲! 这太不对劲了! 梁景松白着脸,低低地喘息着,慌乱间,他从袖子里翻出来一张符箓,紧紧地攥在手里,一下子拍在了肩膀上,嘴里念念有词地念叨着:“我,我不怕你,我有护身符,我不怕你,小鬼,尽管来啊……” 梁夫人回过神来,看着梁景松那慌乱的样子,再看他拿的符箓,竟然是早有准备的模样,她不由苦笑起来:“梁景松,到现在,你还不肯跟我说实话!其实,你这些天,身子不舒服,你自己都已经感受到了对不对?你已经察觉出问题,你猜到了,可能是骏儿回来了,所以你还特意去求了护身符,你就这么怕骏儿靠近你吗?若不是问心有愧,梁景松,你何至于这么怕孩子回来看你?” 梁景松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警惕地看着四周,整个人慌乱不堪,仿佛失了神智一般,压根没听见梁夫人的话一样,嘴里一直念叨着:“我可不怕你,你来啊,我让你魂飞魄散!” “梁景松,你好狠的心!” 梁夫人听到这句话,再次暴走。 她看着梁景松的肩膀上,只觉得他肩膀上的影子越来越清楚,赫然就是骏儿的模样。 看到骏儿的模样,在自己面前逐渐清晰,梁夫人顾不上梁景松,大喜过望地道:“骏儿,真的是你,快到娘这边来,娘好想你……” “啊!” 梁夫人话音未落,梁景松忽然尖叫起来。 就在方才,他忽然感觉到肩膀上一痛,好像有人咬了他肩膀一口似的,要将他的皮肉都咬下来一般,痛得他受不了。 梁景松手一松,手里的符纸,忽然飘落下来,在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轰隆一声,燃烧起来。 看到这一幕,梁景松面上毫无血色,他直接尖叫起来。 “鬼,有鬼,真的有鬼!” 他一边尖叫着一边转过身,想要往外面跑。 但是他刚一转身,忽然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整个人好像是瞬间失去平衡一样,直直地面朝下地摔了下去。 那一声巨响,砸得梁夫人都是一愣,没想到会是这样。 梁景松趴在地上,面部砸在地上的时候,磕在了门槛上,直接砸掉了几颗牙,鼻子和嘴里一下子全是血液流了出来。 一张原本还算是俊秀的脸,一瞬间满是鲜血,仿佛血肉模糊了一般。 第二百七十五章 肯定有鬼 梁景松趴在那里,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他心里现在慌得厉害,满脸的惊恐。 家,家里肯定有鬼,肯定有鬼…… 他要走! 梁景松拼命地想要爬起来,可他身上就像是压着一个千斤重的东西一样,让他根本抬不起头来,更别说爬起来了。 “痛,痛……” 他几乎是蚊子一样地小声呻吟着。 梁夫人看到他这样,一脸错愕。 而此时,她便看到,梁景松的背上,坐着一个人,正是骏儿。 他像是小时候骑大马一样,坐在梁景松身上,一颠一颠地,玩得不亦乐乎。 而他每次往下一颠,梁景松便会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 梁夫人看到这一幕,心里也是一惊。 尽管她十分思念自己的孩子,却也知道,骏儿已经死了,如今出现在她眼前的,肯定不是正常的孩子。 梁夫人却顾不上那么多,她看着骏儿,不由潸然泪下,一声一声地呼唤着,“骏儿来,到娘这里来,快到娘这里来……” 梁景松背上的小团子,似乎听见了梁夫人的声音,他抬起头来,看了看梁夫人,却咧嘴一笑,颠得更起劲了,不愿意下来似的。 “哎呦!” “疼,我的腰,好疼!” “我的腰要断了……” “清云,你快让他下去,快让他下去!” 梁景松已经顾不上,骏儿是不是真的回来了,他只觉得再这样下去,他肯定就没命了,病急乱投医般,只能向梁夫人求救。 梁夫人也想让骏儿下来,她想要抱抱骏儿,可是孩子怎么都不肯下来。 闻言,梁夫人犹豫了一下,直接走上去,想要将孩子抱下来。 可是,她刚一靠近,骏儿就像是知道她要做什么似的,忽然换了一个位置,跳到了梁景松的头上,踩着梁景松的头跳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 梁景松的痛呼声和尖叫声愈演愈烈。 梁夫人看到这一幕,也愣住了,不敢再乱动,只能劝说骏儿:“骏儿,你下来好不好,到娘这里来,好吗?” 骏儿却不理会她,自顾自在梁景松身上玩得不亦乐乎。 梁景松几乎痛呼声都快发不出来了。 第327章 他的头,一直放在门槛上,随着身子一颠一颠地,头会一下一下又一下地撞击在门槛上,撞得他头晕眼花,已经快断气了。 看出来梁夫人管不了这件事,梁景松便拼着一口气,对外面喊起来,“来人,快来人啊……” 之前的下人,都被他撵走了。 梁景松有气无力地喊了好半天,才有下人踟蹰地走进来,试探性地往里看了看,似乎想要确定一下,这边是什么情况,再考虑要不要过来。 然而这么一看,下人们就惊呆了。 他们看不见什么骏儿。 只能看到,梁景松仿佛疯了一样,疯狂地拿自己的头,往门槛上砸。 老,老爷这是失心疯了吗? 下人们一时间也不敢靠近。 看到他们站在那里,梁景松气不打一处来,艰难地咬牙:“快,快进来啊……” 听到梁景松还能正常地说话,不像是疯了,下人们才犹豫着靠过来。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快,快把我背上的东西赶走!”梁景松说话间,头还不停地往门槛上砸,“快,快把他赶下去,快点!” 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瞪大了眼睛,去看梁景松的背上,却是什么都没看到。 这里哪还有别人,不是只有梁景松吗? 下人们看着梁景松的模样,再听他这话,忽然觉得毛骨悚然,好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看他们又愣在那里,不知所措似的,梁景松也反应过来,八成是自己背上的东西,他们看不见。 梁景松咬了咬牙,撑着最后一口气似的,催促道:“去,去西村找谢大师,快,快去!” 下人们又是一愣,谢大师是谁啊,他们听都没听说过,上哪里去找? 梁夫人看到梁景松面上出血越来越多,也回过神来,她忙对外吩咐道:“去,去万安堂请沈娘子,快去!” 梁夫人这吩咐,倒是指名道姓了。 下人们总算是知道要做什么了,立即应了一声,便有人朝外跑去,显然是去找人了。 梁夫人看到梁景松这样,心情却很复杂。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她心里其实已经猜得七七八八了,骏儿恐怕真的是被梁景松害了,所以来报仇了。 梁夫人顾不上想,骏儿为什么这么多年才来报仇。 看着梁景松那仿若疯狂的模样,她想的是,要让梁景松给儿子偿命。 可是,她刚才还是下意识地吩咐人,去找了沈娘子。 现在站在这里,梁夫人心情很复杂,近乎失神一般,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现在做什么才对。 她朝夕相处的,自认为夫妻鹣鲽情深的丈夫,害死了她的儿子…… 这恐怕是老天爷跟她开得最大的玩笑。 梁夫人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而这时候,同一时间。 万安堂里。 送走了梁夫人和乔夫人,沈清便走出来,在外面坐诊。 这会子的客人不少,苏大夫和杨大夫都有些忙不过来。 沈清的桌案前,便也放上了牌子,证明自己可以看诊。 可是,一看她是个小姑娘,来的人,还是寥寥无几。 其实这一阵子下来,曲阳城的人都知道,万安堂的东家是个小娘子,小娘子的医术据说还不错,但是进来的人,一看到沈清的年纪,心里便有些犯嘀咕,不愿意过来,生怕自己成了给旁人练手的。 “你们去沈娘子那里看看吧,这边人太多了,沈娘子医术很好的,远在我们之上。”苏大夫看着自己面前的长龙,再看沈清那边都没人,便主动道:“我肯定不骗你们,沈娘子的医术是真的好,让他给你们看诊,你们可是捡了大便宜,去试试吧,保证不让你们后悔。” 沈清在旁边,听着苏大夫的推销话术,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苏大夫都快被逼成推销员了。 长队里,这时候,才有几个人,面上出现了动摇之色。 一个老妇人看了看前后的人数还有那么多,再看看沈清,虽说年纪小,但好歹是个小姑娘,给自己看诊也好。 咬了咬牙,老妇人第一个走到了沈清的桌案前。 “……小娘子,你也给看诊?”她还是有些犹豫地问。 第二百七十六章 道医 沈清看了看老妇人,微微颔首,“坐下来吧,若不能看诊,我也不会在这坐着了。” 听她这么说,老妇人忐忑地坐下来。 沈清将腕枕推到她面前,“手放上来。” 老妇人应了一声,将手腕放在了腕枕上。 沈清伸出手,落在她的手腕上,一边探脉一边问道:“这几日,火大,食不下咽?” 老妇人愣了一下,连连点头,“对对对,不知道是怎么了,就觉得我这肚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坏了,堵得慌,吃不下东西,还上火,娘子你看我这一嘴的燎泡。” 沈清看了一眼,老妇人一过来的时候,她就看到她嘴角的燎泡了。 “不是什么大病。” 没一会儿,沈清收回手,“就是吃伤了东西,最近是不是吃过什么野菜?” 老妇人一愣,大声道:“娘子,你还真是厉害!前几天,我确实从山里挖了点野菜回去吃,娘子的意思是,我是吃那野菜吃的?” 第328章 沈清还没说话,她又嘟哝道:“不能啊,我们一家都吃了,可就我一个人不舒服,不能是那野菜的问题吧?” “你老伴儿早就过身了,家里就你一个老人家,老人家的消化能力和代谢能力,本来就比年轻人差,再加上你这是老胃病了,稍微吃点什么出格的东西,就会不舒服,凉水喝了都会觉得难受,更别说这种上火的野菜了。” 沈清不知道老妇人到底吃的什么野菜,但看得出来,这野菜也不算是正统的野菜,应当是什么药材之类。 老妇人当成了野菜,回家就煮了吃,量大再加上她本来胃就不好,所以一家人里,就她自己有反应。 “……娘子咋知道俺家男人去了?”老妇人闻言,注意力却跑偏了,她迷茫地看着沈清,不记得自己过来的时候,和沈清说过自己家里的事情。 这老妇人叫做王二婆,如同沈清说的一样,老伴儿前几年就去世了,就剩下她跟着儿子儿媳过日子。 她在曲阳城里,也算是有名的,因为喜欢给人做冰人,也就是媒婆。 城里不少男男女女的婚事,都是她说定的。 她家里其实也不算穷,但老人家节俭了一辈子,养成了习惯,喜欢清早带晚去山里找一点野菜,味道又好又不用花钱。 谁知道这次就踩了坑。 不过王二婆最好奇的还是,沈清怎么知道自己家的情况的。 沈清却没有回答,她拿过旁边的纸笔,利落地写了一张单子,递给王二婆,又道:“你这几日上火,眉眼通红,眼底还有红血丝,小心家里失火,近几日用火要小心,尤其是让你儿子小心。” 王二婆刚想去拿药方,听到这话,直接愣住,渐渐地眼里就有了点火气,“我说你这小娘子,咋乱说话呢,什么叫小心火?你这话说得,咋好像在诅咒我们家似的?就算你看诊不行,也不能这么说话啊!” 她丈夫去得早,就一个儿子,儿子就是她的命根子,听到沈清说自己的儿子要小心,她就忍不了了。 哪有这样看诊说话的? 沈清这边吵起来,苏大夫和杨大夫也看了过来,旁边其他看诊的百姓,也一同看了过来。 当事人之一的沈清,却是一脸淡然,丝毫变色也无,淡声道:“这是药方,你拿好,今日拿药,我不收你钱,回头有你谢我的时候。” 王二婆气呼呼的,就想说,谁要你这破药,什么玩意儿,一点人品都没有的死丫头,也敢出来当大夫! 但她这一通牢骚还没发出来,苏大夫便跑了过来,连忙赔笑道:“王二婆,你也不是第一次来了,您应该知道,咱们这万安堂一直是本分治病,也是用心给乡亲们治病的,沈娘子的话,可能直接了点,但她肯定没恶意,她是真的希望,大家都好,她的话,其实挺灵的,您可以放在心上。” 王二婆确实不是第一次来了。 她有老胃病,自打万安堂开业后,她就经常来拿药。 因为万安堂第一天开业的时候,给了不少优惠,她当时就认识了苏大夫,觉得苏大夫的医术是真的不错,所以一旦不舒服,就会来找苏大夫看诊。 方才也是看在苏大夫的面子上,她才第一个过来,到沈清这边来看诊的。 听到苏大夫这么说,王二婆拧了拧眉头,对苏大夫也不太满意了。 但她想着,以前的苏大夫,人挺好的,也不胡乱开口,医术也是顶呱呱的。 这么说,或许是真的有点道理? “王二婆,您先别生气,这样吧,我们沈娘子不是说了吗,今日让您免费拿药,那您就先拿她的药回去吃,若真有什么事儿,您再跟我说,我保管给你治好,到时候花再多的钱,我分文不取,您看怎么样?” 苏大夫知道王二婆是做媒婆的,最是难缠,稍有不慎,她一出去后,指不定在后面怎么编排他们万安堂,到时候,他们万安堂也就别想再好好做下去了。 所以,他麻溜地抛出去一些好处,只想赶紧摆平这件事。 对于苏大夫的医术,王二婆还是相信的,听他这么承诺,王二婆心里的气,消了一点。 她看了一眼旁边不咸不淡的沈清,心里还有点不大痛快,嘟哝道:“这小娘子,真的回去好好学学什么叫女德了。也罢了,今天看在苏大夫你的面子上,苏大夫都这么说了,我就不说什么了,先拿点药回去吃吃看。” 苏大夫连忙应了一声好,唯恐等下她又和沈清吵起来。 然而,沈清神色淡淡地坐在那里,全然没有什么不悦,或是想要吵架的模样,好像压根没将王二婆的事情放在心上。 在苏大夫带王二婆去抓药的时候,她拿过桌上的木牌,拿起笔,在上面涂写起来。 这木牌,是沈清自己做的,她做了三张,分别放在自己和苏大夫杨大夫的桌案上,上面写明了每个人的专长,这样来看诊的人,可以一目了然,知道自己应该在哪里排队。 沈清这木牌上,原本写的是全能。 但她拿回去改了改,在下面,又添了一行字。 【道医,算命看相治病】 她直接写明白了,懒得再和其他人掰扯。 第二百七十七章 虎狼药 苏大夫带着王二婆抓了药过来,就看到了这个牌子。 王二婆一看,便皱起眉来。 第329章 啥叫道医? 算命就算命,咋还能看病呢? 更何况,就算是算命,这么个小丫头会算啥? 肯定啥也不会,在这胡说八道! 王二婆忽然想到,沈清肯定是觉得方才出言不逊没脸了,所以改了个牌子,假装自己是会算命,来遮羞。 王二婆一想到这,便想去找沈清理论,做人要实诚,这么做是干啥? 但想到苏大夫还在旁边,多少得给苏大夫一些面子,她瞥了瞥嘴,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一摇头,啧了一声,提着药包走了出去。 那模样,将鄙夷写得满满当当,深怕旁人看不出来似的。 沈清也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仿佛不觉。 苏大夫看着王二婆总算是走了,又回头看向沈清,一脸赔罪,小声道:“乡下婆子,什么都不知道,沈娘子别跟她计较。” “犯不上。”沈清淡淡一笑,当真没把王二婆的话和所作所为放在心上。 他们这一行遇到这种人,多了去,不受待见或是被鄙夷的时候,也多了去。 若是每遇到一个这样的人,心里便不痛快一次,那她干脆什么都不要干,每天只在家里不痛快得了。 见她想得开,苏大夫就放心了。 他觉得,自己也是傻了,沈清一向是看得开的,是他自己多想了。 不对…… 苏大夫转念一想,沈清不是看得开,她好像是真的什么都不在意,这些事好像还不值得她分神费心。 他讪讪一笑,便也没再说什么,自己那里排队的人,越来越多了,顾不上打岔,他便赶紧回去继续给人看诊。 沈清坐在原本的位置上,有点清闲。 写了这个牌子后,她便没打算再给人看诊了。 不是她不愿意,而是这个牌子一出,估计更加没人来找她看诊了。 所以,沈清早就做好了,清闲地发呆地准备。 但是,她刚发了一会呆,面前忽然坐下来一个人。 沈清抬头看去,还是个女子。 年纪不大,十八九岁的样子,但已经梳起了妇人髻,看样子是个成过亲的小娘子。 沈清收起了懒散的模样,看着她那扭扭捏捏的样子,直接问道:“看诊吗?” 小娘子看了看旁边的牌子,瞧着是识得字的。 咬了一下唇瓣,她看向沈清,有些犹豫,“沈,沈娘子?” 沈清微微颔首,“可以这么叫我。” 小娘子犹豫道:“沈娘子,你真的会算命吗?” 沈清面不改色,“既然写出来了,那就是会的,你想算命?算什么?” 她端看了一下小娘子的面相和气色,“算命之前,我觉得,你还是先看诊吧。” 小娘子闻言,立即紧张地问道:“我的病很重?” “面色发虚发白,眼底也是如此,已经气血两空了。”沈清淡淡地道。 小娘子顿时心里一跳,面色更难看了,要哭不哭地哽咽道:“我,我身体这么差?我,我这还能好吗?” “你年纪不大,恢复能力快,好好调养,有什么不能好的?”沈清见她要哭似的,递了一张纸过去,“可千万别哭。你一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医术有多差呢。” 小娘子拿着纸,抽了一下,还在说:“我就说我怎么一直没怀上呢,是我身体的问题?可我看过好多婆子,都说我身体没啥问题,我……” 沈清算是听明白了,是个想来求子的,“你看的什么婆子?” “就是一些接生婆,说是看了能生孩子。”小娘子抽噎着回答道。 沈清拧眉道:“病了就看病,怎么还跟生孩子扯上关系了?” 小娘子闻言,有些害羞,像是才想到这是在什么地方,压了压声音,才回答道:“我,我都成亲一年半了,可一直没怀上……” 按理来说,她这个年纪是好生养的,普罗大众的规矩,好像她这年纪成亲一年没怀上,就是有问题。 而她成亲后半年,没有开怀,家里人就着急了。 她的婆母,给她接连找了好几个接生婆来看,看看她能不能生。 那接生婆都说,她身体没问题,能生孩子,还说她肯定能生大胖小子。 可到现在,她却一直都没怀上。 为了生孩子,她吃过不少偏方,也用过不少助孕的土法子,可都没什么效果。 方才看到沈清这个牌子上说是可以算命,她就想找沈清算一算,要是自己注定命中无子,她就不折腾了。 哪里知道,自己居然病得这么严重。 气血两空,怪不得她一直没孩子。 沈清看着她,有些无奈。 没怀上孩子,这小娘子就在这里哭天抢地,要死要活,满脸自责,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沈清心里叹了口气,却没办法说什么,仔细看了看这小娘子的面相,子女宫还算饱满,不是命中无子的面相。 她便直接道:“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把把脉。” 小娘子抽噎着,倒也算配合,把手放在了腕枕上。 沈清探了一下她的脉息。 这小娘子确实已经气血两空,但不是本身的问题,倒像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沈清蹙眉道:“你私下里,是不是吃过什么药物?助孕的。” 第330章 小娘子红着脸,点点头,“婆母给我拿的,说是很有效……” “直接停了吧,那根本不是什么有用的东西,反而会掏空你的身体,在这种情况下,即便你能怀上孩子,也不是一件好事。”沈清冷声道:“这种药物,会掏空你的本源,去喂养孩子,到孩子出生的时候,你差不多也就没命了,你婆母是什么人,难道不知道这药的威力?还是知道了,却觉得你的命不如一个还没影的孩子重要?” 小娘子呆了一呆,怔愣地看着沈清,显然没想到自己吃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药,竟然会要她的命。 方才她还忍着没哭,愣了一会儿后,这下是真的忍不住了,直接哭了起来,又气又无奈。 “就为了让我怀孩子,给我吃这样的药……她,她怎么这么心狠?她当时还跟我说,这药灵验无比,还说一定会让我生下一个大胖小子……” 但她当时只听到了这些,对于这药效的副作用,婆母是只字未提。 要说婆母不知道,她自己都不相信。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下咒了 “现在知道了也不算晚,你年轻,好好调理,还能调理过来。”沈清看到旁人哭便头疼,一边写方子,一边说:“你应该庆幸,这段时间没怀上,否则后悔都来不及了。” 小娘子闻言,又哭上了。 沈清颇为头疼地看她,“你别哭了,现在哭也无济于事,你不是命里无子的人,相反你的子女宫还有亲缘线都不错,出问题的人不是你,与其在这哭,担心是你自己不能生,倒不如回去让你丈夫找大夫看看,九成是你丈夫的问题。” 小娘子哭声渐歇,泪眼蒙眬地看着沈清,呆呆地问:“是,是我夫君的问题……” “你没问题,有问题的自然是你夫君。”沈清淡声道:“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情,生多少生男生女,主要都是看男人,你夫君不行,你怎么样都生不出来。” 听到沈清这么直白的话,小娘子脸红了红,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说出口,不知道沈清是怎么能够直接将这些宣之于口的。 沈清看她的模样,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懒得再说什么,这是古代人的通病,她将写好的药方,递给了小娘子,“按照这个方子抓药,连续吃半个月,再来换个方子,温补三个月,你的身体就没什么问题了。” 小娘子接过方子,吸了吸鼻子,下意识地问:“多少诊金?” “今日看诊免费,不收钱,你去拿药的时候,给药钱就行了。”沈清摆摆手,没收钱。 小娘子道了一声谢,便拿着方子去抓药了。 听沈清说,她今日看诊不收钱,方才给那小娘子看诊也是有模有样的,便有人蠢蠢欲动起来。 没一会儿,沈清的面前,便又坐下来一个人。 是个男子。 而他一坐下来,沈清便在他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妖气。 不是阴气也不是死气,而是妖气。 如今灵气式微,人的修炼都十分艰难,妖物和鬼的修炼,便变得更加艰难。 这种情况下,竟然有妖气出现。 沈清看了看那男人的面相,眼神发虚,眼下乌青,两颊凹陷,憔悴不堪,显然很长时间都没有睡好觉了。 “大,大夫,你能给我看看诊吗?”他望着沈清,便哆哆嗦嗦地开了口,浑身哆嗦得厉害,好像冷似的。 他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衣,如今这个天,也没那么冷。 他穿成这样还觉得冷,显然有问题。 旁边的人,看到他这样都觉得他病得不轻。 沈清将腕枕推过去。 男子便哆嗦着,将手腕放在了腕枕上。 而他将手腕一拿出来,沈清便闻到了一股鱼腥味。 她蹙了蹙眉,将手指搭在了男子的手腕上,偷偷含了一抹灵力,探入他的体内。 便在他体内,很快发现了一抹妖气。 那妖气盘踞在他的胃部,正在往外一点点扩散,而随着它的扩散,男子的五脏六腑,也在一点点溃烂。 沈清收回手,道:“与什么人结怨了?” 男子一愣,“什,什么?” “平日里,是否有与人结怨?”沈清重复地问道。 “娘子为何这样问?”男子有点懵。 沈清尽量耐性地道:“你是被人下毒了,对方在你身上种了一口妖气,妖气与人体不能相容,会慢慢吞噬你的皮肉,这几日来,你是不是常常觉得,五脏六腑内疼痛难忍?吃了东西,也会忍不住吐出来?” 男子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我总觉得肚子疼,而且还怕冷,娘子你也看到了,这才什么时候,我已经开始穿袄子了,我实在是太冷了,受不了,这么穿我还冷……”他哆嗦了一下,又道:“诺子,你说我这是被人下毒了?” “也算是下了咒,不过不是诅咒,而是要你命的秘术。”沈清说着,不由心想,这个曲阳城里,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这种邪术,都有人会。 “谁,谁要这么害我?”男人顿时怒了,却也狠狠不解:“我,我平时也没有与谁结怨啊,我性子不说多好,但也不差,平时都不会跟别人吵架,更别说结怨了。” 沈清看了看他的面相,确实不是凶狠的面相,不算是一个性子暴躁的人。 第331章 但是,他体内的妖气,确实来得突兀。 一般来说,妖气若是外感时邪,应该从外往里侵入才对。 可男子体内的妖气,显然是从里往外,这种情况下,妖气是直接出现在了体内。 如果不是别人下咒的话,说不过去啊。 沈清摸了摸下巴道:“你仔细想一想,有没有人对你不太喜欢的,或者是你无意中得罪过什么人,你自己都不知道?这种妖气是直接出现在你体内的,应该是旁人通过邪术,种植在你体内的,对方很有可能还知道你的生辰八字。” “知道我的生辰八字?”男子当即愣了一下。 下一秒,他立即瞪大眼睛,“知道我生辰八字的,就我娘我夫人,还有我丈母娘……” 沈清扬了扬眉,“如果只有这些人,那就好查了,你再想想,这些人里面,谁会向你下毒手?” 男子面色突然就变了,“那肯定是我丈母娘!”他气得一拍桌子,道:“肯定是他!” 听他这么斩钉截铁,沈清便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大概一个月前,她来找我要过钱,说是要给她儿子讨媳妇,要花钱盖房子。”男子愤愤地道:“我问她要多少,她当时一张口就要三十两!三十两啊,让我上哪去拿三十两给她?” 男子叫做陈刚,他不是什么富户人家,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庄稼汉,三十两对他来说,那就是天价数字,他一辈子都不一定能攒出来这么多钱。 他媳妇儿家里,比他家还困难点,因为他的岳父身体不好,早些年就过身了,只剩下丈母娘带着一儿一女过日子。 陈刚不是什么恶人,平时丈母娘经常上门打秋风,他就不说什么了,丈母娘要拿钱就拿钱,要拿吃的就拿吃的。 毕竟老人家一个人,撑着家也不容易。 而且,他媳妇嫁进门后,也很能干,又给他生了两个闺女一个小子,一家子的日子,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也是开开心心的。 他也不想让自己媳妇难堪,所以平时能帮就帮。 可三十两,他是真的拿不出来。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不理我 三十两真不算是小数目了。 就算杀了陈刚,他也拿不出来。 他当时,就这么跟丈母娘说了,要这个钱,他是真的拿不出来,如果说,只差个几两银子,他兴许还能挤出来。 结果听到他这话,丈母娘非但不高兴,反而抓起院子里的篮子,就朝他砸过来,说他是打发叫花子,又说他是故意给她难堪,不让他们家讨媳妇。 他当初挨了好几下,胳膊都肿了,但也不能跟老人家动手,只能耐着性子说,他是真的没钱。 可丈母娘徐刘氏不信,非要他拿出三十两,还说拿不出来,就让自己的女儿跟陈刚和离,回娘家。 陈刚也是无语了。 这钱他是真的拿不出来,但凡能拿出来,他也不说这些话,肯定痛痛快快就拿了。 听到徐刘氏的话,陈刚的媳妇刘翠翠不乐意了,说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跟陈刚和离,让徐刘氏死了这条心。 当初他们俩成亲的时候,徐刘氏就问陈刚要了十两银子,那还是陈刚好不容易攒出来的借出来的。 当时徐刘氏就说,那钱是给刘翠翠弟弟讨媳妇的。 刘翠翠当时也没说什么,毕竟亲娘不容易,拿就拿了,可是没想到徐刘氏现在直接狮子大开口了,一开口就是三十两! 当初那十两,陈刚后来好不容易才还完,一家子如今才算是过得好了一点,徐刘氏就来闹。 还要和离? 这不是诚心要拆散他们一家子吗? 刘翠翠也不是什么无脑相信娘家的人,自己家里过得还可以,夫妻恩爱,还有三个孩子,她说什么都不愿意和离回娘家。 “当时我丈母娘听我媳妇这么说,当场就撒泼了,后来被左右邻居劝走的时候还说,绝对不会放过我们两个。”陈刚气愤地道:“我一直以为,是老人家气糊涂了,口不择言,谁知道,她竟然真的能干出来这种事!” 陈刚是真的无法理解。 当时听到徐刘氏这样的话,他还以为,徐刘氏就是嘴上说说。 毕竟,陈刚是她女儿的丈夫,外孙的父亲,再怎么样,刘翠翠总是徐刘氏的亲生女儿。 为了自己的女儿,徐刘氏也不能真做什么啊。 谁知道,徐刘氏真是比老虎还毒! “这个也未必是她做的。”沈清客观公正地说了一句。 陈刚却哼了一声道:“不是她还有谁,我爹娘前年就相继过身了,知道我生辰八字的,只剩下我媳妇和那个徐刘氏!当时合婚的时候,她是拿过我八字的!” 刘翠翠肯定是不会害他的,排除掉其他人,不就剩下一个徐刘氏? 而且,徐刘氏之前还放言,要他和刘翠翠好看,没准儿真是徐刘氏做的! 沈清蹙了蹙眉,还是坚持:“这个,我暂时没办法确认,不看到徐刘氏的话,我也没办法肯定。这样吧——” 她拿出来一张符,递给陈刚,“这里护身符,可以护住你的身体,让妖气不再侵蚀你的身体,回去之后呢,你在你们家附近,大概方圆一里之内的树下,四处找找,看看能不能挖出来什么小木人或者你的生辰八字,上面应该有妖物的血,能找到的话,带过来,让我销毁,或是顺着那小木人,找到背后害你的人都可。” 第332章 看陈刚体内的妖气扩散程度,他应该是刚中这种邪术不久,这种邪术要布置成功的话,放置的介质,都不会距离宿主太远。 陈刚闻言,便将符纸接过来,他现在没什么想法,就是觉得沈清还挺灵的,说的话,也能对上。 而且,他自己内心,愈发觉得,这件事肯定是自己丈母娘徐刘氏干的,他也顾不上去想其他的。 拿上符纸,他便站起身来,对沈清欠了欠身:“多谢沈娘子,我这就回去看看!” 沈清微微颔首。 大约是心里顶着一团怒火,他拿着符纸,竟觉得身上也不冷了,气势汹汹地就往外走。 看到他转眼消失在万安堂内,其他人内心就更活泛了。 沈清方才那些话,不像是信口胡诌,而且看陈刚的样子,好像都对上了。 再看沈清一直波澜不惊的,还真有一股子世外高人的感觉,难不成这什么道医,还是真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来试一试,沈清到底灵不灵。 然而,没等他们再过来人,外面忽然冲进来一个人,一进来便嚷嚷起来。 “沈娘子在哪儿,哪位是沈娘子,快来救人啊!” 众人闻言,都停下了手里的事情,下意识地朝来人看过去。 来的是个小子,看打扮,像是有钱人家的小厮。 沈清心下已经知道了来人是谁,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起身:“是梁家的人?” 听到她的声音,小厮立即看过来,目光一扫,看到她面前的牌子,立即拱手作揖,急促地道:“您就是沈娘子?我们家老爷出了点事,劳烦沈娘子前去看诊!我们家夫人特意让我来请您的,劳烦娘子了!” 沈清将东西归置好,便道:“走吧。” 见她好像早就猜到了,答应得极快,小厮愣了一秒,却也顾不上深思,便做了个请的姿势,“娘子这边请,府上的马车,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沈清微微颔首,便跟着小厮走了出去。 临走时,她看了苏大夫一眼。 苏大夫了然道:“沈娘子,你只管去,万安堂里还是我和杨大夫呢。” 杨大夫连忙跟着点头。 沈清冲他们俩抱了抱拳,才跟着梁家的小厮一同离开。 梁家的人,来的是诚意满满,还准备好了马车。 沈清一出来,便上了马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去了梁家。 路上,沈清还在想,猜到了今天不太平,没想到梁夫人的速度这么快,已经问出了情况? 沈清也没料到具体是怎么回事,赶到梁家,看到梁景松满脸是血地趴在门槛上的时候,她也有点意外。 “沈娘子!” 梁夫人老远就看到了沈清,大喜过望地往外走,“可算是把您盼来了,快请进!” 她走过去一把拉住沈清的手,将沈清拉到了梁景松的面前,指着梁景松的背上道:“沈娘子,你看到了吧,你应该看得到的,骏儿回来了,他……他好像真的要找景松报仇,可我怎么叫他,他都不理我……” 第二百八十章 要公道 旁边的下人,听到梁夫人的话,俱是一愣。 骏儿—— 哪个骏儿? 在这里的,都是梁家的老人,以前就经常听梁夫人提起骏儿,他们都知道,梁夫人和梁老爷的长子,也是唯一的一个孩子,就叫梁骏。 但梁骏不是早就死了吗? 这些年虽然梁夫人一直没忘记梁骏,但梁骏确确实实是死了。 梁夫人一直为梁骏操办的,都是身后事和各种祭祀。 他们可以肯定梁骏肯定是死了。 可是…… 夫人为什么突然说,梁骏回来了? 众人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一个激灵,再去看梁景松那近乎自残的模样,他们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一想到那个可能,他们只觉得身上寒冷异常,仿佛骨头缝都在往外冒着寒气。 该,该不会真的是梁骏回来了吧? 可,可是梁骏就算是回来了,也不应该去折磨梁景松啊。 梁景松不是梁骏的父亲吗? 年事已高的下人,忽然想起来,当年梁骏去世的时候,是梁景松在家照顾。 难道是梁骏怪梁景松照顾不周? “沈娘子,你看到了吗,那就是骏儿,是我的骏儿。”众人正一脑门子官司的时候,梁夫人拉着沈清的手,站在了梁景松面前。 她指着梁景松的背上,一边哭一边又是高兴,“这么多年了,我终于又见到他了……” 听到她这话,下人们只觉得腿软。 沈清当然看到了,梁景松背上有一个人,一进来的时候,她就看到了。 那个小团子,在梁景松的背上跳来跳去,玩得很开心,和他相比,梁景松就很惨了。 他一直在不停地撞击地面和门槛,现在已经是满头满脸的血,连呼救声都发不出来了。 若不是还有着微弱的呼吸声,沈清都要以为,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沈清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上的影子,朝旁边的梁夫人问道:“梁夫人,你是想要梁景松和梁骏一起死,还是想要梁景松和梁骏一起活?” 梁夫人闻言一愣,不太明白沈清这话的意思,“沈娘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骏儿还有复生的可能?” 第333章 “死人,自然是不可能复生的,但死人可以去地府,准备投胎轮回,可他若是杀了自己的生身父亲,那他下了地府后,就别想轮回了,等待他的要么是魂飞魄散,要么是永坠地狱。”沈清淡声道:“若是一般情况下,这是他的因果,我便不好插手了,可看他是个孩子,也算可怜,所以我才问夫人一问。” 沈清一向不管因果内的事情。 这是梁景松欠下来的债,死,是他的补偿。 可是,若梁骏动了手,那梁骏未来,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沈清看着梁骏,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阿葵。 都还是孩子…… 沈清心里叹了口气,看在孩子的面上,她便想插手了。 梁夫人一听这话,忙道:“我,我当然是希望骏儿好好的!”她不太懂什么死和投胎,却也听说过什么魂飞魄散永坠地狱有多吓人。 她的孩子,生前已经够可怜了,她不希望孩子死后,还落得这样的下场。 沈清闻言,便一点头,“那好。” 下一秒,梁夫人便看见她拿出来一条红线,像是早就准备好的。 沈清拿出来一张符,贴在了红线上,然后又拿出来几枚铜钱。 梁夫人因为没看清楚她是怎么弄的,便见那铜钱全部串到了红线上。 沈清一手拉扯着红线,一手捏诀,旋即单手往外一推,那红线的一头,便飞了出去。 砰的一声,直直地拴在了梁骏的身上。 下一秒,院中的众人便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那一声惨叫,几乎贯穿了整个梁家一般。 树上的鸟儿都被惊得四处乱飞。 “骏儿!” 梁夫人看到那根红线在梁骏身上收紧,好像勒进了梁骏的身体内,他痛的四处打滚,好像很疼一样,她心里便是一缩,忍不住去抓沈清的手,“沈娘子,您、您放过骏儿吧,他还是个孩子……” “我这是在救他。” 沈清避开梁夫人的手,右手猛地一用力,将梁骏拽到了自己面前。 梁景松顿觉身上轻松不少,直接趴在地上昏死过去。 “我的骏儿……” 梁夫人看到梁骏过来,下意识地要去抱他。 可是她一靠近,梁骏便对她龇牙咧嘴,做出一副凶狠的样子。 梁夫人都吓了一跳。 沈清见状,打量了一番梁骏,说道:“他身上不太正常,魂魄好像在什么地方禁锢过,已经是恶灵,没什么记忆,也不太认得人,只是一味地想要报仇。” 怨灵中,孩子的怨气最重。 他又被禁锢在什么地方,一直不得解脱,如此一来,怨气只会越来越重。 怪不得,这才没多久,便直接缠上了梁景松。 “那,那现在怎么办?”梁夫人哽咽起来,“他连我都不记得了吗,我是他娘啊!” “夫人现在同我站在一起,恐怕他已经将夫人当成我的同伙了。”沈清不想打击梁夫人,但这些是事实,“而且,别说是夫人了,恐怕他连自己是谁也早就忘了,来缠着梁老爷,只是根据内心的怨气而已。” 梁夫人闻言,愈发悲痛,“我的孩子……那,那他这样,还能去投胎吗?” “还好,他没什么杀孽,一切还来得及。”沈清给了一个肯定的回复。 梁夫人顿时松了一口气,“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她没什么大的期望了,就希望梁骏可以好好地去投胎,下一辈子,不要再来他们这样的家庭就好了。 “不过……”沈清看了看梁景松,话锋一转,“有些仇怨,是要好好清算一下。” 梁夫人怔然,没太明白。 沈清一抬手,手里红线的一端,便拴在了旁边的柱子上。 下一秒,她直接走到梁景松面前,拿出几根银针,封住梁景松的心脉,留住他一口气,“梁景松?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梁景松抬了抬眼皮,像是回应。 沈清淡声道:“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梁骏已经忘记自己是谁了,却还记得要找你来寻仇,到现在,梁老爷,应该要承认自己都做过什么了,给梁骏一个公道了吧?” 第二百八十一章 下毒了 梁景松眼皮颤动,却没开口。 仿佛没有力气,无法开口一样。 沈清直接戳破了他,“我封住了你的心脉,保证给你留着一口气,方才也给了你一丝灵力,便是让你开口说话的,梁骏死去多年,现在才来找梁老爷报仇,在这之前,是梁老爷将他镇压在什么地方了吧?如今他回来了,便是要给自己讨一个公道,若是梁老爷肯给他一个公道,那我就将他带走,渡化,若是梁老爷不肯,我就只能让他自己和梁老爷清算了。二选一,梁老爷,您可要想清楚了。” 梁景松张了张口,但还是没发出什么声音。 “我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既然梁老爷冥顽不灵的话,那就算了,你们父子之间的恩仇,你们自己清算吧。” 沈清冷冷淡淡地说完,直接转身,走到红线那边,伸手便要解开红线。 看到她真的不留情面,仿佛真的要把梁骏放开,梁景松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我,我说……” 空气中,忽然响起来一声极为沙哑低小的声音。 第334章 “我什么都说……” 梁夫人闻言,立即朝梁景松看过去,呼吸都屏住了。 梁景松一边喘息着,一边艰难地开口。 他承认,“没错,骏,骏儿是被我杀的……” “梁景松,你!”梁夫人早就猜到了这种可能,可是听见梁景松这么说,她还是直接崩溃了,“骏儿是你的儿子啊,他是你的儿子啊!虎毒还不食子呢,梁景松,你怎么比禽兽还不如?!为什么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清拿着红线,看着梁景松,没说话,但无声地威胁着梁景松,仿佛只要他不愿意开口,她就会随时松开梁骏一样。 梁景松是真的怕了,他吞咽着口水道:“为了……气运……” 梁夫人一呆,眼泪要落不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沈清却眯了眯眼睛。 梁景松趴在那里,有气无力地继续说着。 梁骏一出生的时候,他是真的疼爱梁骏,毕竟那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是他初为人父的时候。 每天回来,他都要看看梁骏,仿佛再累看到梁骏他心里就轻松了,也不觉得累了。 可是…… 梁骏两岁开始,梁家就一直在走下坡路。 梁家的生意,越来越不稳定,不断地出问题,一开始还是小问题,他能补上,可是后来窟窿越来越大,铺子都关了好几家。 他那时候是真的没办法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便去找了一个算命大师,谢大师。 谢大师跟他说,他是被人夺走了气运,财运到头了。 而夺走他气运的,正是他的儿子,梁骏。 梁骏和他八字刑克,梁骏越好,梁景松的情况就会越差。 等到梁骏长大成人的时候,就是梁景松毙命之时。 不仅如此,梁骏还是吞噬梁景松的财运,谢大师让他回想,是不是从梁骏出生后,他的财运就开始走下坡路? 梁景松一想,还真是如此。 谢大师还说,梁骏和他是父子刑克,只要有梁骏在,梁景松就不会有好日子过,而且有梁骏在,梁景松以后也别想再有孩子。 梁景松蓦地想起来,梁骏出生三年了,除了梁骏,自己确实没有其他孩子,无论是梁夫人还是小妾,都无人能为他诞育一子。 梁景松顿时慌乱起来,没想到自己宠爱了那么久的儿子,居然是他天生相克。 那时候,他慌乱得,想不出来其他办法,便询问谢大师,可有法子破解。 谢大师说,父子刑克,除非一方身死,否则没有破解之法。 梁景松那时候便回过味来了,这么说,他想要破局,就得杀了自己的儿子。 这怎么可以? 骏儿是他真心宠爱着长大的,他是真的舍不得,便慌里慌张地逃走了,没有同意这个法子。 可是,梁家接下来的情况,却越来越差。 梁景松的一批香料,被大雨困在了路上,数以千两的香料,全部被困在了路上,大雨一浇直接全没了。 大庆朝文人雅士爱香料,香料其实是一个收益很可观的营生。 梁景松一直做香料生意,从没出过什么差错,可近两年,总是不断出问题。 最后这一次,他更是把所有身家都赌上了,若是那批料子回来,没准儿梁家可以起死回生。 可是,没想到的是,那批料子在大雨里,全部变成了废品。 他把最后的家产,都押在了上面,最后全都打了水漂。 梁景松是真的崩溃了。 失魂落魄的时候,他再一次找到了谢大师,想要谢大师给他指一条明路。 谢大师说,想要改变他的命运的唯一法子,就是杀了梁骏,再将梁骏的心头血混合头发浸泡在一起,压在阵法下,这样才能为他改命。 梁景松当时犹豫了…… 就是这么一犹豫,他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慢慢地,竟答应了谢大师,试一试这个法子。 那时候,梁夫人知道家里有问题,却不知道问题有多严重,梁景松在表面上瞒得很好。 梁夫人为了给家里祈福,那时候很喜欢去各种的庙宇祭拜,很少在家。 所以,想要支开梁夫人,找一个梁夫人不在家的机会,这很简单。 梁夫人有时候会带着孩子一块去庙里上香。 梁景松便提前找了个借口,让下人在梁夫人面前说起来,孩子从小去庙宇那个地方不好,容易看到不干净的东西。 梁夫人心里担忧孩子的身体,便没再带孩子出门。 而在梁夫人再一次去庙宇的时候,他在梁骏的饭菜里加了毒药,是谢大师给他的,说是可以把孩子伪装成重病暴毙的样子,即便是仵作来验尸,也验不出什么问题。 梁景松将加了毒的饭菜,亲自送到了梁骏面前。 “……梁景松!你就是个畜生,那是你的儿子,他才多大?!你怎么忍心?!你当时看到骏儿的模样,你怎么忍心下得去手?”梁夫人闻言,冲过去,不管他身上是不是有伤,冲着他便拳打脚踢起来,也不在乎昔日的形象了,她现在就是一位满心怨恨的母亲。 梁景松挨打,也没吭声,眼睛里的情绪很复杂。 第二百八十二章 现世报 当时…… 当时是什么情况,他现在还历历在目。 梁骏看到他送饭菜来,对他就笑了起来,跟往日一样撒娇,要父亲喂食。 第335章 看到孩子的笑容,梁景松心里就是一颤,他也有想过后悔,也曾经犹豫过,想要将那些饭菜扔下去。 可是,看着自己那个即将家不成家的家,他只能颤抖着手,将那些饭菜,送到了梁骏的嘴里。 送进去之后,梁景松就后悔了,可已经来不及了。 谢大师的药,是真的剧毒。 梁骏吃下没多久,便抽搐起来,一张白嫩嫩的小脸涨成了紫色,浑身都肿胀起来,仿佛是真的突发恶疾。 单看他的模样,谁也不会想到,他是中毒。 梁骏那时候大约是真的痛苦,一直哀求地看着梁景松。 梁景松早就后悔了,看到梁骏倒在那里,他便尖叫起来,让人去请大夫。 可是,来不及了。 都来不及了。 大夫来了,便说梁骏是突发恶疾,不知名的病症,没法子治疗。 梁景松呆呆地坐在那里,将梁骏抱在怀里,不敢撒手,眼睁睁看着孩子在他怀里,一点点没了气息。 他当时比谁都要痛苦。 可是现在说这些话,同样已经来不及了。 梁景松只能将这些话咽了回去,任由梁夫人捶打。 沈清看着他,基本上也能猜透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无外乎是,孩子都已经真的死了,梁景松想要不做恶人也难了,所以,他还是按照谢大师的话,取走了梁骏的心头血和头发,让谢大师布阵做法,为他改命。 有时候或许不能不信邪。 梁景松那时候找到谢大师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迷惘的,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可是没想到,谢大师做法不久,梁景松就筹到了一笔钱,多年老友回乡,手里正好有一笔钱,可以让他起死回生。 梁景松拿着那笔钱,很快稳住了自己的生意,一改颓势,越来越好。 他那时志得意满,也渐渐地,从害死亲子的痛苦中走出来。 每次想起梁骏,他都在心里说,是他对不起梁骏,但就当是梁骏为了他这个做父亲的,为了这个家做了牺牲。 似乎每次这样说过之后,他都会好受一些。 后来,他生意便越来越好。 一转眼过去了好多年,他却一个孩子都没有。 他那时候便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私下里去找过谢大师,谢大师却说,是梁骏的阴魂作祟,不让他有孩子。 所以,要重新修建梁骏的坟墓,压住梁骏的魂魄。 梁景松当时对谢大师不疑有他,便去重新整理了梁骏的坟墓,可是他还是一直无子。 “就凭你这样,你就不应该有孩子!”梁夫人闻言,恶狠狠地啐了他一脸,“梁景松,你这样的人,就应该断子绝孙!” 梁景松低着头,也无法反驳。 他现在确实是断子绝孙了,也很难想象,这件事若是传出去,自己以后要怎么在众人的目光中活下去。 现在…… 他就是生不如死。 梁骏听着梁景松的话,暴躁的神色逐渐安静下来,他看着梁景松,看着看着,眼里就流下来两行血泪,像是在控诉什么,但他张了张嘴,却只是咿咿呀呀地喊了两声,似乎都忘了怎么说话。 沈清看他无声地哭着,叹了口气,拿出来一张手帕,替他擦了擦小脸,安慰道:“别哭了。” 梁骏偏头看向她,大大的又漆黑的眼睛里,满是委屈。 沈清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摸了摸梁骏的头,低声道:“就这样吧,子杀父是大过,天道伦常有时候确实不讲道理,你已经被他害死一次了,没必要再为了他,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往前看。” 梁骏一直盯着她看,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她的话。 沈清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这个孩子解释。 横竖是不能让梁骏杀了梁景松,这对他不利。 沈清第一次觉得,天道伦常,确实不讲道理。 她摸了摸梁骏的小脸,单手从袖中拿出来一些纸钱。 自打阿葵的事情过后,沈清便随时会在身上带一些纸钱,说不定会有用。 如今这是真的有用。 沈清将纸钱丢了出去,那纸钱便飘上了天,很快飘起一阵青烟。 在一片青烟中,白无常赶了过来。 这次只有他一个人。 他看着沈清神色还有些局促,忙不迭地给沈清行了一礼,“见过娘子……” 沈清下意识地问:“黑无常呢?” “老范今天有事,来不了了,他得去处理其他的事务。”白无常尴尬地解释着。 沈清一看到他就问黑无常,他还以为沈清还记恨着他。 说实在的,方才得到沈清的召唤,他其实也不太想来。 倒不是不想配合沈清,只是怕沈清不喜欢他,他来了会自讨没趣。 可见沈清召唤的着急,他想着可能是有什么要事,只好硬着头皮赶来了。 沈清闻言,神色淡淡地一点头,“没什么,他有事的话,那就算了,我这里碰见了个小鬼,他的情况有点复杂,估计还要你们处理一下。” 白无常一来,就看到了沈清身边那个小鬼,心里也猜到了,闻言便拱手道:“是,那属下这就带他走?” 听到他的自称,沈清心里失笑,看样子,自己之前是把他吓坏了,现在都已经神经错乱了。 第336章 沈清看了看身边的梁骏,便将红线递给了白无常。 白无常立即手忙脚乱地将红线接过去。 旁边的人,包括梁夫人在内,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早就惊呆了,全部都愣住了,一时间都忘了说话。 沈清将梁骏交给了白无常,却没让白无常离开,她的下巴朝梁景松的方向努了努,“这个梁景松,杀害亲子,只为了改命,这也算是大错吧?他如今人虽然没死,不归地府管,但有现世报一说,你们的判官,应该可以判罚吧?” 白无常闻言,看了看梁景松,不消沈清说,他也看得出来,梁景松身上有通天的煞气和业障,这都是他作孽作下来的。 一般地府判罚,都是人死之后,魂归地府,他们再根据生前之事判罚,怎么处理。 但,还有一种隐蔽的法子,那就是现世报。 第二百八十三章 多谢了 现世报,其实就很简单了,顾名思义,便是让人在活着的时候,遭到报应。 这种都是判官入梦判罚,他们黑白无常管不了这样的事情。 不过,他们可以跟判官们上报。 而且有沈清开口在前,判官肯定会给个面子的。 白无常思及此,便点点头,“娘子说得对,这人业障深重,确实应该判罚,回去我便向判官上报,请判官们做主。” 沈清也知道,这件事是他们管不了的,便点点头,“那行,你们记得处理这件事即可。” 白无常看了看她,小心翼翼地问:“那……娘子还有其他吩咐吗?” 沈清想了一下,“你们丰都对阳世间的邪修,有了解吗?” “邪修?”白无常茫然不懂。 沈清则看向梁景松,直接问道:“方才梁老爷说,指导你杀子改命的人,是一个叫谢大师的人?他原名叫做什么?” 梁景松趴在那里,已经没了求生的欲望,闻言呆呆愣愣地道:“他,他叫谢灵生……” 沈清闻言,便看向白无常。 白无常咦了一声,“谢灵生?” 沈清问道:“你认识吗?” “这个人,我倒是不太熟悉,但是丰都对地面上的邪修,都有所了解。”白无常回答道。 准确地来说,丰都对地面上的邪修都有一个登记名册,有哪些人,分布在什么地方,他们很清楚。 但地面上的事情,他们不负责管,在他们看来,无论是正道还是邪修,既然存在,那就是老天爷有让他们存在的道理。 而他们是鬼差,只管地下的事情。 所以,那个邪修名录,很久没有更新了。 白无常没听说过谢灵生这个名字,但他记得,之前有一个叫做谢无生的邪修。 “谢无生?”沈清扬了扬眉,“这名字倒是有些相似,你着重提出来,他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他的问题可大了。”白无常一听,便跟沈清吐槽起来。 这个谢无生不是什么好人,比一般的邪修都恶劣,他修的是生人祭祀法。 以生人祭祀,篡取生灵,曾经在西南山内,布置过一个九九八十一人的生祭大阵。 因为当时涂炭的生灵太多,这件事就惊动了地府。 那时候,丰都第一次和玄门联手,除掉了谢无生。 “这个谢无生是什么时候死的,多少年前的事情?”沈清有些怀疑地问道。 白无常知道她想问什么,“谢无生是百十年前的人了,早就死了,魂魄如今还在地府里拘着,这个谢灵生绝对不是谢无生,不过看他行事风格和名字,倒像是谢无生的拥簇者,八成又是一个跟谢无生学习的邪修。” 这种事,他也见多了。 当初谢无生还在的时候,他几乎已经修炼到了半神的地步。 有不少拥簇他的邪修,想要和他修炼同样的法子,可以早日成神。 当时丰都出手,也是因为,玄门处理不了谢无生,只能由丰都出手。 丰都除掉了谢无生后,可是抹不掉谢无生在世间留下来的痕迹,凡人活过,必有痕迹。 何况是谢无生,认识他的人千千万,丰都总不能给世人全部换个记忆。 是以,到如今还有谢无生的拥簇者,这也不算什么新鲜事。 沈清若有所思地垂了垂眼皮,而后看向梁景松问道:“那个谢灵生住在什么地方?” “曲阳城外……”梁景松气息微弱,有一口没一口地呼吸着,艰难地从喉咙底挤出来几个字:“西村……” 梁夫人也回过神来,补充道:“西村就是个村子的名字,我知道那,距离曲阳城不算远,就在曲阳城的西边,所以叫做西村。” 沈清点点头,“我知道了。” 白无常眼珠子一转,“娘子是要去抓这个谢灵生吗?” “他作孽太多,必须要除了,否则让他继续这样下去,还不知道要害多少人。”沈清眯了眯眼,又扫了白无常一眼,“如果你们丰都愿意接手的话,我可以不动手。” 白无常立即赔笑,“那还是娘子处理吧,这是阳间的事儿,还是得阳间的玄门来处理,地府这边做不了太多……” 毕竟谢灵生没有死,他也不是谢无生那种半神的顶级祸害,阳间处理不了,只得让丰都出手。 而如今,阳间里有沈清,她比一般的阴差,都要厉害得多,由她处理刚刚好,也不必丰都费事了。 第337章 丰都要插手阳间的事情,没那么简单,还要多次上报,不如沈清处理来得轻松和方便。 沈清也没指望丰都接手,就是逗一逗白无常罢了。 闻言,她也不意外,只道:“那就这样,你先带梁骏回去吧,梁景松这边的事情,还要你费心处理。” 听到她这客气的口吻,白无常受宠若惊,忙道:“娘子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我一定放在心上,回去便立即去找判官来处理。” 沈清颔首,“有劳。” 她神色淡淡的,但是白无常都快喜极而泣了。 他一直以为沈清看不惯自己,怕自己来自讨没趣的,但现在看来,沈清好像真的早就不记得那时候的事情了。 这是好事! 白无常喜滋滋地连连拱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得到了什么巨大的赏赐一样。 白无常这边和沈清打过招呼,便带走了梁骏。 梁夫人看到他们化为一阵青烟,要消失在院子里一样,立即往前走了几步,下意识地想要扑上去。 但是,走了两步后,她却停了下来。 她心里清楚,人鬼殊途,梁骏已经死了,这样是他最好的归宿,而且他都不记得自己了,她这样扑上去,只会对梁骏不利吧? 到了现在,梁夫人已经没有其他的指望了,她不奢求孩子回到自己身边,也不奢求梁骏能够想起她来,她只希望梁骏能有一个好的投胎,好的下辈子,不要再这样凄苦又短暂地活一生了。 看着白无常带走了梁骏,沈清才转头看向梁夫人。 梁夫人感受到沈清的目光,也朝她看过来,她哽咽了一下,整理了一下衣裳,对沈清深深一拜,“多谢沈娘子。” 这一谢,不仅是谢沈清救了梁骏,更谢沈清给了自己一个真相。 第二百八十四章 请帮忙 诚如沈清所言,梁夫人心里却是早有猜测,可她不敢承认,她怕这一切是真的。 为了自己的惧怕,她不敢去逼问梁景松,不敢要一个真相,以至于让梁骏心里一直含恨。 是沈清的话,给了她这个勇气,让她可以去质问梁景松,可以为梁骏讨一个公道一个真相。 “梁夫人不怪我就好。”沈清瞥了梁景松一眼,淡声道:“梁老爷恐怕也没多少日子了,梁夫人,你——” “我明白的。”梁夫人也看了梁景松一眼,此时此刻的她平静下来,谈不上什么爱恨,只觉得荒诞可笑,“不管怎么样,他一死,都算是还了骏儿的债,其余的,我便不计较了。” 沈清微微颔首。 梁景松趴在那里,几不可见地动了动手指,想要说什么,却没抬起头来。 沈清看向他,猜出来他心里是怎么想的,“算命一说,在很多人看来,其实类似于一个心理学,猜测别人的心理罢了,这个谢灵生,有多大的本事我不知道,但凭借他说,杀子改命一说,便知道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父子刑克,是有,但从未有说,只能活一个的传闻。从古至今,父子刑克,一般都是将父子二人分开,将儿子送给旁人,不算自己的孩子了,这刑克便也解了,能够说出杀人改命的人,决计不是什么大师。” 梁景松艰难地抬起头来看向她,慌乱的双眼里,明显在说什么。 沈清没什么表情,冷冷淡淡地道:“梁老爷或许会觉得,他是真的帮你改命了,可梁老爷你仔细想一想,那时候是否只是你的心态有问题?” 梁景松一愣。 听见沈清问他:“人在困境里,很多时候,会顺着困境沉沦,只要稍微给点什么东西,哪怕只是说两句话,给了一个心理支撑点,就能够撑下去,甚至逆风翻盘。” “当时,你觉得处处不顺,性子难免急躁,那时候,是否做了一些急躁的决定?比如你最后的放手一搏。” 梁景松心里猛地一紧。 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是了…… 最后一次,他拿着所有家产,准备放手一搏的时候,其实铺子里的老掌柜,已经给他说过,再过一阵子是雨季,恐怕料子还没送回来,会赶上大雨。 最好迟几天。 可是,梁景松一心想要翻盘,想要重新崛起,耽误几天,自己的生意,起死回生的可能性便更低了。 每一天,他都耽搁不起。 他顾不得深思熟虑,或者说,那时候的他,心态焦躁,也没心思深思熟虑。 他便做主,将钱拿去买了香料的原料回来。 可是,在半道上果然遇到了大雨。 谢大师跟他说,这一切都是梁骏与他父子刑克的缘故,他却忘了深究,自己在这里面都做过什么。 沈清的话,让他不得不面对一个,久埋在心里的事实。 那就是…… 当年的事情,到底是骏儿克了他,还是他自己判断失误? 如果他没有那么心急,并未作出那个冒险的决定,他起码还可以再撑一段时间。 而他那个老友,早就定好了再过段时间回来。 只要等他的老友回来,筹到了一笔钱,他就可以东山再起。 原本……是不是可以不用所谓的杀子改命? 一想到这种可能,梁景松几乎疯了,他不敢相信这种可能。 宁愿相信,谢大师没有骗他,他也不愿意相信,是自己一时情绪失控崩溃,误杀了自己的孩子。 第338章 只要在他心里滋生这种可能,他几乎便没办法活下去了。 不需要任何人来惩罚他,他自己就活不下去了。 看到他几乎死去一样趴在地上,沈清便没有再说什么,无论是现世报还是旁的,都有别人惩罚,与她无关。 沈清转而和梁夫人打了个招呼,便先行离开了。 梁夫人送走沈清,转过头来,便看到梁景松已经昏迷,气息微弱的,仿佛随时都会断掉。 看着梁景松,梁夫人心里还是有恨意的,可她不能让梁景松这个时候死去。 若是这个时候梁景松死去,因果也许会算在梁骏的身上。 孩子投生在他们家,被父亲害死,已经很可怜,她不能再让自己的孩子,连个下辈子都没有。 梁夫人思及此,压下了心里的痛恨,吩咐旁边的下人,去请大夫回来,但别去万安堂了。 她也不想再麻烦沈清。 只要随便请个大夫回来,不让梁景松现在断气就好。 梁夫人吩咐下去,却见旁边的下人,一个个还是目瞪口呆的模样。 谁都没想到,居然会在青天白日看到这么玄幻的一幕,更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鬼差。 一个个愣在那里,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梁夫人蹙了蹙眉,耐着性子,再次唤道:“明月,去请大夫!” 明月是她的贴身丫环,听到梁夫人这话,她算是终于回过神来了,顶着一张大白脸,呐呐地道:“是,是,我这就去……” “随便去请个大夫,请来哪一个都行,但不能去请万安堂的大夫。”梁夫人嘱咐道。 明月囫囵地应了一声,便往外跑。 其他人也回过神来,一个个噤若寒蝉。 梁夫人盯着他们,面色沉了沉,拿出几分威严,“今日,你们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如若今日之事传出去只言片语,我都不会放过你们,但若你们守口如瓶,梁家不会亏待你们。” 这里的下人,本就都是梁家的家生子,死契都在梁家的手上,梁夫人这么一说,他们自然连连点头,什么都不敢乱说。 梁夫人心里有数,便没再说什么,只让他们将梁景松扶起来,先送回房间。 而在梁家一片混乱之时,沈清从梁家出来,并未直接回万安堂,而是直接去了府衙。 那个谢灵生,无论是真正的邪修,还是伪装的骗子,都是一个害人性命的恶人,得想办法处理了。 通过梁景松的描述来看,这个谢灵生应该也不是第一次作恶,手法很是熟练,恐怕之前就害过不少人。 这需要府衙帮忙立案抓捕,如若谢灵生通过类似的手法,害了不少人,那肯定也有不少像是梁景松这样的父母家人,这些人数量可能不少,都需要抓捕。 沈清一个人是完不成的,只好请府衙帮忙。 第二百八十五章 判罚 杭大人和郑师爷正在府衙照常办公,听到衙役说,沈清来了,两个人都有些意外。 但也知道,沈清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突然到府衙来,必定是有事。 杭大人立即带着郑师爷去见了沈清。 沈清并未进府衙公堂,而是在府衙院子里等待着。 “沈娘子今日怎么有时间过来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杭大人走过来,便对沈清抱了抱拳,直白地问道。 大家都是熟人,也不需要拐弯抹角。 沈清便也直言不讳,“确实有事,需要麻烦杭大人,我就不跟杭大人客气了。” 她将梁景松家里发生的一切,以及谢灵生这个人的事情,和她的猜测,都告知了杭大人。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杭大人面色顿时就沉了下来,忍不住发怒:“虎毒尚且不食子,这个梁景松怎么能够连自己的孩子都害?” 他为人父母,最是疼爱自己的孩子。 尤其是,他的阿葵早夭。 这件事对杭大人的影响太大了,他实在很难以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对自己的孩子。 父母打骂孩子就算了,怎么忍心直接杀了自己的孩子,还是用这么残忍的法子? 杭大人无法接受,只觉得太荒唐了。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沈清淡声道:“现在最重要的也不是这些,而是这个谢灵生,他肯定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我怀疑在私下里,他不知道害了多少如同梁骏这样的婴孩,所以才来请杭大人帮忙,借我一些人手,去抓谢灵生,待抓住谢灵生,才能够顺藤摸瓜,抓住他背后那些如同梁景松般的罪犯。” 杭大人当然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立即便道:“这是自然,娘子说得是,我这就调派人手,和娘子亲自去抓人。” 沈清点点头,“有劳。” 杭大人立即吩咐师爷,将府衙内的衙役全部叫上,一共三十来号人,便随他们一道赶往西村。 沈清带着他们,直奔西村。 同一时间。 梁家请来了大夫,给梁景松看诊。 大夫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说,梁景松伤得重,血流得多,所以才昏迷不醒,可也没法子让梁景松立即醒过来。 梁夫人并不在意这个,只问:“他现在会死吗?” 大夫大约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直白,正常夫妻之间,妻子担心丈夫,也不该是这么冰冷又无情的口吻。 第339章 而且梁夫人面色平静,也没有任何担忧之色。 大夫看不懂他们两夫妻,只以为他们两夫妻感情不睦,便也没多想,照实回答道:“这个不好说……梁老爷的身体情况太差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用了药之后,也不见好,如此这样下去,顶多撑个十天半个月……” “这样就足够了。”梁夫人闻言,不担心,反倒松了一口气,撑个十天半个月,那他的死,自然不能再算到梁骏的头上。 只要不算到梁骏的头上就行了。 至于,梁景松死不死,什么时候死,她全然不在乎了。 大夫本想建议她再去请其他大夫来看看,但听到梁夫人这话,他便知道自己这话没有说出口的必要了,便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自己开了个方子给梁家人,让他们去抓药。 他的医术有限,这方子,最多暂时给梁景松吊住气息,撑个几天。 出自医者本心,临走的时候,他还是说了一句:“夫人若是担心梁老爷的话,不妨再请其他大夫来看看,或许有用。” 梁夫人没什么表情地一点头,“多谢大夫,明月送客。” 看她那模样,便是不打算给梁景松治疗了。 大夫心里唏嘘,却也管不了这事,尽了自己的所能,便拎着自己的药箱走了。 而这时候,昏昏沉沉的梁景松,却是在一片漆黑中醒过来。 四周是有一片浓重的黑,伸手不见五指。 他迷茫地看着四周,压根不知道自己身处什么地方,下意识地摸索着,想要走出去。 但不知道走了多久,他面前还是一片漆黑。 这到底是哪儿? 梁景松顿时有些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 “梁景松,曲阳城人,年四十二,是也不是?” 正在这时,一片漆黑中,忽然传来一道浑厚沙哑的声音。 梁景松吓了一跳,转头看去,身后的半空中,出现了一道白光,光影里,有着一个模糊的,青面獠牙的身影。 那人面色凶狠,留着一脸的络腮胡,逆着光,看不太清楚模样。 但是,梁景松还是被他吓了一跳,有些腿软地看他,“你,你是谁?” 那人没回答,只是重复:“你是不是梁景松?” 梁景松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来,他听沈清和那个鬼差说过,要让判官来给他一场现世报。 这个人…… 总不能就是判官吧? 梁景松心里想着,下意识地道:“我,我是叫梁景松……” “梁骏是你的儿子?” 那人又问。 听到这一句,梁景松几乎可以断定,这个人就是判官。 他愈发腿软,直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是……骏儿是我的孩子……” “梁骏为你所生,你是他的父亲不假,他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也不假,但他已是一个独立的人,天下万物生灵平等相同,你没有权利杀害他,杀人者偿命,这一点,梁景松你可知晓?” 判官语气沉沉。 梁景松肺里的空气几乎都被挤压出来了,艰难地一点头,“我认……” 他跪在那里,神色颓废,一点为自己辩解的样子都没有。 判官便直接道:“既然你认罪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梁景松,本来所剩阳寿三十年,但杀害亲子,手段残忍,罪无可恕,且生前并未大的功德,无法功过相抵,是以,本判这里判你三日后身死,魂归地府,到时候再去十殿阎罗那里领罚,你可愿意接受?” 梁景松猛地一怔。 知道自己罪不可恕,却没想到,判官直接要了他剩下的所有阳寿。 他抬头,看向判官那模糊的身影,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后,还是变成了一句:“我愿意……” 判官倒是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解决了这件事。 本来,梁景松也不至于立即死去。 第二百八十六章 谢灵生 现世报从未有这样判罚的。 现世报的最高判罚,最多消减阳寿二十年,梁景松最少还有十年可活。 但他听白无常说过,那位沈娘子很是厌恶梁景松,才请他来做现世报判罚。 判官这一阵子,听黑白无常说起过很多次那位沈娘子,像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既然旁人来请他判罚,那他便卖了个面子。 本以为梁景松会申诉一两句,却不想,他直接就答应了。 这倒是省了他不少口水仗。 判官便立即一抬手,梁景松立即感觉到身子一轻,像是被人推了出去。 紧接着,他猛地咳了起来,胸腹里的空气方才全部被挤压出来了,现在一出来,让他忍不住大口咳嗽着。 咳嗽着咳嗽着,梁景松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回来了吗? 他睁开眼,朝旁边看过去。 却见梁夫人站在床边。 看到梁夫人的那一瞬间,梁景松的心情顿时复杂起来,顾不上其他想法,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对不起……” 梁夫人没什么表情,但说没有任何触动是假的,她抿了一下唇角,道:“早知如此,你又何必当初?我一直没办法理解,景松,你何至于如此?骏儿也是你的孩子啊,你怎么忍心呢,就算梁家败了,我也不怪你,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总还有东山再起的一日,就算是再无东山再起的可能,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好好过日子,就算清苦又有何妨?可骏儿死了,他被你害死了,就算你现在有破天的富贵,这些年,你的日子就好过了吗?午夜梦回的时候,你屡屡被噩梦惊醒的时候,你真的觉得,这样的日子就好过了吗?” 第340章 梁景松面对梁夫人的诘问,无言以对。 其实正如梁夫人所说,这些年他压根没有一天过得真正的舒心,每一天都在无穷的心理阴影下。 可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 他看着梁夫人,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梁夫人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叹了口气,吩咐下人照顾他,自己便转身离开了。 她没办法面对梁景松。 横竖,他也活不长了,就这样吧。 …… 沈清和杭大人带着人,很快便赶到了西村。 这个地方距离曲阳城不算远。 进入西村后,郑师爷随便打听了一下,便知道谢灵生的家在哪里了。 谢灵生在西村很有名,附近的人都说,谢灵生像是个半神,家家户户如果有无法解决的事情,只要去找到谢灵生,求他帮忙便一定能够解决。 这也使得,谢灵生在这附近十里八村的名望极高,无论有没有受过谢灵生帮助的人,都下意识地对他很是尊敬。 看到衙役来找人,村民一个个神色都跟着紧张起来,又有些茫然,不知道这些衙役来做什么。 难不成谢大师犯了什么事? 不可能啊,谢大师那么厉害,从来没出过错,也不是骗子,不应该得罪府衙啊。 村民们心里狐疑,但是不敢得罪官府,便一个个噤若寒蝉,当做什么都没发现。 沈清和杭大人得知谢灵生家的具体住址,便直奔了谢灵生家。 一到谢灵生家附近,沈清便看见了谢灵生家的上空,漂浮着一缕淡淡的煞气。 不是简单的阴气,而是煞气。 这个人,恐怕不仅仅是,简单的吸食生灵修炼。 沈清心里怀疑,便对杭大人等人说道:“你们在这里等我,不要找靠近,我觉得,这个谢灵生不是一般人,或许会对你们不利。” 毕竟杭大人等人就是普通人,一旦谢灵生动起手来,很有可能伤及无辜。 沈清不想连累他们。 她请杭大人等人来,只是想要让他们帮忙,不是让他们送命的。 杭大人心里也有分寸,若真是邪修,他们不仅不是对方的对手,帮不上沈清的忙,兴许还会给沈清拖后腿。 是以,听到沈清的话,他便立即道:“好,那沈娘子,你自己万事小心,有情况立即叫我们。” 沈清点点头,便朝谢灵生的家门靠近。 越是靠近,她便越是能够感觉到里面的煞气。 这煞气太重了…… 沈清抿着唇,面色没有多大的变化,直接走过去,敲响了谢灵生的家门。 里面很快便有了动静,传来了一道男声。 “谁啊……” “请问是谢大师吗?” 沈清淡定地开口,“我是来请您帮忙看病的。” 话音落下,眼前紧闭的房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来。 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男人,出现在了房门后。 他年纪也不算大,大约三十多岁的样子,面容长得也不错,看起来颇为俊秀,面上也有灵气。 对得起谢灵生这个名字。 可惜的是,眉眼间的煞气太重,直接破坏了他原本还算不错的好面相,也毁掉了他的灵气。 “你要找我看什么病,我又不是大夫,小姑娘,找错人了吧?” 沈清打量谢灵生的时候,他朝沈清看过来,并没有看穿沈清的身份,只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没找错人,您不是谢灵生谢大师吗?”沈清直视着他,“我是梁景松梁老爷介绍来的,方便进去说话吗?” 梁景松? 一听到这三个字,谢灵生的神情变了变,没有方才那么戒备了,“既然是梁老爷介绍了的,那就进来说话吧。” 沈清应了一声好,便跟在谢灵生身后,进了院子。 院子里看着干干净净的,但是煞气极重。 “小姑娘你要来看什么毛病,我看你身上也没什么问题啊。”谢灵生走进来,便转头看向沈清,直接问道。 他是没看出来,沈清身上有什么问题,看起来还是干干净净的,十分通透,生得一副灵相。 虽然看样子,没有修炼过,却是天然一副灵骨,最适合修炼的模样。 如若能够将这个人的灵骨吸收为己用,没准自己的修为,会更进一层。 谢灵生这般想着,看着沈清的目光,毫无顾忌地打量起来。 毕竟,在他看来眼前就是一个小姑娘,还直接跑到了他面前,真要动起手来,完全不成问题。 没什么好担心的。 “梁老爷说过,大师很厉害,可以改命,是吗?” 第二百八十七章 养鬼煞 沈清望着谢灵生的双眼,像是没看懂他的眼神一般,直接问了起来。 谢灵生一听,脑海里立即有了一个想法,捋了捋小胡子问道:“小姑娘难不成你也想改命?” “是啊,是个人,大概都想改命吧?”沈清淡声道:“我父母不是什么好人,一心想要把我卖出去换钱,幸好我无意中认识了梁老爷,得梁老爷指教,说是来找大师,可以为我改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自然是真的。”谢灵生立即笑开来:“不过小姑娘,改命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不是说改就可以改的。” 沈清扬起嘴角,“是吗?那不知道,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第341章 “这个很简单。” 谢灵生从怀里拿出一张符,递给沈清,“这是灵符,你吃下去后,我会为你做法,要你三年寿命,便可为你改命了。” 沈清将符箓接过来,看了一眼,“三年寿命?一张摄魂符,不是只要我三年寿命,大师是想要我这条命吧?” 谢灵生原本正笑眯眯地看着沈清,他拿出来的,确实是一张摄魂符,只要沈清服下后,他便可以将沈清的魂魄取出来,为己用。 但是,没想到,沈清居然看穿了。 听到沈清的话,他脸上的笑意立即消失不见,警惕地看着沈清:“你到底是什么人?” 而在他开口的同时,沈清掌心一翻,一张符便朝着谢灵生的面门扔过去。 谢灵生没来得及防备,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可还是来不及了。 那张符直接扔到了他身上,一抹火焰轰隆一声,瞬间在他身上燃烧起来。 谢灵生下意识地挥手,想要灭掉那火焰,却发现那火焰怎么都灭不掉。 这不是一般的火符! “死丫头,你到底是什么人?”谢灵生迅速往后退,同一时间,拿出一张符,贴在了自己身上,双手捏诀,想要压下那火焰。 沈清闻言,微微一笑:“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谢大师,我是梁老爷介绍过来的人。” 谢灵生的面色变了变,梁景松介绍来的人,难不成梁景松出卖了他? 这怎么可能? 梁景松出卖他,有什么好处? 可是,如果不是梁景松的话,这个死丫头,也不可能找到自己这边来。 “诚如谢大师所言,凡是做下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谢大师,你也该付出代价了。” 沈清望着谢灵生,右手在虚空一抓,无名剑立即出现在她掌心里。 她反手挽了个剑花,立即便朝谢灵生的面门劈了过去。 “梁景松让你来杀我的?” 谢灵生看到这一幕,一边往后退,一边咬牙切齿地道:“他倒是想得美,让我为他改命,我为他改命后,他却想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休想,想要杀了我,没那么容易!” 谢灵生面色一沉,躲开来沈清那一剑的同时,迅速用灵力划破了自己的手掌,双手迅速捏诀,掌心往下一翻,一道诀印打在了地上。 轰隆—— 院子里的地面,顿时震了震。 地面上,迅速出现了十几道咒文。 汇集在谢灵生的脚下。 院子里忽然刮起狂风,飞沙走石,天空仿佛一时间都暗了下来。 沈清不由抬起手来,眯起眼睛。 方才她不想在外面直接动手,就是不想引起其他普通人的注意,也是想等到谢灵生放松警惕的时候。 没想到,这个谢灵生还真有点本事。 “死丫头,你想要杀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今日我就先杀了你,再去找那个梁景松!” 谢灵生的声音里,满是恨意。 话音未落,他便低吼了一声。 沈清身子顿时一晃,准确地来说,是她脚下的地面晃了晃。 下一瞬间,地面上忽然裂开无数条裂缝。 紧接着,一团团的煞气,从地下一下子钻了出来,一团团黑色的煞气,像是得到了某种号令,直接朝沈清扑过来。 一片飞沙走石中,沈清看不太真切那些东西,她皱着眉,一边往后退,一边抬起无名剑,剑光闪烁,一道道金光匹练,迅速飞了出去。 而在那一瞬间,金光一闪,沈清瞳孔猛地一缩。 看清楚了那些煞气。 那些东西,不是简单的煞气,在那一团团黑雾之中,有着一张张半透明的小脸。 一个个的,全是孩子。 黑雾里,是孩子们的五官,那一双双眼睛里,完全没了其他颜色,全是一片苍白,没有黑色的眼珠。 像是完全失去了神志,但身上的煞气极重。 沈清打出去的剑气,一下子将那些煞气全部冲散。 但那些煞气散了之后,又在下一瞬,重新凝聚。 沈清眸色猛地一沉,算是明白了,谢灵生压根不是靠献祭活人而修炼,他是想要用这些孩子的怨灵练成鬼煞。 这个人难不成是想操纵鬼煞? 只是他要操纵鬼煞做什么? “看到我的厉害了吧,死丫头,我告诉你,今天就是你的死期,这些怨灵,是无法被打散的,你打散了他们,他们也会再次凝聚!只要消耗下去,消耗掉了你所有的灵力,你就必死无疑了!” 谢灵生猖狂的大笑着,在他看来,就算眼前这个死丫再厉害,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就算天资非凡,也不可能有无穷无尽的灵力。 修炼者体内的灵力都是有限的,只要耗尽了身前的灵力,她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而且,这死丫头会修炼,修为也不俗。 到时候,他再吸收了这个死丫头的灵骨,对他更有进益。 这对他来说,更是一件好事了! 一想到这里,谢灵生的双眼里,便迸发出贪婪的光芒,好像已经胜券在握。 而后,他立即吹了一记口哨,那些重新凝聚的怨灵,立即再次朝沈清扑过来。 沈清看着那怨灵里一张张小脸,面色黑成了墨水。 “你一个普通的活人,却想要炼制鬼煞,我看你真是活腻了!既然你想死,那我今日就送你一程!” 第342章 沈清迅速往后退了几步,左手立即握住剑刃,而后一划,鲜血立即落在了剑刃上。 她用自己的鲜血,迅速在剑刃上画了一道符,掌心在剑身上一拍,“今天也是你运气好,能不能重新修炼出肉身,就看你今天的本事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什么人 低喝了一声,沈清单手将无名剑往前一推。 剑身立即颤动起来。 下一秒,一团通红,如同血雾一般的灵力团,从剑身里飞了出来。 在接触到空气的那一瞬间,那血雾增大了数百倍,仿佛一片云层,直接朝那些怨灵覆盖下去。 “怎么会……” 谢灵生的面色顿时就变了,面色惨白地看着这一幕。 这好像是剑灵? 现如今,修炼艰难,人都没多少能够修炼出金丹灵识的,更别说是更难以修炼的武器。 武器的修炼难度,在所有能够修炼的世间万物之中,算是最高的。 可是,这个小丫头的剑,却修出了剑灵? 谢灵生瞬间恐惧起来。 眼前这个死丫头,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小丫头,就算她自己本事没多高,有这么一个剑灵,就足够护着她了。 而且看着小丫头,年纪不大,却有这样的法器,只怕是修炼世家。 再这样下去,只怕今日死在这里的,便会是他了。 谢灵生心里恐惧,想也不想,转身就想跑。 沈清看着无名剑吞噬着那些怨灵,余光便瞥见谢灵生想跑。 她面色一沉,嘴里念着口诀,右手中指和食指并指为刀,在自己眉心正中一点。 下一秒,她的魂魄立即离体。 同一瞬间,四周的空气为之一振,一股强势的威压,立即笼罩住小院,像是一层透明的结界一般,罩住了小院。 谢灵生刚扑到门口,就被一股强横的灵力砰的一声,重重地弹了回来,砸在了地上。 他身子往前一倾,立即吐出一口鲜血,难以置信地转头,看着沈清。 沈清的魂体,矗立在他面前,跟那个小丫头的模样,完全不同,显然是两个人。 谢灵生瞳孔一震,这个人……恐怕是什么大神大能,夺舍了一个小姑娘。 怪不得,他方才一点都没看出来,这小丫头是个修炼者,可她却有这么强横的修为。 谢灵生意识到这一点,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只觉得自己今天怕是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沈清看着他,面色冷淡,“杀人害命,业障重重,你还想跑?” 谢灵生艰难地吞咽着口水,眼珠子一转,立即在沈清面前跪了下来,“不,不是的,大人弄错了,并非我有意杀人害命,是那些人来求助与我,我只是一时间被金钱蒙蔽了双眼,这才做了这些错事,大人我真的知道错了,求大人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呵——” 沈清嗤笑一声,“谢灵生,你打量着我是傻子吗,你到底做了什么,我会看不出来?到了现在,你还不知错,还想要推脱干净,看来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面色微沉,沈清抬手一抓,手里的灵力,立即凝成了一道鞭子。 她一抬手,啪的一声,那鞭子挟裹着强横的灵力,便打在了他身上。 “啊!” 谢灵生惨叫一声,立即扑倒在地,痛得直不起身来。 沈清面无表情,下一鞭子,再次落了下去。 啪啪啪啪! 一连十几道鞭子,落下来。 谢灵生起初还在惨叫辩解求饶,见沈清不打算放过他后,还曾经咒骂过沈清。 可是到后来,他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在普通人看来,他身上一道伤痕都没有,可是,他自己知道,自己的魂体,已经百孔千疮,没有一块儿好的地方。 不仅如此,沈清每一鞭子都打在他的灵脉上,十几鞭子下来,他的灵脉尽数被打断,原本还算不错的修为,全部付之一炬,消失殆尽。 看到他只剩下一口气,修为尽散,沈清这才停下手来。 另一边,无名剑的剑灵,也已经吞噬掉了所有的怨灵。 小院里瞬间归于平静。 若非那些崩裂的地面,和趴在地上的谢灵生,这里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沈清见状,闭上眼念了一道口诀,魂体立即回到了躯壳内。 睁开眼,她定了定神,才一抬手,那吃饱了的无名剑,立即回到她的掌心中。 沈清握着无名剑,冷冷看着谢灵生,没有说话,而是拿出来一把纸钱扔了出去。 谢灵生生机已断,如果是换作以前,沈清便不会再动他了。 可偏偏这个人作恶多端不说,竟然还妄想炼制鬼煞。 沈清断然不会给他任何复生的机会。 这便立即准备招来鬼差,立即带谢灵生去丰都受罚。 沈清将纸钱扔了出去后,便看向谢灵生,问道:“谢灵生,这些年,你到底用这样的法子,害了多少人?” 谢灵生趴在那里,极为艰难地抬头看了她一眼,那眼里既有恐惧,又有满腔的恨意。 可他连抬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完全没办法再和沈清一搏,刚抬起头,便忍不住重新趴了回去,真的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沈清见他不语,又问:“事到如今,谢灵生你最好配合,这样还能恕你一些罪过,如若你不配合,等到了地府,恐怕你也尝不到什么好果子,地府里折磨亡灵的手段可是有很多种,难不成你想全部尝试一遍?” 第343章 谢灵生闻言,呵笑了一声,可他一出声,嘴里便流出血来,他却不管不顾,张着满口的血腥,恶狠狠地盯着沈清,“死我都不怕了,你以为我还在乎这些?” 沈清扬了扬眉,倒真是有些意外,“既然你想试试丰都的酷刑,那我就不拦着你了。” 谢灵生见她好像退缩了一样,自觉神清气爽。 无论如何,他也算是胜了一场。 正在这时,院子的半空上,忽然出现一团黑雾。 紧接着,有人从黑雾里走出来。 那人穿着一身绯红的官袍,满脸的络腮胡,獠牙突出,眼睛瞪得老大,看样子便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手里还拿着一条勾魂索。 看到他,谢灵生眉心突然跳了跳,如,如果他没看错,这个人,好像是……地府的判官,钟馗。 谢灵生猛地一怔,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传说中的人物。 寻常玄门中人,想要请个普通鬼差来,都未必能请过来,若是能请来牛头马面,已经算是很了不得了。 可沈清只是扔了一团纸钱出去,却召来了四大判官之一的钟馗…… 这个死丫头,到底是什么人? 第二百八十九章 吓一跳 谢灵生心里越发怀疑,想到沈清方才威胁他的话,他心里忽然打了个突,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在下十殿阎罗手下四大判官之一,钟馗,见过大人。” 谢灵生正紧张着时,钟馗的目光,却已经落在了沈清身上,主动朝沈清行礼,颇为客气和尊重。 他越是这个样子,谢灵生就越是恐惧。 “钟判怎么会过来?” 沈清看到钟馗也有些诧异。 她只是想找来黑白无常,将谢灵生的魂魄拘回地府,到时候让地府审一审谢灵生再判罚即可。 谁知道,来的人竟然是钟馗。 沈清以往不是没请过四大判官过来,甚至也请过十殿阎罗,但是,她这次压根没想招来判官,也没用什么法阵灵力。 钟馗却出现了,这实属在沈清的预料之外。 “在下方才去处理过梁景松一事,感应到大人号召,便过来看了看,也算是想和大人见个面,认识认识。”钟馗性子直爽,不是会拐弯抹角的人,直接说明了来意。 他就是好奇,最近屡次帮他们丰都做事,甚至还打过白无常,废了白无常多年修为的人,到底是谁。 所以,方才感应到沈清这边的号召,他便顶替白无常,直接过来了。 他听黑白无常说过,对方是个小娘子,年纪不大,但真正看到沈清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惊讶。 但惊讶过后,他却觉得,仿佛在哪里见过神奇,有些眼熟。 可是,却想不起来了。 “没成想惊动了钟判,不过钟判既然已经来了,那我就不客气了。”沈清微微颔首,不管来的鬼差是谁,只要能处理掉这件事即可。 她指了指旁边地上躺着的谢灵生,直接对钟判说道:“想必钟判也已经听白无常说过了,这个人叫作谢灵生,是一名邪修,害人无数,而且专门坑害孩子,拘起无数孩子的怨灵,想要炼制成鬼煞,我不明白他此举是何用意,问过他也不说,只好请钟判将他带回丰都好好审查一番,他这些年做过多少恶,害过多少人,意欲何为。” 钟判一过来的时候,便看见了旁边的谢灵生,当即便猜到了谢灵生的身份,听到沈清这么说,他瞥了谢灵生一眼,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不知死活。” 他随后朝沈清拱了拱手,“大人放心,我定会将他带回丰都好好查问,给大人一个满意的答复。” 谢灵生闻言,狠狠打了一个寒颤,总觉得,接下来的日子,可能会生不如死。 沈清却没有再给他一个机会,直接点头,“有劳钟判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 她拍了拍手里的无名剑身,“出来吧。” 话音落,那团血雾似的东西,从无名剑里飘了出来。 “这是……剑灵?”钟判诧异地低呼。 没想到会在如今这世道看到剑灵。 他都多少年没有看到,修炼出来灵识的法器了? 别说阳间了,就是丰都里,也已经多年没再出,修炼出灵识的法器。 沈清果然非同凡响,她身边的东西也随她,非同一般。 “一个小玩意罢了。” 在钟判惊叹的目光里,沈清戳了戳那团血雾,“把你之前吞了的东西吐出来吧。” 血雾动了动,似乎有所不满。 不愿意似的。 沈清神色淡淡地道:“吐出来,对你没有坏处,反之吞噬掉那么多怨灵,对你才没有好处,当时让你把那些怨灵吞下去,只是权宜之计。” 血雾又抖了抖,似乎不太情愿,但是在沈清注视的目光下,它还是哇的一下,将方才吞噬的所有怨灵,全部吐了出来。 一共二十多个怨灵,全部在此。 沈清当时在剑灵身上下了符咒,让它只能吞噬不能杀害这些怨灵,也就是为着这一刻。 她对钟判说道:“被谢灵生所害的孩子怨灵都在这里,他们算是可怜人,我想请钟判,待会儿带他们去地府投胎。” 钟判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怨灵在,立即点头:“这是自然。” “在这之前,还需要钟判帮我一个忙。”沈清又道。 第344章 钟判十分客气:“大人只管吩咐就是。” “钟判可带了纸笔?麻烦钟判待会儿将这些孩子的身份信息核对一下交给我一份,他们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上,便是有自己的父母的,但是他们大概都是为父母所害了,阳间事阴间管不了,便请钟判抄录一份信息给我,我交给阳间的知府,请他来管。” 沈清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那些诸如梁景松一般的父母亲眷。 无论孩子的身体发肤是否受之于他们,他们都无权杀人害命。 谢灵生是助力,他借助着那些人的心理,撺掇着他们,害了孩子。 可是,归根结底,那些人自己才是因。 无论如何都应该得到报应,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钟馗听明白了沈清的意思,便立即答应下来,“这事好办,大人等我片刻就是,我来处理。” 沈清再次道了一声谢。 钟判便先将那些孩子和谢灵生先带去了地府,待他核查完这些孩子的身份,他便会再来找沈清。 待他们离开,沈清走过去,打开了院门。 院门外不远处,杭大人正带着人,紧张兮兮地等待着沈清那边的号召。 沈清打开门,他们便看了过来。 见沈清对他们点了点头,杭大人立即带着人走了过来,担忧道:“娘子没事吧?方才我们在外面都感觉到了,院子里似乎有恶斗,不知娘子可有受伤?” “没有。”沈清看了一眼左右,似乎没有惊动其他村民,她便给杭大人使了个眼色,道:“进来再说吧。” 杭大人也怕隔墙有耳,便立即跟着沈清进了院子。 院子里,一片狼藉,地面几乎都裂开了。 杭大人和郑师爷等人吓了一跳。 “怎么会弄成这样?”杭大人有些傻眼,刚才他们在外面的时候,确实听见院子里有些动静,但是没想到破坏程度这么大。 看这院子的情况,倒像是经历过一场恶战。 杭大人不免有些担心。 沈清安慰道:“没什么事,现在都太平了。” “对了,娘子既然说太平了,那谢灵生呢?”杭大人左右看看,才发现院子里只有他们这些人,根本没有谢灵生的踪迹。 第二百九十章 可否移步 杭大人有些担心,这个谢灵生该不会是跑了吧? “谢灵生的罪过太大,恐怕不是你们阳间府衙能够管得了的,所以刚才我请了鬼差来,将他带走了。” 沈清解释了一句。 杭大人闻言,这才放下心来,有阿葵的事情在前,他知道沈清的本事,请了鬼差来,对沈清来说,肯定不算什么难事。 不过这次跟来的衙役里,有不少,之前没跟沈清接触过的,听到沈清这话,都有些惊讶,怀疑自己听错了。 但看了看杭大人和郑师爷,都是一副理所当然,好像没听出来什么问题的模样,他们吞咽了一下口水,只能压下满腹的狐疑。 “娘子,那谢灵生已经被带走了,我们这边怎么办,现在就回去吗?”杭大人有些疑惑,沈清请他们来,是来抓人的,但现在谢灵生已经被抓走了,他们继续呆在这里,似乎也没用了。 杭大人心思一转,又想起来沈清之前说过的话,“对了,娘子,你说有不少像是梁景松一样的人,那可有询问过谢灵生,有没有名录?还是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沈清淡定地道:“不必着急,我让鬼差去做名录了,在这稍等片刻,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听到这话,杭大人拱了拱手,“还是娘子思虑周全,那我们就且等等。” 沈清微微颔首。 钟判将人带走了,现在只能等他那边的消息。 沈清这边也做不了太多。 不过钟判既然答应过沈清,那就必定会将名录送回来。 沈清倒是不怎么担心。 一行人便在院子里等待起来。 有些听得一头雾水的衙役,不由看了看身旁的人。 有不少衙役面色都没什么变化,好像已经司空见惯。 他们便忍不住悄悄地问起来,是三清那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他们听错了,什么鬼差的,是不是他们理解的那个意思? 衙役们距离杭大人和沈清的额距离不远不近。 闻言,瞥了瞥沈清和杭大人,压低声音小声地回答着。 “你们没听说过吗,沈娘子可以通鬼神,很厉害的!” “对啊,之前不就说过吗,大人家里的小女儿,就是被沈娘子找回来的,所以大人才对沈娘子这么好。” “是啊,沈娘子很厉害,他们家如今住的杏花巷,那宅子本来是鬼宅,别人都不敢进去住,结果沈娘子直接搬了进去,还在院子的水井里打捞出来一具尸体呢,之前我们从外地抓回来的那个疯秀才,就是那个杀人犯,都是托沈娘子的福,否则这事儿恐怕就被遮掩过去了,再也没有大白于天下的可能。” 听到不少衙役对沈清都颇为推崇,那些没经历过这些的衙役们,便有些震惊。 心里十分好奇,这些都是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亲自去打捞的尸体抓的人,我还能不知道吗?” “我也是,那尸体沉在井底,身上还有不少符咒,如果不是沈娘子的话,我估计她永远也别想再见天日。” 第345章 “这个沈娘子真的这么厉害啊,怪不得大人这么听她的话,对她这么客气。” 衙役们心里都明白了。 原本他们还觉得,杭大人对一个小娘子这么客气有些奇怪。 现在,他们才知道,沈清压根就不是普通的小娘子,人家是有大本事的。 这本事远远超过了他们普通人,杭大人对她客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一群人对沈清都跟着推崇起来。 沈清站在那里,那些衙役们的窃窃私语,瞒得过杭大人和郑师爷,却瞒不过她。 不过,她就当作没听见,也没说什么。 无论好的坏的,谁人背后都有人说,她一向不理会这些。 现在就只等钟判把名录拿回来,他们就可以离去了。 正想着,众人便感觉到,院中的气息,忽然一冷,温度好像一瞬间下降了不少。 众人疑惑地抬起头来,便见院子里,忽然出现一个黑洞。 紧接着,便有人从黑洞里走出来。 那人一看…… 可不就是庙里那钟馗的塑像,走了出来嘛! 众人一看到他这模样,一瞬间猜到了这人的身份,心里不由大惊,一个个呼吸都放缓下来,不敢大声喘气一般,生怕惊扰到这位大人。 在座的人,大多都是普通人,一辈子也没什么机会见到鬼差。 今天不仅是看见了,还一下子就碰见了四大判官之一。 所有人心里都是惊讶的。 包括杭大人和郑师爷。 他们原本以为,最多像上回一样,来的人是黑白无常,没想到来的人,直接变成了钟判。 方才沈清也没提过,来的鬼差会是四大判官之一啊。 上次来的,明明都是黑白无常。 杭大人心里犯着嘀咕,面上的表情也立即肃穆起来,一时间不好随便开口。 “大人,在下回来了。” 钟判从黑雾里走出来,瞥了一眼四周的普通人,没什么表情,便对沈清行了一礼,而后拿出一个本子,递给了沈清,“大人,这是我们调查过后,记录下来的名册,里面全是那些怨灵的父母和亲眷,记录着杀死他们的人名以及方式。” 沈清闻言,对钟判扬了扬眉。 她只是让钟判帮忙记录一下名字,没想到,钟判倒是直接,把作案方式都调查出来了,这办事效率可以啊。 钟判对上沈清的目光,会心一笑,“大人的吩咐,我自然得办好,也不费什么事,便一同查清楚了。” 丰都里是有生死簿的,可以看清楚,每一个人生前的死法,是否属于被人害死,如果是的话,祸首是谁。 这些在生死簿上都有记载。 他便一并从生死簿上誊抄下来了。 这是沈清没有吩咐的,但他还是做了,倒也不费事,就是费点时间。 沈清道了一声谢:“谢过钟判,劳烦了。” “不麻烦,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钟判对沈清拱拱手,模样比之前还有客气许多,语气里还带着淡淡的狐疑。 他看着沈清,挣扎了一会儿,说道:“大人,我心下有些不解,不知道可否请大人移步,我想同大人问一些事情。” 这里人多,有些话不好在这里说。 第二百九十一章 判官令 沈清听到钟判这话,微微点头:“那就屋里去吧。” 语毕,她看向杭大人。 杭大人立即乖觉道:“娘子尽管去,我等就在院子里候着,不会打扰。” 沈清嗯了一声,对钟判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谢灵生的屋子。 房间里倒是干干净净,看样子,谢灵生平时还是一个挺注意卫生的人。 “钟判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沈清关上门,便转头对钟判直言道。 钟判看着她,眼神还有些迟疑,似乎在想,该如何开口。 过了片刻,他像是下定了决心,道:“我带谢灵生去了鬼城后,谢灵生在严刑之下,曾经说过一句话,我想来问问娘子。” 沈清扬眉,“他说了什么?” “他说……”钟判那张虎虎生威的脸上,难得有一瞬间的尴尬和拘谨,“他说,娘子也不是正经的修士,而是夺舍,附身在了一个小姑娘身上,不知可是真的?” 沈清顿了一下,有些好笑。 这个谢灵生,还真是见了棺材也不掉泪,都到了这一步了,还想要拖她一块下水。 他以为,这么说了,鬼城自然不会放过她这个‘邪修’,这样的话,他也算是为自己报仇了吗? “钟判以为如何?”沈清淡淡地一抬头,看向钟判。 钟馗心里拿不定主意,“我……看娘子确实非是一般人,而且……我回去之后,查过沈清的生死簿。” 他说到这里,便没有说下去了。 只是看着沈清。 未尽之语想要说些什么,他们两个人都清楚。 沈清在生死簿上,自然应该是一个早死之人。 钟判去查了生死簿,便可以轻而易举看到这一点,当时看到生死簿这样写的时候,他还有些意外,以为是他们的生死簿出了问题。 可是,生死簿是不可能出问题的。 就算是丰都里都出了问题,生死簿这样天地规则下,以灵气生出来的产物,也不可能出问题。 第346章 后来,他仔细翻了翻沈清的生死簿,便发现,沈清本来应该是个早死的人,可现在,沈清的八字已然跳出了六界之外。 也就是说,她不再是六界之内的人。 天下之大,无论是人是神是鬼是妖,只要生在六界,生死簿上必定有名。 可是,沈清的命格,却已经跳出六界,生死簿上突然变得空白,没有关于她的后续记载。 这种情况,身为丰都四大判官之一的钟馗,还是第一次见,他心下惊骇,不免考虑起来,谢灵生说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确实。”沈清对上钟馗那怀疑的目光,倒是承认得痛快,“我确不是以前的沈清。” 钟馗一愣,也没想到她承认得这么快。 便听沈清继续道:“我算是另一个世界来的,我来时,这个小姑娘已经断绝了生念,魂魄消失于天地间了,所以我便进入了她的身体,成了钟判现在看见的这个沈清。旁的,我不能说了,我只能说,我并非夺舍。” 说起穿越的原因,沈清其实也搞不太懂。 也没办法说什么。 她只知道,她来到这之后,查过原身的魂魄,却找不到原身的魂魄。 大概是当初被自己的父母卖出去,原身心灰意冷,魂魄自然而然地消散了。 但是,这一切非她本意,自然谈不上什么夺舍。 “大人的意思是,您是从上界来的?”听到这话,钟馗小心翼翼地看着沈清,猜测道。 沈清:“……” “果然是这样。”钟馗见她没开口,立即又道:“当时,谢灵生说起的时候,我就猜测,大人可能是上界下来历练的,果然是这样没错了!” 他信誓旦旦,十分肯定自己的猜测。 沈清:“……” 她现在能说什么? 钟馗这完全是误会了,真要说起来,她原本所在的世界,最多算是下界,怎么能算得上是上界? 但,这误会,显然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误会她是从上界来的,总比误会她是夺舍重生的邪修要好。 沈清想了想,便没解释。 她的沉默,落在钟馗的眼里,便成了默认。 钟馗愈发自信,自己绝对没猜错。 他们是判官,看人还是挺准的。 他第一次接触沈清的时候,便看出来,沈清浑身没有一点邪修的样子,反而功德满满,那浑身的功德金光,缠绕在她的魂体上。 旁人看不到,但他已经快被那功德金光闪瞎眼了。 所以,谢灵生说,沈清是夺舍的邪修的时候,他压根不相信,一心都在怀疑,沈清是不是从上界下来的大能或是大仙。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也合理。 而沈清那一番解释,更加让他坐实了自己的猜测。 “大人既然是来历劫的,自然要隐藏身份,难怪大人一直没有公开过。”钟馗对于沈清一直没有跟他或者黑白无常说明身份的事情,也自顾自地给她找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说法。 毕竟嘛,人家是下界来历练的,哪能到哪里就把自己的身份亮出来,这样还算什么历练? 钟馗越想越觉得,自己十分聪明,猜得对。 “大人放心,即便下官知道了大人的身份,也不会到处乱说的。” 他怕沈清担心自己身份暴露了,还特别体贴地补充了一句,露出一个坚定的神情,确保自己是会守口如瓶的。 沈清内心哭笑不得,面上只能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点点头:“那就麻烦钟判了。” “大人言重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钟馗满脸地诚恳,十分地恭敬。 沈清有些头皮发麻,神色淡淡地道:“没事了吧?若是钟判没事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钟判知道外面还有不少人在等沈清,立即拿出来一块令牌,递给沈清,“这是判官令,大人且先拿着,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召唤的地方,可以用这令牌,直接与下官联系,下官一定会配合大人的所有行动。” 对上他那一脸认真的模样,沈清忍着眼皮抽动的感觉,将令牌接了过来,“那以后就有劳钟判了。”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大人这边还有事情要忙吧,下官就不打扰了,我先回丰都,大人往后若是有什么吩咐,直接唤我就是。”他满脸堆笑。 只是,他生来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这么一笑起来,反而更吓人了,自己还不知道。 沈清微微一笑,先送走了钟馗。 第二百九十二章 墙倒 看到钟馗离开,沈清握着手里的令牌,深深地出了一口气。 这令牌不大,就她一个掌心的大小,长长方方的,通体全黑,上面有三个大字:罚恶司。 沈清扬了扬眉,心想,这个钟判倒是和传闻不符。 传闻都说,钟馗凶神恶煞,十分地不讲情面,是个十足十的凶神。 可现在看来…… 这个钟判,莫名还有点傻愣愣的可爱。 沈清轻笑一声,想起钟判的误解,又有些头疼,更没想到,随口一说,居然换来了一块判官令。 这倒是…… 算了。 以后多帮他们丰都做些事好了。 沈清不喜欢欠人情,只能想办法在日后的事情上,稍稍弥补了。 将令牌收起来,沈清拿起钟判之前给她的名册,便走了出去。 第347章 杭大人等人站在院子里,尽管隔着一间房,可他们依旧是大气都不敢喘,唯恐惊动屋里的人,一个个站在那里,别说多板正了。 比皇帝来巡视的时候,都要规矩似的。 看到沈清出来,所有人下意识挺直了脊背。 待沈清一个人走过来时,杭大人像是才反应过来,朝她背后看了看,没看到其他人,他立即问道:“沈娘子,那位……判官大人呢?” “他就是过来送个名册,鬼城还有事,便先回去了。”沈清走过来,将名册递给杭大人,“那些死掉的怨灵名字都在上面,杀害他们的凶手和作案经过也在上面,有这些的话,应该可以还那些孩子一个公道了吧?” 杭大人闻言,顾不得想其他,立即将那名册拿过来看了一下。 越是看下去,他的脸色就越难看,“这些人还是人吗,那都是他们自己的孩子啊,怎么……怎么忍心……” 郑师爷闻言,探头过来看了一下,没一会儿,立即不忍地别开头。 上面记载得很详细。 那些孩子,被放血而死的、被烧死的、被分尸而死的,死法各不相同,但都是同样的残忍。 杭大人和郑师爷也算是见惯了各种案子,可是看到这上面的记载,两个人都有些不忍直视。 这是钟判送来的名册,自然不会造假。 也就是说,上面的记载都是真的。 然而,这些事情越是真的,就越是可怕。 他们都无法想象,是怎样的父母,才会对自己的孩子,做出这样的事情。 “就算是有这名册,可若是没有证据,恐怕也不好直接论罪。”杭大人压住心里的愤怒,尽量理智地道:“不过娘子放心,我去查一查这些孩子的尸体在何处,只要挖出尸体,证明他们不是正常而死,我就可以将他们的父母带到府衙审问,只要一审问,我有的是法子,让他们认罪。” 他到底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审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审问出一个真相。 不过得有正当名目。 即便他们是官府,也不能说抓人就抓人。 沈清知道杭大人有分寸,便道:“大人看着处理吧,我现在能做的,就是这些了,若是后续审问不出来的话,大人可以再来找我,我看看能不能请鬼差将那些孩子的魂魄带上来,逼迫那些祸首认罪。” “我先来处理,若是不行的话,再麻烦娘子。”杭大人闻言,压力小了一些。 有沈清保底,他就不怕无法还那些孩子一个公道了。 不过,他还是要拼尽自己的能力,能自己解决,便自己解决。 知道杭大人的追求,沈清便没再说什么,把这一切都丢给了杭大人。 一行人很快便离开了谢灵生的家。 杭大人让人查封了谢灵生的宅院,在上面贴了封条,并对外说,谢灵生罪大恶极,已经被府衙抓走,至于什么罪名,并未对外说。 他就是要佯装着打草惊蛇,让那些通过谢灵生害了自己孩子的人,心慌失措,大乱阵脚之下,露出破绽。 但他又不对外明说,那些人只会慌乱地猜测,自己的事情会不会暴露,一时间想不出法子对抗。 这样,也能给他争取一些时间。 贴上封条后,沈清和杭大人等人便先离开了。 村里其他百姓,则围在了谢灵生家门口。 看着上面的封条,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这到底是咋回事啊,谢大师真的被抓了?” “不是吧,谢大师犯啥事了?” “不知道啊,这官府又没说,就说谢大师害人了……” “不能吧,谢大师这么厉害,帮好多人解决了麻烦呢,怎么会害人?” “怎么就不会?他哪有那么厉害啊,我看就是你们吹的,我可听我娘家那边的亲戚说过,这个谢大师,就是个坏胚子。” 有一个满脸泥土的女人,哼了一声,抖了抖衣服上的泥土,显然是刚从地里回来,就赶上了这个热闹。 听到他的话,其他人便好奇地问起来。 “不是都说,谢大师很厉害吗,他做啥坏事了?” “你们都不知道吧?我回娘家的时候,听我娘家的表哥说过,这个谢大师,专门害小孩子的。我表兄村里,有一对夫妻,原本有三个女儿,就一心想要生个儿子,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谢大师的名字,就过来请他帮忙,结果你知道,这谢大师说了啥吗?” 听她还在卖关子,那些村民忍不住催促。 “谢大师说了啥,崔家的妹子,你快点说啊。” 崔家的神色暗了暗,小声地道:“人家是去找他帮忙的,他居然跟人家说,让他们杀一个女儿,还说让他们有磨盘,往孩子头上砸,身上能溅上多少血,就能生几个儿子。” “……咋还有这法子?” “这不是害人吗?” “对啊,这就是害人啊!” 崔家的立即气呼呼地道:“我自己也有俩闺女,闺女咋了,为了一个儿子,就要杀了自己一个孩子,犯得上吗?也幸亏,那家的媳妇不答应,怕她家男人走错了路,连夜把三个女儿送回娘家,呆了一年多,确保自己男人没这个想法了,一家子才回去,结果没多久,她就怀孕了,还生了一个儿子,也没像是谢大师说的一样,不杀女儿就生不出来儿子啊!” 第348章 崔家的说:“她就觉得,这个谢大师不靠谱,后来有一阵子,我娘家也出了点事,就想请大师看看,家里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听人说,便要来找谢大师,她一听到这事儿,就跑来跟我娘家人说,千万别来找谢大师,她觉得谢大师不靠谱不是什么好人,之前的好名声,八成都是吹出来的。” 第二百九十三章 观望 也就是这么一说,那户人家的事儿就传出来了。 只不过,都是小范围的传,知道的人并不多。 所以不少人还以为,这个谢大师是真的有本事。 “我想起来了!” 旁边一个女人闻言,立即附和道:“我表舅住在山那边的村子里,他村子里,有一个人,也找了谢大师,说是家里男人生病,看了多少大夫都没有用,就想请谢大师看看,谢大师看过之后,那男人倒是真的痊愈了,好起来了,可没多久,就传出来,他大女儿掉下山崖了,当时我还想着,真是惨,这男人刚好起来,孩子就没了,这一家人挺可怜,现在这么一想,谁知道他闺女是不是真的掉下山崖摔死了,我看没准儿,也是被谢大师害了。” “真的啊?这个谢大师,这么狠?” “你们还别说,其实仔细想一想,以前找谢大师去帮忙的那些人,家里一个个都好了起来,但没多久,家里的孩子必定出事,还有不少是在之前就突然死了的呢。” 众人议论纷纷,原本在众人心目中,如同神明一样的谢灵生,顿时跌落神坛。 沈清和杭大人等人,一道回到城里后,便分开了。 杭大人得去调查那些孩子的尸体在何处,事多繁忙。 沈清不能再做什么,分开后,便先回了万安堂。 时间尚早,还不到日落时分。 沈清便回去继续坐诊。 看到她回来,苏大夫抽了个空,立即过来,询问道:“娘子怎么出去了这么久,可是出了什么事吗?梁家出了什么岔子?” “倒也没什么事。”沈清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淡淡地道:“只不过,再过几日,梁家或许要办丧事了。” “办丧事?”苏大夫惊讶道:“梁夫人出什么事了?” 之前来看诊的是梁夫人,沈清突然说梁家要办丧事,他便下意识地以为,是梁夫人出了事。 可他记得,梁夫人从万安堂离开的时候,虽然脸色差了点,但看上去并不是将死之人啊。 苏大夫便更加不解了。 沈清微微一摇头,却不愿意多说了。 这是梁家的私事,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见状,苏大夫再好奇也没有再多问,正好这时候万安堂内的人多了起来,他便回去继续给病人看诊。 沈清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只不过看看她的年纪,再看看她面前的牌子,来往的人都很是质疑,没人敢轻易过来。 与此同时。 陈刚已经回到自己家里,按照沈清的说法,他在自己家附近,仔细找了找,几乎将附近的大树根下都挖了个遍。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真的在一棵大树下,挖出来一个小木偶,木偶的头顶部分被挖了一个洞掏空了,里面放着一截蜡烛,而蜡烛下面,则有一张纸。 陈刚打开来一看,正是自己的生辰八字。 看到上面的字样,火气噌地一下就冲向了头顶。 陈刚忍着怒气,看到木偶背部也有一个洞,他打开来看,里面竟然是一块鱼肚之类的东西,血淋淋的,看着颇为恶心。 这都是什么东西! 陈刚心里又惊又怒,不敢耽搁,立即拿着木偶,跑回了万安堂。 “娘子,沈娘子!我挖出来了,我真的挖出来了一个木偶,真的是有人给我下咒了!” 陈刚一冲进万安堂,便大声地疾呼起来。 万安堂里人不少,听到他的声音,都下意识地朝陈刚看过去。 陈刚完全顾不上其他人的目光,捧着木偶,快速跑到了沈清的桌子前,将木偶砰的一声,往桌子上一放,气喘吁吁地道:“沈娘子,你看看,这就是我从树下挖出来的东西,里面还有我的生辰八字,还有一些很奇怪的东西,您看这是不是别人给我下咒的东西?” 那木偶一拿上来,沈清便感觉到了上面淡淡的妖气,她沉默了一下,将木偶拿起来一看,便看到了木偶背部里面的东西。 沈清扬了扬眉,“确实是给你下咒的东西,不过这种咒术倒是难见,看来这个下咒的人,本事也不是很大。” 陈刚不懂:“娘子这话是什么意思?能看出来是谁给我下的咒吗?” “找到了这东西,自然可解。”沈清淡声,但多余的也没跟陈刚说。 这个木偶的诅咒力,其实并不强,看得出来,下咒的人并不是多么厉害,但这个人歪点子很多,抓了一个即将成型的鱼妖,剖出鱼腹,放在木偶上,增加了诅咒的念力。 这种情况下,妖气会缓慢渗透进陈刚的体内,直到完全将陈刚的身体占据,再慢慢将他鲸吞蚕食,让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而且还是死无全尸。 这么狠地诅咒,可见陈刚得罪的那个人,是真的看不惯他。 “那就请娘子救救我吧,求您了!” 陈刚一听沈清有办法,立即跪在沈清面前,请求道。 沈清蹙了一下眉,道:“你先起来,我既然说有办法,就不是撒手不管,你不必如此。” 第349章 陈刚闻言,扶着桌子站起来,满脸诚恳道:“求娘子救命。” 一旁的人,听到沈清和陈刚的对手,心里都有些意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人在这里刚做完针灸,上午的事情,他们都知晓,看到陈刚,有几个人便觉得眼熟,私下里议论了一下,便确认了陈刚的身份。 “之前来求诊的,就是他吧,我记得这小娘子跟他说什么,他被下咒了,这是真的?” “不知道啊,但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装的,不是这小娘子找来的托儿吧?” “应该不是吧,这万安堂也开了许久,要找托早就可以找了,干嘛最近才找?再说了,万安堂的口碑一向不错,医术也很好,想要赚钱的话,凭借这医术就够了,也没必要弄出来这种事情吧?” “你们都不知道吧,我可听说了,这小娘子和杭大人的私交很不错,据说帮过杭大人找回了死去多年的小女的尸骨呢!”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她现在住的地方,就杏花巷那个鬼宅,之前一直有闹鬼的传闻,可她直接住了进去,便再也没听说有什么闹鬼的事情了,可能是真有点本事?” “年纪这么小,怕不是骗子吧,再看看再看看,别这么快下结论。” 大多数的人,听到这些关于沈清的传闻,还是有些迟疑,抱着观望的态度。 第二百九十四章 五两 “娘子,您就救救我吧!” 陈刚一听到那些人的议论,却更加相信了沈清,将所有期盼,都放在了沈清身上。 沈清没说什么,只是将木偶重新放在了桌上,而后她拿出来一张符,贴在木偶上。 右手拿起旁边的笔,蘸取朱砂,沿着木偶一圈,画了一道小小的阵法。 沈清随后看向陈刚,道:“伸出手,借你一点血。” 陈刚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来,十分配合。 沈清拿起旁边的银针,在陈刚的指尖扎了一下。 陈刚吃痛,指尖立即冒出来一滴血。 沈清银针一翻,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便带走了陈刚指尖的血,滴落在那木偶的头部小洞里。 下一秒,众人和陈刚便看到,那木偶突然剧烈地颤动起来,盘踞在它附近的朱砂咒文,也发出一阵阵的红光。 “啊——” 陈刚在这时,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呼声。 他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只觉得,仿佛没办法呼吸了一样。 一张脸迅速涨成了猪肝色。 痛苦地弯下腰来,一手扶住桌子,才没有让自己倒下来。 看到他这样,旁边的人吓了一跳。 有些怀疑地看着沈清,这小娘子到底是在救人,还是在害人啊? 沈清顶着不少人质疑的目光,淡定自若地坐在那里,神色未变。 看着陈刚的变化,她手里又拿出一张符,啪地一下扔出去,那张符立即漂浮到半空中,在陈刚面前,迅速燃烧起来。 烧出了一缕一缕的黑烟。 众人吃惊。 而在那蒸腾的黑烟里,陈刚忽然张大嘴巴,哇的一口,吐出来一口血淋淋的东西。 众人低头一看,那东西,可不是和木偶里那个鱼腹一模一样吗? 方才还在木偶里,怎么现在从陈刚的嘴里吐出来了? 众人茫然又惊恐。 沈清看到那鱼腹,拿起方才那根银针,丢了出去,啪的一下,扎在了那鱼腹上。 明明是一块鱼腹,众人却看到,那鱼腹仿佛痛苦地弹跳了一下,而后蜷缩成一团,轰隆一下,燃烧起来。 迅速便烧成了一团黑灰。 而这时候,陈刚却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脸色也在瞬间恢复正常,痛苦完全消失。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有些怔愣,方才那窒息感也在瞬间消失了,他喘了几口气,才看向沈清,颤抖地道:“沈娘子,我,我没事了?” 众人闻言,也看到,陈刚的脸色正常不少,不再像刚才那样难看。 不由有些惊愕。 好像……真的没事了。 沈清淡声道:“你算是警觉的,也算是幸运的,给你下咒的这个人,本事不高,比较好解决。” 不过,还是废了她两张符,和一个小小的法阵,也不算是太好解决了。 如若是她全盛时期,这种小木偶,直接一张符就可以毁了。 时移世易,也不能和以前比较了。 沈清对这些倒是看得很淡。 “娘子,那我这是没事了?”陈刚后知后觉地欣喜起来。 沈清点点头,“可以安心了。” “那娘子,能不能找出来是谁给我下了咒?”安全的事情可以放心了,陈刚便想找出来害了自己的幕后凶手。 他自认为没得罪过什么人,只有自己的丈母娘。 可是,徐刘氏毕竟是他的丈母娘,没有证据的话,他也没办法直接给徐刘氏定罪,毕竟还要看在自己媳妇的份上。 沈清闻言,沉默片刻道:“你想要给你下咒的人,得到报应吗?” “当然!”陈刚想也不想。 即便那个人真的是徐刘氏,他也不会轻易放过。 这些年里,他自认为,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徐刘氏的事情,对于徐家的事情,他也是能帮就尽力帮了。 第350章 如果真是徐刘氏做的,他也要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毕竟徐刘氏都想要杀他了,他也没必要再顾惜什么情面了。 “你如果确定想要这人得到报应的话,倒也好办。” 沈清拿起旁边空白的黄表纸,用笔蘸取了些许的朱砂,临时画了一张符,塞进了木偶里,而后她又将之前挖出来的鱼腹,也塞了回去。 众人才发现,木偶里还有一块鱼腹。 陈刚方才吐出来的鱼腹,竟然不是木偶里的! 众人狐疑惊讶,不知道陈刚方才吐出来的鱼腹,是从哪里来的。 陈刚也有些意外:“娘子这鱼腹……不是已经被烧成灰了吗?” 那一团灰烬,就在他脚边呢。 “那鱼腹是你体内的妖气,这鱼腹则是给你下咒的媒介,两者不同。”沈清淡淡地解释一句。 也不管陈刚有没有听懂,将鱼腹塞回木偶后,她对着木偶的顶部,插入了一根银针。 木偶又跟着震动了一下。 陈刚立即问道:“娘子,这样就行了吗?” “嗯。”沈清颔首道:“我在这里面,加了反向的诅咒符,可以用在对你下咒的人身上,无论是谁向你下咒的,这个人都会遭受到同等的反噬,你可以多多观察一下,接下来会有谁身上不舒服,那个人应该就是害你的人了。” 陈刚明白了,激动地连连道谢:“谢谢娘子,多亏了娘子,否则我恐怕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这也是造化,一场缘分。”沈清将木偶推到他面前,“这东西你拿回去,埋在原本的位置上即可。” 陈刚却没有立即将木偶拿起来,而是向沈清问道:“娘子救了我一条命,这得怎么收钱?不知道娘子这样看诊,要多少诊金?” 沈清想了一下,道:“看心意,都是缘分,你们随意就好。” 她一副不强求的模样,反倒让陈刚犯了难。 他知道,沈清可能是真的不在乎多少。 要是在乎,早就直接报出一个高价了,而且她年纪轻轻就能开起这么大一个药铺,看样子也是不缺钱的。 可是,若是给少了,反倒体现不出自己的诚意。 陈刚深思熟虑之后,拿出来五两银子,放在了沈清的面前,羞愧道:“娘子莫要嫌少,我,我出门就带了这么多钱,实在是对不住了。” 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庄稼汉,这钱对他来说,已经不算少了,再加上他急匆匆地出门,今天要不是想来看看自己的毛病,他也不会带这么多钱,最多几个铜板。 这钱看病或许不算少,但是对于救命来说,在他自己看来,可能就不够看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明日再来 沈清倒是一脸不在乎,“无妨,心意不论多少,都可。” 语毕,她又给陈刚写了一张方子。 “你身体受过妖气的伤害,接下来一阵子可能都会觉得体虚无力,需要好好调理一番,这是一张药方,温补养身,你拿去抓药,回去吃个三五日就好。” 陈刚连忙将药方接过来,感动地道谢:“谢谢娘子,多谢娘子的大恩大德!娘子,您真是观世音转世,救人还不图回报,真是太谢谢您了!” 陈刚几乎要把沈清夸得,天上仅有地下绝无。 他是真的觉得沈清太好了。 明明可以狠狠问他要一笔钱,可沈清却无所谓多少,还主动给他写了一张药方。 他活这么大,就没碰见过,比沈清还负责的大夫。 沈清跟他印象中其他大师也不一样,没什么架子,看上去冷冷淡淡的,却十分地平易近人,不像那些江湖骗子,一个个本事没多少,却总是拿鼻孔看人。 陈刚是由衷觉得,沈清这样的,才是当之无愧的真大师。 “谬赞了,举手之劳罢了。”听着他的话,沈清自己便有些汗颜。 陈刚激动得很,才不管那些,一水儿夸了沈清许久。 知道沈清都听不下去了,婉转地跟他说,让他回去好好休息,他才转身去抓药,离开了万安堂。 看到陈刚离开时,那激动不已的模样,拿着药包像是拿着什么灵丹妙药似的,紧紧抱着,不肯撒手,其余人不由打量了一下沈清,心下有些动摇,不知道沈清是不是真的有本事,要不要去试一试。 “那个苏大夫,你们家这小娘子真的这么厉害吗?”排队到苏大夫面前的百姓,忍不住偷偷问起苏大夫。 苏大夫也是个隐形的沈清吹,听到他这么问,立即说道:“我们万安堂的沈娘子当然厉害,不知道帮府衙解决了多少问题,也替不少人看过‘疑难杂症’,是真正的大师,否则我们也不会听从一个小姑娘的号令不是?” 苏大夫和杨大夫的医术,在曲阳城里也算是有口皆碑的,来过万安堂的人都知道,他们俩的医术不错。 确实,如果不是沈清真有过人的本领,凭借他们的医术,去哪个药铺都吃得开,何必要跟着一个小姑娘呢? 想到这里,不少人更加蠢蠢欲动。 尤其是想起来,沈清方才的举动,想到那突然震动的木偶和凭空燃烧起来的符纸,众人心里的天平,不受控制地朝沈清倾斜起来。 没一会儿,便有不少人到沈清面前排队。 一过来,第一句话就是:“大师,您看看我,我身上是不是也有什么不干净的,我总觉得我最近特别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第351章 诸如此类,都这么问。 沈清看了看眼前的人,面不改色地道:“你没什么事,就是最近吃多了,油腻容易堵心,导致一些其他疾病,以及睡眠问题,睡眠不好,白天便容易分心,一分心,便容易出问题罢了,忌口,再拿一副安神药回去,睡个好觉就没事了。” 坐在那里的大汉,瞬间涨得满脸通红。 他是曲阳城内的人,不少百姓都认识他。 这人,是曲阳城里还挺有名的一个屠夫,家里开了三家肉案子,每天都可以卖出去十头猪肉左右。 他自己呢,也好吃,天天吃得确实油腥。 年轻的时候,或许是身体代谢好,年纪大了,吃得这么油腻,便有些不太舒服,晚上确实睡不好觉,白天有时候犯困,难免走神,有时候便不小心被猪肉砸到了,或是被刀刃伤了手。 本来他自己没当一回事的,可是看到方才陈刚的事情,他便觉得,没准儿自己也是被人害了,要不然怎么能一直倒霉呢。 没想到,却被沈清无情地捅破了。 众人想起他的身份,再看他那涨红的脸色,忍不住哄堂大笑起来。 屠夫也有些不好意思,让沈清开了一张药方后,立即拿着药方起身,不好意思再呆在这里。 他一走,接下来,便有人上来。 那人一开口的话,和屠夫的话差不多,都是对自己疑神疑鬼。 沈清给他号了号脉,直接道:“没事,你就是肾亏罢了,回去好好补补就行。” 那人:“……” 脸皮顿时抽了抽。 一张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这人也是曲阳城里的人物,家里有点钱,是出了名的急色鬼,成日里泡在秦楼楚馆里,肾亏也很正常。 “我说,钱老三,我记得,你今天早上才从玉楼春里出来吧,又在里面泡了一夜,你这不肾亏也不行啊!” “哈哈哈哈哈,钱老三你是不是不行了,才来医馆的,又觉得自己是被人害了?” “别想那么多,你就是肾亏了,赶紧回去补补吧,别回头真不行了!” 熟悉钱老三的人,忍不住打趣起他来。 他立时也坐不住了,起身就跑。 接下来的人,不敢上来便问自己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邪门的事情,只能请沈清看诊。 毕竟沈清看人太准了,前面几个人就没说错过,一个比一个准儿。 撇开其他的不提,众人也算是认可了她的医术,请她给自己看看诊,也算正常。 沈清接下来给十多人看了诊,这些人倒是没什么问题,毕竟像陈刚那样的人是少数,大多数的人,就是普通的感冒发热或是心事多,睡不好,觉得身上不舒服。 沈清给他们分别开了一些调理的方子。 其余人后知后觉地发现,沈清这边看诊的速度很快,有时候甚至不要把脉,便知道对方是什么症状了一样,立即开了药方。 她看诊的速度,比苏大夫和杨大夫都快了许多。 苏大夫和杨大夫这边看三人,她那边能看七八个。 没一会儿,绝大多数的人,都跑到了沈清那边,包括是第二次来复诊的。 得知有来复诊的,沈清便直接道:“第一次来找谁看诊的,便继续去找谁看诊,他们更了解你们的身体状态,不要为了凑热闹来我这。” 有那么几个人一听这话,讪讪地回到了苏大夫和杨大夫的桌案前。 沈清又看了几个人,天色便渐渐黯淡下来,她今天看诊不少人,瞥见天色暗了下来,她便直接道:“今日不看诊了,有问题的话,明日再来。” 语毕,她便起身,准备走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身娇肉贵 “娘子这就不看了?” 剩下几个人,一听这话,立即炸开了锅。 “就我们几个了啊,娘子就不能给我们看看嘛,免得我们明天还要跑一趟……” “是啊,我都在这等了半天了,娘子,也不差我们这几个啊!” 沈清闻言,瞥了他们几个一眼。 剩下来五个人。 她瞥过那几个人,抬起手,点了其中四个,“你们没事,回去之后好好休息就行。至于你——” 她看向第五个。 第五个一听,立即紧张起来,“娘子,我,我病得厉害吗?” “你家里是做什么的?”沈清不答反问。 那人立即说道:“我,我开了一家小客栈,勉强糊口……” “最近是不是太忙,忘了什么事情?”沈清瞥着他,“你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所以最近才噩梦连连,不是遇到了什么脏东西,回去准备准备,去给她上炷香准备点纸钱就行了。” 语毕,沈清便回了后堂,先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家了。 那人闻言,懵了懵。 “唉,兄弟,你遇上了啥事儿,是不是那沈娘子说的那样?” 其他四个人,听见这话,立即撞了撞那人的胳膊,有些好奇地问。 那人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脸色白了白,“坏了,我真忘了一件事,前两天是我娘的忌日,我忙起来,忘了去上坟了!” 众人一听,竟然真的这么灵,立即问道:“真的假的?你娘给你托梦了?” “不是托梦,我就是最近总做梦,梦见自己变成乞丐了,不少人都欺负我,还梦见自己被打……” 第352章 但梦境里,朦朦胧胧的,他也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一直以为是单纯地做噩梦。 今天在这里看了一下午,又觉得自己是遇上不干净的东西了。 却没想到,是自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我明白了!你梦见自己变成乞丐,肯定是你娘想要告诉你,她在那边没钱花了,变成乞丐了,让你送钱呢!” “有道理啊,说不定还真是这样!你赶紧去给你娘送点钱吧!” 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说着。 那人连连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顾不上多说什么,便转身跑了出去。 其他人对沈清愈发好奇。 那几个人听沈清说自己没事儿,也没急着走,反而和苏大夫杨大夫坐下来闲聊起来,打听沈清的事儿。 旁的事情,苏大夫和杨大夫也没多说,只说沈清是真有本事,能请沈清给他们看诊,算是他们走运,他们完全可以无条件地相信沈清。 见他们俩都这么推崇沈清,旁人对沈清就更好奇了。 而掀起波澜的事主,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便目不斜视地出了万安堂,回家去了。 今日原本也不是她守店。 苏大夫和杨大夫送走了她,便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留下来做了一些收尾的工作。 沈清这边回家的时候,另一边秋兰回到了自己家里。 她就是今日找沈清看诊的小娘子。 沈清同她说,她婆婆给她吃的药,是虎狼药,会要了她的命。 自打听到这话,秋兰便有些魂不附体,回到家里后,还一直在走神。 “死丫头,我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啊?” 婆婆张王氏见她回来,便催促她去做饭,可说了好几遍,也不见秋兰回应,便见秋兰好像失神了一样,回到自己屋里。 她还以为是秋兰给她脸色看,气呼呼地追过去,往秋兰的肩膀上打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让秋兰回过神来,她抬头看到张王氏,莫名想起沈清的话,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往后躲。 看到她那诡异的脸色,和脸上的抗拒,张王氏不明所以,“死丫头,你是不是傻了?你这是什么眼神,怎么这么看我?” 秋兰一个激灵,压下跳动如鼓点的心脏,忍了忍道:“没,没什么……娘,叫我有事啊?” “你今天怎么回事,出去半天才回来,磨磨唧唧的,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还不去做晚饭?” 张王氏用力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让她去看外面的天色。 其实从万安堂出来的时候,时间不算晚,但秋兰不敢回来,一个人在外面游荡了半天才回来。 现在,外头天色已经黑了。 张王氏的脾气一向不好,再加上秋兰进门之后,一直不曾生养,在张王氏面前便一直抬不起头来。 听到张王氏的话,她不敢违抗,立即起身,唯唯诺诺地道:“我,我这就是做饭……” 说着,她便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 张王氏看着她那模样,心里一紧,嘟囔着:“这死丫头不会知道什么了吧……” 秋兰跑去了灶屋,做饭的时候,一直心不在焉。 切菜的时候,还不小心伤了自己的手。 她的丈夫张大柱回来的时候,便看到她站在桌案前,手指还在流血。 但她像是不知道似的,盯着自己流血的手指,一直在发愣。 “秋兰,你干嘛呢,怎么流这么多血?!” 张大柱吓了一跳,拿起院子里晾晒的布巾跑过去,包住了秋兰的手。 秋兰面色有些苍白,看到张大柱就委屈地掉眼泪。 张大柱吓坏了,“咋还突然哭起来了,是不是手太疼了?你也真是的,怎么切个菜,还能伤到自己的手?你今天不是去医馆了吗,身上不舒服,就别做饭了,回去躺着!” 他说着,便扶着秋兰往外走。 “出了多大的事儿啊,吵什么呢?” 张王氏听见了动静走过来。 张大柱看到母亲,忍不住道:“娘,秋兰这几天身上不舒服,还去了医馆,您怎么还让她做饭啊,这不把手都割伤了!” “有什么不舒服的?当初我怀你的时候,都七八个月了,不是照样下地干活,什么时候这么身娇肉贵了?咱们就是普通的农户,又不是什么富户,哪能有点不痛快就不干活了?”张王氏瞪了秋兰一眼,阴阳怪气地道:“我看啊,就是你把这个死丫头宠坏了!进门一年多了,连个蛋都不会下,你还惯着她!迟早你得把她惯得,爬到你头上拉屎!” 张大柱听到这话,心里就不舒服,见秋兰白着脸低下了头,他更不得劲,皱着眉道:“娘,我都跟你说了,这样的话,以后就别说了!秋兰今天不舒服,她就不做饭了,等会儿我给你做!” 第二百九十七章 什么药 语毕,张大柱没再理会张王氏,扶着秋兰便进了屋子,赶紧找出来自己的药箱。 他平常干农活,有时候也会伤了自己的手,家里就会备一点止血的药散,虽然不是顶好的金疮药,但对于普通的外伤足够用了。 张大柱给秋兰立即处理了伤口。 伤口不大,但还挺深的,流了不少血。 他将药粉洒在上面,秋兰便疼得一哆嗦。 “忍着点,这伤口肯定得上药,不上药不行。”张大柱低着头,一边给她上药,一边抱怨:“我说你也真是的,多大的人了,以前又不是没做过饭,怎么还能把手给切了?这幸亏没切到底,不然你这根手指就没了!” 第353章 张大柱嘴上抱怨着,心里却是实打实地心疼秋兰。 秋兰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可听着张大柱的话,她便哭得更凶了。 张大柱以为她是被自己骂哭的,愣了一瞬,手忙脚乱地找补:“我,我不是骂你,我就这么一说,你……你别哭啊,我也没说什么重话啊,你哭啥子?” 秋兰哭得越来越凶。 张大柱彻底懵了,连忙给她的手指包扎好,抱住了她,“行行行,别哭了,是我的错,我的错行了吧,我不说你了!” 这话非但没止住秋兰的哭声,反而让她哭得更起劲了。 张大柱这才觉察出不对劲,盯着秋兰看了一会儿,他皱起眉道:“秋兰,你跟我说实话,你今天去医馆,大夫是怎么说的,你病得严重?” 秋兰闻言便摇了摇头,眼泪哗啦啦地流。 张大柱急得抓耳挠腮,“你,你别哭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你光哭,是想急死我啊!” “大夫说我没事……”秋兰抽噎了一下,吸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但,大夫说,我平时吃的助孕的药,是虎狼药,可以喂养孩子,但会要了我的命……” 张大柱一愣。 秋兰抓住他的胳膊,眼泪再次决堤,“大柱,那药是娘拿给我的,你是知道的,我以为娘就是想要我怀上孩子,我就吃了,可大夫说,我吃了那样,让我自己现在气血两空,要是真怀上了孩子,孩子出生的时候,就是我死的时候,大柱,你说娘咋那么狠心?” “不能吧,那大夫看了娘给你吃的药?”张大柱回过神来,下意识便不相信,“娘就算再想要抱孙子,也不可能这么做!” “可,可大夫就是那么说的,她还跟我说了,我是能生的,但……”秋兰急急地辩解,但说到这里,她忽然说不下去了。 有些不敢说下去。 张大柱闻言,面色却突然一变,猛地站了起来。 秋兰虽然没说下去,但那没说完的内容,他们都听得出来。 显然是说,生不出来的人是他。 秋兰有些紧张地看他,却发现,张大柱面上并无怒色,反而是羞愧和不敢面对。 秋兰愣了一下,立即站起身来,抓住了张大柱的胳膊,难以置信地问道:“大柱,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张大柱面色变了变,望着秋兰,忽然没办法面对秋兰似的,猛地转身冲了出去。 秋兰愣在原地,没有追上去。 张大柱冲出来,便看到爹娘站在院子里。 他爹张户也是刚回来。 张王氏看到张户回来,便拉着张户吐槽起秋兰来。 张大柱一出来,便听了一耳朵,他面色顿时沉了下来,想起秋兰刚才说的话,他抿了抿唇,气冲冲地朝张王氏冲过去。 “行了,你也别说了,秋兰那丫头挺好的,平时不都是她做饭吗,今天一顿不做,也不妨事,你要是不想做,等会儿我做就是了。” 张户看到儿子气冲冲地过来,以为是为了秋兰的事情生气,连忙打断了张王氏的话。 而后,他抬头看向张大柱,“大柱啊,你爹我要去做饭了,你过来给我搭把手啊!” 他不想让张大柱和张王氏吵起来。 只能先想办法把张大柱支走。 张王氏这时候,也看到了张大柱,对上他面上的怒气,她顿时就不高兴了,“臭小子,你这么看着我,是想吃了我啊?我可是你娘,你是我含辛茹苦生下来的,怎么着,现在有了媳妇就忘了娘?还是秋兰那个死丫头,在你面前说了我什么坏话,你这么气势汹汹地来找我,咋的,还想打我一顿,给你媳妇出出气?” 张大柱沉着脸,还没说话。 张户便先开了口:“行了,你少说两句!” “凭啥子让我少说两句!你看到了吗,现在来找事的,是你儿子!为了一个媳妇,你看看他那是什么脸色,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活像是我欠了他百八十万一样!我对秋兰做了什么,我不就是让她做一顿饭吗,她自己弄伤了手,也没继续做饭,有什么可怪我的,可我这儿子倒是厉害了,气势汹汹地跑过来,一副要帮他媳妇出气的样子!还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忘了他是从谁的肚子里爬出来的!” 张王氏越说越起劲,瞪着张大柱,越来越气愤,好像张大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张户有些头疼,有心阻拦,免得他们吵起来,却是拦不住。 正在这时,张大柱盯着张王氏,忽然问了一句,“是啊,娘,我也想问,你对秋兰做了什么?” 张王氏一愣,从骂骂咧咧的情绪里出来,紧张起来,她警惕地道:“是不是那死丫头又跟你说什么了?她一个蛋都下不出来,现在还敢在背后指责我这个做婆母的不是,我看她是……” “你给秋兰的药,到底是什么药?” 张大柱不想听张王氏的废话,直接打断了她的话,直勾勾地盯着张王氏,直截了当地问道。 张王氏顿时一噎,像是被拔了气门芯一样,顿时没了气。 张户听不懂了,“不是,你娘给秋兰吃了啥药?” “我娘她给秋兰吃了一些所谓的助孕药。”张大柱盯着张王氏,眼睛越来越暗,声音也哑了,“但是,娘,你告诉我,那些仅仅是助孕的药吗?你给秋兰吃的那些药,究竟是什么药?” 第354章 张户听出来不对劲,也看向张王氏。 第二百九十八章 是我自私 张王氏眉心一跳,心里暗恨,那个死丫头,果然知道了什么。 她咬了咬牙,却不承认:“我能给她吃什么药,我给她吃的,不就是一些助孕的药吗?大柱,你是我们老张家三代单传,娶个媳妇进门,一年半了,一直没有生养,我能不着急吗?我还得死后去见张家的列祖列宗呢,我当然得想办法让她生!” “想办法让她生,就是把她的药,换成那种虎狼药,要得了孩子,但得要秋兰命的那种药?!” 张大柱猛地提高了音量,无法理解地看着张王氏。 张王氏心里打了个突,眼神透着虚,“我,我什么时候换这种药了,是不是那死丫头在你面前冤枉我了?她要是不想吃,就直接跟我说,背后冤枉我算……” “拿上药材,我们去医馆看看那到底是什么药!” 张大柱看出来张王氏的心虚之色,立即打断她的辩解,坚定地道:“你说是秋兰冤枉了你,那我们就去医馆,查查那到底是什么药,看看是不是秋兰冤枉了你!” “我,我不去医馆,去什么医馆!”张王氏心里突地一跳,忙道:“再说,那药也,也没有了!” “有,我今天早上还看见了,我知道那药放在那里!”张大柱说着,便要去灶屋找药材。 张王氏一看,立即扑过去,一把抱住张大柱的胳膊,立即哭喊起来。 “张大柱,我可是你亲娘啊,你不相信我,相信一个外人!你可是我生的,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的儿子哟!” 说着,她就直接坐在了张大柱面前的地上,撒泼打滚。 张户脸色黑了黑,听着张大柱和张王氏的对话,他逐渐明白出了什么事。 再看张王氏这反应,他眉心跳了跳,恐怕张大柱说的都是真的。 他和张王氏夫妻多年,很了解张王氏的性格,如果她有理,她只会咄咄逼人,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甚至直接上手。 像是这样突然示弱,撒泼打滚,都证明是她没理。 也就是说,这件事极有可能是真的。 “您是我娘,但咱们做人也不能杀人害命!”张大柱望着张王氏,哽咽了一下,“我是你儿子,秋兰也是人家老郭家的女儿,你这么做,要是让老郭家知道了,你让他们怎么想?你让外人怎么看我?” 深吸了一口气,他坚定地道:“娘,我就问你一句,那到底是什么药?你要是不想说,那我就去医馆查!” 张王氏面色白了白,到嘴边的狡辩声忽然说不出口,也没再继续撒泼打滚。 因为,她也看出来了,张大柱这次,明显是想要追查到底,不给她糊弄过去的机会。 意识到这一点,张王氏心里更恨。 明明是自己的儿子,结果却站在了秋兰那边…… “你这婆娘,你还不赶紧说,难不成真想要闹到所有人都知道你干了什么丑事吗?!”张户看她还不开口,唯恐张大柱把事情闹大,到时候不好收场,闹得人尽皆知,他们在村里就没法子做人了! 张王氏听见他也这么说,气笑了,心一横,道:“我做了什么丑事?!我不就是,为了你们老张家有个后?!她秋兰进门之后,一直不生养,我给她吃一点猛药有啥子错?要不是为了给你们老张家留给后,我至于要做恶人吗?” 张大柱闻言,浑身的骨血都凉了。 没想到,张王氏真的是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暗处,躲在门后的秋兰,也听到了这话,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她想冲出去问问张王氏,难道跟孩子相比,她的命就不是命吗? 为了生一个孩子,她死了,那孩子怎么办?再给张大柱找个媳妇,给孩子找个后母? 合着她在张王氏眼里,压根不算个人,只是一个生育工具吗? 可是,不等她冲出去问,她便听见张大柱满是疲惫的声音,响了起来。 “生不出来孩子,不怪秋兰,你给她吃再多的药,又有什么用?” 张王氏的哭喊声,一下子就停了。 秋兰也是一愣。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啊,大柱,你啥意思?”张王氏瞪大了眼睛,有一个猜测,却不敢相信。 张大柱直视着她的目光,疲惫地道:“是我不能生。” 秋兰怔住。 张户也是一愣。 张王氏瞪大眼睛,尖叫着道:“不,不可能!大柱,怎么可能……不,肯定不是这样的,你就是不想让我逼着秋兰生,你才替她找补的,对不对,肯定是这样的!” 张大柱却微微一摇头,“不是,是我自己不能生,你带着人拼命给秋兰看病的时候,我也偷偷去医馆看过,大夫说,是我的问题,是我不能生,不怪秋兰……” 看他脸上没有任何一点假装之色,张王氏直接瘫软在地。 张户回过神来,急忙问道:“这是啥时候的事?” 张户抿了抿唇,“就是几个月前的事。” 他有些难堪地低下头。 “当时我就是随便去看看,没想到真是我不能生……这话我没脸说出口,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们说,所以我就一直没说,我……若是早知道,娘会这么做,我一早就说了,是我不能生,凭啥子要怪在秋兰的身上,她为了我一直被骂,我心里便不是滋味,都怪我自私……” 第355章 这年头,一个男人不能生,传出去别提多难听了。 他不想被众人戏谑的目光或是八卦的目光锁定,也是为了所谓的自尊心,所以他一直没敢说。 他看着张王氏每次拿了很多补药给秋兰吃,心里也挣扎过。 可是每次都在犹豫后,沉默下来。 他不知道,那药居然这么毒。 要是知道,他早就说了。 张户愣了一会儿,算是明白了,怪不得,这么长时间以来,张大柱对于要孩子都没什么想法。 偶尔被他们催,也不吭声,也并没有因为一直不生养对秋兰没什么好脸色,反而对秋兰越来越好,好过了头。 他们还以为,那是因为人家小两口新婚燕尔。 可现在想来,或许还有补偿的成分在里面。 第二百九十九章 登门 张王氏趴在地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是我生不出来孩子,爹娘,你们要怪就怪我吧,别怪秋兰了。”张大柱深吸了一口气,跪了下来,“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秋兰,也耽误了秋兰,回头我就跟秋兰和离,我……” “不和离。” 张大柱的话还没说完,秋兰便从屋里走了出来。 张大柱看到她,立即低下头,没脸看她。 秋兰没看其他人,直接走到张大柱面前,擦了擦眼泪,把张大柱拉了起来,望着张大柱也很坚定,“我们不和离,大柱,我不会跟你和离的。” 张大柱面色发白,“但是我……” “生不生孩子不重要,我现在算是明白了,自己过得开心才是最重要,我知道你对我好,这就够了。”秋兰坚定地道。 她看开了很多事情。 以前,她也一心想要个孩子。 可是,现在她明白了,无论什么时候,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自打新婚后,张大柱一直对她就很好。 和离之后,也不见得能遇到像是张大柱这样,对她更好的人。 而且,张大柱为了她,能把实情说出来,就证明他心里是有自己的。 既然如此,能不能生孩子有什么重要的,反正是他们俩一起走到最后。 张大柱还没说话,秋兰又看向张王氏,“但是,我还是没办法原谅您,可您就大柱一个儿子,我也不能让大柱不管您,以后在一个屋檐下,您和我就各过各的吧。” 张王氏悔恨地掉着眼泪。 张户叹息着说不出话了。 秋兰难得在张家扬眉吐气一回。 语毕,她就带着张大柱进了房间,还得好好跟张大柱聊一聊。 她现在脑子无比地清晰,就怕张大柱犯浑。 …… 杏花巷。 沈清从万安堂离开后,便直接回了家。 她回来的时候,陆泾已经接回了陆旭。 陆旭正在帮莫氏生火。 而陆泾则坐在院子里等她。 见她进来,他便立即起身,走过来,握住了沈清的手,“怎么才回来?” “今天医馆里人挺多的,耽搁了一会儿。”沈清反握住陆泾的手,捏了捏他的掌心,刚想笑一笑,却感觉到陆泾身上若有若无的阴气。 那阴气游离在陆泾的周身外,因他身上有灵器,而不得深入,却也没有立即消散。 沈清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陆泾没发觉这一点,还在问:“今日去找清清看诊的人,多了起来吗?” 他知道,万安堂里以前很少有人来找沈清看诊,几乎都是找苏大夫和杨大夫,听到沈清说今日人多,便想着是不是沈清终于在万安堂里打开了局面。 如果是的话,他还挺替沈清高兴的。 沈清闻言,却没有回答,而是盯着他,问道:“陆泾,你今天都去了什么地方?” “什么?”陆泾一愣。 这几日相处下来,沈清很少唤他全名,都是打趣一般,称呼他为陆相公。 一般叫他全名,都是有正事要说。 陆泾不由问道:“怎么这么问?” “你先回答我。”沈清再次问道。 本着对沈清的无条件相信,陆泾便回答道:“我就去了学馆,见过先生,又去了陆旭夫子那里,将他接回来,怎么了吗?” 沈清蹙了蹙眉,“除此之外,你没去过其他地方?” 陆泾摇头,他回学馆上课后,一天的时间也很有限,再加上他不喜欢交友应酬,所以推了很多诗会,基本上就是学馆和家里两头跑。 有时候再去医馆接接沈清回家。 除了这三个地方,他很少去其他地方。 今日是因为去接了陆旭回来,便没有去万安堂,但也只多去了一个陆旭夫子家,其余的地方,他也没去。 沈清抿了一下唇角,家里肯定没问题。 陆泾身上的阴气,绝对不是在家里沾染上的。 那么,不是在曲阳学馆,就是在陆旭的夫子家。 沈清思及此,立即问道:“陆旭在哪儿?” “在灶屋里,给娘打下手。”陆泾下意识地回答道。 话音未落,他便见沈清干脆利落地转过身,大步朝厨房走去。 陆泾条件反射般立即跟上。 一到厨房门口,沈清便看到了陆旭,也感觉到了一股更重的阴气。 那阴气和陆泾身上的阴气如出一辙,只不过更浓郁了一些。 第356章 陆旭坐在灶台边,手里还拿着一本书,一边添柴,一边烧火,现在学习态度倒是极为认真。 在别人看来,他如今挺正常的。 但在沈清眼里,他周身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黑雾,那些全是阴气。 沈清眯起眼来。 这时候,莫氏和陆旭也注意到了他们。 “清清回来啦?”莫氏笑着便打起招呼,翻炒着锅里的菜,道:“饿了吧,等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沈清淡淡一笑,算是回应。 陆旭则站起身来,对她乖乖唤了一声,“二婶。” 他现在当真是比以前乖了许多,也沉默了许多。 沈清对他点点头,而后朝身边的陆泾问道:“你今天从夫子家接到陆旭,就没去过其他地方,直接回来了吧?” “对。”陆泾点点头,也察觉出沈清的话不太对劲,问道:“是不是我和陆旭身上有什么东西?今天我去他夫子家的时候,就觉得他夫子家气息怪怪的,但是很快那感觉就消失了。” 那时候,他还以为,是自己感觉出了问题,也没多想。 “异样的感觉消失,不是你的错,是我给你的灵器,有护身的作用,那些东西不敢伤害你,自然会远离你,让你察觉不到。”沈清压低了声音,她知道陆泾的五感灵敏,他既然这样说,这个夫子家,必定有问题。 陆泾闻言,同样小声道:“这么说,我和旭儿身上真的有什么问题?” 沈清点点头,沉声道:“你还好,陆旭身上的阴气太重了,看样子这个夫子家,必定出了什么问题。” “会出什么问题?”陆泾有些惊讶,“那夫子是先生介绍的,为人挺正派的,也很和善,应当不会是什么问题吧?” “这个就得去夫子家看过才知道了。” 沈清也没办法凭空就看出来,夫子家出了什么问题。 陆泾闻言便问道:“那我们要去夫子家吗?” “今天太晚了,适合登门吗?”沈清往外看着天色,有些犹豫。 第三百章 青雨巷 夜晚,往往是阴物活动的时间。 这时候去夫子家,看出问题的可能性,必定更大。 只是,现在时间不早了,贸然登门的话,恐怕不合适。 沈清没见过那个夫子,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还是过去看看吧,吃完饭,我陪你一起去。”陆泾蹙眉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免得真出了什么岔子。” 沈清闻言,点点头,也是。 只看陆旭身上的阴气,就挺重的,沈清也不能担保,今日夫子家就不会出什么事。 万一去晚了,真出什么事,倒好像成了他们的不是。 待吃饭的时候,沈清和陆泾坐在一起。 看着对面的陆旭,沈清便问道:“在夫子家住的这几日可还好?” 陆旭乖巧地点头,“夫子待我很好,给我讲课也很仔细。” 沈清又问:“你在夫子家住的这几日,有没有听说过夫子家出了什么事?” 陆旭一愣,小小的脸上,神色忽然变得讳莫如深起来。 沈清和陆泾一看,就知道,真的有事儿。 陆泾追问道:“夫子家出了什么事?” “二叔和二婶是想要问,夫子家之前死了一个学生的事情吗?”陆旭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爆出一个惊天大雷。 莫氏吓了一跳,“你们夫子家有人死了?我咋没听说?” “不是夫子家的人,是一个学生。”陆旭坐得板正,也放下了碗筷,“那个学生,叫做林家平,跟我一样,都是今年刚入了夫子的私塾,也和我一样大,就是前几天,在夫子家的荷花池溺毙了。” 莫氏听得心惊肉跳,“好端端的,咋会溺毙?” 陆旭摇头:“不知道,我们上课的时候,发现他没在,但夫子说,他一早就到了私塾,肯定是在院子里玩呢,就带着我们一块出去找,最后在荷花池里找到了人……” 当时他们去找的时候,林家平已经漂浮在荷花池的上方,一眼就看到了。 那时候,不少学生都被吓哭了。 夫子也被吓了一跳,立即便报了官。 “那,那府衙的人咋说的?”莫氏又惊又好奇。 陆旭说:“府衙那边就说是溺毙呀,还说是林家平不小心掉到荷花池里的,可是很奇怪……” 沈清追问:“哪里奇怪?” 陆旭皱着眉,小大人似的说:“夫子家的荷花池没多大,就小小的一个池子,水高才到我的腰,林家平还比我高一点,怎么可能淹死在荷花池里?” “……也对啊。”莫氏愣了愣,摸了摸陆旭的发顶,道:“我们旭儿真的长大了,也变聪明了。” 陆泾也觉得,陆旭说得有理,“但府衙不会没发现这一点。” 陆旭眨眨眼,“对,府衙的仵作说,是荷花池下面的淤泥,绊住了林家平,拴住了他的脚,让他爬不起来,才淹死的。” 府衙这边都这么说了,陆旭等学生年纪不大,就想着,可能就是这样吧。 “后来,林家平的家里人,还来夫子家里闹过,夫子好像赔了他好些钱,那家人才没再来闹了。”陆旭说道。 闻言,沈清和陆泾对视一眼,两个人都觉得没那么简单。 如果只是单纯地意外溺毙,孩子的魂魄早就该去丰都了,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阴气。 第357章 意外,在某种程度上,也属于正常死亡,只要不是为人所害,魂魄都不会成为厉鬼,更不可能有这么浓重的阴气。 单从陆旭身上沾染的阴气来看,这个林家平仿佛都已经成了厉鬼。 这绝对不是简单的意外。 沈清沉默片刻,便吃起饭来,没再说什么。 莫氏大约也觉得,在饭桌上说起这种事,挺不好的,立即终止了话题:“行了行了,怎么好端端说起这个了,赶紧吃饭吧,现在天气冷了,不吃的话,等会儿就该凉了。” 陆泾和陆旭闻言,也开始乖乖吃饭。 吃完饭,沈清和陆泾对视一眼。 两个人已经是极有默契。 陆泾便起身对莫氏说道:“娘,我想起来,我有一本书落在学馆了,是先生今日教给我的课业,我得去取回来。” 莫氏还没说话,沈清便跟着起身:“我陪你一起去吧,外头天黑,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听见他们小两口这么浓情蜜意的,莫氏立即笑开了花,道:“去吧去吧,拿回来就赶紧回来,老二,你以后可不能这么粗心了。” 陆泾应了一声好,便跟沈清一道离开家门。 莫氏则喜滋滋地起身,去收拾碗筷。 陆旭看了看二叔二婶离开的方向,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陆泾和沈清这次出门没那么简单。 陆泾是个很仔细的人,从来没听他说过,忘记什么书,放在学馆里。 这事,是他能干出来的,却不是二叔是做出来的。 更何况都回来多久了,二叔都没有察觉,吃完饭就忽然想起来了? 陆旭觉得没那么简单,但一时间,也没有其他想法,便跟在莫氏身后,给她打下手去了。 沈清和陆泾离开杏花巷,便直奔夫子所在的青雨巷。 青雨巷比杏花巷还破旧一些,距离其他学馆也远了一些,论地理位置,还没有杏花巷那么好。 巷道内的路,也很狭窄,七拐八绕的,若是第一次来的人,恐怕很容易便会迷路。 幸而,陆泾来过多次,对青雨巷里的道路还算熟悉,带着沈清很快便到了夫子家门口。 陆旭的夫子,姓贺,住在青雨巷里最大的宅子中。 据说,他原本住的宅子比较小,是后来收的学生越来越多,容纳不下了,便将隔壁的宅子也扩了进来,这才成了青雨巷里最大的宅子。 沈清跟在陆泾身后,一到贺夫子家门口,她便看见了,盘踞在贺夫子家上空,浓黑如墨的阴气。 这么强烈的阴气…… 是沈清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见。 她蹙了蹙眉。 陆泾正同她说:“这就是贺夫子的家。” 沈清:“敲门吧,既然都来了,就进去看看。” 陆泾点点头,便走上前一步,敲响院门。 贺夫子的家,挺低调的,看着与其他人家没什么不同,一点都不像是什么名士大儒的家。 院子里此时也安安静静的。 第三百零一章 早该猜到 陆泾敲了敲院门,好半天也没人来开门。 这个时候刚过饭点,不可能这么早就休息了。 陆泾下意识地看向沈清。 沈清抿唇道:“继续敲。” 陆泾嗯了一声,便继续敲着院门。 过了好一会儿,院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拉开,一张满是疲惫的脸,从门后探了出来。 那是一个中年男子。 开门的那一瞬间,便问道:“你们找……”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便看到了陆泾,立即改口道:“是陆相公啊,您不是把陆旭接走了吗,怎么这么晚过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他一开口,就说明了身份,这人就是贺夫子。 沈清这时候,目光已经落在了贺夫子面上,贺夫子面上藏着淡淡的煞气,子女宫又狠狠凹陷,不太对劲。 陆泾同贺夫子寒暄着:“是有些关于陆旭课业的事情,还是想当面问问贺夫子,不知道我们可否进去聊一聊?” 贺夫子有些为难,“今日恐怕不方便,我家中有些事情,未来几天,可能都没办法给学生们上课了。” “是出了什么事吗?”陆泾关切地问道。 贺夫子摇了摇头,“一些家事,不劳陆相公操心了,待我确认一下重新授课的时间,再通知您。今日太晚了,就不招待了,对不住。” “贺夫子家的事,恐怕不简单是家事吧?”沈清这时候,忽然开口。 贺夫子眉心一紧,看了看她,朝陆泾问道:“这位是?” “这是我的夫人,也是陆旭的婶娘。”陆泾客气地介绍道。 贺夫子了然地点点头,“早就听陆旭说过,他有一个很厉害,很能干的婶娘,今日算是见着了,只不过今日确实没时间,招待两位,我还有事,就不送两位了。” “林家平死了,快有七天了吧。” 沈清忽地看向贺夫子,问道。 贺夫子关门的动作猛地一顿,又惊又慌地看她,故作镇定道:“娘子认识家平?” “不认识。”沈清淡淡一笑,“但我相信,夫子应该知道林家平真正的死因。” 贺夫子眉心跳了跳,面色一下子沉下来,“我不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谁都知道,家平是不小心溺毙的,为了这件事我已经十分自责。娘子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就不要乱说话,我今日实在是不便,不送。” 第358章 硬邦邦地说完,他就要关门。 沈清望进他的眼里,道:“人都说,头七回魂夜,随着头七越来越近,林家平的怨气就会越来越重,到时候,只怕会让害死人的凶手偿命,夫子应该已经察觉到了,那个害了林家平的凶手,最近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差了吧?” 贺夫子的动作再次一僵,神色复杂地看着沈清。 沈清自顾自地又道:“夫子最近要停课,也不是因为旁的,而是因为那个人的身体越来越差,闹得夫子没办法再授课了吧?” 贺夫子面色唰的一下苍白下来,张了张口,嗫喏道:“你……怎么知道?” “陆旭跟你夸过我厉害,但肯定没跟您说过,我是玄门中人,会一点相面算命之术。”沈清对贺夫子微微一笑,“毕竟,这事儿我也没告诉他。” 贺夫子一怔。 还未来得及说话,又听沈清道:“夫子想要停止授课,无非就是想要,找人来救那个幕后凶手,我也能救他,且我人已经在这里了,夫子为何不请我进去看一看?” 陆泾站在一旁,看了看沈清,猜到沈清可能看出了什么,并未开口。 贺夫子愣了片刻,像是在挣扎,“你……真的懂这些?” “若我不动,也不会在这里信口开河。”沈清扬了扬眉,道:“另外,夫子不好奇我今日为何这么晚要过来吗?因为,我在陆泾身上,察觉到了阴气,他这几日一直呆在夫子家,也没去过旁的地方,这阴气自然是在夫子家沾染的,我作为他的婶娘,自然要来看一看。当然,夫子也可以选择不相信我,那我就只能报官,让官府来查一查,毕竟我是陆旭的婶娘,总不能让他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上课,您说是吧?” “别,别报官!” 贺夫子一听,沈清要报官,眉心狠狠一跳,立即惊呼道:“你,你们要进来看就进来吧,只要别报官便成!” 沈清和陆泾对视一眼,转而对贺夫子一笑:“那就有劳夫子带路了。” 贺夫子白着脸,也是没想到陆家人这么难缠,但事到如今,只要不报官,他什么都能答应。 贺夫子咬了咬牙,便带着他们进了院子。 院子内的阴气更重。 阴气的中心点,便落在院子西侧的荷花池上。 但此时,那荷花池已经被填平了,只能从轮廓依稀辨认出,那以前是一个荷花池。 沈清收回目光便道:“夫子好快的速度,看来夫子早就知道实情了,居然还包庇凶手,您对得起,对您付出信任,把孩子送来您这私塾的百姓吗?” 贺夫子的脸色,说不出的惨白,听到沈清的话,无言以对,只得羞愧地别开头。 陆泾走在沈清身边,问道:“清清,你是不是看出来什么问题?” “贺夫子面上有煞气,证明他在某种程度上,是帮忙杀人的帮凶,而他子女宫黯淡凹陷,有子女伤亡之相,可以推断出,杀害林家平的人,应该是贺夫子的孩子。” 沈清转头看向贺夫子,问道:“贺夫子,我说的应该没错吧。” 贺夫子腿一软,脚下一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他望着沈清,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沈清又道:“其实看面相,贺夫子你是个好人,一辈子教书育人,也算是有大功德的,可是在教育孩子上面,您倒是失败,若非您包庇,起码林家平不用死不瞑目,无法去投胎,只能逗留在这里,做一个厉鬼。” 砰的一声,贺夫子再也承受不住,直接跌倒在地。 陆泾见状,顿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将贺夫子扶了起来。 贺夫子缓了缓,借着陆泾的力量勉强站稳,才向沈清颤抖地问道:“……这么说,家平确实留在这里没有走?” “他怨气难消,如何能走?”沈清反问。 贺夫子白着脸,喉咙颤动:“我早就该知道的,我早就该猜到的……” 第三百零二章 林家平 “都是我的错,是我没能保护好家平,我……都是我的错啊!” 贺夫子忍不住呜咽起来,“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现在倒也不晚,林家平还未做错什么事,他还可以去投胎轮回,只要夫子消了他的怨气。”沈清望着院子的某一点,沉声道:“夫子已经做错了一次,致使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早夭,难道还想要他死后都不得安宁,不得往生吗?” 贺夫子痛苦地皱着眉,眼里全是挣扎之色。 沉默良久,他才看向沈清,又羞愧地转过头,道:“能否请娘子,救救我儿子?” 沈清面色没多大的变化,眼神却冷了下来。 而在贺夫子话音落下那一瞬间,整个院子内的阴气大盛。 气温一下子下降了好多,吹起了寒风。 贺夫子被那寒风吹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道:“是,是不是家平回来了?” “他从一开始就没走,算是什么回来了?” 沈清说着,朝荷花池边警告地看了一眼。 那一瞬间,院中的阴风忽然停了下来。 贺夫子也反应过来,大约林家平一直在这里,是他的话,惹怒了林家平。 他身子更软,陆泾都快扶不住他了。 几乎在要昏厥过去的时候,贺夫子便听到了来自后院的一声惨叫。 “鬼啊!” 那声音,几乎要贯穿几个人的耳膜。 第359章 贺夫子心里一紧,一把推开陆泾,跌跌撞撞地朝后院跑过去。 沈清和陆泾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两个人跟在贺夫子身后,前后脚进入一间厢房。 房间里一片混乱,有一个人躲在床下,不断地瑟缩惨叫。 “有鬼,有鬼啊,爹,有鬼……” 贺夫子趴在床边,正在劝说里面的人出来,“乖,乖,明业乖,爹在这里,没有鬼,没有鬼,你出来,爹找人给你看病……” 沈清闻言,目光在屋子里打量了个遍。 很快便注意到了,旁边的书案上,摆放着几本书,看书页不像是普通的书籍。 沈清走过去,直接打开了那几本书。 陆泾也跟着凑过去。 但还没等他看见书上的内容,便见沈清黑着脸,啪地一声,将那书合上了。 陆泾一愣,“怎么了?” 沈清面色沉沉没有说话,这几本书,不是正常的书籍,而是春宫秘戏,还不是普通的春宫秘戏,画上的人,是两个男子。 沈清不是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在她看来也很正常。 但是,这时候跟陆泾在这看,这样的书,便有些奇怪了,所以她直接合上了书籍。 听到陆泾的问话,她也不知道怎么和陆泾解释。 看着贺夫子还在不停地劝说着,让床下的人出来。 沈清忽然猜到了,林家平的死因。 她望着贺夫子的背影,忽地问道:“林家平长得很漂亮吧?” 贺夫子的身影明显一僵,倏然地回过头,看到沈清站在书案边,他一下子就明白了,面色不仅苍白,更是羞恼,无法见人。 “林家平!” 而床下的人,听到这三个字,再次尖叫起来。 “林家平来了,他要杀了我!爹,他要找我报仇!呜呜呜……不是我的错,爹,不是我的错,我就是想跟他玩玩,是他自己非要找死的,不怪我……” “闭嘴!” 贺夫子一把将人从床下拉了出来。 那是个一二十岁的青年,模样还算是清秀,可现在面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别提多狼狈了。 他消瘦得厉害,被贺夫子拽出来的时候,仿佛没有几两重,像是一块破布似的,被抓了出来。 那人还在哭,“爹,你得救我啊,我娘早就死了,她可是让你好好照顾我的,爹,我不想死啊……” 贺夫子神色一言难尽,听他提起娘,他面色便暗了暗。 沈清眯起眼来,“夫子早就知道他的癖好,却还是一直纵容吗?” 贺夫子浑身一僵。 “他这癖好,不算好坏,乃人之本性,我就不说什么了,但无论是什么样的癖好,都不该随意伤人,甚至害人性命。” 沈清语气没什么起伏地道:“他是你的儿子,林家平也是旁人家的儿子,受辱而死,魂魄不安,夫子当真忍心,就这么看着?” 贺明业像是没听见沈清的话,一直在哭闹着,让贺夫子想办法救他。 “够了!” 贺夫子一巴掌,甩到了他的脸上。 贺明业浑身没有二两肉,直接被打趴在地。 贺夫子又是心疼,又是愧疚和无奈,他蹲下身来,将贺明业抱在怀里,“是我不好,是我的错,我原本以为,只要你过得好,就随你,只要你过得开心,我就能对得起你娘临终的嘱托了,可是我错了……” 陆泾听着他们的话,想到沈清方才忽然合上书的模样,忽然猜到,贺明业有什么隐癖。 也猜到了那本书上的内容,怪不得沈清不给他看。 可是一想到,刚才沈清看过了…… 陆泾又觉得不得劲。 “都是我的错!”同一时间,贺夫子忽然抬起头来,看向屋内的空地,“家平,都是我的错,是夫子对不起你,你杀了我吧,我和明业一起给你赔罪!” 砰的一声—— 旁边的窗户,被一阵风吹开。 沈清一转头,便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身上没什么衣物,只有一件薄薄的外衫,身上还有一些难以言喻的痕迹。 沈清蹙了蹙眉,这么明显的痕迹,怎么可能瞒得过仵作? 凝思片刻,她单手捏诀,打在了旁边的蜡烛上。 蜡烛抖动了一下,众人便感觉到眼睛一热。 陆泾和贺夫子都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 等他们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便看到林家平走了进来。 “家平!” 贺夫子瞪大眼睛,一颗心立即提到嗓子眼,没想到真的会再看到林家平。 可是,看到林家平身上的那些痕迹,他便不忍心地别开头去。 林家平愣了愣,朝沈清看过去。 他意识到什么,颇为乖巧地对沈清行了一礼,算是谢意。 沈清没说什么。 林家平转头便看向贺夫子和贺明业,声音凄厉,“夫子,我好疼——” 他一开口,贺明业便崩溃地大叫。 “我太疼了,他把我绑起来,最后还把我按在荷花池里淹死,夫子,你明明都知道的,为什么不肯还我一个公道?” 第三百零三章 父子救我 林家平看着贺夫子,满眼失望,他家境一般,但天资好。 可家里供不起他的束脩。 第360章 贺夫子为了他能上学,还去他家里劝说,说是不收他的束脩了。 那时候,他就在心里暗暗发誓,要将贺夫子当成自己另一个父亲,好好孝顺。 平时在夫子家的时候,他成日里给贺夫子做家务,帮他打扫卫生,给他做饭,尽量多帮夫子做些事情。 他是真的爱戴贺夫子,也是真的想要回报贺夫子,将贺夫子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可是,他当初有多爱贺夫子,在他死去的那一瞬间,他就有多恨贺夫子。 那天,他不过是照常来给贺夫子房间做清扫,那时候一直在外求学的贺明业便已经回来好几天了。 不知道为什么,从见贺明业第一面,他就觉得,贺明业看着自己的目光不对劲。 可他年纪小,也没见过这种事,压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只是下意识地避开贺明业。 而那一天,他在给贺夫子打扫房间的时候,贺明业忽然带着满身酒气就进来了,强迫了他。 贺明业正值壮年,而他还是个孩子,压根不是贺明业的对手。 后来,他说要报官,他要让人把贺明业抓起来。 贺明业像是吓到了,忽然变了脸色,就掐住了他的脖子。 就在这时候,贺夫子进来了。 林家平原本以为,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他立即求救地看向贺夫子,“夫子,救我……” 贺夫子愣在那里。 林家平满心以为,贺夫子会救自己。 可他过来后,甩了贺明业一巴掌,却和贺明业一道,将奄奄一息的他,淹死在荷花池里。 因为,他们怕林家平报官,怕毁了贺明业的一生。 当时他在荷花池里无力地挣扎着,脖子上的大手,却像是千斤重,压得他抬不起头来。 他感受到,肺里的空气,一点点被挤压出来,灌进去土腥味十足的池水,感受到脑袋里逐渐眩晕,体内的力气被慢慢抽离…… 临死的时候,他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夫子为什么要杀他? 如果夫子跟他求情,让他不要报官,让他原谅贺明业,他或许做不到原谅贺明业,但大概率也不会报官。 可是,贺夫子什么都没说,就让贺明业找个隐蔽的法子,处理掉他…… 他不能理解。 平时对他那么好的夫子,为什么突然变了个样子。 “家平,都是夫子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啊……” 贺夫子看到林家平,哽咽了一下,直接跪在地上。 林家平望着他,神色有些呆呆地,“夫子,我就是想问问你,你真的那么想要我死吗?你后悔过吗?” 他一直没走,并不是,想要杀了贺明业报仇,而是他真的不理解,为什么他印象中那么好的夫子会变了个样子,他就是想问问贺夫子,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害死他之后有后悔过吗? 贺夫子说不出话来,闻言便有些崩溃了,忍不住落下泪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夫子后悔了,最久后悔了……明业他从小就没了母亲,他母亲临走前,跟我说,要好好待他,不要让他受欺负……” 贺夫子知道妻子是什么意思。 毕竟当初,妻子离世的时候,他年纪还不算大,将来迟早要娶续弦。 她是怕,贺夫子娶了续弦,另外再有了孩子,就不喜欢贺明业了。 然而,贺夫子也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妻子,有妻子临终嘱托在,他更是加倍对贺明业好。 早些年是有人提过给他娶续弦的事情,但他都拒绝了。 再后来…… 他就发现,贺明业和旁人不一样的爱好,他更不敢再娶续弦,怕旁人发现贺明业的异常,传出去贺明业就没办法做人了。 起初他不是没想过,强迫贺明业恢复正常,可是,贺明业却听不进去他的话,反而越陷越深。 贺夫子怕他在家里长年累月这样,会被别人发现,就把他送去了自己的旧相识夫子那里,让他在外面学习。 他原本以为这样,贺明业的情况会有所好转。 可好友来信却跟他说,贺明业不适合再在哪里读书了。 虽然,好友没有明说,可是话里的意思,却很明显。 贺明业在那里闹出了事。 贺夫子没办法,只能让贺明业回来。 谁知道贺明业一回来,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当时他看到林家平的时候,直接懵了,下一瞬,一股怒气便油然而生。 他直接过去打了贺明业一巴掌。 贺明业被他打懵了,哭喊着说自己错了。 而林家平气息奄奄的,像是没什么意识,一直在呐呐地说,要报官…… 贺夫子的汗毛立即竖了起来,他知道,这件事绝对不能见官,一旦见官,贺明业的前途就完了,他们贺家的名声也就完了。 贺夫子更是没脸继续呆在这个地方。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我就是不想让家平你去报官,不能报官啊……” 贺夫子抽噎着。 他脑袋里当时就剩下一个想法,那就是,不能让林家平去报官。 而廖家坪身上还有那么多奇怪的痕迹,一旦让林家平就这么回了家,林家的人势必会发生什么,这件事早晚会闹出来。 似乎只有让林家平死,才能解决这件事…… 第361章 贺夫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办法,没有多加考虑,下意识便让贺明业处理掉林家平。 他和贺明业联手,将林家平溺毙在了荷花池里,装作是林家平不小心溺亡。 林家平怔怔地看着贺夫子,还是没办法接受,贺夫子会这么对自己,他沙哑地问:“夫子,您都没问过我,能不能不报官……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答应你……” 贺夫子猛地一震。 沈清望着贺夫子,问道:“贺夫子,没那么简单吧?既然你都说了,林家平身上那么多痕迹,旁人不可能看不见。而且,意外溺亡和被人淹死,身体反应也不一样,仵作不可能看不出来,这里面还有隐情吧?” 陆泾面色沉沉,眉心一动,他刚想便想说,这里面肯定还有旁的问题。 贺夫子瘫软地跪在地上,抽噎着,到了这一步,他也没什么隐瞒了,在林家平面前,什么都说了。 “那个仵作,是我好友,而且他的孩子,也在我这里读书……” 第三百零四章 怎么安排 贺夫子教导了不少学生,其中就包括那个仵作的儿子。 他们两个人本就是好友,孩子又在他这里读书,一旦他这边爆出杀人的传闻,那仵作儿子的名声,必定也会受到连累。 谁都会记得,他的夫子是个杀人犯。 这样的话,他以后也别指望进入仕途了。 所以,贺夫子找到那仵作的时候,一番威逼利诱,让他帮自己作了伪证。 林家平听到这些话,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他站在那里,望着贺夫子,半天没有说话。 “爹,爹!有鬼,有鬼啊!” 正在这时,旁边蜷缩着的贺明业,安静了一会儿,一抬头,似乎看到了林家平,再次尖叫起来。 贺夫子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想要安抚,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贺夫子,你这样做,合适吗?”陆泾看到这一幕,心里叹了一口气,“贺夫子疼爱自己的儿子,怕影响他的前途,可以理解。可是,您就没想过,林家平也是旁人家的儿子吗?他年纪还小,天资不错,在家里也是备受宠爱,甚至将来前途无量,您为了自己的儿子,就害了他,害得他幼年早亡,害得林家失去了一个儿子。” 贺夫子心中震动,头低得更加厉害,双肩不断震动着,身上都在抽动。 看到他这样,陆泾也是唏嘘。 贺明业还在大呼小叫,让贺夫子救他。 贺夫子苦笑,抬手摸了摸儿子的脸,“明业,我们父子都错了,我救不了你,也救不了我自己……” 贺明业愣了愣,似乎知道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呆呆地看着贺夫子。 贺夫子眼里一痛,闪过一丝决绝,他转头看向林家平,正了正跪姿,向林家平磕头。 “家平,以前的事情,都是夫子的错,夫子不求你原谅,这件事夫子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夫子已经做了太多的错事,不能再继续错下去,不能连累你一直被困在这里,怨气难消!” 林家平眼睛红了。 贺夫子抬头望着他,忽然温和地笑起来,就像是那天去林家平的家里,坚定地带他回私塾上学一样。 “家平,你跟着沈娘子走吧,夫子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林家平一怔。 贺夫子却看向了沈清,再次叩首,“沈娘子,我看得出来,您是个很厉害的人,我不知道这件事能不能拜托你,但现在除了你,我也没别的人能拜托了,希望你无论如何,送家平去轮回,这一切错的根源在我,不在家平,我不希望影响到他。” 沈清看着贺夫子面上弥漫起来的死气,心里一沉,想说劝阻的话,却又说不出口。 盯着贺夫子看了一会儿,瞥了一眼旁边的林家平,沈清刚想开口说好。 林家平却在这时候开了口,“夫子,我不希望你出事。” 陆泾和贺夫子都齐刷刷地看向林家平。 林家平身上的怨气,却在那么一瞬间,消失了不少,他望着贺夫子,很是认真地道:“我不希望夫子出什么事,我恨夫子,可我还记得,夫子待我的好,就算是一笔勾销了,希望夫子以后能够好好地教书育人,不要再出现另外一个我。” 语毕,他跪下来,对贺夫子磕了一个响头。 “天地君亲师,您是我的夫子,这一跪我还给你。” 行礼过后,林家平便站起身来,又对容清和陆泾欠了欠身。 而在他直起身来后,他身后便出现了一条漆黑的阴路。 怨气消除,自行入鬼城。 沈清心里清楚,走过去,拍了拍林家平的肩膀,“去吧。” 林家平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那条路,也知道那是自己该去的地方。 “谢谢——” 他对沈清道了一声谢,便转身往那条路上走去。 之前他虽怨气难消,却不能出现在贺夫子面前,他心里的质问,永远问不出口。 他也知道,是因为沈清,才能让贺夫子看见他。 看到了贺夫子的悔过,便算了。 林家平不想记得这些,只想让自己记得,贺夫子曾经待他的好。 恨是真的,当初的好,也是真的。 林家平走到路上,又回头看了一眼贺夫子,心想,他们这次算是真的两清了。 第362章 随后,林家平转过头去,真的进入了前方那一团黑雾中,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进入之后,林家平本以为,这里会很黑,很可怕。 可进来之后,他才发现,肩膀上有一团隐隐的火,照亮了一小块地方,便显得这地方没这么黑暗了。 林家平忽然想起来,沈清刚才拍过他的肩膀。 他抽了一下鼻子,心想,这个世界上的好人还是多的。 “哪来的小鬼,怎么还带着功德光进来了?” 林家平正想着,面前忽然出现了两个鬼差,是白无常和一个小鬼差。 白无常方才感觉到,有功德金光进了黄泉路,便带着鬼差来看。 却不想,竟然只是一个小鬼。 “这个年纪的小鬼,能做了什么大善之事,竟然带了功德进来?”鬼差也是一脸懵。 白无常望着林家平,忽然在他身上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他立即问道:“小鬼,你到鬼城来之前,有没有见过什么人?” 林家平看到突然出现的白无常和鬼差,吓了一跳,本能地有点惧怕他们。 闻言,他缩了一下脖子,小声地道:“什么人……” “一位姓沈的娘子。”白无常再次问道。 林家平抬起眼来,“见过,见过的。” 白无常闻言便明白了,神色放松下来,跟旁边的鬼差道:“是沈娘子送进来的人。” 鬼差听白无常说起过沈娘子,有些诧异,“那,这功德……” “应该也是沈娘子给的,大约是给他照路的。”白无常看了看四周漆黑的环境,大约猜出了沈清的心思。 这黄泉路,要是没有鬼差带路,便是一片漆黑。 游魂大多会让鬼差带着进来。 林家平这情况特殊,已经过了鬼差勾魂的时间,头七又未到,他自愿进来,便没有鬼差带路。 沈清大约是知道这个情况,才给了他一些功德。 带着功德进来的人,眼前的路,便是一片光明的璀璨。 “那大人,这小鬼怎么安排啊?”鬼差闻言,挠了挠头。 第三百零五章 我的错 正常来说,普通游魂进入鬼城,需要排队,等待着查验身份和生前功过,再判定去哪个轮回道轮回。 现在鬼城里,鬼差少,阎罗们又在闭关,大多的事情,只能四大判官代劳,轮回的速度便降低了不少。 而按照规矩来说,有功德在身的游魂,是可以插队,提前去排人道轮回的。 可是,林家平虽然有功德,却不是他自己的,而是旁人给的。 这样一来,他们该怎么做,就是个难事了。 白无常看了看有些胆怯的林家平,又看了看他身上的功德火,思忖片刻,道:“算了,我亲自带他去见崔判吧,让崔判直接送他去人道轮回。” 鬼差迟疑道:“大人,这是不是不符合规矩?” “有什么不符合的?”白无常瞪了他一眼,“这小鬼身上不是有功德吗?你没看见?” 鬼差:“……” 可是,这功德又不是林家平自己的。 鬼差心里嘟囔,却不敢在明面上说出来。 白无常望着林家平,招了招手,道:“你,跟我来。” 林家平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没听懂,但不敢违抗白无常,下意识地便跟着他走了。 鬼差看着他们俩远走的背影,啧了一声,嘟囔道:“这有后台就是好啊……” 也不知道那个沈娘子是什么人,竟然能把自己的功德给旁人。 得了功德,林家平也算是一步登天了。 即便入人道投胎,肯定也会得一个极好的下辈子,富贵不愁。 鬼差摇头晃脑地感叹了一会儿,便自己去忙自己的了。 …… 林家平一走,沈清和陆泾便把目光放在了贺夫子身上。 “贺夫子,报官吧。” 陆泾提议道。 林家平并不希望贺夫子以命相还。 甚至不太计较,自己这件事,能不能大白于天下,他放弃了所有权利,但不代表,贺夫子不应该给他一个公道。 贺夫子闻言,从悲恸和后悔的情绪回过身来,看向沈清和陆泾。 下一秒,他撑着摇摇晃晃的身体,站起身来,走到书案前,取了纸笔,写下来一封信,交给沈清和陆泾。 “我现在走不开,我怕明业再做什么事。”贺夫子深吸了一口气,道:“只能劳烦两位,待我去报官了,这里面是我的认罪书,我都写清楚了,两位报官后,再请府衙的人来带我和明业去府衙吧,我现在真的没什么力气了……” 他说着,便瘫软在地,看得出来,他的心气都耗没了。 陆泾捏着认罪书,看向沈清。 沈清盯着贺夫子看了一会儿,便点点头,“好。” 而后,她给了陆泾一个眼神,两个人便先行离开了贺夫子的家。 从贺夫子家出来,陆泾看了看贺夫子家的大门,心下总有些不舒服,他低头看着手里的认罪书,“清清,你说贺夫子会不会做什么事?” 沈清往前走着,没有说话。 陆泾跟在她身后。 他原本以为,沈清不会回答了。 但是,出了青雨巷后,沈清忽然道:“不走了。” 陆泾一愣,“什么?” 第363章 “今晚要渡亡灵。” 沈清转过身,看向贺夫子家的方向。 陆泾心里咯噔一下,立即明白过来,“贺夫子,他——” “心存死志,救不回来。”沈清微微一摇头。 林家平的话说过之后,贺夫子面上的死气,非但没有消除,反而更浓郁了。 沈清心里清楚,贺夫子是打定了主意。 有一句话说得好,救人容易,救想死之人却很难。 沈清不是神,救不了贺夫子。 陆泾心里一沉,看向贺夫子家的方向,皱着眉问道:“那,我们在这等着?” 容清余光瞥见他手里的认罪书,“陆泾,你去报官,找杭大人。” 陆泾:“什么?” “悔过认罪,给林家平一个公道,一个大白的真相,是贺夫子的意思。”沈清淡声道。 贺夫子最后写了这封认罪书,意思很明显,他要对林家平悔过,要承认自己的错误和罪过。 这或许是他最后能为林家平做的事情。 陆泾忽然明白,贺夫子将认罪书递给他的时候,眼里那如释重负的感觉,是哪里来的了。 不是因为,他终于能下定决心,给林家平一个公道,面对自己的错。 而是……他已经想好了自己的去处。 陆泾不由抬头去看沈清。 沈清也在看他,对他点了点头,“去吧,陆相公,我在这等你。” 陆泾抿着唇,重重地一点头,拿着贺夫子的认罪书转身进入黑夜之中。 沈清站在青雨巷口,看着贺夫子家的方向,不知道过了多久,便见贺夫子家的方向,冒出一大片火光。 紧接着,便有人仓皇地喊了起来。 “唉呀,贺夫子家着火了!” “快,快起来救火!” “走水了,走水了!” 听着巷子里的喊声,沈清站在那里,没什么动作。 同一时间。 贺夫子看着家里燃烧起来的火焰,将贺明业抱到了床上。 他方才准备了一碗安魂散,给贺明业服下了。 而后,他坐在床边,看着不断蔓延过来的火焰,他回头看了一眼昏睡中的贺明业。 “其实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他幽长地开口,自嘲地笑着。 “不是任何人的错,只是我一个人的错,是我没有教导好你,也愧对家平,那孩子那么信任我,对我如同对待父亲一样,可我却……” “明业,你不要怪爹,纵然是我惯出来的,可你也办了太多错事,留下来的日子,对你来说也不会好过。” 贺夫子知道,一旦认罪是什么下场。 贺明业不会被判死刑,却要在旁人指指点点的目光下,度过一辈子。 那种滋味儿,当真比死还难受。 贺夫子苦笑一声,抬头看向虚空,低声道:“家平,夫子又食言了,没办法按照你的想法活下去,夫子是个懦夫,我没办法继续活下去了,所以,夫子还是把命还给你吧。” 看着火焰吞噬过来的时候,贺夫子的面色,愈发平静,一点也不像是在等待死亡降临的人。 而同一时间,其他人察觉到走水,冲到贺夫子家来,却发现,贺夫子家的门被从里面反锁了。 他们弄了半天,也没能撞开。 最后还是几个年轻人,翻墙进了贺夫子家,才将来救火的人全部放进来。 可是一进来,众人便发现,这火势竟然是从贺夫子家的卧房处起来的。 第三百零六章 自杀了 众人心惊,但还是有人冲过去,想要打开房门,看看能否将人救出来。 可卧室的房门,竟然也被从里面反锁了。 窗户也都锁死了。 火势也在这时候,越来越凶猛,众人只能在门口大喊和拼命救火。 可等潜火队的人来,等到火势被扑灭,这一间房,早就烧得什么都不剩了。 众人只从里面,找出来两具烧焦的尸骨。 …… 沈清在旁边等了一会儿,还没等到火势熄灭,便先等到了陆泾和杭大人。 “沈娘子,前面这是出什么事了?”杭大人一过来,顾不上说别的,便看到前面的火光,心惊地问道。 沈清道:“贺夫子纵火自焚。” 杭大人愣了一下,“贺夫子……自杀了?” 陆泾去府衙的时候,只跟杭大人说了贺夫子和认罪书的事情,并未提起后续。 杭大人带着人过来,原本是想要带贺夫子回去审问。 没想到…… “怎么会这样?”杭大人震惊的同时,也有些疑惑。 沈清在这里站着,像是在等着什么。 杭大人莫名觉得,她好像就是在等起火。 以沈清的能力,应该看得出来,贺夫子心存死志,又或者,她若是想要救贺夫子的话,肯定是有办法救回贺夫子的吧? 可是,沈清却在这里等着,提起贺家失火的时候,也没有任何意外之色。 杭大人心里更犯嘀咕了。 “自杀之人,旁人救不了。”沈清对上杭大人的眼神,便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了一句。 杭大人愣了一秒,便明白了,都说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贺夫子自己想要死,旁人如何救得了。 杭大人思及此,只剩下一声叹息,“那我现在带着人过去,也没办法了吧?” 第364章 他本是来抓人的,但贺夫子已死,那他还来做什么? “给林家平一个公道,也是贺夫子生前的愿望,还是请杭大人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前往贺家。”沈清欠了欠身道。 杭大人眼里闪烁着一抹亮光,渐渐明白过来沈清是什么意思,便点点头,“那好吧。” 他叫上其他衙役,跟着他一道,前往贺家。 沈清和陆泾没有跟上去,而是在原地等着。 陆泾站在沈清旁边,看着杭大人他们越走越远,低声问道:“清清,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吗,不过去看看?” “不用,我等的人来了。” 沈清老神在在地说了一句。 陆泾眉心一动,抬头往前一看,便见贺夫子带着贺明业远远地走了过来。 那是贺夫子和贺明业,却又不是他们。 两个人的身躯,都是半透明的,显然已经死了。 贺夫子带着贺明业往前走。 贺明业好像傻了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呆呆地跟在贺夫子身后。 远远地看到沈清和陆泾,贺夫子便有些惊讶,不知道他们怎么在这里。 但是,注意到他们也在看自己,贺夫子便明白,他们是看得见自己的,也是在这里等自己的。 “沈娘子。”贺夫子便带着贺明业走上前来,对沈清拱了拱手,他身后火光依旧,还未熄灭,魂魄却已经离体。 证明这个时候,他已经死了。 沈清望着他,顿了片刻,才道:“走吧,我送你们一程。” 贺夫子惊讶了一瞬,却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们自己走就行了。” 沈清淡声道:“你是自杀的,贺明业可以入地府,但你去不了。天道爱生,重生,对生命充满敬畏,但凡是自杀的,魂魄在七日后,必定魂飞魄散,我若不送你,你连地府都去不了。” 贺夫子愣了愣,没想到这么复杂,旋即他又苦笑道:“纵然魂飞魄散,也是我该得的报应。” 沈清微微一摇头,“罪不至此。” 陆泾也看向贺夫子,“贺夫子,我觉得,林家平并不希望你变成这样。” 贺夫子怔了怔。 陆泾继续道:“他希望你活着,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赎罪,待和他同样的孩子更好,可你选择了自尽,这也就算了,林家平重你敬你,必然不希望你落得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这件事到底孰是孰非,很难说清楚,但无论如何,就像是我娘子说的一样,罪不至此。” 人都有劣根性,不是谁在头昏脑涨的时候,都记得理大于亲。 贺夫子办不到,世上办不到的人也很多。 人都有七情六欲,这世上很多纷争,都出自七情六欲,然而人不能摆脱七情六欲。 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有七情六欲,若是没了七情六欲,个个都已经成佛了。 贺夫子因为七情六欲,办错了事情,甚至可以说,错都在他。 但按照律法来说,如若他没有自焚,他身为举人,按照朝廷的八议之法,降罪一等,贺夫子压根不用死,恐怕刑罚都会受得很少。 不管他最后是不敢面对活着以后的耻辱,还是有心把这一条命还给林家平,两条命完全能够偿还林家平了。 也算是还清了。 “我……”贺夫子沉默半晌,对沈清和陆泾鞠了一躬,“多谢两位,我明白了。” 沈清淡声道:“跟我走吧。” 贺夫子跟在沈清和陆泾身后便往外走。 大约走了几步,贺夫子便发现,眼前的路,逐渐变了个模样。 原本正常的道路,变得一片漆黑。 而贺夫子一踏进去,四周便燃起熊熊烈火,那些火仿佛有灵性一般,便朝贺夫子席卷过来。 贺夫子吓了一跳,还未靠近,便已经感觉到火焰的滚烫,魂魄都在叫嚣着不适。 正在他以为自己要被火舌吞没的时候,沈清抬手,挡在了他面前,同一时间,掌心里打出去一道符。 那些火焰,立即退了回去。 贺夫子这时候才明白,沈清之前为什么说,若是他自己,连地府都进不了…… 原来罪孽深重的人,和自杀的人,强行进入地府,会被业火烧成灰烬。 贺夫子放松下来,便注意到,四周还有不少的路人,但那些都不是正常的路人,而是……和他与贺明业一样的,鬼魂。 那些人浑浑噩噩地走在这同样的一条路上,仿佛已经丧失了神智。 贺夫子看到这一幕,心里有些茫然和惶恐,原来这就是黄泉路吗? 第三百零七章 同一人 沈清和陆泾护送着贺夫子和贺明业,路过一座山的时候,他们面前忽然出现了两个鬼差,拦住了他们。 “过了幽都山,前面便是鬼城之地,生人勿近!” 两名鬼差看似与常人没有什么区别,但眉眼间带着戾色,贺夫子和贺明业一看,便忍不住害怕,瑟瑟发抖。 沈清闻言,拿出来一块令牌,“我只是来送他们一程,并未想闯入鬼城,劳烦通传一声,我要见钟判。” 两名鬼差一眼便认出来,沈清手里的是判官令,顿时惊讶起来,他们从未听钟判说过,将判官令给了什么生人。 但那判官令一看就是真的,旁人可造不来假。 两个鬼差打量着沈清,不知道这个小娘子什么来头,竟然能拿到钟判的判官令。 第365章 忽然间,其中一个鬼差想起来什么,望着沈清,客客气气打了个千,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是不是沈娘子?” 陆泾微微一挑眉。 贺夫子也是一愣,错愕地望着沈清。 不知道沈清是做什么的,怎么连鬼差都认识她? 沈清也没想到,自己在丰都鬼城已经这么有名了,她颔首道:“是我。” “原来是沈娘子啊——”那鬼差立即赔着笑脸,又拱了拱手,“前不久沈娘子刚送进来一个人,已经被白无常大人带走了,娘子怎么又亲自来了?” 说话间,他打量了一下贺夫子父子,这两个新鬼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功德在身,反而身有业障,看样子生前做过恶事。 而且其中一个还是自杀身亡的,这种人是没资格进入鬼城投胎的。 沈清应该知道啊。 鬼差有些不解,沈清为什么要送他们一程。 “这件事,等下我再跟钟判解释,目下劳烦通传一声。”沈清神色淡淡,显然没有解释的意思。 也算是没给这鬼差面子。 但人家手里有判官令,鬼差也不敢置喙,便立即道:“我这就去通传,娘子稍等,你们是生人,不能过幽都山的。” 沈清自然知晓,也没打算过幽都山。 活人过幽都山,魂魄会被永久留在鬼城内。 她过倒是无所谓,可有陆泾在,不能让陆泾冒险。 “有劳。”沈清对那鬼城欠了欠身,算是谢他提醒。 鬼差立即一个转身,消失在了众人眼前,就剩下另外一个鬼差。 那鬼差是个新鬼差,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看到沈清手上有判官令,便不敢怠慢,也不敢说旁的,便战战兢兢地站在旁边,搓着手,有些手足无措的,等着钟判他们赶紧过来。 大概是几个呼吸间,众人眼前便多了一团雾气。 待雾气散去,钟判和方才离开的鬼差,便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沈娘子怎么有空到我们鬼城来?”钟判对沈清拱了拱手,客气地问道。 沈清也直接,“只是来送一个人。”她看了一眼旁边的贺夫子,继续道:“他叫贺济立,生前功过我就不说了,自杀身亡,无法进入鬼城,但我觉得,他不至于落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便送他过来。至于等会到了十殿阎罗那里,该怎么判罚就怎么判罚,是他应得的。” 钟判听到这话,有些诧异。 原本以为,既然是沈清亲自送来的人,八成是想让他们开个后门。 钟判还在思索着,沈清开口之后,要不要卖她这个面子,却不想,沈清只是把人送来,让他们公事公办的。 钟判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立即赔着笑脸道:“既然沈娘子开口了,我们必定是按照章程处理,不知道沈娘子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没有,只这么一件事。”沈清微微一摇头,她只是负责送贺夫子一程。 至于他和贺明业会如何被判罚,一直不在沈清的考虑范围内。 得到应有的惩罚,是他们的报应。 沈清从一开始便没有打算插手。 说到这里,她对钟判福了一礼,道:“既如此,把人送到钟判手里,我的事情便算是完成了,我们生人不能在此处逗留过久,我们二人便先行离开了。” 钟判立即拱手道:“恭送沈娘子。” 沈清回了一礼,转身握住陆泾的手,小声地说:“走吧。” 陆泾看了那钟判一眼,点点头,跟在沈清身后,很快离开了黄泉路。 钟判收回目光,看向贺夫子和贺明业,道:“跟我来吧。” 贺夫子和贺明业不敢有违,乖乖地跟在了钟判身后。 “近百年内,十殿阎罗相继闭关,现在事务大多由崔府君处理,你们先随我去见崔府君那里,再去其他尚未闭关的阎罗那里认罪悔过。” 钟判一板一眼地说着。 贺夫子和贺明业连连点头,小声地应着。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在沈清面前,这个钟判看着还没那么吓人,现在却异常的让人恐惧。 明明他也没有冷着脸或是怎样,只是不像刚才那样柔和,便让人心里涌生出无限的恐惧。 贺夫子心下有些不安,但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也没让自己多想,都变成了鬼,还怕什么? 稳住了自己的心神,贺夫子跟着钟判很快到了崔府君那里。 崔府君正在处理林家平一事。 白无常刚把林家平带来不久,跟崔府君详细说明了一下林家平的来历和沈清的功德。 崔府君正在犯愁,该怎么处置林家平。 钟判便带着贺夫子父子,从外面进来了。 林家平之前一直乖乖地跟在白无常身边,对四周虽然好奇,但从未胡乱张望过,听到有动静从外面传来,他才下意识地转头去看。 当看到贺夫子的时候,他猛地一愣,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贺夫子。 贺夫子看到林家平也是一愣,很快便羞愧地转开头,不敢去看林家平的目光。 钟判还没发现这一幕,笑呵呵地跟崔府君抱了抱拳,“崔老哥,今天又要麻烦你了,方才沈娘子送来两个人,可能需要老哥处理一下。” “沈娘子?怎么又是沈娘子?” 崔府君看了看白无常,又看了看钟判,疑惑道:“你们二人口中的沈娘子,是一个人吗?” 第366章 钟判看到白无常,就明白了,“应该是同一个人。” 第三百零八章 判罚 “今日内怎么送来了这么多人?”崔府君一听,便更疑惑了,“这两个人,又是什么情况?” 和钟判的青面獠牙不同,崔府君面如冠玉,长相极为俊美,穿了一身白衣,并不像是画像中穿着官袍,不知道的,乍一看,还以为他就是一个普通的秀才书生。 钟判笑了笑,“这两个人,一个叫做贺济立,一个叫做贺明业,说起来,应该跟白无常送来的人,有些关系。” 他来的路上,已经查过贺夫子父子的生死簿,知道了来龙去脉。 崔府君闻言,也翻了翻生死簿,再看台下站着的几个魂魄,确确实实有血债联系。 崔府君就更不明白了,“方才,白无常送来的这位,身上有沈娘子给的功德,我正头疼着不知道该如何安排,怎么沈娘子又把杀他的凶手送来了,这是什么意思?” 如若说,是沈娘子怜爱林家平幼小遭遇,送林家平来此,他能理解。 但是,怎么突然又把害死林家平的凶手送来了? 沈娘子这到底是帮谁。 “沈娘子并不是要偏帮贺家父子。”钟判解释道:“这位贺夫子,生前也算是桃李成林,本来是有些功德的,但做错了事,又自杀了,大约沈娘子是觉得,他不至于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便送了他一程。但沈娘子也说了,生前功过,死后如何判罚,希望我们鬼城秉公处理,该怎么罚就怎么罚,与她无关。” 崔府君听到这话,倒是松了一口气,否则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呢。 “你们三人的仇怨,本判已经知晓。”崔判官重新看向三个人,“林家平,你年幼被害,实属无辜,身上又有功德在,本判便判你去人道轮回,许你一个平安顺遂的来世,你可愿意?” 林家平愣了愣,这样好的来世,没有人会不愿意。 但他下意识看了看旁边的贺夫子。 贺夫子知道他在看自己,提了一口气,给自己鼓了鼓勇气,才转头对上林家平的目光,他自嘲地道:“对不住,家平,是夫子对不住你,也没能完成你最后的心愿,但夫子希望你来世一切都好,只要你好好的,原不原谅夫子都无所谓了。” 林家平抿着唇,眼眶微微发红,虽然他恨贺夫子,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也不想在这里看到贺夫子。 抹了一把眼睛,他转过头来,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害怕,壮着胆子向崔府君问道:“那,那他呢?” 崔府君捋了捋胡子,看在林家平身上功德的份上,他回答道:“他杀人杀子,又自尽,按理来说是不应该进地府的,但既然被送来了,那就按照生前功过处罚,判他去铜柱地狱,受三十年烈火焚身之刑,而后再投入畜生道。” 林家平猛地震了震,他不知道铜柱地狱是什么地方,但要受三十年烈火焚身之苦……就足够他明白,贺夫子即将遭遇的是什么。 贺夫子心里也是一紧,一般而言,遭遇火灾而死的鬼,最怕火,那是一种潜在的害怕,刻在魂魄里。 旁人一提起火,便会让他害怕心悸。 而铜柱地狱,就是专门针对那些,放火害人的罪人的刑罚,让他们也尝试到被害者的痛苦。 贺夫子放火自焚的同时,害了贺明业,再加上他本就害过林家平,数罪并罚,判他去铜柱地狱,一点问题也没有。 “能,能不能……”林家平却有些急了,他不想让贺夫子遭遇那些。 可是,不等他说完,钟判便打断了他的话,“判官定的刑罚,是根据规矩而来,不得求情。” 林家平猛地抿住嘴。 眼圈通红。 贺夫子看到他的模样,愈发觉得对不起他,心里长叹一声,对崔府君拱了拱手,“多谢大人判罚,贺济立甘愿受罚。” 崔府君闻言不想横生枝节,大手一挥,“白无常,你先送他去铜柱地狱吧。” 白无常立即领命,带着贺夫子就走了。 临走的时候,看到林家平的目光,贺夫子同他说了一句,“对不住。” 林家平低声哭起来。 贺明业恍恍惚惚,似乎终于恢复了点神智,感觉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大声尖叫起来。 崔府君看了一眼他的生前功过,“生了一副歪心肠,正路大道你不走,偏走歪门邪道,害人性命,既如此,你便去血池地狱领罚三百年,再投入畜生道。” 贺明业还是尖叫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崔府君的话。 崔府君不理会他,直接叫来鬼差,将他带了下去。 待贺家夫子都被带下去之后,崔府君和钟判才看向林家平。 “你是个可怜人,本判许你来世福禄双全,平安顺遂,你且去吧。”崔府君摆了摆手。 钟判便要带他离开。 林家平抹了抹眼睛,忽然问道:“那个贺明业,为何要受罚三百年?” 崔府君顿了一下,也没隐瞒,“他杀你之前,也做过不少恶事,欺辱其他男子男童,所以加倍处罚了。” 林家平闻言,沉默片刻,对崔府君鞠了一躬,才跟着钟判走了。 他并不是想要为贺明业求情,只是好奇,贺夫子只判了三十年受罚期,为何贺明业被罚三百年。 没想到,贺明业居然是累犯…… 第367章 但,似乎也正常。 贺明业的癖好,显然不是一天两天养成的,之前欺辱过旁人,骚扰过旁人,才算是他会干出来的事情。 就在他们各自去了各自该去的地方时,沈清和陆泾已经回到了青雨巷中。 贺夫子家的方向,还是乱糟糟的,他们站在很远处,都能听见那边的吵闹声。 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边,倒是没人看到他们这边的奇异景象。 陆泾看了看四周的一切,才肯定他们回来了,他还有些茫然,没想到自己跟在沈清旁边,突然就去了一趟黄泉路。 “没事吧?”见他有些发呆似的,沈清怕他受了黄泉路上阴气影响,便握住他的手,想要为他驱除阴气。 陆泾反握住她的手,微微一摇头,“我没事,我就是没想到,我这个大活人,竟然也有去黄泉路的一天。” “不过幽都山,便不算进了黄泉。”沈清见他真的没事,便放心了,“但是,无论如何活人都不能过幽都山,过了幽都山,魂魄就回不来了,人也就死了。” 第三百零九章 真相 在黄泉路上的时候,陆泾听沈清和鬼差这样说过了,正色道:“我知道,但我更知道,清清你不会让我受伤的。” 看到他眼底的信任,沈清淡笑了一下,调侃道:“你这傻子,倒是不怕我将你卖了去。” 陆泾望着她,一双漂亮的眼睛,比星月还亮,“不怕,清清舍不得。” 沈清一愣,没想到陆泾如今的面皮见长,居然不是一打趣就含羞的样子了。 但仔细看,陆泾面上还有些淡淡的红,更添了几分好看。 沈清弯了弯唇角,主动拉起他的手,道:“那是,谁能舍得伤害我们陆相公呢,是吧?” 陆泾修为还是不够,被沈清握住了手,一瞬间心脏就狂跳了几下,不敢说话了。 看他这样,沈清愈发觉得可爱,抬头看了一眼贺家的方向。 可以听到有人在走过来。 陆泾也听到了不少的脚步声,估摸着是杭大人他们,低声问道:“清清,我们现在要走吗?” 沈清摇摇头,“再等等,同杭大人说过话再走。” 杭大人知道他们在这里,总要打一声招呼再走的。 陆泾嗯了一声,同沈清一道等着。 沈清此时还握着他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忘了。 陆泾偷偷握紧了她的手,没有放开,也没提醒。 杭大人带着人走到近前时,哪怕是在夜色里打着灯笼的情况下,还是一眼看到了他们交握的双手。 大庆文风还是较为含蓄的,像这种情况少之又少,即便是夫妻出门,也都是妻避夫,并排走的都少见,更别说牵着手一起走的了。 杭大人愣了一下,但也仅仅只愣了一秒。 沈清和陆泾并不是什么被规矩束缚的人,他早就知晓的,如若沈清和陆泾是什么遵从礼法,三从四德的人,也不会帮了他们这么多忙。 所以,杭大人很快便收回了目光,对沈清和陆泾,拱了拱手,道:“沈娘子,陆相公,你们还没回去?” “大人是被我们请来的,我们自然应该同大人打声招呼再行离开。” 沈清微微颔首,还是一直握着陆泾的手。 其实方才杭大人看过来的时候,陆泾便有些心虚了,想要松开手,可是却被沈清握紧了。 他偷偷看了一眼沈清的侧脸,便没有再松开。 沈清也知道杭大人方才都在想什么,但其实无论杭大人想什么,都不会妨碍到她的行为。 她并不在乎旁人的看法。 “沈娘子客气了。”杭大人闻言,回头看了一眼贺家的方向,又指了指身后的人,抬着的担架。 那有两个担架,架子上蒙着两张白布,看不到下面是什么,但看情况也能猜到。 杭大人叹息道:“我们还是晚了一步,火势被控制住后,有人进去救出了贺夫子和贺明业,如同娘子所言,人已经去了,救不回来了。” 两具尸体,被烧得十分难看,皮肤和衣服几乎粘连在了一起,面部也是一片模糊,只能勉强辨认出,是贺夫子和贺明业父子。 沈清瞥了一眼那白布,道:“贺夫子可还有什么家人?” 杭大人摇了摇头,“没有,贺夫子本就是独生子,家里又只有一个儿子,早些年父母双亲和妻子,相继去世,现如今没人能为他们收尸安葬了。” “那就只能麻烦杭大人了。”沈清也就那么随口一问,贺夫子有没有家人,她早就从贺夫子面相上看出来了。 杭大人道:“这是应该的。” 按照规矩,寻常没有家人收敛尸骨的罪犯,都是府衙收尸入殓,这是规矩。 不过,府衙一般都是草草安葬,但无论如何,总算是下葬了。 贺夫子已经死了,自然也无法挑剔这个。 沈清和陆泾更不会说什么。 “那天色不早了,大人也早些回去休息吧。”沈清欠了欠身,不欲再纠缠此事。 杭大人点点头,“沈娘子和陆相公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沈清和陆泾齐齐行礼,而后便先行离开了。 杭大人随后带着人,抬着贺家夫子的尸体,也离开了。 可是,这一晚的青雨巷,却无法安静下来。 第368章 众人去救火,只救出了两具尸体。 而那个时候,贺家里除了他们父子俩会在房间里,也不会再有旁人。 去贺家救火的那些街里街坊,当时看到杭大人过来,一开始没顾上,后来看到杭大人让人把尸体带走,才察觉到一点不对劲。 今晚他们着急救火,压根没人报官。 杭大人怎么会过来? 便有人疑惑地问。 杭大人便拿出了贺夫子的认罪书,只说是贺夫子派人将认罪书送到了府衙,上面有他的私章和手印,千真万确,抵赖不得。 众人怔愣许久后,才明白过来,怪不得,房门处处都是反锁,明明火势还没那么严重,他们怎么拍门,屋里都没有动静。 原来是贺夫子一心求死? 众人恍惚,却更加心惊和难以置信。 谁都无法想象,平日在他们面前,温和有礼,待上待下都颇为怜爱温柔的贺夫子,竟然是害死林家平的凶手。 但回想林家平的死亡,处处都透着蹊跷。 连陆旭都会说,那荷花池浅得很,淹不死人。 附近的街坊,回过神来后,便也察觉出来不对。 杭大人也说了,是贺夫子买通了仵作,制造了假的证言。 像是这种纠纷不大,又有仵作证词的,杭大人不会去深究,一般都是批阅一下,下面送来的证言即可。 可谁能想到,会有人在这里面钻空子。 若是当初,林家的人,将这件事闹大了,不相信林家平是溺亡的,惊动了杭大人,或许还能查出来一个真相。 但是林家孩子多,缺钱,贺夫子当初给了他们一百两,普通人家一辈子也不见得能攒出来一百两。 看到那一百两的赔偿,林家直接红了眼,发了疯,哪里还有什么理智,去调查儿子的死因? 就算是他们知道有蹊跷,只怕也会为这一百两咽下来。 众人听着杭大人宣读贺夫子的认罪书,都不免有些心虚。 待杭大人走后,他们便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说着这件事,早就没了睡意。 谁都没想到,贺夫子是这样的人,更没想到贺明业又这样的怪癖。 再想到林家平…… 众人的唏嘘之情,大过了八卦之情。 第三百一十章 引爆 贺夫子和贺明业杀害林家平,写下认罪书送到府衙,又自焚而死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曲阳城。 在曲阳城内,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因为贺夫子文人的身份,这件事在文人圈里,也掀起了滔天巨浪。 莫氏第二天一早出去买菜的时候,便听说了这消息,便急匆匆地赶回家。 沈清和陆泾刚起来,便见莫氏踉踉跄跄地从外面跑回来,手里的篮子还是空的,连菜都没来得及买。 两个人对视一眼,有些诧异,又有些猜到莫氏为何如此。 紧接着,他们俩果然听到莫氏冲进来,着急忙慌地问:“清清,老二,那个贺夫子杀人的事情,是真的吗?你们有没有得到消息啊?” 莫氏惊恐又紧张地看着他们俩。 她只知道,沈清和陆泾,昨天出门去过。 但是,沈清和陆泾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带着陆旭去休息了。 沈清和陆泾也没想把这件事告诉她。 听她这么问,陆泾便找了个借口道:“好像是昨晚的事情,我和清清出门的时候,听说了,也碰见了杭大人去抓人,应该不是假的。” 莫氏整个人僵住,手里的篮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她浑然不觉地呐呐道:“怎么会这样呢……我看那个贺夫子,一看就是一个好人,一点也不像是坏人啊,他,他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人都有脆弱偏向的时候,只是看理智能不能控制住。”沈清走过去,将篮子捡起来。 莫氏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咽了咽口水,“……我,我真没想到,他们是这样的人……幸好,幸好出事的不是我们家旭儿……” 她忽然就害怕起来。 还好陆旭没出事,贺夫子的罪行也已经被发现了。 否则,将来说不好,他们父子还要祸害谁呢。 “好了,娘,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您就别害怕了。”陆泾扶住莫氏的胳膊,“要是不舒服,您就休息一会儿。” 莫氏摆了摆手,回过神来,“我没事,我就是没想到……” 她突然瞥见沈清手里空着的篮子,立即拍了自己脑门一巴掌,“看我这脑子,我一听到消息就跑回来了,还说去买点菜,都忘了!” 陆泾和沈清闻言,都有些忍俊不禁。 莫氏拿过沈清手里的篮子,嘴里还在嘟囔,“住在这城里,就这点不好,一点自己的田地都没有,吃口菜,都得出去买。行了行了,趁着时间还早,我再去一趟市集。” 莫氏顾不上想其他的事情了,得先解决一家人的口腹之欲,她立即便拿着篮子出了门。 沈清和陆泾都没有阻拦,这个时候,让莫氏做点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也好。 然而,两个人以为这件事情,已经到此为止了。 可是,等莫氏买了菜回来,做好早饭,一家人坐在桌前,莫氏看着陆旭,又是一阵唉声叹气。 “那个贺夫子自己作孽也就罢了,可他毕竟是旭儿的夫子,我今天在街上可听人说了,这会影响到旭儿的声名,是不是?”莫氏担忧地看着沈清和陆泾。 第369章 她不懂这些,都是在街上听人说起过这件事,才觉得有些问题。 若是跟那些人说的一样。 那陆旭以后出去,提起自己的启蒙夫子,不就成了一个罪人,让别人怎么看他? 而且,贺夫子现在已经死了,私塾肯定是不能开下去了,那陆旭往后去哪里读书? “这件事对絮儿的影响没那么大。”陆泾安慰道:“贺夫子不是旭儿的启蒙夫子,往后再给旭儿找个夫子,便能将这件事掩盖过去,我们不提,旁人也就不知道了。” 莫氏想了想,好像是有些道理,但她还有一个担心,“那旭儿以后去哪里读书啊?” “我回头问问先生吧。”陆泾也不太了解曲阳城内的情况,只能去麻烦屈弘文,“您就别操心了。” 莫氏知道自己在这种事情上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点点头,把这件事托付给陆泾。 陆旭一直呆呆地坐在旁边,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和莫氏一样,很难以相信,贺夫子竟然是害死林家平的凶手。 陆旭这些日子,一直和贺夫子朝夕相处,他认识的贺夫子,也不像是一个会杀人害命的。 “二叔。”陆旭不由看向陆泾,圆圆大大的眼睛里,满是震惊和疑惑:“真的是贺夫子杀了林家平吗?” 陆泾摸了摸他的头,微微点头。 陆旭抿着唇,哽咽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的碗,“可是我不相信贺夫子会杀人……怎么会是贺夫子呢?” 陆泾看着他这样,叹了口气,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旭儿,你听二叔说,贺夫子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你别想这件事了,至于你往后要去哪里读书,二叔一定会给你解决,你这几日便先在家里,自己看看书,听话。” 陆旭吸了一下鼻子,点点头,他知道自己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不给陆泾和沈清添麻烦。 父母都不在了,他怕自己再惹人厌烦,就再没人要他了。 沈清看了看小可怜似的陆旭,给他夹了一些菜。 陆泾抬头看看她,抹了一把眼睛,咕哝:“谢谢二婶……” 沈清淡淡地道:“吃饭吧,凡事莫往心里去。” 陆旭嗯了一声,在沈清面前分外乖巧。 听到她这话,便乖乖地扒起饭来。 陆泾和莫氏都有些意外地看向沈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沈清在陆旭面前说话,仿佛格外有分量。 陆泾都有些好奇,他们俩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沈清面对他们俩的目光,一碗水端平,毫不厚此薄彼,给他们每个人夹了一些菜。 陆泾和莫氏忍不住一笑,有些被沈清逗到了。 他们又不是计较这个。 但沈清一脸平静,好像就觉得,他们是因为一筷子菜吃醋了。 被她这么一弄,席间的气氛好转不少,不再像是刚才那样沉闷。 吃完饭后,沈清和陆泾便一道出了家门。 沈清得去万安堂,陆泾则要去曲阳学馆,问一问屈弘文,还有什么可靠的私塾,可以让陆旭去借读的。 然而,此时曲阳学馆里,也被贺夫子这件事引起的风暴淹没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解决 陆泾去找到屈弘文的时候,他正坐在房间里,听着书童汇报了一下外面的消息。 屈弘文满脸震惊,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陆泾什么时候进来的,他都不知道。 还是书童看见了陆泾,见礼道:“陆相公。” 陆泾回了一礼。 屈弘文听到这声音,才回过神来,看向陆泾,他呼了一口气,勉力地一笑,“文若来了,快过来坐吧……” “是。”陆泾行过学生礼后,才走到旁边坐下。 屈弘文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压压惊,不像是往日那样礼数周全,也忘了给陆泾备水,便直接问道:“文若,外面的消息,你可曾听说了?” 陆泾正色道:“先生是说,贺夫子一事吗?” “文若也听说了?”屈弘文皱起眉来,将茶杯放下来,没注意,一下子放歪了,茶水立即浸透了他的袖子。 “先生小心。” 陆泾面色一紧,快步过来,将茶杯放好。 屈弘文连忙甩了甩袖子,神色颇为尴尬,“看,看我真是老了,这都没注意……” “先生不是没注意,只是太过震惊了。”陆泾拿出来一方帕子,替他擦拭着袖子上的水渍,“起初听闻这件事的时候,文若和先生一样,都很震惊,难以置信,但是,这就是事实。” 屈弘文动作一顿,目光倏然一沉,迟疑地问:“文若,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些旁人不知道的事情?” 陆泾也没想瞒着屈弘文,便将贺夫子这件事说了出来。 屈弘文猛地怔住,过了一会儿,才恍惚地点头,“没错,文若的娘子,很是厉害……可,可济立怎么会是那样的人……” “一念之差。”陆泾替他整理好衣袖,对此也只说了四个字。 个中情由,也不是旁人一句两句能说得清的。 屈弘文和贺济立关系不错,知道贺济立的才学,所以当初才会将贺济立推荐给陆旭。 可是…… 他怎么都没想到,贺夫子会是这样的人。 完全颠覆了他的想象。 第370章 屈弘文只觉得自己有些头晕,手臂放在旁边的小几上支着脑袋,缓了好一会儿。 他才睁开眼,叹息着看向陆泾,“是我对不住你们了,没想到……” 他本是好意,信得过贺夫子,才将陆旭介绍过去,现在却弄成了这样。 陆泾拱手道:“先生无须自责,先生若是这么说,文若接下来的话,可就不敢说了。” 屈弘文闻言,也明白陆泾来找他,八成是有什么事,便直起身来,问道:“有什么事,文若就直说吧,你我师徒,也不在乎这些。” 陆泾应了一声是,倒也没客气,“文若这次来,本是想问问先生,可否再给旭儿介绍一个夫子?方才先生那么说,我倒是不好意思提了。” 屈弘文刚才那么一说,陆泾便这么说的话,难免让人觉得,他是需要屈弘文的补偿一样。 屈弘文领悟过来,苦涩一笑,“你我师徒说话,不必这么小心谨慎,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愿意把陆旭再次交到我手上,也是相信我这个师父,我懂得的。但,陆旭这件事,不急在一时,我倒是有几个人选,文若你们先不要着急,待我仔细询问询问后,再做定夺。” 他也怕再找一个贺夫子这样的,没得好心办坏事,两个人心里都不痛快。 陆泾躬身道:“文若都听先生的。” “还有其他事吗?”屈弘文问道。 陆泾摇了摇头。 屈弘文舒了一口气,“若是没有其他事,文若你就先回课堂吧,我得去一趟府衙。” 陆泾一下子便明白了,“先生是想去看贺夫子最后一面?” “我们毕竟是多年好友,他家里也没旁人了,出了这样的事情,其他人只会避之唯恐不及,我若不去看看……”屈弘文抹了一把眼睛,声音微微有些哽咽,“他未免走得太过凄凉。” 陆泾看着屈弘文如此悲伤,只能说一句:“节哀顺变。” 不好再这里打扰屈弘文,他叮嘱屈弘文小心身体后,便先行离去。 屈弘文唤书童进来,帮他换了一身素衣,便赶去了府衙。 另一边。 沈清回到万安堂内,这一路上,包括到了万安堂内,都有不少人在议论贺夫子一事。 沈清充耳不闻,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但刚才坐下不久,她右眼皮便突突地跳了两下。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沈清按了按自己的眼皮,微微皱着眉,心下有些意外,她极少遇见这种情况。 但出现这种情况,往往都会有些小麻烦。 要说对她有多大的影响,倒也没有,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 沈清也没放在心上,今日应该有不少人来找她看诊。 她便坐在那里慢悠悠地等着。 旁人看到沈清这边空闲着,又想着昨天的事情,总觉得神奇,便想过来请沈清看诊。 沈清却道:“今日上午暂不看诊,我在等回诊的人。” 众人有些迷茫,询问沈清这是什么意思。 沈清也不多做解释,只说下午再来给其他人看诊。 大家心里透着疑惑,但还是起身厉害了。 没一会儿,沈清便先等到了秋兰。 秋兰今日并不是一个人来的,是和丈夫张大柱一块来的。 夫妻俩一并走了进来。 进来时,张大柱面色还有些尴尬地红和紧张,但还是坚定地走了进来。 秋兰看到沈清面前的位置空置着,还以为是自己来得巧,便带着张大柱直接走过来,在沈清面前坐下来。 “沈娘子,我们来看诊了。” 沈清对上她那双含笑的眼睛。 秋兰其实长得不错,原本生了一副笑模样,五官和面相都还可以。 可是昨天愁容满面,满脸怯生生的模样,破坏了她原本的面相,也显得五官有些苦相了。 今日这么一笑起来,肉眼可见,气色好了不少。 “一直在等你们呢。”沈清回了一句,打量过秋兰一眼,便落在张大柱身上,“这是你丈夫吧?” 秋兰闻言,正在震惊于沈清上半句话,才明白过来,不是没人来找沈清看诊,是沈清一直在等他们。 听到沈清后半句,她才反应过来,拽了张大柱一把,向沈清介绍道:“对,沈娘子,他就是我夫君,张大柱,我们俩是过来谢娘子对我的救命之恩的。” 沈清给他们倒了两杯茶水,放到他们面前。 张大柱连忙道谢,“谢,谢谢……” 沈清淡淡一笑,“看样子,事情是解决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回诊 秋兰笑着点点头,柔情地看了张大柱一眼,偷偷抓住他的手,“孩子确实不是我的问题,但我不打算纠结孩子的问题了,夫君待我很好,我们已经决定不要孩子了。还有我婆母的事情……” 秋兰说到这里,神色还是有些哀伤的。 叹息一声,才继续说起来。 “我婆母也就是愚昧无知,一直以为生不出来孩子是怪我,她听信旁人的话,认定那虎狼之药,能够确保我生出孩子来,她也知道那种药,服用时间长了会要我的命,可就是想要一个孩子……我能理解她的心思,但我无法原谅她,所以我和我夫君商量好了,以后就算不分家,我们也各过各的,互不干涉。” 第371章 这种情况,已经算是很好的结果了。 沈清点点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是啊。”秋兰笑了一下,眼角还是忍不住有泪水滑落,她抹了抹眼角,继续笑着说:“所以我们今天过来,是要谢谢沈娘子,昨天要不是沈娘子跟我说了真相,我恐怕还有被蒙在鼓里,一直吃着那药,直到我死呢。” 沈清道:“举手之劳。” “不是的,沈娘子,这是救命之恩!”秋兰摇了摇头,有些固执地认定,她望着沈清,问道:“沈娘子,我们也就是普通农户,也不知道这诊金该给多少,这样吧,您说个数,我们尽量凑!” “对对对!”张大柱满脸的腼腆和尴尬,却也连忙道:“无论多少,我们都会给。” “不需要多少。”沈清指了一下旁边的牌子。 在她的名牌旁边,她方才又加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随缘。 张大柱是认识那两个字的,反而更加迷茫了,“这,这是何意?” “就是随缘,除却正常看病的诊金外,像是你们这样的事情,便看你们的心意,想给多少都行。” 沈清抚了抚袖子,坐端正,淡然地道:“十两八两不嫌多,一个铜板两个铜板也不嫌少,怎么都成。” 张大柱和秋兰都有些错愕,夫妻二人对视着,都拿不定主意。 沈清这么一说,他们反而慌张了,两颗心都是七上八下的。 秋兰思忖了片刻,拽了拽张大柱的袖子,给他使了个眼色。 张大柱立即明白妻子的意思,掏出一块帕子,里面裹着几两碎银子。 张大柱将所有碎银子都放在了桌上,红着脸道:“沈,沈娘子,我们身上也没带多少钱,既然是缘分,那我们就有多少给多少了,您别嫌弃。” 沈清没有丝毫嫌恶之色,将银钱收了起来,“我说过了,多少都可,便是不计较这些。” 秋兰见她一点都不勉强,便松了一口气,拉着张大柱起身,又跟沈清鞠了一躬。 “沈娘子,您真的是大师,多谢您救我一命。” 沈清抬了抬手,请他们起来,“不必这么客气,你们给了钱,花钱免灾,我赚了钱付出我该付出的东西,银货两讫,实在是不需要担着什么情分,此间事此间了,两位都不用太过放在心上。” 张大柱和秋兰闻言,还是再次道了一声谢,两个人旋即没再逗留。 也没人来问沈清,他们是不是真的不能再有孩子了。 对孩子这件事,两个人都算是放下了,顺其自然,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送走他们,旁边围观看诊的人,心里更是痒痒的,想要请沈清帮他们看看。 但他们刚一靠近,沈清便摆了摆手,显然还是不给他们看诊。 众人想着沈清说过,下午才看其他病人,只能悻悻然地回到原位上。 但是,接下来等了许久,他们都没等到下一个来找沈清的人。 昨天沈清给好几个人指点了一下,可现在就一个人有了回信。 那是不是证明,其实沈清并没有什么真本事,只是撞大运,瞎猫碰上死耗子,碰上了一个巧合? 就在众人胡思乱想的时候,沈清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丝毫紧张之色都没有。 而就在这时,众人看着一个人,神色匆匆地走了进来。 那人是昨日,沈清最后指点的一个人。 一个开着小客栈的老板。 他小跑着进来,气喘吁吁地就跑到了沈清面前,“娘子,多谢娘子,多谢娘子!” 旁边的人,听不懂了。 便有人问了起来,“我说兄弟,你这说话没有前言也没有后语,什么意思啊?谢什么呢?” 闻言,客栈老板意识到自己太着急,什么都没说清楚,有些尴尬地道:“娘子昨日不是说,是我忘记了什么吗?我才想起来,前两天是我娘的生祭,但我忘了去给她上香,这几日我总是梦见自己变成了乞丐,沿街乞讨没有饭吃,还被人欺负!娘子跟我说过之后,我回了家,就让人准备香烛,打算今日一早去看我娘来着,但昨天晚上,我就梦见了我娘!” 原本他的梦境里,一直都是自己倒霉。 他还以为是他自己的问题,都没联想到自己的老娘身上。 昨天晚上,他惊悸不安地回去后,却梦见了自己的老娘。 老娘衣衫褴褛,哭着跟他说,她在下面快吃不上饭了,旁人都有家人供奉,可她的不孝子却把她忘了。 还说,地下也是要花钱的。 她现在手上一点钱都没有了,连托梦都托不了,只能暗示,可自己儿子一点都不知道。 昨晚,老板刚好让人准备了一些香烛和纸钱,老娘在那边便已经感受到了,哀求着小鬼差,给她一次托梦的机会,才进来控诉自己的儿子。 看到母亲声泪俱下,鼻涕一把泪一把,比生前还有虚弱的模样,他在梦里直接给自己的老娘跪下了,心里别提多自责了。 所以今日一早,他便匆匆去了城外的墓地,给老娘送了纸钱,又去寺庙里,求大师诵经。 回来的路上,坐着马车,他就莫名地犯困忍不住睡着了。 一睡着,他就看到了自己的老娘。 老娘换了一身体面干净的衣服,面容看着也是容光焕发,精神不少,收拾得干干净净,发丝都整理得一丝不苟。 第372章 看到他,便对他笑了笑,说他有心了,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威胁他,下次要是再忘记,她就要闹了。 他哭笑不得地送走自己的母亲,一睁开眼,想起来沈清的指点,便匆匆过来道谢。 第三百一十三章 应验 老板说:“母亲跟我闹也就算了,让我倒霉也是我自己活该,可是一想到我娘在下面过的是什么日子,我心里头就难过。好在娘子及时指点,不让我娘受苦,不然的话,我真是没脸再为人子了。” 老板说着,便哭起来,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自己的母亲带他长大有多不容易。 他父亲去得早,是母亲一手将他养大的,怕继父对他不好,也不曾改嫁。 这年头,一个女人,单独带着一个幼子长大,有多艰难,不言而喻。 他也算是有本事,如今攒了钱,开了一个小客栈,眼看着日子要蒸蒸日上了,母亲却病逝了。 如今好几年过去,以往每一年,他都会记得母亲的生祭和死祭,逢年过节也会常去看母亲。 但近来,客栈格外地忙碌,倒不是说生意有多好,而是遇上了一点麻烦。 最近他的小客栈旁边,开了一家大客栈,将他的客源都吸引走了。 他已经两三个月入不敷出了,心里不免焦躁,每天都在想办法,要如何维系下去。 为此寝食难安,竟也忘了母亲的生祭。 “你是孝子,不过是一次忘记,你母亲虽然日子难熬了一点,但也没记恨你,以后记着就是了,”沈清语毕,又看了看他的面相道:“你的鼻子最近破损厉害,是之前受了伤?” 老板闻言,擦了擦眼泪,连忙点头,“是,前一阵子受了伤,结痂掉下去后,就留了一个坑。” “生辰八字是多少?”沈清问道。 老板想也不想,便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告诉了沈清。 过了片刻,沈清才道:“你近来破财相太严重了,鼻子是财帛宫,破损本就不利于财运,而且你中年的流年运也不好,几乎是保不住财,但命格还算是可以,不破不立,换个营生,别再死磕办客栈的事,就会好许多。” 老板愣了愣,连忙作揖:“还望娘子指点,我做什么才能好一些?” “你命中木旺,倒是可以试试,做一些和木材相关的生意,比如香料或者是家具之类。”沈清指点道。 老板闻言,神色怔了怔,低头思索片刻,神色却有些为难,“木料生意不好做,本钱太大了,单说运输成本……” 他就不一定负担得起。 香料更是如此。 要不然,香料如此赚钱,大家都去做了,曲阳城也不会到现在,只有一个香料铺子。 “我说过了,不破不立。” 沈清道:“你命格如此,雀鸟如樊笼,不打破这个局面,只能困死在这个局里。”她抬眸看向客栈老板,没什么情绪地道:“而,怎么破,怎么去经营,那是你的事情,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我只能给你一些指点,不能一步步教你如何操作,若是如此,那我何不自己去做这样的营生呢,您说是吧?” 老板面容羞赧,也知道自己着相了,连连致歉:“对不住对不住,沈娘子,是我的错,我就是没想过其他方面,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回去我自己想一想,多谢娘子指点!” 他随后又问沈清,该给多少费用。 沈清又指了指旁边的牌子:随缘。 注意到这两个字,老板恍然大悟,可又有些新的迟疑。 不知道该给多少合适。 犹豫片刻,他拿出来一百两的银票,放在桌上,忐忑地看着沈清,“娘子请收下。” 沈清看了一眼,也没说什么,直接就收了起来。 见她不嫌弃,老板和秋兰夫妻二人一样,松了一口气,行礼过后便走了。 众人看着这一幕幕,再看向沈清,她好像真的不在意多或者少。 秋兰夫妻给了几两碎银子,她没说什么。 这个老板给了一百两,对她而言,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当真是随缘吗? 众人想着,便有些蠢蠢欲动,可是沈清拒绝过他们两次了,众人也不敢贸然上前。 杨大夫看到沈清这边,一下子就赚取了一百多两,颇有些惊疑地挑了挑眉,心想,怪不得传言中那些大师,都是相当的有钱,一卦值千金。 像是沈清这样的,即便不明码标价,都有一个不菲的收入! 杨大夫想着,便低低地跟苏大夫说了一声,“沈娘子真是厉害。” 苏大夫往沈清的方向看了一眼,笑了笑,刚想说话,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哭嚎。 “沈娘子救命啊,救命啊,沈娘子!” 众人下意识地往外看去,便见王二婆和几个人,抬着一块门板走了进来。 门板上,是一个年轻男人,但双臂和双腿都要不同程度地烧伤,尤其是双腿,几乎全烧焦了似的,看着颇为吓人。 而男人已经昏迷过去。 王二婆在曲阳城里算是鼎鼎有名,不少人都认得她,看到她哭天抹泪地进来,众人都有些惊讶。 沈清神色淡淡地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却没动。 王二婆带着人,已经快速到了近前,将门板放了下来,她便扑通一声,在沈清面前跪了下来。 第373章 “娘子,沈娘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昨日你要我提醒我儿子小心火,我却没当真,害了我儿子……虽说我是不应该再出现在这里了,可我也没有旁的法子了,只能请沈娘子,救救我儿子,娘子若是要怪罪,就怪罪在我身上,不要怪我儿子,求您了!” 她说着,还要给沈清磕头。 旁边跟来的一个稍年轻一些的女子,也跟着跪下来。 沈清眉梢挑了挑,“倒也不必如此,他是烧伤,你们随便找个大夫医治即可。”她又看向旁边的杨大夫,“要说烧伤,杨大夫最是擅长,你们可以请他医治。” 杨大夫闻言便起身道:“也是可以的。” 王二婆却以为沈清是在为昨天的事情生气,立即磕了三个响头,“沈娘子,您大人有大量,您是菩萨在世,不要跟我这种老妇计较,求您大发慈悲,救救我儿子吧!求您了!” 沈清无奈道:“我不是有意刁难你,治疗烧伤确实是杨大夫的医术更好,你交给他治疗,才是对你儿子最好的办法。” 王二婆抽噎着,看到了沈清眼底的认真,张了张嘴,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沈清便给了杨大夫一个请求的眼神。 杨大夫走过来,看了一下王二婆儿子身上的伤,便让他们先将人送去后堂。 现在救人要紧,没人计较王二婆刚才的态度。 第三百一十四章 再次找上门 就在万安堂内的伙计,帮忙将人送去后堂的时候,有人拽住了一个跟随王二婆,一起过来的男人,小声地问道:“王二婆儿子是咋回事,怎么也来找沈娘子了?” 那人是王二婆的邻居,一同送王二婆儿子一起来的人,对王二婆家里的事儿,还算了解,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道:“谁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咱们那地方每个月是轮流去土地庙看守,替土地公护卫,希望土地公保佑咱们,昨天就轮到王二婆的儿子王小虎了,谁也不知道,这土地庙怎么就起了火,等我们发现,跑过去把火扑灭的时候,他就已经烧成这样了。” 王二婆得知消息,赶过去,看到儿子这样,差点昏厥过去,随后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似的,趴在地上哭喊着,是她对不起王小虎,害了王小虎。 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问王二婆为什么这么说。 王二婆也没说,只是一个劲儿地说,要来万安堂,只要万安堂的沈娘子,能救她的儿子,然后又一个劲儿地哀求他们,想要让他们帮忙,将人送过来。 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这种事,自然是能帮一把手就帮一把手。 他们就帮着王二婆将人送了过来,至于为什么非要送到万安堂来,他们也不知道。 听到他这么说,有昨日在现场的人,便立即开口道:“你们不知道,我可是知道,昨天我就在这听着呢!那个沈娘子,昨天就跟王二婆说,她儿子要出事,还是跟火有关,让她回去提醒自己的儿子小心火,王二婆不信,还以为沈娘子是诅咒她儿子来着,直接指桑骂槐一通,要不是被苏大夫拉着,恐怕还要打人呢,没想到,自己这儿子真遭殃了。” 那邻居一听,顿时傻眼,“沈娘子,真的这么灵啊?” “灵啊,灵得很!” “昨天来看的人,几乎全灵验了吧?” “差不多,什么肾虚啊,还有忘了母亲生祭,还有那个小夫妻生不出孩子,都对了吧?” “对,还有一个,那个叫什么陈刚的,说是被人下咒了,我看到了,好像还挺厉害的!” 几个人七嘴八舌,一交流,才发现,沈清说的话,几乎都灵验了。 众人对她的信任度,一下子就提高了不少,简直将沈清当成了,口含天宪,铁口直断,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天师。 好像就没有沈清办不成的事! 众人愈发想要让沈清给自己看看。 沈清坐在那里,右眼皮又跳了几下。 她其实不是不能治疗烧伤,只是右眼皮一直在跳,不太正常。 她怕等会儿出什么事,耽误了治疗,倒不如一开始,便让杨大夫去接手。 但杨大夫走了,在他那边排队看诊的人,便没了去处。 沈清压了压眼皮,对那边的人招了招手,“在杨大夫那边排队的人,可以到我这里来。” 本来还在犹豫,怕再次被拒绝的人,听到沈清这话,立即眼睛一亮,快速跑了过来,拼命争抢,想要排在第一位。 沈清刚想说,让他们不要争抢,好好排队,只要时间来得及,她今天都会给看诊。 但她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旁边忽然插进来一个人,一把抓住了沈清的手。 “死丫头,可算让我找到你了!” 沈清一抬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她名义上的母亲,李氏。 不仅是李氏,沈富贵也站在李氏旁边,一双眼睛瞪得圆鼓鼓的,带着滔天的恨意似的,死盯着沈清。 “死丫头,你倒是让我们好找啊!现在有出息了,也不想认爹娘了,是不是?到这里开药铺,也不知道跟你爹和你娘说一声?”李氏紧抓着沈清的手,恨不得从她手上拧下来一块皮肉似的。 他们前一阵子,就在平凤镇上听说了,陆家现在飞升了。 陆泾得了举人,一家子还在曲阳城内开了一家医馆,一家子都搬到了曲阳城内,买了宅子,过上了吃香的喝辣的日子。 第374章 李氏和沈富贵一听到这消息,哪里还坐得住? 当初,沈清是说得决绝,他们想着,陆泾就是个病秧子,以后沈清肯定没好日子过,便也想过,不搭理这个女儿,就当自己没生过。 可没想到,一转眼,沈清竟然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他们来到了曲阳城,打听了好久,才得知,有个沈娘子开了一家万安堂,药铺可大了。 他们原本还在打鼓,不知道是不是沈清,壮着胆子一进来,就被眼前的繁华惹花了眼,再一看,那个沈娘子,可不就是那个死丫头吗! 李氏和沈富贵便坐不住了,直接扑了上来。 沈清对上两双含恨的眉眼,一把抽出自己的手,甩了李氏一把。 谁都没想到,沈清会突然动手,李氏一个站不稳,由于惯性便朝后面倒了过去。 直接倒在了沈富贵的身上。 沈富贵一把扶住李氏,龇了龇牙,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恨不得吃了沈清似的,“死丫头,你敢对你娘动手?!这世界上,还有没有天理了?!” 沈清抚了抚袖子,将李氏掐出来的红痕盖住,面无表情地抬眸看着他们,极为冷淡地道:“我记得,两位已经跟我断绝父女关系了,是吧?” 李氏还没开口,沈清继续道:“当初在陆家,你们口口声声让我休夫回去另嫁,我不肯,那时候你们可是说过的,以后便没我这个女儿了,怎么,忘记了?” “你!” 李氏一噎。 沈富贵脑子转得快一些,怒声道:“我们那是被你这个死丫头气急了!当初,我们是看着陆泾一身病,怕你受苦,才想要你嫁给旁人的,我们都是为你好,你不领情,还怪起爹娘来,天底下有你这样的女儿?” “没有我这样的女儿,难道就有你们这样的父母吗?” 沈清斜睨着他们,冷淡地道:“为我好,让我转头去嫁给一个,比我大了一个辈分的人做小妾,给你们换取银子,这叫为我好?沈富贵,树要皮人要脸,要点脸吧,别什么话都敢说出口,也不怕风大闪到你的舌头。” “你怎么说话呢?” 李氏气得跳起来,伸着手过来,就要掐住沈清的胳膊,“我们可是你的爹娘,你是我们生下来的!你敢这么对我说话?!” 第三百一十五章 告不赢 沈清先前是没有防备,才被李氏掐了一下。 如今…… 李氏一过来,她立即躲开来。 李氏扑了个空,直接跪在了地上。 她眼睛一转,直接趴在地上,鬼哭狼嚎起来。 “都来看看啊,都来看看啊,这就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好闺女!我好不容易把她养大,养得如花似玉,养成现在有本事的样子!她倒好,直接翻脸不要父母了!她自己在这开医馆,过好日子,却不问我们父母还在乡下,吃不饱穿不暖,都来看看,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女儿啊!” 众人听着他们一声声地哭喊,又看看沈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大夫是知道,沈清家世比较坎坷的。 当初要不是娘家有问题,也不可能让一个好端端的小姑娘,给一个病秧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的人冲喜。 毕竟,那时候没有人未卜先知,能知道陆泾可以活下来,还能中举。 沈家当初那就是将沈清给卖了,换钱。 现在还好意思过来讨说法。 苏大夫反应过来,走过来,护在沈清面前,沉着脸不满道:“我说,两位咱们做人要讲点良心吧?你们都没拿沈清当作是你们的女儿,她才十四,你们就把她卖给旁人家冲喜,怎么好意思说,是你们将她养成这样的?这话,你们也说得出口?” “你是谁啊,这是我们家的家事,轮得到你在这插嘴?!” 沈富贵瞪了一眼苏大夫,想要将人推开。 苏大夫也是正值壮年,身体素质不错,将他抬起手,一个反推,直接给沈富贵推得一踉跄。 “好啊!”李氏一看,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目光在沈清和苏大夫面前穿梭,眼里带着恶毒的光,“我就说,你这个死丫头,怎么突然就有钱开起医馆了,原来是找了个老男人当姘头,你个死丫头,还真是不要脸啊!嘴上说得好听,不让我们管你的事,可你做的都是什么没脸没皮的事儿?自己办这么难看的事儿,怪不得不敢见我们呢,你也知道给我们丢人啊!” 苏大夫一听自己都被攀扯上了,气得差点厥过去,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一直没多大反应的沈清,也皱了皱眉,她不喜欢把别人牵扯到自己的事情上来。 尤其是在这个古代,在这个名誉比生命还重要的古代,她自己无所谓,但旁人就不一样了。 沈清冷眼看着沈富贵和李氏,语气也冷了下来,“口下留德,沈富贵,李氏,你们若是真拿我当作你们的女儿,就该想一想,这是父母应该对女儿说的话吗?你们这是看着从我身上捞不着油水,所以想逼我去死?” 众人一听,回过神来,可不是吗? 天底下的父母,就算再恨自己的女儿,也不应该拿女儿的清白说嘴,还排揎得这么难听。 这哪里是父母啊,分明是死敌啊! 李氏也是着急了,才突然这么一说,听到沈清这么说,她也有些后悔了。 第375章 倒不是后悔,不应该和沈清这么说话,而是不应该这时候说。 这么说,反倒让别人觉得他们有问题。 李氏立即找补道:“我,我那是被你气急了,你要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何必怕人说?” “三人成虎,积毁销骨,这种话你们就算没见过,也听说过吧?”沈清面无表情地道:“众目睽睽之下,你们这么说,传出去,会变成什么样子?说你们不是故意的,谁信?” 李氏张了张嘴,刚想辩解。 沈清却是一抬手,打断了她的话,“行了,我也不想跟你们废话,当初说好了的,我们断绝父女关系,如今我不管过得怎么样都跟你们没关系,我不想跟两个烂人计较,最后通知你们一声,赶紧走,再不走,我就让人把你们叉出去了。” 旁边的伙计一听,一个个撸起袖子,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两口子。 他们才不管,沈清和这两个人有什么纠纷,只知道沈清是负责给他们钱的人。 谁给他们工钱,他们听谁的话。 “你敢!” 沈富贵对上那些壮汉的目光,心里还有点虚,他壮着胆子,瞪着沈清,咬牙切齿道:“沈清,你敢!我们是你的爹娘,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的一切就是我们给的,没有我们,现在压根就没有你!我跟你说,沈清,识相的,你就好好把我们请进去,给我们一点补偿,否则的话,我们就去府衙告你不孝敬父母,在大庆朝,不孝可是重罪!” “补偿?” 沈清听到这两个字,只觉得好笑,反而不生气了,“行啊,你们说,你们想要什么补偿?” “我们要的也不多!” 李氏和沈富贵一听,以为沈清是想要花钱消灾,两个人对视一眼,顾不上生气。 沈富贵打量了一下万安堂,道:“你这个医馆,值不少钱吧?我们也不要你这个医馆,反正我们也开不了,沈清,只要你把开设医馆的钱,折半给我们,再给我们在曲阳城里买一处宅子,开一个商铺,我们就不再来烦你了!” 众人一听,都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富贵和李氏夫妻俩。 沈清冷笑道:“你们还真是敢狮子大开口!” “我说了,只要你能做到这些,我们以后就不来纠缠你了。”李氏理所当然地道:“而且看你现在这么有钱,也不差这点,是吧?” “别说,我还真不差这一点。”沈清微微一笑,看着沈富贵和李氏面上浮出喜色,她开口泼了一盆凉水,“可惜的是,我就算是有钱给乞丐,也不愿意给你们。” 沈富贵的脸皮,猛地耷拉下来,刚想说话。 沈清又道:“愿意报官,你们就去报官,大庆朝律例说得好,女子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嫁出去的女儿,便和娘家没关系,就算是娘家被抄家,也连累不到嫁出去的女儿,更没有让嫁出去的女儿,赡养父母的道理。你们有儿子,那就去找你们的儿子,即使告官,你们也告不赢!” “你!” 李氏不懂这些,看沈清说得这么振振有声,她立即慌了神,赶忙看向沈富贵,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第三百一十六章 不走了 “死丫头,你非要跟我们撕破脸对不对?!”沈富贵亚咬着牙根,左看右看,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却也没找到。 随后,他忽然拉着李氏,在地上坐了下来,“行,你不给我们钱是吧,那我跟你娘就不走了!我看你这医馆还能不能开下去!” “不走?” 沈清眯起眼来。 李氏立即道:“对,不走了!” 跟她耍赖? 沈清直接道:“报官。” 李氏和沈富贵一愣。 “报官。”沈清看也不看他们,直接对旁边的伙计吩咐道:“就说有人干扰我们开店,这是违反律法的,再说有人打了举人夫人,让府衙来处理,无论怎么处理,按照律法来,我绝无二话。” 沈清卷起了一道袖口,将手腕上的伤,露出来。 那是李氏刚才掐她的一把。 她皮肤白,现在还红得吓人,一时半刻是不会消了。 李氏顿时慌了神,去抓沈富贵的袖子,哆嗦道:“当,当家的,这咋办……” “以女告父,你这就是大不孝!”沈富贵跳起来,恨不得撕烂沈清那张脸。 沈清冷眼看他,“我说了,那就让府衙判,出嫁的女儿,跟你们本就没关系,你们来祸害我,我当然有权报官,至于怎么判,判谁,那是府衙的事儿,我就看看,我能不能耗过你们!” 沈富贵心里打了个突,他嘴上说得好听,却压根没想过报官。 毕竟,陆泾现在是举人,据说还是很有希望进朝堂的。 他们来到曲阳城后,打听之下,也知道沈清和曲阳知府杭大人关系匪浅。 若是闹到府衙,官官相护,吃亏的只有他们。 他们原本以为,撒泼打滚,或是威胁,沈清肯定不敢跟他们撕破脸。 却没想到,沈清和他们记忆中的女儿,早就不一样了。 第一次去陆家闹的时候,他们就应该看出来。 可当时,他们以为,沈清只是对他们有些心寒,不想嫁给刘员外而已。 现在的事情,却远远出乎他们的预料。 李氏不知所措地看着沈富贵。 第376章 沈富贵紧咬着牙根,抬起手,指着沈清,手指抖了抖,“好,好你个死丫头,你给我等着,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那就请你好好保重身体了。”沈清看他一眼,“毕竟活不长的话,你可就没机会报复我了。” 沈富贵气得差点绝倒,只觉得,沈清是在诅咒他,他浑身颤了颤,指着沈清,一边往外走,一边骂。 李氏一看,也跟着边走边骂。 两个人走出万安堂许久,还是骂声不断。 沈清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似的,淡定地问道:“还有人来看诊吗?” 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迟疑。 方才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沈清一点都不在乎,他们却有点不知所措。 他们愿意相信沈清,可方才那一对夫妻,显然确实是沈清的亲生父母。 女儿这么对待自己的父母,他们也是没见过,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相信沈清的人品。 “算了,我来试试。” 人群里,有人提着一口气,扒开众人,走了过来,在沈清面前坐下来,他垂着眉眼,心里也有些忐忑,但看着沈清,还是咬了咬牙,说:“不管你们的事儿,是什么事儿,我相信你的医术和本事,沈娘子,只要你治不死我,旁的事,我也管不着,就请你给我看看吧。” 众人闻言,心里一阵震动,这话倒是没错。 只要沈清的医术和本事,对他们来说有用就行了,旁的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渐渐地,便有人开始,在沈清的位子前面排队。 沈清并没有过多关注,而是看向面前坐下来的人,直接问道:“哪里不舒服?” “我也说不上来。”那是个中年男人,愁眉苦脸地道:“我就是最近,这心里老是不舒服,可能是太忙了的缘故?可我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没个着落,睡也睡不安稳。” 沈清看了看他的面相,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敲击了一下,问道:“你有个女儿,是吗?” 男子猛地抬起眼皮,“娘子怎么知道的?” “你女儿和你不住在一起?”沈清不答反问。 男子顾不上惊讶,连连点头,“正是呢!” 他说着,便长长地叹了口气,手掌在双腿上拍了一下。 他叫做章二狗,家里就是普普通通的农户。 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有了个女儿,可妻子一家,嫌弃他家穷了,逼着他签了和离书,还把他的女儿带走了。 章二狗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自己的亲闺女了,据说是妻子远嫁了,把女儿也带走了。 “血缘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有时候父女或者母女兄弟姐妹之间,常有一种心灵感应。”沈清画了一道护身符,递给章二狗,“你现在的情况,并不是单纯的心里不舒服,寝食难安,而是你女儿出了事,她现在过得很痛苦,甚至有性命之忧,你最好去找找看,能不能来得及将人救回来。” 章二狗一听,刷的一下站起来,脸上瞬间没了血色,双手猛地攥紧,“娘子……你,你怕不是在骗我吧?真的吗?” 沈清抬眸看他,“我从不骗人,你子女宫黯淡无光,已经凹陷,不仅如此,还有伤疤,应该是新伤?可见近期,你女儿有伤身之祸性命之忧,你去找找看,要抓紧时间了。” 章二狗身子一晃,有些摇摇欲坠。 自从妻子一家,逼迫他签了所谓的和离书后,他就没再娶了。 也是因为他家太穷了的缘故。 章二狗身体不济,这些年再努力,也没积攒下来多少钱,只是想要撑着一口气,再见见自己的女儿。 所以,发觉身上越来越不舒服,他怕是出了大病,便还是咬着牙,来了医馆,想请大夫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毛病。 却没想,得到的竟然是这么个消息。 沈清之前所说的话,都灵验了。 章二狗不敢不相信她的话,抓着沈清给他的护身符,他没顾上给钱,便踉踉跄跄地往外跑,生怕来不及似的。 旁人看到章二狗那样,心里都打了个鼓,这件事也冲淡了沈富贵夫妻带给他们的震撼。 第三百一十七章 要说法 不多时,便有人继续出现在沈清面前,请她为自己看诊。 而就在沈清,为他们看诊的时候,沈富贵夫妻俩,走到了曲阳城的大门口边,心里还是气不过。 “那个死丫头,明明那么有钱,就是不肯给我们钱,当家的,你说咱们咋办啊?” 李氏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擤了一把鼻涕,往地上一甩,又拿起袖子抹了一把脸,心里恨得要死,“咱们出来的时候,可是跟亲家说好的,会好好将林家那丫头娶进门,要在曲阳城内给他们置办一个宅子,现在可咋办啊?” 沈富贵心里也是一阵憋气。 他们这一阵子找沈清的下落,也是因为,他们的儿子,要娶媳妇了。 沈富贵的儿子,也是沈清的哥哥沈大宝,比沈清大了两岁,也正是娶媳妇的时候。 沈大宝老早就喜欢上了同村林家的小丫头,那丫头长得也不错,可林家父母都是个厉害的。 压根看不上沈家。 沈家这几年,靠着‘卖女儿’,拿着女儿出嫁的聘礼钱,日子过得还算不错,还盖了一个新家。 第377章 可是,林家还是挑三拣四的。 希望他们在平凤镇上,给沈大宝和林家丫头置办一个新宅子,给他们找一个营生,不至于让他们一辈子在田地里刨食。 可沈家哪里拿得出来这么多钱? 沈富贵和李氏东凑西凑,也拿不出来这么多钱,他们还跑去了几个女婿家,想要借钱。 自然也没忘陆家。 去了陆家村,才知道陆泾一家早就搬走了。 到镇子上一打听,有不少人知道,沈清和陆泾一家如今在曲阳城里,日子过得不错。 他们原本看到沈清现在开了个医馆,想着,随随便便就能从沈清那里,掏出不少银子来。 从平凤镇出发的时候,还信誓旦旦跟林家保证,保管在曲阳城内,给沈大宝置办一处好宅院,做他们小两口的新家。 现在却是…… “沈清……”沈富贵一想到林家往日咄咄逼人的嘴脸,反而更恨沈清了,眼里闪过狠毒的光,“这个死丫头!我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我一定会想办法,让她把钱吐出来!” 李氏抹着眼泪,“还能有什么办法,那丫头压根不听我们的,现在陆泾还成了举人老爷,她更硬气了,根本就不怕我们!” “她就是一个小丫头,我就不信她还能翻了天去!”沈富贵眯起眼来,阴恻恻地道:“要是她被绑起来了,被打个半死,我就不信,她不肯给钱!或者,我就想办法让她的医馆开不下去,老子没好日子过,她凭什么过好日子!” 李氏哭泣的动作一僵,有些愕然,旋即心脏狂跳了几下,紧张地一把,抓住沈富贵的胳膊,“当家的,你,你可不能瞎来啊!那,那好歹也是我们的闺女!” “闺女?我拿她当闺女,她拿我当闺女了吗?” 沈富贵一把甩开李氏的手,不耐烦地冷喝道:“行了,这件事我有办法,你就别管了!” 语毕,他没有离开曲阳城,反而掉转过头,朝着曲阳城内一处巷道走了过去。 李氏唯恐他办出来什么杀人越货的事情,连忙跟上。 她虽然想要钱,但没想着要沈清的命。 更何况,要是杀了人,他们不是也得偿命吗? 同一时间里,一大早,世界里,便展现出了人生百态。 曲阳城里乱糟糟的时候,陈刚家里也不太平。 他昨日将木偶放回了原地,今日一早,家里就来了人,是徐刘氏。 徐刘氏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被儿子徐家旺扶着过来的。 她一直在抽搐,满嘴吐白沫,脖子上还出现了一小片鱼鳞似的伤痕。 徐家旺扶着徐刘氏一过来,便嚷嚷起来,“陈刚,你给我滚出来!你这个杀人害命的杀人犯,你都对我娘做了什么?!就算你再不喜欢我娘,她也是你的丈母娘啊,你怎么那么狠心啊,对我娘下这样的毒手?!” 陈刚昨天晚上一直没睡好,今天早上起来,便有些心浮气躁,正在家里和徐翠翠、孩子们,一块吃早饭,便听到徐家旺的声音。 徐翠翠也听见了,放下筷子,茫然地问:“好像是家旺的声音?” 陈刚面色沉了沉,隐约猜到徐家人过来是要做什么,他放下筷子,板着一张脸,气势汹汹地走了出去。 “坏了!” 徐翠翠赶忙跟着站起来,唯恐陈刚和自己的弟弟打起来,嘱咐了一句几个孩子,让他们在屋里吃饭别出去,便匆匆跟了出来。 她和陈刚一出来,便看到了半死不活,连一句话都无法再说出口的徐刘氏。 “哎呀,娘啊!” 徐翠翠一看到这一幕,便吓坏了,连忙跑过去,帮忙扶住徐刘氏,眼泪瞬间就下来了,“这,这是咋回事啊,家旺?!” “大姐,你还问我?你不如问问你的好夫君,他都对我们的娘做了什么?!”徐家旺狠狠瞪着陈刚,满眼的恨意和怒火,如果不是松不开徐翠翠,他仿佛恨不得冲过来,直接把陈刚打死似的。 徐翠翠闻言,却有些懵了,没听懂徐家旺是什么意思,“家旺,这,这和陈刚有啥关系啊,你别乱说啊?” “我才没有乱说!”徐家旺怒不可遏地道:“姐,你还以为你找的是什么好人家吗?我告诉你,陈刚就是一个杀人犯!今天一早,陈刚起来,准备去做饭,就突然吐血倒地不起,我原本还以为,是娘得了什么急病,可娘嘴里却一直念叨着陈刚的名字,还说是陈刚害了她!姐,你说这不是陈刚还有谁,总不能出了这样的事儿,娘还在冤枉他吧?” 徐翠翠当即怔住,瞪大了眼睛,迷茫又仓皇地看着陈刚。 徐家旺还在说:“本来我是想要带娘去看大夫的,可娘非要来找陈刚,我也没办法,姐,这件事必须让陈刚给我们家一个交代!” 他今天一早起来,看到徐刘氏忽然倒在地上,吓了一跳,听着徐刘氏一直哆哆嗦嗦地喊着陈刚的名字,说是陈刚害了他。 他哪里还有什么理智可言? 徐刘氏一说,要来找陈刚,他以为是要找陈刚讨一个说法,便来了。 “陈刚,我知道,娘跟你们要钱,你们不开心,这个钱,我可以自己挣,我也不要你们的钱,可你做人不能这么过分吧,你是想要我娘的命啊!陈刚,多大的仇啊,你要这么害我娘?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一个交代,这件事我们就没完!” 第378章 第三百一十八章 谁害谁 “交代?” 听徐家旺骂了半天,陈刚脸上也带上了几分怒气,冷笑道:“你们徐家要跟我要一个交代,我还想问你们徐家要一个交代!徐家旺,你要不要先告诉我一声,你娘为什么要害我?!” 一大早,所有村民几乎都在家里吃饭,听见这动静,都跑过来看热闹。 听到他们的对话,所有人都懵了。 这到底是谁害谁啊? 徐翠翠也是一脸的呆滞,“陈刚,这……你们都在说什么?” “这要问你娘,她都对我做了什么!” 陈刚目光唰的一下落在徐刘氏的脸上,满眼的失望,掷地有声地问:“徐家旺,你好意思说,就是一点钱的事儿!是啊,就一点钱的事,可就为了那么一点钱,你娘就想要了我的命!你是不是也应该给我一个交代!” 徐家旺神色倏然地僵住,本能觉得,陈刚是在胡搅蛮缠,但是他看得出来,陈刚不像是在撒谎,而是真的在控诉什么似的。 他心里忽然跳了几下,强撑着理智,瞪着陈刚道:“陈刚,你别血口喷人,我娘怎么可能害你,明明是你害了我娘,是你……” “就是你娘害了我,我还想要问她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狠心,就为了那么点钱,至于吗?” 陈刚直接打断了徐家旺的话,一个大汉,眼圈都红了一圈,双手紧握着,强忍着怒气,跑到不远处的树下,挖出来一个小木偶,扔到了徐家旺和徐翠翠的面前。 “看看吧,你们都看看吧,有没有觉得这个小木偶像谁?” 徐翠翠和徐家旺低头一看,脊背上瞬间刮过一阵寒风,不寒而栗。 “这,这好像是陈刚吧?” “别说,看着还挺像的……但是这木偶看上去,也太渗人了吧……” 陈刚舔了一下牙根,盯着徐家旺和徐刘氏道:“这就是你娘,在我家这附近埋下来的东西!一开始我挖出来的时候,里面还有我的生辰八字!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她是在诅咒我,你们懂吗?!” 众人心里都是一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惊恐万分地看向那木偶,都不由得往后退了退。 徐家旺对上陈刚的眼神,一颗心猛地往下沉了沉,浑身的血液几乎都凉了,他相信陈刚不会编造出来,这么一个东西骗他。 可这也太荒唐了,他也不相信,这是自己的母亲会做出来的事情。 “陈刚,这都是你自己说的,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没准儿,你就是在污蔑,我……” “这件事就是真的!这几天,我身上一直觉得不舒服,昨天还去万安堂看过病,是万安堂里的沈娘子跟我说,我是被人下了咒,让我回来在大树下看一看,我就挖出来了这么个东西!” 陈刚再次打断徐家旺的废话。 “当时我带着木偶,再次去万安堂的时候,有不少人在场,他们都能为我作证!徐家旺,你要是还不相信,那我们可以找人证来,甚至我可以跟你一起上公堂!我敢跟你们去见官,你问问你娘,敢和我一块去见官吗?!” 徐家旺脸色瞬间就白了,陈刚这么说,那就证明,他有百分之百的证据。 徐翠翠身子一软,脚下一踉跄险些晕倒,忍着眼前一阵阵的眩晕,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勉力地道:“陈刚,这,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陈刚不忍心看到妻子这样,可是他也不想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还被人冤枉! 深吸了一口气,陈刚盯着妻子的双眼,道:“这就是事实,翠翠,这就是事实,你不相信,它也是事实,你们要是不信,你们回头仔细想一想,除了你娘和你我之外,还有谁知道我具体的生辰八字?” 徐翠翠眼睛一翻白,直接倒在了地上。 陈刚心里一惊,连忙过去,将徐翠翠扶了起来。 徐家旺心里也清楚,他都不知道姐夫的生辰八字,能知道的人,只有姐姐和自己的母亲。 姐姐是不可能害陈刚的,那就只剩下徐刘氏…… 徐家旺眼神沉了沉,低头看着已经不能说话的徐刘氏,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道:“不是的,肯定不是这样,如若是你说的这样,是我娘害了你,那现在昏迷不醒的,为什么是我娘?” 陈刚将徐翠翠扶起来,看了一眼像是死人一般的徐刘氏,冷笑道:“她这是报应!万安堂的沈娘子,帮我在木偶上,做了一个阵法,可以反噬给我下咒的人!不管是谁,只要是给我下咒的人,就会被反噬,如若不是给我下咒的人,也不会被连累!徐家旺,你说,你娘现在这是怎么了?” 徐家旺浑身紧绷起来,几乎说不出来一句话,瞳孔微微颤抖着,低头看了看徐刘氏,他抓紧了徐刘氏的胳膊,几乎难堪地,想要立即逃走。 他带着徐刘氏来质问陈刚,可如今被质问的,却变成了他们。 徐家旺刚才有多理直气壮,现在就觉得有多么地丢人。 他怎么都没想到,徐刘氏会对陈刚下毒手。 陈刚到底是徐翠翠的夫君啊。 哪怕是看在徐翠翠的面上,徐刘氏也不应该对陈刚做什么。 她杀了陈刚,让自己的姐姐以后怎么生活? 若是有朝一日,让徐翠翠知道了真相,他们一家人还怎么自处? 第379章 现在即便陈刚没死,事情闹得这么大,他们两家人以后恐怕也不能再做一家人了。 徐家旺心里别提多复杂,多生气了,气徐刘氏做事不考虑后果。 可是,看着徐刘氏那奄奄一息的样子,为人子,他还是不能看着徐刘氏去死。 想着陈刚的话,徐家旺扶着徐刘氏,给陈刚跪了下来,“姐夫,不管你之前和我娘到底有什么矛盾,我在这里给你赔罪了,你能不能告诉我,怎么救我娘一命?就算是看在我姐姐的份上也好啊,要是我娘这样死了,你让我姐以后怎么面对你?” 陈刚扶着徐翠翠,猛地一震,他之前一直没想过这个问题。 听到徐家旺这话,他仔细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他和徐翠翠,定然还是要做夫妻的。 第三百一十九章 早到早得 夫妻感情一直不错,还有那么几个孩子,一家人不可能说散就散。 可是,若是徐刘氏就这么死了,不管怎么样,他都算是成了徐翠翠的杀母仇人。 以后两个人要怎么面对对方? 徐翠翠一直无声地掉着眼泪,听到徐家旺的话,她没脸抬起头来去看陈刚,只能低着头,紧紧抓住了陈刚的手,她现在整个人好像被四分五裂了,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是对的。 就在这时候,几个孩子在屋里坐不住了,一个个顶着一双双好奇的眼睛,走了出来。 几个孩子看了看陈刚,又看了看徐家旺,十分乖巧可爱。 “爹……” “舅舅。” “外祖母。” 听着几个孩子轮流喊了他们一声,陈刚心软塌陷,他长呼一口气,看向徐家旺,没有刚才那么怒气腾腾,算是平静地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救她,我救不了,但你们可以去万安堂找沈娘子,她应该有办法,我可以带你们去。” 陈刚已经尽量妥协了。 徐家旺眼泪一下子出来,连连道谢,扶着徐刘氏站起身来,心里更加觉得,对不住陈刚。 陈刚看了看虚弱的徐翠翠,温声道:“你就在家陪孩子吧,我跟他们去。” 徐翠翠却泪眼蒙蒙地摇了摇头,“我跟你们一起去。” 陈刚看了看她的眼睛,最终点头答应。 将孩子托付给村长,几个人便一道去了万安堂。 沈清正在万安堂里给人看诊。 大多数人都是寻常的毛病,开点方子就行了。 按理来说,没有其他问题,应该放心似的。 可是,不少看诊的人,听沈清说,自己只是身体上的不适,反而有些失望似的,又眼巴巴地看着沈清放在旁边的符纸。 过了好一会儿,有个妇人瞥了瞥旁边的符纸,下巴微微往后一缩,壮着胆子地问:“沈娘子,你这些符纸能不能买啊?” 沈清一顿,她倒是没想过单独卖符纸。 以前常有卖符纸一事。 不过现如今,她开了医馆,便没想过这么对外卖。 闻言,她看向那妇人,道:“你想买?” 妇人以为有戏,眼睛一亮,连忙点头,“对啊对啊,我看沈娘子你这符纸好像挺灵验的,能不能单独卖给我们啊,就算拿回去保个平安,也是好的呀。” “护身符和平安符之类,可以卖。” 沈清微微颔首,拿过来一叠平安符和护身符,将价格说了一下。 “这护身符呢,五两一张,平安符二两一张,你们按需购买即可。” 妇人一听,有些纠结地看着这两种符箓,手指头对在一起扣了扣,忍不住问道:“娘子,这两种符箓有什么区别吗?” “护身符,是强效保命的,只会在有生命危险的时候触发,危急关头可以护住你两次。平安符就很简单了,和你们在寺里求来的差不多,就是保平安的,但仅针对小病小灾,可以让你们少一些霉运。”沈清解释道:“比如,你们本来要得个伤风头痛,或者是本要摔跤跌倒什么的,会保证不伤害到你们。但,作用不是护身符这么强,所以更适合平时佩戴使用,价格也不如护身符贵,对你们来说,平安符可能更实用一些。” 妇人恍然地哦了一声,然后指着旁边的护身符,道:“那我买两张!” 沈清:“……” 她重新打量妇人一眼。 这妇人打扮并不是多么地有钱。 看上去就像是普通家庭。 沈清强调道:“这个护身符,五两一张,如若不是特别需要,可以买平安符,日常就够用了。” 她不是什么贪得无厌的人,只是想着,需要什么买什么即可。 可妇人似乎不是这么想的。 “五两银子,等于多了两条命,这不好吗?”妇人一本正经地掰着手指头算账,“而且,人活一生,说不定哪天就有生死关头了,有这个护身符在,那岂不是能长命百岁啦!” 五两,换这么多,她觉得很值得! 沈清闻言,知道她误会了,“护身符,只针对意外或者阴气伤身的情况,若是常行走在外,可以使用护身符,但每个人寿数有限,天有定论,不会因为你佩戴护身符,就影响到你的寿命,懂吗?” 妇人兴致却是不减,“那护身符也挺好的呀,我还是要两张护身符,给我孩子一人一张。” 沈清见她坚持,便只能拿了两张护身符,折叠好,用红绳串好,递给了她。 第380章 妇人拿到两张护身符,喜欢得不得了,立即给了十两银子,痛痛快快。 接下来,来看诊的人,都会从沈清这里,拿走一些平安符。 有人一下子买了三五张。 沈清便会提醒道:“不需要买那么多,按需购买即可,买多了,在家里放着也是浪费。” 可那些看诊的人,总说,家里人口多,每个人一张平安符,不算多。 沈清:“……” 也是,她忘了这年头,每家每户都是一大家子了。 所以她还是卖了出去。 但,这么卖的结果就是,她之前闲来无事画的三十张平安符,没一会儿就卖光了,后面还有好多没买到的。 那些人立即吵了起来。 “唉唉唉,不是,怎么还没到我们就没有了!” “你们前面的,能不能少买点,也给我们留一点啊!” “就是啊,一个个买这么多,拿回去当饭吃啊!就不能留一点给我们真正有用的人吗?” 听到他们吵起来,沈清便朗声道:“不用吵,今日是例外,规矩是我没定好。这样吧,以后每日上午,会买三十张平安符,十张护身符,每个人只能买一张,早到早得。” 众人一听这话,心里都盘算起来。 虽然数量不多,但限量购买,而且每天都有,好像还可以。 之前的争吵声便渐渐停歇了下来。 沈清见状,想要继续看诊,眉心却微微一动,她顿了一下,对后面的人说:“今日上午看诊就到这里了,有需要的话,大家下午再来。” 众人又是一愣,这刚才还在看诊呢,怎么突然就不给看了? 众人还没问出口,便见有人冲进了万安堂。 “沈娘子!” 陈刚和徐家旺扶着人,挤了过来。 第三百二十章 这是怎么了 众人看到徐家旺和陈刚怀里有一个,满脸白色唾沫的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沈清这时候已经站起身来,看到这并不意外,“带上楼吧,楼上有病房。” 徐家旺脑袋上冒出一个疑问,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陈刚就拽着他跟上沈清,“好好好,我们都听沈娘子的!” 言语中,表现出了对沈清的百分之百信任。 众人看着沈清带着人往楼上去,才反应过来,沈清莫不是算出来,要有急病之人来求诊,所以才停了上午的看诊。 思及此,他们不由议论纷纷。 “这个沈娘子要不要这么灵验啊?” “人还没进来,她就好像知道了一样,也太灵验了吧,不会是串通的吧?” “怎么可能?你们早上没看见啊,几个来的人,时间都被沈娘子算中了!旁人串通也就算了,王二婆昨天那么羞辱沈娘子,自己的儿子又烧伤成那样,她怎么可能和沈娘子串通,肯定是真的!” 闻言,又有人开始懊恼。 “都怪那些人,买得也太多了,要不然我肯定能买到一张平安符!” “谁说不是呢,买一张平安符回去也挺好的啊,人活在世,不就求一个平安吗!” “只能明天来抢了!” 众人一阵长吁短叹。 但总有人眼红嘴酸的。 “你们还真来抢啊,我看说不定就是一个噱头,是她找别人来演戏的!一张符,最少二两银子,你们也是真舍得,拿二两银子去买一张破纸,真是烧得慌!” “我看你啊,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就是,刚才我们说买不到的时候,你不是也在旁边喊吗?要么就是眼红了,要么就是怕自己抢不到吧?” 被众人讥讽了一顿,那人红了红脸,气急败坏地走了。 众人撇撇嘴,也懒得理会他。 另一边。 沈清带着陈刚等人,先去了楼上。 楼上有单独的一间一间的病房。 沈清推开了一间空的房间,陈刚和徐家旺便先扶着徐刘氏走了进去。 看到他们将徐刘氏放在床边,沈清推开了旁边的窗户,透透气。 “您就是沈娘子是吧?劳烦娘子给我娘看看,能不能救救我娘!”徐家旺看到沈清还有闲心去关窗户,有些着急地双手合十,朝着沈清拜了拜,哀求道。 沈清走过来,目光落在床上的徐刘氏身上,一眼便能看出来,徐刘氏这是被反噬了。 “陈刚,你真打算救她?”沈清这话,是朝陈刚问的。 陈刚抓着自己的衣袖,看了一眼旁边的徐翠翠,长叹一声,道:“还是请娘子救救她吧。” 他其实更想让,徐刘氏为此付出代价,可是他还要考虑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沈清闻言,淡淡地一点头,没再追问为什么,便走到床边,探了一下徐刘氏的脉息。 阴气太重,入肺腑了。 沈清拿出来一张正气符,贴在徐刘氏的心口,又拿出来几根银针,对旁边的陈刚和徐家旺道:“你们出去等着,女生留下来。” 徐翠翠红着眼,鼻子也是红的,脸色却白得厉害,显然是刚哭过一场,听到沈清这么说,目光里有些许的茫然。 徐家旺也是一愣,急忙问道:“娘子,我们留在这里不行吗?” “我要给她宽衣施针,你觉得你们留在这里方便吗?”沈清好整以暇地反问道。 徐家旺和陈刚的脸色变了变,别管他们的身份是什么,终究是男女有别。 第381章 两个人对视一眼,只能答应离开。 临走的时候,陈刚让徐翠翠留在这里,看看能不能帮把手,“有什么事的话,你再喊我,我就搁门口呢。” 对上他满眼的担心,徐翠翠心里好受了点,点点头。 陈刚和徐家旺这才走了出去。 见他们顺手关上门,沈清便对徐翠翠说:“帮你母亲的衣服脱掉吧,我去给银针消毒。” 徐翠找找听不太懂她所说的消毒是什么意思,但听懂了前半句,抹了一把眼睛,吸了吸鼻子,她便走过去,勉强将徐刘氏翻了个身,将她身上的衣服全部脱掉了。 只留下了肚兜。 沈清转头过来,拿过烛火消毒过的银针,拿着自制的酒精棉,在徐刘氏身上几个穴位上擦了擦,而后将银针刺入。 不一会儿,徐刘氏的上半身,变成了一个刺猬。 徐翠翠有些看不下去,一颗心几乎听到了嗓子眼,像是灌了一口辣酒似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沈,沈娘子,您这是……” “排除她体内的阴气。”沈清擦了擦手,站起身来,道:“对了,你们有把那个小木偶带来吗?” 徐翠翠几乎立即反应过来,沈清说的小木偶,一定是之前陈刚挖出来的那个,她立即点头,“拿来了拿来了,在我夫君那里!” 沈清微微颔首,便走到门口,推开门走了出去。 陈刚和徐家旺站在外面的走廊上,都在焦急地等待消息。 听到开门声,两个人猛地抬起头来。 “沈娘子,您怎么一个人出来了?”看到她一个人走出来,陈刚不由担心地抬起头,往屋里看了看。 但是沈清一回来,便直接啪地一声,关上了房门,陈刚什么都没看见,也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怎么样了,只能担忧地看着沈清。 沈清:“你妻子没事,听说你把那个小木偶带来了,我找你来取。” “哦,哦,对,我带来了!” 陈刚恍然,才想起来这么个东西,伸手在怀里一掏,便将那木偶拿了出来。 从村子里出来的时候,陈刚就想着,这木偶或许能派上用场,便将木偶带来了,可是刚才急着把徐刘氏扶上来,都忘了这个。 沈清将木偶接过来,又道:“再去准备三碗公鸡血。” “啊?”徐家旺一呆,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陈刚也没懂,只是本能地道:“好好好,我们这就去准备!” 语毕,他拽了一把徐家旺,带着他便往楼下跑过去。 沈清拿着木偶,便回到了屋子里。 不知道是不是距离突然变近了的缘故,她拿着木偶刚到床边,徐翠翠便看到躺在床边的母亲,忽然抽动了一下,嘴角又有白色唾沫涌现出来。 徐翠翠心脏立即跳到了嗓子眼,惊慌失措地道:“沈娘子,我,我娘这是怎么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救治 “正常反应,我现在在给她驱除体内的阴气,但木偶里面有反噬阵法,稍一靠近,阴气会再次侵入,她自然便有了反应,过一会儿就好了。”沈清将木偶放在旁边的桌上,随口解释道。 见她如此淡定,好像真没什么事儿,徐翠翠微微松了一口气,可心脏却一直堵在嗓子眼,始终没办法真正地安下心来。 与此同时。 陈刚拉着徐家旺就出了万安堂。 徐家旺被他拽着往前走,直到走出了万安堂,还是有些不懂,“姐夫,我们这是去哪儿啊,真的要去找公鸡血,找公鸡血做什么?” 陈刚:“我也不知道。” 徐家旺:“……” 他怔愣地看着陈刚,当即站在那里不动了。 当陈刚看过来的疑惑,他满脸疑惑地道:“你不知道?”不知道还拉着他一个劲儿地走什么? “我虽然不知道,沈娘子要公鸡血做什么,但我明白,沈娘子要公鸡血肯定有用,听她的准没错儿!” 陈刚理直气壮地瞪着他,“你要不要救你娘了,要就走,废什么话呢。” 说着,他就转过身,继续往前走了。 徐家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跟在陈刚身后,挠了挠头,还是一头雾水,“不是,姐夫,你为啥这么信她的话啊,她真那么厉害?” “沈娘子就是活菩萨转世,当然厉害了!”陈刚提醒了徐家旺一个事实,“昨天要不是她帮忙,我都快被你娘害死了。” 徐家旺:“……” 他都快忘了这件事。 陈刚的话,也可以换成,如果不是沈娘子,他的母亲徐刘氏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能做到这些,看样子沈清是真有点本事。 陈刚被她救了一命,自然处处相信她。 徐家旺捋清楚了,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跟在陈刚身后,两个人想办法,以最快的速度,弄了三碗公鸡血回来。 沈清在房间里等待了片刻,便听见了房门被人敲响。 同时闻到了一股,公鸡血的腥味儿。 她了然地起身走过去,打开了房门,陈刚和徐家旺两个人,正站在外面。 徐家旺手里一左一右,各端了一碗公鸡血,用的还是那种海碗,唯恐这么多公鸡血不够用似的。 陈刚手里也端了很大一碗。 沈清唇角微微往下压了一瞬。 “沈娘子,你要的公鸡血,我们带回来了。” 第382章 陈刚和徐家旺无从察觉,还将自己手里的公鸡血递了出去。 陈刚眼巴巴地问:“沈娘子,这么多公鸡血,够用了吗?” 沈清沉默片刻,问道:“你们这是弄了多少只公鸡的血?” “大概十五只?”陈刚还以为她嫌少,尴尬地笑道:“我们去菜市场的时间晚了,走遍整个菜场,就这么多公鸡了,鸡血太难取了。” 沈清:“……” 她看着满脸紧张的陈刚和徐家旺,伸手将陈刚手里那一大碗的公鸡血接了过去,便进了房间。 徐家旺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陈刚,想询问一下沈清这是啥意思。 陈刚也有点懵,反应过来后,便让徐家旺赶紧将公鸡血送进去。 但是,两个人这么耽误了一会儿,沈清进去之后,便已经直接关上了房门。 看着在他们面前重新关闭的房门,徐家旺傻了眼,怎么觉得他们好像是被嫌弃了? 陈刚后知后觉,悻悻然地摸了摸鼻子,“或许是,咱们俩弄龙的公鸡血太多了?” 徐家旺:“………………那不是姐夫你说的,要多弄一点吗?” 陈刚尴尬地转开目光。 …… “沈娘子,我夫君他们回来了?”徐翠翠呆在房间里,见沈清出去一会儿,便端着一碗公鸡血回来了,不由问道。 沈清微微一点头,并没有说什么话,直接将那一碗公鸡血,放在了床上。 而后,她将旁边的小木偶,丢进了公鸡血里。 满满一碗公鸡血,直接覆盖住那小木偶。 沈清也没闲着,拿出来几张清祟符,贴在瓷碗的四周,旋即她从衣兜里抓了一把香灰,丢进了瓷碗里。 轰隆—— 一声轻响,碗里瞬间窜起一抹火焰。 徐翠翠一瞬间瞪大了眼睛,心跳都被吓得快停了。 然而,正在这时,她的余光便瞥见,旁边的徐刘氏,忽然快速地颤动起来。 她躺在床上,双手双脚不断地乱动着,嘴里吐出来的白沫越来越多。 不仅如此,徐翠翠还看见,她嘴上的白沫,渐渐地,出现了一层血色,里面似乎混合了一丝鲜血。 徐翠翠神色骤变,惊呼道:“沈娘子,沈娘子,你快看看,我母亲这是怎么了!” 沈清头也不回地道:“不必管。” 徐翠翠错愕地望着她,脑袋里只有一句话,什么叫做不必管? 这叫什么话! 徐翠翠心里发紧,紧张地望着徐刘氏,想要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急得如同身上淋了一层热油一样,团团转。 沈清却没有理会她,盯着那鸡血碗里的火焰。 没一会儿,徐翠翠便看到,徐刘氏吐出来的白沫,真的变成了血。 她一口一口地吐着血,吐着吐着,那血的颜色便越来越深,最后如同一团一团漆黑的墨水。 徐翠翠心里打了个扑棱,像是有人拿针扎她的心脏似的,再也沉不住气,带着哭腔道:“沈娘子,求您了,您快来看看,我娘这是怎么了呀?” “她是在排阴气,排完就好了。” 沈清说着,在瓷碗里又加了一把香灰。 这是她方才去楼下的时候,从香炉里顺手带出来的。 徐翠翠见她还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心里别提多着急了,一直在原地跺脚,快哭给沈清看了。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去把沈清抓过来,或者是请其他大夫来的时候,她便见徐刘氏忽然哇的一声,一下子吐出来一条小鱼。 徐翠翠看到徐刘氏嘴里,突然吐出来一只完整的小鱼,整个人都吓傻了。 她僵在那里,手脚都没有再动,就连呼吸好像都没了一样。 几秒钟的时间,对她而言,仿佛过去了好几年一样。 她猛地喘了一口气,回过神来,也注意到,徐刘氏脖子上那一块,类似于鱼鳞一样的伤痕,竟然在渐渐淡去! 第三百二十二章 作证 徐翠翠又是狠狠震了震,算是彻底明白,沈清看似没理会徐刘氏,实际上却是真的在救徐刘氏的命。 而同一时间里,瓷碗里的火焰,也燃烧殆尽。 徐翠翠偷偷转头看了一眼,便见瓷碗里的公鸡血好像少了大半,只剩下一点点,而里面原本的木偶,更像是凭空消失了,不见一点踪迹。 如果不是徐翠翠一直在这里没有离开,她还要以为是沈清偷偷将那小木偶掉包藏起来了。 但她一直站在这里,可以看到沈清的一举一动,她可以保证,那个木偶就是凭空消失的。 可是,这怎么会呢? “沈娘子,那,那个木偶呢……”徐翠翠想不通,便还是直接问道。 沈清道:“烧成灰了,不见了。” 徐翠翠:“……” 沈清转过身来,重新走到床边,探了一下徐刘氏的脉息。 下一瞬,她拿出一根银针,在徐刘氏的人中一刺。 徐翠翠便见,徐刘氏猛地一皱眉。 紧接着,便突然睁开眼,坐了起来。 “娘,你没事了?!” 徐翠翠面上露出些许喜色,立即走过来,扶住徐刘氏。 刚醒过来的徐刘氏,面上又是白沫又是鲜血,看着颇为狼狈,她还有些迷糊,听到徐翠翠的声音,茫然地看了看自己身处的环境,“我这是在哪儿?翠翠,你怎么在这?” 第383章 “这是在医馆。” 徐翠翠扶着徐刘氏,让她靠在床头,松开手,退到床边,望着徐刘氏,又掉起眼泪来,语气里满是不相信和质问。 “娘还问我,我倒要问问娘,你为什么要对陈刚下毒手?他可是我的丈夫啊,是我孩子的父亲啊,你要他的命,你想过他死之后,我怎么办,孩子怎么办吗?” 听到女儿的诘问,徐刘氏下意识地想要否认,但眼前忽然浮现出一些画面。 她蓦地想起来,自己在家里忽然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 当时,她就看见了,自己脖子上,忽然出现了一块鱼鳞。 看到那东西,徐刘氏顿时就把自己吓得够呛。 她知道,肯定是下咒的那边出了什么事。 徐刘氏便喊着陈刚的名字,她认定一定是陈刚知道了什么,故意算计她,想要以牙还牙,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后来,她记得自己迷迷糊糊的时候,儿子徐家旺过来了,要带她去陈刚家…… 对,他们好像去了陈刚家! 再看女儿现在的表情,徐刘氏便什么都明白了,自己办的事,一定是暴露了。 她心里一虚,眼睛有些飘忽,音量却提高了不少,“死丫头,你这说的叫什么话!我可是你亲娘,有你这么跟亲娘说话的吗!再说了,现在是陈刚要害死我,你不去跟陈刚闹,你跟我闹什么?!” 徐翠翠没想到,到了现在,徐刘氏还是冥顽不灵,她失望地一摇头,苦笑一声,“娘,我现在真是越来越不懂你了,你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害陈刚,难道就因为我们俩没给你钱吗?!” 徐刘氏瞪大眼睛,重重地一点头,理直气壮,“对!谁让你们不给我钱,给你弟娶媳妇!你个没良心的,当初要不是我把你拉扯大,你能过上现在的日子?你就那么一个弟弟,让你给点钱,倒像是要你们的命一样!既然你们不想让我和你弟弟好过,我凭什么要让你们继续过好日子?” 沈清眯起眼,几不可见地皱起眉,这个徐刘氏,跟李氏和沈富贵还真是一模一样。 一心趴在女儿身上喝血,还喝得这么理直气壮。 “娘!” 徐翠翠大为绝望,身子晃了晃,扶住旁边的桌子,才没让自己摔倒,她咬了一下唇瓣,泪眼朦胧地看着徐刘氏,“娘,徐家旺是你的孩子,我就不是你的孩子吗?你自己回头想一想,这些年,你问我们要过多少钱,但凡拿得出去,我们那次没给你?你突然要三十两,让我们上哪里凑这么多钱出来?我们一家还要过日子,你还有三个外孙,难不成,让小孩子跟我们一起饿死,就为了你儿子,这样你就开心了?!” 徐刘氏扣着被褥,眼神有些躲闪,但不认为自己有错,“我有什么办法,我这还不是为了你们老徐家的香火,我就是想要你弟弟赶紧成婚,有个孩子,延续老徐家的香火,这是为了我自己吗?你个死丫头,跟我吼什么吼,要吼就吼你自己,吼你男人,吼你不长眼,找了这么个没本事的男人!” 徐翠翠手指紧紧扣着桌边,力气之大,骨节全部泛起一阵青白,桌边都快被她抠烂了,她望着徐刘氏,忽地低笑了一声。 下一秒,她勉力站起来,抹了一把眼泪,“娘,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我也是你的女儿啊!为了一个儿媳妇,你就想要我一家家毁人亡!你怎么那么狠心?你口口声声说,我和陈刚没出息,是,我们是没大本事,但我们不害人!你嫌弃陈刚没出息,那我告诉你,今天要不是陈刚大人大量,原谅了你,你现在早就死了!” 徐刘氏一听,反而领悟错了重点,她瞪大眼睛,气急败坏地道:“好啊,果然是陈刚那个没出息的贱男人,害了我?!你们两夫妻,害了我,还好意思在这跟我吼?你们这样,害亲长,是要坐罪的,我告诉你们,我要去告你们!” 徐翠翠闻言,却渐渐平复下来了,反而不生气了。 她再次看向徐刘氏,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不想再和徐刘氏说什么,只觉得十分地心累,只想离开这地方。 “容我提醒你一句——” 沈清在这时候,开了口。 她看也没看徐刘氏,但屋里的人,都知道,她的话,是对徐刘氏说的。 “上公堂可以,但先搞清楚,是谁下咒害了陈刚。陈刚的事情,我可以作证,他是被你暗害在前,我们只是在木偶上做了反噬阵法,只有下咒的人才会被反噬,而你被反噬,只是证明了,你是下咒的人。” 徐刘氏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人,依旧盛气凌人地道:“你是哪里的贱丫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第三百二十三章 真的错了 沈清这才转头看向徐刘氏,“容我再提醒你一句,徐夫人,这里是我的医馆万安堂,是陈刚带着你过来求诊的。换句简单的话来说,是我和陈刚救了你,我也知道你都做了什么。” “你,你说是就是啊!”徐刘氏瞪大眼睛,“有什么证据?我告诉你小丫头,没有证据的话,你们这就叫诬蔑!” “那你说,是陈刚害了你,又有什么证据呢?” 沈清微微一偏头,反问。 徐刘氏立即道:“刚才她都承认了!” 徐翠翠:“我没承认!” 她快速接了一句,斩钉截铁,“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只知道是有人害了我家夫君,我们只是在阵法上做了反噬,并不是有意要害人。” 第384章 “你个死丫头,你不帮你娘,居然帮一个外人说话!”徐刘氏气得差点撅过去。 徐翠翠用手背用力地擦掉眼泪,苦笑道:“娘?外人?你一口一个外人,你知道这么多年,你从你口里的外人手里,拿走过多少钱吗?你知道,就是刚才你口中的外人,才救了你的命吗?娘,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就不会午夜做噩梦,睡不着觉吗?” “臭丫头,你这是在诅咒我?!”徐刘氏龇牙咧嘴,压根不知道什么叫做自己的错误,一心都在挑剔别人,仿佛都是别人的错,不是她的错一样,“我要去报官,我要让曲阳城里的百姓都看看,我养的好女儿!” 沈清淡声道:“报官,那正好,我们也要报官,查一查下咒害陈刚的人是谁?” “你……你少在这里吓唬我,你们又没证据!”徐刘氏眼皮一跳。 沈清反唇相讥:“你不是也没证据?” 徐刘氏:“……” 她若说,是陈刚下毒手害了她,那就得先承认,她给陈刚下了咒,无论如何,自己都摘不干净。 她又没其他证据,徐翠翠显然是不会帮她说话。 真要见官,不一定谁会吃亏。 “我,我懒得跟你们说,我要回家!” 徐刘氏知道自己弱势,狠狠地刮了徐翠翠一眼,心想以后有机会,她再收拾这个臭丫头! 旋即,她抓起旁边的衣服,一边穿,一边翻身下床。 刚醒过来,她身体还有些虚。 一下床,险些摔倒。 看到她这样,徐翠翠本能地往前走了一步,可很快便停在了那里,抿了抿唇,没让自己靠近。 徐刘氏瞥见了她的小动作,心里更是怒火滔天,她就知道,老人说得对,儿子才是自己的种。 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是别人家的了,根本不管她的死活! 徐刘氏扶着床梆子,缓了一会儿,才穿好衣服往外走去。 然而,她一拉开门,便看到徐家旺站在外面,眼睛通红,含着泪,又愤怒又有些失望地看着她。 徐刘氏心里咯噔一声,连忙去拽徐家旺的胳膊,“家旺,你听娘说,娘……” 徐家旺一把躲开了徐刘氏的手,轻笑着一摇头,“不用说了,我什么都知道了!刚才你们在屋里说的话,我也都听见了,娘,算我求你了,别说什么都是为我好了,行吗?!” 徐刘氏一愣。 徐家旺近乎崩溃,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哽咽道:“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娘?我跟你说,成亲要的聘礼钱,我可以自己挣,我挣不出来,我就不成亲,为什么,为什么你非要去逼迫大姐他们?!就算是大姐不给钱,我们都是一家人啊,血浓于水啊!你怎么忍心?就算毫无关系的外人,你怎么可以,怎么敢下毒手,这么害人?你难道不知道杀人犯法吗?!” “啪!” 徐家旺的话音未落,徐刘氏猛地抬起手给了他一巴掌。 她浑身颤抖着,打过徐家旺,自己的眼睛反而先红了起来,“我害人?我杀人?徐家旺,你还有没有良心啊,要不是为了你,我至于要做这样的事吗?” 徐家旺偏着头,脸上清晰的五个指印,他缓缓地扭过头来,“我说过了,能别说这种为我好的话了吗?我让你这么做了吗?!为了这个钱,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我自己挣钱,我要是挣不来钱,那就说明,我没本事娶媳妇,我就不娶!你非不听我的,非要让大姐他们出钱!好,就算是大姐这一次出钱了,我娶了媳妇,但我养不起家怎么办?难不成,到那时候,你还想让我大姐管我一辈子吗?!” 徐刘氏脸色惨白,靠在门框上,喘息有点困难,“她是你姐,管你一辈子又怎么了?” “她是我姐……”徐家旺笑了,“对啊,她是我姐,又不是我娘!凭什么管我一辈子?就算是我娘你,你就能管我一辈子,管我到老死了吗?” 徐刘氏张了张嘴,想要说,她能管一辈子,却忽然明白了一个现实。 人有旦夕祸福,谁也说不好,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 更何况,她还比徐家旺大那么多,将来自己肯定死在徐家旺前面。 而徐翠翠说不定也会死在徐家旺前面。 到时候,就剩下徐家旺一个人,他怎么办,还能让谁帮一辈子? 走到门边的徐翠翠,和门外的陈刚,听到徐家旺这话,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朝旁边看过去,掩盖掉发红的眼眶。 “可,可我是为你好,你年纪这么大了,凭你自己什么时候能娶上媳妇……”徐刘氏还是固执的,这么认为着。 沈清却是明白,她未必不知道自己做了,可只有这样坚持,她才能够觉得,自己是正确的,是有道理的,就是不想轻易承认自己错了而已。 徐家旺已经不想和刘氏攀扯了,只说:“我说过了,我自己凭本事,娶得上媳妇,那就娶,娶不上,我就是一辈子不娶,也不想吃我大姐的血肉,更不想用我姐夫的命,来成全我所谓的幸福!” 沈清微微一扬眉,有些意外地看了徐家旺一眼。 其实,徐家旺是个好弟弟。 人还不错,而且思想还挺超前的。 只可惜,徐刘氏太过冥顽不灵。 听到儿子这么说,徐刘氏扶着门框都踉跄了一下,神色有些恍惚地看着徐家旺,仿佛才逐渐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错了。 第385章 第三百二十四章 跟着她 “娘,别再折腾了。”徐家旺望着徐刘氏,也是一阵心累,他揉了一把脸,苦涩道:“你都不知道,你口口声声嫌弃我姐和姐夫,可刚才你快死的时候,还是我姐夫带你来了医馆,替你求医问药……娘,你说他们值得吗?” 徐刘氏猛地闭了闭眼,心里剧颤。 徐家旺深深吸了一口气,擦掉眼泪什么的,对旁边的陈刚和徐翠翠,鞠了一躬,“谢谢,也……对不住,姐,姐夫,不管你们以后认不认我,你们都是我的姐姐姐夫,以后我们家的事情,肯定也不会再麻烦你们,你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就当我们都死了也行。” 语毕,他上前扶住徐刘氏,又对沈清问道:“沈娘子,这个诊金得多少钱?” 沈清道:“回诊免费,这次就不要钱了。” 徐家旺愣了愣,扶着徐刘氏,也对沈清鞠了一躬,“谢谢。” 多余的话,他没再说,扶着徐刘氏便下了楼。 看到他们这么离开,徐翠翠往前追了两步,可追到楼梯口的时候,她还是停了下来,捂着脸便在原地哭起来。 陈刚走过去,揽着她的肩膀,无声地陪着她。 沈清站在后面,像是一个当局者,又像是一个旁观者,看着这一幕幕。 这一天,陈刚在这里,陪着徐翠翠站了许久,直到徐翠翠哭够了,两个人才对沈清道了谢,相互扶持着,一步一步地离开了万安堂。 送走了他们,沈清才从楼上下来,一下来,她便看到自己的会诊办公桌上,放着一些铜板。 估摸着,有个一两百铜板的样子。 沈清环视了一圈,见苏大夫从旁边走过来,便问道:“苏大夫,你看见这钱是谁放在这里的吗?” 苏大夫哦了一声,道:“看见了,好像是跟陈刚一起来的那个小伙子,说是给你的诊金,当时你不在,我就让他放在这桌上了。” 沈清:“……” 跟陈刚一起来的,那估摸着就是徐家旺了? 沈清走过去,将那些铜板捡了起来,铜板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陈年老土,看样子像是徐家旺存了很久的私房钱。 估摸着他身上就带了那么多。 当时在楼上,她说不让徐家旺给诊金了,徐家旺也没说什么,谁承想,他自己下楼后,还是给了诊金。 沈清掂量着手里的铜板,心想,徐刘氏人不怎么样,但两个儿女都是心性善良又坚韧的人。 她将铜板放在旁边的抽屉里,见这会儿人少,便和苏大夫询问起来,“王二婆的儿子怎么样了?” “还在医治呢。”苏大夫说:“我刚去后院看过,杨大夫医术不错,处理得还可以,不过他跟我说,王小虎双腿的烧伤太严重了,恐怕以后不方便站起来了。” 说着,苏大夫看了看左右,极小声地跟沈清补充了几句。 “王二婆听说这个事之后,直接哭晕了过去,现在也在后堂躺着呢,王小虎的媳妇还怪她,说你昨天都提醒王二婆了,可王二婆没当真,回去压根没跟王小虎提,要是跟王小虎提了,没准儿自己丈夫能逃过一劫。” 这是人的本能反应,一旦出了事,总是各种后悔。 沈清闻言,问道:“王小虎是怎么烧伤的?” “听他媳妇说,他们村子有个土地庙,据说挺灵验的,一直以来都是村民们轮流值夜和打扫来着,昨天晚上刚好是王小虎去值夜。那个土地庙,地方不小,有不少人喜欢将自家不用的东西,或者是秸秆什么的,堆在土地庙的后院里,碰上王小虎不小心,忘了熄灭外头的灯笼,那灯笼被风吹掉了,好巧不巧地,落在了那秸秆堆上,轰隆一下就烧着了。王小虎刚好在后院的厢房里睡觉,等他察觉的时候,火势已经堵住了房门和窗户,将他团团围住,他没办法,只能从捂着脸,往外跑,所以双手双腿烧伤的特别厉害,尤其是两条腿,等着被人发现,将他身上的火扑灭时,他已经烧得非常严重了。” 王小虎那时候,只能往外跑,不然在房间里,只能等着被火烧死。 可外面火焰大,他一冲进去便被烧得不行。 幸好来救火的村民,及时扑灭了火焰,不然的话,指不定现在连命都没有了。 沈清闻言,心里想的却是,王小虎不会死的,王二婆没有丧子的面相。 只是应了火灾。 沈清原本算是,王二婆家里要失火,没想到是在庙里。 这倒也不算错。 本身火灾就是应在王小虎身上,自然是王小虎在哪里,火灾就在哪里。 “王小虎的事儿,就交给杨大夫吧。”沈清说道。 苏大夫点点头,“杨大夫那边很尽心的,我看应该没什么问题,就是这以后都站不起来了,王小虎算是废了……” 站不起来,对生活的影响太大了。 尤其是他们现在的生活,还要王小虎种田或者去跑小工,王小虎要是废了,王家的生活,自然也会一落千丈。 这也不难理解,王小虎媳妇为什么这么生气了。 沈清本想去看看的,听到这话,转念一想那她还是别去添乱了,道:“那就请杨大夫好好看顾看顾,尽量治疗吧,这边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去街上看看,买点东西。” 今天这么一天下来,她的符纸都用光了。 第386章 如今也快到了正午,她也想出去弄点吃的。 陆泾寻常上学,中午都是在屈弘文那里一并用饭,不回家来的,她也就懒得回家去吃了。 苏大夫已经习以为常,“那娘子早去早回。” 沈清应了一声,拿了一些零钱,便走了出去。 临近正午,万安堂里的人很少,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相对而言,街上的人也少了不少。 沈清一出来,便往另一条街上的白事铺子去了,打算买点符纸和金银纸钱回来,没准儿用得上。 但她一出来,便觉得有人在跟着她。 沈清皱了一下眉,却没太大的反应,也没回头看,自顾自地往白事铺子走了。 她如常买了一堆的金银纸钱和符纸、香烛,弄得仿佛要去城外上香一样。 准备妥当,沈清便拎着一个临时买来的小篮子,往城外走去。 第三百二十五章 听错了 暗处,跟着她的几个乞丐打扮的男人,立即偷偷跟了上去。 他们跟着沈清一路出了城,便见沈清进了一片林子。 几个人眼睛一亮,机会来了! 他们忙不迭地跟上去。 可是,一进了林子,沈清却不见了! 几个人东张西望,都没看到沈清,不由一愣。 他们刚才明明是看着沈清进来的,人怎么突然就没了? 就在他们疑惑的时候,几个人忽然听到身后吹起一阵清风。 几个人一转过头,便看到几张符扑面而来,啪啪啪,飞快地分别贴在了他们脸上。 几个人顿时像是被点了穴似的,僵在那里,浑身动弹不得。 沈清在这时,从旁边一棵树后走了出来,目光一扫,盯着那些人,“你们是谁,为何要跟着我?” 几个人挣扎着,发现自己动弹不了,身体仿佛不是他们的一样,完全不听使唤。 但几个人一开口,却发现,还能说话,便立即否认起来。 “谁说我们是跟着你了?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这条路只许你走,不许我们走吗?” “对啊,我们就是走自己的路怎么了,倒是你这妖女,你给我们贴的什么玩意儿,赶紧拿下来,不然别怪我们报官抓你!” 沈清呵的一声笑了。 那几个人神经紧绷起来,被她笑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最为年长的那个乞丐,声音有些哆嗦地道:“你,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我笑你们蠢。” 沈清扫了他们一眼,将篮子放在地上,整理了一下衣袖。 下一瞬,手一翻,掌心里便凭空多了一把剑。 那几个乞丐唰的一下,齐齐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险些砸到脚面上。 沈清摩挲着手里的无名剑,玩味儿地看着他们,“你们真是太有意思了,我既然能将你们控制在这里,而这里又没有人,我当然可以直接杀了你们,这样你们不就没办法报官了吗?而几个乞丐不知下落,我想也没谁会追究吧?” 那几个乞丐脸色瞬间惨白。 乞丐本来就是游走不定。 他们真的消失在曲阳城内,不再出现,也没人会多想。 而他们本身就没什么家人,要不然也不会沦落到当乞丐。 真要是消失了,自然没人会追究。 看着沈清那变态手里的剑,再想一想沈清方才突然一下子定住了他们所有人…… 没准儿,眼前这个小丫头,就不是普通人,而是妖怪!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又何惧杀几个人? 几个人腿肚子顿时开始打颤,如果不是被钉在那里不能动,他们早就拔腿跑了。 “放心,我并不喜欢乱杀无辜。” 沈清观察着他们的变化,微微一笑,“只要你们告诉我,你们跟着我是想要做什么,又是谁派你们来的,那我就放过你们,如何?” 她并不认识眼前这几个乞丐,没什么仇怨,这几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跟踪她。 而她穿着也并不华丽,就是普通人的打扮,也不存在见财起意。 那就只有可能,是受人指使了。 几个乞丐听到这话,心里顿时一动。 紧接着,便争先恐后地说起来。 “是,是有人花了五两银子,雇我们将你绑过去,说是要跟你要一件东西!” 沈清眯起眼来,“五两银子?”她笑了:“谁啊,这么大方,花五两银子就想买我的命?” “不,不是买命,他就说,让我们把你绑过去,就跟我们没关系了,出了事也是他们的!” “对对对,他们还说,是你的爹娘,但你不听话,不跟他们来往了,所以他们想给你点教训,还说绝不会出什么人命!” 爹娘? 沈清眼前立即浮现出,沈富贵和李氏那两张脸。 恍然大悟。 是了。 除了沈富贵和李氏,谁会对她下手? 在这里,除了这两位外,她也没有旁的仇人。 她忽然想起来,沈富贵临走前便警告过她,不会让她好过。 原来是这个意思。 沈清轻轻地笑了一声,是她没猜出来,没想到沈富贵和李氏两个小山村里的人,竟然真有这么大的胆子。 她扯了一抹笑,看向那几个乞丐。 乞丐们顿时不寒而栗,耳边啪啪啪响起,鸡皮疙瘩爆开的声音。 第387章 便听沈清开口问道:“给你们钱的那两个人,现在在哪儿?” “他们,他们在城北的破庙等我们……” 闻言,沈清点了点头,“很好。” 语毕,她没对他们做什么,转身就走。 乞丐们顿时傻了眼。 “别,别走啊!大,大仙,别走啊,你先把我们放开啊!” “放心,这定身符有时效,一盏茶的工夫后就会自动解开。” 沈清回了一句,收起无名剑,拿起自己的小篮子,大步走出了林子。 留下一群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乞丐,在原地哀号。 …… 沈清回到曲阳城里,直接去了城北的破庙。 这种破庙在城里还挺少见的,沈清一下子便找了过去。 同一时间,李氏和沈富贵还在破庙里等待那几个乞丐的消息。 “当家的,这样能行吗……”李氏跟沈富贵坐在佛像下的草铺上,还有些犹豫,“那五两银子,可是咱们手头上所有家当了,要是不成,咱们不就……” “怎么不成?” 沈富贵嫌她这话太晦气,瞪了她一眼,警告道:“我告诉你,这事儿肯定能成!沈清就是一个小丫头,我请了好几个男人去绑她,还怕绑不回来?只要绑回来,别说是五两银子,就是五百两,她都得乖乖交出来,那时候,咱们不就发了吗?” 李氏眼睛流露出向往,但想到沈清,她莫名有些害怕,“可是我觉得,沈清那丫头不是那么会吃亏的人,万一她事后去报官咋办?” “她敢!”沈富贵往地上呸了一口,“我借她两个胆子!让她去报官试试看,以子告父,可是重罪!她要告我们,她也得倒霉,还得倒大霉,怕她?” “真是没想到,我这大字不识的父亲,还真是懂律法啊。” 沈富贵的话音刚落,外面忽然传来一道慢悠悠轻飘飘的声音。 两个面对面的人,顿时僵在那里。 李氏吞咽着口水,仓皇道:“当,当家的,我好像听见了沈清那丫头的声音……是我听错了吧?” 第三百二十六章 父母二字 沈富贵觉得,不是李氏听错了,他好像也听见了…… 难不成是那几个乞丐,这么快就把人带回来了? 沈富贵缓慢地转过头,和李氏一同看过去。 便见沈清慢悠悠地才外面走了进来。 沈富贵和李氏悚然一惊。 李氏更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尖叫道:“你,你怎么在这?” “在这看到我很意外吗?”沈清扬了扬眉,“两位不是在这里等我吗,我自然得过来一趟。” 沈富贵唰的一下站起来,脸色有些发灰,他急忙往沈清身后看了看。 注意到他的目光,沈清友善地提醒道:“别看了,那些人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 沈富贵眉心猛地一跳,明白了,自己找去的人,已经被沈清发现了。 他面皮抖了抖,心里慌得不行,面上却给自己提着气,“我,我听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以子告父,是不能。”沈清忽然道:“但是,举人老爷可以去告岳父,绑架自己的妻子。您不承认没关系,我会让陆泾带着那几个乞丐上公堂,到时候就知道孰是孰非了。” 听到这话,李氏和沈富贵的脸色都变了。 “不能报官,不能报官!” 李氏立即扑过来,想要一把抓住沈清。 沈清轻巧地避开来。 李氏当即扑了个空,险些摔倒。 沈富贵看到这一幕,眼里又生出无限的怒火,“是我让他们去找你的又怎么样?我是你爹,就算我对你做了什么事,你都不能告我!你的命都是我给的,我就算要把你的命拿回来,也不算错!” 沈清听着他这理直气壮的声音,忽然想到了徐刘氏。 这两个人,竟然不是一家人,真是奇了怪了。 “像你这种冥顽不灵的人,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今天你要是没做这件事,我不愿意和你们计较往日的对错,过去也就过去了,但是——现在这一切是你们自找的。” 沈富贵和李氏一听,还来不及反应,顾不上质问沈清这是什么意思。 就见沈清忽然丢出了一张符,贴在沈富贵身上。 沈富贵身子一僵,顿时砰的一声,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而那张符,瞬间进入了沈富贵的体内。 “哎呀,当家的!” 李氏惊恐地尖叫一声,扑过去,想要将沈富贵扶起来。 却发现沈富贵身体正在微微抽搐,嘴歪眼斜,像是中风了一样。 李氏僵硬地抬头看向沈清,声音里都是惊恐,“你,你对他做了什么,他是你爹啊……” “你们配吗?” 沈清声音淡淡的,并不是生气地质问,而是真的很好奇,这种人怎么会觉得,自己有做旁人爹娘的资格。 “你四个女儿,为了所谓的儿子,都被你们卖了,你们从不管家里女儿的日子过得怎么样,稍微有点闲钱,都砸到了儿子身上。大女儿嫁去的那一家是个屠夫,可为人凶悍酗酒,前一任妻子就是被他打得受不了自尽的,你们明知这种情况,却还是把大女儿嫁了过去。二女儿,更是嫁给了一个老头做续弦,三女儿被你们卖给了人牙子,我也被你们卖给他人冲喜,这样的你们,怎么配谈父母二字?” 第388章 李氏说不出反驳的话,迅速低下头,不敢去看沈清。 沈清淡声道:“如今,我也不想跟你们计较这些,放心,沈富贵死不了,这只是封住了他的灵慧魄,让他如同中风之人一般,只要他安安生生,这样也能度过下半辈子!同时,这也是给你们的警告,从此之后,你们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如若还敢不自量力地找上门来,今日的沈富贵,就是明日的你们。” 语毕,沈清转身直接走了。 李氏愣了好一会儿,看着这样的沈富贵,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可她也不敢再去找沈清。 沈清那丫头,现在哪里是他们的女儿,分明是一个恶魔,随随便便就可以弄死他们,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再来找沈清,只会害了他们! 李氏不敢在曲阳城里再待下去,勉力带着沈富贵狼狈逃窜。 …… 沈清从破庙出来,仿佛一个没事人一样,淡定地去街上的面摊,吃了一碗面,才慢悠悠地回到万安堂,等待下午来看诊的人。 苏大夫等人也刚吃过饭,见她从外面回来,下意识地便问她吃过了没。 “刚吃过。”沈清走到自己的桌前,坐下来,晃了晃肩膀。 苏大夫给她倒了一杯水,送到她面前的桌上,问道:“对了,今天早上来闹事的,你爹娘,他们的话,你别放在心上,这样的父母,还不如没有呢,沈娘子,你很好的,比他们都好。” 沈清见苏大夫一本正经地夸自己,她不由轻笑:“怎么突然这么说?” “我听伙计说起了徐刘氏的事儿。”苏大夫指了指楼上,“你们楼上说话的时候,伙计都听见了。” 他说着,又叹了口气,“我就想起你爹娘了,越想就越替你难受。” 苏大夫是真觉得,沈清好得不得了,如若他有这样一个女儿,他将其当成掌上明珠,百般宠爱都来不及,怎么舍得各种磋磨,还让沈清去给陆泾冲喜? 不能说,因为陆泾现在有本事了,沈富贵他们这个行为就没有错。 毕竟当时陆泾的情况,苏大夫还挺清楚的,能不能保住命都两说。 这显然是拿女儿一辈子的幸福去换钱。 女儿也是自己的孩子,苏大夫不太能够理解沈富贵和李氏的想法。 “我没事。”沈清闻言,才知道,苏大夫是怕她听说了徐刘氏的事情,自己感同身受更难过罢了,她喝了一口茶,淡淡一笑道:“这种事,我见得多了,伤不到我,我要是那么容易伤心,早就被他们伤的体无完肤了。” 苏大夫歪头一想,“也是,沈娘子的心胸比我们男子都宽广。” 沈清笑着摇摇头,倒是没再说什么。 苏大夫也就把这件事暂时放下了。 过了一会儿,沈清正在画符,为明天的事情做准备,突然间,便有一个人跪在了她面前。 沈清抬头一看,便对上王二婆那红肿的双眼。 她微微一顿,将毛笔放下来。 第三百二十七章 没救 王二婆见沈清看过来,未语先凝噎,抽了一口气,才道:“沈娘子……”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不必她开口,沈清就猜到了,直截了当道:“恕我爱莫能助。” 王二婆身子晃了晃,脸色更白了,哭泣道:“是不是因为我昨日得罪过娘子,如若是为了这件事,我可以跟娘子道歉,娘子要怎么惩罚我都行,只要您肯救救我的儿子!” 沈清蹙了蹙眉,朝旁边的苏大夫给了个求助的眼神。 苏大夫了然地走过来,扶着王二婆,“您先起来。” 王二婆却一把推开了苏大夫的手,固执地道:“沈娘子若是不答应救我儿,我就跪死在这里,不起来了!” 苏大夫:“……” “您这是在威胁我?” 沈清靠近椅背里,面无表情地望着王二婆。 王二婆心里咯噔一下,怕沈清误会,立即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娘子您不要误会,我,我只是想求您……” “我说过了,爱莫能助。” 沈清望着王二婆,“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你儿子并非阴气所害,也并非出事之前,他已经烧伤了,我是人不是神,不可能起死回生,不可能肉白骨,也不可能让一个瘫痪在床的人,重新站起来,明白吗?” 王二婆瘫软在地,脸色煞白,没多久便悲恸地哭起来。 沈清也没办法。 杨大夫既然说,王小虎站不起来了,那就证明王小虎不是简单地烧伤皮肤那么简单,也许神经也被烧伤了,或者是烧死了神经。 那就不是简简单单,外力介入,就可以恢复的。 而且,这里又没有植皮手术,现在王小虎烧伤厉害,皮肉完全萎缩,双腿都伸不直了,就算勉强能扶着墙行走,皮肉也伸展不开来,跟不上。 这不是她可以治疗好的。 她就算现在答应了王二婆,将来也只会让王二婆失望而归,倒不如现在说清楚。 看着王二婆还在地上哭,沈清觉得,她不能站在这里了,她越是坐在这里,王二婆情绪越是没办法控制。 她索性给苏大夫使了个眼色,自己便独自去了楼上。 苏大夫这边招来两个伙计,帮忙将王二婆扶起来,让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第389章 看着她几乎要死过去似的,苏大夫叹了口气,给她倒了一杯水,“喝点水,缓一缓吧,你放心,沈娘子不是那种公报私仇的人,她不会为了昨日那么点小事,不管你们,否则也不会让杨大夫去接手。她可比我们男人的气量还大,既然说没办法,那必定是真的没办法了,这话虽然直接,可也是事实,你现在与其在这里伤心,倒不如想一想,接下来怎么照顾你儿子。小虎这样,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肯定都需要人照顾,如若你这时候病倒了,他可怎么办?” 王二婆的手颤了颤,痛苦地掩面哭泣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将茶杯接过去,手抖着,将一杯茶喝完了,然后跟苏大夫道了一声谢,强撑着精气神,扶着墙缓慢地去了后院。 伙计站在苏大夫身边,看到王二婆这样,也跟着叹气,“她呀,也是的,昨日若是听了沈娘子的话,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了。” 苏大夫道:“人各有命,沈娘子说过,她不是神仙,也不可能保证能救得了每个人,像王二婆家这样的情况也很正常。” 伙计没那么高深的理解,就是觉得,王二婆若是相信了沈清,肯定就不会这样了,心里便不免有些唏嘘。 …… 沈清在楼上呆了一会儿,约摸着,王二婆走了才下来。 见王二婆果然不见了,她便跟苏大夫道了一声谢。 苏大夫抱着杯子,哈哈一笑:“这算什么,举手之劳,娘子就别这么客气了。” 沈清对他一笑,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 没一会儿,就开始了下午的看诊。 一下午过去,杨大夫和王二婆一家都没有离开后堂。 沈清不好过去看看,苏大夫便过去瞅了瞅,回来跟她说,王小虎现在昏迷不醒,还起了热,身上的伤口,好像有炎症,怕是不太好。 沈清一顿,大面积烧伤的话,很容易出现败血症。 现在还没有什么消炎药和抗生素。 要是一直不退热,王小虎的情况,恐怕要出大问题。 沈清想了一下,写了一张药方,递给苏大夫,“按照这个方子,连续给他煎服三次,明早再看看有没有退热,如果没有的话,我再去看看。” 苏大夫将方子接过来,应了一声好,“今晚我和杨大夫一起留在这看着,沈娘子就放心吧,我们俩会小心的。” 沈清点点头,正要说话。 苏大夫却朝门口看了看,对她神秘地一笑,道:“行了,沈娘子,快些回去吧,可别让人等急了。” 沈清闻言,似有所感,转过头,便见陆泾从外面进来。 “那我们先回去了。” 转头跟苏大夫打了一声招呼 ,沈清福了一礼,便转身朝陆泾走去。 苏大夫拿着药方,去了后院。 沈清走到陆泾面前,问道:“怎么过来了?” “今日有些小雨,我便过来接你回家。”陆泾指了指天。 沈清才发现,外面正下着小雨,雨势不大,就是小小的雨雾。 沈清弯了弯眼睛,“铺子里有伞,也不用过来接。” 陆泾一听,快速回应道:“我想来接你,成吗?” 沈清笑着拉过他的手,“走吧,回家。” 陆泾跟着一笑,两个人共撑一把伞,并肩走进了雨雾里。 一边走一边闲聊。 陆泾先问了沈清今日铺子里的情况,沈清说一切如常,没什么特别的,随后顺势问道:“学馆里呢,有没有什么异常的?” “倒是有一件事。”陆泾说:“屈先生去了府衙,将贺夫子父子的尸体,领了回去。” 沈清讶异道:“他将贺夫子的尸体带走了?” 陆泾点点头,“屈先生说,他和贺夫子相识于式微之时,认识这么多年了,也不忍看府衙的人,用草席将他们草草一裹就下葬,所以便将他们的尸体带了回去,如今已经安放在义庄,后日一早下葬。” 沈清倒是没想到这一点,屈弘文倒是重情重义。 第三百二十八章 如玄 贺济立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怕以前的同窗好友,都会避之唯恐不及,这时候,也只有屈弘文会站出来,不惧流言蜚语,为他们安葬了。 沈清低声道:“这也是一件好事。” 陆泾嗯了一声,“我也是这么想的,死者为大,所以后日我打算去给先生帮忙,帮他一起安葬贺夫子他们,毕竟贺夫子也善待过旭儿一场。” 沈清道:“这也是应该的。” 陆泾去帮忙,无可厚非。 可是,沈清想了想,她还是不去裹乱了。 贺夫子算是间接死在她手上的,她要是去,反而不好,不如不去。 两个人商量了一下,还是陆泾独自前往。 而在屈弘文为贺济立发丧前,第二天,沈清却先见到了一身缟素的梁夫人。 沈清一早去到万安堂便见梁夫人在铺子里站着,似乎在等她。 沈清便唤了一声:“梁夫人?” 梁夫人立即转过头来。 她今日没有用任何的脂粉,看着气色便不如以前,但精神尚可。 她对沈清欠了欠身,道:“沈娘子。” 沈清看着她一身缟素,头上还戴着白花,明白过来,“梁老爷?” 梁夫人点点头,“昨天晚上的事情,如今他算是解脱了,我也解脱了,想着多亏了沈娘子的帮忙,才让我得知真相,如今尘埃落定,我也该来告诉沈娘子一声,便冒昧来叨扰,还望沈娘子不要与我计较。” 第390章 沈清道:“这倒是没什么,家中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我或许帮得上忙?” 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待我夫君发丧后,我就打算离开曲阳城了,去我外祖母的老家。” 沈清:“这么突然?” “也不突然。”梁夫人面上全是轻松的笑,并不勉强,“昨天我从表哥家,过继了一个孩子,到我膝下,做我的嗣子,梁家族亲不好再说什么,我早就想好了,变卖梁家的家产,离开这里,我也想换一种生活了。” 沈清见她是认真的,点点头,“也好,换一个地方心情便会不一样了,心情一好,人的际遇说不定也会发生变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承您吉言。”梁夫人对沈清福了一礼,温柔地笑着,“我今日也算是来跟娘子告别,过几日,或许我就不在曲阳城中了。” 说着,梁夫人递过来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送到沈清面前,“这是前头诸事的谢礼,娘子一定要收下。” 沈清顿了一下,便接了过来,而后拿出来几张护身符和平安符,送给梁夫人,“这些符箓,希望能保夫人一世平安。” “多谢娘子,那我就收下了。” 梁夫人也没客气,她是服丧之人,不好在这久留,同沈清说明缘由后,便匆匆告辞了。 苏大夫和伙计在旁边都听见了。 待梁夫人离开,苏大夫不由走到沈清身边,小声地问:“这才几天啊,梁老爷就走了?” 沈清算了算,勉强算是三天了,判官判罚还是很准时的,“也差不多了。” 苏大夫捋着胡子,还在感叹:“上回见梁夫人的时候,我看她气色虽好,可精神不佳,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如今看,好像看开了不少事情。这也算是,因祸得福?” 沈清笑而不语。 苏大夫和杨大夫对梁家的事情,了解得不多,隐约知道,梁老爷和其子梁景松的死有关系。 沈清并未与他们说什么,但不妨碍他们已经脑补得差不多。 丈夫杀了自己唯一的孩子,如今丈夫也死了,对梁夫人来说,或许解脱的意义,真的大于悲伤。 上午往往是医馆最忙的时候,他们也顾不上闲聊。 没一会儿,铺子里的人就多了起来。 正在这时,一辆颇为豪华的马车,驶入了曲阳城,路过的百姓看到这马车,纷纷都在惊叹,这马车的主人是谁。 那辆马车在入城后,却长驱直入,直接去了万安堂。 沈清刚给人开了一张方子,出去送客的小二,便激动地跑了进来,“娘子,外头来了一辆好漂亮的马车,在咱们门口停下来了!” 沈清放下笔,抬头问道:“什么人?” “不知道,马车刚停下,小人瞧着里面的人好像不一般。”小二眉眼里有些兴奋,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豪华的马车,出现在他们曲阳城里。 曲阳城里的豪绅虽然多,但商户和那些正儿八经的世家相比,还是相差太多。 外头那辆马车一看,就是世家大户出来的。 沈清眼神一动,似有所感,便站起身来,打算往外去。 这时候,外面却走进来几个人。 为首的是一男一女。 两个人年纪都不算太大。 尤其是为首的青年,穿了一身道袍,看着像是个道士一般,长得却是极为俊美,不像是普通的道士,倒像是话本里的‘花和尚’。 他一进来,便一眼看见了沈清,眉眼立即亮起来,“沈娘子!” 小二一听,迅速眨了眨眼,没想到,又是来找他们家掌柜的吗? 沈清认出来那人,“叶……”话音未落,她又是一笑,“现在应该换个称呼了,如玄师父,是吗?” 如玄,也就是之前的叶修文,对她行了一礼,脸上带着笑,看得出来很高兴,“听说娘子在这里开了医馆,我们就直接过来了,没承想娘子果然在这。” 他说着,扶住身边那个略比他自己年长几岁的女子,介绍道:“姐姐,这就是我和哥之前跟你们说过的,沈清,沈娘子,也是她多番救了我。” 旁边的女子,眉眼温柔,仔细看和如玄有几分相似,但更添了几分女子的柔弱端庄。 闻言,她对沈清欠了欠身,面上带笑:“沈娘子,早就听闻过娘子大名,如今终于是见着了。” 如玄立即又跟沈清介绍道:“沈娘子,这是我的干姐姐,崇文侯府的嫡女,也是当今的齐王王妃。” 最后几句,如玄极小声地跟沈清说了一下,可见并不想大肆宣扬。 沈清了然地一点头,回了一礼,道:“这里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方,两位若是不介意,不妨跟我借一步说话?” 如玄他们来了曲阳城,就直奔万安堂而来,显然是有什么事要找她。 第三百二十九章 没孩子 如玄也是这么个意思,听到沈清的话,便点了点头。 沈清便带着他们俩,往后堂去。 齐王妃叶如心吩咐她的奴婢和侍卫们在外面等着,跟如玄一道,跟在沈清身后去了后堂。 知道他们有要事相商,苏大夫和杨大夫现在跟沈清配合得极为默契,便很快接替了沈清的病人。 沈清带着如玄和叶如心到了后堂,请他们坐下来,又给他们倒了茶水过来,放在他们面前,便直接问道:“两位千里迢迢从京城过来,想必是有事要同我说?” 第391章 “娘子快人快语,我们就不跟娘子拐弯抹角了。”如玄一听,觑了一眼旁边的叶如心,得到姐姐的眼神同意,他便开口道:“娘子也看出来了,我们这么大老远过来,其实是想要请娘子为我姐姐看诊的。” 沈清在他们对面的位置上坐下来,抬起眸子,目光正好落在叶如心的脸上,瞥了一眼叶如心的面相,她几不可见地一挑眉,“求子?” 叶如心杏仁眼里,流露出些许的诧异。 如玄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夸赞起来,“我就知道沈娘子很厉害,自然一眼便能看出来了,其实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给我姐姐求子来的。” 沈清微微颔首,“看出来了,王妃子女宫太过平整,子女运还没到。” “那您看,我还能否有自己的孩子?”叶如心一听,顾不上惊讶,内心忐忑地问道。 沈清:“我说了,王妃只是子女运还没到,待子女运到了,自然会有孩子。” 叶如心松了一口气,“那不知可否请娘子,为我调理一下身体,助我早日有孕?” 如玄在旁边帮忙补充道:“娘子,您别怪我们心急,娘子对我们有恩,我就不瞒着娘子了。现在朝堂局势变化飞快,齐王又是夺嫡的关键,可现在朝堂上,有人拿着齐王殿下没有子嗣一事做文章,我姐姐和姐夫心里便有些着急了。” 沈清抱着自己的茶杯,问道:“王爷和王妃成亲时间不短了吧?” 叶如心点头,面色有些赧颜,抓紧了手里的帕子,擦了擦下颚,道:“其实我们成亲也有三年了,可我一直未有身孕,在京中我们也找过好多大夫和太医看过,吃过不少调理身体的方子,可都没什么效果。” 京城距离这里,千里迢迢,一直未能有孕,他们自然下意识请京中的大夫和宫里的太医看诊。 可是,不管怎么治疗,都没有如愿以偿。 如今,齐王没有子嗣一事,再次被有心之人作为攻讦的借口,齐王和叶如心自然更着急了。 如玄虽然现在入了道门,但也时常回崇文侯府探望‘干爹干娘’,便见崇文侯夫妇愁眉苦脸。 得知叶如心这件事,他便想起了沈清。 沈清的本事,如玄是知道的,撇开那些玄奥之术不提,沈清的医术也是一绝。 既然京中的大夫和太医都找过了,那就去外面找找看,说不定会有突破口。 如玄和家里人商量了一下,又和叶如心说了一通,姐弟两个人这才从京城赶到了曲阳城。 沈清闻言,疑惑道:“齐王没有侧妃或者小妾吗,难不成她们也没有生养?” 叶如心轻咳一声,用帕子压了压唇角。 如玄帮她解释道:“娘子有所不知……齐王殿下与我姐姐恩爱,并没有侧妃和小妾,以前的通房丫环,也都被遣散了。” 沈清扬了扬眉,这古代皇子竟然也崇尚一夫一妻吗? 似乎是看出来沈清眼底的惊讶,如玄偷偷看了一眼叶如心,往前凑了凑,跟沈清小声地道:“主要是,我们崇文侯府也不想,齐王的长子,是从旁人腹中出来的。” “……” 这么说,沈清就明白了。 说白了,崇文侯府和齐王,就相当于商业联姻。 崇文侯府想要助力齐王做陛下,自己的女儿做皇后,延续崇文侯府的百年荣耀。 而齐王则需要崇文侯府的支持。 两者互相牵制。 在叶如心没有诞育长子前,崇文侯府自然不希望,有任何人,有可能在叶如心前面生下长子。 若是齐王殿下没有夺位的心思也就算了,现在崇文侯府和齐王的目的一致,都是为了皇位。 如若齐王殿下有个长子,将来齐王登基,那庶子就占据了‘长’这一个字。 古代太子之位,一贯是论嫡长的。 即便这个孩子,记在叶如心的名下,也没有叶如心自己生一个的好。 叶如心自己生一个长子出来,将来事成,这个孩子就占据了嫡长两个字。 对叶如心和崇文侯府来说,自然是利益最大化的。 叶如心现在没有孩子,他们自然也不希望旁人生下孩子。 而齐王现在受崇文侯府牵制,只怕想生也是有心无力。 现在,齐王成亲三年,一直没有孩子的事情,被其他朝臣当作了弱点。 除非近期内,叶如心可以怀孕生子,否则崇文侯府只怕要妥协,让齐王和别人弄出一个孩子来。 不然,无子,在这年头可是大过,尤其是皇子。 若是没生育能力,这皇子自然不可能成为太子,甚至是一国之君。 叶如心和崇文侯府深知这一点,所以才这么着急,甚至不惜万里远行来找沈清帮忙。 “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了。”沈清点点头,说得也直白,“可是生子这事,确实不单单是看女子,你们寻医问药这么久,一直没有动静,为何不让齐王看看大夫?” 叶如心脸色都红了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头去。 如玄也咳了几声,尴尬地道:“姐夫也悄悄看过大夫,但大夫说,他没什么问题……” 沈清闻言,又仔细看了看叶如心的面相,叶如心并不像是无儿无女之人,子女宫虽然平整不算饱满,但也没有凹陷,是子女运还没到的缘故。 第392章 沈清想到这,便道:“但王妃现在子女运未到,儿女缘这都是命,我也做不了什么。” 她这话一出,叶如心和如玄的心凉了一半儿。 叶如心蹙起眉头,“娘子是说,我暂时不可能有个一儿半女?” “短期内确实不太可能。”沈清说得直白,没有给叶如心一个空欢喜的机会。 她不喜欢在这种事情上撒谎,平白让人抱着一丝不可能的希望,心存侥幸,再得知真相,只会更痛苦,倒不如一开始说清楚。 第三百三十章 避孕 “不过……” 看着叶如心的面色微微有些发白,沈清话锋一转,“王妃可以先调理调理身体,待来日有孕的时候,也能更顺利一些。” 叶如心闻言,勉强维持着大家闺秀的模样,温声道:“那就麻烦娘子了。” 沈清做了个请的姿势,“请娘子伸出手来,我为娘子探探脉,再开个合适的方子,调理调理。” 叶如心依言,将右手放在了脉枕上。 沈清的手指,搭在了叶如心的手腕上。 如玄紧张地看着,便见没一会儿,沈清就皱起了眉,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不由紧张地问:“娘子,可是我姐姐的身子有什么问题?” 叶如心也忐忑地望着沈清。 沈清目光里也透露出疑惑,“王妃在避孕?那为何还要来看大夫?” “???” 叶如心和如玄两个人,脑袋上仿佛一瞬间都是问号。 两个人对视一眼,眼里全是茫然和无措。 叶如心急忙道:“不是,娘子这话是什么意思?避孕?” 沈清收回手,“王妃脉息绵软,而且有长期服用化瘀药物的迹象。难道不是避孕?” 叶如心猛地怔在那里。 如玄急急地道:“这不可能,沈娘子,方才我们也跟您说了,我姐姐一直求孕,就想生一个长子,怎么可能避孕呢?” 沈清也知道,如若真想避孕,没道理千里迢迢跑过,让她看诊。 目光落在叶如心那张脸上,沈清问道:“王妃一直以来可有服用什么药物?定期长期服用的那种,你现在的身体情况,不像是服用了一两次或者一两个月避孕药物的迹象,倒像是经年累月似的,而且王妃没觉得身体越来越虚弱,还有下红缠绵不干净直到半月有余,偶尔坐久了站起来还有头晕的迹象吗?” 叶如心闻言,小脸越来越白,“是有这样……可,可太医跟我说,那是我体虚的缘故,也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易有孕……” 沈清微微一摇头,“不是,这肯定是骗你的,王妃现在情况这么明显,那太医一把脉,应该便能看出问题在哪里,怎么会这么说?” 叶如心身子微微一晃,似乎有些坐不住,她抬起手,放在桌面上,才勉强撑着自己的身体,道:“我,我也不知道,那确实是宫里的太纯纯……” 沈清问起来之前的问题,“那王妃常年服用过哪种药物?” 叶如心眼皮颤了颤,“我,我这两年一直在服用的,只有助孕的汤药,都是宫内太医看的方子,我私下也找大夫问过,确实是助孕的药物,除了那种汤药,我平时也很少服药的……” 仙林郡主跟她说过,是药三分毒,让她谨慎服用,以免影响受孕。 叶如心为了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一直将这话谨记在心,平时能避免的药物,就尽量避免。 说起这些年一直在服用的药物,就只有太医开的助孕汤药。 “既然是太医开的方子,又找大夫看过,应该没问题吧?”如玄心里七上八下地望着沈清,“沈娘子,是不是别的地方,出现了什么问题?” 沈清道:“王妃身体如此,一定是经年累月服用了避孕药物导致,不是太医开的药,那就是还有其他药,或者是混合在了助孕的药物中,王妃没有察觉?” 叶如心闻言,低着头,百思不得其解地呐呐道:“可,可谁会在我的汤药里做手脚?我身边的人,都是同我一道从崇文侯府嫁到齐王府的,他们的身契还在我爹娘手里,他们应该不敢对我做这样的事情……” 她平时也算是小心谨慎的人,除却她绝对信得过的那些老奴,齐王府里原本的下人,都无法近身伺候她,更不可能进她的卧室,或是碰到她入口的东西。 沈清思忖片刻,又道:“请王妃再次伸出手来,我看看娘子的命脉走向。” 叶如心不明所以,但还是配合地伸出手。 沈清的手腕再次放在了她的手腕上,这次,她指尖凝出了一丝灵气,探进了叶如心的五脉之中。 窥探到了叶如心的命脉走向。 同一时间,沈清忽然问了一句,“王妃的生辰八字是多少?” 如玄闻言,不等叶如心开口,便急忙报了个八字给沈清。 几乎是几个呼吸间,沈清的眉头便皱得越来越厉害。 叶如心忐忑不安地问:“沈娘子,是不是看出了什么问题?” 沈清的目光,再次放在了叶如心的面相上。 叶如心的夫妻宫,其实算是一般,但夫妻宫一般只能看出来,夫妻另一方的身体状况,或者是有没有出轨之类。 叶如心的面相上显示就比较一般。 但,夫妻宫的尾部,却略显暗沉发黑。 沈清一开始被她的子女宫吸引走了,未曾注意到这个小细节,倒是她的失误了。 第393章 再结合叶如心的命脉和生辰八字的命格显示,沈清松开了手,道:“王妃和齐王平时的夫妻感情很好吗?” 叶如心愣了一下,有些不懂,沈清的话题为何跳跃得这么快,怎么突然问起了他们的夫妻感情? 她还没反应过来,如玄便立即道:“我姐姐和姐夫的感情一向很好,之前姐姐还没开口的时候,姐夫为了我姐姐,便直接将府里原本的通房丫环都送走了,这些年里也没提过要纳妾的事情,每次姐姐回府,姐夫也都会尽量一并跟着,对我姐姐也是无微不至。但,娘子为何突然这么问?” 沈清道:“无微不至?我看不见得。” 叶如心和如玄被她这句话整蒙了。 “娘子这话何解?”叶如心一颗心差点从嘴里蹦出来,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沈清不答反问,“齐王殿下的生辰八字,王妃可记得?” “这我自然是记得的。”叶如心见过齐王的生辰八字,哪能不记得。 沈清:“那就请王妃说出来。” 叶如心却有些懵。 如玄道:“姐姐,你就听沈娘子的吧,她断然不会害我们的。” 叶如心忐忑地一抿唇,犹豫片刻后,还是将齐王的生辰八字说了出来。 沈清将八字记录下来,看着纸上的生辰八字,仔细演算了一下,神色便有些一言难尽了。 她抬头看着叶如心,仿佛有些唏嘘或是怜悯。 第三百三十一章 没有这个命 看到沈清这样的神色,叶如心和如玄脊背都紧绷起来。 叶如心心里像是百爪挠肝一样,忍不住问道:“娘子为何这样看着我?” “我原本以为,是王妃的子女运未到,可如今看来,王爷的子女运却早就到了。”沈清将写着齐王生辰八字的纸,放在了桌上。 叶如心猛地一震,“娘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有一点听不明白?” “简单地来说就是,王妃虽然没有孩子,可齐王殿下的子女运却很是旺盛,他已经有了两子一女。”沈清不再婉转。 “而且,从你们的夫妻线来看,你和齐王也并没有什么感情,你们夫妻的感情,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你们夫妻的命格甚至是相克的,也就是说,你们俩必定有一方会被一方伤害,这是肯定的。” 叶如心身子一晃,险些从椅子上滑下去。 如玄一把扶住她,惊慌地看向沈清,“沈娘子……” “也就是说——”沈清抬头看向他,知道他想问什么,直接道:“王妃一直没有身孕,被人下药一事,很有可能是齐王殿下做的。” 如玄脸色顿时都有些发白发红了。 更别说叶如心了。 她面上毫无血色,仿佛要晕过去似的。 “这,这怎么可能呢?” 如玄都有些没办法接受,沈清所说的齐王,和他们记忆中的齐王相差太大,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而且…… “齐王和我家是姻亲,说白了,两家姻亲是什么意思,齐王和崇文侯府都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对我姐姐?” 沈清道:“朝廷纷争,我也不太懂,并不明白齐王这是什么意思,但现在的情况就是,你姐姐可能是被人害了,而这个人很有可能是齐王。” 如玄和叶如心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个人相顾无言,坐在那里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沈清也不好再说什么,写了一张方子,递给如玄,“这是调理身体的方子,按时服用,差不多三个月,就可以将身体调理恢复,但那个避孕的药物是万万不能再吃了,这种药吃久了都会伤身,以后想要再有子嗣就难了。” 听到这话,如玄和叶如心的心情就更复杂了。 叶如心强撑着体面,才没有在沈清面前彻底崩溃,缓了一会儿,她站起身来,对沈清福了一礼:“多谢娘子指教,我明白了,我还有事,不便久留,便先告辞。” 语毕,叶如心便转过身去,深一脚浅一脚,如同踩在棉花上似的,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 如玄唰的一下站起来,不放心,立即将药方收起来,对沈清抱了抱拳,“沈娘子,我先去看看我姐姐,有什么,我们以后再说。” 语毕,如玄放下来一个钱袋子,算作诊金,便立即追了上去。 沈清在原地站着,并没有追上去。 看着他们俩走远,她才拿起那钱袋子,放进了抽屉里,并未查看有多少诊金。 随后,她才走了出去。 她出去的时候,正好碰见杨大夫从隔壁房间出来。 “沈娘子。”看到沈清,杨大夫先打了个招呼。 沈清往他身后看了一眼,那是王小虎暂住的病房,她微微颔首,低声问道:“王小虎的情况怎么样了?” “服用了娘子的方子,现在好多了,起码不再发热了,只是双腿烧伤厉害,是没办法恢复了。”杨大夫摇了摇头,一声叹息。 沈清低声:“王家人都在里面?” “嗯,王小虎的娘和妻子,都在守着呢,我方才过来给他换了药。”杨大夫说着,目光朝外瞥了瞥,“方才我瞧着,有两个人走了出去,好像是从沈娘子屋子出来的?” “嗯,来找我看诊的病人。”沈清没有说明叶如心的身份,也不想多谈论这件事。 第394章 杨大夫看得出来,便没再追问,两个人便一并回到了外头的大厅。 苏大夫面前已经排了不少人,都快忙不过来了。 见他们俩回来,立即招呼着他们赶紧坐诊。 沈清和杨大夫便跟着陷入了新一轮的忙碌之中。 沈清甫一坐下,便有不少人唰唰唰地,跑到她面前。 还未等沈清说话,他们便一脸期待和兴奋地问。 “沈娘子,今日的平安符还有吗?” “是啊,还有没有,我们都等了一早上了,不是说早上限量售卖吗?” 他们今日一早就来了,但沈清不在这,问了苏大夫,说是沈清去忙了,他们就在这里一直等着。 也不知道沈清这边还卖不卖符箓。 沈清闻言,默默地将画好的三十张平安符,十五张护身符,都拿了出来,“还是昨天说好的规矩,无论什么符,每个人限定只能买一种,一种只能买一张,都清楚了吗?” 众人立即飞快地点头。 沈清:“那就排队吧。” 他们对沈清售卖的符箓,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沈清一声令下,那些人立即排好队,甚至为了抢位置差点打起来。 没一会儿的工夫,沈清那些符就卖光。 在还剩下几张符的时候,她便提前通知了一声,跟他们说今日即将卖光了,免得后面的人,又大失所望。 卖完了之后,沈清还同他们说,“今日是没了,但以后每日上午都有,如若还有想买的,明日请早。” 语毕,她便招呼着其他人排队看诊,不再提起刚才的符箓。 刚才来排队的人,几乎都是为了抢符箓来的,并不是为了看病。 沈清一说,让排队看诊,不少人便拿着符箓离开了,剩下的人并没有很多。 沈清也没有多大的变化,如同昨日一样,继续给其他人看诊。 先是看了几个普通伤风的,而后又有几个来,请沈清专门看面相的。 第一个,便是一个男子,大概三四十岁的样子,一上来便说:“沈娘子,能不能请你帮我看看,我儿子什么时候能中举成亲啊?” 沈清闻言,瞥了他一眼,道:“你儿子的生辰八字是多少?” 男子显然是有备而来,立即递过来一张纸,讨好地笑:“昨天我听人说过了,要看八字比较准儿,特意问过我媳妇,记了下来,娘子您看。” 沈清接过来看了一会儿,道:“放心吧,他没有中举的命。” 男子:“……” 第三百三十二章 确定是两个儿子 听到放心那两个字,男子脸上立即浮现出一抹喜色,却不想还有后半句。 他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面皮抖了抖,“娘子是说,我儿子没有做官的可能吗?” “确实没有,他命中无官运,不过桃花运还算不错,过几日应该可以将婚事定下来。”沈清仔细分析了一下,还是直话直说。 男人却险些崩溃,好歹后面半句算是安慰了他。 他勉强算是接受了,道了谢后,给了一两银子,便失魂落魄地走了。 接下来的,是一个中年妇人,请沈清指点的,也是自己孩子的事情。 她两个儿子,都到了婚龄,也是想问问,自己的儿子什么时候能成亲。 这妇人,打扮得倒是挺耀眼的,看穿着打扮,像是个有钱人。 沈清沉默片刻,问道:“你确定,你有两个儿子吗?” “……确,确定啊?”妇人被她这么一问,反而有些懵了。 沈清道:“但你命中应该是一儿一女,且女儿早夭,你真的确定你有两个儿子?” 妇人:“……” 望着沈清那清澈的眸子,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点不确定了。 她一边回想着,一边呐呐地道:“我,我那两个儿子是双生胎,都是我生的,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儿子……” “这个你倒是可以回去查一查,但你命中确实只有一个儿子。”沈清说着,又问了一句:“如若是双生胎,长相应该很是相似,你那两个儿子长相差不多吗?” 妇人:“……” 她忽然站起来,连钱都没给,就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沈清也没说什么。 后面的人看到这一幕,忽然有点害怕,有时候知道得太多,好像并不是一件好事。 沈清瞥见他们的神色,朗声道:“其实算命带来的结果,并不一定都是好的,还有人定胜天一说,有时候不要因为算命的一两句话,将你夸上了天,你就以为自己什么都不做,就可以得到泼天的富贵,这是不存在的。” 说着,她看向排队中的一个青年,“你不就是来问前程的吗?倒也不必问,凡事努力过了,才会有收获,什么都没做,即便有机会,机会也会被你浪费掉。” 那个青年对上沈清的目光,忽然一愣,他原本确实是想来请沈清看看自己的前程。 上一次的春闱,他没考上,名落孙山,明年正好又是一年春闱,他便想再纠结要不要试一试? 可也是正如沈清所说,他最近都没怎么看书,满脑子都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有官运,要不要继续。 被沈清这么一说,他忽然有点无地自容,远远地对沈清拱了拱手,便转身快步离去了。 第395章 沈清又看向其他人,“还有人来看诊吗?” 话音刚落,便有个人坐在了她面前。 是一个中年男人。 沈清道:“也想来问前程?”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脸上带着一丝的尴尬,搓了搓双手,僵硬地点点头:“……是。” 沈清:“生辰八字。” 中年男人也立即报出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你其实是想问问,你以后应该做什么才比较好?”沈清望着记下来的生辰八字,“看你生辰八字,水旺财,你可以尝试做做和水有关的营生。” 中年男人有点懵,他坐在这里什么都没说,沈清便将他心里的想法,全部说了个遍。 他对沈清佩服至极,挠了挠头,赧颜地道:“让娘子说对了……我原本是做苦力的,但这几年攒了点钱,就想做个营生,可我没什么特殊的手艺,不知道做什么好,现在就有些纠结,谢谢娘子的指点,我心里大概有数了!” 他站起身来,眉眼里还有些冲劲儿和兴奋,恭恭敬敬放下来几两银子,行礼过后,便转身离去了。 “娘子不是说,最好不要问前程吗?”旁边的人,却有些疑惑了。 沈清道:“像是这种的前程,可以问,他只是纠结于不知道自己干什么,但无论是干什么,都会拼命去做,而不是坐等天上掉馅饼,如若是这种情况,你们可以来问。但什么都没准备,也狠不下心来,坚持到底,只等好运降临的,就不必来问了。比如说,想问自己什么时候发大财,什么时候平步青云,这种我是建议你们不要来问。” 众人闻言,明白了一个大概的范围。 等到沈清给他们看得差不多了的时候,旁边忽然传来一道笑吟吟的声音。 “娘子这里的生意,如今是越来越好了。” 沈清抬头看过去,便见是允吾大师。 她有些诧异地道:“允吾大师不是刚回平凤镇吗,怎么过来了?” “今日过来,是带了一个人来给娘子看一看。” 允吾大师说着,往旁边挪了一步。 沈清才看见,允吾大师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那是个中年男子,穿着很是体面,面色有些憔悴,身材有些发福,但气质还算不错,一看便是文人书生。 沈清看了看他的面容,“是崔世玉的父亲?” 允吾大师和中年男子都愣了一下。 但很快,允吾大师便笑了起来,“早该知道娘子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这位确实是崔世玉的父亲,崔安。” 沈清对他欠了欠身。 崔安也回了一礼,一开口,便先哽咽了一下,“是老夫央求着允吾大师带我来的,我儿一事……多谢娘子了,我想着,无论如何,我们都该亲自来道一声谢的。” 沈清道:“当初是允吾大师请我施以援手,该谢的也都谢过了,崔老爷不必这么客气。” 崔安抬起衣袖,揩了揩眼角,才道:“还是应该来道一声谢的,允吾大师同我说了,若非娘子,我家世玉的尸身可能都找不回来了,无论如何……都要谢谢娘子的。” 沈清道了一声节哀,而后问道:“崔老爷这次来找我,除此之外,是不是还有其他事?” 崔安闻言,喘了几口气,将哽咽压下去,重新行礼,“其实今日贸然前来,确实有一事,想请娘子帮忙。” 沈清问道:“何事?” 崔安却有些不太好意思开口了。 允吾大师看了看左右,提议道:“娘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清点点头,“随我来吧。” 第三百三十三章 无法相信 沈清请他们俩入座后,为他们斟了两杯茶,“崔老爷找我,想说什么?” 崔安握着茶杯,神色却有些为难,眼眶也红了,“其实,我是想请娘子帮我一个忙……” 沈清颔首:“崔老爷先说是什么事吧,若我能帮上忙自然是可以的。” 崔安抿了抿唇,叹息道:“沈娘子,实不相瞒,我这次来呢,是想请沈娘子帮忙,能否让我夫人再见世玉一面?” 沈清扬了扬眉,“这话怎么说?” “我知道的,世玉已经死了,说这样的话不合适,可是我也是没办法了。”崔安有些哽咽,“自从世玉的死讯传回来,我夫人就病倒了,这几日病得越来越重,已经起不来身,一天之内有很长的时间,都会陷入昏迷,我请了不少大夫来看,都说我夫人这是心病。” 允吾大师帮腔道:“世玉是崔老爷和崔夫人唯一的儿子,两个人对于这孩子都寄予厚望,所以……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娘子您懂得的。” 正常来说,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都受不了,更何况,崔世玉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他们自然会更加不舍。 尤其是,他们去见到崔世玉的尸体时,看到崔世玉最后的模样,崔夫人当即晕了过去,这几日一直缠绵病榻,昏昏沉沉地醒不过来。 嘴里总是喊着崔世玉的名字。 崔安也不想来打扰沈清,请了不少大夫来看,可是大夫都说没办法。 服下了许多药物,也总不见好转。 大夫们都说,崔夫人这是心病。 所谓心病还需要心药医。 崔安便找到了允吾大师,希望允吾大师帮忙,让崔世玉回来一趟,哪怕是托梦也好。 第396章 可是,允吾大师哪里办得到这样的事? 他只能带着崔安辗转来找沈清。 看看沈清能否帮上这个忙。 “崔世玉已经死了,这是事实。”沈清闻言,望向崔安,说道:“崔老爷你们心里也是清楚的,他也过了头七回来的时候,现在是不可能回来了的。” 崔安急急地看向允吾大师。 允吾大师立即说道:“这一点,贫道同崔老爷说过了,我们的意思是,崔世玉现在定然还没有来得及投胎,不知可否让他托梦,入崔夫人的梦境,嘱咐崔夫人好好活下去,若是他开口,崔夫人势必会有所好转。” 沈清闻言,沉默下来,倒是不好说什么。 按理来说,人已经死了,便是阴阳殊途,不应该这么做的。 可允吾大师和崔安这么说,可见崔夫人的病,确实挺严重的。 若是能救人一命,自然是大功德一件。 沈清思忖片刻道:“这件事,我也不能立即回答你们可还是不可,崔老爷和允吾大师先找个地方暂且休息休息,待晚些时候,我再想办法问问,看看有没有办法。” 崔安一听,有些急了。 允吾大师却按住了他的手,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对沈清笑了笑,“那就劳烦沈娘子了。” 语毕,他便拉着崔安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同沈清说,他们会在城中的客栈暂时休息。 若是沈清这边有个结果,可以随时去找他们。 沈清点头答应下来。 允吾大师便拽着崔安走了。 离开了万安堂,崔安还是一脸的焦灼,“允吾大师,你干嘛不让我说话啊?我夫人已经病重,你让我再求求沈娘子,或许她就会答应了……” 允吾大师松开手,捋了捋胡子:“崔老爷,我跟你说过的,无论是玄门还是阴阳两界,都有各自的规矩,不是那么容易,你想让死去的人回来,他就能回来的,在这一点上,沈娘子比你我都更懂一些,她这么说,就代表她会去想办法,崔老爷再咄咄逼人,非要她当即给出个子丑寅卯,只怕会得不偿失。” 崔安一愣,“那怎么办,现在算是怎么回事?” “现在就只能回去等消息了,不过沈娘子既然这么说了,自然会想出一个办法来的,沈娘子是大善之人,若是能救人,她必定不会袖手旁观的,我们就静观其变吧。” 允吾大师知道崔安心急,但现在不是他们心急的时候。 拍了拍崔安的肩膀,他便带着崔安先客栈休息。 沈清这边,送走崔安,便照常去给其他人看诊。 与此同时。 如玄和叶如心姐弟两个人,离开万安堂后,也没有直接离开曲阳城,而是在曲阳城内找了一个客栈,暂且住下。 进入客栈的房间,如玄看着面色极为难看的姐姐,替她倒了一杯温热的水,又让人去取了一些山参,让叶如心含着,免得背过气去。 叶如心坐在那里,面色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怔怔地看着手里的茶杯,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玄担忧不已,“姐……” “二弟……”叶如心打断了如玄的话,哽咽地问道:“你觉得,沈娘子的话,当得了真吗?” 如玄蹙了蹙眉,心下虽有不忍,但还是实话实说道:“长姐,沈娘子和一般的江湖骗子不一样,她是有真本事的人,否则也不会三番两次,救了我和大哥的性命,她这么说,定然是有她的道理,她一定是看出了什么的。” 叶如心抬头看他,泪眼蒙眬,“你的意思是,真是你的姐夫,我的夫君害了我,给我下药,不想让我生孩子?” 如玄皱着眉,不知道说什么。 他也觉得这件事,匪夷所思,换作旁人说这样的话,他肯定会觉得,对方是胡言乱语的骗子。 可说这话的是沈清,让他不得不相信。 沈清开口,从无虚言。 可是,他也没办法揣度,齐王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了什么? 叶如心见他不语,低下头,眼泪啪嗒一声,掉进了茶杯里,很快便和茶水混合,消失不见。 “我,我真的没办法相信……” 她眼前,全是和齐王相处的点点滴滴,自从成亲之后,齐王对她一直很好,体贴入微,恩爱有加。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幸运的,出身高贵,又有了一个疼爱自己的夫君,夫妻举案齐眉,恩爱一生,若是再有孩子,便更完美了。 也是因为这些,这几年一直没有生育的时候,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运气到头了,人的一生,不可能十全十美,想要什么都有。 有了这个,势必要放弃另一样的东西。 子嗣艰难,或许就是她的命。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不回京城 抱着这样的想法,这几年一直没有生养,叶如心也没多想过,只觉得,是老天给了她好的出身和夫妻关系,便要在其他事情上为难为难她。 若非齐王被人说子嗣艰难,叶如心也不会着急起来,想要一个孩子。 她对子女缘都已经看淡了。 可目下的情况,逼得她,不得不要一个孩子。 如若不是这样的情况下,她也不可能来找沈清,更不可能听到自己一直无孕,是因为被人下了药。 而这个下药的人,很有可能是她的丈夫…… 第397章 叶如心根本没办法接受。 如玄不知道怎么安慰叶如心,他都无法想象,更别说叶如心了。 他伸手握住叶如心的手,温声安抚道:“长姐,沈娘子既然这么说,恐怕是有她的道理的,我也不相信姐夫会是这样的人,但沈娘子既然这样说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们便当是真的,先查一查,如何?” 叶如心深吸一口气,擦点眼泪,道:“怎么查?” “我先传信给师父,让师父代为去查一查,齐王在外是否有子嗣,如若齐王在外面已经有了子嗣,那……”如玄的话没有说完。 但他和叶如心都明白,那未尽之语是什么。 如若齐王在外当真有子嗣,并且一直不曾让叶如心知道,瞒得严严实实,那就证明,齐王最少是有外心的。 叶如心抿了一下唇角,也是一个极为干脆的女子,立即道:“就这么办,这件事暂时不要让爹娘知道,若是他们知道,恐怕要闹大了。” 如玄点点他,他也是这个意思。 仙林郡主和崇文侯都十分疼爱这个女儿,若是知道叶如心的遭遇,只怕他们会即可跟齐王撕破脸。 到时候,两家就难堪了。 只能他们私下调查…… 如玄望着叶如心,试探地问道:“长姐,那如若查出来……” 叶如心知道他要说什么,眼里闪过一抹深色,咬牙道:“如若是真的,我绝不会放过他!” 如玄:“……可他毕竟是……” “是我的丈夫又如何?若他对不起我,难不成还要我为他守着,千方百计送他上皇位,到时候再让他将我一脚踹开,或是以我无子嗣为由,立她人做皇后吗?” 叶如心快速且决绝地道:“我是崇文侯的长女,我可以不做皇后,但我绝不为他人做嫁衣!” 如玄看叶如心这模样,心下却松了一口气。 他原本一直怕,叶如心被感情蒙蔽了双眼,即便看到事情的真相,也不愿意相信,死磕在齐王身上。 如今看来,他可以放心了。 崇文侯府捧在掌心里的嫡女,就该是这样,拿得起放得下。 如玄心里安定,也没闲着,很快便写了一封密信,交给心腹,让心腹亲自送到他师父清风观主的手上。 清风观主也是有真本事的人,他若要查这件事,定然很快便会有结果。 如玄想起师父来,看了看叶如心,本来他是想让师父先给叶如心看看的。 但叶如心毕竟是女子,问的又是生育上的事情,仙林郡主便不同意。 他这才带着叶如心来了曲阳城。 如若当时,直接带着叶如心去见自己的师父,师父或许也能够看出来叶如心的情况。 那查起来会更方便…… 可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 如玄见叶如心脸色依旧不太好看,吩咐小二准备了一桌饭菜,送进房间里。 “长姐,那我们现在回京城吗?”如玄替叶如心夹了些菜。 叶如心微微一摇头,“不,先等个消息,明日我还要去万安堂。” 如玄一顿,“长姐还要去万安堂?” “沈娘子的话,是否属实,暂且不提,但她的医术,应当还是可以信任的,我要去请她为我调理身体。”叶如心回答道。 如玄松了一口气,还以为叶如心心里是不大相信沈清,还想要去算算命。 他替叶如心盛了一碗汤,道:“沈娘子的医术,绝对是可以相信的,长姐,这一点我和大哥都可以为她作保,若不是有沈娘子在,早在之前来曲阳城的时候,我便已经死了,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了。” 叶如心知道,如玄的身体一直不太好,之前是冒险出来的。 听他这么说,颇为心疼地道:“你这孩子也是,当初就应该和家里说实话,若是知道你身子那么不好,爹娘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离开京城的。” 如玄笑:“这也是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若不是来了一趟曲阳城,我也遇不到沈娘子,这条命还是要交代了。” 他身子骨一向不好,对自己认知清晰,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活不长。 若不是沈清,即便不来京城,他也没几年好活。 叶如心闻言,愣了愣,道:“是……都是命……” …… 万安堂里。 沈清给旁人看了一天的诊,临近傍晚,她才停下来。 苏大夫也忙了一天,晃了晃胳膊,见沈清起身,便跟着过来,“沈娘子要回去了吗?” 沈清晃了晃有些僵硬地脖子,道:“嗯,没什么人了,我今天还有其他事,就先回去了。” 苏大夫点头,“也好,回去的时候,路上小心。” 沈清嗯了一声,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问道:“对了,王小虎那边情况怎么样?” “还是跟之前一样,退热了,但双腿估计很难恢复,不过也没什么性命之忧了。”苏大夫唏嘘道。 沈清道:“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苏大夫叹息道:“是啊,他们一家现在也是看开了,我见王二婆和王小虎的媳妇,也没之前闹得那么僵硬了,虽然还是不怎么说话,但不像昨天,两个人见面就掐,杨大夫都拦不住。” 说起这事儿,苏大夫便有些哭笑不得。 第398章 王小虎的媳妇一直觉得,是王二婆害了王小虎,所以心里对王二婆一直有所不满。 但如今过了一夜,情绪都稳定下来,相处起来,便没之前闹得那么厉害了。 沈清道:“那就好,杨大夫那边怎么样?” “杨大夫在休息呢,平时还有我帮忙看着,娘子就不用担心了。”苏大夫知道她想问什么。 沈清歉然道:“那就劳烦两位了,若是有什么不凑手,不方便的地方,就跟我说。” “我省得的,娘子快回去吧。”苏大夫笑着催促道。 第三百三十五章 托梦 沈清没有在万安堂里久留,先行离开了。 这次离开万安堂,她并没有直接回杏花巷,而是去街上买了些东西,往允吾大师和崔安住的客栈去了。 今日她离开得早,陆泾那边应该还没下学,便也没来接她。 沈清想着,早些解决允吾大师和崔安的事情,若是来得及的话,再去接陆泾下学得了。 盘算着时间,沈清以最快的速度,到了允吾大师和崔安住的客栈。 跟小二打听了一下,小二得知她是来找人的,便上去通传了一声。 允吾大师和崔安得知沈清来了,两个人便立即下了楼。 瞧见沈清在楼下等着,允吾大师朗声道:“娘子来了。” 沈清温声道:“嗯,万安堂那边闲了下来,我就过来看看。” “那楼上说话吧。”允吾大师看了看大堂里坐了不少人,往楼上指了指。 沈清道了一声也好,便跟崔安和允吾大师一道,回了楼上的房间。 一关上门,崔安心急如焚地问道:“沈娘子现在过来,莫非是有了结果?能否让世玉回来,再见他娘亲一面?” 沈清道:“我这次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能不能,我暂时还不能回答你,不过等下,你可以自己问一问。” 崔安听得一头雾水,下意识地看向允吾大师。 允吾大师赔着笑脸问道:“娘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清没开口,只是将买来的东西都拿出来,放在了桌上。 那是一些香烛和纸钱。 将东西摆放好,沈清拿起三根香,拜了拜。 而后将香插到了香炉里,又抽出来几根香,递给崔安:“上香行礼,请神,待判官过来后,我再替你询问。” 崔安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沈清的话,接过香来,规规矩矩在简单的香案前拜了拜。 待他将香插入香炉后,沈清便拿出来一块木牌,放在了香案上。 允吾大师定睛一看,眼珠子险些掉出来。 崔安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他却是知道的,那是……判官诏令。 允吾大师以前在书上看到过相关的记载和图片,却不想,这东西竟然真的存在,而且今天他还看到了实物! 但…… 既然是判官诏令,怎么会在沈清手上? 允吾大师不敢置信地看了看沈清,一点也没看出来沈清像是什么判官,或是判官的后人。 难不成,单纯是和判官关系好? 可即便和判官关系再好,也不会有判官将自己的诏令,送给外人吧? 允吾大师心里愈发惊疑,想不出来一个理由。 而沈清将判官诏令拿出来后,轻轻在上面点了点,又抓了一把纸钱撒出去。 那撒出去的纸钱,到半空的时候,立即变成了一团雾气似的。 在那黑雾里,逐渐浮现出一张面孔。 那人青面獠牙的,宛若厉鬼。 崔安吓得往后一退,险些叫出声来。 幸好旁边的允吾大师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出声。 而后,允吾大师忐忑地抬头,看向那黑雾里的人,心里压根没有脸上那么淡定,一颗心疯狂地跳动着。 崔安是以为,那人是厉鬼,才会如此害怕,允吾大师却是知道,这人非但不是厉鬼,反而是四大判官之一的钟判,心里更加惊惧。 一般玄门之人要请神,需要提前好几天沐浴斋戒,还要找一个良辰吉时,布香案开坛做法,请神。 一套流程下来,费时费力,还不一定能成功。 毕竟神仙忙碌,并非是下界的人,随意就会请来的。 允吾大师以前也布置过多次请神阵,可几乎没怎么成功过,唯一成功的一次,只不过是请来了一个寻常的鬼差。 连牛头马面都不是,更遑论判官。 他连判官的影子都没见过。 沈清这什么都没准备,就普普通通弄了个香案,让崔安拜了拜,这就将判官请过来了? 允吾大师的目光,再次放到了那判官诏令上,愈发惊疑不定。 “大人唤我来有何吩咐?” 允吾大师正震惊的时候,钟判看到了沈清,客客气气地主动打招呼。 允吾大师脚下一滑,险些摔了。 传言四大判官里,脾气最不好的,就是钟判。 但…… 眼前这人的态度,世人传言管这样的,叫做脾气不好? “今日又叨扰钟判了。”沈清福了一礼,“本来不应该劳烦钟判的,然而事急从权,只能请钟判过来。” 钟判倒是爽快:“大人有什么吩咐,直说即可。” 沈清道:“吩咐谈不上,就是想请钟判帮个忙。”她看向旁边的崔安,介绍道:“这是崔世玉的父亲,不知道钟判对崔世玉还有没有印象?” 第399章 钟判想了想:“是小口镇客栈一案?” 沈清颔首:“正是。本来崔世玉便请求过我,想要回去再见家人一面,但好像还没有成行?崔老爷今日过来同我说,崔夫人病重,昏迷不醒,大夫们说,那是心病还须心药医,崔夫人大约是想要再见崔世玉一面,今日请判官过来,便是想请钟判帮忙,让崔世玉入梦,托梦给崔夫人,不知可行否?” 钟判道:“原来是这件事啊,大人之前就有吩咐,只是我们鬼城今日事多繁忙,还没安排过来,大人今日既然说了,那今晚我便亲自促崔世玉入梦,与家人相见。” 在小口镇的时候,沈清请钟判带走崔世玉等人的时候,便请鬼城方面,尽量满足崔世玉等人的最后心愿。 可是鬼城里的事情多如牛毛,再加上如今阎罗们不怎么管理事情,基本上都交给了判官们。 他们也是实在忙不过来,就把这件事耽搁了。 听钟判答应下来,崔安大喜过望,险些掉下眼泪来,他扑通一声跪下来,知道了钟判的身份,连连道谢。 钟判摆摆手,“道谢就不必了,原是我们答应沈娘子的,是我忘了,我这就回去安排此事,今夜崔世玉便可入崔夫人的梦境。” 沈清闻言道:“还是等崔老爷回去之后,让崔世玉一同入他们的梦吧,这样的话,快捷一些,让他一次性见了父母两人,各自便也都没了牵挂。” 钟判点点头,“也好,那我听大人的。”他旋即看向崔安道:“你们回去之后,我会立即安排,尽可放心。” 第三百三十六章 要求 崔安大喜:“多谢判官大人,多谢沈娘子,多谢判官大人,多谢沈娘子……” 钟判倒是不在乎他的谢意,同沈清客客气气地打过招呼后,便去安排此事了。 沈清收起判官诏令,道:“既然钟判答应了,此事便算是定了,你们可以安心了。” “多谢沈娘子,多谢沈娘子大恩大德。” 崔安被允吾大师扶起来,还是不停地对沈清道谢。 沈清也不在乎这个,“举手之劳罢了,只要鬼城那边答应,我这里自然什么都好说。现在你们回去等消息即可,我还有其他事情,便不多耽搁了,告辞。” 语毕,沈清转身就走。 崔安目送她走出了房间,才想起来一件事。 …… 沈清刚走出客栈,便听见允吾大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沈娘子,等等,等一下——” 沈清脚步一顿,转过头去,便见允吾大师一路小跑过来。 她扬眉道:“允吾大师怎么过来了,还有什么事?” “是崔老爷让我给娘子送点东西。” 允吾大师跑过来,拿出一个荷包,递给沈清,“这是崔家的小小心意,还望娘子收下。” 沈清顿了一下,倒也没客气,便将荷包接了过来,“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允吾大师笑:“这是娘子该得的,不过我过来,还有一件事,想问娘子。” 沈清疑惑道:“什么事?” “娘子和钟判认识?”允吾大师收敛了笑意,有些紧张地问:“方才贫道瞧着,钟判对娘子十分客气敬重的样子,娘子手里那个木牌,好像来历也不俗,是判官诏令?” 沈清摸了一下袖子里的木牌,道:“允吾大师好眼力,那确实是判官诏令,大约是我帮鬼城寻到了不少小鬼,钟判便将自己的判官诏令交给了我,也是为了方便我联系他。” 允吾大师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依旧忍不住瞠目结舌:“娘子……好生厉害啊,以往贫道请神,都请不来黑白无常,更别说什么判官大人了,不承想,娘子竟然直接拿到了判官诏令……” 沈清淡笑:“大约是我运气好。” 这哪里仅仅是运气好? 允吾大师心里感佩,沈清不仅是运气好,更是修为高深,否则换了旁人,即便得了判官青眼,也扛不住这诏令的重量。 他心里倒也明白,钟判将自己的判官诏令给沈清,定然是希望,沈清帮丰都做事。 若是旁人,未必扛得起这责任。 但若是沈清……那定然是没问题了。 允吾大师跟沈清客套了一番,虽然感佩,却一点也不嫉妒更不眼红,还笑呵呵地跟沈清说:“那往后,还要沈娘子多多照顾贫道了,若有什么事,还要娘子帮忙。” 沈清温声:“若是我帮得上忙,沈清自然不会推辞。” 允吾大师一听这话,立即打蛇随棒上:“那贫道眼下便有一件事,可能需要麻烦沈娘子。” 沈清挑了挑眉,仔细看了看允吾大师的面相,倒是没看出来什么问题,便问道:“允吾大师尽管说便是。” “这件事,倒也不同寻常。”允吾大师捋了捋胡子,斟酌着措辞:“是这样的,沈娘子,你应该也知道,如今世间有不少道门以及凡尘俗世里的玄门世家,这些呢统称是玄门,而每隔三年玄门就会进行大比,选出来一位掌道,统帅玄门。”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沈清讶异,不太懂允吾大师的意思。 允吾大师挠了挠脸皮,干笑道:“这……参加这比试,是有要求的,不是任何玄门世家或者是道门都可以参加的,参赛者必须出五个人以上,才能参加。” 沈清还是没听懂,“所以?” 第400章 “那什么……” 允吾大师咳了一声:“我们仙云观没那么多人,加我在内,拢共就三个人。” 沈清这下算是明白了,“所以,允吾大师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要,我加入你们仙云观吗?” 允吾大师眼睛一亮,“贫道倒也不是想让娘子加入仙云观,只是想着,沈娘子能不能代替我们仙云观参赛,不加入仙云观也可,只要带着仙云观的名头即可!” “这赛事,是我没什么关系,我为何要参加?”沈清摊了摊手,显然没多少兴趣,“允吾大师你还是另找别人吧。” 允吾大师一听,急了:“沈娘子,贫道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仙云观上一次便没有参加,若这一次还不参加的话,是要被除名的。我也是没办法了,才厚着脸皮来求娘子。” 沈清蹙眉:“除名?” “是,除掉在玄门册上的名字,且仙云观也要被其他道观取代。”允吾大师一脸愁容道。 沈清:“你们玄门这么严苛?还能管旁人开不开道观?” “并不是的,寻常开个道观也就罢了,没人会管,但若你一开始选择加入了玄门名录,那就要参加玄门比试,如若连续两次不参加,就要被除名,且不能再开道观。” 允吾大师也是一脸无奈。 仙云观在最开始建成的时候,有一个很厉害的祖师,便一早登在了名录上。 可是,仙云观现在却是一代不如一代,愈发式微,再加上平凤镇那地方,并不是什么天材地宝的灵地,修炼愈发困难。 也没几个人,愿意进道观,这种没油水又冷清的地方。 是以,到了现在,仙云观内,加上允吾大师和他的两个徒弟,也才三个人。 而那两个徒弟,一个十三,一个十六,都是小孩子,根本撑不了什么台面。 也看着,仙云观是要覆灭了。 允吾大师本来都已经做好准备了,覆灭便覆灭吧,他已经彻底放弃了希望。 但认识沈清后,他忽然觉得,或许还可以再试试。 他不指望沈清加入仙云观,只想着,若是沈清愿意代替他们仙云观去比试,好歹撑过了今年的玄门大比,他们仙云观就有了喘息之机。 “这件事,我恐怕……”沈清没想到这里面还有那么多弯弯绕,有些犹豫。 允吾大师闻言,立即道:“沈娘子,我没有其他要求,只有这一个恳求,希望您能代替仙云观出赛,也不需要获得什么名次,掌道什么的,我就不想了,只要混过初赛,能够让仙云观继续开下去,不至于砸在我手上,将来我死,便有颜面下去见祖宗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疯妇 沈清蹙眉道:“就算我答应,也只能帮你们一时,帮不了你们一世啊。” 允吾大师叹气道:“我也知道,所以我只想要三年的喘息之机,只要给我三年,让我安顿好后面的一切,或是我再收两个徒弟,或是我安排好后路,到时候也算是有了个出路,便无所谓了。” 允吾大师也知道,求人不能平安一世。 算是他只是想要凑够人手,求三年的喘息之机。 在这三年里,他可以有时间慢慢琢磨,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沈清却还是不太愿意,她一向不喜欢这种玄门纷争。 在现代的时候,她就参加过不少次玄门大比。 本以为这里没那么内卷了。 却没想到,这里居然也有玄门大比。 玄门大比,这种活动,说得好听,好像只是同门之间的切磋,但实际上,早就变质了,成为了人人攀比较真的争斗现场。 沈清以前就见过不少,为了在玄门大比中,争奇斗艳,他们互相内斗的场面。 害死人……那都是寻常事。 所以她打心里厌恶这种事情,以往都是能推辞,不参加就不参加。 反正她即便参加了,也是去做评委的。 现如今让她去参赛,她自然更加抵触。 “允吾大师,这个……” 沈清正想着拒绝。 允吾大师却朝她拜了拜,“沈娘子,劳烦您认真考虑考虑,我们仙云观的存亡,就在您的一念之间了。” 他满眼恳切,也是没办法了。 但凡他能找旁人帮忙,他也不想来劳烦沈清。 沈清毕竟是玄门中人,如若可以的话,也不想看到一个道观被除名。 犹豫片刻,她问道:“你们大比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明年三月,京城!”允吾大师一听,立即兴奋地道。 三月,京城…… 沈清挑了挑眉,这倒是巧了,明年三月正是春闱后,而她本来便答应了陆泾,随他一道去京城参加春闱的。 那时候,她好像正好在京城。 沈清算了算,只是去走个过场,混过初赛的话,应该也用不了多久的时间,正好陪陆泾春闱和游玩了。 思及此,她便道:“那时候我应该正在京城,那就到时候京城内见吧。” 允吾大师激动地问道:“娘子那时候也要去京城吗?” “嗯。”沈清点点头,“我夫君要去京城参加春闱。” 允吾大师忙问道:“那娘子打算什么时候出发?或许我们可以结伴而行,反正我们也要提前去京城打点的。” 沈清道:“年底吧,我还不太确定,待我回去问问再确定吧。” 第401章 允吾大师不敢再逼迫,立即道:“那贫道便等着娘子的消息!” 沈清微微颔首,询问了一番,得知允吾大师没旁的事情了,她这才提步离开。 允吾大师目送她走远,才喜滋滋地回了客栈。 …… 沈清看着时间还早,便去了曲阳学馆。 到达时,刚好赶上学子们下学。 沈清便在门口等着。 没一会儿,便见陆泾从里面走了出来。 “清清?” 陆泾一眼便看到了等在门口的沈清,眼睛一亮,立即快步过来。 沈清将顺路买来的糖炒栗子,递给了他,笑道:“怎么才出来?” “同先生说了一会儿话。”陆泾接过来,面上尽是高兴之色:“你怎么过来了,今日医馆里不忙吗?” 沈清摇摇头,“不怎么忙,我提前走了,想着时间还早,便过来了。” 陆泾一手拿着书箱,一手拿着糖炒栗子,想要牵住沈清的手,都没办法,只能说:“那我们先回去吧。” 沈清嗯了一声,转过身,和陆泾并肩往外走。 “今日医馆里如何?”陆泾同沈清闲聊。 同时掰开了一颗栗子,送到了沈清嘴边。 沈清就着他的手,就直接吃了,“没什么事,一切都跟之前,一直有人来看病,如常看诊罢了。” 陆泾点点头,“学馆里也一样,和往常没什么区别。” 沈清听他说起学馆里的事情。 学馆里其实每天都差不多,读书做课业,也并无什么不同。 唯一不同,便是陆泾多往屈弘文那里多跑了几趟,去帮屈弘文准备一些东西。 沈清闻言,下意识地问了一下,屈弘文那边的情况如何。 陆泾说:“先生倒还好,只不过略忙一些。” 沈清心想,这样也很正常,屈弘文也算是见过了各种大场面,并非毛头小子,自然什么情况都稳得住。 陆泾也不担心屈弘文,只是过去帮忙而已。 两个人一边闲聊,一边往家走。 但没走两步,沈清和陆泾忽然听到,有人在喊沈清的名字。 “沈娘子,沈娘子——” 声音有些远,但听起来还有些熟悉。 沈清和陆泾停下脚步,抬头看过去,便见苏大夫从远处跑过来,还在一直对他们招手。 没一会儿,苏大夫就跑到了近前,气喘吁吁地道:“沈娘子,可算是找着你了!” “怎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沈清问道。 苏大夫缓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是,医馆里来了个人,哭着喊着非要找沈娘子给她看诊,我们劝说也没用,只能来找沈娘子你了。” 沈清蹙眉:“什么人?” 苏大夫解释道:“就是上午来看诊的人,沈娘子说过她的孩子不是双胞胎,她大约是回去闹了一场,方才带着一个男人到了铺子里,两个人身上都有伤,那男人伤得更重,杨大夫正在照顾,我赶忙便来找你了。” 一开始看到那人的伤,苏大夫便想给他们俩处理来着,可那妇人不肯,死活不准苏大夫和杨大夫碰她,哭着喊着,非要找来沈清不可。 否则她就死在医馆里。 苏大夫看她闹得厉害,只能请杨大夫先代为照看一下,自己亲自来找沈清。 他方才去过杏花巷,不见沈清,便想着沈清可能来找陆泾了,便找了过来,没承想还真让他找到了。 听苏大夫这么一说,沈清便知道那个人是谁了,神色淡了淡,“既然受伤了,就好好治疗,找我作甚?” 苏大夫苦哈哈地道:“我们也不知啊,那妇人状若疯妇,只要沈娘子为她看诊,还说沈娘子你要是不去,她就是走了,这……” 第三百三十八章 薛家 苏大夫一脸为难,他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啊。 沈清心里微动,大约能够猜出来,那人非要找她的原因,她不喜这种要挟的方式。 但人已经闹去了医馆,一个受伤的妇人,苏大夫和杨大夫自然不好对付。 她若是不去,闹大了,总归是医馆面上不好看。 思及此,沈清松开了眉心,道:“那我就回去看看。” 话音一落,她下意识地看向陆泾。 陆泾直接道:“我跟你一同去。” 那妇人像是疯了一样,他担心沈清回去出什么事。 纵然沈清厉害,应该不会吃什么亏,但架不住他不放心。 沈清倒也没说什么,点点头,便和陆泾一道,跟着苏大夫回了万安堂。 “我告诉你们,今天要是不让沈娘子来给我看诊,我就不治了,我就死在你们万安堂……” “凭什么呀……我凭什么替旁人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我,我心里难受呀……” 沈清和陆泾苏大夫三个人,刚到万安堂的门口,便听到一阵阵的哭声,从里面传来。 杨大夫还在好声好气地劝说着:“这位夫人,我知道您心里难受,可您这身上有伤,还在出血,咱们得好好治一治,起码得先止血,您说是吧?再大的事儿,它也大不过咱自己这条命不是?” “我不管……”妇人深深地抽了一口气,“我就要见你们沈娘子,我心里难受,我得跟她说说!” 杨大夫一个头两个大。 第402章 “夫人已经知道了真相,为何执着于要见我?” 沈清同陆泾走了过来。 看到他们回来,杨大夫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面上的神情,立即生动起来,“沈娘子,您可算是回来了!” 他简直快给沈清跪下来。 这个妇人,他是实在照顾不了了。 若是沈清再不回来,他觉得,自己恐怕都要疯了。 “沈娘子……” 妇人也看见了沈清,立即大哭起来。 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纵横在那张青青紫紫的脸上,别提多么难看了。 沈清见她伤得不轻,也不能再说什么难听的话,便走过来,在她面前的桌案边坐下来,问道:“夫人受了伤,应该及时治疗,为何非要见我不可?” 妇人闻言,抽泣着道:“沈娘子,你是不知道,我心里苦啊,我只能来找你了……” 沈清还没说话,她便一边哭一边骂着。 “我家那个杀千刀的,居然骗了我快二十年啊……他一直在骗我!那个什么双胞胎,压根不是我的儿子!我只有一个儿子,那个小儿子,是他外头的女人生的,他居然带回来,充作我的孩子,让我给他养了快二十年的孩子!” 妇人几乎快哭得抽了过去。 她一边哭诉,一边含恨地望着西侧。 那里,是杨大夫的桌案,旁边坐着一个男子,杨大夫的徒弟,正在给他包扎伤口。 那男人大概有四十岁的样子,身上的布料,倒是极好,只不过衣服已经被撕扯成了布条,零零碎碎的,像是墩布条一样,挂在他身上。 他身上还有不少伤口,看起来颇为狼狈。 尤其是额头上,好像被人开了瓢,现在裹着厚厚的纱布,听着妇人的话,他缩着双肩低着头。 看得出来,性子比较软弱无能。 再看眼前这个口吐飞沫的妇人,沈清当即明白了,在家里的时候,这妇人应当是个厉害的,男人怕她,所以在外面有了女人甚至有了孩子,都不敢给正妻说。 “我本来生下来的是一儿一女,可惜我那没见过面的女儿,一出生就没了气,他竟然不告诉我,还偷偷把外室子抱过来,充作我的孩子!沈娘子,要不是你告诉我,我竟然不知道,自己被骗了快二十年!” 妇人一边哭一边指着男人,恨不得冲上去将他打一顿似的。 清官难断家务事,沈清也不能多说什么,只道:“如今真相大白,便算了,你们受了伤,就先好好疗伤便是。” 妇人又哭起来,“我就是气不过!我追问他半天,那个小贱人是谁,他却不肯告诉我!沈娘子,你帮我看看,你快帮我看看,他在外面的那个小贱人是谁!我非要撕了她不可!” 沈清算是明白了,这妇人回去之后,和男人大打出手,问出了孩子的真实身份,可惜还没得到外室的身份。 沈清看了一眼缩成一团的男人,好像害怕得不成样子,难以想象这样的人,会在外面养外室。 再看他那红肿变形的脸,从面相上是看不出来什么了。 就算看出来,沈清也不能说。 这妇人的脾气如此暴躁,真要是看出来什么,弄出来那外室的身份,只怕要出人命。 到时候,就变成了她的因果。 沈清重新看向妇人,道:“夫人,孩子一事,我只是提醒你,并非让你去报复杀人的,就算是得到了那女人的下落,又当如何?若是你真的杀了她,杀人犯法,你也落不到好果子吃,没必要为了这么一个男人,将自己搭进去,不是吗?” 妇人哭声一滞,有些呆愣地看向沈清。 沈清耐着性子,看了看她身上的伤,“夫人身上的伤也不少,还有的伤口正在出血,还是早些治疗比较好,否则失血过多,受苦的还是您自己。” 妇人还未说话,沈清便对旁边的伙计吩咐道:“把我的药箱拿过来。” 伙计应了一声,腿脚麻利地往后院跑过去。 妇人心里仍旧不忿,“娘子这是在为那个小贱人说话吗?是她勾搭了我的男人,还让我为她养了二十年的孩子!娘子看样子,也已经出嫁为人妇了,难道不懂我的痛吗?” 沈清被她吵得头疼,耐着性子劝说道:“夫人,是你的丈夫有异心,即便没有这个外室,也会有下一个外室,你能杀了全天下的女人吗?如若不能,他就还有可能再次出异心,我并不是为了那外室说话,只是若你去杀了她,你也没好日子过,为这么一个男人,不值得。” 妇人面色僵了僵,眼神有些松动,似乎是被沈清说服了。 “药箱拿来了,沈娘子。” 伙计将药箱拿了出来,放在沈清面前的桌案上。 第三百三十九章 青梅 “夫人现在与其去想着,怎么摆平那个外室,倒不如想着,该如何处理和孩子之间的关系,以及你们夫妻之间的关系。”沈清对伙计道了一声谢,一边打开药箱,一边说道。 妇人一听这话,逐渐冷静下来。 她都忘了这件事。 自己膝下那两个儿子,说是双生胎,却只有三四分的相似,但她一直以为,是因为两个儿子都像父亲的缘故,再说了,这天底下的双生胎,未必就一定是一模一样的。 她便从来没多想过这件事。 孩子大了之后,她甚至一直在考虑两个孩子的前程和婚娶之事,满心都在两个孩子身上。 第403章 听到沈清说起孩子,她才开始觉得,两个孩子的长相,有些奇怪。 那两个孩子,都像她的丈夫,却没有一个像她的。 原本她没多想,但一旦深思后,这件事就像是在心里埋了一根刺,让她不得不去想。 她跑回家后,便忍不住去质问夫君薛仁义。 曲阳城里的人都知道,薛夫人是个母老虎,薛仁义一直惧怕妻子。 被薛夫人堵在房间里,追问个不休,他便说了实话。 他告诉薛夫人,小儿子,确实不是薛夫人所生。 薛夫人当时生的是一男一女,女儿一出生便没了气息,刚好薛仁义在外面的女人,也在生产,他便买通了稳婆,将孩子调包,告诉薛夫人,她生了两个儿子。 薛夫人沉浸在喜悦之中,哪里会怀疑两个孩子的身份? 而薛仁义这么做,则是希望,孩子不要吃苦,两个孩子都有嫡子的名分。 薛夫人一听这事实,便直接和薛仁义大打出手。 薛仁义一开始不敢反抗,被薛夫人打得不轻,甚至打破了额头,忍无可忍之下,就和薛夫人扭打成一团。 还是下人听到动静不对,冲进来,拦住了他们。 薛夫人这才哭哭啼啼地来到了万安堂。 当时她在气头上,和薛仁义算是直接撕破了脸,压根没想到以后该当如何。 两个儿子都在外面,今日并不在府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以后呢? 薛夫人闹了一通,却没想过,以后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小儿子。 那虽然不是她亲生的,但她如珠如宝似的,宝贝了快二十年,一直是当作自己亲生的一样照顾。 现在,让她如何自处? 让她那小儿子如何自处? 她和薛仁义还大打出手,如今这世道,夫妻俩是断然不可能和离或是休夫的。 她和薛仁义下辈子还得过下去。 却打成了这样。 以后又该如何? 薛夫人一时气头上,只顾得发泄怒火,却没想过以后该怎么办。 经过沈清这么一点醒,才意识到这些。 薛夫人忍不住又哭了起来,“苍天啊,我这都是做了什么孽啊,明明是他对不起我,为什么我还要给他擦屁股?!” 沈清替她处理着伤口,直接没说话。 这种事,外人也说不上什么话。 薛夫人含恨地瞪着薛仁义的方向,恨不得吃了他似的,心里恨得要死,她快速地道:“等薛玉峰回来,你就让他滚出去,滚回他亲娘那边去!我告诉你,薛仁义,我绝对不会给他人养孩子!你要是心里只有他亲娘,不想过了,那就和离!反正你现在的家业,都是我挣下来的,离了我,你就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光蛋!” 薛仁义背对着薛夫人,一直低着头,旁人看不出来他是怎么想的。 但听到薛夫人这话,他似乎也是忍无可忍了,捂着脸,终于说了一句话,“他亲娘已经死了,你让我把他送哪去?” 薛夫人听到这话,猛然一愣。 屋里其他人也愣了一下。 “哈哈哈哈……”薛夫人忽然快意地笑了起来,“该!她活该,让她勾引别人的夫君,活该她短命!” “她已经死了,死者为大,为什么你还要口出恶言?”薛仁义似乎听不下去去了,颤抖着扭过头来,一双红肿的眼,紧紧地盯着薛夫人。 薛夫人怒气上头,“本来就是她活该,她自己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难道还怕我说她两句?这样的事,若是传出去,多的是人唾弃她!” 薛仁义身子抖了抖,气愤,好似又说不出话来。 薛夫人看到他这样,更是怒火中烧,“薛仁义,你现在是怎么想的,现在是你对不起我,你怎么敢这么看着我?” “够了!” 薛仁义唰的一下站起来,袖子一甩,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打落在地。 他望着薛夫人,目光很是疲惫,“我不想跟你吵了,你要是真觉得过不下去,咱们就和离,我什么都不要,这样你满意了吧?” 薛夫人怔住,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难以置信地道:“薛仁义,你想跟我和离?你凭什么跟我和离?!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和离?!” 她说着,猛地站起来,沈清正在给她包扎,纱布顿时滚落一地。 沈清无奈地坐在那,也没去捡。 陆泾站在她身边,将她拉了起来,避免薛夫人等会儿又和薛仁义打起来,连累沈清。 “桂芳……”薛仁义只觉得浑身疼,“我是真的累了,这件事算我对不起你,你想和离,我们就和离,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行了吧……” 薛夫人听到这话,眼泪和怒火一齐往外喷,“薛仁义,你这是什么意思?好像一副,我怎么害了你一样,是你对不起我!” “对,是我对不起你!”薛仁义低声吼了一句,爆发地道:“可我能怎么办?我和玉峰的娘,才是青梅竹马!是你家非要让我娶你,我能怎么办?” 薛夫人僵在那里,眼珠子猛地砸到了自己的手背上,“你什么意思啊,薛仁义?” 薛仁义痛苦地捂着脸,缓缓地蹲了下来。 旁边的人见他们闹得厉害,都是一副看热闹的模样,没有人说话。 空气里,只有薛仁义自己的哽咽声。 第404章 众人便听他说,当初薛家和薛夫人的娘家顾家,是好友,两家都算是商贾之家。 在曲阳城里,也算是大户。 可是早些年,薛家出了一个差错,资金周转不过来,一家子险些被逼死,薛仁义的父亲,就想向薛夫人的父亲求助,借点钱东山再起。 第三百四十章 关怀 然而,顾家嘴上答应着,愿意帮他们,但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让薛仁义娶了自己的女儿顾桂芳。 顾桂芳被家里人宠坏了,顾家父母也知道,自己女儿脾气不好,嫁给旁人,恐怕夫妻不睦,难以担当一家主母的责任。 他们就想着,薛家人不错,薛仁义他们也见过,知道薛仁义性格温和,好说话。 若是他们帮薛家渡过难关,薛家还算是欠了他们顾家一个人情。 这样一来,薛家更会好好照顾他们的女儿,总能让自己的女儿和顺地过一辈子。 然而,那时候,薛仁义早就有了个青梅竹马,是他家铺子掌柜的女儿。 两个人是真正的,从小一起长大。 本来两家心里都有个默契,让薛仁义娶了那姑娘。 可是,突然出来这么一档子的事儿。 薛仁义一开始死活不同意,还和那姑娘私奔了,两个人一道跑出曲阳城,在外面做起了夫妻。 但很快,还是被薛家找了回去。 薛家父母跪在地上,求薛仁义救救薛家上下几十口人。 而掌柜受恩于薛家,也不让自己的女儿,为一己之私,害了薛家,便带走了自己的女儿。 薛仁义本来还是不同意,可父母又拿性命危险,要在他面前自尽,他本来就是个性子柔和之人,被折腾这么久,也没了办法,就答应了这门婚事。 本来,薛家父母还说,待他和顾桂芳成婚后,感情稳定下来,就让薛仁义娶了自己的心上人做妾,也是好的。 后来,薛仁义和顾桂芳成婚不久,他的心上人彩霞便从老家偷偷跑了回来。 薛仁义自觉对不起彩霞,自然百般愧疚,两个人便又在一起了。 再后来,彩霞却和顾桂芳一同怀孕了,前后相差不了几日。 薛仁义本想着,等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就跟顾桂芳说,将彩霞娶进门来。 可是,没等他说出这件事,掌柜的一家找了过来,得知女儿竟然有了身孕,觉得女儿给自己家丢脸了,想要带女儿回去,让她放弃这个孩子。 推搡间,彩霞跌倒在地,早产了。 而这时候,薛仁义在家里陪着顾桂芳,顾桂芳怀孕早些,忽然便胎动,也要生产。 薛仁义还不知道彩霞那边的事情,自然陪着顾桂芳。 等下人偷偷来报,说是彩霞那边出事了,等他赶过去的时候,彩霞已经死了,只剩下一个襁褓中的婴孩。 薛仁义怔愣着,麻木着带着孩子,悄悄地回到了府上,又听说薛夫人怀的是双生胎,又遇难产,生完女儿,便昏了过去。 而女儿因为胎里弱,一出生没多久,便没了气息。 薛仁义看着怀里的孩子,忽然便想到了,掉包。 将彩霞的孩子,装成薛夫人的孩子,这样孩子还能留在他身边,也不会让薛夫人沉浸在丧子之痛里。 所以他买通了稳婆,让稳婆骗了薛夫人。 当时在产房里的,便是几个稳婆,没有其他人在,女儿一没气息,正好遇上薛仁义回来。 知道这件事的不多,几个稳婆统一了口径,就将这件事瞒了过去。 薛夫人醒过来,得知自己生了两个儿子,高兴还来不及,压根没有怀疑过。 这孩子就在薛府内留了下来,成了薛家的二少爷薛玉峰。 薛仁义原本以为,这件事会瞒着一辈子,就这么瞒下去,没想到会突然被拆穿。 沈清闻言,微微怔了一下,几不可见地皱起眉来。 薛夫人摇摇欲坠地坐了下来,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无法呼吸,她缓缓地抬头,看着薛仁义,声音沙哑得厉害,“这么说,还是我对不起你们了?” “不是你的错……”薛仁义抹了一把脸,强撑着站起来,“是我对不起你,岳父岳母想要找个对你好的人,这没错,是我对不起你,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彩霞,都是我的错……” 这番话,薛仁义说得真心实意。 为人父母的,没有几个不想要自己的孩子,过上好日子的。 顾家父母当时的做法,也无可指责。 是他没能照顾好任何一个人。 薛夫人望着薛仁义满是歉意和愧疚的眼睛,忽然说不出话来,嗓子里像是被人塞上了什么东西,涨得难受。 众人看到这一幕,也是一脸的唏嘘。 沈清看了看薛夫人身上的伤,道:“还是先处理伤口,两位也冷静冷静。” 语毕,她又唤了一声傻在那里的杨大夫,让他再次为薛仁义包扎,而她则亲自为薛夫人包扎。 薛夫人和薛仁义闹腾这么久,也是真的没力气了,各自都安静了下来。 但整个万安堂里,安静得有些诡异。 沈清重新整理了药箱,给薛夫人包扎。 苏大夫和陆泾站在一旁。 苏大夫不由唏嘘道:“这家务事……真是难说啊。” 陆泾没吭声。 一来是不好说什么,二来他总觉得沈清情绪似乎有些不对。 第405章 沈清坐在那里,看似在给薛夫人包扎,与往常没什么不同,但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清官难断家务事啊……”苏大夫还在长吁短叹,说着,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小声地问道:“陆相公,沈娘子的父母有没有去杏花巷找你们的麻烦?” 陆泾一顿,“清清的父母?” 苏大夫见他好像什么都不知道,迟疑道:“陆相公还不知道这件事?” 陆泾蹙了蹙眉,“出什么事了?” 苏大夫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坏事了,沈清没有将此事告知陆泾,或许是不想让陆泾知道。 他这么一说,便不合适了。 苏大夫干笑两声,想着该如何将这件事敷衍过去。 陆泾正色道:“苏大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望你全部告知于我,不要瞒着我,算文若求您。” 他都这么说了,苏大夫不好再瞒着,挠了挠脸皮,尴尬地道:“就是昨天……沈娘子的爹娘,来医馆里闹过,要沈娘子拿什么钱给他们,还要沈娘子给他们在曲阳城里置办宅子,沈娘子没同意,将他们赶走了,但他们走之前说,绝对不会放过沈娘子的,我便有些担心,他们既然能找来万安堂,会否找到杏花巷,故此一问。” 陆泾没料到还有这样的事,昨天沈清都没跟他说。 第三百四十一章 饿了 陆泾往沈清的方向看了看,“清清没有同我说这件事,当时具体情况如何?他们怎么找来的?”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苏大夫摇了摇头,“只听他们说,好像是专程来找沈娘子的,逼着沈娘子给他们钱,还说要赖在万安堂不走了,还说了不少难听的话,但沈娘子也没放在心上,直接将人赶走了。” 陆泾面色沉了沉,他本身便不喜欢沈家父母。 但碍于是沈清的爹娘,他倒也不会说什么,便道:“清清既然没有告诉我,必定有她的考量,她都没放在心上的事情,我也不会放在心上,这件事,便当作没发生过,苏大夫也便当作没跟我说过即可。” 苏大夫点点头,“那是自然。” 他也不想暴露,是他将此事透露给了陆泾。 两个人在这点上达成一致。 陆泾想着,沈清没跟他说,他便不会去打听,这件事便就此完毕。 不过…… 沈家父母既然已经找上门来了,那他就得小心一些。 日后还是天天接送清清好了。 陆泾心里飞快有了个决断。 沈清那边,也很快给薛夫人包扎完毕。 杨大夫那边,也是手脚麻利的,为薛仁义处理好了伤口。 薛仁义处理好伤口后,便朝薛夫人看了过来。 看着薛夫人,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过来,扶起了薛夫人道:“回家再说吧,和离也好,或是怎样也好,随你。” 薛夫人红了红眼眶,却没说什么,而是跟着薛仁义走了。 薛仁义结算了诊金,便带着薛夫人离开了万安堂。 沈清看着他们俩一并出去的背影,眉心微微蹙起来。 “清清,我们也回家了。”陆泾走过来,双手放在她的肩上。 感觉到肩膀上一沉,沈清抬起头,对上陆泾的眸子,心里忽然轻松不少,点点头,起身跟杨大夫和苏大夫打了声招呼,便跟着陆泾走了。 走出万安堂,陆泾见她一直若有所思,主动握住了她的手,温声问道:“在想什么?” “我,就是突然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 沈清蹙了蹙眉,第一次在陆泾面前,露出疑惑之色。 陆泾耐心地问道:“哪里不对劲?” “我觉得,我好像破坏了人家的家庭。” 沈清抿着唇,语气有些自己没察觉的低沉和疑惑,“以往旁人来求我算卦,我只负责告知结果,好像从来没去想过,那答案会否带来一个好的结果,就像是薛家这一次……除却最开始,薛老爷对薛夫人好像一直挺好的,一直迁就着薛夫人的性子,家里人过得幸福美满,和和睦睦,但我今日这么一说,薛家却很有可能四分五裂,家不成家。陆泾,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陆泾握住她的手,揉了揉她的指尖,“怎么会呢?他们来找你算卦,便是想要一个结果。即便你这次不说,这件事也未必会瞒着一辈子,这件事本来就是一个错误的开始,中间更是一步错,步步错,与你有什么关系?” 沈清道:“可若我没说出实话,即便步步错,却也有可能修得一个圆满?” “那也是虚假的圆满。”陆泾道:“我也不能保证,这件事就不能瞒住一辈子,但这件事也算不得清清你的错。你们不是常告诫世人吗,不能常算命,常算命并非一定会有好结果,那么无论什么结果,都是他们应该承担的。” 沈清眼里流露出深思之色,在仔细思考陆泾这话。 陆泾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其实我也觉得,人确实不能常算命,无论结果怎样,或许都会影响到自己日后的决断。你看这个人,是当状元的命,但他听闻自己可以当上状元,万一认定状元一定是自己的,松懈了,却没考上,这是你的错吗?你看那个人,是个做乞丐的,你告诉他,将来有机缘,可以做成富人,然而他却每天蹲在那里,等着天上掉馅饼,这算是你的错吗?” 第406章 沈清眼前的迷雾,逐渐散开。 这话,她以前也跟旁人说过,没想到,也轮到旁人这么开解她。 “算命嘛,能信但不能认,你们不是常说,你们要为人做的,便是趋吉避凶吗?那么,算对了,完成了你们的任务,那就算是对了。”陆泾耐着性子道:“旁人的结果,也不是你们能干预的。” 沈清心里豁然开朗,看见陆泾这么认真的样子,不由无声地笑了笑,“这么说,我一点错都没有?” “清清自然没错。”陆泾转头过来看她,脚步一顿,“但是这样的事,以后或许可以说得不那么婉转,幸好薛夫人没那么失控,万一她因此怪罪你,伤了你就不好了。看看那人的脾性,若她脾性不好,便不同她说这样的事,万一还是要保证你自身的安全,不然我会担心的。” 沈清忍不住失笑,“陆相公,我才发现,你们文人是不是都这么能说会道?” 陆泾一脸无辜,“怎么了?” 沈清笑着摇了摇头。 陆泾这话说得漂亮,明明是想告诉她,下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可以斟酌再开口,明明是想说,这件事她确实有处理得不完美的地方。 但却假借是担心她,怕旁人性子不好伤了她,让她听得熨帖,也不会生气。 沈清看着陆泾那无辜的模样,心里啧了一声,谁说没谈过恋爱的男人,就不会哄人的? 她觉得,男人在这一点上,基本上就是无师自通,只看用不用心罢了。 当然,沈清听得高兴,也把这件事给放心了。 确实,她以前还开解过旁人,算命的结果,能信但不能认,不能认定这样的结果,就一定要这样去做。 一旦做了,那么无论是什么样的回报,都要自己承担。 当然,她确实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这件事其实本来确实可以不用说,稀里糊涂过一辈子,对薛夫人来说,或许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沈清想着,自己以后可能确实会换一种处理方式。 她反握住陆泾的手,弯了弯唇角道:“走吧,陆大相公,回家了,我饿了。” 陆泾见她神色恢复如常,跟着放下心来,牵着沈清的手,同她一起回家。 第三百四十二章 回来 陆泾和沈清回到杏花巷后,正好赶上莫氏在做饭。 沈清便过去帮忙打下手,陆泾本来想帮忙的,但被沈清和莫氏一并赶去了书房。 陆泾无奈,只能先回了书房。 陆旭的新夫子还未确定,如今便在家里自学。 他正好在书房里看书,看到陆泾进来,便起身行礼。 陆泾摸了摸他的发顶,带着他坐下来,一边看他今日自学的功课,一边问道:“旭儿,这两日你在家里,有没有见到什么外人?” “外人?”陆旭茫然地望着陆泾,“二叔说的外人是什么人?” “就是比较奇怪的人,或者是自称是你二婶婶爹娘的人?”陆泾翻动着手里的宣纸,增添了一些措辞。 陆旭摇了摇头,“没有啊,最近家里没来什么人,二叔,你这么问,是不是二婶婶的爹娘来了?他们来了的话,我应该叫他们什么呀?” 陆泾摸了摸他的头顶,“行了,不需要考虑这些,二叔只是这么随口一问,别放在心上,往后也不许再提起这件事,千万别告诉你二婶婶,二叔问了你什么。” 陆旭不明白陆泾这是做什么,但还是点点头,十分乖顺听话的模样,“知道了,二叔。” “不说这些了,过来看课题吧。”陆泾晃了晃手里的纸张,这是他之前留给陆旭的课题。 都是一些简单的内容。 陆旭做了一天,闻言便凑过来,听从陆泾的教导。 过了一会儿,他又偷偷看了看陆泾。 陆泾看出来,他欲言又止的,便问道:“想说什么?” “二叔,你说我娘还会回来吗?”陆旭低下头,手指扣着桌边,忽地问了一句。 陆泾翻页的手指一顿,“想你娘了?” 陆旭微微一点头,“我,我今天好像看到了我娘……” “什么时候的事?”陆泾立即放下手里的纸张,扶过陆旭的肩膀,让他看着自己,“你娘什么时候回来了,我怎么没听你祖母说起过,旭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不是,不是她回来了……” 陆旭连忙摆手,又抓住了自己的衣角,“不是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眼睛不好,看错了……” 陆泾蹙着眉:“旭儿,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旭搅动着自己的衣角,像是挣扎了片刻,才道:“我,我就是……今天早上陪奶奶去买菜的时候,在路边看到了一个人,好像是我娘,但她看到我却跑掉了,我想要追上去,但没赶上,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 “今天早上的事情?”陆泾着重地问道。 陆旭点点头。 他如今没有私塾可去,一早起来便是无事,听莫氏说要出去,他便跟了出去。 在菜市场的时候,无意中就看到一个人鬼鬼祟祟地盯着自己。 那个人蓬头垢面的,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脸上,他也没看清楚,那个人到底是谁。 就是觉得,很像是他的母亲张氏。 就当他想要过去确认一下的时候,那个人看到他,转身就跑了。 第407章 陆旭下意识地想要追过去,莫氏发现他的异动,一把过来抓住他的手,还跟他说不要乱跑。 等陆旭再抬头去看的时候,那个人就消失不见了。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当时你跟祖母说了吗?”陆泾问道。 陆旭摇了摇头,没敢说。 他知道莫氏不喜欢张氏,现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奶奶自然更不喜欢张氏。 他怕说出去后,奶奶会觉得是他看错了,不理会他。 也不想让莫氏生气。 陆泾看他眼圈都红了,一副难受委屈的模样,摸了摸他的小脸,“是南边的菜市口,还是西边的?” 陆旭紧张地望着陆泾,忐忑道:“二,二叔这么问,是要做什么?” “我去找找看。”陆泾直接道。 陆旭一把抓住他的手,“二叔……” “二叔并无恶意,只是去找找看,确认一下。”陆泾拍了拍他的手背,声音很是温和,并不见动怒之色。 确实也没有什么好动怒的。 他只是想要确认一下,到底是谁。 如若是陆旭看花了眼,倒也罢了。 如若真的是张氏回来了,只怕又要麻烦了。 陆旭忐忑地望着陆泾,见他好像真的没有在生气,才极小声如蚊蝇般说道:“在,在西边的菜市口……” 西边的菜市口,距离杏花巷要远一点,但那边的菜比较新鲜,还有水产。 莫氏经常去那边,应该是没错。 陆泾起身道:“好了,二叔知道了,你好好读书。” 见他要出去,陆旭一颗心提了起来,“二叔,你,你要去菜市口吗?我,我能不能跟您一起去?” “你在家好好读书,这件事,交给二叔处理就好了。”陆泾并不打算带陆旭过去,将他一个人留在书房里,便走了出去。 陆旭想要追过去,却又不敢。 他如今身份地位尴尬,在家里小心翼翼,不敢得罪任何一个人。 …… 陆泾从书房里出去,径直去了厨房。 莫氏和沈清正在做饭,看到他进来,莫氏一边翻着炒菜,一边问道:“老二,你咋过来了?不是让你别进来吗?” “娘,我来找清清,有些事情同她说。”陆泾跟莫氏说了一声,目光便落在了沈清身上。 沈清在厨房里,一般都是给莫氏做个烧火的小工。 闻言,她往锅灶里添了一把干柴,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道:“什么事儿?” 陆泾抿了一下唇角,“清清,出来说。” 莫氏见状,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你们小两口有话就出去说吧,这边我自己就行,快去吧。” 沈清淡淡一笑,道了一句辛苦了,便同陆泾一道走出了厨房。 陆泾立即拉住沈清的手,带着她去了院门口的地方,才压低声音道:“清清,你说张氏会不会回来了?” 沈清没反应过来:“张氏?” “就是我大嫂,旭儿的娘亲。”陆泾提醒道。 沈清都快把这个人忘了,哦了一声,道:“她回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陆泾蹙起眉来,“方才旭儿跟我说,今日他跟娘去西边的菜市口的时候,看见了一个人,很像是张氏,但他没看清楚,不知道是不是。” 第三百四十三章 找到了 沈清望着陆泾,抬手抚平他拢起的眉心,道:“那陆相公是什么意思,你想去确认一下?” 陆泾点头,“嗯,我想着,不管是不是,总要确认一下。如若不是的话,也可以叫陆旭安心。” “如若是呢?”沈清反问。 陆泾眉心又拧了起来,“如若是……” 他有些纠结,如若是的话,他也没想好要怎么处理。 如果说,陆平死后,张氏跟着回来了,安安分分地呆在家里,甚至是光明正大地改嫁,他都可以接受,还可以和张氏像是一家人一样相处。 可是,张氏做得难堪,陆平这么过身,尸骨未凉,她却跟着其他男人跑了。 如今幸好他们不住在平凤镇了,说是住在平凤镇,陆旭的脊梁骨都会被人戳断。 而且,莫氏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如若张氏回来了,莫氏只怕吃了她的心都有,更别说和平相处了。 然而,如若对张氏视而不见,甚至将她扫地出门,只怕伤了陆旭的心。 这件事,当真是不好处理了。 毕竟不管怎么样,张氏都是陆旭的母亲。 他不可能那么轻易的,说舍弃就舍弃,说不管张氏的生死,就不管张氏的生死。 这件事该如何处理,陆泾一时半刻间,也想不出来一个章程。 沈清知道他在纠结什么,拍了一下他的额头,道:“多大的事儿,我们先去确认一下,再做打算就是了,不要一直皱着眉,皱纹都出来了,陆相公不怕自己显老啊?” 陆泾愣了一下,被沈清这么一搅乱,他的心情倒是放松不少,“那我们过去看看?” “就趁现在吧,等吃完饭再出去太晚了。”沈清点点头,说道:“我去跟娘打声招呼,就说医馆里有事,让她将饭留着就行了,我们早去早回。” 陆泾没有更好的办法,便答应下来。 两个人一同去找了莫氏。 第408章 莫氏也不是傻子,总用这样类似的借口,她也会起疑。 但看陆泾和沈清小两口一条心似的,她也没有拆穿,便道:“那你俩赶紧去,赶紧回啊,这个天儿,饭菜放锅里也会凉的!” 沈清和陆泾异口同声:“知道了。” 两个人同莫氏打了一声招呼,离开杏花巷,直接奔着西边的菜市口去了。 这个点,菜市口的人,并不算少。 曲阳城里的宵禁并不算严重,晚间还有小规模的夜市,因此这个时候,菜市口这里还算热闹,有不少小摊贩和百姓。 陆泾握住沈清的手,一边往前走着,一边说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清清,你说她会回来吗?” 沈清道:“这件事不好说。如若,张氏当时跟着的男人,对她极好,她很可能不会回来,但是若是她过得不好,就很有可能会回来。不过,当时那个男人,会和有夫之妇在一起,恐怕不是什么好人。” 其实她还想说得更直白一些。 张氏并不漂亮,脾气还很难以控制,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当时那个鳏夫跟她通奸,不知道图张氏什么。 或许只是一时新鲜,又或许,自己的媳妇儿走了多年,他有生理需求需要发泄。 这种情况下,张氏自然很容易遭到抛弃。 即便她现在回来了,沈清也不觉得意外。 只是不知道,张氏是怎么找过来的。 陆泾对张氏没什么恶意的印象,也没什么好的印象,对他来说,张氏如今并不算他的大嫂,只是陆旭的母亲。 甚至从私心里来说,他并不希望张氏回来。 张氏回来,一家人的处境都会变得尴尬和被动起来。 但是,如若张氏真的回来了,旁人也没办法阻止。 叹了一口气,陆泾握住沈清的手,同她一道进了菜市场,两个人开始寻找起张氏的下落。 找了好一会儿,也没看见有任何熟悉的身影。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 陆泾买了一盏提灯,带着沈清往里走。 不大的市场,很快就被他们逛了个遍,也没看到张氏的影子。 “是不是旭儿看错了?”陆泾狐疑道。 沈清望着四周,目光一寸一寸地搜索:“如若知道张氏的生辰八字,倒也简单,或是带来了陆旭的衣物也好找一些。” 说起这话,她便有些后悔了。 当时出来匆忙,她没有细想。 若带上了这些东西,想要找到一个张氏,轻轻松松。 陆泾闻言,问道:“用陆旭的生辰八字可否?” 张氏的生辰八字,他是不知道的,但陆旭的生辰八字,他确实记得的。 他以前听沈清说过,血缘线上也可以看到不少东西,比如亲人的近况,或是动向。 不知道有陆旭的生辰八字,能否帮忙找到张氏的下落。 沈清闻言,咦了一声,惊讶地望着陆泾,打趣道:“没想到,我们家陆相公的脑袋瓜子转得这么快,如今都会举一反三了,这倒是一个好办法。” 陆泾面上有些不好意思。 沈清捏了捏他的脸颊,笑着文采:“陆旭的生辰八字是多少?” 陆泾战术性地清了清嗓子,报出来一个生辰八字。 沈清拿出来一张空白的符纸,用随身蘸取的朱砂,在上面画了一道符咒,顺便将陆旭的生辰八字融合在里面。 待她画完,陆泾才开口问道:“清清,你这画的是什么符?” “寻踪符,但在上面加了一点巧思,可以看作是亲缘寻踪,用自己的生辰八字,去找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的下落。”沈清低着头,手指捏住那张符,指尖翻动了几下。 不一会儿,一张小小的三角符,就出现在她的掌心中。 沈清拿起三角符,口里念着诀,随后将三角符扔了出去。 便见那三角符掉到地上,原地转动了几下,上面似乎有一层暗芒。 大概几个呼吸间,那三角符便停了下来,一角指着他们右前侧的方向,微微还有些发亮。 陆泾眉心一动,“这是找到了?” “她还真的在这里!”沈清眸子一眯。 陆泾:“张氏真的回来了?” “嗯。” 沈清点点头,看向右前侧,那边不远处,就是一条小巷口。 她抓住陆泾的手,道:“走,过去看看。” 第三百四十四章 将死 沈清拉住陆泾,捡起那三角符,两个人快步走向那小巷口。 这个菜市场里,有不少类似的,阡陌小巷,纵横交错,有些还是暗巷,没有出口。 这一条巷子,仿佛就是暗巷,里面黑不溜秋的,什么都看不清。 沈清和陆泾走进去,只有陆泾手里那一盏提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为他们照亮了眼前那么一小块地方。 “这巷子里的味道好难闻……”陆泾一进来,便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气味。 那味道,像是夜香,又像是什么腐烂的东西,搅和在一起的味道,别提多刺激了。 陆泾都有些受不了。 沈清直接拿出一张符,塞到了他的掌心里。 陆泾顿觉,什么气味都消失了,诧异道:“清清,这是什么符?” “可以暂时关闭五感的符箓,现在就是暂时封住了你的嗅觉。”沈清回答道。 第409章 陆泾很是惊讶,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符纸,没想到如今竟然什么符纸都有。 正想着,他察觉到,沈清忽然停了下来。 陆泾握住掌心里的符纸,问道:“怎么了,清清?” “前面有个人,你看是不是张氏。”沈清往前面一指。 陆泾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不远处的一片黑影中,好似真的坐了一个人。 那人抱着自己的腿,蜷缩着,看不清楚长相,甚至分不清楚是男是女。 陆泾抬起提灯,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往那人身上照了照。 那人似乎感觉到光亮,有些不舒服,抬起头来,下意识地用手遮挡了一下眼睛。 “谁……”她突然发出来,一道沙哑粗犷的声音。 但仔细听,是个女子的声音。 声音还非常熟悉…… 陆泾心里一沉,“大嫂?” 对方动作也僵了一下。 下一秒,她忽然爬起来,转身就要跑。 沈清直接道:“这是一条暗巷,那边没路了,你跑不掉的。” 那个人动作一顿,直接蹲在原地,抱着头,声音里满是恐惧和颤抖:“我,我不认识你们,你们赶紧走,赶紧走……” 这下子,不仅是陆泾觉得声音熟悉,就连沈清都听出来,这就是张氏的声音。 陆泾提着灯,光亮落在那个人的身上,他和沈清清楚地看到了那人的模样。 那人身上的衣服,全是污垢和秽物,一块又一块地交叠着,已经看不出来原本的模样,她披头散发地蹲在那里,捂着自己的脸,指缝里全部都是黑泥,身上能够看见的地方,就没有一块干净的。 她缩在那里,捂着自己的脸,拼命地不想让陆泾和沈清看出来自己,但越是这样,沈清和陆泾越是清楚她是谁。 “真的是你。”陆泾几乎已经确定了她的身份,“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张氏缩着,不敢说话。 陆泾对她并没有什么耐心,见她不理会自己,便直接道:“你要是不想和我们说的话,我就回去将旭儿带过来,你和他说?” “不,不要!” 张氏唰地一下抬起头来,十分惊恐地摆手拒绝。 陆泾和沈清这时,看清楚了她的面容。 那确实是张氏。 只不过,脸上一团污垢,甚至还有些地方又青又紫,右眼甚至红肿充血,一看就像是被人打过的样子。 沈清微微一挑眉,“你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陆泾也问:“当日,大哥死后,你不是跟一个男人走了吗,怎么变成了这样,他待你不好?” 张氏闻言,重新将头埋了下去,没脸见人似的。 过了一会儿,小巷子里响起呜咽的声音。 张氏双肩颤抖得厉害,“他,他就不是人,他就是个混蛋,王八蛋……” “怎么回事?”陆泾蹙眉,沉声问道。 张氏不想让他们将陆旭招过来,对陆泾的问话,还算是配合。 她哭泣着,咬着牙,语气里满是愤恨地说,她之前跟着的那个鳏夫,是个恶人。 一开始,她跟陆平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四周的人,她全都不认识,陆平又不理会她,她完全过不下去,只有那个叫做任二的鳏夫对她好。 任二人高马大的,虽没有陆平好看,但对张氏来说,任二比陆平更温和好相处,对自己也温柔。 她刚到那里,人生地不熟,甚至都不知道该到哪里买菜,都是任二手把手地教她。 陆平一直在海上,很少回来,她和任二这个做了多年鳏夫的男人,自然而然滚到了一张床上。 起初任二对她是真的好。 后来陆平死讯传来的时候,她就想着,这是一个好机会,是她可以摆脱陆家,和任二在一起的好机会。 恰好,任二也说想要和她在一起。 她就同意跟任二走了。 两个人在一起后,起初一段时间,任二对她也还算是不错,只不过一直在问她要钱。 任二说,自己一个男人,之前一直没存下来什么钱。 而陆平之前给了张氏不少钱。 张氏一开始没多想,想着都是自己的男人了,两个人跑出来后,一时间又没有其他的营生,花她的钱是应该的。 但时间一长,她就发现,任二好像变了。 以前任二还算是吃苦耐劳,但两个人私奔跑出来后,任二就没想过要干活。 两个人一路到了曲阳城,随便住了下来。 张氏原本想着,任二会想办法做什么营生,还将自己的积蓄拿出来,让任二去找个营生。 哪怕做个小本买卖,只要有吃喝,都是好的。 但任二嘴上答应得好,拿了钱之后,却直接消失了。 张氏怎么找都找不到他。 两个人一开始来到曲阳城的时候,没地方可以去,就租住了一个寻常的小院。 任二跑了之后,张氏身无分文,根本负担不起租金,东家直接将她赶了出来。 张氏一个女人,长得一般,没什么力气,哪怕在曲阳城里,都找不到什么营生。 她吃不上饭,后来饿得很了,就去抢人家摊位上卖的包子或者面条。 结果,每次都会换来摊主的一顿暴揍。 她身上的伤,就是这么来的。 第410章 今日在菜市场内,她本是想要找点吃的,却无意中遇见了陆旭和莫氏。 她这个时候,才发现,莫氏和陆旭已经搬到了曲阳城。 第三百四十五章 内出血 当时看到自己的儿子,张氏情绪就有些崩溃了,本想上去和陆旭相认,但又怕陆旭嫌弃自己这个做娘的。 她不敢,甚至在陆旭看到自己后,下意识地逃走了。 她躲在这里,怎么都没想到,陆泾和沈清会找过来。 再次看到陆泾和沈清,张氏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再看陆泾和沈清,两个人一直牵着手,恩恩爱爱,衣着打扮虽然不是很华贵,但也是整洁干净,布料也是讲究。 而再看她自己…… 如今人不人鬼不鬼,过得连条野狗都不如。 张氏真是说不出来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一直没回来过?”陆泾听到张氏的话,蹙了蹙眉,“那你没报官吗?” 张氏拼命地摇头,“不能报官,不能报官……” 她呐呐地,重复着这句话。 沈清看着她那一下子瘦弱不少的身形,可以猜出来张氏是怎么想的。 张氏和那任二的关系,本来就无法见人,无法曝光,一旦让旁人知道,她一个有夫之妇和旁人通奸,甚至被男人也骗了钱财,还有脸去报官,她当真没脸做人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样活着?”陆泾也猜得到张氏的想法,却还是不免生气,“你这样倒是简单,可你想过旭儿吗?” 张氏身形微微一颤。 “当时他父亲刚死,母亲便跟别人走了,不知去向,如今你又变成这样,若是让旭儿知道了,若是让他再见到你,你就没想过,他该如何自处吗?” 陆泾无法理解张氏,“你不喜欢我大哥,觉得我大哥对你不好,也就算了,可当时走的时候,你有考虑过旭儿吗?” 张氏说不出话来。 她当时,确实被所谓的爱情冲昏了头脑,只以为自己可以摆脱陆家,可以和任二双宿双栖了。 哪里还顾得上这许多? 她压根没想过,任二会抛弃她。 她满脑子都是和任二再有一个家,再有个孩子。 不用回陆家,不用再面对陆泾和沈清,不用再仿佛寄人篱下一样,过着那样不顺心的日子。 后来,再见到陆旭的时候,她心里就想着,是她对不起自己的儿子,她没脸去见陆旭。 “是,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我的孩子……”张氏忽然跪下来,恳求道:“所以,老二,今天你们就当没看见我,这件事千万别告诉陆旭,千万别告诉旭儿,我在曲阳城,我,我很快就会离开曲阳城的,我走……我不会再让旭儿看到我的……” 沈清看了看她脸上的伤,以及那苍白的脸色,道:“你这样多久了?” 张氏愣了一下,没明白沈清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清重复道:“你这样生活多久了?伤了多少次,去看过大夫吗?” 张氏还没反应过来。 陆泾倏然地看向沈清,捏了捏她的手掌,“清清,你的意思……” “她伤势很重,面上萦绕着死气,没多久时间了。”沈清直白地道。 张氏愣愣地望着沈清,听懂了沈清所说的每一个字,却听不懂沈清这话是什么意思,更不明白沈清为何要这样说。 陆泾眉心却拧了起来,看着张氏那一身坑坑洼洼,鲜血淋漓的伤,脸色微沉,道:“算了,先去医馆。” 不管怎么样,总归是陆旭的亲娘。 哪怕是在路上,遇到一个路人,伤成这样,他们也得帮把手。 沈清闻言,便同陆旭一道过去,扶起了张氏。 张氏还以为他们要带自己去见陆旭,猛地挣扎起来,“不,不要碰我,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去见旭儿,你们行行好,行行好,放了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真的错了,你们别管我了,让我自生自灭行不行……我求求你们了……” 沈清和陆泾都没说话,架住张氏,往巷子外走。 张氏剧烈地挣扎了几下,忽然一个抽气,直接昏死过去。 陆泾狠狠皱着眉,看向沈清。 沈清探了一下张氏的脉息道,“先送去医馆吧。” 旁的也没说什么。 陆泾却是明白,张氏的情况,恐怕真的不太好。 两个人一同架着张氏回了万安堂。 今日苏大夫留下来守夜,正在清点今日所剩的药材,便见沈清和陆泾架着一个人进来,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一边绕过柜台迎出来,一边问道:“沈娘子,陆相公,你们怎么回来了,这人又是谁啊?” “我大嫂。”陆泾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张氏,便还是喊了旧称。 说话间,沈清和陆泾将张氏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苏大夫看见张氏的面容,认出来人,“她怎么弄成了这样?” 苏大夫颇有些惊讶,他和陆家算是自家人。 张氏的去向,他是知道的。 没承想,会在这里,再次见到张氏。 还是用这样的方式。 沈清将人放下手,便让伙计去将自己的药箱拿过来,等待的时候,她一边重新给张氏把脉,一边回答道:“今日意外撞上的。” 陆泾皱着眉,沉声道:“她也来了曲阳城住下来,但被骗了,所有钱都被人骗走了,在街上偷东西吃,不知道被打了多少次,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她便已经这样了。” 第411章 苏大夫凑过去,检查了一下张氏的瞳仁和颈部脉搏,皱着眉摸了摸胡子,“这恐怕不太好……” 沈清这时也松开了手,面无表情地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苏大夫点点头。 两个人没有过多的交流,但都心照不宣。 听到他们两个人都这么说,陆泾便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他望着忙碌起来的沈清,问道:“她伤得很重吗?” “五脏六腑内都有外力撞击伤,应该还有内出血。”沈清接过伙计递过来的药箱,“这些是我的猜测,但她情况肯定不太好,先试试吧,看看能不能救回来,不过可能性不大。” 陆泾顿时有些头疼,刚找到张氏,就变成这样。 这要是告诉陆旭,不知道陆旭能不能接受。 如若不告诉陆旭,张氏若真有个万一,陆旭便连亲娘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陆泾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 沈清从药箱里,翻出银针,简单消毒过后,便刺入了张氏的腹部穴位。 银针刚下去,张氏忽地皱了皱眉,哇的一下,吐出来一大口黑血。 看到这,沈清便知道,张氏是真的有内出血。 第三百四十六章 快死了 沈清用银针确认了一下张氏的身体状况,便和陆泾一道,扶着张氏先去了楼上的空置病房。 将张氏放在榻上,沈清让伙计升起地笼取暖,便脱去了张氏的衣服,给她施针,又开了一张药方,让人拿去煎药。 陆泾和苏大夫则在楼下等着。 银针下去后,张氏面上的痛苦之色越来越重。 沈清的银针换了几个地方,她的面色都没有好转,反而愈发严重。 沈清心里沉了沉。 只怕张氏的情况,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 怪不得原本肥胖圆润的人,一下子瘦弱这么多。 而且以张氏的身体状况来看,她这种日子应该过了许久,身体在不断损伤,旧伤未好又添新伤,新伤加旧伤交叠,才变成这样。 重新上了银针,又给她服用了一些止血的汤剂,沈清再次探了探张氏的脉搏。 这次用上了一些灵气,窥探她的内府。 看完之后,沈清皱起的眉头松开又皱起。 盯着昏迷不醒的张氏,她站起身来,走下了楼。 “清清。” 陆泾和苏大夫一直在楼下等消息。 听到楼上有脚步声传来,陆泾便看过去。 见沈清下来,他立即走过去,面色焦灼地问道:“怎么样?” “最迟就这两三天。”沈清望着他的眼睛,微微一摇头。 答案很明确了。 陆泾微微怔了一秒,心情很微妙。 要说多难过,并没有,但也没有多么解气。 只是头疼,该如何告知陆旭。 “她现在醒了吗?”陆泾往楼上看了一眼,低声问道。 沈清摇摇头,“还没有,可能不会怎么醒过来了,就算是醒过来,也不会醒来很长时间。” 陆泾顿觉一个头两个大。 苏大夫走了过来,听到沈清的话,便问道:“她怎么弄成了这样?这才过去没多久啊?” 也不过一两个月。 “食不果腹,新伤旧伤,再加上天气转变吧。”沈清回答道。 苏大夫也看到过张氏那一身伤,唏嘘地摇摇头,“好好的,怎么就把自己过成了这样?她现在这个样子,家里人都知道了吗?” 陆泾沉声道:“还没有。”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沈清说:“她如今这样,告不告诉家里人,都是一件为难的事情。” 苏大夫心想,可不是吗? 张氏当初走得不光彩,虽然外人不知道,但陆家的人心里都清楚啊。 如今她这么回来了,陆家人只怕怎么做,心里都膈应。 “我看还是要告诉陆旭一声。”陆泾思忖片刻,道:“她毕竟是旭儿的母亲,临终前,总该让旭儿来看看。” 张氏是有对不起陆旭的地方,但她还是陆旭的母亲,人之将死,不能瞒着陆旭。 沈清自然支持,“那听你的,你想好了就好。” 陆泾握了握她的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只要沈清在他身边,他就觉得平静和安心。 微微呼了一口气,他说:“那我回去同娘和旭儿说一声,这里还要你多照看。” 沈清淡笑,“说什么呢,这是我该做的,你快回去吧,陆大相公,别磨蹭了。” 陆泾无奈地一笑,捏了捏沈清的手指,提步迈出了万安堂,提着一盏灯,踏入黑暗之中。 …… 陆泾从万安堂离开,快步回到杏花巷。 莫氏和陆旭已经等了他们许久,见他们迟迟没有回来,莫氏担心放在锅里的饭菜会凉掉,正打算去灶屋看看,便见陆泾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老二,你可算是回来了!” 看到陆泾,莫氏往他身后看了看,却只看到他一个人,疑惑地问道:“咋就你一个人回来了,老二,你媳妇呢?” 陆泾并未关上院门,直接走过来,“清清在万安堂,娘,旭儿在哪儿?” 莫氏还没说话,陆旭从堂屋里走了出来,站在廊下,脆生生地问道:“二叔,我在这,二叔找我有什么事吗?” 第412章 陆泾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和他的目光相对,陆旭心里莫名忐忑起来,像是有一只大手,忽然攥住他的心脏一样,有些窒息。 “二叔……”陆旭哽咽起来,不敢去看陆泾,想要逃避似的。 陆泾面色微沉,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牵起他的手,直接道:“旭儿,我们找到你娘了,但她病得厉害,你得去看一看。” “什么?” 莫氏原先一头雾水,听到这话,她快步走过来,一把抓住陆泾的手臂,“老二,你刚才说什么呢?谁,谁病了,谁回来了?” 陆泾正色道:“娘,是大嫂回来了。” “她怎么回来了?她干什么要回来?!” 莫氏一听这话,顿时抓狂,“她都走了,干什么要回来?还有,老二,谁是你大嫂?你大哥都死了,她都走了,你还有什么大嫂!” 陆泾张了张嘴,还未发出声音来。 莫氏便气愤地道:“从她走了那天起,她就不是我们陆家的人了,我们陆家人丢不起这个脸!我跟你们说,就算是她回来了,也别想进我陆家的门!” 话音未落,她一把抓住陆旭的肩膀,道:“旭儿,奶奶跟你说的话,你都记住了,那不是你娘,你娘跟你爹一块死了,你记住了!” 陆旭怔怔地,下一秒,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陆泾于心不忍,将他拉过来,望着莫氏,尽量平心静气地道:“娘,她并非专程回来的,只是也到了曲阳城而已,并没有想要打扰我们的生活,只是她现在病重,只怕就这两三天的光景了,于情于理,她是旭儿的母亲,临终一面,总要让旭儿去见一见的。” 对上陆泾那双沉稳的眸子,莫氏怔了怔,才听出来他话里的重点,“她……快死了?” 陆泾面色沉沉地一点头。 陆旭的哭声却凝滞了下来。 陆泾回头看他,见他呆愣又惶恐,摸了摸他的小脸,“别怕。” 陆旭眼泪又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直接扑进陆泾的怀里,大哭起来。 莫氏站在那,张了张嘴,到嘴边那些愤怒的言语,在得知张氏即将身死时,都说不出来了。 好像人之将死,什么功过都可以抹去。 尽管莫氏心里觉得这不对,咽不下这口气,可确实没办法说出什么来。 第三百四十七章 留下来 陆泾同莫氏说了一声,如若她不想见张氏的话,不必去见,只张氏到底是陆旭的母亲,还是得让陆旭去见一见。 陆旭眼泪止不住地道:“我,我要去见娘,我要去见我娘……” 见他哭得快抽过去,莫氏身心俱疲,不好阻拦,提了一口气道:“罢了,她都是一个快死的人了,我也不想和她计较,这样吧,我跟你们一同去,权当是全了这些年的情分。” 谁叫他们曾经是一家人。 陆泾静默地点点头,锁上院门,同莫氏一道,带着哭声停不下来的陆旭,去了万安堂。 陆旭抽噎着,一路上在莫氏的劝慰下,终于不再哭泣,只是一个劲儿地小声啜泣着。 到了万安堂里,陆泾将提灯随手交给伙计,看向沈清,“清清。” 沈清看到陆泾带着陆旭过来,倒是不意外,但看到莫氏也来了,便有些意外了,“娘也来了?” 莫氏神情说不上是难过还是快意,很是复杂,沉沉地点了点头,“人都快死了,我就过来看一眼,老二媳妇,她现在咋样了?” “还在昏迷,人在楼上的病房,恐怕一时半刻醒不过来。”沈清直接说明张氏的情况。 没有给他们任何的希望和侥幸。 陆旭刚止住的眼泪,又有往下掉的趋势。 “怎么会这样……”莫氏得到这确切的回答,也怔了怔,“没救了?” 沈清微微一点头。 莫氏蹙了蹙眉,知道沈清的医术不错,可听到这话,她还是不由看向苏大夫。 苏大夫对上她询问的目光,当即知道了莫氏是什么意思,颇有些意外莫氏不相信沈清反而相信自己。 沈清的医术,不比他强得多? 瞥了沈清一眼,见沈清没什么反应,苏大夫掩嘴咳了一声道:“确实,她内府的伤,太过严重,很难救治了。” 不是普通的外伤,是五脏六腑的内伤。 如今这里没什么做手术的法子,也没什么消炎药,即便是沈清勉强做手术救治,只怕也是希望渺茫。 现在这局势,哪怕是沈清,也是无能为力。 得到苏大夫这么说,莫氏心里沉了沉,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呐呐地道:“报应,报应啊……” 陆泾不想让陆旭听到这话,也不好去同莫氏说嘴,便对沈清问道:“那我现在可以带旭儿上去看看吗?” “可以,但她现在昏迷未醒,你们上去了,可能也没办法和她说话什么的,只能看看她。”沈清一边说,一边走过来,给他们带路。 陆泾拉过陆旭的手,道:“能看上一眼也好。” “二婶……”陆旭跟在他们俩身后,听见他们俩的对话,小手抹了一把眼泪,抽噎了几下,期盼地望着沈清,“二婶,真的没办法了吗?” 沈清回头看他,难得露出些许的柔和之色,拍了拍他的肩膀,“去看看你的母亲吧。” 她没回答陆旭的话,却胜似回答了。 第413章 陆旭小脸皱成了一团,几乎快哭崩了,但他强忍着,不让自己一直掉眼泪。 陆泾和沈清对视一眼,两个人心情都有些复杂。 随后,沈清和陆泾带着莫氏和陆旭,去了病房。 屋子里,正如沈清所言,张氏还在昏迷之中。 银针和药剂,对张氏都起不到什么作用。 沈清便拿下了银针,方才陆泾回去的时候,她又去外头的铺子,找了一身衣衫回来,给张氏收拾整洁换上。 现在看起来,张氏就像是在床上睡着了一样。 只是面色惨白,呼吸微弱到几不可闻,嘴角上却染上了一抹异样的红。 “娘……” 陆旭一进来,看到床上的人,便直接扑到床边,拉住了张氏的手,再次嚎啕大哭起来。 莫氏看得心里颇为不是滋味,却不能去阻拦,只能偏过头去,擦了擦眼角。 陆泾和沈清在旁边站着,这种生离死别,他们劝不了什么,只能任由陆旭自己发泄。 床上的人,一直没有醒过来。 陆旭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到最后,嗓子哑了,几乎失声,眼泪也没了,一双眼睛肿得老高。 莫氏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才过去安慰他两句,“好了旭儿,旭儿莫哭,仔细眼睛,要是你娘知道,也不想看见你哭成这样,莫哭了莫哭了……” 她心疼地给陆旭擦着眼泪。 陆旭却在床边,趴了下来,小脸趴进了张氏的手心里。 这些日子来的惶恐和被抛弃的害怕无措,全在这时候发泄出来了。 说到底,他还是一个小孩子。 大人的爱恨情仇,他不懂,此时他也不会去想,张氏曾经抛弃过他。 面对自己的母亲,只有无尽的伤心和委屈。 沈清在房间里站了片刻,便走了出去,让伙计送了点茶水进来,又戳了戳陆泾的胳膊,用眼神示意他,倒杯水过去,哄一哄陆泾,好歹让他喝点水。 再这样哭下去,张氏还没怎么着,陆旭就该病倒了。 陆泾了然,倒了一杯水过去,扶着陆旭坐起来,拍着他的肩背,让他将水喝下去。 陆旭只是哭,并不理会。 陆泾道:“陆旭,你这样子,你娘看了也不会高兴的,夫子教你的礼仪,你都忘了吗?” 见他板着脸,莫氏怕他吓到陆旭,刚要说话。 陆旭揉了揉肿起来的眼睛,却伸手将茶杯接了过去,一边打嗝一边喝着。 莫氏颇有些讶异,但不管怎么说,陆旭能够止住哭,就算是一件好事,她松了一口气。 陆旭喝完一杯水后,眼泪算是止住了。 陆泾坐在旁边,陪着他。 大约有陆泾在这震慑,陆旭虽然一直在抽噎,但总算不像是之前,一直眼泪决堤,哭个不停。 莫氏松了一口气,陪他们坐了这么一会儿,她都觉得浑身疼,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她心里叹了口气。 真是造孽啊…… 很想问张氏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可是,似乎也没有问的必要了。 到了下半夜的时候,沈清本想让陆泾和莫氏带着陆旭先去休息,后院还有一间沈清午休的厢房。 陆旭却不肯走,死死扒在床边,说什么也不肯离去。 沈清只好道:“那就让他留下来吧,陆泾,你跟娘先去休息。” 第三百四十八章 会同意 陆泾自然同样不愿意离开却,说到最后,便让苏大夫先带着莫氏去后院休息了。 他们三个留下来,看着张氏的情况。 沈清担心陆泾的身体,思来想去,便让人准备了一张软塌,放在屋里,让陆泾到那边去躺一躺。 陆泾蹙了蹙眉,“还是清清你……” “你行了啊,陆大相公,什么时候你跟我还这么客套了?”沈清直接打断了陆泾的话,嗔怪地瞪他一眼,推了推他的胳膊,“赶紧去休息吧,也不看看自己的身子骨,你再这样,什么时候才能痊愈?难不成,你想要这样病怏怏的,赖着我一辈子啊?” 陆泾到嘴边的话,顿时没了声。 沈清又推了他一把,“去睡一会儿吧,别在这折腾了。” 陆泾知道,沈清的话,定然不是嫌弃他,就是激将他而已。 他最不喜欢沈清总觉得他身体不好。 沈清明显是知道他的痛脚在哪里,对症下药。 陆泾虽然知道是激将法,却还是不得不上了当,也知道沈清是一番好意,叹了口气,揉了揉沈清的发尾道:“那我先去睡一会儿,等下我来替你。” 沈清失笑,赶紧摆了摆手,“快去。” 陆泾无奈,只能走过去,先在软塌上躺了下来。 沈清去找了一床被子过来,给他盖上,随后就在他身边坐下来,温声道:“我就在这陪着你,别担心了。” 陆泾望着她的眼睛,伸手握住她的手,才心安地闭上眼睛。 沈清握住他的手,看向床边。 陆旭不愿意休息,一直在床边趴着,但大约是哭累了,没一会儿便也睡着了。 沈清缓缓地抽出自己的手,出去拿了一件衣服过来,盖在陆旭的身上,又坐了回去。 睡梦中的陆泾,感觉到掌心空了似的,不安分地蹙了蹙眉。 沈清见状,将手重新放在他的掌心里,他一把抓紧,眉心便松开了。 第414章 看到这一幕,沈清有些想笑,摸了摸他的耳垂。 陆泾倒是睡得安稳,任由她上下其手。 …… 张氏是在快天亮的时候醒过来的。 沈清当时趴在软榻边,已经睡着了,忽然听到一道吸气声。 她五感比常人好一些,便第一时间察觉到了,立即睁开眼,醒了过来。 往床上一看,便见张氏已经睁开了眼,但眼底充血,眼神有些涣散,像是还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心腹部,似乎是内里不舒服。 沈清抽出一直被陆泾握着的手,走了过去,“醒了?” 她一开口,一旁趴着的陆旭,惊醒过来。 他唰的一下看向床上,见张氏睁开眼睛,眼泪便下来了,“娘,娘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旭儿了……” 听到陆旭的哭声,张氏怔愣一瞬,才明白自己在哪里,出现了什么情况。 她颤抖地抬起手,摸了摸陆旭的脸,还未说话,便先是一阵激烈的咳嗽。 陆泾陡然一下醒了过来,下意识地坐起来,身上的被子滑落下去。 瞥见床边的情况,他将被子拿起来放好,便走了过来,“怎么样了?” 沈清走过去,给张氏倒了一杯水。 陆旭立即接过去,照顾张氏喝下。 沈清这才低声道:“不太好……”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话一样,张氏刚喝了一口水,猛地呛了一声,紧接着,她往侧边一趴,在床边吐出来一大口血。 “娘!” 陆旭面色骤变,扶起张氏,哭得更加厉害,“娘,你不要吓我啊,不要吓旭儿……” 张氏心疼地看了看自己的孩子,想要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来,嗓子眼里,仿佛被浓厚的血浆堵住了一样。 陆旭不停地掉着眼泪,一直在喊着张氏。 张氏眼神却越来越涣散,没一会儿,砰的一声,倒在了床上。 沈清皱着眉,立即探了一下张氏的脉息,便见张氏脉息越来越弱。 “二婶,我,我娘怎么样了?”陆旭泪眼蒙眬,哀求地望着沈清,像是知道了什么,又不敢相信,抱着一丝侥幸,“二婶,我娘,我娘没事了对吧?我娘都醒过来了,一定会没事的,对不对?!” 他尽量忽视床边的血迹,不敢让自己去看那些血液,只是望着沈清。 沈清却没有给他一个侥幸的安慰,“就在今日了。” 张氏原本还能撑个一两天,但或许是再见到陆旭,受了刺激,脉息起伏很厉害,眼看着便是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陆旭怔愣在那里,眼泪都停了,僵硬得仿佛一块石头,脸色愈发的苍白。 下一秒,他忽然扑过去,趴在床边,大声哭起来。 莫氏一晚上都没有休息好,一早便过来了,一进来,便听见陆旭突然地放声大哭,她心里一颤,立即意识到什么,快步走过来,“咋了咋了?” 话音未落,一凑过来,莫氏便看到床边地上的鲜血,脸色顿时就变了。 陆泾扶住她,低声把刚才的情况,同莫氏说了一遍。 莫氏脸色都有些发白,疾声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大概是受了刺激。”陆泾看过刚才发生的一切,不需要沈清开口,他也能够猜出来原因。 莫氏望着重新陷入昏迷中的张氏,叹了口气,转而看向哭泣不止的陆旭,又心疼得厉害,连忙过去安慰起陆旭。 陆旭在那里哭了许久。 天光已经大亮。 苏大夫和杨大夫都来了。 得到张氏的近况,苏大夫拉着沈清走到旁边,小声地问道:“沈娘子,那她如今已经这般了,我们该怎么做?要送她回去,还是准备棺椁?” 沈清一顿,这件事她倒是没有考虑过。 张氏如若死了的话,总不能从医馆里发丧。 如今陆旭和张氏已经见面,如若张氏死了,总不能随便草席一卷,扔去乱葬岗。 也就是说,张氏的后事,还得他们来处理。 沈清不好做这个决定,便对陆泾招招手,让他过来,询问他的意见。 陆泾走过来,听见沈清和苏大夫这么问,他沉吟片刻,道:“那就带她回家吧,看在旭儿的面子上,还是让她从家里发丧吧。” 苏大夫下巴朝莫氏努了努,“嫂子会同意吗?” 第三百四十九章 明日再来 “我同她说。” 陆泾让沈清不用担心这件事,自己过去跟莫氏商量这件事。 莫氏第一反应就是不同意。 张氏之前都跟人家跑了,哪里还算他们陆家人,凭什么从陆家发丧? 可是,莫氏这话还没说出口,便见陆旭望着自己。 陆旭眼里全是泪水,眼睛肿得厉害。 莫氏的话,便有些说不出口了。 “娘,死者为大。”陆泾适时地道:“就当是看在旭儿的面子上。” 莫氏看了看自己的孙子,确实不好再继续反对,她心里不太高兴,只觉得有些膈应,但还是点了点头,“那好吧。” 沈清和苏大夫,听见莫氏答应下来,松了一口气。 陆泾走过来,同苏大夫说道:“得麻烦苏大夫帮我们找一辆马车来。” 苏大夫道:“这个简单,我们医馆里便有一辆马车,我马上让人去准备。” 第415章 陆泾和沈清纷纷道谢。 苏大夫转身离开,吩咐人去准备马车。 沈清和莫氏一起,替张氏收拾着。 没一会儿,一行人便出发,回了杏花巷。 张氏半昏迷半醒,偶尔会张开一下眼睛,暂时还算是稳定。 陆泾将他们送回杏花巷后,想起来自己今天还有事要去处理。 沈清也在说,“陆泾,你今天是不是要去屈先生那?” 陆泾点点头:“对,今日是贺夫子出殡,我得过去给先生帮忙。” 莫氏听见这话,对陆泾摆了摆手,“老二,你先去忙吧,这边暂时应该没什么事,就算真有什么事儿,还有我们呢。” “对,你先去吧,代我向屈先生道声歉,我今日便不过去了。”沈清道:“如若家里有什么事,我会想办法去通知你。” 陆泾应了一声好,屈先生那边的事情,是早就定下来的,他不好毁约,便换了一身皂色的衣裳,出了门。 莫氏和沈清送他出了家门。 看着陆泾走远,莫氏还在叹气,“这都是什么事儿,这段时间真是什么事都挤到一起来了……” 沈清没说话。 陪着莫氏在家里坐了一会儿。 陆旭一直坐在床边,看着张氏,一旦看到张氏醒过来,就跟她说两句话。 但都是他在说,张氏基本上已经没办法开口,偶尔会发出一个单音节。 陆旭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觉得愈发地心酸。 张氏清醒的时间不多,醒来没一会儿,便会再次睡着。 她清醒的时候,陆旭便擦擦眼泪,陪她说说话,一旦张氏再次昏迷过去,陆旭便会继续掉眼泪。 沈清和莫氏在旁边,做不了太多,连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 这时候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显得很虚。 “沈娘子……” 沈清不想呆在这压抑的房间里,便走了出去。 她刚一出门便看到苏大夫踏入院子。 “沈娘子,巧了!” 苏大夫一进来看到沈清,立即快步走过来,“正好有事找您。” 沈清问道:“什么事?” “万安堂里来了两位贵客,说是来找沈娘子你看诊的,他们昨日也来过。”苏大夫回答着,还描述了一下,“那两个人穿着很是不一般,气度也不凡,听口音像是京城来的人。” 沈清立即便猜到这两个人的身份,“他们在医馆?” “是,说是来请娘子看诊。”苏大夫回答道:“我同他们说了,沈娘子你今日家里有事,不方便去医馆,他们偏要在医馆里等你,我瞧着让他们一直等也不像话,便来同沈娘子说一声,看看沈娘子想怎么处理。” 那两个人的气度和穿着打扮一看,就不像是普通人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苏大夫也怕自己怠慢了,会让他们怪罪在沈清头上。 思来想去,还是来同沈清说一声。 沈清想着张氏现如今的情况,也不会恶化得太快,如玄和叶如心这时候来找她,或许有什么要事。 思及此,她开口道:“那好,苏大夫稍等,我去跟家里人说一声,随后同你一起回医馆。” 苏大夫自然答应下来。 沈清回到屋里,跟莫氏说起这件事。 莫氏支持道:“去忙吧,你们都有事情,本就不用守在家里的,有我这个老婆子就行了,放心去忙。” 临走前,沈清又去看了看张氏的现况,在张氏的心口处,留下来两根银针,可以吊住她的心脉。 不至于恶化得太快。 做完后,沈清便和苏大夫一同离开了杏花巷。 回到万安堂内,沈清果然见到,叶如心和如玄姐弟两个人,坐在万安堂内等她。 “两位还未离开?”沈清走过来,福了一礼,问道。 如玄扶着叶如心起身。 叶如心对沈清回了一礼,温声道:“思来想去,我们还是愿意相信娘子的医术,想要请娘子为我调理身子,便没有回去。” 沈清想着家里的情况,一时半刻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便道:“那去后堂吧。” 叶如心点点头,刚想随沈清离开。 旁边的其他看诊的病人,便喊了起来。 “沈娘子,今日一早不买符纸了吗?” “对啊,我们都等一早上了,不买符箓了吗?” “不买符箓,也不看诊了?” “沈娘子,您可不能这样啊,我们都是专门来请您看诊的,您不能只管一个人,不管我们啊!” 听到那些人的喊声,叶如心颇为诧异,没料到沈清在这里竟然这么受欢迎,好像所有人都挺相信沈清的。 沈清闻言,拉开了桌案下的抽屉,将放在抽屉里的画好的符箓拿出来,放在桌上,“还是老规矩,数量和价格不变,每个人限购一张。” 放好之后,沈清让伙计过来帮忙看管一下,负责维持秩序,不要让百姓们乱来就好。 随后,沈清又看向众人说道:“今日我有约,家中也有事,就不看诊了,需要看诊的人,你们可以去找杨大夫和苏大夫,他们二人的医术,也是值得相信的,其他方面的看诊,如若不是着急的事情,便明日再来吧。” 语毕,沈清不再看他们,转身对叶如心和如玄做了个请的姿势。 如玄和叶如心微微颔首,两个人跟在沈清身后,进了后堂。 第416章 不少人看到拿出来的符箓,便已经动摇,没有刚才的呼声那么强烈了。 第三百五十章 失魂落魄 沈清带着叶如心和如玄重新进了后堂,坐下来后,直接道:“劳烦王妃伸出手来,我重新为王妃把脉。” 叶如心配合的伸出手,看着沈清那白皙清冷的面容,开玩笑似的一笑,道:“没想到沈娘子在曲阳城内如此受欢迎,有那么多人求娘子看诊。” “姐姐,我早就说过了,沈娘子是真的很有本事,医术也是真的好,你还不信。”如玄附和着,夸赞起沈清来。 沈清淡声道:“倒也没什么,他们不过是想要我的符箓,而且大部分是来凑热闹的。” 她很了解那些人的心理,真正来看病的没几个,大多数就是来凑个热闹,或是想要让她为自己算一卦,看看命数罢了。 沈清本就不想过多理会这种诉求,今日刚好有理由谢绝了。 片刻后,沈清收回手,道:“王妃的底子还算不错,但服药多年,还是伤了根本,我重新为王妃配一服药,先吃上三个月,调理调理,若是王妃不急着回京城的话,三日之后可以开始来找我,为王妃艾灸,或许好转的速度会更快一些。” “为何是三日后?”如玄下意识地问道。 沈清拿出纸笔,一边写药方,一边回答道:“家里有丧,需要处理后事,近三日内,恐无暇分身。” “丧事?”如玄吓了一跳,关心道:“怎么回事?” “没什么大事,就是需要一些时间。”沈清不欲多言。 如玄看得出来,便不好再问。 叶如心脑筋转得快,“怪不得今日我们来的时候,医馆里的大夫说,娘子今日有事,倒是我们不懂事了,劳累娘子跑一趟。” “现如今情况还好,若真没有时间的话,我也不会跑过来一趟。”沈清放下毛笔,将新开的药方,递给了叶如心,“这方子王妃拿回去,按方抓药即可。” 叶如心接过来,“谢谢沈娘子。” “应该的。”沈清抬眸,目光落在她的面上,“对了,我之前所说齐王一事,王妃是怎么想的?” 叶如心面上的笑意淡了淡,“我和如玄已经传信回京中,让清风观主好好去查一查这件事。” 沈清闻言,又看向旁边的如玄。 下一秒,她淡声道:“还是通知清风观主小心一些,以免打草惊蛇。” 姐弟俩不明所以地对视一眼。 如玄皱眉问道:“娘子为何这样说?” “你们俩面上或多或少都浮现出了一些死气。”沈清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如玄却立即明白了沈清的话,“我们两个人面上都有了变化?” “对,可以推测是你们俩一起出的事。”沈清道:“不过你眉心有红气,中和了一些死气,应该是有惊无险,但王妃的运气就没那么好了,死气虽然还淡,但有逐渐加浓的趋势,血光之灾很严重,结合你们所为何来,我觉得可能是清风观主那边打草惊蛇,或是什么旁的原因,引起了他人的注意,想要你们俩的命。” 叶如心猛地握紧了手里的药方,却还是不愿意相信,“那有没有可能,是政敌要害我们?之前修炎他们出来的时候,不是也遇到了伏击吗?如今朝中知道我们崇文侯府和齐王是一边的人多了去,想要害我们的人也多,或许便是有人因为朝堂政见不同,想要害我们报复呢?” 沈清静默片刻,指尖在桌上点了两下,“王妃这么说,不无道理,不管怎么样,小心防备不是错。” “是啊,姐,我觉得沈娘子说得对,小心驶得万年船。”如玄唯恐叶如心等会儿跟沈清吵起来,按住叶如心的手,给她使了个眼色,又看向沈清,为难道:“沈娘子,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只是昨日我们已经将密信送出去了,就算今日再追加一封,也很有可能赶不上,这如何是好?” 沈清顿了一下,问道:“你有什么信物,可以让清风观主认定是你的吗?如若有的话,给我一件信物,我请人跑一趟腿,第一时间将这件事告知清风观主,让他小心,消息传递起来也会更快一点。” “信物?有!” 如玄想起来一件东西,立即从腰间解下来一块玉佩,递给沈清,“这是我拜师的时候,师父给我的玉佩,说是只我一个人有,还说这玉佩与我有渊源,应当是给我的。” 沈清没有接过来,便看出来那玉佩是上好的灵器,上面还有不少功德,竟然是一块快养出来神识的灵器。 她微微诧异地一挑眉,如今灵气式微,这年月里,像是这种东西可不多见。 “清风观主对你倒是不错。”沈清将玉佩接过来说道。 如玄明白过来,问道:“这玉佩是不是很好?” “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如今只怕翻遍市面上所有的地方,都找不到这么好的东西,这玉佩放在你身上,可以帮助你养身体和修炼,是一件极好的东西。”沈清拿着玉佩,愈发觉得,这个清风观主倒是奇怪。 最开始想要收如玄为徒,若说他爱重如玄,很看好如玄,可被崇文侯府第一次拒绝后,他便没再提过此事。 甚至一直没再管过如玄。 可若说,他对如玄不上心,如今如玄去拜师,他不但收下了这个徒弟,还送了这么一件上好的灵器给如玄。 第417章 当真有点传授衣钵的感觉了。 这么矛盾的人,倒是少见。 “师父只说这玉佩,与我有渊源,没同我说着玉佩是什么灵器啊!”如玄有些茫然和错愕。 沈清都说着是好东西,那定然是极好的。 可师父从未跟他说过这些,他只当是一块普通的玉佩,一直收藏在行李之中,今日随意拿出来挂上罢了。 沈清道:“可见是清风观主重视你,这玉佩做不得假,有这玉佩在,传信的事情就好办了,两位便不用担心这件事了,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让清风观主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两位近期便不要离开曲阳城,只要在这曲阳城内,应当便没什么问题了。” 如玄点点头,应了一声好。 叶如心也是答应下来,但还是有些失魂落魄。 第三百五十一章 传信 如玄颇为心疼地看着姐姐,一直在安慰她。 沈清一个外人此时便不好说什么了,给叶如心和如玄倒了两杯茶水过来,让他们歇一会儿。 而后她拿着如玄给她的玉佩,去了自己的休息间。 进入房间后,沈清关上门,直接拿出了判官诏令,轻轻地扣动了一下。 没一会儿,令牌上便出现了淡淡的黑雾。 沈清在原地等了片刻,黑雾逐渐扩大,落在旁边的地上,形成一个身影。 正是钟判。 “大人找我有何要事吗?”钟判落地,看到沈清一人,便拱手行礼,心里有些纳闷。 这两日,沈清好像都会找他,也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 沈清将如玄给她的玉佩,递给了钟判,道:“请钟判来,是想请您帮个忙,送个口信。” 钟判一眼认出来,那玉佩是上好的灵器,但这个不是关键,他望着沈清有些迟疑:“送口信?” “是,这件事对钟判来说,或许是大材小用了,但我也是没办法了,此事比较着急,只能请钟判帮忙。” 沈清将叶如心一事,告知钟判。 钟判闻言,才将玉佩接过去,“京城的清风观主?” 沈清听到他的注意点,猜测道:“钟判认识他?” “之前倒是有过一面之缘。”钟判点点头,以前他出去办事的时候,曾经在京城见过清风观主,“他也算是如今世道中,难得有真本事的大师了,不过执念重,并不是什么好事。” 沈清对这个清风观主本来就很好奇,闻言便追问道:“执念重?” “是啊,他执念太重,有损修行。”钟判倒也不介意和沈清聊上两句,“如若我没记错的话,他虽是道士,但和一个和尚挺要好的,关系很是不错,但那和尚命数不好,被奸人所害,为了完成他的遗愿和报仇,清风观主也就变了样子,具体何为,我不清楚,只不过我见到他时,他执念便已经很重了,好在自身清明,倒也没走入什么邪门歪道。” 沈清缓缓地一点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 和尚…… 她记得,如玄曾经说过,他小时候在清风观中,看到过一个和尚,但那和尚很快就消失了。 不知道那个和尚,和清风观主的好友,有没有什么关系。 但现在这些也不太重要。 沈清道:“既然钟判认识清风观主,那就有劳钟判帮忙,传个口信,让他调查齐王一事时,注意莫要打草惊蛇,齐王身边或许有些懂门道的人。” 钟判应承下来,“既然大人开了口,那我知道了,大人放心,这件事我即刻便去办,定然会第一时间将消息送到清风观主手上。” 沈清福了一礼,“多谢。” 钟判回了一礼,询问她可还有旁的什么事情。 待沈清摇头后,他便打了一声招呼,转身离开了房间。 沈清将判官诏令收起来后,回到如玄和叶如心那边。 “沈娘子回来了?”如玄正在小声安慰叶如心,见她回来,立即松了一口气,如同遇见了自己的救命稻草一样。 沈清微微颔首,走过来,直接道:“我已经将口信传了出去,负责传信的人,十分靠谱,两位尽管放心。” 如玄松了一口气,尽管不知道沈清找的是什么人,但他想着,既然是沈清找的人,那必然是可以信得过的。 只是如玄怎么都不会想到,沈清找的人,居然是判官大人。 钟判离开了万安堂,回到鬼城内。 方才在鬼城门口等待他的鬼差,便同他一起往里走,知道钟判刚才去见了沈清,便好奇地询问,沈娘子请钟判过去做什么。 这几日沈清请动钟判比较频繁,鬼城内的人都好奇,沈娘子要钟判做什么。 钟判拿着玉佩,轻飘飘地道:“沈娘子让我替她去找个人,传个口信。” “啊?” 鬼差脸上的假皮,险些掉下来。 他连忙扶正自己的面皮,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沈娘子请大人过去,就为了这么一点小事?” 钟判并未回答。 鬼差有些气愤地嘟囔着,“这个沈娘子也太不将我们鬼城放在眼里了吧,这么点小事还让大人出马?” 之前让钟判去抓人便算了,去办托梦也算了,现在连传口信都要让判官大人出马。 真当他们鬼城闲得慌,什么芝麻大的屁事儿都愿意管吗? “你懂什么?”钟判听到他的抱怨,看了他一眼,“这也是因为,沈娘子相信我,并不是什么坏事。” 第418章 沈清找他,一来固然是有找他的原因,二来也是因为沈清如今愈发信任鬼城,这对他们互相合作,是有帮助的。 所以哪怕只是跑腿这样的小事,钟判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照样会答应下来。 鬼差却不太理解,“可这种小事,哪能劳动大人您啊?” “无妨,不过是一刹那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 钟判并不在意,说话间,便在脚下开了个阵法,走了进去。 他没开口要带鬼差,鬼差也不好跟随,只能在阵法外等着钟判。 走出法阵,他来到了一处风景尚算不错的后山。 刚落地不久,钟判便听到一道略有些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今日哪阵风,竟将判官大人吹来了?” 钟判抬头看过去,便见一个老道,穿着一身宽大的道袍,袖子飞舞,笑呵呵地走了过来。 他虽然看着年岁不小,白发白须,可脚步轻盈,精神抖擞,比年轻人的身体素质还要好。 钟判看着那有些陌生的面孔,好不容易才和记忆中已经模糊的人脸对上,他背着双手,微微颔首致意:“清风观主,许久不见了。” 来人正是清风观主。 他走到近前来,对钟判抱拳行礼,“确实有许久不曾见大人了,大人今日怎么有空过来,还是说我们京城地界上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竟惊动了大人?” 钟判望着他那张脸,看着他那清明的双眼,心里倒是有些诧异的。 他之前见清风观主的时候,此人虽看着和常人无异,可眼底的执念太重,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一直担心,清风观主走火入魔,像是清风观主这样的人才,说是成了邪门歪道,对玄门和鬼城来说,都是一大损失。 第三百五十二章 不愿意 所幸清风观主的理智大于一切,尚算清明,并未让满身执念所困。 时间久了,钟判就把这件事忘了。 没想到再次见到清风观主,倒是判若两人,他身上的执念仿佛都消散了。 钟判心里有些惊讶,不知道清风观主因何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件好事。 当然,钟判此次过来,也不是为了确认清风观主的情况。 听得清风观主询问,他便直接将玉佩拿出来,递到清风观主面前,“观主应该认识这玉佩吧?” 清风观主眼神微微一沉,“这是我赠予我那徒弟的,怎么在大人手中?” 他凝重地望着钟判,若非他和如玄之间有所感应,可以确定如玄现在没什么危险,只怕他都要以为,聪攀是来送什么噩耗的。 钟判看出来他心里是怎么想的,爽朗地一笑,道:“观主不必担心,你那徒弟倒是没什么事,还遇上了一个贵人,此次我过来,是代他传个口信给观主。” “什么口信?”清风观主下意识地问道。 钟判说:“你那徒弟是不是有一个姐姐,乃是齐王妃?” 清风观主点头。 钟判:“齐王并非良人,恐怕早就在外面有了妻妾和孩子,你那徒弟本来写了一封信给你,想要你代为查证此事,但贵人觉察出不对,为防止观主接到信后行动时打草惊蛇,便嘱托我即刻过来,同观主说一声。” 清风观主拧起眉来。 他虽然收了如玄做徒弟,但崇文侯府的女眷,他并不算认识。 他只识得一个仙林郡主,不曾见过如玄的姐姐,但也听闻,崇文侯府的嫡女,嫁给了齐王,夫妻恩爱,只是一直没有子嗣。 因没有见过齐王夫妇,清风观主倒不知道,里面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清风观主疑惑道:“这个齐王和崇文侯府,不是姻亲吗?且他是王爷,为何要在外面养妻妾?” 钟判摇了摇头,凡人之间的事情,他不太明白,便尽量将沈清所述的内容,转述给清风观主。 清风观主听闻,齐王那边是有意隐瞒崇文侯府和叶如心,好像另有谋算,面色便沉了沉,心里有所明了,“我知道了,劳烦大人走这一趟了,我会好好查证此事,如若确有其事,我当立即传信给他们,让他们小心。” “那就辛苦观主了。”钟判微微一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和一些。 可他那样的面容,怎么做表情,都无法显得平易近人。 说完这件事,钟判本打算走的,但看着如今和以前不太相同的清风观主,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此次,我瞧着观主和昔日竟是大有不同了,昔日观主执念深重,如今倒像是放下了执念,难不成已经是心愿达成?” 清风观主愣了一下,大约是没料到,钟判还记得自己的事情,他随后洒脱地一笑,“不是我的心愿,只是故人心愿得偿,我完成了他的心愿,便也得了自在。” 钟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他们的事情,也没多大的兴趣,便没再追问,转身化作一团黑雾,离开了。 送走钟判,清风观主立即下山,即刻便要去查查齐王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钟判反复嘱咐他要小心行事,这次下山,清风观主并未同任何人说起,自己偷偷下了山,进了城。 …… 曲阳城里。 沈清陪如玄和叶如心坐着,没一会儿,外面便有所动静,伙计过来寻她,说是有人找她。 第419章 沈清眉心微动,猜得出来是谁,同如玄和叶如心打了一声招呼。 如玄见她有事要忙,立即道:“沈娘子若有事要忙,您便去忙吧,不必担心我们这边。” 沈清颔首,便随伙计提步走出去。 大堂里,薛夫人站在那里,才过了一夜而已,她憔悴了不少,不复之前的意气风发和娇气,看着萎靡得厉害,但气质更加平和下来。 看到沈清出来,她便迎了上去,“沈娘子。” “夫人怎么过来了?”沈清自觉自己好像有些对不起薛夫人。 是她一番话,导致了现在的局面,对薛夫人便有些愧疚。 薛夫人对沈清笑了笑,笑容并不勉强,只是比之前收敛许多。 以前的薛夫人,未出阁的时候被爹娘宠着,嫁人后,被薛仁义宠着,几乎没有不顺的地方,养成她的性格,如同那带刺的花儿一样,娇艳动人也容易伤人,盛气凌人,太盛。 现在倒像是去掉了那一身刺,虽没了之前的刺,却愈发显得平和动人。 “沈娘子,今日我过来,是想请您给我开个方子,拿点药。”薛夫人如是说道。 沈清一顿,“是外伤,还是心药?” 薛夫人怔愣片刻,笑道:“外伤,但我也想同沈娘子说说话。” 沈清点点头,请她到旁边的隔间坐下,一边请她伸出手来把脉,一边问道:“薛夫人想说什么?” 薛夫人闻言,眼底流露出片刻的迷茫之色,像是一只迷路的幼兽一样。 过了片刻,她才苦笑道:“其实我也是不知道该和谁说了,才想要和娘子说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沈清似乎很适合做一个倾听者,也认为,即便沈清听了自己的话,也不会传出去。 她在家里憋闷了许久,一直不知道该和谁倾诉。 “夫人但说无妨。”沈清松开了手指,知道薛夫人如今的身体状况,便开始写药方。 薛夫人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呐呐地道:“其实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昨天回去之后,他一直在跟我道歉,知道对不起我,也愿意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两个孩子,同我和离,他什么都不要,家产全部给我和我的孩子,他带着玉峰离开……” 沈清挥毫的动作一顿,“但夫人不愿意?” “我……” 薛夫人红了眼眶,心思被沈清猜中了。 “我和他毕竟多年夫妻,这些年来,我一直将玉峰当成我的孩子,疼爱有加,他……不管是为了什么,对我一直很是不错,我真的舍不得……” 沈清理解道:“这也正常,毕竟感情这种事很复杂,不可能非黑即白。” “沈娘子你不知道,他这些年真的,一直待我很好……” 第三百五十三章 纠结 薛夫人有些哽咽。 自从嫁给薛仁义之后,薛夫人一直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薛仁义对她百依百顺,且体贴入微,什么方面都很周到。 她若是身体不舒服,薛仁义从不假手于人,每次都会亲自照顾她,一直陪着她。 都是人,这么些年下来,都会有不少伤风头痛感冒发热的时候。 但每次,薛仁义都会亲自陪着她。 之前她怀孕时,也是如此。 她只要说不舒服,薛仁义就一直守着她,变着法地逗她开心。 那天如若不是薛仁义一直在陪她,或许彩霞就不会死。 当看到薛仁义不进行什么辩解,开口说他愿意放弃所有家产,离开薛家的时候,薛夫人无法形容自己心里的感受。 她一开始嫁给薛仁义的时候,也曾经想过,薛仁义之所以对自己这么好,是因为他们家救了薛家的缘故。 后来,她娘家父母去世,薛仁义对她的好,一如既往,甚至可以说有增无减。 昨日,她忽然明白,或许是因为,薛仁义觉得对不起她的缘故。 可以,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些年里,薛仁义对她的好是实打实的。 她是被薛仁义一直宠着过来的,就这么和离,她舍不得。 真的舍不得。 所以她跟薛仁义说了,不愿意和离。 薛仁义却第一次违逆了她的意思,直接写了和离书,他是真的想要和离。 昨夜一整晚,薛夫人都没睡着,今日一早,还是毁掉了和离书。 她不想和离。 而且,和离只是名义上说得好听,若是和离了,她的名声便罢了,说不定还会影响到自己的孩子,她不愿意。 也不想舍弃薛仁义对她的好。 这些话,她无从说起,也不知该跟谁说,想着要换药,她便来了万安堂,想见一见沈娘子,或许可以和沈娘子说一说。 “沈娘子,你说我该怎么办……” 听到薛夫人颤抖的棍棒,沈清有些为难,感情之事,她一贯是处理不好的,更别说指点旁人了。 斟酌半天,她才开口,“薛夫人,这件事其实理论上来说,长痛不如短痛,此事便如同那附骨之疽,一下子挖去腐肉,固然是疼,却可以根治,保证此后年年岁岁安康舒适,可若是治标不治本,此后只要稍有风雨,你便会尝受到蚀骨之痛,痛不欲生。” 薛夫人一怔,“沈娘子的意思是,让我放下?” “其实放下分两面。”沈清想了想,望着薛夫人的眼睛,“若是你能够彻底放下当年的事,以后哪怕有什么风雨,都不再提这件事,那或许也能够过下去。如若,夫人咽不下这口气,这件事就像是一根针一样,一直扎在你心里,那不如签了和离书,就此放下。” 第420章 薛夫人紧抿着唇,她明白沈清是什么意思。 这件事,就像是一道坎,不管选择如何,只要迈过去,就是真的迈过去了,不能反反复复犹犹豫豫。 无论她是绕道放下,还是一步跨过去,这件事必须彻底消弭。 毕竟夫妻俩,哪有不吵架的,偶尔说两句嘴,若彩霞一事,她一直记在心里,一旦吵架就翻旧账。 那此后的岁月,对她和薛仁义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她若真心舍不得薛仁义,那这个坎,她必须跨过去,不能再回头看。 薛夫人静默良久,眼前一团迷雾,却仿佛被徐徐清风吹开了,她舒了一口气道:“娘子的话,我明白了,或是为了我的私心,或是为了孩子,我愿意放下。” 沈清看她一眼,明白薛夫人所说的放下,是哪一种。 “夫人想清楚了就好。” 沈清并未再多说什么,凡事都是个人的选择。 她将药方拿起来,递给薛夫人:“等会儿我再给夫人换药,临走时,夫人再拿这药方抓点药回去,好好休养,过个三五日便好了。” 薛夫人接过来,道了一声谢。 沈清起身,将药箱拿过来,给薛夫人换药,不再提起方才的谈话内容,仿佛她们俩之间什么都没说过。 给薛夫人换了药之后,沈清亲自将薛夫人送到医馆门口,“路上小心。” 薛夫人对沈清笑了笑,对旁边的丫环招了招手,丫环立即拿出来一个荷包,递给沈清。 沈清诧异道:“夫人?” “不管怎样,我都要谢娘子告诉我这件事实,无论如何我都不想做一个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傻子,这便是谢礼。”薛夫人直言道。 沈清蹙眉:“这不合适,这件事说来,或许是我对不住夫人。” “娘子多虑了,没什么对不对得住的,是我主动来问,娘子自然要回答,再说了我倒是很感激娘子,让我知道了真相,无论现在是什么结果,我都不后悔,也不怪娘子。” 薛夫人干脆爽利的性子,并没有变。 她明白,自己的家变成这样,并不是沈清的问题,而是因为问题本身就在那里,只是被谎言蒙盖住了而已。 纸包不住火,只要是谎言都会有被拆穿的一天,问题迟早会暴露出来。 所以问题的根源,不是暴露真相的人,而是本来存在。 见薛夫人是看开了,沈清不好推辞,便将荷包收了下来。 薛夫人并未久留,对她笑了笑,便由丫环扶着上了马车,离开了万安堂。 沈清望着手里的荷包,这是她第一次,收钱都收得不开心。 低低地叹了口气,沈清拿着荷包,回了万安堂。 正在这时,她便感觉到自己袖袋里的判官诏令上,忽然散发出一点点热度。 沈清心里一动,顾不得去想荷包的事情,立即将荷包收起来,进了后院的隔间。 一进去,关上门,她便立即将判官诏令拿出来,放在桌上。 没一会儿,钟判的身形,便出现在房间里。 沈清诧异道:“钟判这么快便回来了?” “是。”钟判笑了笑,将玉佩还给沈清,“我方才一回去,便亲自去了一趟京城,见到了清风观主,同他说明了事情的细枝末节,他也明了,我便回来跟大人复命。” 沈清将玉佩接过来,对钟判福了一礼,“多谢钟判,劳烦你跑一趟。” 第三百五十四章 死亡 “娘子客气了,原不是什么大事,我在幽都山脚下开一个法阵,不过是瞬息便可解决的举手之劳,娘子不必挂心。” 钟判温和地一笑,真心没把这件事放在眼里。 沈清还是道了一番谢。 钟判有些哭笑不得,便推说鬼城内还有事务要处理,快速离开,免得一直听沈清道谢个没完。 见钟判好似看到洪水猛兽似的,跑得极快,沈清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她有这么吓人吗? 无奈地一摇头,沈清收起玉佩,去见如玄的时候,将玉佩还给了他。 “这……”如玄见沈清这么快就将玉佩还了回来,愕然道:“娘子不是才将这玉佩拿走不久吗,怎么又还回来了?” “口信已经传到了,清风观主那边已经得到了消息,应当已经去查证此事,两位可以放心。”沈清坐下来,又看了看叶如心的面相,原本萦绕眉心并且有加重迹象的死气,此时正在慢慢消散。 可见这件事原本应该会引起的连锁反应在消失。 清风观主那边应该也没什么危险了。 “这么快?”如玄和叶如心对视一眼,姐弟俩都是一脸震惊。 他们知道沈清已经找了人,但这才多久,事情就解决了? 他们还以为,沈清找的人,最多是有些功夫腿脚好,可以赶路在最快的时间,回到京城,拦在自己的密信前,见到清风观主。 却不想,这么快就解决了…… “娘子找的是什么人?”如玄不由忐忑地问道,总觉得,沈清口中找的人,或许和他想象中的人不一样。 沈清淡笑:“这是个秘密,我就不好说了。” 如玄越听越狐疑,心里不由一颤,总不能是找了个鬼吧? 但也不对啊…… 就算鬼是用飘的,从曲阳城飘到京城,也得用上很长时间吧? 第421章 这才多久? 如玄偷偷算了算,距离他将玉佩给沈清,不足一炷香的时间。 这么快,谁能在曲阳城和京城之间跑个来回? 如玄是真的想不懂什么可能的人选。 见沈清也没有说明的想法,心里虽然很是好奇,却也不好追问,只能说:“也好,只要事情得以解决就好。” “是啊,王妃,你们可以安心在曲阳城内住上一段时间了。”沈清淡淡地一笑,“这样也不必担心了,一旦清风观主那边查到结果,也会立即通知我们。” 如玄和叶如心齐齐点头。 如玄松了一口气。 然而,叶如心的心却提了起来,想要得到结果,又怕结果不是自己期望的。 她此时坐在这里,都有些如坐针毡。 如玄这边心里却是放松不少,也拿到了药方,想着沈清还有事要忙,他便没再打扰,扶着叶如心离开了。 他们一走,沈清便也没有在万安堂内坐着,而是直接回了杏花巷。 沈清进去的时候,家里静悄悄的,好像没什么人似的。 沈清轻手轻脚地回了房间,莫氏就在门口坐着。 靠着门框,好像是睡着了。 沈清轻轻地唤了一声,“娘?” 莫氏一个激灵,立即睁开了眼,“怎么了,怎么了?” “没怎么,我回来了。”沈清往屋里看了看,伸手扶起莫氏,问道:“里面的情况怎么样?” “没啥事。” 莫氏扶着自己的老腰,问道:“清丫头,你咋回来了?不是说医馆里有事吗?” “现在没什么事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就回来看看。”沈清回答道。 莫氏以为她是为了张氏专门回来的,“不必这样,你们要是忙,就忙你们的,家里还有我看着呢,出不了什么事。” “我知道,是医馆里确实没什么事,我才回来的。”沈清温和地一笑。 莫氏便没再说什么,和沈清一道进屋里看了看。 陆旭守在床边,此时也已经睡着了。 他趴在床边,好像之前刚哭过一场,面上还带着泪痕。 沈清悄悄过去,探了一下张氏的脉息,越来越微弱了,几乎已经无法探查。 沈清转过来,回头小声地问:“她可曾醒来过?” “中间醒来过两次,但人还是不能说话。”莫氏给陆旭盖上了一床小被子,看着他们母子俩的模样,叹息道:“旭儿之前一直守着她,就等着她醒,醒过来就跟她说上两句话,可是他娘压根不能说话,后来就没醒过了。” 莫氏记得沈清刚才去探过张氏的脉搏,拉住沈清的手,紧张地问:“丫头,她现在情况咋样?” 沈清微微一摇头。 莫氏心里便明白了,长叹一声,道:“那我们还得去准备东西,棺椁寿衣什么的,总不能少。” 沈清都快忘了这个,闻言便道:“我出去看看吧,您在家里陪着陆旭就行了。” 莫氏道:“那你自己小心点,实在不行就把老二找回来。” 沈清应了一声知道了,便出了门。 莫氏转过头来,看着床上的张氏,死亡好像真的可以消弭仇恨。 此时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恨张氏了。 …… 沈清去了街上的白事铺子,开始准备后事需要的东西。 这白事铺子她常来,掌柜的也好说话,听她说急需一口棺椁,便跟她说,后院放的倒是有一个新棺椁,刚做出来的,不过不是什么好木料。 就是一般棺椁常用木料,算不上好。 他怕沈清嫌弃。 沈清却道:“可以用就好,多少钱?” 掌柜的客气,拿了一点手工费,还让人给沈清送到家里去了。 沈清又置办了一些葬礼上用得到的东西,便一道拿回去了。 到了晚间,陆泾才回来。 莫氏一直担心着张氏那边的情况,怕陆旭受不住,但张氏撑了一下午,好像没什么变化。 莫氏便去做了晚饭。 刚做好晚饭,见陆泾回来,正要招呼陆泾吃饭,几个人就听到陆旭的哭声。 “娘——” 听到那撕心裂肺的声音,陆泾和沈清两个人面色一沉,快步走了过去。 莫氏吓了一跳,手里的盘子,都差点摔了。 她连忙将盘子放在旁边的桌上,跟着跑进了房间。 然而,床上的张氏,已经没了气息,只有陆旭一个人哭得肝肠寸断。 第三百五十五章 死亡或许可以化解所有仇恨 陆泾怔愣片刻,过去将陆旭拉了起来。 陆旭还不愿意松手,陆泾按住他的肩膀,强迫他抬起头来,“你娘就你一个孩子,她死了后事就得你去办,现在不是你能够沉浸在痛苦中的时候,陆旭。” 陆旭瘪了瘪嘴,将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 陆泾便拉着他去换了衣裳。 沈清和莫氏这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该准备好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他们也没请旁人帮忙,只请了白事铺子的老师傅,帮他们做一些杂事。 看着张氏的尸身,被放进棺椁里,莫氏还有些恍惚。 她也换了一身白衣,往铜盆里添了一把纸钱,小声地说着:“真没想到,我们娘俩还有这样静静对着的时候……” 第422章 当初张氏离开,她以为自己恨极了张氏,但人一死,好像什么都过去了。 什么都不重要了。 她如今对张氏没有什么怨气,甚至有些恍惚。 怎么都没想到,她还有给张氏办后事的一天。 别说莫氏了,沈清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天。 她没想到张氏会回来,也没想到张氏会突然亡故。 但其实,陆旭面上父母宫一直黯淡,只是她对这关注不多,即便猜到,也只以为张氏会死在外面,并不会回来。 谁承想,张氏竟然还是死在了他们家里。 沈清对张氏没什么好的情绪或者坏的情绪。 当初张氏对她做的恶事,她早就报复回去,张氏也算是得到了报应,一码归一码,她们俩之间也算是一笔勾销了。 看在陆旭的面子上,在家里为张氏发丧,沈清倒也不在意。 第二天一早,得知这件事的苏大夫和杨大夫,关闭了医馆的门,前来吊唁。 杭大人知道沈清家中有人去世,也没多想,和杭夫人一道过来,正好赶上屈弘文和文家人也过来。 几个人一道进了灵堂。 他们对陆家的事情不太了解,为了陆旭的颜面,沈清和陆泾,统一口径说,张氏之前一直住在乡下。 但身体一直不好,近日重病,来曲阳城内治疗,却还是晚了,没治好。 杭大人不疑有他,惋惜道:“那真是太遗憾了,若她来得早,有沈娘子的医术在,定然会没事的。” 沈清应了一声。 陆泾也应和了一声。 苏大夫帮他们打着配合,“害,乡下的妇人都是这样,但凡身上有点病痛,只要忍得住,从不会主动看大夫,等到察觉到实在是不舒服,来看大夫,十之八九是救不回来的。” 杨大夫也说:“是啊,我就见过不少这样的,主要还是大家家里穷,都想省着点,如非必要,大多都不愿意来医馆,还有人愚昧无知,认为只要来了医馆一查,指定是大毛病,不来医馆反而没事,还觉得我们大夫是诓骗他们钱。” 他们俩是做大夫的,见过的什么奇葩病人都有,说起这种事来,最是深有感受。 杭大人和屈弘文都没有怀疑,还在叹息,有病还是早点治疗为好,不然真是大罗神仙难救。 待他们几个上完香后,沈清便将他们请到了隔壁的厢房暂坐片刻。 她从房间里出来,打算去准备一些茶水,便见敞开的院门口,停了一辆马车。 紧接着,便有两个人从马车上下来。 正是如玄和叶如心姐弟二人。 如玄和叶如心都换了一身简单的衣裳,叶如心更是没带什么首饰,素面朝天。 两个人下来后,在院门口张望了一会儿,瞧见沈清,神色便生动起来。 沈清走过去,“怎么惊动了王妃?” “这么大的事情,理应过来看看的,说什么惊动不惊动的。”叶如心握住沈清的手,好像与她关系很是亲近一般,神色肃穆问道:“我们没来晚吧?” “这种事有什么晚不晚的,王妃客气了,请进吧。”沈清扶了叶如心一把,将他们带进灵堂。 陆旭跪在棺椁旁边,一直在小声啜泣,不停地往火盆里放着纸钱。 叶如心和如玄进来,上完香后,他便给两个人磕了一个头,算是回礼。 叶如心和如玄望着莫氏和陆泾陆旭三个人,安慰了几句。 但几乎都是大家耳朵能够听出茧子的那么几句,节哀顺变。 陆泾道了一声谢。 沈清便请他们姐弟俩,也去旁边的厢房稍坐。 “老二……”看到他们走出去,莫氏不由撞了撞陆泾的胳膊,极小声地问道:“这些人都是奔着清清丫头来的吧?我从前可都没见过他们。” 陆泾嗯了一声,“是清清的朋友。” “丫头的朋友?”莫氏满脸狐疑,“可我看,他们穿着打扮都很是富贵,不像是一般人户,还有杭大人,那可是曲阳城的知府,文家也是曲阳城里有名的富户,他们什么时候跟清丫头这么要好?” 他们并未大肆宣扬这件事,大多也只有几个亲近的得到了关系。 杨大夫和苏大夫是医馆里的人,知道消息便罢了。 杭大人他们如何得知的消息? 便是得知了消息,应该也不会亲自上门吊唁吧,毕竟他们几家又没什么关系,犯不上。 陆泾和沈清都没告诉莫氏,杭大人之前私下里便为着陆平的事情,同沈清说过,家中若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必须得跟他说。 而张氏死在曲阳城里,身体不好再送回平凤镇,路途迢迢,只怕陆平也不愿意和张氏合葬。 所以陆泾和沈清商量过后,打算将张氏葬在曲阳城外的墓园之中。 想要买地葬下她,自然少不得要和官府打交道。 沈清昨天晚间便去找过杭大人,杭大人自然会得知这件事。 陆泾便道:“是清清跟杭大人说了的,娘,医馆开张的时候,我不就和你说过吗?杭大人的夫人,之前得了重病,是清清治好的,还有文家也是一样,文公子的病,也是清清治好的,他们得知我们家有事,难免过来看看。” 莫氏自然听他们说过这件事,但开张和吊唁不同,尤其是他们并未公开接受吊唁。 第423章 曲阳城里,他们本就没什么亲朋好友,张氏的死也不体面。 莫氏只想着草草办了算了,压根没想通知任何人。 苏大夫和杨大夫来了便也罢了,还来了这么多外人。 莫氏心里是有些不痛快的,也更加怀疑沈清和杭大人他们之间的关系。 如若只是寻常朋友,为何非要让他们过来吊唁? 第三百五十六章 莫氏的怀疑 “老二,清清每天在医馆里,到底是做什么呀?”莫氏忍不住问:“我听人家说,她经常出外诊,而且也时常不在家,老是出远门,老二,你告诉娘,清清到底在做什么?” 陆泾闻言,对上莫氏那欲言又止的模样,立即意识到,莫氏是想偏了,哭笑不得道:“娘,你真是想多了,清清就是个大夫,做的就是为人看诊,替人治病的事儿,能有什么事儿?我成日与她在一起,我心里清楚得很,您不用担心。” 莫氏一脸不相信,狐疑道:“真的?” “真的。”陆泾无奈道:“娘,你还不相信我吗?” 莫氏抿了抿唇,她自然是相信陆泾的,“没事就好,但你也看着点,她一个小姑娘的,总是在外面抛头露面的不好,你们要是赶紧有个孩子什么的,我也能放心点。” “娘……”陆泾叹了口气,指了指棺材,“娘,您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说这些不合适。” “……” 看了看张氏的牌位,莫氏讪讪地低下头,没再说这件事 转移了话题,陆泾松了一口气,无奈地一摇头,心想还是回头跟莫氏说明情况,免得她总是担心和误会,对沈清也不好。 只是这样的事,说出来总归是骇人听闻,只怕莫氏接受不了。 正因如此,陆泾和沈清才一直没有告诉莫氏真相。 要告诉莫氏的话,得想想,该如何开口才好。 …… 沈清带着叶如心和如玄到了旁边的厢房里暂坐。 这本来是一间客房,但现在被收拾出来,当成了一个临时的偏厅。 沈清准备了茶水,给他们倒茶。 杭大人的目光,却一直放在叶如心身上,思忖了片刻,主动开口问道:“这位小娘子可是从京中来的?” “您认识我?”叶如心反问。 沈清闻言,跟叶如心和如玄说了一声,“这位是曲阳城知府杭大人。” 叶如心和如玄客套地跟杭大人打了招呼。 叶如心问道:“大人从前见过我吗?” “倒是没见过,只不过我早些年在京中的时候,曾经见过仙林郡主,小娘子和郡主娘娘倒是长得很是相似。”杭大人早些年中了进士的时候,也曾经在京中风光了几日。 也过不少达官贵人,也在宫宴上,见过备受皇帝宠爱的仙林郡主。 他看叶如心和仙林郡主的模样有七八分的相似,且周身气度和口音,并非曲阳城本地之人,恐怕是京中来的,才有此一问。 叶如心闻言,微微一笑,道:“能够与郡主娘娘有相似的容貌,倒是我的福气。” 这话,就相当于否认了。 杭大人顺势道:“小娘子也是贵人模样,看着便是有福之人。” 叶如心想起来自己现在那一地鸡毛的家事,福气不福气的,当真难说。 但这些不足与外人道,叶如心淡淡地一笑,没有再开口。 男女本就没什么说话的地方,杭大人觉得自己认错了人,见对方不想再聊,自然也不会再开口。 几个人在陆家喝了两杯茶,安慰了陆家人几句,便各自散了。 叶如心和如玄先上了马车。 目送他们离开后,杭大人站在沈清身边,低声问道:“沈娘子,这两位是什么人?我看他们并不像是普通人。” “其实大人猜得没错,郡主娘娘就是她的母亲,她是当朝的齐王妃。”沈清温声道:“只不过,王妃是乔装而来,不想让旁人知晓她的身份,我同大人说了,也是想要大人在曲阳城中行个方便,但希望大人不要将此事传出去。” 杭大人惊讶道:“竟然是齐王妃?”他一拍手,又想着沈清的嘱咐,压低声音道:“我就说,她同仙林郡主长得很像,果然是崇文侯府的人!娘子放心,这件事出你口至我耳,到此为止,杭某绝不会同其他人提起,让王妃等人在曲阳城安心住下,若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来找我。” 沈清替叶如心和他道了一声谢。 杭大人压下心里的惊讶,同样没有在陆家久留,便和文家人一同走了。 转眼间,便只剩下屈弘文一个人。 屈弘文还在院子里,同陆泾说话。 “这几日,文若你就不要去学馆了,处理好家中事务再回去。”屈弘文说着,又叹了口气,“这段时间,你也累了,昨日要帮我处理贺夫子的后事,今日家中又出了事,辛苦了。” “先生言重了,家中的事情,今日便可处理得差不多,至多明日将大嫂安葬后,我便会回学馆。”陆泾躬身道。 屈弘文点点头,“你是个有主见的孩子,你心中有数就好,另外去京中的事情,你要好好准备准备,或许年前我们就要出发去京中了。” 原本他们是想要年后去的,听闻这话,陆泾不由问道:“先生为何突然改了时间,可是出了什么事?” 第424章 “我得到一个消息,过一阵子,有一位大儒要去京中传教,我便想着若能带你去拜访,得他指点一二,对你来说将是受益无穷,但眼下这消息还未得到确实,我只是先同你说一声,让你心里有个数,若是真的定下来,你我便得启程去京城了。”屈弘文解释道。 能够得到屈弘文夸赞的大儒,自然是不一般。 陆泾知道屈弘文的好意,拱手道:“学生都听夫子的,夫子说什么时候出发,我们便什么时候出发,文若这里什么时候都好。” 屈弘文拍了拍他的肩膀,“倒也不必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文若底子不错,天赋也好,只要不要放松懈怠,春闱应当没什么问题。” 陆泾腼腆一笑,“先生谬赞了。” “好了,这两日好好处理家中的事情,我便先回去了,若是家里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曲阳学馆找我。”屈弘文嘱咐道。 陆泾应了一声是,送屈弘文离开了杏花巷。 他回来时,莫氏已经去做饭了。 本来应当留下杭大人等人,一同在家里用饭,写他们来吊唁之情。 但陆泾和沈清之前没打算接受旁人的吊唁,所以并未请人来做席面。 杭大人等人也不愿意留下,都走了,便只有他们一家这几个人。 莫氏便没使唤旁人,自己去做饭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本判很丑吗 陆旭跪在灵堂上,时不时地掉几颗眼泪,往火盆里添一些纸钱。 沈清站在旁边陪着他。 陆泾进来,瞥了陆旭一眼,对沈清招了招手。 沈清走过来,和他一同走出了灵堂,问道:“怎么了?” 陆泾将莫氏今日起疑的事情,同沈清说了,“清清,我想着,不若过了这两天,找个机会,告诉娘一声,也好让她不要多想。” 沈清听到莫氏的猜测,只觉得好笑,“那就听你的,也是时候告诉她了,不然总是这样也不好。” 陆泾握住她的手,揉了揉她的指尖,“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若说清楚了,免得她乱想。” 沈清嗯了一声,约定好,等张氏这件事解决后,便将她平时都做什么,告诉莫氏。 随后两个人,又回了灵堂。 陆泾和沈清,望着张氏的牌位,都没说什么,两个人也没交谈过,给张氏办后事这件事,对方心里是否不舒服。 因为有些话不用说,他们心里都清楚。 待吃完饭,陆泾便说起来,想要明日一早将张氏下葬。 一般来说,是要停灵三日的。 但家中有长辈在,或是女子,第二日下葬即可。 莫氏对此自然没意见,便说:“这件事,你们两口子做主就好。” “我已经跟杭大人说过,城外有一处山头,算是一个墓园,不少人都是将坟茔立在那里,我觉得那里可以,晚些时候,我和陆泾去看看,选一个不错的地址,让人挖好坟坑就好。”沈清帮衬道。 莫氏听到杭大人这三个字,眉心动了动,抬头看了看沈清,最后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你们决定就好。” 沈清和陆泾没有发现莫氏眼里一闪而过的异色,两个人便去收拾,打算等会儿便出门。 选地址倒是简单,还要请人帮忙挖坟坑。 沈清正打算换一身寻常些的衣服,便出门去,可刚进了房间,便感觉到诏令有些发烫。 她立即将判官诏令拿下来,放在了桌上。 陆泾刚想问她这是做什么,便见到一道身影,出现在自己眼前。 正是钟判。 钟判一出来,便想对沈清行礼,刚抬起手,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人,他顿了一下,认出来那人是沈清的夫君,点头致意。 陆泾愣了一下,立即抬手回礼。 钟判没多想,想着是沈清的夫君,应当没什么事,便直接跟沈清说道:“沈娘子,京中回了消息过来。” “清风观主那边的消息?”沈清也没想瞒着陆泾,问道:“如何?” 陆泾闻言,站在旁边听着。 钟判:“清风观主用了请神咒,我感应到后,便赶去了京中,清风观主说,齐王确实有一个外室,生了两儿一女。这件事千真万确,抵赖不得。” 沈清对此并不意外,“那清风观主如何了?” “清风观主无事,不过前去探查的时候,他在齐王身边发现了一个奇人异士,那人包裹的很是隐蔽,跟在齐王身边,看不清楚模样,但清风观主说,那人身上有香火气,应该不是寺庙便是道观里的人,应当是玄门同类。”钟判尽责地做着一个传话筒,将听到的内容,都告知了沈清。 沈清蹙了蹙眉,忽地响起来,叶修炎和如玄之前遇袭的时候,对方便出现过一个会玄术的人。 这两个人,是不是同一个人,有没有联系? “只有这些了?”沈清抬眸看向钟判。 钟判点头,“清风观主只同我说了这些,他说关于那个人是谁,他还在查,暂时只确认了这些事,哦对了,他说,他还意外发现了一件事。” 沈清:“什么?” “清风观主跟踪齐王,说是见齐王私下里和当朝丞相见了面,但是为了防止打草惊蛇,清风观主不敢靠得太近,是以他们二人见面之后说了什么,谈了什么,他并不知晓,只觉得奇怪,不知道这件事有没有什么用,让我同大人说一声,请大人分辨。”钟判回答道。 第425章 当朝丞相…… 沈清不太了解朝中局势,对此不能说什么,点点头,“我知道了,劳烦钟判跑一趟,我……” “对了,清清,老二,你们俩出去的时候,记得……” 沈清一句话还没说完,房门忽然被人推开。 莫氏自顾自地走了进来。 然而一进来,她就和站在门口的钟判,对了个正着。 猛地对上一张青面獠牙的脸,莫氏瞳孔骤然放大,指着钟判,一句话还没说出口,一口气没上来,直接两眼一翻白,晕了过去。 钟判下意识地伸出手,托住了莫氏。 “娘!” 陆泾快步走过去,从钟判手里,将莫氏接过来。 沈清也过来,探了探莫氏的脉息,对陆泾沉声道:“没什么大碍,就是惊吓过度,扶她到床上歇一会儿吧。” 陆泾顾不上礼节,立即抱起莫氏,直接出了房间。 钟判呆呆地看向沈清,不由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钟判实在是不好意思,家中老人胆子小。”沈清告罪道。 钟判讪笑道:“是我吓到了老夫人,如若大人这边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莫要再吓到旁人。” 沈清也有些尴尬,福身道:“那我恭送判官大人。” 钟判难得听她这么称呼自己,心情颇为微妙,回了沈清一礼,身子一转,消失在房间里。 沈清拿起旁边的判官诏令,快步走出去,到隔壁厢房,看看莫氏。 另一边。 钟判离开陆家,径直回到鬼城里。 黑无常刚结束任务,带了一些亡灵回来,看到钟判若有所思地站在那,行礼道:“大人?” 抬起头,看见是黑无常,钟判一把将他拉过来,手臂放在他的肩膀上,勾住他的脖子,“老黑,你看看我,本判长得很吓人吗?” “……” 黑无常迷茫地看着钟判,“大人为何突然这么问?” 钟判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就是想问,你就说,我是不是长得很吓人,真的很吓人吗?” “这个……”黑无常干笑两声,拔腿想跑。 钟判一把抓住他的脖颈,“还没回答本判,你跑什么跑!” 黑无常苦哈哈地望着他,“大人……” 钟判瞪着他,“让你回答一句话,有这么难吗?本判长得真的很丑?难不成比你还丑?” 第三百五十八章 是否清白 黑无常:“……” 说话就说话,怎么还主动攻击起他来了! 黑无常觑着钟判的神色,大着胆子道:“大人,你不是丑。” 钟判刚要说话。 黑无常又补了一句,“你是非常丑。” 钟判眼睛一瞪。 黑无常脖子一缩,又道:“但是大人,你放心,你就算是丑,也丑得特别出色,在我们鬼城里排丑,你肯定是第一名!绝对错不了!” “你今日起出去抓一万只亡灵回来,带不回来,你也就不用回来了!” 钟判眼睛喷火,一脚将黑无常踹开,气呼呼地进了自己的判官殿。 黑无常被踹得踉跄了好几步,停下来,抬起头便见钟判消失在眼前,顿时欲哭无泪,“不是,大人是您自己要问的啊……” 他就是实话实说,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虽说这世界大得很,每天都有人死亡,可要抓一万只亡灵回来,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啊! 黑无常真的委屈,要哭了。 …… 杏花巷,陆家厢房里。 沈清给莫氏用了一张清心符,没一会儿,莫氏便幽幽地转醒,谁也不知道钟判那边发生了什么。 “娘,你醒了?”陆泾看到莫氏醒过来,面上露出喜色。 然而,话音未落,莫氏猛地瞪大眼睛,一骨碌坐起来,白着脸,抓住他的手,大喊起来,“鬼啊,有鬼!老二,你,你快跑,咱家有鬼,好丑的一个鬼,快跑!” 沈清:“……” 得亏钟判不在这里,如若钟判在这里,只怕钟判真的要气死了。 “娘,那不是鬼。”陆泾反抓住莫氏的手,安抚着让她坐回去。 “不,不是鬼?不是鬼那是什么?”莫氏愣了愣,根本听不进去陆泾的话,“他,他长得那么吓人,还是突然出现在咱们家的,肯定是鬼!对,鬼可能都没他那么吓人!他,他肯定是厉鬼!” 遥远的钟判,莫名打了几个喷嚏。 陆泾听到莫氏这话,见她又生龙活虎起来,哭笑不得,“娘,那真的不是鬼,他……他其实是……” “他是地府的判官。”沈清接过陆泾的话,就着这个机会,直接同莫氏说道:“您之前不是一直好奇,我每日在医馆里做什么吗,今日我就说实话了,我是大夫,但不仅是大夫,算是道医,与道士同源,会一些相面算命之术,也会一些抓鬼降妖的功夫。” 莫氏本来便在震惊之中,一直念念叨叨鬼啊鬼啊,又被沈清这一连串的坦白砸蒙了。 她错愕地望着沈清,眼里全是茫然和怀疑人生,“什,什么?什么道医?” “娘,清清就是道医,我其实也不太清楚是什么意思,但可以理解为道士和大夫,她会的东西可多了,给人看病算命,都会,所以她在医馆里会很忙,近期找她算命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第426章 陆泾拉过莫氏的手,望着她的眼睛,温声道:“之前娘不是总问我,清清和杭大人怎么认识的吗?我之前跟娘说过,清清救过杭大人的夫人,但其实是因为,清清帮杭大人找回了失踪多年并且已经身故的女儿,前一阵子杭家幼女回来入土为安这件事,便是清清帮了杭家的忙,连同文家以及好几个商户家中的事,都是清清负责摆平的,所以他们同清清的关系都很好。” 莫氏已经震惊到麻木,半天没回过神来。 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明明沈清和陆泾的话,她都听懂了,但她愣是听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沈清和陆泾也已经尽量解释,见她一直没有反应,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娘,我和清清的话,您能明白吗?如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您就问我们,我们再跟您解释?”陆泾耐着性子宽慰道。 莫氏抬起手来,声音发紧,“别,别管我,你,你们让我静一会儿,我,我自己想想……” 陆泾只好看向沈清。 沈清道:“那我们先去选坟地吧,明日陆旭的娘亲要下葬,总不能扔在地上不管了,这件事更要紧一些。” 陆泾看了看莫氏,莫氏需要时间消化一下,他们出去之后,正好可以给莫氏一点时间和空间。 两全其美。 陆泾思及此,起身道:“娘,那你在屋里好好休息,好好想一想,我和清清先出去办事儿,很快就回来。” 莫氏呆呆的,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闻言只是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一句话都没说。 陆泾虽不放心,但沈清这么说了,便证明莫氏应当不会有什么大碍。 看了莫氏一眼,他和沈清走了出去。 到了灵堂上,他跟陆旭嘱咐了一声,让他等会儿去看看奶奶,别让莫氏出什么事。 陆旭抽噎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乖觉地答应下来。 陆泾和沈清这才离开。 “清清,你说娘会想通吗?”出了杏花巷,陆泾便握住了沈清的手,有些担忧。 沈清捏了捏他的手掌,“别多想,娘都亲眼撞见了,肯定会相信的,只是需要时间消化,说不定等我们回来,娘就已经冷静下来了。” “但愿如此。” 陆泾也只能心存侥幸了。 只是想着莫氏方才的神色,他便有些犯嘀咕。 沈清嘴上说得轻松,心里也是有些无奈,本打算过两日缓缓和莫氏说的,谁承想,今日莫氏就撞了上来。 她只能顺水推舟,但对莫氏来说,确实太突然了。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莫氏自己能想通了。 他们走之后,莫氏在床上坐了许久。 过了许久,她僵硬地眼珠子才转动了一下,猛地提了一口气。 怪不得…… 怪不得沈清来到曲阳城后,没多久就轻轻松松站稳了脚跟,和杭大人打上了交道。 她就说,杭大人对沈清的信任,看上去没那么简单,他太过信任沈清了,那种信任很奇怪,不像是正常人际交往中,会出现的信任。 她便想着,沈清和杭大人的关系,是否清白…… 却没想到是因为这层原因。 也怪不得,苏大夫私下同她说过很多次,让她放心,沈清厉害得很,旁人不可能欺负了沈清去。 第三百五十九章 回了消息 莫氏一直怕沈清一个姑娘家,在外面办事不方便,私下里便拜托苏大夫多多照顾沈清。 得到苏大夫这么说,她原本还以为,苏大夫是在客套。 现在才明白,或许苏大夫说的就是实话,是她想得太少了。 更怪不得,沈清挣钱那么快。 旁人就算是开医馆,一天也不一定能够挣到多少钱,更别说沈清的医馆刚起来。 而且,一开始沈清没有开设医馆,就挣了大笔的钱。 这点就很可疑了。 只有什么帮人看相算命趋吉避凶,才能挣这么多钱,挣那么快吧? 莫氏想起来好几件事情,往前追溯,张氏害沈清不成,被刘员外扔到了秦楼楚馆,沈清一个人去,就把张氏毫发无损地救了回来。 她当时以为,是苏大夫随同的缘故,肯定是苏大夫帮他们在刘员外面前说了好话。 现在看来,根本是因为沈清自己? 难怪救回张氏后,她一直担心刘员外回来报复,沈清却说没事,后来刘员外确实没有回来报复,反而送了重礼回来。 这些,都是因为沈清是什么道医,会算命? 莫氏呆了又清醒,清醒又呆滞。 反复了好多次,总算是把所有事情都理清了。 原来这些事情,早就有迹可循,是她自己一直没注意罢了。 但是,谁能想到,沈家那个传闻中老实巴交的小女儿,会懂这些? 不对…… 莫氏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很不对劲。 沈清这么厉害,为什么沈家之前一直过得那么清贫,为了给儿子铺路,还将小女儿嫁到他们家来冲喜? 若是沈清早有这本事,随便挣点钱,只怕都够沈家吃香喝辣。 沈家断然也不可能,将这棵摇钱树,就以那么几两银子的价钱,嫁到他们陆家来冲喜。 莫氏越想越觉得奇怪,除非,沈家不知道沈清的本事,又或者沈清在娘家的时候,一直没展露过自己的真本事。 第427章 但这又是为什么? 莫氏脑袋里一团乱麻,想不明白了。 她皱了皱眉,心想,等沈清和陆泾回来的时候,她一定要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沈清和陆泾出门之后,先去了城外的山头,在上面找了一个还算不错的风水之地,做了一个标识,请来专门为人挖坟坑的人,便开始动工。 沈清和陆泾还要忙活家里的事情,只留下了坑的大小尺寸,让那些人自己干活,并没有留下来监工,便回了曲阳城。 眼见时间还早,沈清想着钟判之前说的话,便带着陆泾一道,去找了如玄和叶如心姐弟二人。 如玄今日来时,还跟沈清说过,他们如今住在曲阳城的哪一家客栈里。 沈清直接找了过去,请小二代为通报后,很快便见到了如玄。 “沈娘子,陆相公。” 如玄和陆泾都算是熟人了,一见面,便面带笑意地行礼道。 陆泾回了一礼,“如今不能叫二公子了,小师父,许久不见。” 如玄听到陆泾转变的称呼,低低一笑,“我一切都好,今日去府上,也没机会同陆相公说些旁的话,正后悔呢,娘子和陆相公就来了,倒也巧了。” 沈清道:“我们过来,可不是为了和小师父闲聊的。” 对上她深色的瞳孔,如玄脸上的笑意淡了淡,当即明白过来,“那就去楼上说吧,姐姐也在房间里。” 沈清颔首,和陆泾一道,同如玄上了楼,进入叶如心的房间。 叶如心站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听到下人说,如玄来了,她转过头来,便见如玄带着沈清和陆泾走了进来。 “姐姐,沈娘子来了。”如玄望着叶如心,说话时,对叶如心微微蹙了蹙眉。 叶如心心里一沉,对旁边的丫环婆子们摆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我有话要和贵客说。” 丫环婆子们应了一声,乌泱泱地全部走了出去,还贴心地将房门带上。 “沈娘子这时候来,是不是有什么新的消息,要告知我们?”叶如心目光落在沈清身上,还有些忐忑,“难不成,我和如玄的命数,又出了变化?” 沈清福了一礼,才道:“王妃多虑了,不过确实有一个新的消息,想要告知两位。” 如玄便立即问道:“什么消息?” “京中回了消息过来。”沈清道。 叶如心惊悸不安:“不是昨日刚将消息递出去吗,今日京中就回了消息?” “昨天得知消息后,清风观主应该便去查了这件事,如今确实已经得到了消息。”沈清直言道:“清风观主已经查到齐王确实在外面有了外室和孩子,两儿一女,近日王妃不在京中,齐王每晚都会乔装去探望他们,直接被清风观主盯上了。” 叶如心脸上的血色骤然消失,身子一晃,猛地撑在旁边的桌面上,才稳住了身形。 如玄也是大吃一惊,但怕叶如心出事,他立即过去,扶住了叶如心,“姐姐,没事吧?” 叶如心脸色苍白得吓人,却还是摆了摆手,缓缓地看向沈清,带着一丝求证和哀求的眼神,问道:“当真?” “来回传信的人,办事很是妥帖,身份也足以相信,这件事肯定没有问题。”沈清直视着叶如心的双眼,没有给她任何一丝侥幸。 叶如心一下子跌坐在凳子上,“怎么会这样……他,他怎么能这么对我……” “不仅如此。”沈清又道:“清风观主意外发现,齐王身边有奇人异士,好像也是玄门中人。” “玄门中人?”如玄唰的一下看向沈清,心里一颤。 沈清与他对视,给了他一个,两人都懂的眼神,“你应该还记得吧,崇文侯府的二少爷遇难时,我曾经在山坡上,发现有人用符箓,当时我就猜测,那幕后之人身边有玄门之人。” 为了掩人耳目,她才特意改变了叶修文的身份,让他变成了如玄。 如玄狠狠地拧着眉,“娘子的意思是,当初害我的人,也有可能是齐王的人?” “也不一定,这只是我的猜测,但当时知道崇文侯府二少爷行踪动向的人,应该不多,不是崇文侯府内的,便是齐王府的。”沈清之前一直怀疑的是崇文侯府内部的问题。 但,齐王府和崇文侯府是姻亲,齐王想要得到崇文侯府的消息,也很轻松。 第三百六十章 揣测 “可是,不是说,是崇文侯府内的旁支所为吗?”叶如心一听这话,强撑着稳了稳心神,沙哑的声音,却暴露出她现在凌乱的情绪。 如玄也说:“对啊,四房的人,看到我之后,颇为诧异,好像没想到我能够活着回去似的。” “那有没有可能,是齐王和崇文侯府旁支联手?”陆泾在旁边,听完他们的对话,提出一个假设。 如玄下意识地道:“这怎么可能?齐王和我们崇文侯府嫡支是姻亲,如若需要和崇文侯府联手,他和我们联手就好了啊,为什么要联合旁支对付我们?” 这说不通啊! 沈清蹙了蹙眉,道:“清风观主还提到了一件事,齐王私下和当朝丞相有往来。” “谁?”如玄唰的一下,立即问道:“和谁有往来?” “丞相。”沈清一字一顿,说出两个字。 第428章 叶如心和如玄确认沈清没说错,他们也没听错。 两个人更凌乱了。 “这怎么可能?”如玄都没办法相信,“丞相一直是赵王一脉,在朝堂上一直支持赵王,和齐王是敌对的,齐王怎么可能和他私下有往来?” 沈清微微摇头,“具体是怎么回事,我并不清楚,清风观主为免打草惊蛇,也并未靠得太近,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但二人关系融洽,聊的应该很不错。并不像是敌对的关系。” “怎么会这样……”如玄错愕地看向叶如心。 叶如心浑身的骨头仿佛被抽掉了一样,全靠一口气撑着,脸色白得吓人,眼睛也有些发散,“怎么可能……他,他为什么和丞相来往?又为什么非要害我?” “这些问题,我没办法回答王妃。”沈清道:“但是有一句话说得好,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叶如心心里猛地颤了颤,抬头望着沈清,眼里便落下泪来。 或许是这些年过得太好了,齐王对她的好,让她忘了,她和齐王的婚事,本质上是两家的联姻。 崇文侯府想要出一个皇后,稳住家族的百年荣耀。 那么齐王选择娶她,当然也可以有自己的私心,譬如想要借这个婚事,得到崇文侯府的支持。 那么现在为什么这么对叶如心? 很有可能,就是他不需要崇文侯府的支持了,甚至有可能,已经得到了旁人的支持,所以才想要将叶如心和崇文侯府一脚踹开。 “我想起来一件事……”叶如心一片凌乱的时候,站在她旁边的如玄,在沉默许久后,忽然哑声道:“我想起来,爹娘曾经私下商谈过一件事,是我无意中听见的。” 叶如心一把握紧他的手,“什么事?” “到底是什么事,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是无意中听见的,当时娘和爹在书房里谈话,我去的时候,他们应该已经谈了好一会儿,我就听见爹娘说,齐王想要军器,想要父亲帮忙,但父亲不肯,说是陛下还在,现在纷争没有到要动兵的地步,不能动用军器,更何况军器都是要数目登记造册的,一旦动了,宫内势必会知道,所以父亲不肯。” 如玄还记得,当时他的母亲,仙林郡主曾经说了一句,齐王毕竟是他们的女婿,若他们不肯帮忙,只怕齐王心里会不痛快。 随后,崇文侯还没说什么,如玄便不小心碰到了门扣,惊动了屋里的人。 崇文侯追出来,发现是他,便呵斥他大晚上不睡觉去他书房作甚,让他回去。 后来他们再谈了什么,如玄就不知道了。 他一直以为,这就是一件无关轻重的小事,算不上什么,加上也是两年前的事情了,过了这么久,他早就忘了。 只不过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怀疑齐王,反复地回想着,和齐王相关的记忆,又想起了这件事。 “军器?”叶如心身为崇文侯府的嫡女,而崇文侯府又是武将世家,她当然知道军器都包含什么。 大庆朝内,有不少军器,其中最好的便是火铳。 齐王自然开口,定然不是冲着一般的军器去的,恐怕是想要火铳。 但大庆朝内的火铳不多,火铳营正好归崇文侯统领,齐王想要的,只怕就是火铳。 然而,火铳数量有限,皆要登记在册。 齐王想要火铳,崇文侯断然不可能应允的。 更何况,火铳那种军器,一般是不会拿出来的,一旦要拿出来,便是江山动荡,要出现大祸。 齐王突然想要火铳,是什么目的? 叶如心想也知道,遑论是领兵打仗多年的崇文侯? 只怕崇文侯担心,齐王有反心,会挑起战争,所以才不愿意将火铳给齐王。 难道就因为这件事,齐王便恨上了他们一家? “如若是因为这件事,那齐王也太不是东西了!”如玄气愤不已,一拳砸到了桌面上。 崇文侯又不打算造反,再者说也没有到动兵的地步,不同意给齐王火铳很正常。 就为了这件事,齐王居然想要和他们反目? 沈清声音平稳:“如今这些也只是我们的猜测,并不一定作准。” “齐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如玄想到叶如心的遭遇,越想越气愤,怎么都觉得,齐王不是什么好人。 叶如心直掉眼泪,闻言,她抹了一把眼泪,道:“沈娘子说得对,眼下没有太多证据,我们不能这么肯定。” “姐姐,难道你还相信他?”如玄狠狠拧着眉,和齐王相比,他宁愿相信沈清。 起码沈清不可能骗他们。 叶如心提了一口气,“我不是相信他,只是没有证据。” “还要什么证据,他都和丞相来往了,他想做什么?”如玄寒着脸,直接道:“京中谁不知道,丞相有一个爱女,待价而沽,所有人都以为,丞相本来是支持赵王的,要将爱女嫁给赵王,可现在赵王失利,齐王却和丞相往来,他想做什么?姐姐,你还看不明白吗?” 叶如心心里剧痛,哪能不懂这些? 吸了一口气,叶如心故作沉稳道:“不能这么说,我们没有证据,谁也没办法确定,他真的和丞相有往来,现在只能尽快通知父亲和母亲,他们在京中,很有可能会被齐王利用,或是出什么事,得先通知父亲母亲,让他们小心齐王,再查查齐王背后的勾当。” 第429章 第三百六十一章 没少写 听到叶如心前半句,如玄还以为,姐姐还是舍不得齐王,听完之后,他愣了一瞬,紧接着松了一口气。 “姐姐说的没错,那我即刻给父亲母亲传信。”如玄整个人放松下来,扶住叶如心的双肩,“只要姐,你想开点就好,父亲母亲都知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齐王想利用他们,只怕也没那么简单,姐姐不用担心。” 沈清坐在旁边,没有开口。 这是崇文侯府的私事,还得他们自己处理。 “沈娘子……”如玄朝她看过来,眼带恳求,“不知道能否请娘子再帮一个忙?” 沈清一顿,明白如玄是什么意思,“你们是想让我再传一封信?” 如玄点点头,“正是……”他神色有些尴尬:“或许是我们得寸进尺了,本不该再劳烦娘子,可是我们没有其他办法了,如若等我传信回京,恐怕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夜长梦多。 这段时间里,会出现什么问题,谁都说不好。 沈清犹豫片刻,“其实,你们也不用太着急,清风观主既然已经查到了这件事,说不定他会传信给崇文侯。” 叶如心站起身来,向沈清行了一礼,“娘子,我们也知道,是我们麻烦娘子了,可我们现在人不在京中,没办法联系父母,清风观主那边会如何,我们也不知晓,只能请娘子帮忙,若是娘子愿意,我们崇文侯府愿重金酬谢。” 沈清:“……” 这不是酬不酬谢的问题。 她之前是请了钟判官帮忙,如今钟判官刚回去,她又要过去请……钟判官不嫌烦,她自己都嫌烦了。 更何况,人家一个判官,给她一个判官诏令,也不是要给她做跑腿伙计的。 但是,如玄和叶如心殷殷切切地看着她。 沈清一时间也不好拒绝。 如若拒绝了,京中真的有了什么变故,好像便成了她之过。 沈清思忖一会儿,道:“这样吧,晚些时候,我来想办法处理这件事,让你们传信给崇文侯。” 如玄和叶如心不知道沈清要用什么法子,但只要沈清答应下来就好,两个人连连道谢。 沈清没有多言,请他们在客栈休息,她便和陆泾先行离开了。 两个人一并离开客栈后,便直接往杏花巷去。 走在路上,沈清看了看旁边的陆泾,忽地问道:“齐王妃的话,陆相公怎么看?” 陆泾侧目看她,似乎不知道她为何这么问,“怎么说?” 沈清道:“她说的,不就是现在的京城情况和朝堂布局吗?你若是明年参加春闱,顺利中考后,说不定便会进入朝堂,现在朝堂上这样乱七八糟的情况,陆相公没什么想说的?” 陆泾明白了,沈清这是在考他呢。 他淡笑道:“这种事,跟我没有关系,即便我入了朝堂,本朝规矩,我大概率是要外放做官的,京中的局势,是我管不着的。” 沈清扬了扬眉。 便听陆泾又说:“不过,我不明白,齐王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清疑惑地嗯了一声。 陆泾继续道:“齐王明明可以利用崇文侯,崇文侯夫人是仙林郡主,在皇帝面前都说得上话,而崇文侯又手握重兵,他娶了崇文侯的嫡女,本来应该是一大助力,为什么要自己毁了这么一大助力?” 沈清一直也在怀疑这件事。 陆泾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除非,齐王觉得,可以找到一个更好的助力。丞相府有女,但丞相是文官,并没有兵权,夺嫡未必有力,为什么齐王会放弃崇文侯?有没有可能,齐王其实根本没有放弃崇文侯?” 沈清一顿,“什么意思?” 陆泾直视着她,和往日那个容易害羞的少年很不一样。 “有没有可能,齐王并没有放弃崇文侯府手里的兵权?” 沈清微微蹙起眉来。 陆泾:“方才我听如玄师父说起一件事,他们之前遇袭的事情,是崇文侯府旁支所为,而那些人手里,好像也有一个能人异士,那有没有可能,齐王是想扶持崇文侯府的旁支,将崇文侯一家取而代之?若是崇文侯有什么三长两短,而崇文侯府中又无嫡子,那么极有可能爵位旁落,齐王想要运作一二,并非不可以之事。” 沈清眼前一团迷雾,逐渐散去,豁然开朗。 方才在客栈里,陆泾便忽然说过这么一句,但当时她没有深思,现在这么一想…… “也不是没可能……” 上次的伏击,如若真是崇文侯府旁支的袭击。 看似,对叶修炎和如玄没造成什么伤害。 可如玄的身份,却是回不去了。 相当于,崇文侯府已经失去了一个可以继承爵位的嫡子。 再往前推,叶修炎和叶修文兄弟二人,曾经一起遇袭,差点一同身死。 如若那时候,他们俩一起死了,那么……崇文侯府便再无嫡子。 而崇文侯和仙林郡主夫妻恩爱也好,或是因为娶了郡主也好,并无其他庶出之子。 按照律例或是族规,那就要从崇文侯府的旁支里,选一个孩子,继承爵位。 若那时候,齐王这件事并没有被揭穿,以齐王和齐王妃夫妻恩爱的情况来看,叶如心说不定会被齐王说动,劝说父母,过继旁支子嗣,继承爵位,以保证崇文侯府的爵位不会被收回,保证崇文侯府的荣耀。 第430章 如若是这样的话,崇文侯府就落到了旁人的手里,也就是齐王手里。 旁支想要在爵位上站稳,势必依附齐王。 齐王想要兵权,势必会想法子扶持旁支,夺走崇文侯手里的兵权。 那时候,失去了两个亲生儿子,只有一个女儿的崇文侯夫妇,说不定会把全部的希望,放到自己的女儿和女婿身上,不自觉,便做了齐王的傀儡。 时间一长,崇文侯府便成了案板上的肉,而齐王便是案板边的屠夫。 崇文侯府只能任由齐王的宰割。 既免去了崇文侯府功高震主的可能,又拿走了崇文侯府手里的兵权。 齐王,倒是好谋算。 沈清思及此,却看向了陆泾,她都没想清楚这些。 而陆泾,只是今日听了一些只言片语,便看出来这么多问题。 看来,屈弘文真的教了陆泾不少东西。 沈清打趣道:“屈夫子没少让你写策论吧,陆相公?” 陆泾一顿,又好像变回了含蓄的少年郎,淡笑了一下,“确实没少写。” 第三百六十二章 托梦 沈清和陆泾会心一笑,两个人继续往前走。 陆泾偷偷握住了她的手。 沈清偏头看过去的时候,他还躲开了,一副正在欣赏街边风景的模样。 沈清弯了弯唇角,没有拆穿他。 走了一会儿,陆泾清了清嗓子,才道:“对了,清清,这件事你要告知齐王妃吗?” 陆泾所说的,自然是他方才猜测的事情。 沈清想了一下,摇摇头,“还是别了,齐王妃现在未必听得进去,不过明日出殡后,我们去找他们,为他们传信的时候,倒是可以跟他们说说。” 那时候,叶如心也该冷静些了。 陆泾点点头,脚步一顿,目光里又露出疑惑,“可是,清清你怎么帮他们传信?” 从曲阳城里到京城,还远着呢,想要传信的话,恐怕不容易。 沈清道:“明日到了那边,我给他们布个阵,助他们托梦。” 陆泾不解地问:“活人也能托梦?” “可以。”沈清道:“但需要借助一些工具。” 陆泾头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颇为讶异,“我听说过,死人托梦,倒是没见过活人托梦。” “活人不算是托梦,可以说是入梦,但需要借助一些东西,晚点我得去一趟幽都山,取一些东西来。”沈清说道。 幽都山…… 陆泾反应过来:“是鬼城?” “嗯,鬼城入口,还不算进去。”沈清说着,便对上他那担忧的目光,她淡淡一笑,拍了拍陆泾的手背,“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又不入鬼城,就在城门外,取一些东西,我有分寸。” 陆泾还是狠狠拧着眉,总觉得活人去鬼城不太好。 可是,他没有沈清了解,沈清这么说了,他也不能阻拦,只能勉强地点点头。 沈清对他一笑,拉着他的手,回了杏花巷。 他们回去的时候,陆旭还跪在灵堂上。 莫氏倒是已经去灶房做饭了。 沈清瞥见莫氏在灶房里忙乎,给陆泾使了个眼色,告知陆泾,莫氏在灶房内。 陆泾对上沈清的目光,两个人心照不宣。 陆泾不知道之前的事情,莫氏想得怎么样了,跟沈清低声说了一句,“清清,你先进屋,我去同娘说说话。” 沈清也觉得,自己现在回避比较好,便点点头,进了堂屋灵堂。 目送她进了房间,陆泾才提步进入灶房。 “娘,在做饭,我来帮把手吧。”陆泾淡笑着,卷起袖子,便要过去帮忙。 莫氏站在案边,正在和面,似乎听不清楚陆泾说了什么,呆呆一直没回过神来。 陆泾走过去,觑着她的神色,又唤了一声:“娘?” “啊?” 莫氏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险些将手里的面盆打翻。 她赶紧扶住了面盆,吓了一跳似的。 过了一会儿,才转过头来,看向陆泾,她干笑道:“老二,你,你们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泾觑着她的神色,“刚回来,看你在忙,我就过来帮忙了。” 莫氏闻言,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要你帮什么忙?我自己就能忙得过来,你赶紧进屋去吧,没事儿你就去看看书,别在这碍手碍脚的。” 陆泾一脸无奈:“娘……” “行了,你出去吧。”莫氏摆摆手,就要将他撵出去。 陆泾望着她的面容,正色道:“娘,你没事吧?” 莫氏愣了一下,茫然道:“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 尽管她口中这么说,陆泾却看得出来,她眼里的慌张,他皱了皱眉道:“娘,清清之前跟你说的事情,你……” “我都清楚了,你就不用说了,你们小两口过得好就行了,其他的我不问。”莫氏低下头,揉搓着手里的面团。 陆泾闻言,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但听她这么说,应该是放下了,他顿了顿,还没来得及说话,莫氏又瞪了他一眼,“唉呀,你怎么还在这,赶紧出去出去,别耽误我做饭!” 陆泾无奈,只能先行离开。 走到灶房门口,回头看了一眼,便见莫氏忙活开来。 陆泾松了一口气,便回了堂屋。 第431章 莫氏听到脚步声走远,站在灶台边,狠狠拧起眉来。 其实,她没有表面上表现得那么平静。 沈清的事…… 还是让她很是凌乱。 她本来想要等陆泾回来的时候,跟他和沈清问清楚。 但她看得出来,她这个儿子,一颗心都在沈清身上,怕是问也问不出来什么。 不行,她回头还是得想办法,回一趟平凤镇,她得去见一见沈清的爹娘,沈清这本事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沈清在灵堂里,陪着陆旭说话,跟他说明,已经给张氏挑好了墓穴,已经让人开挖。 明日便可以让张氏的棺椁出殡。 陆旭点点头,红着眼,道了一声谢,“谢谢你,二婶。” 沈清听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去喝点水吧,明日还有得忙,不要让自己病倒了。” 陆旭应了一声,在沈清注视的目光下,起身去屋里修整一下。 沈清站在灵堂里,往铜盆里添了一把纸钱。 没多久,便见陆泾走了进来。 沈清便问道:“怎么样了?” “娘做饭呢。”陆泾想了想,道:“我瞧着,娘好像接受了,也没说旁的,清清你就别放在心上了。” 沈清略有些狐疑,这么大的事情,莫氏这会子就接受了? 但是,她看了看陆泾的神色,也不像是在撒谎,便点点头,“没事就好。” 陆泾走过来,拉住她的手,跟她一起在灵堂上守着。 过了一会儿,陆旭就回来了,继续守在灵堂上。 晚上,几个人就随便吃了点饭,便各自回去休息了,只有陆旭坚持守灵。 这本来也应该是他做的。 沈清和陆泾便没有劝和。 莫氏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有事的缘故,一直没顾上这件事,吃饭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并没有说什么,吃完饭便进了厢房。 沈清去将锅碗洗了之后,便和陆泾一道回房间去休息。 然而,进了房间,沈清并没有直接去休息,而是握住判官诏令,放在身上,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元神离体,便进了鬼城。 陆泾躺在旁边,闭着眼,还以为沈清只是睡着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血符 沈清进入黄泉路没多久,便碰见了一个熟人,黑无常。 黑无常正要出去做任务,看到沈清进来,颇有些意外,“大人怎么进来了?” 他打量了沈清一眼,又觉得自己好像认错人了。 眼前是沈清的魂魄,和他见过的那位沈娘子,并不相同,更为冷冽冷酷一些。 但是,他却在这人的身上,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应该就是沈清没错。 黑无常挠挠头,有些茫然地想着。 沈清闻言,便直接跟他说道:“进来取一些东西,你要出去?” 黑无常听到熟悉的声音,确认了眼前的人就是沈清,连连点头,“对,判官大人让我出去办个差。” 沈清看了看他,“判官让你去哪儿?” “去荔城。”黑无常说:“那里近期出了一个大案,死了不少人,我去拘魂。” 沈清好奇地问:“什么大案?” “我暂时也不清楚,听着好像是有人自尽焚家。”黑无常据实回答。 按理说,这种事情,他并不应该告诉外人。 但他觉得,沈清也不算是外人。 沈清点点头,便没再问什么,“那你去忙吧,我去取一样东西,取到便回去。” 黑无常闻言,反而好奇起来,“大人要取什么东西,说不定我可以帮得上忙。” “梦乡草。”沈清道。 黑无常咦了一声,“梦乡草?”他顿了片刻,明白过来,“大人要梦乡草做什么,难道是要让什么活人入梦吗?” 沈清点点头。 梦乡草,点燃后,可以让活人魂魄离体,或是布阵入梦传音。 只生长在幽都山上。 黑无常不知道沈清要让什么人入梦,但梦乡草除了这种作用外,也没其他作用了。 平素长在幽都山上,鬼城的人,都是当作一般的杂草,都不怎么理会。 黑无常便说:“大人若是想要梦乡草的话,我可以去为大人取来。幽都山那种地方,也邪门得很,非丰都鬼差,一般人是进不去的。” 沈清顿了一下,这也是她今晚直接元神来的缘故。 她知道寻常人进不了幽都山。 但以她的元神,想要进幽都山,并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黑无常既然这么说了,她也没有必要暴露自己。 思及此,沈清便福了一礼:“那就拜托了。” “大人客气了!”见沈清行礼,黑无常吓了一跳,连忙躲开并且回礼,“大人非同一般,能帮到大人,是我的福气,大人可不要折煞了我。” 沈清:“……” 见黑无常看着她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沈清无奈:“那就麻烦了。” “大人言重,大人在这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黑无常连忙说了一句,便化作一阵烟雾,立即飘走了。 沈清便站在原地等他。 这是鬼城的入口,来来回回,有不少魂魄走过,排队去鬼城里报到,等待排队投胎。 看到沈清站在这里,不少魂魄都好奇地往沈清这边看了看。 第432章 这个鬼,看着不像是死人,倒像是活人魂魄离体。 众鬼好奇,没死的人,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你是谁啊,在这站着做什么?” 带着一队鬼,准备进入鬼城的鬼差,看见了沈清,以为是一个偏离轨道的新鬼,便喊了一声:“要是死了的,就往这边走,赶紧排队!” 沈清闻言,直接将判官诏令拿了出来,在鬼差面前一亮。 那鬼差猛地一愣,行礼道:“您,您是哪位判官大人的化身,小的有眼无珠,竟没认出来……” “我不是判官,只不过进来办些事情,你做你的事情,你我互不打扰即可。”沈清淡声道。 鬼差有些疑惑,心里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他狐疑地打量了沈清几眼。 他就说嘛,他没见过哪位判官喜欢化作女身的。 不过这人,手里既然有判官诏令,那就不是普通人,横竖是他不能得罪的。 鬼差向沈清又行了一礼,便带着自己刚拘来的鬼,进了鬼城。 沈清继续在原地等着。 方才她拿出来了判官诏令,旁边的小鬼们,都吓了一跳,再也不敢往她这里窥视。 沈清得以清闲。 黑无常办事还算是利索,很快便带着梦乡草回来了。 他将一把淡蓝色的梦乡草,交给沈清,“大人,我也不知道大人需要多少梦乡草,便多取了一些来,多的大人可以拿着,说不定将来用得上呢。” 沈清看了一眼,那一大捧的梦乡草,有些哭笑不得。 但既然是黑无常的好意,她便没说什么。 伸手将那一大捧梦乡草抱过来,沈清道谢:“谢谢,麻烦你了。” “大人言重了,能帮到大人,是我的福气。”黑无常嘿嘿地一笑。 沈清盯着他看了一秒,抬起右手,用灵气一划,指尖冒出一滴血。 那血上,带着淡淡的金光。 黑无常猛地一惊,这是功德? 他愕然地望着沈清,难以想象,沈清到底是什么人,元神的血中,竟然都带着功德吗? 沈清并没有说话,指尖转动两下,那滴血逐渐凝成了血符。 她反手一推,将血符推到了黑无常的眉心之中。 下一秒,那血符便嗖地一下,进入黑无常的眉心,消失不见。 黑无常立即感觉到,精神不少,愕然道:“大人这是……” “血印,护身符。”沈清解释道:“不管是什么危机的情况下,都可以救你一命,哪怕是在魂飞魄散的情况下,都可以为你留一线生机,就权当是我报答你了。” 语毕,沈清便走了。 黑无常看着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黄泉路上,有些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眉心,什么都摸不到。 心里不由更加惊讶。 他倒是听人说过,血印,乃鲜血之契,一般人根本用不了血符,只有身带功德的人的血印才有效。 若功德圆满之人,以浑身鲜血许一重诺,可以护佑他人生生世世,平平安安大富大贵。 从这里足见,血印之珍贵。 沈清好端端的,给他一个血印做什么? “老范——” 黑无常正想着,身后忽然飘过来一个影子。 正是白无常。 黑无常看到他,神色恢复正常,“老谢啊,你怎么过来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 商量 “判官大人让我陪你一块去荔城。”白无常说着,话音猛地挑起来,指着黑无常的眉心道:“老范,你这眉心是什么东西啊,什么时候多了一颗红痣?” 黑无常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道:“哦,不是红痣,这是方才沈娘子给我的血印,说是能保我一条命……” 白无常一愣,“沈娘子来过了?” 黑无常点点头,“沈娘子来取梦乡草,不知道有什么用,我就帮她去了一趟幽都山,她就给了我一个血印,还是带功德的!” “……不是我说,老范,你的运气也太好了吧?”白无常闻言,眼珠子险些掉出来。 上一次,黑无常平白得了一头纸马,这次倒好,直接得了一道血印。 黑无常也觉得自己运气挺好的,嘿嘿一笑:“好,好像还不错……不过,我觉得沈娘子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白无常心痛,觉得自己来晚了,若是自己来早一些,说不定也能赶上,闻言他痛心疾首地道:“哪里不一样?” “方才来的,好像是沈娘子的元神,跟她的肉身模样,一点都不一样,像是两个人,而且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的元神。”黑无常挠着头,一边说一边回想着,却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沈清的元神。 白无常勾过他的肩膀,“你想多了吧,沈娘子或许确实不是普通人,像是什么大能下世,但你怎么可能在哪里见过?” 黑无常仔细想了想,眼睛忽然一亮,“我真的见过!老谢,我跟你说,我想起来了,我之前在阎罗殿里,见过一幅画像,上面好像就是沈娘子!” 白无常一顿,回想了一下,“阎罗殿里放着的,不是北阴大帝的画像吗?你记错了吧?” 黑无常皱了皱眉:“可是,我记得是一幅女像……” “上一任北阴大帝,不就是女子吗?”白无常推了他一把,让他往前走,“我看你是不是喝错了孟婆汤,记糊涂了?” 第433章 黑无常愣了愣。 见他呆呆的,白无常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害,我还真的忘了,你之前不小心进了洗魂池,记忆丧失了大半,行了,现在不说这些了,判官大人让我们俩去荔城,我们就赶紧去吧。” 白无常推着他往前走,两个人很快结伴出了黄泉路。 沈清也在第一时间,回到了房间里。 屋子里一片昏暗,身边是陆泾低低的呼吸声。 却让人觉得格外踏实。 沈清微微舒了一口气,抬起手来,便看到了怀里抱着的梦乡草。 她悄悄起身,将梦乡草放在了床尾的柜子上,明日找个机会去晒干,这样可以保存许久。 收拾完毕后,沈清重新回去休息。 翌日一早。 张氏出殡,看在陆旭的份上,莫氏和沈清陆泾,都去送棺了。 待到墓地山下,莫氏和沈清没有进山。 这是他们的习俗,女子不入坟地,不能看着新棺下地。 沈清便和莫氏在外面等着。 昨日晚上便让人挖好了墓坑,今日一早,直接放棺即可,并不麻烦。 大约半个时辰,陆泾和陆旭便从山上下来了。 陆旭哭得不行,再加上昨晚似乎没睡好,摇摇欲坠的,几乎全靠陆泾扶着他往山下走。 好在他们来时叫了一辆马车。 沈清和陆泾,将快要昏过去的陆旭和莫氏,一并送进了马车里。 “老二,你们不上车吗?”莫氏见陆泾和沈清不打算上车似的,不由问道。 陆泾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抓着车帘说:“我和清清还有事要去做,就先不回去了,娘你们先回去,我和清清很快就回去。” 陆泾说着,便放下了车帘,跟马车夫说:“走吧。” 马车夫点点头,挥动马鞭,马车便晃晃悠悠地驶动起来。 莫氏拉起窗户上的帘子,往后看,便见陆泾对她招了招手。 放下帘子,莫氏坐回去,心里还在犯嘀咕。 这会子,张氏的棺椁刚下地,沈清和陆泾能有什么事,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自打得知沈清做的是什么事,莫氏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总觉得瘆得慌。 可这话也不好当着沈清和陆泾的面说,只能在自己心里想着。 看着马车走远,沈清和陆泾才一同出发,往城里走。 陆泾握住了她的手,问道:“我们直接去找齐王妃吗?” “嗯。”沈清点点头,“我取了东西来,今日便去找他们,将这件事解决,大家都可以轻松一些。” 陆泾闻言,快速转过身来看她,“清清,你已经去过鬼城了?” 沈清淡笑:“昨夜里去的,见你睡得香,就没吵醒你,等你知道,我不就回来了吗?正好你也不用担心。” 陆泾却皱了皱眉,“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跟我说一声。” “昨天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沈清挑眉,故意道:“陆相公,可不带你这么骗人的。” 陆泾有些无奈地看她,没再说什么,只是心里还有些担忧。 他也知道自己的担忧,有时候对沈清来说可能很多余,沈清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他操心,可他还是忍不住担心,就怕沈清出什么事。 沈清觑着他的神色,知道他在想什么,捏了捏他的手掌道:“好了,别担心我,真有危险,我肯定跟你说。” 陆泾点点头,面色和缓了一些,“下次出去前,好歹同我说一声。” 沈清立即答应下来。 两个人一并进了城,沈清又道:“对了,我们这次可能要提前出发去京城了。” 陆泾:“为什么?跟齐王和崇文侯府有关?” “不是,跟他们没有关系,之前来请我们帮忙的允吾大师你还记得吗?”沈清将允吾大师找她帮忙一事,一五一十都跟陆泾说了。 陆泾问:“你想帮他们吗?” 沈清道:“如若不去,仙云观就会被除名,那我确实不好拒绝,允吾大师也说了,只要我去凑个人数,能够报上名,混上第一轮,一起被淘汰就好,这样可以保住仙云观不被除名就行了。” 陆泾道:“所以你想提前出发去京城?” “嗯。”沈清点点头,“大约年前就要出发,具体的,等允吾大师回来后,我再问问他。” 第三百六十五章 一起 早些出发还是晚些出发,陆泾都不在乎,只要沈清同意就好,所以他并没有说什么。 这件事就交给沈清拿主意了,确定好之后,他再同莫氏说一声就是了。 沈清闻言道了一声谢。 陆泾看她一眼,认真地问:“你我之间一定要这么客气吗?” 沈清愣了一下,自知理亏,便笑道:“嗯,我错了,下次不会这样说了。” 见她从善如流的认错,陆泾弯了弯唇角,握住她的手,两个人一并去了叶如心与如玄暂住的客栈。 他们姐弟俩似乎从一大早就在等他们了。 叶如心身边的丫环,特意在楼上等着,看见他们进来,便殷切地跑过来,对他们行礼道:“沈娘子。” 沈清见她有些眼熟,问道:“你是王妃身边的人?” 丫环点点头,激动地道:“我们小姐等候娘子多时了,还请娘子随奴婢来。” 第434章 沈清听她的称呼,能够猜到,这应该是叶如心的贴身丫环,可能是出自崇文侯府。 她微微颔首,和陆泾一道,跟在丫环身后,便上了楼。 叶如心和如玄正在房间里等着。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两个人都是食不下咽,又睡不着。 见丫环带着沈清进来,两个人的神色才肉眼可见放松了不少。 “娘子来了,快请坐。”叶如心起身,连连做了个请的姿势。 沈清和陆泾走过来,并没有坐下,直接道:“这次过来,就是同王妃说说话,王妃拜托我的事情,我回去之后,想了一个法子,或许可以帮王妃传信。” 她说着,将带在身边的梦乡草拿出来,放到了桌上。 “这是梦乡草,点燃后,可以促使活人的魂魄,进入一个特殊的梦境,见到自己想要见的人,或者是特定的人。” 如玄立即明白过来,“娘子的意思是,让我们入我爹娘的梦境?” 沈清颔首,“我可以将崇文侯夫妇的生辰八字记录下来,做成黄符,贴在梦乡草上一并燃烧,这样可以助力你们进入崇文侯夫妇的梦,梦境里,你们会保持清醒,到时候可以将你们所想的话,全部告知于他们,这是一个比较简单快捷的法子了,不过一次入梦的时长比较有限,一颗梦乡草燃烧完毕后,你们就会自动脱离梦境,大约是一刻钟的时间,所以要尽快。” 叶如心愣了愣,“这……法子可行吗?” 沈清言简意赅:“可行。” 如玄拧了拧眉头,咬牙道:“娘子说可行,那就一定可行,我愿意听娘子的,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现在吗?” 沈清道:“随时可以,但最好尽快,不过在开始之前,我们有一件事,想要跟王妃和如玄师父说说。” 如玄不解地问:“什么事?” “陆泾,你来说。”沈清拉了一把陆泾的袖子。 陆泾闻言,并不怯场,看向叶如心和如玄,便将昨日他和沈清的猜测,一句一句道来。 听着他沉稳的声音,叶如心的心,却猛地往下沉。 如玄的脸色也白了一些,“陆相公和沈娘子的意思是,从头到尾都是齐王在算计我们?” “很有可能。”沈清说。 陆泾同时说:“这也只是猜测。” 如玄白着脸,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虽然陆泾说,这都是猜测,但他知道这个猜测很有可能是真的。 除却他们这一房外,整个崇文侯府里,就属上次袭击他们的那一房旁支较为有能力。 如若崇文侯这一脉,当真无人继承,不需要旁人推波助澜,很大概率爵位都会落在那一房身上,更别说,如若有齐王助力的结果了。 如果是这样…… 倒是说得通了。 如玄咬牙道:“怪不得,怪不得他宁愿舍弃我们,就因为觉得我们家不好操控,又贪恋崇文侯府手里的兵权,便想要杀了我和大哥,取而代之,操控整个崇文侯府?齐王,好大的野心!” 叶如心脸上毫无血色,摇摇晃晃地扶着桌子,缓缓地坐下来,很难以想象,和自己朝夕相处,恩爱有加的丈夫,竟然会是谋害她弟弟的真凶。 沈清觑了一眼她的神色,缓声道:“这也只是我们的猜测,现在还没有证据,不过王妃和如玄师父,可以姑且一听,待会入梦的时候,也可以如实告诉崇文侯,他毕竟久经沙场和朝堂,或许有些事情,比我们看得都要透彻。” 如玄点点头,有些迫不及待,望着沈清,两只眼仿佛都在发光,“请娘子帮忙,让我们现在便入梦去见爹娘。” 沈清看了一眼旁边的叶如心,无声地提醒着如玄。 如玄也注意到,叶如心现在心不在焉的模样,揽住叶如心的肩膀,低声道:“姐姐,没事吧?” 叶如心揉了揉额角,回过神来,微微一摆手,“没事,没事……”她转而看向沈清,眼眶是红的,声音是颤抖的:“就麻烦沈娘子了……” 她这就是答应了。 沈清便没有废话,直接拿出来一张符,用携带的朱砂,在上面画了几笔,而后问起他们,崇文侯夫妇的生辰八字。 这一点,如玄和叶如心都是记得的。 两个人便直接说了。 沈清将崇文侯夫妇的生辰八字都写在了黄符上,而后将黄符卷在梦乡草上。 她将梦乡草拿起来,旁人便只看她的手指动了两下,似乎捏了捏那梦乡草。 原本便像是干藤一样的梦乡草,好像一下子变得更加硬挺,如同一炷香似的。 沈清将梦乡草往桌上一放,那梦乡草竟然便在桌上站稳了。 沈清旋即,拿出来一把火折子,打开来,一甩,很快冒出火光来。 她并没有直接点燃梦乡草,而是看向如玄和叶如心,“两位在床上躺下来吧。” 如玄道:“我们俩一起吗?” 沈清以为他们是担心男女大防,道:“你们是姐弟,这房间里也只有我们几个人,这件事只有我们几个人知晓,应该没事吧?” 如玄连忙解释:“娘子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原本以为一个人就行了。” 沈清道:“一个人两个人时长是一样的,你们俩一起去,也好把话说清楚,免得只有一个人到时候着急说不清楚话,就不妙了。” 第435章 第三百六十六章 睡着 如玄一想也是,点点头,扶着叶如心起身,姐弟俩便并排在床上躺了下来。 同一时间,沈清点燃了梦乡草。 梦乡草上飘出来淡淡的蓝色烟雾,没什么香味,却好像有一种催眠的魔力。 如玄和叶如心几乎没反应过来,便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同一时间。 远在京城中的崇文侯和仙林郡主,正在和叶修炎谈话。 如玄带着叶如心去了曲阳城,他们都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不免担心。 叶修炎宽慰道:“爹娘放心,沈娘子是很厉害的,跟神仙差不多,她肯定能够治好姐姐的。” 仙林郡主却蹙了蹙眉:“我总觉得,心儿到现在没有孩子,未必是心儿的错,说不定是齐王的……” “砰——” 仙林郡主一句话还没说完,声音便戛然而止。 她身子一歪,直接倒在了椅子上。 “娘?” 叶修炎吓了一跳,猛地站起来,想要过去查看,便见崇文侯身子一歪,也倒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叶修炎脸色巨变,对外喊起来:“快来人!” 下人们很快便冲了进来。 叶修炎扶着仙林郡主,快速吩咐道:“去请府医过来,再去查查看,爹娘刚才喝过的茶!” 他们几个人方才坐在一起喝茶,父母就忽然倒地不起。 叶修炎怎么想着,都觉得,肯定是茶水有问题。 他说着,便抱起仙林郡主往屋子里去。 其他下人连忙扶起崇文侯,一并快步走了过去。 叶修炎一边走,一边厉声道:“让人把院子给我围了,查不出来个所以然,便不准给我开府,谁都不准进出!” 管家应了一声,便快步跑出去,处理这件事。 叶修炎和下人们,抱着仙林郡主和崇文侯,进了屋子。 府医也在第一时间赶过来。 见他还要行礼,叶修炎拽了他一把:“不要行礼了,赶紧过来看看!” 府医连连点头,过来赶紧给崇文侯府诊脉。 叶修炎黑着脸,紧张忐忑地站在旁边。 没一会儿,府医一脸狐疑地松开了手。 “怎么?”叶修炎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一把抓住府医,“我爹怎么样了,可是中毒?” 府医茫然,缩了一下脖子,“没,没有,侯爷,侯爷没有中毒啊……” 叶修炎愣了一愣,“什么意思?不,不是中毒是什么,他们方才突然便昏迷不醒,这是怎么回事?” 府医一脸懵,“可,可从脉象上来看,侯爷确实不是中毒,倒像是……” “倒像是什么?”叶修炎眼睛一瞪,厉声问道。 府医哆嗦了一下,跪下来,“不,不像是中毒,像是……像是睡着了……” “???” 叶修炎错愕地盯着他,“什么东西?” 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府医忍着颤抖道:“侯爷好,好像是睡着了……” 叶修炎愣了一愣,这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他愕然地看着床上的崇文侯和仙林郡主,一把抓起府医道:“你再把把脉,看看我娘,我娘是怎么回事?” 府医颤巍巍的,赶紧给仙林郡主把脉。 脉象…… “和,和侯爷一样,都,都是睡着了……” 府医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是懵的。 叶修炎狠狠一拧眉,“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如若是睡着了,为什么现在还没醒?我们这一路跑过来,又折腾了这么许久,便是睡得再熟的人,也应该醒了啊!” 府医伏跪在地,“老,老奴也不知啊,可,可从脉象上来看,侯爷和郡主都没什么事,就,就像是睡着了……” “有没有什么毒药,吃了之后,会让人有睡着的假象?”叶修炎厉声问道。 府医道:“是,是有这样的毒药,可侯爷和郡主娘娘,绝对不是中毒的迹象……” 叶修炎根本不相信他的话,气急败坏地道:“废物!我看你就是一个没用的废物!来人啊!” 他对外面喊了一声。 管家很快便从外面跑进来,“世子爷,怎么了?” 叶修炎拿出来一块腰牌,扔给管家,“拿着我的腰牌,进宫去找太医,把太医院所有太医都给我叫来!” 管家愣了一下,“所有太医?” 叶修炎狠狠瞪他一眼,“还不快去!” 管家不敢多言,屁滚尿流地跑出去。 叶修炎紧紧皱着眉头,在原地来回踱步,焦急地看着床上的人。 而这时候,崇文侯和仙林郡主,却好像进入了一个梦境。 两个人在梦境里面对面,还有些愕然。 “你,你怎么在这?”郡主有些茫然和狐疑地问。 崇文侯道:“应该说,我们怎么在这里?我们方才不是在和炎儿说话吗?” 郡主也不懂,“对啊,这又是哪里?” 崇文侯看了看左右,全是一片漆黑,夫妻俩都很费解,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郡主忽然道:“我们不是在做梦吧?” 崇文侯捋了捋胡子,面色沉沉,“做梦会这么真实吗?” 对啊…… 做梦会这么清醒吗? 他们明显知道,对方的存在,也知道自己方才在做什么。 第436章 一点都不像是做梦的样子。 而且他们好端端地在厅堂上说着话,怎么就突然做起了梦? “爹,娘——” 崇文侯和仙林郡主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两个人一齐回过头,便见自己的儿女,站在身后。 如玄扶着叶如心,像是从黑暗中走过来。 看到他们在这,仙林郡主愣了一下,快步过来,扶住叶如心,“心儿,玄儿你们怎么在这里?这是哪里啊?” 一看到爹娘,叶如心便委屈得掉下眼泪,未语泪先流。 “这,这是怎么了?”见她突然哭起来,仙林郡主颇为心疼,安抚道:“怎么了心儿,可是受什么委屈了,跟娘说说?” 如玄接过话来,“爹娘,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这次是入梦过来,想跟你们说点事情,爹娘也知道的,我们现在原本应该在曲阳城才对。” 崇文侯算是见惯了世面,走过来,还算是稳得住场子,皱眉问道:“入梦是什么?” “我和姐姐到了曲阳城后,沈娘子为姐姐看诊,看出来一些事情,想要给爹娘传信,但从曲阳城发信到京中,需要时间太长了,我们唯恐夜长梦多,便请沈娘子帮忙,用了入梦这个法子。” 第三百六十七章 梦境 如玄解释道:“这入梦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也不太清楚,我们只有一刻钟的时间,也没办法跟爹娘你们解释,现在只能挑重点说了。” 崇文侯见他一脸急切,也知道他们突然出现在这里不对劲,定然有什么要事,便问:“有什么事,你便说吧。” 如玄点点头,扶着叶如心,将他们在曲阳城里遇到的事情,都给崇文侯和仙林郡主说了一遍。 还将陆泾和沈清的猜测,也告知了崇文侯和仙林郡主。 夫妻俩没有打断如玄的话,任由他一口气说完。 崇文侯和仙林郡主这才面面相觑。 “玄儿,你们这说的,是真是假?”仙林郡主愣愣的,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叶如心抽噎一下,道:“爹娘,这都是真的,我们也不知道沈娘子是如何做到的,但确实是沈娘子帮了我们。” 崇文侯打量着他们俩,又看了看旁边的仙林郡主,他伸手偷偷掐了自己一下,嘶……竟然还真有点疼。 崇文侯脸上,面不改色,道:“所以,你们说的都是真的?” 如玄连连点头,“爹娘,我和姐姐每一句话都是真的,绝无虚言。” 崇文侯府捋着胡子,胡一刀:“那位沈娘子,可靠吗?” 如玄有些着急,“爹娘,沈娘子已经帮我们到这份上,可以看出来,沈娘子的本事,如若她不靠谱,或者是想骗我们,何至于用这种法子,直接问我们要钱就是了。” “对啊,父亲,沈娘子帮我们一直没收钱,不像是骗子。”叶如心也选择相信沈娘子。 崇文侯和仙林郡主对视一眼。 夫妻俩都是一脸深色。 崇文侯眯了眯眼,“没想到,那个小兔崽子,竟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我方才就说了吧,生不出来孩子,未必是我们家心儿的错!这个赵景!我一定要去御前告他一状!” 崇文侯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如玄开口。 “娘,这件事如今,也只是沈娘子告知了我们而已,我们并没有什么实证,便是去御前告了他一状,也没有任何用,反而会打草惊蛇!” 如玄快速道:“我们这次入梦来,也并不是想要爹娘去告御状,而是想提醒爹娘一声,以免在我们没回京的时候,齐王对爹娘做什么。他现在一心扶持崇文侯府旁支,甚至和丞相有了往来,不知道要谋划什么,爹娘,你们一定要小心!” “赵景和丞相见面一事,是不是真的?”崇文侯着重地问道。 如玄道:“这件事,是我师父去查探的,爹娘若是不信,出去了,晚些时候可以去找我师父清风观主问一问。” 崇文侯点点头,“我知道了,放心吧,你老爹我还没成老骨头呢,区区一个赵景,还不是我的对手。” 如玄松了一口气,却还是有些无奈,“爹,万事要小心。” 崇文侯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了,你爹娘这边,你就放心吧,倒是曲阳城那边,你们要小心点,如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齐王未必会让你们活着回来。” 仙林郡主心里一跳,“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齐王是知道,如心这次去曲阳城是为了治疗不孕这件事,曲阳城远在千里之外,并不在他的掌握之中,他难道不会害怕,真有什么神医,查出来如心不孕的事实吗?到时候,他的计划,不就被戳破了?若我是齐王,便不会让他们活着回来,戳穿我的秘密。”崇文侯沉下声来。 叶如心和如玄心里都是一惊。 如玄快速镇定下来道:“我们这边,爹娘倒是不用担心,有沈娘子在,我和姐姐不会有事,倒是爹娘这边,如若齐王真的狼子野心,恐怕也不会放过爹娘,你们一定要小心。” 崇文侯闻言,反而笑起来,“放心,你爹娘也没那么容易对付,你们自己个儿小心就得了。” 如玄刚想点点头,忽然感觉到一阵心悸。 他下意识地朝叶如心看过去。 第437章 便见叶如心的神色也不太好。 如玄立即明白过来,他们没时间了,抬头看向崇文侯夫妇,还想要再叮嘱一句,让他们保重,一句话还没说出口,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崇文侯夫妇便见儿女消失在自己眼前。 两个人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也坠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爹,娘……” “爹娘,快醒醒……” 崇文府和仙林郡主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唤他们。 两个人幽幽地转醒过来。 “爹娘,你们醒了?” 叶修炎惊醒的面容,出现在他们眼前。 崇文侯下意识地问:“我们这是怎么了?” “方才在厅堂上,父亲母亲突然昏厥过去,儿子让府医来看,说是你们睡着了,你们身体如何?”叶修炎关切地问道。 崇文侯坐起身来,揉了揉有些酸疼的太阳穴,“我们昏过去了?” 他回头看向旁边的仙林郡主。 两个人目光交汇,不约而同想起了方才发生的事情。 两个人瞬间明白过来,那绝对不是梦。 正如如玄所言,或许真的是一个托梦的法子,突然将他们拽入了所谓的梦境中。 崇文侯和仙林郡主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崇文侯打着哈哈道:“可能真是我们不小心睡过去了。” 叶修炎怔愣道:“这怎么可能?” 就算一个人忽然昏睡过去,也不可能两个人同时昏睡过去啊。 叶修炎怀疑道:“爹娘,我还是觉得,你们是中毒了,我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府门也被封住了,若是有贼人作恶,定要抓住他!” 崇文侯连忙摆手:“不用费那事了,我和你娘就是不小心睡过去了,昨天我们一直在担心你姐姐的事儿,就没睡好,没事了。” 语毕,崇文侯瞥见旁边跪着的府医,挥手让他下去,还让其他人都撤了,不需要查了。 叶修炎见他把所有人都打发了,有些茫然,“父亲,你这是怎么了?” 以往崇文侯都是最严谨和小心的人,不应该这么鲁莽行事。 叶修炎感觉到一丝蹊跷。 不等他再询问,崇文侯一把拉住他的手,带着他进了内室,同他把刚才的梦境说了一通。 第三百六十八章 找回 叶修炎听到崇文侯这么说,愣了一下,“是如玄和姐姐?” 崇文侯肯定地点头,“是他们没错,如玄和你姐姐还说,是请那位沈娘子帮忙入梦的,爹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但就是这么个事儿,你娘也知道。” 对面的仙林郡主跟着点点头。 听他们俩都这么说,叶修炎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准儿,那就没事了。” 崇文侯反倒疑惑起来:“炎儿,你不怕这件事是假的吗?” “若是沈娘子做的,应当就不是假的。”叶修炎说得斩钉截铁。 崇文侯倒是十分好奇,这位沈娘子对他的儿女们都做了什么,才让他的儿女们,都这么无条件地信任他。 不过眼下不是问这些事的时候。 崇文侯问道:“那梦境里,如玄和你姐姐说的事情,炎儿你怎么看?” 叶修炎正色下来:“我觉得,沈娘子这么说,必定是真的,齐王确实有可能做这些事情,他也有理由。” 崇文侯老神在在地捋了捋胡子,并未开口。 ——- 另一边。 如玄和叶如心也在房间里醒了过来。 他们俩一睁开眼,便见沈清站在旁边的桌前,擦掉了桌上散落的梦乡草的灰烬。 转头见他们醒过来,沈清也不意外,“话都传到了?” 如玄从床上下来,对沈清拜了拜,“多谢沈娘子,我们见到了爹娘,该说的都说了。” 沈清颔首,“那就好,现在只能这样了。” “多谢娘子。”叶如心起身,跟着道了一声谢。 沈清微微摇头,也只是尽己所能。 处理完叶如心和如玄这边的事情,沈清和陆泾便回了杏花巷。 接下来的几日,如同寻常。 陆旭一开始似乎接受不了母亲离世的现实,病了几日。 莫氏一直在家里照顾他。 陆泾一边回曲阳学馆读书,一边和屈弘文重新给陆旭找了私塾,在新的私塾安排妥当后,才回来和陆旭说起这件事。 陆旭病恹恹的,没什么气力,听到陆泾说起私塾的事情,才算是有了点精神,“二叔,我去……” 陆泾坐在床边,陪他说话,“你想要去私塾的话,二叔支持你,但还是得先等你养好身子。” 陆旭点点头,看样子像是一夜长大不少,原本还有些抗拒吃药,现在倒是不抗拒了。 陆泾陪他坐了一会儿,跟他说明情况,新私塾的夫子,姓焦,焦夫子为人性子比较刚直,并不像贺夫子那样好说话,但才学远在贺夫子之上。 焦夫子如今年岁大了,自己家的私塾,固定只收两个学生,多了的话,他便顾不过来了。 这次还是屈弘文亲自去了焦夫子家中,好说歹说,带着陆泾送了好些礼,才谈下来的。 陆旭立即乖觉地道:“二叔我知道了,以后我肯定好好读书,不会让你和二婶失望的。” 陆泾摸了摸他的发顶,“陆旭,你要明白一件事,好好读书,不是不让我和你二婶失望,而是不要让你自己失望。如若你不想回平凤镇去种田,那就只能好好读书,明白吗?” 第438章 陆旭重重地一点头。 见他脸色不是很好,陆泾扶着他躺下来,“好了,你先睡会儿,这件事你知晓就好,好好养身体,过几日我带你去焦夫子那里。” 陆旭应下来,也觉得身体疲惫,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见他睡得安稳,陆泾才从房间里走出来。 沈清一早就去了万安堂,人不在家。 此时的家中,只有陆泾和莫氏,陪着陆旭。 陆泾从屋子里出来,便看见莫氏在院子里晾晒衣物。 听见动静,莫氏便转过头来,朝厢房看了看,小声地问:“旭儿如今怎么样了?” 陆泾走过来,“刚睡下,让他多睡一会儿。等会儿,我去万安堂里,重新给他那一服药。” 莫氏听到这话,神色有些微的变化。 陆泾察觉到她的异样,不由问道:“娘,怎么了,您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莫氏连忙摇头,“我没事,我就是想着,清清那万安堂的生意,现在是不是很忙?” “还好。”陆泾如实道:“有杨大夫和苏大夫帮忙,还忙得过来。” 莫氏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便对陆泾摆了摆手,“老二,你不是要去万安堂吗?赶紧去吧,赶紧去,家里有我一个人就行了。” 陆泾瞥了瞥莫氏的脸色,见一切如常,便出了家门。 因为张氏的事情,沈清这几日,没怎么到万安堂来。 今日早上一来,便忙活开了。 不少人请她看诊看相。 若是小麻烦的,沈清一般不怎么开口指点,让他们回去小心点即可,有些事,说多了反而无益。 陆泾来的时候,沈清还在忙,午饭都没顾得上。 看到他过来,沈清正好看完上午的最后一个客人,将休息的牌子放在桌上,起身朝陆泾走过来。 “今儿怎么过来得这么早?”沈清笑吟吟地望向陆泾,询问道。 陆泾喜欢来接沈清,几乎已经成了习惯。 虽然他不是万安堂的大夫,但万安堂里的伙计都知道,他们东家的丈夫,是个很年轻很俊美的小相公。 闻言,陆泾拿出从家里带来的点心,递给沈清,“家里没什么事,我今日也没去学馆,便过来看看。” 他今日忙活着给陆旭找私塾,去焦夫子家里拜访,便和屈弘文那边请了假。 反正已经请假了,下午去不去也不打紧了。 沈清拿过点心,便道:“那去后堂……” “沈娘子……” 沈清一句话还没说完,便有人踉跄着从万安堂内跑进来,摇摇晃晃地跑到沈清和陆泾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陆泾一怔,似乎吓了一跳。 沈清看向那人,只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很快便认了出来,“是你啊?” 章二狗趴在地上,身上脏兮兮的,脸上也全是干掉的泥巴,像是在泥巴地里滚了一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得不成人形。 “沈娘子救命,求沈娘子救命啊……” 沈清将糕点放回陆泾的手中,问道:“怎么回事,将你女儿找回来了?” 章二狗不住地点头,大喜过望:“沈娘子铁口直断,观世音转世,什么都看得出来,我,我确实将女儿找了回来,可,可是那杀千刀的啊……他们竟然要让我的女儿去配阴亲,我这好不容易将女儿从坟地里抢出来,可孩子一直昏迷不醒,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来请沈娘子帮忙,求沈娘子救我闺女一命——” 第三百六十九章 求救 章二狗趴在地上,给沈清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 旁边的人都一脸疑惑地看过来。 苏大夫和杨大夫的目光,都不由地被吸引。 沈清直接问道:“你女儿现在在哪里?” “在家!” 章二狗连忙道:“我将闺女带回了家,一直叫不醒她,我觉得这事儿不太对劲,只能来请沈娘子看看……” 沈清颔首道:“那就前面带路吧。” 章二狗喜极而泣,连忙爬起来,带着沈清便要往外走。 陆泾见状,将糕点放在旁边的桌上,要跟沈清一同去。 沈清本想让他留下来的,但见陆泾直接跟了上来,想了想,便没有阻拦。 章二狗原本不是曲阳城的人,住在曲阳城外的一个村里,他为人比较直,没什么心眼,也不会照顾人,以前家里也穷。 他先前娶了一个媳妇,生下一个闺女后,嫌弃跟他在一起吃不上饭。 然后娘家的兄弟侄子来了一堆,要将他的媳妇带回去。 章二狗双拳难敌四手,便被迫和媳妇和离了。 和离之后,闺女也被媳妇带走了,回了娘家。 听说没多久,媳妇就带着闺女改嫁了,据说还是孩子的舅父,给找的婚事,对方是个颇为有钱的屠夫。 章二狗这些年过得还是拮据,日子也算是过得去,一直没有再找。 有几次,想要去找找闺女,但他不知道闺女被带去了哪里。 就想着,去大舅哥那里问问,可是每次去,都会被轰出来,以前的大舅哥还警告他,不让他去找她们母女俩,不要影响她们的生活。 还说,再见他过来一次,就打他一次。 这些年,章二狗便算是和女儿断了联系,也不知道女儿过得怎么样。 第439章 上次在万安堂里,听沈清说,她女儿有灾祸,他便仓皇地跑回家,辗转打听,又挨了一顿揍,才算是知道女儿在哪里。 他的前妻,带着女儿,改嫁给了隔壁山头的一户人家。 那人姓崔是个屠夫,在城里有一个肉案子。 在这次成婚之前,已经有了一个儿子,但之前的妻子,听说是上吊死了。 他便花了重金,又娶了续弦。 他的续弦,就是章二狗之前的妻子金花。 金花嫁给崔屠夫后,日子过得一般,听村里其他人说,崔屠夫的脾气不好,平时还爱喝点小酒,一喝酒便打人。 他之前的妻子,说是上吊死的,但说是被他逼死的也不为过。 据说是实在挨打挨得熬不下去了,便自尽了。 金花嫁给崔屠夫后,也经常挨打,还连累着章二狗的女儿,一起挨打。 每次打她们的时候,崔屠夫都会嫌弃,金花带了个拖油瓶进自己家,还说要打死章二狗的女儿。 金花先前还敢跟崔屠夫吵闹,但后来崔屠夫就会越打越凶,她算是被打服了,打怕了。 所以,整个人也变了样,变得软弱无能,任人欺负。 她几次想要回娘家求助来着,可娘家的人,收了崔屠夫十两银子,说什么也不肯带她们回去。 金花和女儿,在崔家便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崔屠夫心情好的话,还会给她们一点甜头,但若心情不好,或者是喝了酒,便会对她们动辄打骂。 有几次,金花被打得,差点死了。 这些都是章二狗赶去崔家村之后,得知的消息。 崔屠夫在崔家村里的名声,早就臭了,压根没有谁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便是寡妇都没有。 当初,崔屠夫从外面带来了一个媳妇,村里的人还挺惊讶的,不知道是谁这么不长眼,竟然看上了崔屠夫。 但他们也只敢在背地里说几句闲话。 章二狗进村子之后,又打探了一番得知,崔屠夫最近想要在城里买一块地,自己盖宅子。 可手头上的钱不够,不知道打哪,找了一个阴婚的勾当,要把金花带过去的那个闺女,送去配阴婚。 村里的人,都觉得这是损阴德的事情,有些胆大的,劝过崔屠夫,可崔屠夫一听,直接就开骂,甚至还会动手,从那之后便没有人敢再管他们家的事情了。 而金花一直龟缩在家里,根本不敢出面。 任由崔屠夫把自己的女儿带了出去。 听说,那配阴婚,要活生生地把女儿家,关进棺材里,和死尸同葬,再将女儿家活活地闷死,才算是完。 村里的人,提起这件事,便觉得异常的恐怖。 章二狗一听到这话,哪里还坐得住,打听了一下,崔屠夫把女儿带去了什么地方,便找了过去。 对方却已经将他的女儿,和棺材一起下葬。 章二狗扑过去,和那些下棺的人,打成了一团,闹了半天,硬是把墓给挖开,将女儿救了出来。 好在还算及时,女儿还没断气。 他将自己的身家,都赔给了那要配阴婚的一户人家,将女儿一路背了回来。 大概是见他一身的血,跟疯了似的,当时的人都被吓傻了,也怕他再动手,没敢阻止。 章二狗就这么带着女儿,回了家。 可回来之后,无论他怎么喊,女儿就是醒不过来,而且呼吸越来越弱。 章二狗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害怕极了,惧怕之下,他忽然就想起沈清。 若不是沈清指点,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在遭遇什么。 他就觉得,沈清就是神仙,找沈清一定可以救自己的女儿,所以他踉踉跄跄地来到万安堂。 沈清和陆泾,跟在章二狗身后,一边走,一边听他哭天抹泪地说着这些。 沈清瞥了瞥章二狗,其实章二狗一进万安堂的时候,她就看出来,章二狗身上带着阴气,身上的土,还带着新翻泥土的气息。 她就猜出来,章二狗是从什么地方回来的。 只不过,章二狗身上阴气这么重,恐怕代表着,他女儿的情况更不妥。 沈清问道:“你可有问过那户人家,他们配阴婚是怎么配的?下葬便算是配过了,可用过什么生辰八字,做过什么阵法之类?” 章二狗抹眼泪的动作一顿,茫然地看向沈清,“我,我没问……沈娘子,这配阴婚还有这么多门道吗?” 他当时只顾得,将自己的女儿抢回来,哪想过这么多东西。 再说,就算有时间,他也想不到这些东西啊,他又不懂这些。 第三百七十章 怎么能 沈清沉吟道:“我觉得,他们应该是懂些的,这门阴婚,可能没那么简单。” 章二狗慌了,“沈娘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您,您能救回来我的女儿,对吧?您一定可以的,沈娘子,您是沈慕宣啊……” “我不是神仙。”沈清瞥他一眼,面不改色地道:“而且,就算是神仙,也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我现在不能承诺你,只能跟你说,看情况,我会尽自己最大所能。” 章二狗怔了怔,满是泥土和血迹的脸上,出现了巨大的悲痛,他好像明白了沈清的话。 沈清这么说,好像自己的女儿救不回来了一样。 第440章 章二狗立即捂着脸,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言语间,不断咒骂着崔屠夫和自己的前妻。 沈清无奈道:“你先别哭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并没有说,一定救不了你的女儿,只是让你做好两手准备,如若能救的情况下,我肯定竭力。现在我不知道你女儿的情况,也说不好什么,如若你的女儿真出了什么事,现在一分一秒都很重要,你在这里哭,只会浪费你女儿救治的时间和可能。” 章二狗哭声噎了一下。 错愕地望向沈清,他胡乱地揉了一把脸,踉跄着站起来,道:“我,我们这就回去,我这就带你们回去,沈娘子,求你们跟我来……” 沈清舒了一口气,跟陆泾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陆泾握住她的手,仿佛在安慰她一样。 两个人随后并肩,跟在章二狗身后,很快回到章二狗在城里的家。 他在城里随便弄了一处小宅子,还是赁来的。 方便他在城里谋生。 章二狗推开小院的门,带着沈清和陆泾直奔厢房。 虽然这院子不大,但收拾得干净,一尘不染,可以看出来,章二狗还是挺持家的。 章二狗带着沈清和陆泾,去了西边的厢房。 屋子里。 他的女儿,章银银就躺在床边,正昏迷不醒。 “银银,银银……” 章二狗一进来,连忙唤着女儿的名字,但床上的人毫无反应。 沈清一进来,便感觉到满屋子的阴气。 别说她了,就连陆泾也察觉到一丝异样的气息,他感觉这屋子里,仿佛有一股土腥气,又不仅仅是土腥气。 而且屋里的室温,仿佛比外面还低了一些,莫名让人有些脊背发凉。 “清清,你察觉到了吗?”陆泾走在沈清身边,极小声的道。 沈清微微一点头,没有说话,只是望向床边。 章二狗已经走到了床边。 昏暗的屋子,不算大,只放了一张床,距离门口很近,只有两三步之遥。 可以轻松地看见,床上的人。 床上的小姑娘,看上去年纪并不是很大,大概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消瘦得厉害,脸色苍白,面颊凹陷,双眼紧闭地躺在那里,下颚也是紧绷着,唇角抿得很紧,嘴唇在颤抖,微微发出一些,低低的,听不清楚的声音。 呼吸有些急促,又低微。 “银银,银银,爹爹回来了,你快醒醒,爹爹请大夫来给你看诊了……” 章二狗走到床边,轻声地唤着自己的女儿。 章银银却像是什么都没办法听见,毫无反应,只是双手抱紧了胸口的被子。 沈清敏锐地看见,章银银的指尖里,好像有些泥垢。 但那泥垢的颜色,不太对劲。 沈清眉心一蹙,快步走到了床边。 章二狗喊了半天,见女儿没有反应,正要去看沈清,见沈清自己走过来,他赶紧地道:“沈娘子,求您给我闺女看看吧,不知道她是怎么了,一直没有反应,醒不过来……” 沈清站在床边,并没有立即为章银银把脉,而是抬起了章银银的手,目光紧缩在章银银的指甲缝隙里面。 章二狗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章银银的指尖,下意识地道:“这,这应该是从地里带出来的泥土?沈娘子,这……” 沈清抬手,用右手取下来一支发簪,将泥垢从章银银的指尖挑出来。 但是…… 一挑出来,沈清便知道,这不是泥垢。 而是…… 混合了血液的泥土。 上面还带着浓郁的阴气。 沈清抬眸看向章二狗,“你说这是普通的泥土吗?” 陆泾注意到,那泥土上面,好像有些发红,“上面是不是有血?” 章二狗猛地一愣,“怎,怎么会有血?” 沈清问他:“你还记得,你当初是怎么把女儿从墓坑里带出来的吗?” 章二狗呐呐地回想着。 “我,我当时听说,崔屠夫把我闺女送到了什么地方去,我就追了过去,正好赶上他们要将我闺女活埋,我就把她从棺材里带了出来……” 沈清闻言,打断了他的话,“棺材?” 章二狗愣了一下,点点头,“对,棺材……” 沈清追问道:“你还记得那口棺材是什么样吗,棺材里只有她一个人吗,有没有别人?” “别人?” 章二狗惊了一跳,“别人……我,我不记……哦不对,里面好像还有一个人……” 陆泾唰的一下,看向章二狗。 沈清:“里面还有一个人,确定吗?” 章二狗犹疑着点点头,“好,好像是有一个人,穿着红色的喜服,不像是寿衣……脸上还盖着东西,我,我就没看清楚,我抱起闺女就跑,也没时间去看那个人到底是谁……” 沈清淡声道:“如若没猜错的话,棺材里面肯定还有一个人,而且那个人,就是你女儿配阴婚的对象,也就是她现在名义上的夫君。” 章二狗愣了愣,“夫君?” “我不知道你们这里阴魂是什么习俗,但大概的流程就是,要将配阴婚的一方,放在尸体旁边躺上三天,浸透阴气,然后用什么东西封住活着一方的口舌,让她无法喊叫或者去地府伸冤,让她必须留下来,做好一个妻子。” 第441章 章二狗听得腿软又愤怒,“竟,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我,我也没听说过这些……” 他当初看到女儿还有一口气在,下意识地便将女儿带走了,根本无法想象到,那些人都对自己的孩子做过什么。 沈清道:“每个地区不一样,配阴婚时怎么处理的结果也不一样。但大多都是让活人活葬,和死的一方,埋在一口棺材里,生生世世,生死不离。” 章二狗面色涨得通红,眼睛也是通红,握紧了双拳道:“怎,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他们怎么能这么做……” 第三百七十一章 恶毒 沈清没有回答。 能够做到这种事情的人,显然不能以常人度之,他们心里只在乎自己的孩子或是亲人,根本没有考虑过另外一方的感受。 “为什么会有这样配阴婚的?”陆泾狠狠拧着眉,有些无法理解。 沈看他一眼,“阴魂这件事,由来已久,最开始时,是想着自己的亲人,年轻早逝,一个人去到鬼城后,孤苦无依,很是可怜,所以有的人家,会喜欢做纸人,去照顾自己的亲人,但很快就出现了变化,有人喜欢用死尸配阴婚,比如说,东家死了一个女儿,西家死了一个儿子,前后时间差不多,又都没成婚,是个可怜人,就将两个尸体凑在一处墓穴里,让两个孩子日后可以一起走,不至于无依无靠。但是,恰好前后死亡的人,不可能永远有,渐渐地,便有人开始,用那些重病或者意外将死之人,来配阴婚,后来这些还是不够用了,就有人开始买卖还活着的,健康的正常人。” 尤其是在这个社会,买卖人口的成本很低,几乎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如若遇到那种十分穷苦的人家,甚至甘愿主动联系,将自己活着的女儿推出去配阴婚。 一般能给自己早夭的孩子配阴婚的,大多都是有钱之家,在这种事情上,是完全不介意多给钱的。 所以就出现了很多家,有自己的女儿,主动去配阴婚赚钱的风气。 不用说这个古代了。 沈清以往在现代的时候,还见过这种事情,偏远地区的大山里,封建陈旧的规矩,还存在着,便还是还有人喜欢用这种阴婚。 “那……”章二狗眼泪都出来了。 他抹了一把眼泪,哀求地望向沈清,“沈娘子,那您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救了我的女儿?我,我闺女她应该没什么事吧,我都把她救回来了……” “其实,阴魂在某种情况下,算是一个契约。” 沈清蹙了蹙眉,解释道:“通常情况下,都是男方需要阴婚,会按照现实中的规矩,三书六礼,给予聘礼,女方受了聘礼,在某种层面上,这个婚约便实现了,即便到了鬼城,鬼差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也就是为什么,阴婚这么多,鬼城对这件事始终不怎么理会的缘故,这是活人钻了空子,弄出来的,天地规则尊重契约,所以很多时候,很难以更改。” 章二狗一听这话,扑通一声跪在沈清面前,以头抢地:“沈娘子,沈娘子,求情您一定要救我的闺女,她,她还这么小,她不能死……就算是我死,拿我的命去救她的命,也不能让她死啊,沈娘子,我求求您,救救我的闺女吧……” 沈清蹙了蹙眉,下意识地看向陆泾。 陆泾沉着脸,眼底带着些微的怒气,显然也被这种事情激怒了。 注意到沈清看着自己,他直视着沈清,回过神来:“清清,你看着处理就好。” 他不希望沈清过多考虑他的感受。 这种事情,处理起来,肯定是沈清更有经验,轮不到他说话,更不用考虑他的想法。 沈清沉默片刻,并没有说话,而是将章银银的手放了回去。 随后,她两只手扣住了章银银的下颚,微微一用力,打开了章银银的嘴。 章银银一张开嘴,一股鲜血就涌了出来,一下子染红了床单。 章二狗眼珠子差点凸出来,“这,这是……” 沈清往章银银的嘴里看了一眼,道:“她的舌头被剪掉了。” 章二狗眼皮猛地一跳,立即扑过来,趴在床边,往章银银嘴里一看,险些厥过去。 他脸色瞬间又红又黑,狠狠地握紧了被单,“银银……他们怎么忍心……那些人怎么下得去手?” 沈清松开手,“做阴婚的人,一般都知道,这件事伤阴鸷,恐惧被迫配阴婚的人下了地府会去告状,所以会在其口舌上做点手脚,有直接将口舌缝起来的,也有直接将舌头拔掉的,还有往嘴里灌水银的,法子各种各样。” 章二狗额角突突地跳着,整个人都在抽搐着,眼底全是恨意和怒火。 陆泾紧紧抿着唇,狠狠地拧着眉。 沈清之前一进来,看到章银银紧闭着双唇,她就在想,章银银遭遇过什么,但看见章银银的口舌外围没有什么伤痕,她便猜到了,章银银的舌头可能是被剪掉了,为了止痛又或者是当初挣扎时,她自己紧闭着唇,昏迷也不敢松开,唯恐刀子再落下来。 “先给她止血吧。” 瞥见章二狗的情绪,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沈清想办法,转移走了章二狗的注意力。 章二狗连连恳求道:“沈娘子,求您了……” 沈清拿出来随身携带的银针包,先在章银银的下颚和脖颈穴位处插上银针,用银针暂时止血。 第442章 随后,她转头看向陆泾道:“陆泾,得请你帮我一个忙。” 陆泾立即道:“什么?” “你回去替我抓一些药来。”沈清报了几种药名和需要的分量,“这些药材,你跟苏大夫说一声,他会配好的。” 陆泾颔首,“我快去快回。” 沈清应下来,“我等你。” 陆泾深深地望她一眼,他是不想在这时候和沈清分开,但也知道救人要紧,便转过身去,快速离开。 待他走后,沈清再次看向章二狗,“请你也帮个忙,去准备一些热水,恐怕章银银体内还有些东西。” 章二狗眼角抽搐:“什,什么?” “这个,不好说。”沈清不想把实话告诉章二狗。 这种情况下,章银银的体内,说不定会被塞了一些东西,堵住她的排泄,让她干干净净地死在棺材里,干干净净地陪着夫君一道去鬼城。 这种事情,如实告诉一个父亲,自己的女儿曾经遭遇过什么,太残忍了。 章二狗闻言,眼珠子都红了。 即便沈清没有说,他也隐约猜到了。 他看了一眼章银银,是真的没办法在这里待下去了。 这个房间,对他来说,太让他窒息了。 如若再继续待下去,他真的担心自己会失控。 第三百七十二章 折磨 章二狗深吸一口气,撑着床沿,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我,我去……沈娘子,我这就是准备热水,麻烦您了……” 沈清淡声:“不麻烦。热水准备好后,如若我没请你进来的话,你就不要进来。” 章二狗顿了一下,猜到沈清是怕刺激到他,几不可见地一点头,逃也似的出了房间。 他走之后,沈清看向床上的章银银,开始脱掉了章银银身上的衣服。 章二狗烧好热水时,已经是两刻钟之后。 他拎着热水,并没有直接进房间,而是在屋门外等着,他绞着双手,忐忑不安地在门口来回踱步。 每一分每一秒,对他而言,都是度日如年。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听见沈清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在外面的话,就进来吧。” 沈清好像一直知道他在外面。 章二狗提着一口气,拎着热水便走了进去。 一进去,他便看到床上的章银银。 章银银还是躺在床上,神色没有太大的变化,身上盖着被子,看不出来什么异常。 章二狗却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将水桶放下来,他刚想要说话,余光却瞥见,旁边的桌上,放着一些……沾着血和其他东西的……类似于枣子之类的东西。 章二狗猛地一愣。 见他僵硬在原地,沈清出声提醒:“章老板?” 章二狗抬手指着那些东西,瞳孔一动不动,“这,这是……” 沈清并未回答:“热水放下来,麻烦再准备一只干净的木盆。” 章二狗深吸了一口气,瞳孔抖动了片刻,他才哑声地应了一声好,僵硬地走出去。 每一步好像都是踩在棉花上一样,落不到实处。 没一会儿,章二狗便拿着一只干净的木盆进来。 沈清将木盆接过去,便让章二狗出去等了。 章二狗望向床上的章银银,眼泪纵横,哽咽地道:“沈,沈娘子,我女儿……还能活吗?” 他望着沈清,满是绝望的眼睛里,只有底部些微的一丝期盼,那么一丝希冀和侥幸。 沈清沉默片刻道:“还来得及。” 章二狗猛地松了一口气,险些直接摔倒在地,他扶着门框,才稳住自己的身形。 他喜极而泣地一点头,蹒跚着走了出去。 沈清在屋里,替章银银做了下清洗,瞥见旁边的衣柜,打开来,里面全是章二狗的衣裳。 其实也没几件,差不多都是一样的,很破旧的衣服,料子也都是早些年的了。 沈清找了一身最为干净的,暂时套在了章银银身上。 被子下的章银银,身上还有不少伤口,看样子是新伤加旧伤。 不仅如此,她的双腿小腿骨……还骨折过。 看断掉的模样,应该是被人硬生生打断,又草草接上的,小腿肿胀得厉害,之前包裹在厚重的喜服下面,又是被章二狗一口气背回来的。 恐怕章二狗都没有看到这些。 不然的话…… 只怕他早就去找那什么崔屠夫和配阴婚的那一家报仇了。 沈清方才给章银银盖着被子,从脖子到脚,盖得严严实实,一丝不露,也是不想让章二狗看到这些。 面无表情地给章银银换上衣服,重新盖上被子后。 沈清用剩下的水,清洗了一下双手。 正这时候,她听见了有脚步声靠近。 听脚步声,是陆泾。 沈清提步走出来。 正好和陆泾打了个照面。 陆泾提着药材包,身边跟着章二狗,显然是刚进了院子。 看到沈清,他脚步一顿,“清清,你要的药,我都拿来了。” 沈清接过来,查看了一下,没有问题,她点点头,“是我要的药材。” 说着,她将药材包,递给章二狗,“先去煎药,三碗水熬成一碗即可。” 章二狗忙不迭地接过来,跑进了旁边的灶房。 第443章 陆泾看他那神不附体的模样,道:“我过去帮忙?” 沈清闻言,道:“我陪你们一起过去吧,正好还有事情,要跟章二狗确认一下。” 陆泾点点头,和沈清一道,携手跟去了灶房。 看到他们都过来了,章二狗诧异地问:“沈娘子,您,您怎么过来了……” 沈清道:“想问你一些事情。” 章二狗连声道:“您尽管问,但凡是我知道的,我绝对一字不落,全告诉您。” 沈清:“要和章银银配阴婚的那一家人,叫什么?” 章二狗:“这个……好像是姓石,我听说,好像是什么石员外,家里很是有钱……死的,好像是石员外的小儿子,年纪好像也不大,只有十七八?听说是重病死的,还没来得及议婚,石家就想要给他找一个阴魂,崔屠夫是给石家送肉的时候,听石家下人说起来的,就打起了我闺女的主意……” 说到这些,章二狗的眼里,又充满了恨意。 崔屠夫一直觉得,金花带着女儿嫁给她,是带了一个拖油瓶,而他自己还有儿子在,反正女儿又不是他的,所以即便将章银银推去配阴婚,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可能他还觉得很高兴,可以摆脱章银银这个拖油瓶,还可以赚点钱。 沈清蹙了蹙眉,又问:“石家在什么地方?” “石家好像是在曲阳城外西南最近的一个小镇子,好像叫做什么谷口镇。”章二狗回答道。 沈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谷口镇…… 沈清道:“崔家距离谷口镇多远?” “没多远。”章二狗说:“我们村子,距离崔屠夫家比较远,翻过一座山,就到了崔屠夫家的村子,然后再走几里路,就是谷口镇了。” 沈清颔首。 章二狗不知道她问这些做什么,这么想着,便这么问了。 “沈娘子为何突然问这些?莫不是,还要去找他们?” 说到这个,章二狗便激动了,“如,如若沈娘子要去找他们,那我跟娘子同去,我要去跟他们算账!” 沈清却微微摇头,“不是,我现在没打算去找他们,只是问个地址而已。” 章二狗一愣,“娘子没打算去?” 沈清点点头,现在,她也没时间去找石家那些人。 陆泾听到他们俩的对话,疑惑道:“清清,石家那位小少爷,算是已经和章姑娘定下婚约了吗?如若不去找石家的话,这桩婚约能否结束?” 第三百七十三章 报案 沈清道:“不用去找他们,石家那位小少爷会主动来找的。” 章二狗愕然:“石,石家的小少爷……石家的小少爷不是已经死了吗?他,他怎么过来……” 沈清淡淡地,似是答非所问:“未婚妻不见了,成亲的日子迫在眉睫,他自然要来找自己的未婚妻。” 章二狗没反应过来。 陆泾愣了一下,便明白过来沈清是什么意思。 “石家小少爷和章姑娘婚约还在,他一定会来找章姑娘履行婚约,他是鬼……想要章姑娘和自己履行婚约,是不是……要对章姑娘下手?” 听到陆泾的猜测,章二狗回过神来,倏然地站起身来,“什,什么意思,他要来杀了我女儿?他,他怎么敢!他怎么可以!” 沈清看他,“难不成你打算和鬼讲道理?” 章二狗:“……” 章二狗以前常听说神鬼,可从来没见过,他以为都是话本子里面写的。 可是,配阴婚这种东西都出来了,或许鬼能出来杀人,也是真实的。 思及此,章二狗更加紧张起来,“那,那要怎么阻止?沈娘子,求您一定要救救我闺女,不能让她出事啊……” 他几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沈清哭求着。 沈清淡声道:“不用急,他来就好,目下不怕他来,只怕他不来。” 章二狗不太明白。 陆泾看了看沈清,隐约猜出来,沈清要做什么。 他垂下眼皮,并没有说话。 两个人并没有着急离开章家的小院。 等到煎好药,沈清和章二狗合作,给章银银灌了下去。 章银银的嘴里有伤口,这种灌药,她肯定承受不了,一直在呜呜地挣扎着。 章二狗几次三番地看不下去,可是,他也知道,只有吃药才能让章银银好起来。 沈清将药汤勉强给章银银灌下去,又用银针止血封了她的麻穴,免得她疼得受不了。 章银银便继续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一直没有醒过来。 好在,那些人下手也不是太狠,只剪掉了章银银一半的舌头,为了防止她直接失血而亡。 他们草草地给章银银上了一些止血的药。 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暂时保住了章银银的命,没有让她的情况恶化。 现在施救,一切便还来得及。 灌好药材后,沈清又将另外一小包的药材拿出来。 里面是药粉。 应该是苏大夫,看出来沈清要这些药想要做什么,给她准备了一些止血消炎的药粉。 沈清掰开章银银的嘴,将药粉洒在她的舌头断口上。 处理好之后,沈清将东西收拾了一下,看向章二狗道:“好了。” 章二狗忐忑地问道:“这,这样就没事了吗,沈娘子?” 第444章 “不是,这只能算是保住章银银的命,想要彻底摆脱阴婚的事情,我们还要等。”沈清说道。 章二狗错愕地问:“等?” 沈清点点头,却没再回答,只是看向陆泾,声音柔和了许多:“饿了吗?” 陆泾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这么问,但还是点点头,“有些。” “现在时间还早,我们索性先去吃个饭。”沈清自顾自地说着,便往外走。 陆泾跟在她身边。 章二狗见他们俩好像要走,立即问道:“沈娘子,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沈清道:“去街上吃点饭。”她回头看向章二狗,倏然问道:“你想要吃什么,章老板,我们给你带回来。” 章二狗愣了愣,有气无力地道:“我,我现在吃不下什么东西……” 沈清道:“哦,那我们就先出去了。” 章二狗有些着急:“沈娘子,那,那我闺女这……” “她暂时不会有什么大碍,青天白日的,那位石家小少爷应该也不敢出来,不必担心。”沈清回答道。 章二狗恍惚地哦了一声。 等他再回过神来,沈清和陆泾已经走了出去。 章二狗站在屋里,看着昏迷的章银银,还是沉默地坐下来。 沈清说过暂时没事,他也就放心了。 另一边。 沈清和陆泾从章二狗家离开后,便回到街上。 陆泾握住她的手,低声问道:“清清不是要去吃饭吧?” 沈清笑道:“就是要去吃饭啊。” 陆泾盯着她,不说话。 沈清笑意淡了淡,“去找杭大人。” 陆泾点点头,和沈清一并往曲阳城的府衙走去。 从沈清一开始问章二狗那些细节,他就在想,沈清要做什么,便猜到了这件事。 两个人很快赶到了府衙。 但是,已经傍晚。 府衙里几乎没什么人了。 看门的衙役,看到沈清过来,主动问道:“沈娘子这么晚了,怎么会过来?” 沈清道:“我来找杭大人,杭大人在吗?” “哟……”衙役干笑道:“沈娘子,您这来得不巧了,大人刚回去不久,您要是早来一刻钟的时间,就赶上了。” 沈清闻言,点点头,也没什么失望之色:“我知道了。” “沈娘子来找大人,是不是有什么要事?要不要小人去通禀一声?”衙役殷勤地问道。 沈清拒绝了,“不必,多谢。” 跟衙役道了一声谢,道别之后,沈清和陆泾,直接去了杭大人的家。 门卫对沈清已经很熟悉了,看到沈清过来,便直接问道:“沈娘子这么晚过来,是要找我们老爷吗?” 沈清颔首:“杭大人在家吧?” 门卫立即笑呵呵地道:“是的,沈娘子,老爷刚回来不久,如今应该是在书房,需要小人去禀报吗?” 沈清颔首:“那就麻烦您了。” 门卫将沈清和陆泾请进了抱厦等待,便进内院去通禀。 没一会儿,门卫和杭大人便一并过来了。 杭大人还穿着官袍,像是回来后,还在处理公事,没来得及换衣服。 “沈娘子……”杭大人圆圆子便看到沈清,一边拱手一边问道:“沈娘子怎么来了?” 沈清和陆泾回了一礼。 望向杭大人,沈清说道:“这次来,其实是想要找杭大人报个案。” 杭大人疑惑道:“报案?” 沈清点头,“是,杭大人,我今日刚得知了一件事,思来想去,还是想要请杭大人帮忙。” 杭大人做了个请的姿势,“沈娘子尽管说就是。” 第三百七十四章 紧张 “近日,我认识了一个姓章的男子,他有一个女儿,与妻子和离后,孩子被妻子带走改嫁,而后被人配了阴婚,一个活着的小姑娘,却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好不容易救回来,现下能不能保住命却还是两说。” 沈清直接将章二狗家的事情,告知杭大人。 杭大人听得一脸错愕,完全没想到似的,“什么地方发生的事情?曲阳城内竟然会有这种事情吗?” 沈清道:“不是在曲阳城内发生的,是在距离曲阳城不远的谷口镇发生的,杭大人,我想谷口镇那种地方,应该没有专门的县衙,需要你们府衙来管吧?” 杭大人正色地点点头:“确实,谷口镇那边,距离曲阳城太近了,所以并没有县衙,属于曲阳城府衙直隶管辖。” 他说着,面色又沉了沉。 “谷口镇上居然有这种事情,是我的疏忽,沈娘子放心,我这就派人去调查,如若这件事是真的,我会立即来处理。” 沈清道:“将章银银送过去的人,是崔家村的崔屠夫,石家为了石家的小少爷,买下了章银银,要陪阴魂,剪断了章银银的舌头,又对章银银百般折磨,但他们毕竟是阳间人,这种事情,只能来请杭大人做主。” “我知道了。”杭大人将沈清所说的,几个关键信息记下来,“稍后我就派人去查。” 沈清思忖片刻,又道:“他们配阴婚的手段,比较……正式,我觉得石家背后,或许还有玄门的人指点,如若你们要去的话,还是小心为上。” 沈清说着,拿出来一沓符纸,递给了杭大人。 第445章 “让去的人,拿上这些护身符吧。” 杭大人接过来,重重地一点头,“我知道了,沈娘子放心,我会让他们小心的。” 沈清想了又想,拿出来一沓她加工过的纸钱,递给杭大人。 “如若有什么危险的,无法摆脱的话,你们可以燃烧起这些铜钱,应该可以请来鬼差帮你们脱身。” 杭大人再次一一接过来,向沈清道谢。 沈清将这件事交托给杭大人后,便和陆泾离开了。 杭大人送走他们,便重新回了府衙,叫来师爷和衙役们,让郑师爷带着衙役们,一起去谷口镇。 临走前,他将沈清交给他的东西,全部转交给郑师爷,跟他们说了用法,让他们小心。 “我今晚还有其他公事要处理,只能让你们去了,郑师爷,一切都要小心。” 郑师爷是杭大人的左右手,知道杭大人要忙什么事情,答应下来,“大人放心,我都省得的。” 杭大人拍了拍郑师爷的肩膀。 …… 同时一件。 沈清和陆泾先回了一趟万安堂,让万安堂的伙计,替他们回了一趟杏花巷,告知莫氏,他们今晚恐怕不能回去了,让莫氏和陆旭不要等他们,自己该吃饭便吃饭,该睡觉便睡觉。 他们就不回杏花巷了。 从万安堂里出来后,沈清和陆泾随便找了一个酒馆,准备吃点东西再回去。 陆泾替她夹着菜,打量着沈清。 沈清没有太大的变化,面色淡淡的额,好像这件事并没有让她过多关注的地方。 但是,沈清却察觉得到,她的情绪并不是很高。 陆泾将菜放在她的碗里,“阴婚这种事情,确实太伤阴德,做这种事情的人,应该不会不知道?” 沈清闻言,神色淡了淡,“肯定知道,否则也不会封口了。” 陆泾道:“这种事情,清清见得多吗?” 沈清顿了一下,难得地摇头,“不多。” 她所在的世界,虽然灵气复苏了,玄门好像有重新振兴之事,但毕竟是现代的世界,人权和法律逐渐健全。 像是这种封建礼法害人的事情,便越来越少了。 而且这种事情,不是什么‘大事’,一般的玄门中人都可以处理。 即便有那么一两例,也到不了沈清面前,更不需要她去处理。 沈清对这种事情,也只是偶尔处理过一起,其他时候,都是从同门那里听来的。 陆泾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好像越来越明白沈清了。 以前沈清人虽然在他面前,却好像总是蒙着一层雾,让他看不清楚。 但实际上,沈清也是一个普通人。 只不过从小经历不同,但她还是一个普通人。 是人,就有人的情绪。 即便她的情绪迟钝一些,冷淡一些。 可情绪还是有的。 在看到阿葵的事情后,她会不舒服,在看到章银银遭遇过的一切,她一样会不舒服。 陆泾放下筷子,手掌放在了沈清的手背上,“我们已经去报官了,杭大人是个好官,以后这种事情,肯定会越来越少的。” 沈清愣了一下,看着安慰自己的陆泾,她心里一动,略略一笑,“是,都会越来越好的。” 陆泾也对她笑了笑。 吃完饭后,两个人便一道回了章二狗家里。 夜色渐浓。 章二狗却愈发坐立不安,见他们回来,连忙起身问道:“沈娘子,你们回来了,我,我正想着要不要去找你们呢……” 沈清之前说,那个石家的小公子,晚上可能会来,他心里便一直紧张着。 天色越暗,他越是紧张。 在看到沈清和陆泾回来后,他才觉得自己安定了一些。 沈清走进来,“吃完饭就回来了,现在还不用太担心,章老板甚至可以去睡一会儿。” 章二狗连连摇头,“不,我,我不去睡……” 现在这个时候,他怎么睡得着。 见此,沈清并没有勉强,“那就在屋里坐一会儿吧。” 章二狗点点头,忐忑地跟着陆泾和沈清,进了堂屋,在堂屋里坐着。 随着天色越来越暗,时间越来越接近子时,章二狗愈发是坐立难安,整个人紧绷到不行,双手交错着,紧紧握住,指尖被他捏得一片青白,他仿佛都没有注意到,眼睛一直没有焦距地盯着一个地方。 尽管没有说话,但抖动的双腿,和飘忽的眼神,都暴露出来他此时的紧张情绪。 沈清和陆泾坐在另一边的长凳上,两个人神色都没什么变化,像是两尊大佛似的。 第三百七十五章 找来 一开始望见他们这样,章二狗还可以安慰安慰自己,可越到后来,他就越紧张,单单是看着沈清和陆泾,已经无法缓解他的紧张情绪。 犹豫片刻,章二狗起身,踉跄着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狠狠灌下去,将杯子猛地放在桌上,他提着一口气道:“沈娘子,要不然……我们说说话吧……” 这么一声不吭的,几个人呆在一片死寂中,太让人受不了了。 沈清道:“有什么可说的?” 章二狗一噎。 其实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不想再这样沉默下去了。 沈清本身就不喜欢说废话,这个毛病虽然最近改善了一些,但还是没有太大的恢复,自然更不可能和章二狗闲聊。 第446章 见他们俩的气氛紧绷住,陆泾出来打圆场。 他先看向章二狗,问道:“章老板以前读过书吗?” “没有……”章二狗搓着双手,忐忑地摇摇头,尴尬道:“家,家里没钱,读书那是富家的少爷才有的待遇,我,我没读过书……” 陆泾自然看得出来,章二狗不像是读过书的人,只不过是没话找话闲聊,缓解一下他的紧张情绪罢了。 “那章姑娘读过书吗?”陆泾又问。 若是换做以前,哪怕蠢笨如章二狗,也听得出来,陆泾这是在尬聊。 但今晚的他,被恐惧充斥着,根本没有多余的思绪去想这件事,下意识地道:“没……没有,银银被她娘带走的时候,没多大……而,而且我们家也没钱……况且银银是姑娘……” 他觉得,姑娘好像就不应该读书。 沈清一直望着外面的天色,像是在等待什么。 听到这句,她回头看了章二狗一眼,“男女,都可以读书,为什么姑娘就不能读书?” 章二狗一愣,他哪里知道为什么,只是从古至今,读书做官的,都是男子,除却话本子外,哪有女子读书的? 章二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沈清。 沈清淡声道:“读书知礼,更知道怎么保护好自己。官家女子,为什么都要读书识字,为什么不觉得女子读书全然无用?为什么他们也知道有才情的女子更受欢迎?” 章二狗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就证明,女子读书并不是全然无用,反而如若公主郡主,不识大字的,才会让人嗤笑。富家如此,就证明读书是有用的。如若章老板当初读书知礼,知道可以去报官,就不会被迫和离,女儿也被金氏带走,而若章银银从小知道读书懂律法,知道自保,屡次受欺负后,或许便可以逃出来,来找你这个父亲,或是去报官,都不会任由人欺负,甚至被配阴婚,不是吗?” 沈清淡淡地一句接着一句。 章二狗被她说蒙了。 但仔细一想,好像有道理。 章二狗低下头来,握紧双手,有些后悔,当初女儿还在身边的时候,没有让章银银去读书,明白律法。 也后悔自己若是没那么胆小怕事,知道律法,便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变成这样。 章二狗越想越后悔。 已经顾不上紧张了。 同一时间里。 黑白无常早就到了荔城,正在抓荔城内的游魂。 在他们生死簿的通报上,这些人是自尽而死,放火烧死了全家。 但是,黑白无常来调查后,却发现好像不太对劲。 这里的游魂数量太大了,足足有二十多人…… 不仅如此,这些人的魂魄都有些缺失,神色很是慌张。 一般游魂看到鬼差,都会害怕,这很正常。 可这些游魂,看到鬼差,也会害怕,但情绪很奇怪,惊恐的情绪太大,比一般游魂更加恐慌。 反应也不一样。 “老谢,你有没有觉得,他们不太对劲?”黑无常戳了戳面前那恐慌的,几乎想要钻进地下的游魂,皱了皱眉。 白无常也觉察出不对劲,“是很奇怪,说是他们放火自焚而死,可是这些人并不是一家,死亡的时间,却是一致的,总不能突然一时间这么多人都不想活了,而且全部选择自焚自尽的方式……” 黑无常想起来,沈清之前跟他说的话,心里打了个突,环顾四周,不由低声道:“老谢你说,会不会因为,他们的死其实没那么简单,不是自尽?” 白无常没有多想,只是思考这件事,“好像,确实不对劲,自尽的话,魂魄不应该有缺失。” 语毕,两个人对视一眼。 异口同声。 “我们去查查这些人的死因。” 两个人听到对方这么说,齐齐点头,先将这些游魂拘起来,然后去他们死亡之地探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嘎——” 夜半到,章二狗家院外的枝头,飞过一只乌鸦。 沈清眉心微微一动,“来了——” 章二狗正陷入自责中,听到沈清这句话,他愕然地抬起头来,“什么?” 陆泾也看向沈清,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站起身来。 沈清则看向院外,并没有理会章二狗。 章二狗刚想要再问,却听见屋里传来一阵咳嗽声。 “好,好像是银银醒了!” 章二狗惊喜地往屋里跑。 然而…… 进了屋里,看到屋内的场景,他吓了一跳。 屋里,章银银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她从床上爬起来,双手一直不断抓挠着自己的脖子,甚至去拽自己口中的断舌。 不一会儿,她便把自己弄得满身是血。 她神色却很麻木,没有任何的痛感,两眼发直,像是一个接收到某种指令的傀儡。 “银银——” 章二狗明显察觉到女儿不对劲,立即扑过来,想要阻拦章银银。 章银银好像没有痛觉一样,一声不吭地,双手拼命地撕扯着自己的脖子。 章二狗心疼地扑过去,想要阻拦章银银。 章银银那没有焦距的瞳孔里,忽然发出一道暗光,整个眼睛几乎没了眼白,一瞬间变成了全黑色。 她望向章二狗的方向,好像是看到什么仇人一样,猛地一出手,将章二狗推了过去。 第447章 不知道她的力气怎么这么大,章二狗被她推得一个跟头,摔倒地上,额头直接撞在了门槛上,瞬间便肿了起来。 他却完全没顾上身上的伤,着急忙慌地看向章银银。 第三百七十六章 娘子 章银银趴在地上,一直在抓自己的脖子。 一个脖子在她的双手下,很快变得血肉模糊。 沈清和陆泾进来时,便看到这一幕。 沈清面色一沉,指尖一翻,拿出一张符,对准章银银扔了过去。 下一秒,那张符便啪嗒一声,贴在章银银的额头上。 章银银的动作顿时僵住,像是被断了电的机器人一样,呆滞在那里。 章二狗看到这一幕,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便听到外面忽然传来‘梆’的一声巨响,还得着重重的回音。 大半夜里,这一声响,好像在宣告着什么一样。 紧接着,三个人便听见了一串锣鼓和唢呐的声音,像是在奏乐,乐声欢快,但不知道为什么,章二狗却觉得毛骨悚然。 章二狗猛地朝外看过去,“这,这是什么声音?” 陆泾心下沉了沉,低声道:“像是……迎亲的锣鼓声。” 章二狗浑身一惊。 沈清看向屋外,“来迎亲了。” 陆泾目光落在沈清身上。 “迎亲?”章二狗狠狠一抖,浑身的鸡皮疙瘩在一瞬间站起来,他紧紧握住了手,踉跄着站起来,万分紧张地看向门口。 在外面一片锣鼓声中,很快传来一道男子沙哑的声音。 “娘子,我来迎亲了——” 章二狗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 而男子的声音刚出现,章银银的瞳孔忽然变了变,她好像挣扎着想要出去。 沈清面色一沉,再次拿出一张符,贴在章银银的后心。 章银银瞳孔暗了暗,恢复正常,但还是呆滞着,一动不动。 外面的锣鼓声,还在继续。 男子似乎很诧异,为什么没见到自己的新娘,他扯着破锣嗓子道:“娘子,我来接你回家了……你快跟我走吧……” “我出去看看,你们在这等一下。” 闻言,沈清右手一翻,手臂挟裹着衣袖,背到了身后,转身走出去。 陆泾往前走了一步,想要追上去,但他脚步很快停下来,他就是个普通人,对这种事情,根本无法处理,更不可能帮上沈清的忙,贸然跟过去,反而会帮倒忙。 即便再担心,但陆泾的理智还是告诉他,要在屋里等着沈清。 章二狗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也不敢出去,只能瞪大了眼睛,屏息以待地望着屋外的方向,唯恐发生什么,他不能接受的事情。 沈清从屋里出来的时候,便看到一个男子骑在了一匹马上,他身后还带着不少丫环长随,全部都穿着红色的衣服。 一眼望过去,一片红彤彤的。 在大半夜里,分外渗人。 不仅如此,那些人的脸色,都很苍白,像是糊了好几斤面粉在脸上,脸颊上还有两坨诡异的脂粉红。 那些人的眼睛里,更是没有瞳仁,只有一片空白。 他们麻木地站在男人身后,不停地吹动着锣鼓。 男人跟那些人的模样,也没什么差别,只是有一双漆黑的瞳孔,他穿着一身喜服,但还是架不住他的身躯太过瘦弱,两颊深深地凹陷下去,像是重病多年的人一眼,被掏空了身躯。 那宽大的喜服,也并不合身,如同一个巨大的麻袋一样套在他身上。 若是正常人,在大半夜的,看见这些人,恐怕要被吓死了。 这些人站在黑夜里,即便是正常人,也看得出来,他们不是正常人。 而在沈清的眼里,他们确实不是正常人,而是……一个个的纸人。 沈清看见,他们的身躯和身上的衣服,全部都是纸做的。 不止如此,为他们做身躯的人,大约没什么太大的本事,手法太粗糙了,做出来的纸人,都很劣质,仿佛是一张一张的纸,艰难拼凑起来的。 歪七扭八的,勉强拼凑出一个人形。 沈清看到这种纸人,都觉得眼睛疼。 这种技术,在他们的门派里,连刚入门一年的新徒弟都比不上。 就这也好意思拿出来辣眼睛。 沈清冷冰冰地看向骑在纸马上的男人,“你就是石家的那个小少爷?” 那个男人,看上去也不过十七八,但大约是长年病弱,身躯看上去更为娇小,而他胯下的那匹纸马,更是潦草,马眼睛都是歪掉的。 沈清眉心跳了跳,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强迫症,很想上前,把那马眼睛正过来。 她强迫自己转移目光,看向男人,他不是纸人,而是魂魄。 “你是谁?” 沈清望着他的时候,石家那个小少爷,也在看着沈清,但漆黑的瞳孔,看不出来他的情绪,只听到他完全毫无情感地问:“我的娘子在哪里?” 沈清直视着他,“章银银,不是你的娘子。” 石家小少爷闻言,摇了摇头,坚定地道:“我娘子就是章银银,她收了我的聘礼,我要带她回家,她要陪我生生世世。” 沈清蹙了蹙眉,“章银银是一个活人,人鬼殊途,是你们石家,为了给你配阴婚,害了她这个正常人,她如今才十五六,你们不合适。看在配阴婚并非你主观故意的份上,你要是愿意直接走,我就不动你,不然的话,恐怕你就没有生生世世了。” 第448章 石家的小少爷沉默了片刻,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一字一句地道:“我不懂你的话,我只知道,章银银是我娘子,她必须跟我走,她拿了我的心头血,她就是我的娘子,必须跟我走……” 他重复着后面那句话。 沈清闻言一顿。 她早就猜到,章银银可能不小心,接了石家什么聘礼。 但是,她没想到,竟然是石家小少爷的心头血。 如若说阴婚聘礼有高低之分,那么带血的聘礼,就是最高等级的,而心头血是最高中的最高。 怪不得这么久,也没鬼差来管这件事。 沈清忽然想到,章银银指尖里那血泥,恐怕就是从石家小少爷身上来的。 沈清望着他,毫无表情地道:“即便有聘礼,你和她也不般配,这门婚姻就此作罢,我……” “不行!” 石家小少爷直接打断了沈清的话,僵硬着从怀里拿出来一张婚书,“这是我们的婚书,欠了婚书,她就是我的娘子,必须跟我走——” 第三百七十七章 没了 “婚书?” 沈清瞥了那张纸一眼。 看着是一张纸,其实是阴气而成,因契约自然生成的婚书。 沈清的神色却没有任何的变化,直接拿出来一张符,打了过去。 轰隆—— 沈清丢出去的火符,一碰到那婚书,便直接燃烧起来。 那张婚书,在火符下,一瞬间化为灰烬。 “……” 石家小少爷顿时呆滞住。 他身后的锣鼓声一瞬间都停了下来。 “这样,不就没了?” 沈清懒淡地望向石家小少爷。 石家小少爷呆呆地道:“我的婚书……你怎么可以直接毁了我的婚书,这是我的婚书……” 他说着说着,瞳孔忽然发红,身上的怨气嗖的一下,增长不少。 见此,沈清蹙了蹙眉,“你和章银银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你们俩的婚约本就不合适,如若你愿意就此离开,我不和你计较。” “啊啊啊!你坏了我的婚书,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石家小少爷却像是没听见沈清的话,忽然尖叫起来。 而他一尖叫,他身后的丫环和长随,忽然动了起来。 像是一阵风吹过,野草一下子全部生长出来一般。 那些纸人立即拿起手里的锣鼓和唢呐,朝着沈清冲过来。 石家小少爷胯下的那匹马,也像是发疯了一样,全部一股脑冲向沈清。 沈清看到这一幕,面色没有任何变化。 盯着那些扑过来的纸人,沈清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右手一翻,拿出来十几张火符,对准那些纸人丢出去。 轰隆—— 一瞬间,火焰铺天盖地而来,照亮整个小院。 同一时间里。 屋内,陆泾和章二狗,也看到了窗外诡异的亮光。 章二狗嗓子都在发紧,“这,这是怎么了……沈,沈娘子那边不会有事吧?” “不会。” 章二狗话音未落,陆泾便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章二狗一愣。 侧目看向旁边的陆泾。 陆泾站在门口的位置,眼神坚定,神情中,全是对沈清的无条件的笃信。 章二狗愣了愣,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才讪讪地道:“是,是……沈娘子那么厉害,肯定不会有事的……” 陆泾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灼灼地看向门外的方向。 他相信,沈清那边绝对不会有意外的。 院子里。 一阵火光过后,那些低劣的纸人,嗖的一下,全部变成了一团一团的灰烬。 夜风一吹,消失在半空中,不见任何踪迹。 待那些灰烬完全消失,沈清看向站在院中的石家小少爷。 他的随从没了,坐骑也没了,站在那里,颇有些孤苦伶仃的可怜感觉。 但他身上的怨气,却越来越重。 这么下去,真的要成怨鬼了。 沈清抬起手,掌心一番,无名剑便出现在她的掌心之中。 她握住剑柄,直视着石家小少爷,话却是跟无名剑说的。 “这次,又到你修炼的时候了。” 话音未落,沈清脚尖一点,身影如同一道光似的,迅速冲向石家小少爷。 几乎是转瞬间,沈清便出现在石家小少爷面前。 她手里的无名剑,剑身上闪过一抹暗芒,仿佛活了一样,直接一个剑背,砸到石家小少爷的身上。 下一秒,无名剑就像是贴在了石家小少爷身上,张开嘴似的,吸收着石家小少爷身上的怨气。 沈清掏出一张镇祟符,啪的一下,贴在了他的身上。 原本还想要反抗的石家小少爷,身子一僵。 沈清收回手,“你是新鬼,本来是正强的时候,可你天生病弱,做鬼也不如其他鬼,根本没什么作恶的能力,想要做恶鬼,你都没资格,老老实实回去,准备去地府吧,至于你们家做的孽,会不会连累你,连累多少,那就看地府的判罚了。” 话音一落,无名剑就像是将石家小少爷身上的煞气全部吸收走了一样。 石家小少爷顿时像是一张破败的纸似的,轻飘飘地坐在地上,仿佛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第449章 沈清看他一眼,一抬手,无名剑便回到了她的掌心里。 沈清随后,将判官诏令拿出来,指尖在诏令上一点。 诏令便发出一阵阵的白光。 沈清等了片刻,却不见有鬼差来。 她不由蹙了蹙眉。 这是怎么回事? 正想着,诏令上又闪过一道黑光。 下一瞬,小院里多了两名鬼差。 沈清看过去。 那是两名普通的鬼差,不是判官,不是黑白无常,甚至也不是牛头马面,就是普通的鬼差,身上穿着类似于衙役的统一服装,人形。 出现在沈清面前,还有些战战兢兢的。 沈清直接问道:“怎么是你们,黑白无常呢?” “这个……” 两名鬼差以为沈清是嫌弃自己。 他们也知道沈清在鬼城里面子不是一般的大,这种事情一般是轮不到他们来接触的。 两名鬼差对视一眼。 下一秒,其中一名鬼差往前走了一步,拱手行礼,客客气气地道:“是这样的,大人,黑白无常大人去荔城处理事情了,还未回来,牛头马面大人也各自有任务在,判官大人在处理轮回之事,便只有小人们过来了。” 沈清神色淡淡,她就是随口一问,并没有其他意思,直接道:“那就算了,你们来处理也是一样的。” 她指向地上的石家小少爷。 “他,是一个新鬼,应该死了没多久,鬼城的人或许还没腾出时间来处理这件事,现在就麻烦你们将他带走吧。” 这就是两个普通的鬼差,沈清也不想和他们多说什么。 关于石家小少爷的判罚,到了鬼城,判官们自然会查清楚,不需要她操心。 两名鬼差闻言,看了看地上的石家小少爷,对沈清点点头,应了下来。 “小人们知道了,我们这就带他回去。” 他们小心翼翼地问:“沈大人,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处理的吗?” 沈清微微摇头,“不必了,你们去忙吧。就这么一件小事,打扰你们了。” 语毕,她拿出一沓纸钱,递给鬼差们。 鬼差们看出来,那一沓纸钱是加工过的,上面都有灵气和些微的功德。 两名鬼差立即两眼放光。 第三百七十八章 厉鬼 鬼差们欢天喜地地将纸钱接过去,对沈清连连道谢。 沈清道:“麻烦你们帮忙了,这是应该的。” 两名鬼差哪里敢受这样的话。 “沈大人客气了,这些本就应该是我们做的。” 沈清淡笑:“麻烦了。” 两名鬼差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带上石家小少爷,便离开了章二狗家的小院。 送走他们,沈清回到章银银的屋内。 “清清——” 陆泾一直守在门口。 沈清一进来,就看到了他。 他一把拉过沈清的手,面色虽然还算沉稳,但眼神里说不出的紧张,“没事吧?” 沈清微微一摇头,“没事,放心。” 陆泾上下将她一打量,看出来,她确实没受伤,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沈娘子……”听见他们的话,章二狗才胆战心惊地站起来,紧张地问:“真的没事了吗?” 沈清看向他:“没事了,婚书没了,这门婚姻就不作数了。” 语毕,她的目光便落到了旁边的章银银身上。 章二狗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章银银原本一片漆黑没有眼白的瞳仁,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重新变得黑白分明起来。 “银银……” 章二狗看到这一幕,眼睛都亮了,飞快地跑过去,扶住章银银,眼泪瞬间便出来了,“银银,你没事了吧?银银,是不是醒过来了,你理一理爹爹啊……” 章银银瞳孔动了动,仿佛听见了章二狗的声音,她缓慢地扭过头,看向章二狗。 然而,章二狗脸上还来不及挂上喜悦,章银银两眼一翻白,忽然晕死过去。 “沈娘子,沈娘子,这是怎么了?”章二狗一颗心顿时提起来,唰的一下,看向沈清,瞳孔里满是担忧,“我们家银银这是怎么了?” 沈清没什么惊讶的,好像早就猜到这种结果,平静地道:“没事,她就是身体太虚了,受过这么重的伤和折磨,能够留下一口气就不错了,接下来要好好养伤。” 章二狗闻言,还是担忧:“我,我们家银银是不是没事了?” 沈清停顿片刻,道:“不好说,她伤得太重,被折磨这么久,身体底子也彻底坏了,至于能不能痊愈,身体能够恢复到哪种程度,就看天命了,但起码短时间内,不会有性命之忧。” 章银银面上的死气已经消退,只剩下满满的病气。 但病久了,说不定死气还会复燃。 到底会如何,还要看接下来的调养。 章二狗闻言,瞳孔一缩,望向章银银,忍不住掉眼泪,但是他知道,这一句很好了。 如若不是沈清的提醒,或许女儿死了,他都不知道,更不可能救回来一条命。 章二狗知道自己应该知足,提了一口气,他将章银银包起来,放在床上,小心翼翼替她掖好被子,擦了擦眼泪,才看向沈清,扑通一声跪下来。 沈清眉心一跳,往旁边挪了一步。 第450章 “你说话就说话,不必如此。” “不……”章二狗哽咽道:“这是我硬功做的,娘子大恩,救了我家闺女,如若不是娘子,我家银银恐怕现在就已经没命了,救命之恩大过天,还请娘子受我一拜,不然我章二狗良心难安啊……” 沈清蹙了蹙眉,有些无奈。 章二狗对着她,直接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 沈清没再拒绝。 见他磕完头,沈清才道:“好了,可以起来了。” 章二狗手掌在地面上一撑,踉跄着站起来,“多谢沈娘子,多谢沈娘子……” 沈清道:“不必,也是我应该做的。” 他们玄门的宗旨,本来就是锄强扶弱,捉鬼降妖,这是她应该做的。 章二狗却还是满怀感激地看着沈清。 沈清有些头疼,直接道:“如今已经过了子夜,太晚了,别浪费时间了,章老板去准备一些热水,重新煎药吧,我重新给朱姑娘清理一下,换上药。” 章二狗一听这话,心思便立即被转移到自己女儿身上。 他连连点头,走出去的时候,因为腿软,脚步还是一瘸一拐的。 沈清瞥了一眼他的双腿,对旁边的陆泾说:“我给她换衣服,陆相公,你也出去吧?” 听她轻快的声音,陆泾无奈地一笑,捏了一下她的手掌,才提步走出去。 沈清在屋里,替章银银收拾了一下。 章银银昏迷过去,几乎是没什么知觉的,期间也没醒来过。 晚些喂药的时候,她才被刺激得痛醒了一瞬,但很快又昏迷过去。 章二狗担心不已。 沈清安慰道:“不用担心,她就是伤得厉害,身体太过疲累了,你要让好好休息,就……” “砰砰砰!” “砰砰砰——” 沈清一句话还未说完,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急促霹雳般的敲门声。 沈清一顿,朝门口看过去。 章二狗也是一愣,“大半夜的,谁啊……” 陆泾倏然道:“恐怕来者不善。” 章二狗啊了一声,茫然地看向他。 沈清和陆泾对视一眼,却没说什么。 “那,那我出去看看?” 章二狗挠挠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敲门声愈演愈烈。 语毕,章二狗刚想出去看看,大半夜是谁到自己家来。 便听见外面伴随着敲门声,响起一道道粗犷的辱骂。 “章二狗?章二狗,我知道你在家,你赶紧给我出来!章银银现在是我闺女,我养了她十多年,你凭啥子把她带走,你给我滚出来!” “章二狗,章二狗——” 章二狗听到这声音,目光倏然一变,怒气沸腾燃烧。 大半夜跑到他们家来这么说的,只有章银银现在的继父,他前妻金花的丈夫崔屠夫。 意识到来砸门的人是崔屠夫,章二狗浑身的血液,一下子从脚底冲向头顶,他双手都在颤抖,一下子便冲了出去,几乎是旁人拦都拦不住的速度。 沈清和陆泾对视一眼,跟着走出去。 章二狗跑到门口,一把拉开了房门,便见一个膘肥体壮的男人,站在门外,满是横肉的脸上,还有一道伤疤,在右额角处,在黑夜里,更添了几分凶神恶煞之意,活像是从鬼城来的厉鬼。 第三百七十九章 拳头 那个人阴恻恻地盯着章二狗,他身后还站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妇人,那妇人满脸青紫,像是刚被打过一顿,不停地抽泣着。 可连抽泣声都不敢发出来,只能拼命压抑着,颤抖着。 章二狗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自己的前妻金花。 只是…… 眼前的金花,和他记忆中的金花,相差太大了。 金花原本还算漂亮,和他和离的时候,人也年轻,被金家带走的时候,言语里还有傲气,看不上他这个穷人,还说如若不是当初,章二狗的爹救过他们的爹,她才不会嫁给章二狗。 这样一个人,现在却变得唯唯诺诺,像是一个已经备受欺负,成了习惯的人,根本不知道反抗是什么,也没有当初的傲气。 她站在那,就像是一个人形的木头人,眼神麻木僵硬,完全没了当年的意气。 “你就是章二狗吧?” 就在章二狗盯着金花失神的时候,崔屠夫见他盯着自己的媳妇,眼神顿时一变,他一把抓住章二狗的衣襟,磨牙霍霍道:“章银银那个死丫头,是不是被你带回来了?她人在哪里,赶紧把她给我交出来!” 章二狗回过神来,一把推开他,怒气上头,“你他娘的是谁,章银银是我闺女,我凭啥子交给你?” “放你娘的屁!老子养了她十多年,她吃我的喝我的,早就是我闺女了!你凭什么把人带走?我跟你说,章二狗,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趁着我现在还没动手,你赶紧把她交出来,否则别怪我进去抢了!” “她是我闺女,是我生出来的,一辈子都是我闺女!就算是你到府衙告我,大人也不能治我的罪!”章二狗面上的肌肉都在因为怒气而颤抖,“还有,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照顾我闺女的?天天对她打骂不休,让她给你们挣钱干活,还让她去配阴婚,你他娘的还是人吗?她不是你的闺女,你就这么对待她是吧?!” 沈清和陆泾站在堂屋门口,便听见章二狗和崔屠夫吵了起来。 第451章 “你!” 崔屠夫听他说去府衙告官也没用,脸色愈发阴沉。 他一把揪过旁边的金花,将她往前一推,“章银银是不是我闺女,这事不说,总是你闺女吧?金花,你跟他说,让他把章银银交出来,不然我就打死你!” 沈清和陆泾听到这话,齐齐地蹙了蹙眉。 金花被崔屠夫推得一踉跄,摔倒在章二狗面前,她抽噎着看向章二狗,惊恐地哀求道:“二狗,你,你就把银银叫出来吧,她,她是我闺女,我是她娘,我们当初说好的,银银归我,你,你答应了的,你快把她叫出来吧……” “金花,你还是不是人?!” 章二狗额角的青筋都爆了起来,难以置信地,死死地盯着金花,声音都快撕裂了。 “你知不知道,银银都经历了什么?这个畜生,把银银抓去配阴婚,她……” “废什么话,章银银是我们的闺女,我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管得着吗?”崔屠夫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再说了,我养她们娘俩也很不容易,尤其是这个臭婆娘,还有吃药治病,我也是没钱了,她既然是金花的女儿,为自己的母亲牺牲一下算什么?” 章二狗几乎气笑了,没想到崔屠夫这么厚颜无耻,他咬牙,看向金花,“银银是你女儿,你是她亲娘,我就问你一句,这配阴婚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他的声音颇大,一字一字,像是一记记铁锤,砸到地上。 砸到金花身子一抖一抖的。 她蜷缩着双肩,低着头,似乎没脸见人。 章二狗气不打一出来,“说话!” “我,我知道,我知道……” 金花抽噎着,说出了事实。 章二狗是真的绝望了,他麻木地望着金花,声音几乎僵硬了。 “那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配阴婚?他们要活活弄死银银,为了防止银银下地府去告状,他们还剪掉了银银的舌头,还……还打得她浑身是伤,将她活生生放进棺材,要将她活埋,这些你都知道吗?!” 金花被他吼得,一个剧烈颤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僵直地看了章二狗一眼,随后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崔屠夫,“……这,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崔屠夫心虚,表现得很不耐烦,“你管她是真的假的,反正配阴婚就是要死,怎么死又有什么区别?” 沈清脸色愈发的冷。 “你,你当初跟我不是这么说的!” 金花呜咽一声,忽然扑过去,一把抓住崔屠夫的衣襟,“你不是这么说的,一开始你只是说……” 不等她说完,崔屠夫一把甩开金花。 金花一下子摔倒地上,额头砸到了地面上,瞬间流血。 崔屠夫却没有半点心疼,满眼的不耐烦,“当初我就和你说过,配阴婚会要那小贱蹄子的命,你当初可是答应了的,现在装什么无辜呢?” 金花颤抖地趴在地上,几乎动不了,只剩下小声的呜咽。 崔屠夫理都不想理她,直接看向章二狗。 “我杀了你!” 章二狗听见崔屠夫这话,早就疯了,不等崔屠夫再说话,就直接扑过去,抓住崔屠夫厮打起来。 崔屠夫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直接被章二狗扑倒在地。 但常年营养不良似的,瘦弱不堪的章二狗,哪里是崔屠夫这种膘肥体壮的人的对手? 他一把翻过去,骑在章二狗身上,挥起拳头,就对章二狗打起来。 然而…… 他的拳头并没有落下去。 崔屠夫的拳头,停留在半空中。 他狠狠一用力,却发现,有人抓住自己的手臂。 顺着看过去,崔屠夫便看到一张稚嫩又过分漂亮的面容。 他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恶狠狠地一咬牙:“哪来的小贱蹄子,给大爷滚开点,要不然小心我连你一起揍!” 说着,他便要抽出自己的手,猛地一用力,但……手臂仍旧纹丝不动,被沈清握在掌心里。 他惊了一瞬,咬了咬牙,再次用力,不想在一个小姑娘面前丢了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眼前明明是一个小姑娘,却好像有无穷的力量一样,仿佛一条铁臂一样,牢牢地钳制住他,他根本动不了。 第三百八十章 金花 崔屠夫咬着牙,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然而,不管他怎么用力,对沈清来说,似乎都不会造成影响。 “你这个小丫头,你……” 崔屠夫看向沈清,吼起来。 然而,他一句话还没说完,沈清忽然对他一笑,“够了吗?” 崔屠夫一愣,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沈清听他不吭声,弯了弯唇角,手臂却猛地一用力。 那仿佛一头猪般的崔屠夫,就像是一块破布似的,被她轻易地丢出去。 飞了好几米远,然后砰的一声,重重地砸在地上,满身的肥肉抖动半天,才趴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当,当家的……” 金花看到这一幕,整个愣住。 章二狗也是一愣,没想到沈清这么厉害。 沈清连一个多余的余光都没给崔屠夫,而是看向章二狗,“站得起来吗?” 章二狗回过神来,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我,我没事……” 刚才,崔屠夫刚把他按倒,沈清就过来了,他倒是没受什么伤…… 第452章 只是,沈娘子这个小姑娘,怎,怎么那么厉害? 章二狗呆呆地想着,但转念一想,沈娘子连鬼都对付得了,对付一个人自然不在话下。 “当家的……” 这时候,金花踉跄着跑到了崔屠夫面前,伸出手,想要看看崔屠夫现在如何了,但她又不敢触碰,倏然地收回手,忐忑又恐惧。 章二狗一回过头,就看到金花这样,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他几个箭步冲过去,一把将金花拽起来,“你跟我过来!” 金花还没来得及反抗,章二狗拽着她往院子里走。 “放,放开我,章二狗,你,你想干嘛啊……” 金花惊了一跳,唯恐章二狗是不想放过自己,胡乱地拍打着章二狗的双手,想要挣扎离开。 章二狗沉着脸,死死地扣住金花的手臂,将人拖进了屋子里。 沈清和陆泾没有跟过去。 说到底这是章二狗的家事,他们管不了太多。 更何况,外面还有一个崔屠夫。 沈清瞥了一眼那昏迷不醒的崔屠夫,对旁边的陆泾说:“直接将他捆起来,明日送去府衙。” 陆泾应下来,转身进院子去找绳索。 好在章二狗的灶房里,有一条麻绳。 陆泾直接将崔屠夫给绑了起来。 崔屠夫趴在那里,像是被打晕了过去,完全没有挣扎,就被捆住了手脚,如同一团肥肉一样,扔到了角落里。 而这时候,章二狗早就带着金花进了屋子。 他将金花直接扔到了床边,指着床上的章银银,痛心疾首。 “你看看,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床上的是你的女儿,金花,她是你的女儿啊,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为了别人的孩子,你居然想要你女儿的命!” 金花被扔下来,本能地瑟缩成一团,抱着头,生怕章二狗对自己下手。 听到章二狗这话,她才颤巍巍地抬起头来,眼神游离了一会儿,才看见床上的人。 当看见章银银那惨白的脸色,昏迷不醒的样子,金花猛然一怔,“银银……” “银银,银银,你还有脸叫她的名字?” 章二狗一把扣住金花的下颚,让她紧紧地盯着章银银,“你知道银银之前都经历过什么吗?那些人活生生剪掉了银银的舌头,将她打得遍体鳞伤,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吊着她一口气,要将她和死人一起活埋!你知道我在什么地方,把银银带回来的吗,我是从墓坑的棺材里,把银银挖出来的!金花,你到底是不是人啊,你还有没有心啊,她是你的闺女啊,你生下来的,你就这么对她?你还有脸带着崔屠夫来我家要孩子!我就问你一句,银银真是你亲生的吗?” 金花被说得哑口无言,怔怔地望着床上的人。 章二狗气愤不已,直接拉开章银银的衣袖,掰开她的嘴,让金花看清楚,章银银之前都经历过什么。 金花瞬间僵硬成一块石板,眼神几乎已经麻木僵直,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猛地捂住脸,嚎啕大哭起来,“不是,我,我没想到会是这样,我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对银银,我……” “你什么你?” 章二狗一点都不想听金花的辩解之词,直接打断了金花的话,含恨地咬牙。 “你想说什么?说你不知道,他们会对银银动手,还是说你不知道,他们想要银银的命?!你明明知道,让银银去配阴婚,就是要她的命!你现在还想要辩解!金花,你到底是不是人啊?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别说银银是你的闺女,就算她不是你的闺女,是个陌生人,她才多大啊?你怎么忍心?” 他还记得金花刚才在崔屠夫面前说过什么。 崔屠夫明明就和她,配阴婚定然是要章银银的命的,只不过没有将他们会用什么法子告诉金花。 但无论哪种,金花同意崔屠夫将银银送人的时候,就证明,她已经知道,章银银会死这件事。 可是,即便知道这事会要了自己女儿的命,她竟然也同意了! 这是章二狗最没办法接受的。 他现在对金花的恨意,完全超过了崔屠夫。 崔屠夫不是章银银的父亲,对待章银银便如同对待家里养的一只牲畜,随意践踏。 可是,金花是章银银的亲娘啊,却这么糟蹋章银银! 金花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那张之前被打得青紫的脸,更加可怖,“我真的不知道……我,我没想过会让银银变成这样……他,他太可怕了,他说,如若我不同意,就打死我,到时候他还是会把银银送去石家,我……我实在是太害怕了……” 她恐惧又哀求地看向章二狗。 “二狗,你,你不知道,那姓崔的,他有多恨,他天天打我,天天打我,每次都把我往死里打,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我太害怕了,我不敢得罪他,不敢惹怒他啊……” 章二狗咬着牙,“那也是你自找的!当初你是怎么听信你几个哥哥的话,逼迫我和离的?当初,你在我面前那么趾高气昂的样子去哪儿了?你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天天训我跟训儿子似的,可换了个人,你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你这怪谁?怪你自己,怪你犯贱!他打你,你还跟他过下去,任由他打你,打银银,你都不肯离开,不是你犯贱是谁犯贱?你自己犯贱,你还怕死,还想拉着银银当你的替死鬼!我告诉你,金花,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第453章 第三百八十一章 复杂 金花羞愧难当,低着头,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章二狗也是气急了,他恨自己当初让金花把孩子带走了。 原本想着,女儿家跟在母亲身边,或许会更好一些,总比跟着他这个爹要好。 可没想到,他却害了自己的女儿。 他恨崔屠夫,也更恨金花。 如若金花一直是好欺负的性子也就算了,以往在他面前,那样凶狠的一个人,到了别人家,就因为人家有点钱,就一直低三下四的,甚至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好,他接受不了。 他看着一直在哭的金花,怒火和恨意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平复下来。 “你出去,不要在这脏了银银的眼……” 他长呼一口气,不想跟金花再说话了,拖起金花,就往外走。 走出来之后,他便将金花狠狠地扔到了院子里,“滚吧!” 金花摔得一个踉跄,浑身的伤,更疼了,蜷缩成一团,半天没动。 沈清和陆泾站在院子里。 看到这一幕,沈清过去,探了一下金花的伤势。 下一秒,她站起身来,蹙了蹙眉道:“她伤得太重了,先送去医馆吧。” 章二狗恶狠狠地道:“沈娘子,你管她的死活做什么?像她这样的,根本不配为人!” 沈清淡声道:“那就看着她死在你这里?” 章二狗一噎。 其实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看着金花死在这里。 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心情很复杂。 但他确实不能,眼睁睁看着金花死在这。 章二狗含恨地抽了自己一巴掌,没有说话,反而坐在门槛上捂着脸哭起来。 沈清见状,先对旁边的陆泾说道:“陆泾,你出去看看能不能借一辆马车,把她送去万安堂?实在不行,去万安堂让伙计准备一辆马车也可。” 陆泾点点头,便出去准备,活像是沈清的助手。 沈清重新蹲下来,仔细地检查了一下金花的伤势。 金花一直蜷缩在那里,哭个不停。 她身上和章银银一样,几乎是新伤加旧伤,就没好全过,伤势太重了,而且人瘦得厉害,几乎只剩下一层皮包骨。 沈清查了一下,见金花没有内出血,还算是好的。 剩下的就是一些皮外伤,等会送去医馆处理一下就好。 确定这些,她转过头去,便见章二狗还坐在门槛上哭。 他捂着脸,一边哭还在一边说:“她,她就不是人……打死我都没想到,银银跟着她会弄成这样,她就是死有余辜,我说她犯贱,我也是犯贱,她死了就是活该,我管她做什么……” 沈清闻言,走过去,拿出帕子,递给章二狗:“擦擦吧。” 章二狗抬起一张鼻涕眼泪混成一团的脸,看了看沈清手里的帕子,摇摇头,用衣袖擦了擦脸,不想要弄脏沈清的帕子。 章二狗吸着鼻涕,看着蜷缩在地上的金花,忍不住哽咽道:“沈娘子,你说她图什么?” 沈清没有说话。 只听见章二狗好像自言自语似的。 “她以前在我家的时候,我家穷,我觉得自己对不住她,没能让她们娘俩过上好日子,她打我骂我我都认了,从来不敢给她说一句重话,更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可是呢,她听了她哥哥们的话,觉得我没出息,要跟我和离,还要把孩子带走,我也认了,可是怎么到了崔屠夫家里,她就变了个样?成天被那个姓崔的打骂不说,还连累了银银,险些要了银银的一条命,这都是为什么啊……” 沈清道:“这种事情,你问我,算是问错人了。夫妻之间的道理,我不太懂。但为人的道理,我还算懂一些,我以前听人说过,人和人之间的相处,就像是一股力,正常来说应该是平衡的,对双方都好都没有损害,当一方过强,另外一方自然而然会受到压制。在你家的时候,你弱,金花就强,到了崔屠夫家,崔屠夫强,金花就弱,大约也是这样的。” “也有可能,是一个简单的原因,她就是被打服了,被驯服了一样。” 沈清淡淡地道:“我见过驯兽的,一开始抓来的野兽,总是不肯听话,驯兽的人就会用各种手段,打到它惧怕,打倒它不敢反抗,又或者威逼利诱,让野兽不得不服从,不敢不服从。” 章二狗愣住了。 沈清见他不说话,又补充了一句,“这些其实都是我听来的,至于是不是,对不对,我就不知道了。” 章二狗抿了抿唇,握紧双手,沉沉地盯着地上的金花。 他心里明白,沈清说得有道理。 金花或许一嫁过去的时候,曾经凶过厉害过,可是崔屠夫那样的人,根本不会允许女人爬到自己头上。 他会变本加厉地动手,将金花打服。 一次不行,那就两次,两次不行,那就三次。 总有被打服的一天。 在极端地惧怕之下,金花或许不敢再反抗,或许会做出自己无法操控的事情。 但章二狗还是不想要原谅她。 她的屈服和退缩,都是害了章银银的原因之一。 同时,他也痛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觉得,章银银跟着金花是一件好事。 他深吸了一口气。 沈清瞥见他的神色变化,猜到他在想什么,淡声道:“其实,没有让你选择原谅,或者是不原谅,人心都是复杂的,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对待每件事的看法都不一样,父母未必爱子,对于一些人来说,父母、子女、亲友,、原则都抵不过自己的性命,这也是寻常。既不必钻牛角尖,也不必把自己困在所谓的仇恨和愧疚中,一件事过后,无论它是好还是坏,过去了都是过去了,没必要沉湎在过去之中,凡事都要往前看。” 第454章 章二狗抬头看向沈清,眼眶有些发热,“谢谢你,沈娘子……” 沈清微微摇头,“这件事,结局如何,归于何处,是你自己的所思所想所为,与我没什么关系,要谢的话,也应该谢你自己。” 章二狗愣了一下,一时间不太明白沈清为什么这么说。 沈清却没有再说什么。 晚些时候,陆泾便回来了。 大半夜的,借不到什么马车,他只好又跑了一趟万安堂。 今夜是苏大夫留宿万安堂,得知陆泾过来,让人套马车,他便跟着过来了。 待陆泾和苏大夫进来,众人没有多说话,就把金花送上了马车,又将崔屠夫扔到了马车的后车板上挂着。 准备妥当后,沈清便要离开。 临走前,她同章二狗说道:“章姑娘现在只能慢慢调理着,她如今的伤势,也不适合挪动,便不要让她去医馆了,让她在家里养伤,每日万安堂会让人来给她换药和复诊,即便不是我,也是万安堂里的大夫,不会出什么问题,放心。” 第三百八十二章 碰上 章二狗连连道谢,“沈娘子客气了,娘子的人,我自然是相信的,多谢娘子,娘子放心,诊金我会尽快筹够的……” “不必。”沈清淡声道:“章姑娘这病不一般,医药费我们万安堂自己出了,章老板不用放在心上,我们还要回去,就先走了。” 沈清知道章二狗家境贫寒,这种时候她自然不可能向章二狗要诊金。 再说了,除却医药费,章银银以后需要的营养费高得很呢。 章二狗有的是需要花钱的地方。 这些医药费,沈清还出得起,并不想要再让章二狗的境况雪上加霜。 为了避免章二狗再坚持,沈清语毕,便让车夫立即驾着马车离开了。 章二狗还没来得及说话,便看见马车走远了。 他懊恼地站在原地,又红了眼睛,对着马车离开的方向,行了个大礼。 …… 沈清和陆泾苏大夫等人坐在马车上。 金花蜷缩在马车一个角落里,身体缩成了一小团,唯恐旁人触碰自己一般。 苏大夫本来还想看看她的伤势,见她这么避之唯恐不及,不好再动手,只得看向沈清,问道:“娘子大半夜的,怎么还在这里?” “章老板拜托我来处理点事情,耽搁了点时间,还未来得及回去,正好碰上他们夫妻俩。”沈清简单解释一句。 苏大夫道:“他们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他们的家务事,我了解得也不清楚。”沈清说道:“等会,我和陆泾先把苏大夫你和金花,送回万安堂,然后我们俩带着崔屠夫去府衙。” 苏大夫闻言,吓了一跳,“为何大半夜的要去府衙,他是犯了什么事吗?” “嗯,差点杀人,至于在大庆律法,到底有没有罪,要判什么罪名,那就看府衙的意思了。”沈清对大庆律法也没那么熟悉,这种事情,自然要交给更专业的杭大人。 苏大夫满心诧异,没想到那个崔屠夫竟然是个杀人犯,他不由得担心道:“那沈娘子和陆相公可得小心了。” 陆泾温声道:“苏大夫放心,有清清在,他定然不敢也不能造次。” 苏大夫一向也是,讪讪地一笑。 几个人很快就将苏大夫和金花送回了万安堂。 待他们俩进入万安堂,沈清和陆泾便驾着马车,带着崔屠夫去了府衙。 这时候,府衙内只有两名值班的衙役。 沈清便将崔屠夫交给了他们,请他们明日一早,代为将这件事告知杭大人,只要杭大人知道,这崔屠夫就是章银银的继父,便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衙役们答应下来。 沈清和陆泾便驾着马车,又回到了万安堂。 这一前一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但两个人一回到万安堂,便见苏大夫行色匆匆,带着人在万安堂外的街道上,四处眺望,像是在找什么。 沈清和陆泾从马车上下来,看见这一幕,两个人便走了过去。 “苏大夫,你们这是在找什么?”陆泾问道。 苏大夫面色有些焦灼,正在跟旁边的人说些什么,听见陆泾的声音,回过头来,才发现沈清和陆泾两口子回来了。 他快步走过来,忙不迭地道:“沈娘子不好了,方才我们带回来的那位夫人不见了!” 沈清眸色一沉,“金花?” 苏大夫点头,“正是。”他神色有些意外和焦躁,“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方才我让伙计陪她在外面等着,我就进去拿了些药,一出来,她就不见了。” 然后,他就问伙计是怎么回事。 伙计刚给金花倒了一杯热水出来,看到这一幕,也是懵的。 大半夜的,万安堂里,就留下了一名伙计和苏大夫两个人。 苏大夫进去拿药的时候,伙计便守着金花,可金花忽然开口,向伙计请求,能不能给她倒杯热水。 如今天也冷了,伙计见她浑身不住地颤抖着,便答应下来。 可就倒了一杯水的工夫,再出来的时候,金花就不见了。 苏大夫和伙计也不知道金花是去哪里了。 两个人合计着,金花身上有伤,应该走不多远,便想在外面找找看。 沈清和陆泾就回来了。 第455章 陆泾闻言,微微蹙眉道:“她会不会回家了?回她和崔屠夫的家。” 沈清思忖片刻,“应该不会吧。” “我觉得有可能。”陆泾说:“那毕竟算是她自己的家,她华欧是见我们将崔屠夫送去了府衙,有些害怕连累到自己,所以跑了?” 沈清想了想,也有些可能,她便看向苏大夫,“算了,她要走就让她走吧,不必找了。” 苏大夫诧异道:“可,可她身上那么多伤,如若不治疗的话,恐怕……” 沈清道:“人各有命。” 语毕,她便转身进了万安堂。 这是金花自己选择的命,她能帮的也都帮了,但帮不了一心给自己找死发。 至于金花后来会怎么样,那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苏大夫闻言,只得看向旁边的陆泾。 陆泾低声道:“她走就让她走吧,是她自己不想治疗,我们也没什么法子,算了,苏大夫。” 苏大夫是一门心思治病救人的人,他觉得自然是出现自己面前的病人,就应该救,不然来日若是得知金花的死因,他们心里也不会好受。 可是,正如沈清和陆泾所言,这次是金花自己偷跑的,她自己不想治疗,他们能有什么法子? 即便这次将金花带回来了,但她有这个心,还有可能再次逃跑。 他们也不能把时间全部浪费在金花一个人身上。 苏大夫思及此,叹了口气,对陆泾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叫上伙计和陆泾一道回了万安堂里。 沈清已经在自己的桌案前坐下来。 陆泾进来便道:“清清,要不要去休息一会儿?” 折腾了快一天一夜,沈清还没合过眼呢。 沈清微微摇头,“不用了。” 苏大夫走过来,说:“其实后院有屋子,沈娘子和陆相公都可以去睡一会儿,若是认床的话,横竖现在也没什么事了,娘子和相公可以回杏花巷去。” 沈清瞥了一眼外头的天色,估摸着天快亮了,她摇了摇头:“没什么可以休息的时间。” 第三百八十三章 东岳 陆泾和苏大夫都有些诧异,两个人对视一眼,望着沈清,都觉得沈清这话里有话。 然而,不等他们开口询问。 沈清便岔开了话题,问道:“对了苏大夫,王小虎的情况如何了?” “哦,这个事儿啊……”苏大夫立即回答道:“他们今儿下午便回家休养去了。” 沈清扬眉:“这么快?” 苏大夫道:“是啊,其实王小虎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挪动的,但是王小虎的娘王二婆觉得,一直住在这里,给我们添麻烦,就带着他回去了。我和杨大夫一同看了看王小虎的伤势,其实还算是稳定了,就同意他们回去了。” 这几日,王小虎一直住在万安堂的后院里。 杨大夫为了照顾他,几乎是每夜住在万安堂里。 如今王小虎走了,苏大夫便也让他回去休息了。 沈清道:“没事就好,愿意回去休养就罢了。” “娘子放心吧,王小虎虽然回去休养了,但杨大夫也说过,会每日过去看看,应该没什么大事。”苏大夫说道。 沈清点点头,杨大夫和苏大夫都说没什么大问题,应当便没什么事了。 只不过王小虎的双腿,是很难恢复了。 失去双腿功能,以后的日子便也难了。 沈清沉默着。 见她不再说话,陆泾走过来,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温声道:“累了吗?要不要去睡一会儿?” 沈清想要摇头拒绝,她倒是不累,但想着,陆泾又没修炼过,跟她一起折腾了那么久,他也该累了。 况且,陆泾的身体也并未完全恢复。 思及此,沈清道:“那就去后院休息一会儿。” 陆泾点点头,便将沈清拉了起来,回头同苏大夫说道:“苏大夫,我们去休息片刻,如若有事,您随时喊我们。” 苏大夫忙道:“娘子相公尽管去休息吧,这里也没什么事,放心,一切还有我呢。” 陆泾道了一声谢,牵住沈清的手,和沈清一道去了后院。 他对后院也很熟悉,知道哪间是沈清的办公室和临时休息区。 两个人便一同进了休息间。 里面放着软塌,躺上两个人也没什么问题。 陆泾先是进来,试探了一下桌上的茶壶。 茶壶里面倒是有水,可惜过了一日夜,已经凉透了。 他便拿起茶壶道:“清清,我去弄些热水回来,你先坐一会儿。” 沈清应了一声好。 这是在万安堂里,陆泾也算是熟门熟路的,她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陆泾捧着茶壶便出去了。 沈清脱下来外袍,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来一床被褥,铺在软塌上,便坐了下来。 同一时间。 荔城之中。 黑白无常顺着那些游魂死亡的线索,找到他们的死亡之地。 荔城里那些游魂,死在各自的家里。 一场自焚的大火过后,所有游魂的家,都变成了一片废墟,什么都没有了。 黑白无常出现在其中一户人家里。 这户人家,死的人最多,一家子五口人,全部丧命在大火里。 这户人家住的院子不算大,只能说五口人大概够住,小院又坐落于一片居民区里,四周全是高矮差不多的房屋,密度很高,几乎是一个院子挨着一个院子。 第456章 而这户人家的小院,已经烧成了废墟灰烬,旁边两处人家,也受到了一些影响。 只不过,没出什么人命,据说是灭火及时。 但是,黑白无常不是傻子,还是发现出了异常。 “这里的屋舍靠得这么近,能将这一处宅子都烧成灰烬,火势一定很大了,不可能才烧了两边人家的一堵墙吧?” 黑无常看着隔壁两户人家,只有墙壁上染上了一点黑灰,其他的,都是如常,基本上算是没什么影响。 白无常皱着眉,也觉得不对劲,但两个鬼差,在这里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阴气,甚至连一丢丢死气都没有…… 然而,没有死气,反而不正常。 白无常跟黑无常说起来这件事。 这里发生火灾,死了人之后,他们便立即奉命来拘魂,前前后后也不过一天的时间。 人死后,死亡之地必定会有死气残留,起码得过个七日,才会彻底消散。 可这里却没有任何死气,干干净净的,仿佛什么人打扫过一样。 黑无常听到这话,想起来沈清之前跟自己说的话,心里愈发不安,“老谢你说,这里会不会不太平?” 白无常还在琢磨这件事,没太听得清,“什么?” 黑无常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摇摇头:“没事,我们去别的人家看看?” 白无常嗯了一声,两人又一起去检查了其他几户人家,那几户人家和这一户的情况差不多。 死亡之地都没有死气,也没见到那些新鬼离散的魂魄。 两个人都察觉出来不对劲,又携手一道去了义庄。 这种自焚的案子出来后,荔城县衙的人,就将那些人的尸体都收起来,暂时放在义庄。 黑白无常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义庄存放尸体的方向,却意外发现,那些新鬼的尸体都不见了…… “尸体好端端的,怎么会不见了,难道尸体还会长腿跑了吗?”黑无常嘀咕着。 白无常张了张嘴。 空气里,忽然出现一道低低的响声。 “嗖——” 白无常唰的一下,转过身去。 就见一道影子从自己眼前划过。 “有东西跟着咱们!” 白无常低声道。 黑无常沉声:“追!” 两个人对视一眼,立即齐齐地追了过去。 那是一道模糊的影子,没有什么气息,闻不到活人的阳气,闻不到死人的阴气,也闻不到什么鬼的煞气。 好像就是一团虚无一样。 黑白无常心下警惕,一路追着那东西,去了城外一处山林中。 山林里,有一处庙宇,两个人追到那庙宇前面,便见那个东西消失不见了。 黑白无常抬起头来,看向眼前那座庙。 上面挂着以方便额:东岳大帝庙。 看到这五个字,黑白无常的眉毛都拧了起来。 “靠,又是东岳府的人?他们又在跟我们抢生意呢?” 白无常暴躁吐槽。 黑无常却隐隐觉得,这座庙有哪里不对劲的。 他摸了摸下颚,还没说话。 白无常便怒气腾腾地道:“走,进去看看!” 第三百八十四章 石家 黑无常有些犹豫,“这么直接进去不好吧?” 他们是丰都的,这里东岳府的庙,两方受的供奉不一样,体系也不一样,跑进去,好像有些不合适。 “管他呢,他们敢抢我们的香火,我们还不能进去问问了?” 白无常眼睛一瞪,拉着黑无常就往里面走。 黑无常了解他的性子,知道拦不住他,只能跟在他身后。 两个人一同进了东岳庙。 而在进入东岳大帝庙之前,黑无常心里总是不踏实,他偷偷给钟判递了一个口信,告知钟判,他们进了东岳府的庙。 如若东岳府有什么不满,少不得要钟判和他们打交道,还是先知会钟判一声。 …… 万安堂里。 陆泾很快拿了一壶热水进来,见沈清一直盯着窗子外面看。 他倒了一杯热水,递过去,“清清在看什么?” 沈清回过神来,将水杯接过来:“没什么。” 陆泾在她对面坐下来,面上带了点笑意:“我还以为清清在想章姑娘的事。看样子倒是我想多了。” “这件事已经解决了,我能做的事情,都已经做过了,倒也没什么好多想的。”沈清坦然一笑,确实不是在想这件事。 陆泾握住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那你在想什么,清清可以告诉我吗?” 沈清回望着陆泾。 不知不觉间,好像她认识的那个少年,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 陆泾现在不再是以前那么青涩的样子,反而有时候还会反过头来安慰她。 沈清顿了一下,弯唇道:“我就是在想,郑师爷那边不知道顺不顺利,有没有找到石家人。” 陆泾闻言,看了看沈清,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沈清没有跟自己说实话。 沈清在想的事情,应该是在外面忽然提过一句,却没有往下继续说的事情。 不过既然沈清没有想要说的欲望,陆泾便没有继续问,而是故作不知,顺着她的话说道:“郑师爷和衙役们,也是见惯了各种案子的,应当没什么问题。” 第457章 沈清颔首,“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是忽然想到了,罢了,不提了,陆相公不累吗?我们休息吧。” 她语气轻松,还带着调侃,好像真的没有为什么事情烦心。 陆泾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几秒。 对上他的眼睛,沈清心里咯噔了一声,正想着是不是陆泾看出了什么。 陆泾对她笑了一下,“好,休息吧。” 沈清怔了一下,陆泾笑得毫无负担,如春风和煦,她心里却忽然有些不太舒服。 但陆泾没再说什么,用手背试了一下沈清手里杯子的温度,估摸着水温差不多了,便督促沈清喝些水润润喉,就休息。 沈清抿了一下唇角,乖乖地将一杯温水喝完了。 陆泾将杯子接过去,放在桌上,再回来时,看到一张软塌,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方才还特别从容淡定的人,一瞬间就有些不淡定了,耳根偷偷红起来。 沈清一抬头,便看见陆泾那不太自在的神色,顿时笑起来,“陆相公这是怎么了?我可记得,刚才某个人还跟我侃侃而谈,怎么突然就害羞了?” 陆泾清了清嗓子,道:“没有。” 沈清挑眉道:“真的没有吗?” “没有。”陆泾哪可能承认? 他故意板着脸说:“清清,你先睡吧,我出去一趟。” 说着就想跑。 沈清一把抓住他的手,用力一拽。 陆泾都不知道她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脚下一踉跄,就被沈清拽到了软榻边,一下子坐了下去。 望着沈清那调侃的模样,陆泾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沈清笑道:“好啦,不折腾了,这么久没休息,你也不嫌累?在家我们俩不都是一个床铺吗,这不也一样?别在意了,上来睡吧。” 陆泾耳根通红,但沈清这么说了,他也不好说什么。 虽然在家里,两个人是同床而眠。 可不知道为什么,想着这是在外面,陆泾心里就有些不自在,还是没办法做到沈清这么坦然。 然而,沈清被他这么一闹,心情倒是放松下来,拉着陆泾并肩躺下来。 宽阔的软塌,并肩躺两个人绰绰有余。 更何况,沈清和陆泾两个人的身形都比较纤细,躺下来更没什么问题。 只不过躺下来的陆泾,还有些紧绷。 沈清用肩膀碰了碰他的肩膀,玩笑道:“这么怕我?” 陆泾心里一紧,继而放松下来,道:“不怕。” 沈清侧目看他:“真的?” “真的。”陆泾在被褥下的手,握住了她的手,侧目看她,眸色极为认真:“我永远不会怕清清的。” 沈清怔了一下,她本不是这个意思…… 顿了片刻,她看向陆泾,没有继续调侃他,反而温声道:“睡吧。” 陆泾嗯了一声,握紧她的手,闭上眼睛。 沈清看了他片刻,主动窝进陆泾的怀里。 陆泾身子僵硬了一秒,很快便放松下来,抱住沈清。 如今距离天亮也没多久了。 这个时候,郑师爷刚带着人,赶到石家没多久。 石家大门半夜被敲响,整个石家人都有些意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门房一打开门,看到门外是官府的人,更是吓得腿软,颤抖着问:“官,官爷大晚上的到我们石家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郑师爷板着脸,直接问道:“你们石家的老爷夫人在哪里?我们是曲阳城府衙过来的,要见你们家的老爷和夫人,速速去禀报!” “是,是……” 门房被吓得不轻,踉跄着跑进院子里。 一边跑一边喊。 “老爷,夫人,出,出事了,府衙的人来了……” 不一会儿,笼罩在黑暗里的石家,逐渐亮起了烛火,仿佛提前天亮了。 郑师爷带着衙役们,直接进入石家。 一行人刚到院子里,石家的老爷夫人便匆匆从后院过来了。 “不知道官爷突然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官爷恕罪,恕罪——”一个穿着石青色长袍的中年男人,留着两撇胡子,笑得贼兮兮地迎出来,看到郑师爷等人,他心里猛然咯噔了一声,面上还是谄媚地招呼道。 郑师爷可没时间与他寒暄,直接问道:“你就是石家的老爷?” “是,鄙人石文青。”石老爷笑嘿嘿地道。 第三百八十五章 不悔 郑师爷来到谷口镇的时候,就调查过石老爷家的情况,对石老爷家的事情,还算了解。 他板着脸,审视石老爷,“石耀山,是你的儿子?” 石老爷闻言,和石夫人对视一眼,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仿佛逐渐明白过来,府衙的人为何要上门来。 “问你话呢!”郑师爷见他不回答自己,呵斥道:“为何不作答?” 石文青一个激灵,忙道:“官爷不要动怒,是是是,耀山确实是我的儿子,但他早些天已经去世了,人都已经下地安葬了,官爷为何要找他?” 郑师爷瞪着石文青,“我不找他,我找的是你!石文青,你小儿子石耀山离世,你是不是买来了一个活人,为他陪葬,与他配阴婚?” 石文青和石夫人一听这话,心里齐齐一跳,果然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 但是…… 第458章 石文青自然不会承认:“官爷这话,鄙人倒是听不懂了,官爷何出此言啊,我们石家在谷口镇可是出了名的本分人家,怎么会做出来这样的事情?我们不过是买了一具女尸,想着不要让儿子走得孤苦伶仃,将他们二人一同安葬而已。” 郑师爷沉着脸,不是好糊弄的,“事到如今,你们还在满口谎话!我们既然来了谷口镇,自然已经调查清楚!你们买来的那个姑娘,叫做章银银,生父乃是曲阳城里的人,名叫章二狗,生母金氏,她三岁时随母改嫁给了你们这崔家村崔屠夫,几天前,你们就是从崔屠夫手上买走了她,这些事情,我们已经查清楚了,证据确凿,你们还敢不承认?!” 郑师爷眼睛一瞪,露出一副凶相。 吓得石文青和石夫人一阵腿软。 石夫人忙道:“官爷,您,您这话就不对了,是,我们承认,我们确实买了个姑娘来,想要为我儿配阴婚,但我们可没主动去联系那崔屠夫,是他听说之后,自己带着姑娘到我们家来的,他还说了,那姑娘是他的孩子,他作为爹不追究,还说他闺女能嫁进我们石家来,是他闺女的夫妻,也是他恳求着我们,我们才答应下来的,我们也不想亏待他们一家,还给了他好多钱,作为聘礼,我们可不知道那孩子不是他的……” “对对对,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是被崔屠夫给骗了!”石文青连连地点头附和。 “放屁!” 郑师爷沉下脸来,呵斥道:“你们还在拿这话搪塞我!那章银银不是三岁小孩儿,崔屠夫把她送过来,是为了要她的命,她焉能不知?在这过程中,她怎会没有挣扎没有求饶,没有告知你们真相?我看,是你们找不到其他活人了,非要拿她去配阴婚,还剪掉了她的舌头,是也不是?” 石文青和石夫人的脸色骤变,没想到郑师爷了解得这么清楚。 但仔细一想也是…… 那个章银银的生父,将章银银带走之后,只怕是要报官的,一旦报官,仵作或是大夫查验过章银银受过什么伤,这种事情根本瞒不住。 从章二狗把章银银带走,石文青和石夫人其实便在暗暗担心,怕这件事败露。 他们便提前去找了崔屠夫,让崔屠夫解决这件事,给他们一个交代,否则就把他们之前给崔家的聘礼还回来。 崔屠夫不肯归还聘礼,满口答应,一定会解决此事。 他们还想着,让崔屠夫和章二狗去纠缠便得了。 这样一来,章二狗便没有时间来找他们麻烦了。 可没想到,府衙的人来的这么快。 “官爷……” 石文青知道瞒不下去了,脸上冷汗涔涔:“官爷,我,我们这……这也是有原因的,我们那孩子还小,早早就病故了,我们也是心疼自己的孩子,没办法,就想给他找个媳妇,跟他去地下,好好照顾他,我们一开始确实没想找活人,我们是真的想要找个差不多年纪的女尸,就行了,是那崔屠夫非要找上门来,那丫头哭闹得厉害,断舌这种事情,也是崔屠夫和他找来的大师出的主意,跟我们可没关系啊!” 石夫人白着脸,连连点头,“是,正是这样!官爷,那都是崔屠夫和他找来的大师出的主意,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可没想这么做!” 郑师爷拧起眉头,“崔屠夫找了个什么大师?” “这个,我们也不知道……” 石文青不想这件事连累自己,吐得倒是快,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我只是听说,他们崔家村里面,好多人喜欢配阴婚,好像还有个专门给人配阴婚的婆娘,叫什么大师的,我不记得了,崔屠夫对她言听计从,那婆娘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郑师爷沉着脸:“就算是有人指点,可如此血腥又伤阴德的事情,总归是你们自己做出来的吧?” 石夫人立即辩解:“大人这可是冤枉我们了,我们也觉得崔屠夫和那婆子的所作所为,十分的骇人听闻,我们也阻止过,但是崔屠夫口口声声说,那婆子是他们十里八村里,最有名的大师,专门给人做阴婚的,不知道配成了多少阴婚,听她的准没错,我们也是第一次接触到这种事情,自然是她说什么,我们就听什么……” “照你们这么说,这件事上,你们竟是一点错都没有了?”郑师爷瞪着眼,怒气腾腾。 石文青和石夫人一脸赔笑,他们是真的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们花了钱,现在是人财两空,真要说起来,他们才是受害者啊! 见他们一点悔改之色都没有,郑师爷面上的怒气越来越重,指挥着其他衙役,吩咐道:“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带会府衙!” “不,不是,官爷,您抓我们做什么啊,这件事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是啊大人,我们就是花钱买了个儿媳妇,这算什么错,凭什么抓我们啊?!” 石文青和石夫人脸色剧变,每个人的脸色都苍白得厉害。 衙役们无视着他们的挣扎和嚎叫,直接将两个人的手反剪到身后绑了起来。 第三百八十六章 崔家 “你们还有脸说自己无辜?若是用尸体配阴婚便也罢了,可你们用的是活人,你们明明知道,却没有拒绝,反而以为自己花了钱就是对的,这就是错!其余的,你们也别在我面前嚎了,等回到府衙,你们再跟知府大人解释吧!” 第459章 郑师爷冷冷地看他们一眼,很是无法理解这两个人的想法。 都是有儿有女之人。 石文青和石夫人一口一个,为自己的儿子着想。 却从来没想过,章银银也是别人的孩子,也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如若章银银的亲生父母得知自己的孩子,遭遇过什么,难道不会向他们来寻仇吗? 这些人,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害怕和律例! 郑师爷懒得跟他们解释,让人押着他们,便往外走。 郑师爷一边走,一边问道:“方才你们说的崔家村里,那个婆娘是什么人,叫什么?” 石文青满头满脸都是冷汗,双腿都在发抖,心里说不出的惧怕,却也知道,这次是要倒霉了。 一想到害自己变成这样的人,石文青便气得要死,恨不得拖所有人下水。 然而…… “官爷,这个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个婆娘,在崔家村里很有名,您稍微去崔家村里打听一下,就能知道了!” 崔屠夫将章银银带到他们家的之后,章银银一直在哭闹不止,说崔屠夫不是她的亲爹,不能这么卖了她。 他们也没理会。 毕竟,想要找一个活人,给儿子配阴婚,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难得碰上一个,他们也不想放过。 所以,对章银银动了手,想着打到章银银惧怕,打到章银银服气,不敢挣扎就好了。 可是,哪怕章银银气息奄奄,却还是想要逃跑。 石文青没办法,只能让崔屠夫来劝章银银,安安分分地为他们的儿子陪葬,否则他们可是会把聘礼要回来的。 崔屠夫听到这话,第二天就带来了一个人,就是一个老婆婆。 那婆娘据说很厉害。 但崔屠夫和那婆娘作恶的时候,石文青和石夫人假慈悲,也怕看见那种血腥的东西,并不在现场。 所以,他们也不太清楚,那个婆娘叫什么,更不清楚那婆娘和崔屠夫都对章银银做了什么。 是章银银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崔屠夫出来后,才跟他们说,他们在章银银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而当时,据说那婆娘已经从后门走了。 所以要问石文青,那婆娘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石文青和石夫人确实不清楚。 郑师爷听到他们这么说,留下两个衙役,看着石文青和石夫人,自己带着剩下的人,先去了崔家村。 他们刚到崔家村的时候,天光已经微亮。 如今农忙早就过去了,地里没什么要干的活,村民们几乎个个都在家里睡懒觉,这么一大早,村里压根没几个人影。 郑师爷带着人,先去找了村长。 村长正好起来喂鸡,小地方的普通百姓,一辈子估摸着也没几次见官差的机会。 看到郑师爷带着衙役,往自己家来了,村长吓了一跳,勉强维持着镇定,放下手里的盆,拍了拍手上的灰,迎了过去,“几位官爷是打哪来的?” 郑师爷打量着他,“你就是崔家村的村长?” “正是,小人正是崔家村的村长,崔老六。”崔老六笑呵呵地说着。 崔家村这种地方,其实没什么里正或是官府承认的村长,这里几乎以家族为单位,做村长的,便相当于是家族中的长辈族长这一类。 崔老六就是崔家村如今辈分最大的,也就被称之为村长,平时负责处理一些邻里乡亲碰撞的芝麻绿豆的小事。 郑师爷闻言,便拉下脸来,问道:“听说,你们这里有一个专门给人配阴婚的老婆婆?” 听到这话,崔老六的神色变了,他立即紧绷起来,眼底不自觉地生出些许的警惕之色,“大人问的话,小老儿有些听不懂了,咱们这里哪有什么配阴婚的,我们可不懂这个……” 郑师爷在官府里当差了这么多年,看得出来崔老六的神色不对劲,厉声道:“崔老六,我劝你最好跟我说实话,我们官府是来调查的,如若你们不肯说实话,我们就只能将你带回府衙审问了,我想你这一把老骨头了,也不想进府衙折腾一圈吧?” “这……” 听出来郑师爷话里的威胁,崔老六想要控诉他们太过分了,可他们就是平头百姓,上哪里和官家讲道理? 崔老六讪笑道:“言重了,大人言重了,我们这确实没有配阴婚这样的事儿,也没什么专门负责这种事的婆子,不过我们这有一个崔四婶,会一些算命的本事,我们这若是有人出个门,或是家里有人突发疾病不舒服,都会请她看看。不知道大人要找的是不是她 ?” 不管崔老六的话术是怎么变得。 郑师爷都听明白了,崔老六这话,就相当于招供了,他便直接问道:“那个崔四婶住在哪里?” “就这,大人……”崔老六侧过身,往前指了个方向,“您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到了第五户人家的时候,就是崔四婶家了,不过她是一个寡妇,平常就一个人独住,一个老妇人的,也怪可怜的,大人您带着这么多人过去的话,恐怕有点不合适,回头把人吓坏了,也不好不是吗?” 崔老六一脸谄媚地笑,仿佛句句都在为他人考虑。 寡妇门前是非多。 小地方一直有这样的说法。 但是,郑师爷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道:“我来找她,是押她去府衙的,吓不吓的坏,她都得跟我们走!” 第460章 语毕,郑师爷给旁边的衙役们打了个手势,一行人转过身便往崔老六方才指的方向走去。 他们一转身,崔老六的神色就变了,原本和和气气的老头子,一下子变得焦躁又阴沉可怖。 他拔腿就跑回家里,一把拽起床上那七八岁的孙子,厉声道:“石头,快起来,快起来!” 孙子被他拽得一踉跄,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嘟囔着:“爷爷,你干啥啊……” 崔老六一边将他往外推,一边说:“去,快去你四奶奶家,跟你四奶奶说,府衙的人来了,让她赶紧跑!” 第三百八十七章 跑了 石头不懂,睡眼惺忪:“爷爷,官府找四奶奶干啥?” “跟你没关系,你去过跟你四奶奶说一声就行了,你四婶知道啥意思!你跑快掉,走屋后的小路,快!” 崔老六一把将他推出家门,没时间跟他解释,一个劲儿催促他快一些。 石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彻底清醒过来,麻溜地跑起来。 崔老六也没闲着,又去把自己的儿子儿媳都叫起来,让他们赶紧偷偷去通知村里的人,官府来查阴婚的事儿了,让村里的人都做好准备,把嘴给捂严实。 儿子儿媳一听这话,脸色都变了。 “官府咋会突然过来?” “肯定是因为崔屠夫家那事儿!” 崔家村有什么风吹草动,崔老六心里都清楚。 一想到这件事,他就知道跟崔屠夫脱不开关系,“崔虎那个王八蛋是真的虎!我都跟他说了,那缺德事儿不能干,银银那姑娘又不是他闺女,他怎么敢打那姑娘的主意?一好好的姑娘,送去给人配阴婚,这要是让她亲爹知道了,肯定得闹起来!可他就是不听我的,王八吃秤砣,铁了心,非要把一个活生生的大姑娘送去石家,现在官府来了,肯定是这件事闹出来了!而且,崔虎昨儿半夜就离开村子了,早起我去看过,还没回来呢,八成啊是被抓进府衙了!现在官府的人,奔着你四婶就来了!” 儿子一边穿衣服,一边紧张地道:“那咋办,会不会查到我们头上?” “查什么查?更何况,就算是查到我们头上又怎么样,我们又没弄活人,要倒霉也是崔虎一个人倒霉,他肯定也没胆子把村里都连累上!” 崔老六胸有成竹地道:“你们赶紧去通知村里的人,让他们一个个把嘴闭上就没事了!” 儿子一听这话,应了一声,连忙拽着自己的媳妇出去了。 另一边。 郑师爷按照崔老六的话,带着衙役顺着路去找崔四婶的家。 但不是那么好找的。 方才崔老六说,第五户人家就是崔四婶家,听着好像很近,可崔家村是在山腰上,村里的路,弯弯曲曲的,岔道多,每一户之间也很分散,根本没那么容易找到。 他们找了好一会儿,才到了崔四婶家。 郑师爷立即让衙役去敲门。 “我们是官府的人,里面有人在吗,赶紧开门!” 房间里,崔四婶正在收拾东西。 石头刚才从后门跑进来,正气喘吁吁地站在崔四婶身边。 崔四婶一听到外面的动静,面皮猛地耷拉下来,“这些杀千刀的官兵,怎么来得这么快?” 石头喘息道:“四奶奶,你就别管这些东西了,俺爷爷说了,让你赶紧跑!” 崔四婶瞪他一眼,“你爷爷就知道催,就知道催,这都是我的家当,我不带着,我怎么活?” 石头急得抓耳挠腮。 崔四婶还是不肯直接走,听着外面的人还在不断地敲门,她连忙将自己家里值钱的细软都装起来,包在一个小包袱里面,便要跑。 倏然间,又像是想到什么,她快步回到床边,从枕头下,翻出来一张破旧的黄符,塞到自己怀里,便抓过石头的手,“快走!” 石头忙跟着她离开。 门口,郑师爷见敲了半天的门,屋里也没动静,心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么一大清早的,人不可能不在家。 郑师爷立即道:“快,破门!” 衙役们一听,几个人轮番撞击院门。 那院门本就老朽破败,没良心,便咔嚓一声,轰然倒下,彻底死亡。 郑师爷带着人快步便走了进来。 但正如郑师爷猜测的一样,他们一进来,便看见屋子里没人了。 屋内乱糟糟的,东西被扒得很乱,看样子是刚被人翻过。 值钱的东西都不见了…… 显然,那崔四婶是提前跑了! 郑师爷脸色立即黑下来,脑子飞速转动,立即便察觉到蹊跷。 他们一大早来了崔家村,村里压根没人发现他们,他们也没在村里其他地方逗留,直接去了崔老六家。 刚从崔老六家出来,就来到崔四婶家。 如若只是听到敲门声,崔四婶不可能知道他们是来做什么的,怎么会突然跑路? 郑师爷立即道:“走,去崔老六家!” 衙役们立即跟着郑师爷,重新赶回崔老六家。 就这么一会子的工夫,崔家村的人,好像都醒来了一样。 郑师爷和衙役们走在村里的路上,就看见两旁不断有人站在路边,打量着他们。 一名衙役跟在郑师爷身边,警惕地道:“师爷,我觉得这不太对啊,他们盯着我们的目光有些奇怪……” 第461章 郑师爷也看出来这一点,面色沉了沉,瞥了那些人一眼,道:“我们直接过去问问。” 语毕,他便带着人,走向旁边的老乡。 那些人看到官府的人过来,面上虽然带着警惕,却没什么畏惧之色,反而是心虚,仿佛惟恐他们戳破什么一样。 郑师爷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对旁边的村民,笑呵呵地道:“请问,你们是崔家村的村民吧?” 那人迟疑地点点头,“……你们官府的人,来俺们村里弄啥?” 郑师爷道:“别紧张,我们没什么恶意,知府大人就是听说,你们村里有一个叫做崔屠夫的,把活生生的姑娘,卖给人家配阴婚,让我过来查查,是不是确有这件事。” “没,没有的事!” 那人矢口否认。 “我们村里可没有这样的事情,什么阴婚不阴婚的,我们听都没听说过!” 他旁边的其他村民,也跟着附和。 “对啊,对啊,我们压根没听说过,哪来的传言啊,我看八成是有人在胡说八道!” 郑师爷听到他们的话,脸色黑下来。 他质问是不是有这件事,这些人却矢口否认,这也太奇怪了。 就算是确实有这样的事,这也是崔屠夫自己的问题,这些人有必要为他隐瞒吗? 口径如此一致,还说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郑师爷皱眉道:“那你们村子里,是不是有一个叫做崔屠夫的?” “有,有啊,怎么了?” 村民紧张兮兮地看着郑师爷,这个事实没办法否认。 郑师爷顿时拉下脸来,“你们竟然敢骗官府!来你们崔家村之前,我们已经去过镇子上的石家,石文青已经供认不讳,你们还敢撒谎!” 第三百八十八章 抓人 村民们听到这话,顿时慌了神。 一个个面面相觑,都没想到,官府已经去找过石家人了。 这怎么办? “欺瞒官府,隐瞒不报,这可是重罪!” 郑师爷望着他们慌张的神色,呵斥道:“你们要是不配合的话,我就只能把你们都带回府衙了!” 众人一听要去府衙,顿时慌了神。 有一个胆小的,直接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顶着满头大汗道:“我,我说……崔屠夫确实卖了自己的闺女,可跟我们没关系啊,跟我们没关系……” 郑师爷立即追问:“既然没关系,你们怕什么?” “我,我们就是没见过官府的人,有些害怕……”那人瑟缩地道。 这理由,倒也说得过去。 但是,郑师爷觉得没那么简单。 “我们调查过,崔屠夫卖掉的那个姑娘,可不是他的闺女,另外石家人也说了,崔屠夫是跟你们村里一个崔四婶,一起把人给卖过去的!他们是合谋并犯,我且问你们,那崔四婶在什么地方,为何我们去找她时,她竟不在家?” “大人——” 郑师爷的话音未落,不远处便传来崔老六的声音。 郑师爷一转过头,便见崔老六神色紧绷地快步走过来,“大人,有什么要问的,问我就好了,我来回答,他们都是乡野村夫,什么都不懂的,别回头惹了大人动气……” “你住口!” 郑师爷哪能看不出来,整个崔家村,就只有这个崔老六最难对付。 刚才还笑盈盈地跟他们说话,配合着他们,但转过头来,就让人去给崔四婶通风报信的人,肯定也是崔老六! 郑师爷给旁边的衙役使了个眼色,“这个欺骗官府,先把他给我拿下!” 有两个衙役立即冲过去,一左一右架住了崔老六。 崔老六蒙了,刚要说话。 郑师爷眼睛一瞪,抢先道:“堵住他的嘴!” 衙役们立即捂住了崔老六的嘴。 崔老六瞳孔顿时瞪得老大。 郑师爷却不再管他,而是看向最开始招供的那个村民。 “官府问你们什么,你们最好就答什么,否则我便只能将你们全部带去府衙,至于进去之后,你们还有没有命出来,那就要看你们的造化了!你们要是不想配合,大可以试试府衙的刑罚。” 众人齐齐颤抖。 郑师爷哼了一声,盯着那村民又问:“方才就是你在说话是吧,那我再问你,崔四婶在哪里?我到哪里可以找到崔四婶?” 那人闻言,下意识地看向崔老六。 崔老六说不出话来,只能微微摇头。 郑师爷注意到这一幕,厉声道:“我问的是你,你就好好回答,若是你不想活了,大可以同我说一声,我自然有法子满足你!” 那村民缩了一下脖子,不敢再看崔老六,低下头来,声音都紧绷起来,“我,我也不知道崔,崔四婶去哪里了,但她一般不在村里,就在后山的祠堂,那,那有个密道,平时如,如若有什么问题,崔四婶就会躲过去……” 崔老六一听这话,脑子里嗡了一声,他知道,完了。 郑师爷闻言,环视着在场的其他村民,点了几名衙役留下来,“你们几个留下来,看着这些村民,要是他们不听话,尽管打了杀了,不必来报!” 他这话,倒不是真的让,衙役们随便处置这些人,只是吓唬吓唬这些村民,给他们一个心理压力,让他们老老实实的,不要轻举妄动。 第462章 语毕,郑师爷便带着人去后山祠堂,他倒要看看,崔四婶到底在哪里。 后山祠堂,就是崔家的祠堂,看上去就像是稍微大一些的屋子,没什么特别的。 郑师爷带着人进来后,看了一眼供奉的牌位,给旁边的衙役们使了个眼色。 那些衙役们立即四散开来,在祠堂里搜查起来,想要找出那个密道所在。 同一时间。 崔四婶从家里出来后,确实来到了这个密道里。 她进来后,便彻底放松下来。 密道里,有些干粮,还有一个床铺,够她待上几天的。 崔四婶在床上躺下来,正想着,过了这个风头再出去,便听到地面的震动,和外面传来的声音。 她翻身坐起来,神经立即紧绷起来,这是什么声音? 难不成那些官府的人查到这里了? 这怎么可能? 这密道只有崔家村的人知道,即便是在崔家村里,也没几个人知道,那些官府的人,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难不成外面那些人把她出卖了? 不可能啊! 崔四婶越想越紧张。 就在她紧张不安,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砰的一声,密道前面的隔板,被人一脚踹开。 祠堂里没多大,衙役们很快便找到了一处空心的墙壁,是用一块薄木板伪装成墙壁,贴在墙上的。 衙役们一脚便将那木板踹开来。 烟雾散去后,郑师爷和衙役们,便看到了里面慌里慌张,正不知道要往哪里逃的崔四婶。 郑师爷捂着鼻子,喝道:“你就是崔四婶?” 崔四婶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彻底暴露了,不承认都不行。 但她不能被抓到…… 崔四婶忽然想到怀里的符纸,她抬起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一边往后退,一边说:“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崔四婶啊,我,我不认识……” “认不认识,都不重要,跟我们回府衙再说吧!” 郑师爷给衙役们打了个手势,让他们过去抓人。 崔四婶看到这一幕,一咬牙,从怀里拿出一张符,那耷拉的,满是皱皮的面容,立即扭曲起来。 “你们不愿意放过我,那就一起去见阎罗吧!” 崔四婶高喝一声,手里就扔出来一张符。 郑师爷和衙役们还没反应过来,那张符便轰然在他们面前爆炸开来。 一时间,祠堂里烟尘横生。 …… 天光大亮时,沈清和陆泾一前一后醒来了。 经历过这半夜的时间,陆泾没那么害羞了,起来的时候,神色如常,还主动去给沈清准备了洗漱的热水。 沈清漱口后,洗了洗脸。 陆泾站在她旁边,见她一直沉默着,若有所思似的,便问道:“清清,你在想什么,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沈清回过神来,微微摇头,将布巾放进盆里,热水瞬间浸透了布巾。 第三百八十九章 四婶 陆泾听得出来,沈清说没事,那就一定是有事。 只不过是沈清现在觉得,没有必要又或者是没到时间告诉他罢了。 陆泾留了个心眼,却也没再追问,只说:“苏大夫说,伙计们买了馄饨回来,我们去吃点?” 沈清弯起唇角,点点头,跟陆泾一道走了出去,心里想的却是,鬼城里的动作,有些慢啊。 竟然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不知道黑无常那里怎么样了。 不过黑无常好歹是鬼差,又有她给的血印,应该没什么事。 沈清暂时将这件事放下来,和陆泾一道出去吃早饭。 苏大夫和杨大夫也已经到了,几个人一同在外面吃了饭,才打开药铺开门做生意。 沈清想着时间也不早了,便让陆泾先回家洗漱一番,还得去学馆呢。 陆泾没有跟屈弘文提前打招呼,也不好直接就不去了,便先离开了万安堂,回杏花巷洗漱一番后,换上干净的衣裳,便去了学馆。 万安堂里。 沈清刚坐下来,继续往日的约定卖符纸,所有符纸卖完之后,沈清正打算给其他人看诊。 一名衙役却匆匆地走了进来。 那衙役一身的灰尘,灰头土脸的,一进来就四处张望,同时喊着:“沈娘子,沈娘子在吗?” 沈清听到那衙役的声音,站起身来,“找我?” 衙役看到沈清,大喜过望,拱手连声道:“可算是找到娘子了,沈娘子,我们大人请您去一趟府衙,您快些随小人去吧。” 沈清闻言,一边往他的方向走,一边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是。”衙役不敢隐瞒,“我等陪同郑师爷于昨晚赶到了谷口镇,抓到了石家人,但去抓捕崔家人的时候,出了些岔子,险些出了人命,幸而娘子给郑师爷的符箓,救下了我等,我等方才赶回来,大人得知此事,便吩咐小人将娘子请过去。” 杭大人应该是惧怕,再出什么问题。 沈清颔首道:“那就前面带路。” 衙役连忙应下来,做了个请的姿势。 “各位看诊的,如若是急症,便请杨大夫和苏大夫看诊也是一样的,若是旁的什么毛病,过两日再来也是一样。” 沈清扫了众人一眼,对他们轻轻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话音一落,便跟着衙役一道离开了。 第463章 众人虽然有些狐疑和不满,但府衙来请,想必是有要事,他们也不敢跟府衙抢人,只能悻悻然地去其他大夫那里。 沈清跟着衙役,急急匆匆地去了府衙。 一进入府衙大堂,沈清便看见了同样一身尘土的郑师爷,郑师爷披头散发的,脸上都是泥土,看上去颇为狼狈,整个人靠在旁边的柱子上,不断喘息着,像是累得不轻。 大堂地上,跪着一群人,有老有少,加在一起足足有二十多人,乌泱泱占据了一大片地方。 杭大人坐在上首的位置,眉心紧皱,听到下面人通报,沈清来了。 他立即抬起头来,看到沈清,忙走下来,“沈娘子你可算是来了。” 沈清福了一礼,“见过杭大人。” “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杭大人连忙道:“这次贸然请娘子过来,是想请娘子看看,我们该如何是好。” 杭大人说话间,旁边的郑师爷也走了过来,即便一身狼狈,他还是抖了抖袖子,对沈清拱手行礼道:“沈娘子。” 沈清颔首:“郑师爷,出什么事了?” “这件事说来话长。”郑师爷叹了口气,指着堂上跪着的人,同沈清介绍道。 这里跪着的人,都是崔家村和石家的人。 前面跪着的,就是石文青夫妇。 后面这一片,都是崔家村的人,也就是和崔屠夫同村的人。 郑师爷昨夜带着人,半夜赶到了谷口镇,抓来了石文青,本打算去崔家村抓人的时候,谁知道他们的村长,跟郑师爷玩了一手通风报信。 他们好不容易找到崔四婶,结果崔四婶突然拿出一张符来,那符纸说来奇怪。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符纸便突然爆炸开来。 郑师爷等人当时都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小命要玩完了。 就在那时候,郑师爷怀里放着的护身符上,迸发出一道金光,护住了几个人,他们才没有被砸死。 崔村长等人听到这边的动静,和剩下的衙役赶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崔家的祠堂都被炸成了平地。 可见那爆炸的威力。 在外面看守崔村长等人的衙役们,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里狠狠一惊,都以为郑师爷等人必死无疑了。 却见烟尘散去后,郑师爷等人押着崔四婶走出来了。 众人大喜过望,带着一脸死寂的崔家村众人赶回来。 得知发生过什么事情,杭大人对那崔四婶颇为忌讳,唯恐再出什么差错,便让人赶紧去将沈清请过来。 沈清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问道:“哪位是崔四婶?” 人群里,有一个人瑟缩了一下。 衙役立即指过去,“就是她。” 沈清注意到这一幕,不用衙役说,她也猜到了这个人就是崔四婶。 一群人里,也就属她的模样比较特殊。 她和郑师爷等人一样,一身一脸的灰尘,身上的衣服更是都破了,脸上和身上也都有伤在。 可见当时她被炸的不轻,不过符纸扔出来,爆炸的地方,自然离她远了一些,并没有直接将她炸死。 沈清提步走过去,看着她面上的血迹,打量她一番,道:“不必担心了,不是什么玄门中人,没什么威胁。” 郑师爷愕然道:“可当时在祠堂,她拿出来一张符,好像很厉害,整个祠堂都被炸成了平地!” 沈清道:“那符纸,应该是旁人给她的,或是她偷来的,她身上没什么灵气,甚至满腹浊气,不可能是修炼之人,反而是一个将死之人。” 沈清话音落,崔四婶唰的一下抬头看着她,惊愕又恐惧,“你,你什么意思?” 沈清盯着她,淡声道:“近来心烦气躁,夜不能寐,早起更是恶心难忍,有时候会腹部绞痛?” 崔四婶脸色瞬间苍白。 沈清继续道:“这样就是了,你这是典型的浊气内侵的现象,不仅如此,你还总是便秘,粪中带血?” 第三百九十章 审问 崔四婶惊惧地望着沈清,不知道她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但她此时也没这个心情,去想沈清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满脑子都是沈清对自己说的话。 其实不仅是这些天,这两年,她都觉得不舒服,只不过之前的情况,没有那么严重。 以前她自己并没有重视,只觉得可能就是老了,身体不好,正常现象。 这几天,她确实有便血的情况,但她一直以为,是自己这两天吃了太多好东西,上火的缘故。 这几日里,崔屠夫为了请她办事,给她准备了不少好吃好喝的孝敬她,崔四婶吃了不少,当天腹部就有些不舒服,有点疼。 她一直以为,是吃坏了肚子。 现在听沈清说起来,好像不像是吃坏了肚子这么简单。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问:“我,我这是什么病?” “胃反,恶毒之症。”沈清淡漠地道。 现代医学所称的胃癌,在这里,就被称之为胃反,而所有癌症都被称为恶毒之症。 崔四婶一听到沈清这话,瞬间瞪大眼睛,面上毫无血色地瘫软在地,半天没回过神来。 她捂着自己的肚子,满脑子都是不可能。 她当然知道,沈清所说的胃反是什么意思,但她想过,自己的胃可能有毛病,却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是胃反。 第464章 她以为就是吃多了,吃的太好了,胃部消化不了,受了刺激,才会疼痛,她吃了一些土方子,也就止住了疼。 怎么看都不像是胃反。 可是沈清说的有条有理,一上来还没把脉,就知道她所有的症候,这一点都不像是胡扯。 崔四婶又想到,郑师爷和杭大人方才跟沈清说话的态度,而那些护身符,也来自沈清,看得出来,沈清应该是个真有本事的,不像她是个赤脚的。 思及此,崔四婶更加崩溃,趴在地上便呜咽起来。 沈清望着她,崔四婶不仅一副病容,眉宇之间还藏了不少煞气,代表着她身上沾染了不少人命。 沈清直接问道:“你不是玄门中人,为何旁人做那种婚事,都要经过你的手?” 崔四婶趴在那里,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没有回答沈清。 一旁的崔村长听到这话,连忙抢着说道:“这位娘子,你可不能污蔑我们,我们崔家村可都是干干净净的,从来没做过那些恶事!就算有人做,那也都是他们个人做的,跟我们村子可没有关系!你们不能一直抓着我们不放啊,得放我们回去!” 沈清瞥他一眼,“我问你了吗?” 崔村长张张口,刚要解释。 沈清又道:“我只问崔四婶为何要做这些,从头到尾,也没有牵扯上你们崔家村,倒是你,一口便将崔家村攀扯进来,你是什么意思?莫非是不打自招?” 崔村长脸色一变,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沈清没再理会他,而是看向崔四婶,直接道:“你背了太多的人命,面带死气,乃是将死之人,且以你生前功过来看,即便是死了,你也是永世不能超生,难道你就不想将功赎罪,为自己积点德吗?” 崔四婶猛然一怔。 见她身体震了震,沈清继续道:“你若是愿意,就将实话说出来,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将来也不至于落得个永世不得超生,一直受罚的下场。” 崔四婶没有说话。 崔村长却看出来,她神色有些动摇,急急地道:“他四婶,你可不要连累我们啊,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担着,可别攀扯上旁人!” 听到他意有所指地话,杭大人一脚将他踹翻在地,“这地方有你说话的份吗?你这个老匹夫,再在这里胡说八道,休怪本官不客气!” 崔村长被踹倒在地,吃痛地哎呦起来,“官爷打人了,官爷打人了,都来看啊……” 杭大人哼了一声,“你再叫,本官就把你的舌头拔下来!” 崔村长一噎,没想到杭大人是软硬不吃。 杭大人完全见惯了他们这种胡搅蛮缠的方式,根本没有将崔村长的话放在心上。 沈清盯着趴在那里的崔四婶又道:“你啊,作孽太多,以你的罪过来看,数罪并罚,将来恐怕是要进油锅地狱和磔刑地狱的,你知道这两个地狱是什么模样吗?” 崔四婶颤抖了一下。 就听她慢悠悠地说。 “这个油锅地狱,比较简单,顾名思义,就是将人扒光了衣服,扔进油锅里,直到炸得啪啪作响,外焦里嫩,反反复复,直到赎清罪孽。磔刑地狱就是——对了,人间有一种刑法,叫做凌迟,想来你没见过,也听说过。磔刑地狱,就是凌迟,将人反复千刀万剐,每次下刀,都会切下来薄薄的一层皮肉,反反复复三万刀,而你那时候已经死了,再疼也不会死,只会反复沉浸在痛苦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想一想,是不是也挺好玩的?” 杭大人,郑师爷:“……” 听到沈清的话,两个人不由狠狠一颤。 神的外焦里嫩,这词……是放在这里的吗? 听得他们俩,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还有那反反复复的凌迟之刑…… 简直比他们人间的凌迟还要狠。 人间的凌迟,左不过是一条命罢了。 可人做了鬼,遭受这种刑罚的时候,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娘子这话……不仅是杀人,更是诛心啊! 一旁的其他人,听了汗毛都竖了起来,心里满是恐惧。 更不要说崔四婶了。 说到油锅地狱的时候,崔四婶就已经快崩溃了。 她虽然不是什么玄门中人,但自打为人牵线搭桥,做那种婚事,她就偏好这种传言或是话本子,经常去听书,或是听人说相关的传闻。 她也听过不少…… 对于油锅地狱和磔刑地狱,她还是知道的。 沈清最后话音落下的时候,她更是直接崩溃了。 崔四婶尖叫了一声,连忙转过头来,跪在沈清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娘子救我,娘子救我,我不要去油锅地狱,也不想去磔刑地狱,只要您能救我,您让我说什么,我都说,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您!” “你这个臭婆娘!” 崔村长听到这话,差点暴跳而起,想要将崔四婶踹翻在地。 一旁的衙役却是手疾眼快,看见他的举动,立即冲上来,将他死死地压在地上,根本没有给他出手的机会。 第三百九十一章 活命 沈清没有理会崔村长闹出来的闹剧,望着崔四婶直接问道:“你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情?” 崔四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事情,低下头,哭着说:“为,为了赚钱,为了活命……” 第465章 沈清道:“赚钱?” 崔四婶吸了吸鼻子,胆怯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崔村长和其他村民,吞咽着口水,心想,死贫道不如死道友,她咬了咬牙,硬着头皮把埋藏在崔家村这种偏远小山村的秘密,告诉了沈清。 崔家村那种地方,在山里,田地不多,山里资源也不行,并不能做到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他们大多数时候,都在闹饥荒。 稍微有点能力有点本事的人,都会出来,到曲阳城里来谋生。 渐渐地,村子里,就剩下了一群老弱妇孺。 留在村子里的人,也不想自己活活饿死。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 从几十年前开始,崔家村就开始做起了死人生意。 那是一开始的时候,他们村子里,饿死了两个小姑娘,家里人没能力安葬,就打算丢到山里,让野狗吃了算了。 可是,村子里却忽然来了几个人。 不是他们崔家村的人,是从谷口镇子上来的。 他们看见了两个小姑娘的尸体,就问他们能不能卖。 他们愿意花大价钱,买这两具尸体。 为的就是,镇子上稍微有钱的人户里,有少爷死了,想要找个伴儿。 他们这些找来崔家村的人,就算是中间商,所谓的掮客。 他们也是听说,崔家村里面剩的都是老弱妇孺,经常有饿死的小姑娘。 他们就过来碰碰运气,没承想真让他们碰着了。 所以,他们就和崔家村里的人,就是那两个姑娘的父母商量,花大价钱买下来。 崔家村里的人,从来没想到过,尸体还能挣钱。 一听对方报出来的字数,他们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了。 渐渐地,旁边镇子也有找过来的。 隔三差五,他们就会卖尸体。 可是,村子里哪能天天有死人? 家家户户最后甚至还有将自己早就死去的女眷们挖出来,再倒卖出去的情况。 可即便如此,人数有限,这种资源,崔家村也供不上。 就在那种情况下,他们渐渐地,就应运而生出,一种流水线。 崔村长做把风的,崔四婶给那些人牵线搭桥,还美其名曰,是个神婆,可以给那些人合婚,选择吉时,保证这婚事的顺利结束。 崔四婶早些年丧夫,是个寡妇,在崔家村里的日子不好过,但她一个寡妇,办起来这种事情,就稍微方便一些。 崔村长也知道,这种事情,知道的人多了,并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他就交给了崔四婶,让崔四婶偷偷地做,不要告诉任何人。 至今哪怕是在崔家村里,所有村民都以为,崔四婶是真的有这种本事。 然而,没人知道崔四婶都是装的。 为了让崔四婶装得像那么回事,崔村长还让崔四婶去学一些话术,哪怕学不会真正的本事,就学一些嘴上的功夫,能忽悠住人就行了。 恰好崔四婶以前是给母猪接生的,来镇子上干活的时候,认识了一个随丈夫来曲阳城做小生意的女人,那女人老家就盛行这种婚事。 她听老人说过,不少这里面的门道。 崔四婶就装作给她帮忙,陪她说话,从她嘴里套出来不少‘门道’。 包括施加在章银银身上的一切,都是她从女人那听来的规矩。 崔四婶为崔村长做着这些事情,崔村长每次都会给她不少钱。 而村子里其他人,以为她是真有些本事,对她也颇为敬重和客气,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张口寡妇闭口寡妇地鄙夷她。 她觉得这种日子过得不错,便更不愿意撒手,和崔村长的合作也就更紧密起来。 帮崔屠夫将章银银卖出去这事儿,崔村长一开始知道,是特别反对的。 不仅是因为章银银还活得好好的,卖活人这种事儿,他们以前也不是没干过。 更是因为,章银银还有个亲生父亲,多一个外面的人联系,就会多一分危险。 崔村长就怕,章银银的亲生父亲找过来,打听出什么门道来,回头连带整个村子都要遭殃。 村子里的人,虽然有不少人都做这种事,但也有一部分人是不知情的,这部分人便还有基本的良知在。 章二狗去打听的时候,才能得知章银银的下落。 当初,崔四婶是背着崔村长答应下来,去给崔屠夫办事儿的。 崔屠夫当时跟她说,事成之后,会有重谢。 崔四婶就爱钱,一听见崔屠夫这么说,她就忍不住答应下来。 崔屠夫让她办的事情也简单,就是忽悠住石文青夫妇,让他们相信,这婚事可以安抚石少爷的亡灵。 崔四婶就照办了。 奈何章银银确实有些难缠,不大点的小姑娘,吃尽了苦头,还不肯服软。 崔四婶就用了点特殊的办法。 “你所说的,特殊的办法,就是剪掉章银银的舌头?”沈清面色微寒。 崔四婶缩着脖子,缓缓地一点头,如蚊蝇一般,极小声地说了一声:“是……” 旁边的郑师爷和杭大人一听沈清这话,才知道,崔四婶等人做的这些事情,是有多么地惨无人道。 这简直…… 太可怕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沈清寒着脸,“继续。” 第466章 崔四婶硬着头皮继续道:“然后,章银银没办法再挣扎,这事儿就算是成了,我们也没想到,章二狗能找过去,还能把章银银抢过去……” 更没想到,这件事最后会惊动官府。 崔四婶说,早上的时候,官府一去,崔村长就让自己的孙子石头,偷偷来通知崔四婶。 他们都知道,崔四婶一旦被抓起来,这些年崔家村的所作所为都要暴露。 崔四婶也明白,便躲了起来。 却没想到,还是被郑师爷他们找到了。 “郑师爷他们找到了你,所以你就想要拿着爆炸符,和他们同归于尽?”沈清淡漠的道。 崔四婶白着脸,低低地应了一声。 沈清道:“你应该庆幸,郑师爷他们没事,否则你的罪孽便更重了!” 崔四婶不敢抬起头来。 第三百九十二章 有事 沈清看向杭大人,道:“杭大人,我想案件的过程,应该很清楚了?” 杭大人从惊惧中回过神来,正色地点点头,“是,我都听明白了,我这就让人去拟一张口供,在崔家和谷口镇附近,大肆排查,一定要杜绝这种事情以后再发生的可能!” “大人,我这就去写!” 郑师爷一听这话,热血澎湃起来,顾不上一头一脸的灰尘,连忙去准备口供。 杭大人又道:“不仅如此,我会让人严查,这些年内这种婚事的情况,以及尸体的去向,让他们都各自回去入土为安。” 沈清颔首:“那就劳烦杭大人了。” 杭大人连连摆手,“这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做的。”他长叹一声道:“说来,我也是不称职,辖区之内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竟然不知,以至于这么多年,这么多人遇害,是我失责。” 杭大人一脸愧疚,是真觉得自己不称职。 沈清道:“杭大人言重了,这种事情,只在小村子里小范围散开,如若他们一村子的人,对外全部统一口径,即便您查也是查不出来的,更何况谷口镇距离曲阳城还是远了一些。” 杭大人痛色道:“也不知道,还有多少这样的小村子。” 沈清想到崔四婶方才说的话,“大人可以问问她,她口中那女子,来自的地方,以这种婚事为风俗,如若严查,应该可以救不少人。” 杭大人点点头,正色道:“是,我也正有此意。” 闻言,崔四婶的头埋得更深了。 瞥见崔四婶的举动,沈清想起来一件事,“对了,你之前所用的那张爆炸符,是哪里来的?” “是,是一个谢大师给我的……”崔四婶小声回答道。 谢大师…… 沈清莫名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问道:“谢灵生?” 崔四婶一愣,“您,您怎么知道……” 还真是他。 沈清没想到这个谢灵生已经被抓去丰都了,还能惹出这种事情来。 沈清向崔四婶问道:“你和谢灵生是怎么认识的?” 崔四婶不敢隐瞒,“我,我是在城里无意中遇到谢灵生的……” 她说,当时谢灵生正在给旁人看毛病,她觉得,谢灵生还挺厉害的,说得都很准,就讨好地过去,送了一包银子,想要谢灵生指点她一些糊弄人的把戏。 她也知道自己年纪大了,想要学会这种事情可能性不大,但只要会一点糊弄人的把戏就行了。 谢灵生看了她一眼,却没有答应教她什么,反而拿出一张符来,给崔四婶。 他说,这张符可以保住崔四婶的命,还让崔四婶不到危机关头不要用。 崔四婶如获至宝地拿在怀里,答应下来,便将那符纸一直收藏着,没有拿出来用过。 这次她从家里逃跑前,想到谢大师的话,觉着这符纸没准会用得上,就将符纸带在身上出来了。 当时郑师爷他们找到她的时候,她确实是想要和郑师爷同归于尽的。 但是,她没想到郑师爷竟然还能活下来。 连带着她,身上都得到了些许护身符的庇护效果,并没有被炸死。 “知道了。” 闻言,沈清便没再问什么,转过身去,对杭大人行了一礼,道:“接下来就麻烦杭大人处理了,此间没我什么事了,我便先告辞了。” 杭大人拱手,“沈娘子慢走,本官这里还有事,便不送娘子了。” 沈清颔首,提步走了。 确认这个崔四婶不会再折腾出什么幺蛾子。 而且崔四婶已经交代得干干净净,其他人就算是想隐瞒,也知道隐瞒不住了。 这时候开口招供,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待杭大人开始审问的时候,他们一个一个地交代得飞快。 崔村长想要阻拦都阻拦不得。 眼见着再无力回天,崔村长只能耷拉着脑袋,面如死灰。 杭大人得到他们的招供,便让人感觉去查查崔家村附近的墓穴,看看里面的尸体去向,再找回那些尸体,把那些涉嫌买卖尸体的,全部抓起来。 就算法不责众,也要将人全部抓起来,好好教训一番! 不然这些人定然不长记性,这种事情以后说不定还会发生! 杭大人这边火急火燎查案的时候,鬼城那边也是一片焦灼。 钟判那边,得到了黑无常的传信,得知他们在什么地方,便也没多想,只以为黑无常是正常汇报。 第467章 只要完成任务,他们俩自然会回来。 除却四大判官外,黑白无常算是最厉害的鬼差了。 只是拘魂这种小事,对他们来说,算是小菜一碟,他们俩都不知道做了多少次这样的事情,断然不会有问题的。 但是等了一上午,钟判也没能等回来黑白无常,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便想要联系黑白无常。 鬼差之间有一种特殊的传音入密的方式,钟判传音给黑白无常,询问他二人的去向。 可是,所有传出去的消息,都如同泥牛入大海一般,根本是有去无回,消失得无影无踪。 钟判这时候察觉出真的不对劲,他想到黑无常给自己最后发来的消息是,东岳。 他便赶去了荔城,那是黑白无常此次任务地所在。 但他去了荔城后,根本没找到什么所谓的东岳庙。 问了附近的土地公,土地也说,荔城内从来没什么东岳庙,还询问钟判是否记错了。 钟判愈发觉得不妙,回到丰都,便让人去查黑白无常的下落,但是怎么找竟然都找不到。 钟判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也是没办法了,忽然想到了沈清。 沈清那么厉害,或许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法子。 钟判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有个人可以问一下,总比呆在丰都里做热锅上的蚂蚁强。 钟判便立即去了万安堂。 沈清坐在万安堂中,刚给几个人看诊,眸色忽然一变。 坐在沈清面前的人,便看到沈清忽然站起来。 他不由问道:“沈娘子,你不看诊了吗?” 沈清淡声道:“有些急事要去处理,你身体没什么大碍,担心的事情也不必担心,水到自然渠成。” 不明不白地丢下一句话,沈清同旁边的苏大夫和杨大夫说了一声,请他们帮忙分担一些看诊的病人,转身便进了后院。 那个人在原地坐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琢磨着沈清的话。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眼前一亮,开心地起身离开了万安堂。 第三百九十三章 不满 沈清走到后院厢房,刚关上门,钟判便出现在了屋内。 看到钟判,沈清并不意外,“恭候多时了,钟判。” 钟判正要和沈清说话,听到这话不由一愣,“大人知道我要来?” 沈清道:“前日,我在鬼城见过黑无常,给了他一道血符。” 钟判瞪大眼睛,“大人早就知道这件事?” “也不算是特别清楚,只是见黑无常面色不佳,似乎有血光之灾,便给了他一道血符护身。” 沈清解释道。 鬼差和正常人不一样,到了黑无常这种位置的鬼差,相当于地仙,面相与常人便不一样了,命运和面相也不会发生什么大的变化,基本上就像是做成了标本的花朵一样,一直如此,很难以再改变。 一旦要改变的话,那就证明,要出大事了。 鬼差更不容易出现血光之灾,黑无常既然遇上,只怕就不是简单的血光之灾。 恐怕会伤及性命。 黑无常算是帮过沈清多次。 当日看到黑无常的面相时,沈清便给了他一道血符,用以防身。 “那……” 钟判听得心惊肉跳,“可,可我看黑白无常的命牌并无异常啊!” 他们丰都的鬼差,当差后,都会留有一个命牌,放在丰都里。 这样如若出去办差的时候,遇到意外,出了什么事,他们也能从命牌上一窥究竟,不至于死得悄无声息,不知去向。 从丰都过来时,钟判特意去看过黑白无常的命牌,他们二人的命牌如今还好好的,并无什么改变。 沈清淡声道:“放在黑无常身上的血符,也并未被启动,如若启动的话,我这边也会有感应。” “那,那现在是怎么回事?”钟判蒙了。 沈清思忖片刻,猜测道:“可能黑白无常真的遇到了什么麻烦,但是还未曾危及性命。” 钟判抓耳挠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我现在到哪里去找他们,才能找到他们?” “他们最后去的地方是荔城?”沈清问道。 钟判连连点头,“正是,大人也知道?” “那日碰见黑无常,他同我说了。”沈清道:“既然最后他们是在荔城消失的,那就去荔城找他们。” 钟判不由摇了摇头,苦涩道:“无用,不瞒大人,来找大人之前,我已经去过荔城,但并未察觉到什么异常的。” 沈清一顿,“那他们俩消失前,可曾留下什么消息或是线索?” 钟判道:“黑无常倒是给我发过消息,说了两个字‘东岳’,他们好像是碰见了东岳府的人,但是我去荔城问过荔城的土地公,他说并未在荔城内见过东岳府的人,也没见过什么东岳庙,黑无常这两个字,不知到底是何意。” “既然提到了东岳,钟判不妨去东岳府找一找?”沈清提议道。 钟判有些为难:“我们和东岳府几乎算是水火不相容,如若没有证据,贸然找上门去,恐怕不——” 钟判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 沈清不由问道:“怎么了?” 钟判顿了一会儿,才看向她,回答道:“糟了,丰都里出事了,有鬼差催我回去。” 第468章 沈清道:“与黑白无常有关吗?” “说是东岳府的人来了,我也不知,我先回去看看!”钟判有些着急火燎的。 见此,沈清往前一步,道:“我和钟判一起回去看看吧,说不定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 钟判一愣,“这样可以吗?” “也没什么不妥。” 沈清道:“钟判稍等我片刻,我安排一番即可。” 钟判点点头,不管怎么样,有沈清这么厉害的人帮忙,都是一件好事。 沈清离开后院厢房,同苏大夫和杨大夫说了一声,就说她在后院厢房补觉,不准任何人打扰。 苏大夫知道她前一晚没怎么休息,对此倒没什么怀疑,承诺不会让任何人去打扰沈清的休息,还让沈清好好休息,不必担心万安堂里的事情,有他和杨大夫顶着呢。 沈清道谢之后便回了后院厢房,她在房间里布了一个障眼法和防护阵。 准备妥当后,她才软塌上躺下来。 钟判看着她一系列的操作,还没反应过来,沈清这是在做什么,便见沈清一记金蝉脱壳,魂魄从躯壳内脱离而出。 看着沈清的魂魄,钟判一愣。 沈清的魂体,和她本人的长相并不一样。 就像是他之前透过沈清的皮相,看到的情况一样,她的魂魄和躯壳,几乎是两个人。 换句话来说,应该就是两个人。 如钟判之前的猜测一样,沈清可能是某个不世出的大佬,下来历练的附身。 钟判思及此,心里便定了定,有些玄门大佬是很厉害的,不输他们丰都的人。 尤其是他见识过沈清的本事。 有沈清在,他便安心多了。 沈清从躯壳里脱离而出,走到钟判身边,道:“好了,我们可以出发了。” 钟判回过神来,点点头,原地画了一道阵门,和沈清一同进去,两个人瞬间消失在原地。 走过阵门,钟判和沈清很快来到了鬼城大门口。 他们刚到,就看到不少同样鬼差打扮,但服装和颜色上略有些不同的鬼差正挤在一起叫嚣。 其中还有几个类似于黑白无常的角色,但和丰都的黑白无常,又不太一样。 “你们在胡闹什么?!” 钟判见他们闹糟糟地挤在一起,立即呵斥道。 正拦着那些人的牛头马面,快要撑不住了,听到钟判这一声怒斥,简直就像是久旱逢甘霖,险些喜极而泣。 “大人,您总算是回来了!他们东岳府的人来咱们丰都闹事!” 鬼城的人先行控诉。 钟判看着那些明显和自己家不是一国的人,怒目圆瞪:“我们丰都和你们东岳府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们这么直接跑到我们丰都来闹事,未免太不将我们四大判官和十殿阎罗放在眼里!” “是你们丰都的人先冒犯了我们东岳府的!”对方的人一听,一个鬼差走出来。 那人做将军的打扮,模样有些类似于崔判官的存在,但是稍稍有些不同,可以分辨出两者的区别。 他瞪着钟判,满腹不满。 第三百九十四章 下手 钟判听到他的话,狠狠皱起眉来,“我说温元帅,你们东岳府还真是会倒打一耙,现在是你们东岳府来我们这里闹事,不是我们去你们东岳府闹事,你竟然还有脸说是我们先冒犯的?到底是谁冒犯谁?” 沈清站在旁边,听着钟判的话,明白对面那人的身份,是温琼温元帅。 听着两个人的对话,沈清有些没想到,都是这个地位的地仙了,对骂起来和市井上的妇人也没什么区别。 “我们为什么来你们丰都?那还不是因为,你们丰都欺人太甚,最近抓走了我们多少鬼差!”温元帅怒气冲冲,“那些鬼差都我的手下,我们东岳府没你们丰都人多,个个都是我亲自挑选的,与我便是亲人,如今他们下落不明,我们自然要来找你们丰都问个清楚!” 温元帅越说越气。 “这些年来,我们东岳府和你们丰都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你们为什么突然对我们的鬼差动手?就算你们东岳府如今香火不行了,你们有什么不满,冲老子来,为何拿老子的兵开刀?” “温琼,你他娘的放屁!” 钟判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怒目圆瞪,“我们丰都的黑白无常,刚消失在你们东岳庙里,你们现在竟然说,是我们抓了你们的人!温琼,你他娘的还要不要脸?!” 温元帅闻言一愣,“什么?” “什么什么?”钟判气冲冲地怒吼着:“温琼,格老子的,你别在我面前装蒜!” “等一下。” 沈清拦住了两个小学鸡的掐架。 温元帅听到钟判骂自己,刚要反击,听到沈清的话,才注意到这还有一个人。 对,是一个人。 准确地来说,是一个生魂。 温元帅狐疑地望着沈清,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你是谁?”他问道。 沈清拦住钟判,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两位没发现一个不对劲的地方吗?” 温元帅和钟判异口同声。 “什么?” “哪里不对劲?” 沈清看向他们,问道:“东岳府最近有鬼差失踪,丰都的黑白无常也不见了踪迹,你们没觉得,这不对劲吗?” 第469章 “刚才我就想问,你们丰都的黑白无常真的失踪了吗?”温元帅一听这话,瞪了一眼旁边的钟判,道:“可他不是拦着我,不让我问吗?” 钟判气得一咬牙,“你还怪我!” 旁边的两方人士,看到自己老大的这副德性,一个一个的,都觉得没眼看。 难以想象,这小学鸡掐架的,竟然是他们丰都东岳府的老大。 简直了…… 沈清也是颇为头疼,抬手止住两个人吵架,“别别别,我们先捋一捋这件事,要吵的话,找到人之后你们再吵。” 钟判:“……” 温元帅:“……” “谁想跟他吵?”温元帅白眼几乎翻上天。 钟判气得吐血。 但看到沈清的目光,他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转而问道:“沈娘子是说哪里不对劲?” “你们两边最近都有鬼差失踪,这已经很不对劲了。”沈清道:“鬼差寿命不受影响,如若不是突发意外,不至于失踪不见或是身死,现在却接连发生失踪的事情,下到普通鬼差上到黑白无常,这件事明摆着透着不对劲。” 温元帅皱了皱眉,不太想要搭理钟判似的,问了一句:“你们的黑白无常真的不见了?” 钟判眼睛一瞪:“骗你作甚?” 温元帅白他一眼,“你们丰都从什么时候开始丢人的?” “你们东岳府才丢人?!”钟判听到他这话,就以为他是在挖苦他们,立即反唇相讥。 沈清抬手遮眼,又来了…… 温元帅气笑了,“钟丑,你不仅丑还傻是不是?老子是问你,你们丰都鬼差最先失踪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现在听明白了吗?” 钟判:“……” 忽然意识到自己理解错了。 钟判脸皮顿时有些挂不住,战术性清了清嗓子,道:“我,我也不太清楚。” “???” 温元帅更觉得好笑了,“就你这样,还判官呢?” 钟判面红耳赤道:“我们鬼差多,出入的也多,我哪有时间一一核查?” 旁边有个文差的鬼差,举起手来道:“大人,我知道。” 钟判闻言,看过去,见是丰都自己的人,便立即问道:“你来说。” 那人捧着册子走出来,递给钟判,“小人是负责核对来往鬼差记录的差役,这上面就是最近失踪鬼差的名录,我们丰都近来失踪的鬼差也不少。” 钟判翻开册子一看,一眼扫下来,居然失踪了二三十人。 他紧皱着眉头,看上去更是凶巴巴,“失踪了这么多人?为什么没有上报?” “这个……”差役回答道:“是这样的,大人,我们鬼差的人数本就不少,再加上有时候鬼差出去办差,不一定能够准时回来,遇上麻烦也是常有的,所以晚个几日没有回来,并不算什么大事,小的就把名字先抄在册子上面,如若来日回来,便勾掉他们的名字。可上面有几个人,已经十多日没有回来了,小的本来就想,过几日若是他们还未回来,便上报大人的,但今日……” 谁也没想到,今日东岳府的人,会突然打上门来。 差役方才听说了这件事,就觉得有些不对劲,那些不见的鬼差,也许是真的失踪了。 他这才把名册拿过来。 钟判看了一眼,上面记录着那些鬼差出去的时间,最早的时间,是半个月之前。 竟然已经这么久了…… 钟判狠狠一拧眉,看向对面的温元帅难得没有阴阳怪气,“你们第一个失踪的鬼差,是什么时候?” 温元帅道:“一个月之前。” “一个月……” 这么久了? 钟判皱了皱眉,“你们失踪了多少鬼差?” 温元帅道:“算起来,有二十多个人。” “也有二十多……” 钟判摸着下巴,“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有那么多鬼差失踪?难不成,有人专挑鬼差下手?不至于啊,有几个人敢对鬼差下手?” 沈清沉吟不决,没有开口。 温元帅也觉得奇怪,他们之前还以为,自己的人失踪,是丰都不满香火被他们抢了而报复使出的手段,现在看来,并不是丰都做的手脚。 那就更奇怪了。 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对鬼差下手? 第三百九十五章 荔城 沈清忽然想到一件事,看向温元帅问道:“温元帅,黑白无常失踪前,曾经说过,他们是看见了东岳庙,你们的人失踪前,有没有给过任何的消息?” 温元帅摇头:“没有,那些鬼差出去许久没有回来,我们才发现他们可能是失踪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不停有鬼差失踪?”旁边其他鬼差都有些疑惑和忐忑不安。 总不能有人类,敢于挑战东岳府和丰都的权威吧? 如若不是阳间的人,难不成还有什么恶鬼,专门对鬼差下手吗? 钟判想了想黑无常之前留下来的讯息,问道:“荔城之内,有没有你们东岳庙?” 温元帅闻言,仔细回想之后摇头,“没有,荔城不在我们辖区内,也没人供奉东岳庙。” “可是,黑无常当时应该就是在荔城内,传音入密告诉我,他们进了东岳府的庙,那地方就是荔城啊。”钟判疑惑地摸着下巴,“跟着失踪的,不仅是黑白无常,还有他们去抓的一些亡灵。” 第470章 温元帅道:“我们的鬼差,也是去执行任务的时候失踪的。” “你们也是去抓亡灵的时候失踪的?”钟判有些诧异。 温元帅点头,“对。” 沈清闻言,灵光一闪,“我想问一下,丰都和东岳府失踪的鬼差,在失踪之前,去抓的都是什么亡灵?因何而死的?” 温元帅回答道:“我记得,好像是烧死的……”话音一顿,他忽然皱起眉来:“对,好像都是去接烧死的亡灵。” 钟判面色猛地一沉,“黑白无常这次去拘的亡灵,也都是烧死的。” “烧死……” 沈清沉吟:“都是烧死……这么巧吗?” 钟判和温元帅对视一眼。 他们俩都觉得这不是巧合。 没有这样的巧合。 “还是去一趟荔城。”沈清快刀斩乱麻,“重新走一遍黑白无常去荔城之后走的路,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温元帅早就好奇她到底是什么人,听见沈清这么说,他便朝旁边的钟判问道:“我说钟丑,她是谁啊?你们丰都现在连生魂都用上了?” “温琼,你他娘的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钟判咬牙切齿地道:“我叫钟馗,不叫钟丑。” 温琼挑了挑眉,“没区别。” 钟判气得想要上去和他打一架。 温琼嗤了一声,拦住他,问道:“问你话呢,这丫头是谁?看起来有点眼熟。” 钟判一愣,他一直也觉得沈清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沈清。 现在看来,觉得她眼熟的人,不仅只有他一个人。 钟判狐疑地看了沈清一眼,又瞪了一眼温琼,道:“她就是玄门的大师,很厉害,我请她过来帮忙的,怎么样?” 温琼摸了摸下巴,打量着沈清。 沈清面不改色,没有任何心虚之色或是躲闪之色,对上温琼的目光,她没什么情绪地道:“我想,现在找到黑白无常和那些失踪的鬼差,比较重要吧?” 温琼和钟判闻言,将心思拉回正道上。 也是,还是找人要紧。 温元帅道:“那你们要回一趟荔城?” “你们最好也回去查一查。”钟判冷哼一声,看向沈清,语气客气了许多,“大人,我们也去查查看吧。” 沈清点点头,便和钟判一道转身走了。 钟判开了一道阵门。 就在两个人的身影,几乎消失在阵门里的时候,有人忽然挤了进来。 沈清和钟判一转过头,便见温元帅出现在阵门内。 钟判:“……” 钟判瞪着他,“谁让你来的?你不回你的东岳府,来我们这里做什么?!” “我帮你们一起查。”温元帅理所当然地道:“有我帮你们,不是更容易吗?” 钟判气笑了,“老子需要你帮吗?赶紧出去!” 温元帅看了一眼关闭的阵门,得意地笑:“回不去了。” 钟判气得抓狂。 沈清:“……” 好的,又掐起来了。 沈清无奈地转过头去,当作没看见两个小学鸡掐架。 钟判和温元帅大概也注意到了,沈清还在旁边,两个人看了看沈清,又对视一眼,互瞪了一眼,没有再对骂下去。 沈清同他们俩一起,眨眼的工夫便到了荔城。 荔城距离曲阳城还挺远的。 但钟判开了一道阵门,几个人很快就到了荔城。 钟判带着沈清和温元帅先去找了当地的土地公。 土地公受到召唤赶来,看到钟判,还有些意外,“大人怎么又来了?” 方才钟判才来问过他不久,现在又来了。 土地公都有些疑惑了。 钟判直接问道:“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本官是想问你,之前黑白无常来的时候,你可曾见过他们?” 土地公回答道:“见是见过的,两位大人是来处理亡灵的,小人只知道他们来了,倒是没有上前去打招呼。” 土地公和鬼差,都有自己的职责,两边权力分布区别不大,算是平级,客气地叫对方一声大人,但是实际上,鬼差四处去拘魂的时候,土地公就算是有所察觉,也不会过去打扰或是主动去请见。 钟判当然知道这些,闻言并不意外,只问:“那他们在荔城之内,去过哪些地方,你这个做土地公的,应该知晓吧?” “这个小人倒是知道。”土地公眼珠子转了转,想着钟判今日来过两次,有些猜测:“大人一直询问着黑白无常的下落,可是他们失踪了?” 钟判蹙眉:“嗯,找不到他们,我们只能回来,按照他们当时走过的路找寻一圈,还劳烦你带路。” 黑白无常不是普通人,在荔城的行动轨迹,荔城的土地公当然知晓。 是以,钟判才找到他。 土地公闻言,连忙道:“若是为了找人,那小人是应该去做的,几位便跟我来吧。” 钟判点点头,带着沈清和温元帅跟着土地公一道在荔城内行走。 他们都是魂魄的状态,隐匿在世人之中,没有人能够察觉。 土地公带着他们先去了一趟,那些亡灵生前住的地方。 土地公是一方地仙,这里百姓的一生际遇、祸吉福凶、生老病死,都算是在他的职责范围内。 他不做拘魂之事,但对这些事情都是心里有数的。 第471章 第三百九十六章 本领 土地公带着沈清等人很快便到了那些亡灵生前居住之地。 这里,也是黑白无常曾经来过的地方。 土地公指了指面前的废墟:“就是这里了,那两位大人来这里拘走不少亡灵后,不知怎地又回来过一趟,但没多久又离开了。” 闻言,钟判追问道:“他们后来还回来过一趟?” “是啊。”土地公说:“当时小人有感应,他们是到了这里来,但不知道他们为何回来。” 钟判皱起眉来,愈发觉得不对劲。 沈清望着眼前那一片废墟,也觉得不对劲。 “那些亡灵死了多久了?” 突然听到沈清这么一问,土地公歪头看了看她,仿佛才看见她这么一号人物,有些疑惑地看向钟判,问道:“大人,这位小娘子是?” “是我请来帮忙的玄门之人。”钟判含糊地介绍一句,道:“她问什么,你尽管回答就是。” “大约也就五六日前,这里走水,一场大火烧死不少人。”土地公闻言,便回答道。 沈清低头凝神。 就五六日…… 按理来说,黑白无常失踪不见,那些亡灵的魂魄,应该也没了下落。 如若没有被黑白无常带走,那些魂魄应该会回到自己的死亡之地来。 就算不回来,才五六日的工夫,这里应该还是死气和阴气弥漫才对。 但这里的气息…… 干净得可怕。 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一般来说,意外身亡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分为三六九等的,其中被烧死的亡灵,最容易产生怨气,或是留下浓重的阴气。 因为他们死前,要经历过漫长的痛苦煎熬。 在那过程中,死者心中还容易产生怨气或是浓重的阴气。 这就导致,往往烧死的现场,过了许久,哪怕是清扫翻新了,也会觉得气场奇怪。 即便是不知情的普通人,到了这里,都会觉得,心里不舒服,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按照钟判之前跟沈清说过的信息来看。 这里应该一次烧死了不少人,那么多亡灵产生的怨念和阴气,会有多浓重,可想而知。 可才五六日,这些阴气和怨念就消失得干干净净,像是从来没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可能吗? 沈清觉得不太可能。 “他们来到这之后,都做过什么,你知道吗?”钟判这时候还在询问土地公。 土地公干笑:“这……小人就不知道了,大人们执行任务的时候,小人不方便来打扰,只知道大人们过来了,哪里知道他们都做了什么。” 钟判捋了捋胡子,看向沈清,“沈娘子您怎么看?” “他们或许是察觉到这里有些不对劲,回来查看的。”沈清猜测道。 温元帅瞥她一眼,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你这小娘子倒是聪明。” 沈清静默不语。 钟判白了温元帅一眼,懒得跟他进行口舌之争,又道:“我也是这么觉得,但也不知道这里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黑白无常并非普通鬼差,还是有些能力傍身的,如若是被袭击,这里应该留下了痕迹才对,他们俩不可能毫无反抗,就被带走了。” 沈清闻言,看向土地公,问道:“之前这里有出现过什么可疑的人吗?” “这个……”土地公为难地一摇头,“我虽然是本方土地,但城内百姓的流动,和每日去过什么地方,做过什么事情,吃过什么饭之类,这些小问题,我还真不知道。” 他只是土地,负责管理人口,或是力所能及地,帮助辖区内的百姓,完成一些小心愿。 但他本质上还是一个神仙,哪里有时间去管那些琐碎的小事? 若不是这里发生过严重的火灾,若不是黑白无常来过,他也不会关注这一处宅子的动向。 更不可能知道,往日都有谁来过这地方。 沈清又问:“那黑白无常来到这里之后,做了什么,遇到了什么事情,大人知道吗?” 土地公回想了一下,“我记得,他们在此处呆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钟判立即问道:“他们去哪里了,你还记得吗?” 土地公思忖片刻,指了一个方向,“他们好像往山里去了。” 钟判看了一眼,迅速道:“沈娘子,我们过去看看?” 沈清颔首。 温元帅立即道:“我也去。” 钟判没时间理会他,三个人让土地公带路,飞快地赶到了一处山林之中。 在山林中,沈清感觉到一股异样的气息。 很浓重的阴气,但不是骇人的阴气。 阴气也分为多种。 像是黑白无常或是钟判这种鬼差身上也有阴气,但他们的阴气偏正向,常人遇见他们虽害怕,但不会被阴气伤害,也知道他们公正,当时虽然害怕,但过后不会被吓出病来。 而鬼的阴气,就会伤人,见到恶鬼之后,普通人往往会被吓得噩梦连连,缠绵病榻。 所以,阴气和阴气之间,也有所不同。 但这里的阴气…… 并不是恶鬼身上那种骇人的,夹杂着煞气的阴气,但也不像是钟判身上的阴气那么正向。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沈清环视一圈,指尖打了一个手决,下一秒扔出来一张符,落在地上。 第472章 那张符在落地的那一刹那,瞬间变成了一条小狗,动了起来。 温元帅眯起眼来,“这不是符纸吧,是阴兵术?” 钟判盯着那条小纸狗,难得没有和温元帅呛声,“确实是阴兵术。” 温元帅闻言,不免有些啧啧称奇。 他看向沈清,有些好奇沈清的来历。 阴兵术不是简单的玄术,就算是正统玄门中人,也没几个能够炼成。 即便练成了,想要使用,也需要准备许久,还需要上好的阴纸,用许多的灵力支撑,才能完成。 可是,方才沈清就那么拿出来一张符纸,随便一动,就成了。 这也太异于常人了。 温元帅忽然有些明白,怪不得钟判会请这么个生魂来帮忙了,看样子应该是个有真本事的人。 他还挺好奇,这生魂的本领到底有多高。 沈清无视温元帅打量的目光,看着那条小狗,嘴里念了一句口诀催动。 那条小狗忽然动了起来,它先是在原地打圈,好像在分辨着什么。 第三百九十七章 庙宇 钟判看到小狗的反应,明白过来,“沈娘子这是寻阴术吗?” 沈清嗯了一声,“这边有阴气,而且我感觉这里的阴气很不对劲。” 钟判和温元帅之前也已经察觉了,正想要寻找呢,听到沈清这话,两个人便没有提出这个想法,想要看看,沈清的办法,能不能带他们找到想要找到的东西。 “土地公……”沈清此时又看向旁边的土地公,“黑白无常进了这个林子之后,你就失去了他们的踪迹,是吧?” 土地公带着他们进来后,就跟他们说过,他只知道黑白无常到了这个地方。 闻言,他便点点头,“是,当时两位大人的气息,直接在林子里消失了,我还以为他们是回丰都了。” 毕竟黑白无常是来拘魂的,完成任务后便自行离开,又不会来跟他打招呼,消失在这里也很正常。 如若不是钟判来问,他永远不会想到黑白无常不是回丰都,而是失踪了。 沈清听到土地公的话,愈发觉得,这处林子是真的有问题。 沈清和钟判对视一眼。 便明白,两个人都是这样的想法。 钟判立即道:“那我们就赶紧找找看,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沈清点点头,打了一个手决。 那条小狗立即动了起来,它在空气中嗅了嗅,分辨出沈清让它寻找的气息,然后嗖地一下,冲向林子的另一侧。 沈清和钟判温元帅立即跟了过去。 土地公摸了摸脑袋,有些疑惑,沈清和钟判都没跟他打招呼,他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离开。 犹豫了一瞬,他还是跟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 一群人很快便跟着小狗身后,很快来到了林子深处。 几个人脚步停下来,便看到一处庙宇。 众人有些意外。 他们看了一下,庙门上并没有挂匾额,看不出来是什么庙宇。 钟判正想要问土地公,这里为什么会有一座庙,之前都没有听土地公说过。 正在这时候,却听到土地公咦了一声。 几个人立即看向土地公。 土地公满脸疑惑地道:“这里为什么会有一座庙啊?” 钟判:“……” 他皱起眉来,狐疑地道:“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土地公愣了一下,忙道:“大人见谅,小人之前确实不知道,这里有一座庙,我也是第一次见。” 沈清看了一下庙宇的情况,蹙眉道:“这不是一座新建的庙宇,看模样像是建成许久了。” 虽然算不上是什么破庙,也算干净整洁,但看四周建筑的结构和墙面情况,都不像是刚建成不久的。 土地公扫了一眼,愈发狐疑起来:“可是,小人确实没见过这座庙,更不知道这个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钟判粗壮的眉头,皱得愈发厉害。 “难道说这座庙是突然凭空出现的?” 温元帅摸着下巴,猜测起来。 土地公算是一个公务员,而庙宇就像是他的公务项目,在他辖区内,一旦出现庙宇什么的,他一定会知道的。 而且,如若有人新建庙宇,也会向四方祭祀上供,跟土地公打个招呼,期望土地公保佑他们新建庙宇一切顺利。 如若真是光明正大地新建一座庙宇,土地公定然会知道的。 如若他不知道的话……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座庙是凭空出现的。 土地公闻言,立即坚定地道:“我是真的不知道这座庙什么时候出现的。” 那这座庙的存在,就更加可疑了。 钟判一抬手,拿出来锁魂钩,正色道:“我先进去看看。” “还是不要分开了,一起进去看看。”温元帅往前走了一步。 沈清看着这座庙宇,忽然道:“对了,钟判我记得你说过,黑白无常失踪之前,曾经给你传音说过,他们去了东岳府的庙?” 钟判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沈清还没来得及说话,温元帅便立即道:“这里没有我们东岳府的庙。” 东岳府的覆盖面,还是没有丰都这么广,荔城这一片地区,还是丰都管辖的地区。 第473章 而温元帅是东岳大帝手下的将领,他很了解东岳府都有在哪里建造庙宇。 这里绝对没有什么东岳府的庙宇。 沈清道:“或许是有什么隐情。” 她望着眼前这座庙宇,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钟判闻言,望着庙宇,打量一番,道:“这座庙宇上竟然没有匾额。” 一般来说,庙宇大门上都有匾额,显示着该座庙宇内供奉的是哪一路神仙,也避免有人进错了庙宇,拜错了神仙。 像是这种没有匾额的庙宇,确实很奇怪。 沈清望着那空荡荡的大门,微微沉吟着。 温元帅是个武夫,不懂这些,也懒得去思考这些,直接道:“说这些现在也没用,既然怀疑的话,不如就进去看看,我就不信,这座庙宇还能吃人不成!” 语毕,他便直接走了进去。 钟判想要拦都没拦住。 温元帅便很快进了庙宇之中。 钟判气得骂人:“这个莽夫!” 沈清道:“算了,一同进去看看吧。” 看着温元帅已经进去了,钟判能说什么? 他咬了咬牙,只能点点头,“走。” 沈清跟在钟判身后,又看向身后的土地公,交代道:“劳烦您在外面等我们。” 土地公正想着,不知道要不要跟进去,听到沈清这话,有些错愕。 望着沈清的目光,他忽然明白过来,立即道:“是,我明白了,我就在外面等人,有什么危险的话,我也好照应一下。” 沈清就是这么个意思。 对土地公道了一声谢,沈清便跟着钟判进入庙宇之中。 而他们一进去,就看到温元帅站在大殿之中。 这座庙宇很奇怪,没什么院子,大门进来,就是所谓的大殿。 此时的大殿之中,却是一片漆黑,四周仿佛没什么光亮。 温元帅站在那里,有些疑惑,听到身后有人进来,他便问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沈清和钟判站在他身边,目之所及之处,全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啪—— 沈清抬起手,打了一张火符,指尖立即钻出一抹火焰,勉强照亮眼前的方寸之地。 第三百九十八章 拆了 就着火光,众人才看清楚自己所在的是个什么地方。 四周没有供奉什么东西,但是……乌泱泱的,站满了人。 不对,确切地来说,站满的不是人,而是……一群亡灵。 那些魂魄一个个呆滞地排着队,最前方还有一处类似于轮回道的入口,仿佛在排队准备投胎一样。 两旁还站着不少鬼差,在维持秩序。 催促那些亡灵好好排队。 “这是……” 温元帅一眼便看出来,那些鬼差,可不就是东岳府的人吗? 他立即呵斥道:“喂,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那些鬼差却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自顾自地维持着秩序,让那些亡灵进入‘轮回道’。 温元帅气得不轻。 正打算动手教训这些人的时候,却听钟判忽然疑惑出声。 “白无常,你怎么在这里?” 温元帅闻言,转过头去,便见钟判盯着侧边的方向。 沈清和他一道,顺着钟判的目光看过去,便见白无常立在左侧的地方,手里捧着一条玉笏,双眼没有焦距地盯着前方,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现似的。 对于钟判的问话,他好像也没有听见,没有任何的变化。 钟判不由皱眉:“白无常?谢必安!你怎么回事!” 钟判气得忍不住喊着白无常的全名。 然而,白无常还是仿佛没有听见一样。 “这……” 温元帅和钟判都看出来,现在的情况不太对劲。 沈清扫了他们一眼。 无论是这些鬼差白无常,还是那些亡灵。 所有人都像是失去了意识一样,本能地依循什么号令一般,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如同提线木偶一样。 沈清的目光从白无常面上划过,眼睛忽然一沉,“黑无常呢?” 钟判和温元帅一愣,目光迅速在大殿内搜寻起来。 然而,看了一圈下来,没有人发现黑无常的踪迹。 这里根本没有黑无常。 他就像是根本没有在这里出现过一样。 “对啊,黑无常去哪儿了?” 钟判有些意外,黑白无常是一起来执行任务的,没道理白无常在这里,黑无常却不知下落。 温元帅皱起眉来:“不对劲,这些人太奇怪了,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大殿里黑漆漆的,除却这些鬼差和亡灵外,什么东西都没有。 温元帅不由冲着那些鬼差和亡灵大喊:“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有没有管事的,出来啊!” 他吼了一嗓子,但声音却如同石沉大海一样,没有任何回音。 那些鬼差和亡灵依旧没有任何改变,自顾自地进行着自己的动作。 沈清看着他们那些人的举止,狐疑道:“钟判,温元帅,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一幕好像有点眼熟,在哪里见过一样?” 温元帅气急败坏,正打算去抓自己东岳府的鬼差过来问个清楚,听到沈清这话,动作一顿。 钟判和他一起转头看向沈清。 第474章 “哪里眼熟?” 沈清指着那些鬼差和亡灵,“这一幕,你们没见过吗?” 两个人闻言,盯着那些亡灵和鬼差看了看,好像莫名确实有些眼熟。 但是,一时间两个人又想不起来。 钟判不由问道:“沈娘子,你觉得哪里眼熟?” 沈清道:“他们好像是模仿鬼城里的一切,这里是排队进轮回的地方,旁边还有鬼差看守,就像是鬼城的正常运作一样。” 她看向温元帅。 “温元帅,你们东岳府应该也是这样的流程吧?” 闻言,温元帅和钟判对视一眼,两个人不由一愣,再次看向那些鬼差和亡灵。 对了! 还真是! 那前面一道虚空似的大门,就像是他们鬼城内的轮回道。 排队的亡灵、看守的鬼差,什么都有了。 但…… 好像还有哪里不对。 “是不是少了点什么?”钟判狐疑地道。 沈清沉声:“少了阎罗或是判官。”她看向钟判,“而我们现在这里,正好有判官。” 钟判一愣,“这……”什么意思? 温元帅更是蒙了,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沈清继续道:“东岳府和丰都,都有自己的管理者,鬼差算是低层的,而这里一切就像是在模仿丰都或是东岳府。” 温元帅和钟判望着眼前的一幕,确实有这样的感觉。 东岳府那里,主神乃是东岳大帝,手下四大武神,分别是华光大帝、财神、温元帅、关圣帝君。 其下的分布,和丰都差不多,也有自己的五方鬼帝和鬼差,掌管生死之事。 而丰都则由北阴大帝主掌,麾下除却十殿阎罗外,便是四大判官以及若干鬼差。 阴司体系繁多,根据时代和百姓信仰不同,会演变出来无数的版本。 如今的东岳府和丰都,算是比较公认的两个阴司体系。 两边都有相似之处。 钟判和温元帅看着眼前这些东西,忽然想到一件事。 “这里,该不会是想要应运而生出新的阴司?” 钟判想也不想便否认了,“不可能,阴司哪有那么容易出现!” 东岳府这边,是因为泰山府君早就位列仙班,附近有不少百姓,信仰泰山府君,因民众信仰的缘故,泰山府君的能力也出现了变化,才生出来新的阴司体系。 泰山府君出现已久,甚至比北阴大帝还要早一些。 只不过一开始的能力范围内,不包括幽冥之事。 也是经过了数千年,逐渐演变出来的。 想要应运而出一个新的阴司体系,可见是有多么的困难。 哪里可能突然出现一个阴司体系,而且他们竟然还没有察觉! 这怎么可能? 沈清也说:“对,这里不是正常的阴司体系,一般来说阴司体系都是根据民众的信仰,应运而生的,从来没有从其他地方抓什么鬼差和亡灵,来促进阴司成立的事情。” 温元帅和钟判一听,两个人对视一眼,难得没有互呛。 钟判紧盯着那些东西,咬了咬牙,“哪来的王八羔子,想要伪造阴司?!好大的胆子!” 他望着虚空大喊起来。 “我不管你们背后是什么人,现在都给我滚出来,否则我就拆了你这座庙!” “跟这鬼地方废话什么!” 温元帅唰的一下,召出自己的长枪,身上浮现出一抹火光,“直接拆了它就是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 冒充 两个人剑拔弩张,仿佛下一瞬就要拆了这座庙。 沈清却觉得没那么简单。 这座庙凭空出现,黑白无常又莫名消失在这里,恐怕没那么容易拆掉。 沈清正想要说话,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一道寒光同时映照在她的眼底。 沈清猛地抬起眼来,便见旁边一道长剑,朝钟判劈了过去。 “小心!”沈清惊呼。 钟判一转过头,便看到白无常不知道从哪里抓出来一把剑,斩向自己。 “谢必安,你疯了?!” 钟判气急败坏地吼他一声。 白无常双眼毫无焦距,根本没听见钟判的话一样,双手握住剑柄,对准钟判的面门便劈了下来。 钟判见他是真的疯了,一个闪躲,迅速躲开来。 白无常一剑劈在他身后的空地上,地面上立即出现一道长长的口子。 钟判气得跳脚。 在他发飙前,沈清却抢先道:“他现在没有神识,你说话他是听不见的,他现在就像是一个傀儡,只能听见背后之人的指令。” 钟判一愣,白无常这时候已经转过身来,重新抬起手中的长剑,向钟判刺过来。 看到他那麻木的模样,钟判算是明白了,就像是沈清所说一样,白无常现在已经没有理智可言了。 钟判不想也不能再跟他废话,直接抬起手,空手抓住白无常的长剑,猛地一用力,咔嚓一声,那长剑瞬间应声断成两节。 同一时间,旁边那些鬼差和亡灵,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召唤一样,忽然动了起来。 他们一个个转过头去,身形忽然加快不少,扑向温元帅。 看向自己手下的鬼差,温元帅面皮猛地一抽。 不用沈清说,他此时也看出来了,自己这些鬼差和白无常一样,根本没有理智可言。 第475章 看样子,应该是背后操控的人,让这些东西来和他们对战。 温元帅迅速躲避开来。 看着那些鬼差和亡灵,神色颇为复杂。 那些毕竟是自己的下属,直接动手,他于心不忍,也下不了这个狠手。 可若是不动手,自己就要被困在这里了。 温元帅内心纠结着。 但那些鬼差却完全不知道他的纠结,一个一个地扑上来。 温元帅不耐烦地一皱眉,也是无可奈何,长枪一扫,一道匹练闪过,直接将最前面一排的鬼差,打飞出去。 那些鬼差直接撞到后面那些人,顿时砰砰砰地,横七竖八地倒了一片。 看到他们打起来,沈清看了看左右,想要去找黑无常。 黑白无常一起进来的,白无常在这里,黑无常应该也在这里才对。 沈清感觉得到,她在黑无常身上画的血符并没有被启动的迹象。 黑无常现在暂时应该还没有生命危险。 沈清想要尽快找到她。 然而,她刚走了一步,忽然听见一道声音凭空响起。 “温琼,你这是做什么?” 温元帅听到那声音,动作一顿,愕然地抬起头来,便见一道身影,从黑暗之中走过来。 那人穿着一件明黄色的长袍,头戴冠冕,显然不是一般人。 面容温润俊秀。 沈清想起来,以前看过的泰山府君的画像。 应该就是这个人。 他就是泰山府君,东岳大帝。 温元帅看到他,颇为意外,立即停顿下来,弯腰行礼,“大帝,您什么时候来的?” 钟判听到这话,扣住白无常,不让他动作,自己也停了下来,侧目看过去。 东岳大帝走到温琼的面前,“你这是在做什么,温琼?” 温元帅听到东岳大帝的话,解释道:“不知道是什么人,在这里冒用东岳府的名义,伪造了一个阴司,还抓了不少鬼差和亡灵过来,我们是一路追查到这里来的。” 东岳大帝满脸威严,“你在胡说什么呢,温琼,这就是我们东岳府的庙宇,你是看不惯本帝,所以想要拆了我的东岳庙吗?” 温琼一愣,错愕地望着东岳大帝,“大帝……不是,这是荔城,不是我们东岳府的辖区范围之内,我们并没有在这里建造庙宇啊!” 东岳大帝冷冷地道:“你记错了吧?这里就是信众新建的庙宇,如今这里的守备还不齐全,本帝正要找你来看管。” 温琼彻底愣住,有些茫然,难不成是他记错了? 钟判疑惑道:“这里真是你们东岳府的庙宇?” 温琼愣了愣,没办法回答。 他记得,这里没有东岳庙啊…… 东岳大帝闻言,看了钟判一眼,淡淡地嘲讽道:“原来是丰都的人啊,你们丰都的人,不好好地呆在丰都,跑来我们东岳庙作甚,难不成是想要与我们东岳府为敌吗?” 钟判怔住。 沈清的目光在他们几个人之中穿梭。 方才她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的气息。 这个东岳大帝是什么时候来的? 若说东岳大帝早就在这里,方才就应该出现了,他们应该也能察觉到,东岳大帝的气息才对。 但若说东岳大帝是突然开了阵门出现在这里的,那他们应该也能够察觉到法阵的气场才对。 总而言之,东岳大帝出现在这里,他们应该有所察觉。 不可能凭空出现,他们没有任何的发现。 沈清打量着那东岳大帝,总觉得哪里有所不对。 “你们丰都的人,赶紧回去吧,不要再在我们东岳府的地盘上胡闹了!”东岳大帝似乎很不高兴,但碍于东岳府和丰都的情面上,并没有直接对钟判出手,只是逐客。 钟判愣了一下,刚想离开。 沈清的声音,却忽然在这里响起。 “你不是东岳大帝。” 温元帅和钟判俱是一愣,两个人立即看向沈清。 东岳大帝面色不变,目光扫向沈清,“哪来的生魂?你是什么人,敢擅闯我们东岳庙?” 温元帅解释道:“她是我们请来帮忙的……” “我们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地方吗?”东岳大帝冷眼看他一眼。 温元帅一噎。 沈清却没有丝毫的惧怕,望向温元帅,问道:“温元帅,你确定眼前这个是东岳大帝?” 温琼一愣。 东岳大帝极为不满地道:“你这小丫头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不是东岳大帝,难道你才是吗?” 沈清道:“既然你是东岳大帝,你应该知道,黑白无常在这里失踪的事情,我们一行人闯进来,大帝都可以在第一时间发现,那么应该也能够察觉到,黑白无常出现在这里的事情吧?” “而且,方才你只顾得撵走钟判,却只字不提白无常为什么在这里。” 第四百章 假的 沈清接连质问。 “如若按照你所言,这里确实是你的东岳庙,你确实是东岳大帝,那么你们东岳府自己的鬼差,为什么和亡灵联手,袭击你们东岳府的温元帅,大帝不觉得解释不通吗?” 听到沈清的话,温琼刷的一下看向眼前的东岳大帝。 对啊。 方才一看到东岳大帝出现,他就有些懵了,忽略掉许多细节。 第476章 钟判也反应过来。 正如沈清所言,这个东岳大帝一出现,就压制住了温元帅,还想要赶走他。 美其名曰说,这里是他的东岳庙。 可事实上,如若真是新建的东岳庙,那么白无常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些东岳庙的鬼差,为什么会袭击自己的人? 显然说不通。 东岳大帝脸色倏地就变了,变得阴沉可怖起来,“哪来的小丫头,也敢质问本帝?找死!” 话音未落,他抬起手来,一道黑气直接扑向沈清。 温元帅和钟判面色一变。 “沈娘子小心!” 钟判高喊一声,作势便要冲过去。 东岳大帝在这时,看了一眼他身边的白无常。 白无常眼睛动了动,像是接收到什么指令一样,反手抓住钟判的手。 钟判想要挣脱开来,但他却像是不知死活一样,死死地钳住钟判的。 “你给我放开!” 钟判手臂一震,一道灵气荡开来。 白无常顿时吐出一口鲜血,即便如此,却也没有放手。 钟判一咬牙,却又无可奈何。 不可能真的杀了白无常。 他只能看向沈清那边。 温元帅在这时候,已经朝沈清冲过去。 沈清盯着面前的东岳大帝,面不改色心不跳。 看着扑面而来的黑气,她不但没有退缩,反而一抬手,召来无名剑后,足尖一点,迎着那黑气冲过去。 温元帅过来,本想要救她的。 却不想沈清扑向东岳大帝。 他吓了一跳,急忙道:“你……你不要过去!” 沈清却像是没听见一样,身影很快就要撞击上那黑气。 就在那一瞬间,她身形一闪,往侧边一躲,同时手中飞出几张诛神符,扔向东岳大帝。 那一道道黑气,从沈清的耳边划过,撞到旁边的墙壁上,留下来一个个深坑。 东岳大帝没想到,沈清竟然能躲开。 看到沈清扔过来的符箓,他面色一沉,张开双手,双臂一震,周身顿时黑气缭绕。 那一层层的黑气中,就像是伸出了一双双漆黑的触手,从四面八方而来,想要撕扯住沈清。 他压根没有将沈清丢出来的符,放在眼里,只以为是一些普通的符箓。 然而…… 那些符箓,啪的一声,迎面便贴在了东岳大帝的面门上。 他的举动立即凝固住,像是被点了穴道一样。 沈清拿起无名剑,趁着这个时候,对准他伸出来的那些触手,就砍了下去。 一道剑光闪过,钟判和温元帅便看到那些触手,化作一团黑雾,消散在金光之中。 看到这一幕,钟判和温元帅狠狠震惊了一番。 “啊啊啊啊!” 正在这时候,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几乎刺破他们的耳膜。 钟判和温元帅立即看向那所谓的东岳大帝。 此时,他身上燃烧着一团一团的白色火焰,整个人痛苦地喊叫着,脚下却出现了一道阵法,一道道红光,从阵法中飞出,捆住他的手脚和腰身,让他动弹不得。 只能站在那里,感受着诛神阵的攻击。 没一会儿,他身上那所谓的帝王冠冕,便被烧得金光,露出来一具诡异扭曲的身体。 同一时间,身上浓重的煞气也流露出来。 温元帅猛地一怔,那不是东岳大帝。 这气息,反倒像是某个鬼王。 温元帅察觉到一丝熟悉,忽然想起来,“是你!朗焕!” “朗焕?”钟判倏然看向他,“你认识他?” 温元帅咬牙,“前不久,我们东岳府的地狱里,逃出去了一个鬼王,就是朗焕!” 钟判猛地瞪大眼睛,“你们东岳府是干什么吃的,鬼王竟然还能让他逃跑?!你们连这种东西都看不住,还做什么阴司?!” 温元帅理亏,没办法跟钟判辩解,只能说:“现在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吗?!” 钟判一顿,看向朗焕,又变得轻松起来,“怕什么,沈娘子的诛神符,别说是一个鬼王了,就算是真的东岳大帝,恐怕也够喝一壶了。” 温元帅一怔,不由看向旁边的沈清,“诛神符?” 他这才知道,沈清方才用的是什么符。 沈清没有回答,掌心一翻,又拿出来一张符,丢了过去。 下一秒,阵法中忽然轰隆一声,燃烧起一道大火。 朗焕的身躯,立即在大火中扭动起来,疯狂地喊叫挣扎,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可是,诛神阵的威力太大,他不能动弹。 只能承受着,火焰的侵蚀。 这次不用钟判说,温元帅便看出来,那不是普通的火焰,像是三昧真火。 也就是说,沈清方才用的符箓,只怕是……三昧真火符? 思及此,温元帅审视地打量着沈清。 这到底是什么人? 玄门中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个人物? 沈清的修为,高深莫测,他竟然看不透沈清的上限到底在哪里。 明明是一个玄门之人,但好似比任何鬼差都要厉害。 世人都知道,玄门和真正的阴司地仙,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 往常都是玄门依仗阴司,寻求阴司的帮助。 第477章 可这个沈清,却好像比任何鬼差都厉害。 怪不得钟判会请她来帮忙。 沈清盯着朗焕,并没有放松。 朗焕还在那里惨叫,“你,你放过我,你不能杀我!你,你们不是还要找黑无常吗?只要你放过我,我就告诉你们黑无常在哪里!” 听到他的话,钟判立即问道:“黑无常在哪儿?” 朗焕咬牙道:“你先让这个死丫头放过我!” 钟判一愣。 沈清倒是痛快,一抬手,火焰小了不少,“你现在可以说了,当然如若你现在还不想说,那可以不用说了。” 朗焕错愕地看着沈清。 沈清直白地道:“现在,你的性命在我手上,条件应该我来开,而不是你说了算。想要活命,那就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黑无常在哪里,如若你想死,我也可以成全你。” 第四百零一章 朗焕 听到沈清的话,朗焕面容痛苦地扭曲起来,太疼了,他几乎没办法思考,也没办法去和沈清置气。 他忍着疼,道:“……我,我知道了,你想知道什么,我,我都告诉你……” 他也没想到他一个堂堂鬼王,竟然会栽在一个生魂手里。 听到他的话,沈清便直接问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这是我自己打造的阴司……”朗焕回答道。 温元帅狠狠一拧眉,“阴司?你自己打造的阴司?” 他真是快被气笑了。 朗焕听到他话音里的嘲讽,看向他,“怎么了,就许你们随便建造阴司,我就不能打造属于我自己的阴司,做幽冥大帝?” 温元帅拉下脸来,“阴司并非一朝一夕就可以建立成的,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既不是鬼差,又不是地仙,只是一个厉鬼罢了,还想要建造阴司?你也配!” “你们这些人,佛口蛇心说得好听!凭什么你们就可以建造阴司?!” 朗焕闻言,立即反唇相讥。 “你们的泰山府君也好,北阴大帝也好,哪一个不是死过之后,成了鬼,再慢慢变成所谓的幽冥之主的?你们可以,我朗焕怎么就不行?凭什么你们就高人一等?我是死是活,能否转世投胎,要受什么样的刑罚,凭什么由你们说了算?你们既然可以做幽冥之主,那我也可以!我想要掌控自己的生死轮回,有错吗?” 温元帅真是被朗焕的理直气壮气笑了,“想要做幽冥之主,就你也配!朗焕,你生前害过多少人,死后害过多少人,你自己心里清楚,不然的话,你也不可能变成鬼王!若不是泰山府君怜悯你修炼多年,留了你一条命,你以为你还有今天?” “怜悯我?” 朗焕嗤笑一声,“他哪里是怜悯我,他只不过是假慈悲罢了!让我永远被压在泰山之下,不得超生,也叫怜悯?再说,你们既然说生灵大于一切,那我的命,凭什么让他来主宰?是生是死,是转世轮回还是受罚不前,都应该我自己说了算!” 温元帅看到朗焕眼底的偏执,就知道跟他没道理可言,这个人已经疯了。 沈清从旁打断两个人的争吵,问道:“这么说,这里就是你自己打造的阴司?” 朗焕这时候倒是痛痛快快地承认了,“没错。” 沈清问:“这些人也都是被你杀死的?” 朗焕:“对,只有他们死了,鬼差才会来带走他们,我才能趁机将鬼差抓过来。” 钟判立即就明白了,“你将鬼差抓过来,让他们对你的话唯命是从,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让他们帮助你建造阴司了?” 朗焕冷笑:“有什么不行的?” 钟判咬牙,“疯子!” 温元帅难得赞同钟判的话,这么疯狂的人,可不就是疯子吗? 沈清道:“你想要建造阴司,就用这么多条人命,你以为你这样的人,能够建造属于自己的阴司吗?” 朗焕反问:“有何不可?” “且不提东岳府和丰都的形成,用了多少年,就单说一点,丰都和东岳府,都是先有亡灵,因亡灵诉求,而出现的阴司体系,本身是用来促进亡灵投胎,避免亡灵滞留阳间,破坏天地之间原本的平衡,而你却弄错了因果,为了建造属于你的阴司就杀人害命,你这样分明是想要完成自己的一己私欲,以你这种想法,即便再过个上百年,也不可能建造出属于你的阴司。” 朗焕目眦欲裂,“你胡说,你懂什么!” “我本就不想与你多言,既然你执迷不悟,我也懒得同你废话,我就问你一句,你是怎么控制这些鬼差的?”沈清看得出来,朗焕已经没有神智可言,所谓的建造属于自己的阴司,对他而言,就相当于是他的执念。 说再多,他也听不进去。 听见沈清的话,朗焕一咬牙,没有开口。 沈清蹙了蹙眉,不耐烦似的,一抬手,阵法之中的火焰烧得更旺。 他顿时痛苦地道:“我,我说……我说,我只是封闭住了他们的神识,让他们只听我的话而已,只要再次打开他们的神识就好了!” 沈清指尖往下一沉,围绕在朗焕身边的火焰便小了不少,她再次问道:“我再问你,黑无常在哪里?” “他……他,他进了轮回道。”朗焕说。 钟判喝问道:“什么轮回道?” 第478章 沈清看向那一道简陋的黑洞,“该不会是这个地方吧?” 朗焕点头,“就是这里,黑无常没那么容易控制,他身上好像有什么护身符,我动不了他,他追着我不放,我钻进轮回道,他便跟着进去,但轮回道里错综复杂,我出来之后,他却没有出来。” 温元帅不由问道:“你……怎么可能建造的出轮回道?” 轮回道是天地法则蕴生出来的,并非人力可以打造出来的东西。 何况是朗焕? 朗焕哼了一声,“这有什么难的?” 沈清狐疑地走到那黑洞前面,看了一眼,有个猜测,“朗焕,你这并非轮回道,而是幻境对不对?” 朗焕一愣,猛地一咬牙,带着被拆穿的羞恼,没有开口。 但他这个反应,已经证明了沈清的猜测。 竟然只是一个幻境。 幻境算哪门子的轮回道? 温元帅和钟判真是被朗焕气疯了。 沈清往里面看了一眼,回头看向钟判和温元帅,“我进去看看。” 温元帅想也不想便道:“我进去才是。” 沈清道:“不必,还是我来,黑无常身上有我画的血符,我更容易找到他。” 话音未落,沈清便已经走了进去。 身影咻的一下,很快就消失在黑洞之中。 温元帅不由担心道:“她一个人进去没事吧?” 钟判心里也是担忧,但想着那是沈清,便看了温元帅一眼,“你以为她是什么人?你觉得,这东西伤得到她吗?” 温元帅一噎,看了一眼还被困在法阵中的朗焕。 他突然觉得,自己都不一定是沈清的对手。 方才他都没有察觉到,这东岳大帝是朗焕假扮的,可见朗焕伪装的功力还是不错的。 可是沈清却很快看出了问题。 没等他们动手,就直接降服了朗焕。 要知道朗焕可是鬼王啊…… 第四百零二章 幻境 温元帅望着朗焕,心里猜测,只怕自己和朗焕打起来,也只能勉强打个平手。 当初制服朗焕,还是东岳大帝出的手。 不然,想要制服朗焕,定然没有那么简单。 但是沈清,方才制服朗焕,全程没有花费多长的时间。 温元帅觉得,哪怕是他,恐怕都不是沈清的对手。 但玄门中,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这么厉害的人? 温元帅不由向钟判问道:“这个沈娘子,到底是何方神圣?真的是玄门中人?我怎么不知道有她这号人物?” “别说你了,之前我都不知道,玄门中出现了这么个人才。”钟判直接道:“我觉得,她可能是什么大能下来历练的,并非常人。” 温元帅眯起眼来,“我怎么听不懂你这话的意思,她不是个生人吗?” “不是。”钟判道:“她的躯壳和魂魄并不像是一个人。” 温元帅摸着下巴,“魂魄和躯壳不是一个人,这是什么情况?” 钟判摇头,“我暂时也不知道,我总觉得,这个沈娘子有些眼熟,但也想不出来在哪里见过,而且她的魂魄,应该比躯壳更加厉害,对她来说,躯壳好像是一个限制她的容器。” 他见过沈清常人的模样,可以分辨出来,生人模样的沈清,灵气并没有那么充沛,像是被压制下的状态。 但脱离躯壳的沈清,就像是巅峰全盛时期,跟之前的沈清,完全判若两人。 更奇怪的是,钟判在生死簿中,找不到关于沈清的记载。 她就像是一个跳脱六界之外的人。 只不过这些话,钟判只是在心里想了想,并没有告诉温元帅。 他也知道,沈清如今身份有异,且她现在有意隐瞒,显然便不想全盘告诉旁人。 所以他对温元帅也是有所保留。 而说出来的这些话,他是想要试探试探温元帅…… 温元帅闻言,想也不想地便道:“你也觉得这个沈娘子有些眼熟,以前仿佛在哪里见过?” “怎么,你也有这感觉?”钟判立即反问。 温元帅沉沉地点头,“没错,第一眼看到她,我就觉得熟悉,但我怎么都没想起来她是谁。” 钟判沉吟道:“我觉得她眼熟,或许是个巧合,可你我都觉得她眼熟,这便不可能只是一个巧合了吧?” 温元帅和他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两个人都是这么个想法。 一个人觉得眼熟,那可能是巧合,可两个人都觉得眼熟,明摆着就不是巧合。 只有一个坑…… 那就是他们曾经,确实在什么地方,见过沈清。 可是,两个人面对面,看了对方半天,愣是没想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沈清。 而沈清这时候,已经进入了幻境。 她进去的时候,里面和外面完全不同。 外面黑漆漆的一片,里面却是一片白茫茫,四周只剩下白色,仿佛天地间只有这一种色彩。 “清清——” 沈清正想着,要去什么地方找黑无常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一转过头,便见白茫茫之中,走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面如冠玉,脸上带着温柔的笑,眉眼已经去掉以前的稚气,多了一丝沉稳大气。 赫然就是陆泾。 第479章 沈清一愣。 “清清,你怎么在这?” 陆泾走过来,“你不是在万安堂内休息吗,怎么突然来了曲阳学馆,你是来找我的吗?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神色正常,情真意切。 沈清这时候才注意到,四周的景色变了,她站在曲阳学馆之中,四周皆是来来往往的学子。 沈清眯起眼来。 “清清,你怎么了?” 见她一直不说话,陆泾皱了皱眉,有些担心似的,抬起手来,贴了贴沈清的额头,似乎在想沈清是不是不舒服。 沈清面色微动,掌心一翻。 下一秒…… 扑哧一声。 她手中的无名剑,便刺入了陆泾的胸口。 陆泾猛然一僵,惊愕又茫然地看她,“清清,你这是做什么……” 他嘴角溢出来一丝血迹,眼神里全是受伤的痛苦之色。 沈清却面如冰霜,“你这幻境倒是厉害,可惜,装作了人,你若是装作旁人,或许我会信你三分,但你若是装作陆泾,便连一分都没了。” 沈清话音未落,眼前的景象慢慢地就变了。 被她刺伤的人,从陆泾变成了黑无常。 他错愕地望着沈清,僵硬地低下头,看着胸口的长剑,又看向沈清。 “沈娘子……你……你怎么在这……为,为什么要杀我……难道……又是幻境?” 沈清看到陆泾突然变成他,也有些意外,“黑无常?” 黑无常身上血符在闪光,“是,是我啊沈娘子……你认识我啊,你不是幻境,可,可你为什么要对我出手?” 看着他身上的血符,沈清眉头皱起来,“你什么时候来的?” “方,方才我看到沈娘子你进来,我就过来找你,可我喊你,你不理我,还刺了我一剑……”黑无常满是茫然,“沈娘子,你,你是不是把我当成幻境了……这里面确实是一个幻境,我,我已经被困在这里许久,都没能出去……你,你要小心……” 听到黑无常的话,沈清面色沉了沉,目光落在黑无常身上的血符上。 血符闪烁着红光,似乎正是因为这一抹红光,给黑无常留了一线生机。 不然,就沈清这一剑,已经要了黑无常的命。 沈清察觉到这一点,右手微动。 下一秒,长剑却往前送了一分。 黑无常瞪大眼睛,愕然地看她。 沈清淡漠道:“不必装了,你又不是黑无常,想要用血符骗我,那你应该知道,血符是我画的,若是血符真的动用了,我便会有所察觉。” 黑无常那愕然的面容,忽然变得狰狞扭曲起来。 仿佛要反击沈清似的。 下一秒,它却化成了一片黑烟,消失在白茫茫之中。 沈清收回手,提着无名剑看着这一切。 不行。 得想办法,离开这里。 这是一个明晃晃的幻境,出现的东西,很难以确定,到底是幻象还是真实的。 如若继续在这里待下去,那么就真的有可能出现误伤的情况。 思及此,沈清将无名剑插入地面,从腰间香囊里,翻出来几枚铜钱,以自己为中心,扔到四周。 随后,她右手中指和十指捏着一张符,放在面前,左右捏着三清指,念起一道口诀。 未几,她指尖的符纸就飞了出去,俯冲而下,钻入地面之中。 下一秒,几枚铜钱迅速旋转起来,铜钱之上迸溅出一条一条的红光。 那些红光交织成一道阵法。 第四百零三章 嫌弃 温元帅和钟判在外面不知等了多久,朗焕被真火炙烤得,都有些受不了。 原本还在叫嚣的人,直接软软地趴在阵法之上,失去了所有力气,魂体也变得愈发透明起来,仿佛随时就会被烧成一团灰烬,消失在阵法之中。 “沈娘子怎么还没出来?”温元帅看着那没什么动静的黑洞,有些担忧,“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朗焕的指挥,白无常和鬼差以及那些亡灵,就像是失去动力的木偶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对他们无法造成任何威胁。 两个人不用担心他们袭击,注意力便全部都放到了沈清身上。 沈清进去后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他们来说,都是度日如年。 他们全部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惟恐沈清在里面遇到了什么麻烦,这样就糟糕了。 钟判原本不担心的,听到温元帅一直在念叨,他不受控制地跟着担心起来。 忍不住瞪了温元帅一眼,他刚要骂人。 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一道白光在他们眼前爆炸开来。 两个人下意识地调动起护身阵,包裹住自己和那些鬼差亡灵。 一道白光在他们四周涤荡开来。 两个人睁开眼,艰难地透过那一团白光,看到朗焕口中那所谓的轮回道,竟然在此时爆炸开来。 伴随着轰隆声,所谓的轮回道,彻底消失不见。 沈清的身影,在一片白光之后,出现在他们眼前。 “沈娘子!” 看到沈清出现,钟判和温元帅神色一变,刚要走过去。 沈清却迅速看向四周。 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个身影。 她迅速走了过去。 第480章 那人蜷缩在角落之中,低着头,微微喘息着,抱着自己的勾魂索,像是在等待什么机会一样。 沈清蹲下来,抬起手,想要拍拍他的肩膀。 那人猛地出手,勾魂索朝沈清甩过来。 沈清面色一沉,条件反射般,一把抓住那勾魂索,无奈地道:“黑无常,是我,沈清,你醒一醒,现在没事了,不是在幻境里了。” 闻言,黑无常抬起头来,露出一双充血红肿的眼睛,警惕地望着沈清,半信半疑似的,“你,你是……” “真的是我。”沈清道:“你看看四周,这里不是幻境了,你之前一直呆在这里,只是被困在幻境的假象里,才没办法出来,明白了吗?” 黑无常听见她的话,顺着她的意思,朝四周看过去,才注意到,这是他一开始进来的地方。 不仅如此,钟判和温元帅竟然都在这里。 钟判看到黑无常,在这时候也冲了过来,“老黑,你没事吧?” 黑无常看了看他,更加警惕起来。 他在幻境里,也看到了钟判和崔判,他当时还以为是钟判和崔判来救他了,却不想沉浸进更深一层的幻境里。 现在他都不敢相信眼前的,到底是幻境还是真实。 沈清看出来他的抗拒,顿了一下,猜测出他在幻境里可能出现了什么情况,温声道:“这里确实是现实,黑无常,你想一想,你在幻境里面遇到的人,应该都是单独的个体,不会一块出现,对不对?” 她方才在幻境里遇到的情况就是这样,一个一个的。 黑无常闻言,怔愣一下,仔细回想,好像还真是这样。 他先是遇见了白无常,险些被白无常杀了,逃跑之际,一转头就遇上了崔判,他原本以为崔判是来救他的。 但不想,崔判竟然也想要杀他。 好不容易逃生,又遇上了钟判…… 几番下来,黑无常真的快疯了。 他找到一个地方蜷缩起来,想要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想着,只要他不出去,只呆在这里,不睁开眼,那就一定不会沉溺在幻境之中。 才会一直蜷缩在这里。 思及此,黑无常这才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他从幻境里面出来了。 他来不及庆幸,来不及松一口气,两眼一翻白,直接晕死过去。 “老黑?!” 钟判吓了一跳。 沈清快速为黑无常检查了一下,他身上有不少伤口。 虽然还不至于威胁到生命,可伤口一直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失血过多,也难怪会昏过去。 沈清立即道:“先带他回去疗伤吧。” 他们算是地仙,但身体还是自己的身体,一样会受伤。 并不是金刚不坏之身。 不然,也不会有什么神仙应劫,或是对战受伤身亡了。 钟判回过神来,立即便要带走黑无常和白无常和其他属于丰都的鬼差。 温元帅道:“你们要走的话,我们便也回去了。” 他说着,看向沈清。 “对了,沈娘子,劳烦您帮个忙。” 他还没说明,沈清便知道他要说什么,她走到朗焕面前,无名剑一划,断开朗焕脚下的阵法,那火焰和诛神阵立即消失不见。 朗焕被折磨得够呛,此时也没什么力气再作恶。 温元帅却还是有些担心,立即过来,用元帅印,直接镇压住朗焕,将其收入帅印之中。 旋即,他向沈清道谢:“多谢沈娘子了,这朗焕本就是从我们东岳府逃出来的,理应是由我们来处置的,不过沈娘子和丰都尽管放心,我们这次一定会好好处置,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钟判闻言,再次阴阳怪气起来:“最好是如此,你们东岳府如若办不好这种事情,可以随时来我们丰都求助,我们丰都处理起这种事情,可是信手拈来的,不像是你们,看个人都看不住。” 温元帅气得脸色一黑,但也知道,这件事确实是他们理亏。 朗焕失踪后,他们确实一直在寻找,但始终没找到朗焕的踪迹。 原本以为朗焕是藏起来了。 却没想到朗焕竟然酿成这样的大祸。 幸好这次是发现得及时,还可以挽回。 若是时间再长一些,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那时候他们东岳府才真的要‘以死谢罪’了。 不管怎么样,现在总算是解决了。 温元帅不想和钟判做口舌之争,他急着回去,便对沈清再次道了一声谢,一抱拳后,带着自己的鬼差便离开了。 钟判哼了一声,“没用的东西,跑得倒是挺快的。” 沈清有些无奈,危险解除了,钟判又变成小学鸡了。 第四百零四章 等你 钟判和沈清并没有在这假的东岳庙里待多久。 钟判也担心黑无常的情况,在温元帅离开不久之后,他便和沈清一道出来了。 土地公还在外面焦急地等待,方才听到里面的震动,他本打算进去查看的。 但犹豫了片刻,便见温元帅匆匆出来,又匆匆地走了。 他想着应该是没事了,就在这等了一会。 “钟判官,你们出来了?”土地公看到他们终于出现,松了一口气,“可算是出来了,方才里面震动不已,小人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第481章 钟判道:“没什么事,有劳你在外面等我们了,现在事情解决了,但还有一件事,需要土地你去做。” 土地公拱手道:“有什么吩咐,钟判官尽管说便是了。” 钟判下巴朝那庙宇努了努,“就是这座庙,赶紧给我拆了。” 土地公一愣,“对了,这座庙宇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钟判哼了一声,“还不是东岳府太无能,有人在这伪装东岳府的人,盖了一座庙,他们都不知道,你尽管拆了就是。” 土地公有些诧异,竟然还有人伪装东岳府? 他不敢多想,立即答应下来。 钟判挖苦了东岳府一番,原地开了一道阵门,总算带着沈清回去了。 两个人先带着黑白无常回到了鬼城。 在鬼城的入口处,沈清便停了下来,“钟判官,如今这里没我什么事了,我便回去了。” 钟判闻言,忙谢道:“对了,今天还要多谢沈娘子的帮助,若非是沈娘子帮助,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黑白无常呢。” 沈清淡声:“举手之劳,没什么事,我就先离开了。” 余下,确实没什么事。 只不过要恢复白无常和那些鬼差的神识。 这种事情,对钟判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没必要劳烦沈清。 钟判便立即道:“那大人就先回去吧,待他们苏醒,我再去见大人。” 温元帅不在这里,他对沈清的称呼,又恢复如初,经过今天的事情,他愈发肯定,沈清定然是什么大能下来历练的。 沈清并未多言,微微颔首过后,便转身离开了鬼城。 就在沈清出来帮忙的时候,陆泾下午没课,同屈弘文说了一声,可能过几日会早些时候出发去京城。 屈弘文听他这么说,倒是立即答应下来,他本来就想着,可以早些去京城,只不过担心陆泾一家刚搬来京中,又临近年关,他不愿意离开家里。 如今陆泾主动提起,屈弘文自然没什么不愿意的。 简单商定过后,陆泾中午离开曲阳学馆,便直接去了万安堂,打算接沈清一道回杏花巷。 他想着,沈清昨天也忙了一天一夜,没怎么休息,也该累了。 路上遇到卖红薯的,他还买了两只烤红薯,想着沈清喜欢吃,他就高兴。 兴冲冲地来到万安堂。 “陆相公,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苏大夫和杨大夫正准备吃午饭,刚洗手回来,便见陆泾走进来。 苏大夫诧异道:“是来找沈娘子的吗?” 陆泾颔首,“我娘子在哪里?” “沈娘子在后院休息呢。”苏大夫说道:“已经睡了快一上午了,她之前吩咐过,不准任何人去打扰她,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叫她起来吃饭,正犹豫着呢,陆相公您来了正好,要不然您过去看看?” 陆泾有些意外。 沈清一向不是嗜睡之人。 就算是要补眠,这么久了,她自己也该醒了。 而且还特意吩咐过,有什么事情都不要去打扰…… 陆泾莫名觉得哪里不对。 但他面上不显,对苏大夫温润有礼地笑笑:“那我过去看看,给你们添麻烦了。” 苏大夫摆手,“陆相公这话就言重了,哪有什么麻烦呢?我们饭菜已经准备好了,陆相公快去看看吧。” 陆泾应了一声好,拿着烤红薯就去了后院。 一上午没人靠近这里,此时又是饭点,所有伙计都去吃饭去了,这里更没什么人。 陆泾直接来到沈清暂住的房间,敲了敲门,“清清,是我,你醒了吗?” 他敲了敲门,又唤了几声,屋里却没什么动静。 他附耳在门上听了一会儿,里面没什么动静,好像根本没人一样。 或许……确实是没人。 陆泾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伸手尝试推开门。 但房门似乎从里面反锁了,怎么都推不开。 陆泾想起来,早上起来沈清的神色就有些奇怪,显然是有心事的模样。 或许是出去办事,不方便告诉苏大夫和杨大夫,所以才装作在休息吗? 陆泾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烤红薯,蹙了蹙眉,不死心地又拍了拍房门。 但还是没什么回应。 陆泾抿了一下唇角。 前面的苏大夫,见他一直没回来,站在后院入口处,冲陆泾招了招手,“陆相公,还没叫醒沈娘子吗?” 陆泾迅速回过神来,面色如常道:“清清可能是睡着了,我不想叫醒她,苏大夫你们先去吃吧,我进屋里陪她一会儿,晚些时候,我们就直接回杏花巷了。” 说着,他便做出一副要推门入内的模样。 苏大夫见此并没有多想,“那好,那你们先坐会儿,要是有什么需要的,陆相公随时叫我便是。” 陆泾答应下来。 苏大夫转身便走了。 见他回去,陆泾放下手来,看着紧闭的房门,皱了皱眉,握着手里的烤红薯,在门口坐下来。 沈清回到房间里,还没站稳,就感觉到门外有一道熟悉的气息。 她愣了一下,赶紧回到自己的躯壳内。 陆泾在门口坐了好一会儿,感觉到手里的烤红薯慢慢地要变凉了。 他赶紧将烤红薯藏进外袍里,避免它过早地凉掉。 第482章 又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听到吱呀一声。 陆泾猛地回过头去,便见房门被人打开来,沈清出现在门口。 他倏然站起身来,动作太猛了,险些没站稳。 “小心!” 见他踉跄了一下,沈清连忙伸手扶住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陆泾闻言,顿了一下,转而笑起来,“刚到,听苏大夫和杨大夫说,你在休息,我便不想打扰你,就在这等你。” 第四百零五章 突然 沈清摸了一下陆泾那微微冒着寒气的衣物,就知道他撒谎。 她有些头疼,要说她最不想骗的人,那肯定是陆泾。 她也着实没有想到,陆泾会来得这么早。 望着陆泾那笑吟吟的模样,沈清心里反而有些不是滋味儿,她嗔怪地道:“你就撒谎吧,进来再说。” 她拽着陆泾,就进了屋子。 陆泾跟着她走进来,将怀里的烤红薯拿出来,说:“本来路上我还买了烤红薯,想着你爱吃,但我没敢叫醒你——我把它藏起来了,但红薯还是有些凉了。” 听到有些失落的语气,沈清心里更不是滋味了,拉着陆泾坐下来,她将烤红薯从陆泾手里拿过去,摸了摸,“这不是刚好吗?” 她笑了一下,将其中一个烤红薯,递给陆泾,“你试试看,是不是热的?” 陆泾接过来,摸了一下,不由一愣。 烤红薯确实热了起来。 起码比刚才热了许多,不像是出锅许久已经凉掉的,却像是刚刚出锅的。 陆泾愕然地望着沈清。 沈清掰开手里的烤红薯,一边吃一边道:“其实陆泾,你早就到了吧?” 陆泾握紧手里的红薯。 沈清看着他的眼睛,“其实你可以跟我说实话,早就到了,发现我不在屋里,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陆泾闻言,抿了抿唇,“我是在想,清清可能不想让我知道这些。” “没有什么不想让你知道的,也没什么值得瞒着你的。”沈清一只手,搭在了陆泾的手背上,认真地道:“其实,就是一个突发情况,我确实没来得及和你打声招呼,是我的不对。” 她将去给丰都帮忙找人的事情,简单和陆泾说了一遍。 “就是这么回事,不是有意瞒着你,当时情况紧急,你又不在万安堂,我没时间同你说,只能先斩后奏了。” 陆泾闻言,忽然觉得,身上的寒气去了大半,身上都重新暖和起来,他有些尴尬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清清,我没怪你……” “我知道,我就是跟你说一下,这不是不想让陆相公担心吗?”沈清调侃道。 陆泾耳根红了红,“我,我就是担心你,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嗯,我也知道。”沈清拍了拍陆泾的手背,“以后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我,不用藏在心里。其实没什么不能和你说的,这些事情原本就没什么重要的,只要你不难过,怎么都行。” 陆泾愣了一下,望着沈清,又迅速低下头来,闹了个大红脸。 沈清见状不由笑道:“我还以为,陆相公最近功力增长了不少呢,原来还是这么容易害羞?” 陆泾清了清嗓子,“没,没有……” 沈清笑道:“好了,不逗你了,赶紧吃红薯吧,出去跑了一趟,我都饿了,这红薯再不吃的话,又该凉了。” “嗯。” 陆泾点点头,只觉得手里的红薯,热得惊人。 …… 两个人在后院呆了一会儿才出去。 苏大夫和杨大夫已经吃完饭,打算等会儿继续下午的看诊。 见他们俩出来,苏大夫便主动招呼道:“沈娘子,陆相公,你们休息好了?” “嗯,都是我在休息,他陪我而已。”沈清道:“昨天他也没休息好,下午没什么事,苏大夫,我就陪他先回去了,有情况的话,你们再来杏花巷找我即可。” 苏大夫笑:“好,没什么大事,沈娘子陆相公尽管回去休息就是了。” 沈清和陆泾齐齐道谢后,便一道离开了万安堂。 见他们手拉手地一起出去,杨大夫小声嘀咕道:“沈娘子和陆相公感情真好。” “小年轻嘛又是新婚,都是这样的。”苏大夫一副过来人的口吻。 杨大夫打趣道:“可我觉得,他们俩不仅是新婚,新婚夫妻也没多少像他们俩感情这么好,这么腻歪的。” 杨大夫也是过来人,他成亲时,年纪并不大,可以说是……尴尬。 大多数人成亲前,和新婚妻子都没什么感情,有的甚至没见过面,就突然结婚了,能有什么腻歪的? 大多都是尴尬,能够做到相敬如宾,便已经世所罕见了。 绝大多数除了尴尬,就剩下陌生和局促。 不知道过多久,这份陌生感才会消失呢。 更不要说,像沈清和陆泾这样了。 两个人看似没有什么过于亲密的举动,但就好像一直腻腻歪歪的。 让杨大夫这过来人看的,都有些心潮澎湃,仿佛自己没有年轻过一样。 苏大夫听见他这么说,忍不住大笑起来。 万安堂的伙计都不知道两位大夫突然在笑什么,一脸懵。 …… 沈清和陆泾回到杏花巷里时,莫氏刚好在洗衣服。 第483章 看到他们不早不晚的回来,莫氏咦了一声,起身道:“老二,你们咋这时候回来了?” 中午饭点刚过去,他们俩却回来了。 这时间挑的…… 莫氏不由问道:“你们俩吃过了没?” 陆泾道:“我和清清吃过了,娘,不必担心。” 莫氏哦了一声,“那咋现在回来了?” “下午没什么课,我和清清便先回来了,顺便准备一些行装。” 陆泾说道。 行装? 听到这两个字,莫氏便是一愣,“准备什么行装?” 陆泾给沈清使了个眼色,“清清,你先回屋休息吧。” 沈清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跟莫氏对上,便点点头,先回了房间。 目送她进入房间,陆泾过去扶着莫氏在院中的长凳上坐下来,道:“娘,夫子想要带我早些去京城,或许不能在家里过年了。” 莫氏一愣,“怎么这么突然?” “本来去京城的路上,就要耗费不少时间,再加上先生先要带我去拜访其他大儒,也需要时间,到了京中还需要打点,处处都需要时间,宁早勿晚吧。”陆泾解释道。 莫氏皱了皱眉,“那就不能在家过年了?” 老人的执念,仿佛一年之中,什么时候都可以不在家,但必须在家里过年。 一家人如若不在一起过年,这一年都没什么滋味了似的。 陆泾也是愧疚:“本来应该在家里过完年再走的,但时间来不及。” 第四百零六章 生人 听到这话,莫氏心里诚然是不痛快的。 本来看着年关将至,一家人又是刚从平凤镇搬到曲阳城来,在曲阳城一块过的第一个新年。 应该热热闹闹地凑在一起过一个新年才对。 尤其是这一年来…… 莫氏失去了长子和长媳,陆泾也要去京中了,不能在家里过年,她一想到这里,便觉得悲凉。 可是…… 她也知道,此次春闱关系到陆泾的前程。 若是这次春闱不中,还要再等三年。 三年后,谁又知道是什么光景? 这种机会,是不能错过,也不会再来的。 莫氏长叹一声,压下心里的酸涩道:“既然是屈先生这么说的,那你们就早些去吧,对了,你一个人去还是?” “清清跟我一同去。”陆泾拿出来沈清常有的借口,“我身子不好,她同我一道去照顾我,先生也答应了。” 莫氏闻言,放下心来,“也好,只要屈先生说可以,那便好了,你们一同去也有个照应,一路上一定要小心,好好地回来。” 陆泾点头,“放心,娘,我和清清都省得的。” 知道他们都是有主见的孩子,莫氏便没再多说什么,“要是有什么收拾不妥的,你们就来找我。” 陆泾笑道:“没什么麻烦的,有清清在呢,她一定会准备妥当的。” 莫氏看他一眼,“你就听媳妇的。” “她是我媳妇,我听她的也没错啊,娘。”陆泾打趣道。 莫氏都被他逗笑了。 陆泾见状,又跟莫氏说了一会儿话。 虽然他不能在家里过年,但是莫氏和陆旭还要在家里过年的。 陆泾便道:“回头我同万安堂里的苏大夫和杨大夫打个招呼,家里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娘您就去找他们,若是银钱有什么短缺的地方,便也从万安堂里拿。” 这些都是在回来的路上,沈清同他说好的。 这些日子万安堂里赚了不少钱。 不说为他人看诊的钱,就说沈清这几日卖符箓的钱,便有一大笔。 沈清并没有全部拿出来,留了一部分。 莫氏自己手里也有些钱,那几条小黄鱼还没用呢。 听到陆泾这话,她便道:“娘有钱,这事儿你就别操心了,倒是你和清清出去,得花不少钱,总不能让屈先生出钱,你们得多带点钱,你回头问问清清那边,还有多少钱,我这还有几条小黄鱼呢。” 陆泾知道那小黄鱼的来历,淡笑道:“清清应该也准备得差不多了,这点娘就不用担心了,她肯定饿不着我。” 莫氏失笑。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陆泾才进了房间。 沈清倒是真的在收拾行装。 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见陆泾进来,她问道:“怎么说?” “娘好说话,答应了,并没有多说什么。”陆泾回答道:“娘还让我问问,你这边银钱有没有什么短缺的,她那还有几条小黄鱼。” 沈清闻言,轻笑道:“倒是不必,我这的钱够用。” 陆泾道:“我也是这么跟娘说的。”他问:“对了,允吾大师回来了吗,同他确定好了到底什么时候出发了吗?” 沈清道:“可能明后日便回来了,到时候我同他确定一下吧。” 陆泾点点头,“那好,确定后我便去同先生说,早些出发。” 屈弘文本就想早点带他进京,去见什么大儒。 如今正好两厢便宜。 陆泾和沈清在屋子里收拾了一会儿,时间差不多到了,他便去接陆旭放学。 陆旭刚去新夫子家报到,陆泾今日便接送了一下。 而陆泾出去之后,没多久,沈清正画着符,留着去京城的路上用,一抬头,房间里就多了一个人。 第484章 正是钟判。 “大人。”钟判见沈清看过来,拱了拱手。 沈清起身道:“钟判官怎么来了,黑白无常的身体如何?” “白无常倒是没什么大碍,就是神识被镇压住了,如今打开了桎梏,便恢复如初了,黑无常伤势便有些重,虽已然清醒过来,但还是不能随意走动,我便带他来向大人道声谢。” 钟判在沈清面前,并不是在温元帅面前炸毛的模样,客客气气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沈清道:“钟判和黑无常太客气了,不必如此,我也不过是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大人才是谦虚了,大人帮了我们,这是实打实的事实,是我们应该道谢的。”钟判诚恳道。 沈清摇摇头,“话不是这么说的,之前你们丰都也帮了我不少事情,我不管算是还人情。” 之前钟判替她跑腿,又帮她处理了不少亡灵。 这事儿,沈清都记着呢。 她一向是,旁人敬她一尺她还旁人一丈。 钟判跟沈清寒暄了几句,他本来就是过来向沈清道谢的,临走前还承诺,沈清以后若是有什么麻烦的地方,尽管找他们丰都,他们丰都的人,一定在所不辞。 沈清道了一声言重,才送走了钟判。 另一边。 温元帅也带着自己的人,回到了东岳府。 他这边,也将鬼差的神识都恢复了。 看到他们恢复如初,温元帅便问他们可还记得发生了什么。 但那些鬼差,全部是一问三不知,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操控时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操控的。 只知道,自己去办事,路上忽然间好像就失去了意识。 温元帅听到这话,不免有些失望,但也正常。 朗焕并非普通人,而是鬼王,实力本来就在这些鬼差之上。 这些鬼差自然不是朗焕的对手,被抓被控制也实属正常。 温元帅交代他们日后小心,便让他们各自回去休息了。 这一天里,东岳府也是十分热闹。 东岳大帝被惊动,亲自带着朗焕,重新去镇压。 朗焕的怨气太重,无法直接杀死,只能暂时镇压度化,待散去一些戾气后,再行处置。 这次,东岳大帝亲自出马,加固看镇压之阵,重新将朗焕镇压在泰山之下。 温元帅去看的时候,朗焕还在泰山之下,有气无力地骂骂咧咧。 东岳大帝站在旁边,却像是没听到似的,“你来了。” 温琼刚走过来,听到东岳大帝的声音,愣了一下,道:“大帝。” 东岳大帝盯着朗焕,道:“方才听他说,你们这次这么顺利将他抓回来,是因为一个生人?” 第四百零七章 事成 温元帅本来就是来找东岳大帝说这件事的,闻言并没有隐瞒,“正是,那人是丰都请过来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但很厉害,当时她一眼便认出来,当时是朗焕伪装成了大帝您,然后用了诛神阵和真火符,直接困住了朗焕。” “诛神阵,真火符?”东岳大帝转过头来,目光颇有些深色。 温元帅点头,“正是,属下一直在猜测她的身份,便想来问问大帝。” 东岳大帝哦了一声,“这么说,你怀疑她的身份?” “不是属下怀疑,而是她的身份,真的有问题。”温元帅皱了皱眉,“丰都那个丑八怪,同我说过,沈清的魂魄和躯壳并不是一个人,他怀疑沈清是从哪里来的大能下来历练或是历劫的,不仅如此,我和钟丑都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沈清。” 东岳大帝闻言,不由眯起眼来,“那个沈清长什么模样?” “她长什么模样……” 温元帅有些形容不出来,便抬起手来,用灵气在半空中,画出来一个图像。 “……” 东岳大帝看着他画出来的头像,面容变得十分古怪。 他迟疑地望着温元帅道:“温琼,你确定这就是那个沈娘子?” “额……” 温元帅看着自己画出来的画像,神色十分复杂。 他拿得动长枪,但好像拿不动画笔。 被他画出来的人,根本难辨男女,和他记忆中的沈清,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见他沉默下来,东岳大帝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画得挺好的,下次别画了。” 温元帅更是臊得慌,“大帝,您知道的,属下的画技确实不行,但那个沈娘子倒是挺漂亮的,属下见过的男男女女中,没有几个人比她还漂亮的。” 东岳大帝道:“去查查她的身份。” 温元帅道:“我回来之后,就去查过生死簿了,但生死簿上,并没有她的存在。” 东岳府也有生死簿,也囊括了天下众生。 没有在生死簿上的人,就证明,她在六界之外。 东岳大帝陷入深思之中,“竟然是六界之外的人吗?” 温元帅道:“属下是这么怀疑的。” 东岳大帝沉吟片刻,对他摆了摆手,“罢了,此事先按下不表,温琼,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温元帅应了一声是,并未多想,便先离开了。 东岳大帝站在原地,眼里露出来一抹深色,带着淡淡的狐疑。 …… 翌日。 第485章 沈清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如常去了万安堂。 陆泾则送陆旭去上课,顺便去曲阳学馆。 沈清回到万安堂后,便如常将画好的符箓拿出来贩卖。 不到一刻钟,她的符箓就卖光了。 沈清将钱都收起来,便如常看诊。 这一上午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临近中午的时候,叶如心和如玄便过来了。 他们两个人打算回京了,便过来同沈清说一声。 沈清听说他们要回京,便问道:“一定要现在回京?” “本来没什么事,可以留下来的,但我心里始终不放心,还是想着先回去算了。” 叶如心担忧地道。 “先去后院吧。” 沈清做了个请的姿势。 如玄和叶如心点点头,跟在沈清身后进入后院。 沈清让如玄出去候着,请叶如心去了内室,打算给叶如心针灸。 这是她们之前约定好的。 叶如心趴在软塌上,褪下了衣裳。 沈清一边施针,一边说道:“王妃还是暂且留两日吧。” 叶如心蹙眉道:“我知道,娘子是担心我的身体,但我担心京中突发异变……” “这件事已经提前通知了崇文侯应该没什么问题。”沈清安慰道:“王妃不用担心,王妃可以在曲阳城里多留几日,我为王妃施针调理身体,过几日后,我同王妃一道回京,如何?” 叶如心惊讶地看向沈清,“沈娘子过几日也要去京城?” “嗯,我夫君要去参加春闱,我们需要进京早些去准备。”沈清回答道。 叶如心想起来,陆泾是举人,来年春闱自然是要下场的。 没想到可以和沈清一道去京城。 叶如心道:“这倒是巧了……如若和娘子同回京城,那倒是不必担心这一路有什么危险了。” 沈清道:“王妃可以放心了。” 叶如心还是担心京城的情况。 沈清看得出来她的心思,说道:“其实王妃也知道,回京这一路未必会安生,如若齐王真的有心想要害王妃的话,那么必定会在这路上动手,王妃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比较好,再者崇文侯纵横沙场这么多年,也并非浪得虚名,他已经知晓了齐王的狼子野心,自然不会上当。” 叶如心点点头,苦涩道:“只能这么想了,那就麻烦娘子了,有娘子同行,我倒是可以放心了。” 沈清淡笑,给叶如心施针过后,又熏了一些艾草。 叶如心觉得有些呛得慌。 沈清给她倒了一杯水,让她缓一缓,“王妃也已经施针了两次了,觉得身体可有什么好转?” “这几日一直在吃娘子开的药,又施了针,感觉身体轻松多了。”叶如心趴在那里,拿着水杯回答道。 沈清颔首,“王妃的底子不错,只不过这些年服药太多伤了身,慢慢调理,不出三月便会好的。” 叶如心闻言,舒了一口气,向沈清真诚地道谢。 沈清说了一句不必,待叶如心起身穿好衣服后,她便将如玄请了进来,让她陪叶如心在房间里坐一会儿。 叶如心还得熏艾,暂时不能走。 沈清不想浪费时间,便先出去继续看诊了。 她回到外面,没多久,便有一个人坐在她面前。 她抬头一看,那个人有些熟悉。 蓦然想起来,是昨天来过的人。 他一坐下来,一脸兴奋地看向沈清,激动道:“沈娘子,您还记得我吗?” “有点印象。”沈清看着他,“心想事成了?” 他眼睛一亮,大喜过望道:“娘子果然记得我!娘子,您真是太厉害了,我跟你说,真让您说对了,我的婚事成了!” 他叫做卓君来,如今已经弱冠之年,在准备婚事中。 第四百零八章 相配 卓君来昨天来找沈清,就是想请沈清指点一件事情。 他如今已经是弱冠之年,按理说,是该成亲了,他有一个青梅竹马,但和他的家世并不相配。 父母都不同意。 为了这件事,他和父母这几日闹得僵硬,一直不吃不喝地抵抗。 昨天更是离家出走了。 他听人说沈娘子很厉害,就想请沈娘子指点一二,告诉他,他怎么做才能让父母改变心意。 结果沈清突然就走了。 临走时,又说了一句‘水到自然渠成’。 他一直在想,沈清这话是什么意思。 匆匆自万安堂离开后,卓君来便碰上父母派来找他的人。 原来一天一夜,父母一直在找他。 找到他后,父母就说,婚事随他去了,只要他好好的,就行了。 今日一早,父母一道去女方家下聘了。 这件事便算是定下来了。 卓君来开心不已,便来找沈清道谢。 沈清闻言,忽然想到了薛仁义和薛夫人。 她顿了一下,说道:“那是一件好事,恭喜。” “太感谢沈娘子了,多谢您!”卓君来连连道谢,面上的喜色遮掩不住。 沈清淡笑道:“这是你自己争取来的,同我没什么关系。” 卓君来挠了挠头,“不管怎么样,昨天听说了娘子的话,我才敢跟着那些人回去的,我想着或许可以有转机,没想到转机真的出现了。” 第486章 沈清:“那也是你争取来的。对了,卓公子可记得自己和那姑娘家的生辰八字,看在是喜事的份上,我为你们算算八字,合合婚。” 合婚这件事,卓家已经找人合过了。 大师说,他们俩的八字很合适。 这可能也是卓家人松口的原因之一。 不过卓君来现在盲目相信沈清,听到沈清这么说,他忙不迭地将八字告诉了沈清。 沈清将他们的八字写下来,问道:“是这个八字吗?” 卓君来点点头,“对!” 沈清在他兴奋的目光下,算了一下他们的生辰八字,带着笑意道:“确实是很合适的八字,适合做夫妻。” 卓君来更加高兴,“多谢沈娘子,有沈娘子这话,我就更放心了!” 沈清见他单纯如同稚子的模样,笑了一下,人世间难得有这么纯净的人。 她画了一张符,递给卓君来,“你我有缘,今日我免费赠送你一张护身符。” “免费赠送?”卓君来更加兴奋起来。 他今日来的晚了一些,没有赶上售卖符箓的时候,没想到今天还有这份幸运。 沈清往前送了送,“拿着吧。” 卓君来接过来,“多谢沈娘子,我的运气真是太好了!” 沈清淡笑。 卓君来拿着护身符,跟沈清道了好几句谢,又拿出来一个钱袋子,放在桌上,才起身离开。 沈清看了看那钱袋子,抬起头来,便见卓君来兴奋地走了出去,她淡淡一笑,将钱袋子送起来。 很快,面前便又坐下来一个人。 那是一个姑娘家,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应当是嫁人了,已经做妇人打扮,面容算是清秀,但此时满脸愁容,神色憔悴,那清秀便少了三分。 “来求什么事?”沈清望着她,直接开口问道。 女人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有些犹豫,“我……” 沈清温声道:“有什么事情,娘子可以直说,若是不愿意说,也可以坐一会儿。” 大约是沈清的语气比较让人安心,她渐渐地放松下来,眼眶却红起来,“我,我其实是想问问娘子,可否帮我找一个人?” 沈清看她:“找什么人?” “找,找一个杀人凶手……”她说着,情绪便有些激动起来,“一个杀了我爹的人。” 沈清一顿,看着她的面相,微微蹙起眉来,“杀了你爹的人?” 她连连点头,“对,就是我爹!我,我爹在我出嫁后没多久,就失踪了,我总是梦到我爹被人杀害了,娘子,你相信父女心理感应吗?我,我觉得我爹是被人害了……我想要找到我爹,找到杀害我爹的人……” 沈清问道:“你记得你爹的生辰八字吗?” “记得,记得!” 她立即拿出来一张纸,递给沈清,“我昨天专门回了一趟娘家,这是我抄下来的,我爹的生辰八字,沈娘子您看看,能不能帮我找到我爹?” 沈清将纸张接过来,看了一眼那个八字,蹙起眉来,“你爹失踪多久了?” “两年了。”姑娘莲香立即回答道。 沈清闻言,抬头望着莲香,问道:“娘子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莲香一愣,“什么?” “娘子方才一开口,便是让我为你找杀人凶手。”沈清说道:“你说,你是做梦,梦到了你父亲被杀,所以你一直怀疑,但事实上,你已经有怀疑的凶手了,对吗?” 莲香猛地攥紧手掌。 沈清瞥了一眼她的双手,“方才你说这些的时候,眼神有些很坚定的恨意,而且好像在想什么人,显然是知道什么,是不是?” 莲香抿了抿唇,眼泪啪嗒一声,掉在手背上,“我……” 沈清将纸张放下来,“换个地方说话?” 莲香闻言,迟疑地点点头。 沈清将她带去了楼上的病房。 叶如心和如玄在后院。 她只能带着莲香去楼上空置的病房。 避开众人的耳目后,莲香的情绪显然放松了许多,也崩溃了许多。 沈清进来一问,她便忍不住抽泣起来。 沈清坐在她对面的位置,耐着性子地等她开口。 哭了一会儿,莲香才说:“我,我怀疑……” 沈清鼓励地看着她。 莲香咬了咬唇瓣,艰难地道:“我怀疑……是我娘杀了我爹……” 沈清神色没什么变化,“为什么这么怀疑?” “我爹失踪之后,我娘的情绪一直不太对,她没有那么紧张,就连报官也是我催促她去报官,她才去的,去的时候还有些不情不愿的,我爹失踪七日后,我回家去看她,并且询问情况,但是我进去之后,我看到我娘对着菩萨的画像,说一些什么请求原谅的话……” 当时,她就觉得不太对劲。 听着母亲念念叨叨的话,她当时就冲过去,质问母亲这是什么意思。 但是,她娘却全面否认了,只说自己是在请求菩萨保佑她父亲平安无事。 第四百零九章 奇怪 莲香可以肯定,当时她的母亲,念念叨叨说的是什么请求原谅的话,绝对不是在求菩萨保佑。 但她母亲却一口咬定,是莲香太过思念父亲精神恍惚,才听错了。 莲香跟她争执起来,她还打了莲香一巴掌,让她不要再胡闹。 第487章 从那天之后,她回到婆家,就一直在做噩梦,她总是梦见父亲浑身是血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她问父亲是怎么了,父亲却只是一直喊疼…… 莲香愈发精神恍惚起来,总觉得这是父女的心理感应,再加上她母亲的态度很奇怪。 父母只有她一个女儿,上面虽然还有两个哥哥,但她一直是父母的掌上明珠。 父母都很疼爱她,远远超过疼爱两个儿子。 可是,从那天,莲香撞见母亲求神拜佛之后,母亲就不愿意见她了。 她病了,母亲也不来,只让大嫂过来看看。 她回家,想要见母亲,母亲却说身子不爽,不想要见她。 种种迹象,都让莲香愈发狐疑,父亲的失踪和母亲有关系。 可是,她一直在犹豫,在迟疑,不敢下结论。 毕竟,一旦证实了这件事,可能她就会同时失去父母双亲。 这是她不想面对的事情。 所以她不敢去报官,不敢让外人知道自己的猜测。 她也是昏了头了,这两日来万安堂拿安神药的时候,听到旁人说什么沈娘子无所不能,她忽然动了心思,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坐在沈清的面前了。 直到坐在沈清的面前,她还是在犹豫,要不要请沈清帮忙。 但沈清的耐心,和主动提出借一步说话,便让她放松下来。 这件事就像是一块大石头,重重地压在她身上,即便找不到所谓的真相,有一个人可以听见她的诉说,替她分担一下,她也会觉得心里轻松不少。 而这些话,她不敢跟身边熟悉的人说,唯恐被揭穿出来。 反而能够在沈清面前说出来。 沈清闻言,看向她的眼睛,询问道:“那么,娘子想要我帮你找到一个答案吗?” 莲香狠狠皱起眉来,显然是犹豫的。 沈清道:“这件事,娘子最好想清楚,即便不报官,如若这件事真的和你母亲有关系,她也是杀人凶手,一旦在你母亲面前拆穿,你母亲以后也很难和你回到以前的相处模式,关系肯定会更加冷淡,而且说不定出于心虚或是其他情绪,你母亲身体会受影响,这些你都要考虑到。” 沈清没有直接回答莲香想要知道的内容。 她觉得这种事情还是让莲香自己去选择好了。 莲香闻言,犹豫片刻,一闭眼,咬牙道:“不管怎么样,还是请娘子帮我找到我爹,如若他真的死了,就请娘子为我找到杀人凶手。” 沈清闻言,直接道:“他已经死了。” 莲香猛地一震,“什,什么?” 沈清道:“你父母宫的日角凹陷灰暗,显然你父亲已经死了,不仅如此,你给我的八字上,也看得出来,你父母不合,二人之间有血仇,这是什么意思,我想娘子应该猜得出来。” 莲香身子一软,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 沈清连忙扶住她,“没事吧?” 莲香面上毫无血色,怔怔地回不过神来,“真的是我母亲?” 沈清沉默下来。 这种沉默,对于莲香来说,就是某种回答。 莲香对于这种结果,并没有那么震惊…… 只是更加疑惑,为什么会这样? 爹娘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莲香一把抓住沈清的手,哽咽道:“沈娘子,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找到我爹……在哪里?” 沈清:“这种事情我要怎么帮你?” “我,我带你去我家!”莲香抓住沈清的手,“见我娘,只要见到我娘,沈娘子便能够找到我爹,是不是?” 沈清迟疑片刻,“其实不需要那么麻烦,从生辰八字,我也能推断出,你父亲在哪里。” 莲香睁大眼睛,“那我爹在哪儿?” 沈清方才看八字的时候,就看清楚了,她问道:“你爹失踪后,他之前住的房间,有人住吗?” “房间……” 莲香猛地想起来一件事,“我,我记得,我爹失踪之后,我娘说不想睹物思人,于是,就搬了出来,那间房就空了下来,后来又变成了杂物房……” 说着,她像是忽然想到什么,脖子像是突然被人掐住。 “沈,沈娘子,你的意思是,我爹他,他在那间房里吗?” 沈清颔首,“差不多。” “怎,怎么可能……” 这个答案,远远超乎了莲香的预料。 她怎么都没想到,母亲杀了父亲,竟然还敢将尸体藏在房间里…… 可是,那间房并不算太大,她回去过多次,并没有发现尸体啊…… 莲香不由疑惑地看向沈清。 知道她想问什么,沈清道:“娘子可以回去看看,进入房间,往右转,走三步,一面墙。” 莲香猛地瞪大眼睛。 …… 沈清从楼上下来的时候,莲香已经跌跌撞撞跑出了万安堂。 看到她那踉跄的步伐,好几次险些摔倒,苏大夫不由问道:“沈娘子,她是怎么了?” “无事,去处理了一些事情。” 沈清微微摇头,并不想说莲香的家事,她同苏大夫说道:“我去后院看看,这边便不看诊了,下午的时间空出来,我有事要处理。” 苏大夫见惯了这种情况,点头:“好,我明白了,沈娘子你去忙吧。” 第488章 沈清道了一声谢,回到后院。 这时候,叶如心的熏艾疗程也差不多了。 沈清将他们姐弟二人请出来,让他们休息一会儿,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再出去。 叶如心和如玄并没有在万安堂久留,重新拿了一份药,姐弟二人便出去了。 沈清则坐在后院画符。 同一时间。 莲香冲回了娘家曹家。 她手里还拿着一把从街上买来的铁锹,一下子冲进家门。 大嫂正打算去街上的自家铺子看看,便见莲香白着脸,眼睛直勾勾地冲进来。 她不由问道:“莲香,怎么突然回来了?” 她拉住莲香的手,“你怎么回事,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莲香一把甩开大嫂廖氏的手,像是没听见廖氏的声音,直直地往后院冲过去。 第四百一十章 砸墙 廖氏吓了一跳,“莲香,莲香……” 她一边喊,一边追过去。 听到动静,莲香的大哥曹德从房间里出来,看到莲香往后院去,他不由疑惑道:“莲香,你这是干什么呢?” “不知道怎么回事,相公,我看莲香的脸色不太好。”廖氏快速说道:“她还拿着铁锹,一副要杀人的模样。” 曹德闻言,立即追了过去。 廖氏也跟着跑过去。 两个人追着莲香,进了后院。 莲香快步冲到了后院。 她的母亲袁氏正在后院里赏花,看到莲香突然冲进来,她愣了一下,“莲香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莲香没看见她似的,直接冲向另一侧。 袁氏看到她去的方向,脸色骤变,“莲香,你给我站住!你娘就站在这里,你没看见吗,往日我是怎么教养你的!” 莲香却压根没听见袁氏的话一样,直接冲向父亲原本住的屋子。 袁氏脸色发白,瞥见曹德和廖氏冲进来,她立即喊道:“快,快拦住她,莲香发疯了,赶紧拦住她!” 曹德愣了一下,听见母亲的话,想也不想便冲过去,想要抓住莲香。 莲香却不知道哪来的体力,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跑得飞快,直接冲进了父亲原本的房间。 曹德和廖氏追过去的时候,莲香已经踏进房门。 她推开尘封依旧的房门,屋子里溅起一片灰尘。 莲香眼眶通红地站在那里,想着沈清的话。 往右转…… 走三步…… 莲香转过身,按照沈清的话,转身朝右边走过去。 “一……” “二……” “莲香,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曹德听见莲香自己念叨,有些担忧,“你是不是病了?” 袁氏跟着跑进来,看到莲香去的方向,神情大动,厉声道:“曹莲香,你给我停下来!滚出去!” 莲香脚步一顿,停下来,红着眼,回头看向袁氏,“娘,你太伤我的心了。” 袁氏心里猛地一跳,“莲香,你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了,要胡闹回去胡闹,别在我们曹家胡闹!” 莲香苦笑一声,看向曹德:“大哥,你想不想找到爹在哪里?” 曹德一愣,“你知道爹在哪里?” “别听她胡说八道!”袁氏眉心狠狠一跳,想也不想便道:“她能知道什么,她就是发疯了!” 她望着莲香,咬牙道:“莲香,娘知道,你爹失踪之后,你心里就一直挂念着你爹,娘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不能继续这么胡闹下去,现在就回去,好好养着身体,不要再胡闹下去了!” 莲香看到袁氏的反应就知道,沈清大概是说对了。 她苦笑一声,看向曹德,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大哥,你想找到爹吗?” 曹德想也不想便道:“那是肯定的啊!” “好!”莲香深吸一口气,“大哥,那我就告诉你,爹在哪里!” “莲香!” 袁氏突然大喊道。 廖氏望着袁氏,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莲香却像是没听见,直直地望着曹德,猛地一抬手,指着身后的那一堵墙,“爹就在这面墙里面!” 曹德猛地一愣,“莲香……你说什么呢?” “你疯了!” 袁氏面容狰狞,扑过来,一把扣住莲香的手,“曹莲香,你真是疯了,你给我滚出去,这是我家,我不允许你进来胡闹!” 莲香一把甩开袁氏的手。 袁氏一个踉跄,直接摔倒在地。 她错愕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莲香,眼睛都快凸出来了,“你要做什么!你疯了吗?!” “疯的人是你!” 莲香咬了咬牙,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娘,如若你杀了爹之后,好歹让他入土为安,我都可以装作这些事情没有发生过,可你……为什么这么狠?我爹一直在这里,你就不怕他日日夜夜看着你吗?” 袁氏脸皮猛地抽动几下。 莲香又苦笑道:“哦,对了,你已经搬出去了,娘为什么要搬出去,是不是因为半夜梦见了我爹?是不是梦见我爹在问你,为什么要杀他!” “什么?!” 曹德眉心猛地一跳,“莲香,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哥,你不是一直想找到爹去哪里了吗,我告诉你,爹死了,就是娘杀的。”莲香面无表情,已经麻木到不会有情绪起伏了。 第489章 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碰到这种事情。 袁氏听到莲香这么说,脸色惨白得吓人,猛地咬住牙,却没有辩解。 换言之,或许是她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曹德闻言,怔怔地看向袁氏,不敢置信地问:“娘……这是真的吗?” 廖氏捂住自己的嘴,惊愕地望着袁氏。 袁氏听到曹德的话,猛地大喊道:“不,不是!当然不是!莲香疯了,她疯了,一个疯子的话,怎么可能当真?” 曹德愣了愣,不知道该相信谁的话。 他内心也不愿意相信,袁氏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曹德不由看向莲香。 莲香深吸一口气,道:“想要看看谁说的是真的很简单,只要打开这堵墙,就知道谁在撒谎了,大哥。” “不!”袁氏目眦欲裂,“不行!” 她这反应太过激了。 曹德有些狐疑地看她,“娘,为什么不行?” 袁氏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找什么,目光躲闪地道:“我,我就是想着,这是你爹生前住的地方,要,要保留下来,不能破坏……” “不能破坏?”莲香笑着掉眼泪,“你看看,这里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哪里还有一点爹在世时的模样,娘,这样你还说想要保留?” 曹德和廖氏沉默下来。 确实。 这间房早就变了一副模样,原本是主屋,现在完全变成了杂物房。 当初袁氏搬出来,后来还将这间屋子弄成了杂物房,廖氏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但是,袁氏当时说,怕触景生情,也不想这屋子空着,他们便没多想。 现在想起来,确实有些奇怪。 袁氏一时间,没办法再辩解,她已经恐惧到没什么理智可言,她猛地一咬牙,怒瞪莲香,“你这个死丫头,我真是造了什么孽,你非要我的命是不是!” 第四百一十一章 模范 听到袁氏的话,曹德猛地一震,“娘……爹,爹真的是被你杀了?!” 袁氏这话,相当于是承认了。 廖氏心里猛地跳了跳,难以置信。 袁氏一向为人温和,又宠溺几个孩子。 平时和孩子之间的关系都不错,他们根本无法想象,这样的人,会是杀害曹德父亲曹仁敏的人。 曹仁敏活着的时候,也是一个老好人,对孩子和妻子都很好。 尤其是对袁氏,几乎是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袁氏往日要什么,只要曹仁敏能够做到的,就没有拒绝过。 而且,袁氏和曹仁敏一直是模范夫妻。 廖氏嫁进门来,看到袁氏和曹仁敏的相处,私下里还曾经羡慕地和曹德说过,想要做一对和公婆一样的夫妻,互敬互爱。 曹德还打趣她,说是父母这样的感情可是不多见的。 他的脾气没有父亲好,不一定会做到父亲这种程度,但他可以保证,尽量向父母学习,好好对待廖氏。 这种情况下,让他们怎么能够相信,袁氏是杀害曹仁敏的凶手? 不过…… 廖氏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公爹失踪这件事,其实从头到尾,都是袁氏自己说的。 袁氏原本的说辞好像是,公爹半夜有事情要去处理,匆匆就走了,然后便一直没有回来。 她怀疑公爹是出去办事的时候,遇到了什么危险,还哭得肝肠寸断。 但事实上,他们所知道的,关于曹仁敏失踪的信息,都是袁氏说的…… 难道这一切都是袁氏编造的? 廖氏不由看向曹德。 廖氏想到了这些,曹德自然也想到了这些。 “大哥,到底要不要砸墙,你说了算。”莲香这时候,看向曹德,“我都听你的。” 袁氏一听这话,连忙对曹德摇摇头,哀求地看着曹德,希望他不要砸墙。 看到她这反应,曹德心脏猛地往下一沉。 他握了握拳,面上青筋凸起。 他一咬牙,转过身,一把抢走莲香手里的铁锹,对准墙壁砸了过去。 袁氏撕心裂肺:“不要!” 曹德却猛地砸到墙壁上。 砰的一声,让屋里的人都跟着震了震。 袁氏脸色发白,瘫软在地,再无挣扎的力气。 莲香看着墙壁。 曹家的家产还算不错,墙壁都是用的青砖。 曹德很快就将墙壁砸开来,才发现,这墙壁出现了变化,整个墙壁竟然厚了一层,里面另有夹层。 而夹层里面,就是曹仁敏的尸体。 过了两年多,几乎已经腐败成了白骨。 残留的皮肉不多。 几乎认不出来。 但曹德和莲香还是知道,这就是他们的父亲。 曹德气喘吁吁,脸色却白得可怕,他看着面前的白骨,僵硬地转过头去看袁氏。 袁氏已经近乎昏厥,根本无法抬起头来。 莲香已经跪在白骨面前,崩溃大哭起来。 曹德压了压心里浓厚的情绪,咬牙道:“报官吧。” 曹莲香猛地看向曹德。 廖氏怔住,“相公……” 袁氏呆呆地抬起头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报官?” 曹德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报官!” 袁氏低吼:“你想要我的命吗?” 第490章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曹德看向她,“难道不应该吗?” 袁氏颤抖道:“我,我是你娘啊……” “死的也是我爹。”曹德哽咽道。 袁氏愣住。 曹德这时候却忍不住哭起来,“为什么,娘……为什么你要杀了爹?” 廖氏也忍不住鼻酸。 莲香看向袁氏,一样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袁氏白着脸,却说不出话来,显然这个答案,让她难以启齿。 曹德像是知道了什么,“是不是跟赵三木有关系?” 袁氏猛地看向他,“你……” 莲香和廖氏猛地愣住。 赵三木…… 这个名字,她们都很熟悉。 是曹家的管家。 怎么会是这样…… 莲香难以置信地看向袁氏,“赵三木……娘,你……” 袁氏猛地低下头来,不敢看他们似的。 曹德帮她回答起来。 “去年我就发现,赵三木有几次半夜,从娘的屋子里偷偷出来,我想着,爹去世了,您一个人比较孤单,咬咬牙,便装作没有发现这件事……” 廖氏和莲香狠狠一震。 “所以,你和赵三木到底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曹德咬牙问道:“你杀了爹,是不是跟这件事有关?” 袁氏低着头,没有说话。 这态度相当于默认。 莲香几乎是倒在地上,不动了。 廖氏脸色也在震动。 曹德见袁氏不说话,看向廖氏,艰难道:“报官吧。” 廖氏有些迟疑:“真的要报官吗?” “报官!”曹德低声,但坚定。 不管怎么样,杀人偿命。 廖氏闻言,只能走出去。 袁氏在这时候,忽然低笑起来,“报应,果然是报应……我就知道,他是不会放过我的,我就知道……” 廖氏停下来,一群人看向袁氏。 曹德问道:“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杀他吗?” 袁氏抬头看向他们,面如死灰,眼神都没有任何波动。 “对,我就是为了赵三木杀了他。” 尽管曹德等人,已经猜得到这个原因,但听袁氏这么说,心脏还是狠狠跳了一下。 袁氏哽咽起来,“我,我也不想杀他的……” 她和赵三木早就有了苟且,曹仁敏虽然人好,但年纪渐大,有些时候自然不能满足袁氏。 再加上曹仁敏长年在外面忙碌,陪伴袁氏的时间也比较少。 相比较于曹仁敏,管家赵三木在家里陪伴袁氏的时间,就多了不少。 赵三木和袁氏还是同乡,比袁氏还小了几岁,嘴甜会哄人,两个人私下里经常一起说话,一来二去,不知道怎么就滚到了榻上。 从那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但两个人一直很小心,并没有让曹仁敏发现。 而曹仁敏时常出去做生意,即便想要发现,可能性也不大。 渐渐地,两个人就放松了警惕。 莲香出嫁后不久,曹仁敏去跟旁人应酬。 他人离开后,赵三木便来找了袁氏。 那一阵子,曹仁敏天天在家,两个人许久没在一起了。 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自然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可这时候,曹仁敏却回来了。 他忘了带钱,特意回来取,谁承想便撞上这一幕。 第四百一十二章 夫妻 曹仁敏当时就和赵三木打了起来。 曹仁敏比赵三木大了几岁,根本不是赵三木的对手,混乱中就被赵三木打翻在地。 赵三木也是打红了眼,直接将曹仁敏掐死了。 从曹仁敏冲进来,袁氏就被吓傻了,压根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直到看见曹仁敏浑身是血,她才反应过来,想要阻拦却已经来不及了。 赵三木也逐渐恢复理智,他开始慌张,知道自己杀了人,肯定要偿命。 他便转过头,求袁氏帮忙,替他遮掩,他不想去偿命。 而且如若曹仁敏被杀的事情,让其他人发现了,他们俩苟且的事情,自然也会传出去。 那样他们两个人就都没办法做人了。 袁氏一想,也是如此。 她还有孩子什么的…… 不能被发现。 她便问赵三木该怎么办。 赵三木就跟她想了一个办法,把曹仁敏的尸体藏起来,处理好现场,就说曹仁敏出去后就不见了。 有袁氏作证,而袁氏素日里和曹仁敏夫妻二人关系和睦,众人皆知,官府肯定会相信袁氏的话,不会怀疑袁氏。 这件事便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过去。 袁氏便和赵三木一同处理了尸体。 赵三木自己找来了工具和青砖,将尸体塞到墙壁里,重新砌墙。 这样即便外人进来,也不会发现,尸体在什么地方。 埋藏着尸体的屋子,袁氏自然不敢驾轻久居,便找了个借口搬出去。 而这间房子,一直空置着,更没有人会发现,这房子里埋藏着一具尸体。 袁氏本来以为,这件事可以轻轻松松地瞒天过海。 但有一次,莲香突然冲进来,发现她念念叨叨说些什么。 她心里便颇为忐忑,怕被莲香发现。 第491章 从那之后,她就不怎么见莲香,也不允许莲香到家里来。 “怪不得……”曹德闻言,呐呐地道:“怪不得您突然那么厌恶莲香……” 袁氏苦笑:“可是,还是这丫头要了我的命!” 她看向莲香,又爱又恨。 “我真是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这么疼你这个女儿,我要是直接掐死你该多好……” 莲香心里一缩,痛苦道:“娘,明明是你的错,是你对不起爹,对不起我们,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觉得都是我们的错?” 袁氏咬着嘴角,没有说话。 但从她的眼神里看得出来,她丝毫悔改的意思都没有。 曹德见此,便让廖氏去找人,把赵三木先扣住,以免赵三木逃跑,再去报官。 …… 万安堂里。 沈清悠闲地过了一下午,画了一下午的符纸,估摸着实在是够顶上一段时间,她才停下来。 伸了个懒腰,像是感应到什么,她收拾了一下,提步从后院走出来。 刚到大厅里,沈清便见允吾大师从外面走进来。 允吾大师一进来,便一眼看见沈清,喜上眉梢地快步过来:“沈娘子,您果然在这!” 沈清淡笑:“猜到允吾大师最近要过来了。” 她问道:“崔家的事情解决了吗?” 允吾大师点头,“正是,如沈娘子所言,他们回去之后,当夜便在梦里见到了崔世玉,崔世玉安慰过崔夫人后,第二日开始,崔夫人的精神就好了许多,人看着气色也恢复不少,没有再昏昏沉沉地睡着,她说是崔世玉让她好好活下去,她不能让孩子失望,如今看上去已经是大安了,我才赶到曲阳城来。” 沈清道:“那就好,允吾大师不必再担心了。” “这都是沈娘子的功劳,若非沈娘子有这法子,真不知道崔夫人会如何。”允吾大师嘿嘿一笑,从袖子里翻出来一个钱袋子,递给沈清,“这是崔家小小心意,说是请沈娘子无论如何也要收下,他们还有事要办,没有时间亲自来向沈娘子道谢,便托贫道转交,还望沈娘子收下。” 沈清闻言,恭敬不如从命,将钱袋子接过来,“那我便收下来,来日允吾大师若是再见到崔家人,替我道一声谢。” “沈娘子客气了,崔家人还要感谢您呢。”允吾大师笑嘻嘻的,面上带着喜气,显然最近在他身上发生了不少好事。 沈清知道他在想什么,便问道:“对了,允吾大师打算什么时候出发进京?” “我正要同娘子说这件事呢!”允吾大师一听,双眼一亮,“不知道娘子什么时候有空?” 沈清道:“我已经和家里人商量过了,看允吾大师这边的情况,再等个两日可好?” 允吾大师立即道:“这当然好了!只要娘子愿意,贫道都没有问题!” “那好。”沈清颔首,“那就两日之后吧,我今日回去后,同家里人打声招呼,准备一二,两日之后便出发。” 允吾大师带着喜色道:“那贫道就先谢过沈娘子了,多谢沈娘子!” 沈清道了一声不必。 两个人在万安堂里闲聊了一会儿,沈清打算回杏花巷。 允吾大师便先行离开,他在曲阳城里找了一家客栈。 这次,他并非一个人来的,他那几个徒弟也过来了。 本就打算同沈清一道,从曲阳城出发去京城,所以他直接将徒弟带过来了,以免再浪费时间。 如今倒是刚刚好! 送走允吾大师后,沈清收拾好东西,也打算离开的,可刚到了门口,便见莲香失魂落魄地走过来。 沈清脚步一顿,唤了一声,“曹娘子?” 莲香闻声,茫然地抬起头来。 看到沈清,她加快脚步,一下子冲过来,一把抱住了沈清。 沈清身子一僵。 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到莲香悲恸大哭起来。 沈清猜到发生了什么,只能僵硬地安慰道:“曹娘子没事吧?” 莲香在她面前哭了好一场,也不在乎外人打量的目光,直到自己觉得哭够了,她才稍稍松开沈清,一边抽噎一边说:“沈娘子,我,我找到我爹了……” 沈清道:“找到了,是一件好事。” “是……” 曹莲香擦了擦眼泪,苦笑道:“不管怎么样,找到了总归是一件好事,我大哥也做主报官了,我只是没想到……没想到我娘会是杀了我爹的凶手……还是因为我爹撞破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第四百一十三章 怀孕 沈清看了一眼左右,带着曹莲香进入后院,给曹莲香倒了一杯热茶,让她喝下去缓缓精神。 曹莲香握住茶杯,热度一点点从茶杯传到她的手中,她并没有喝,怔怔地说:“沈娘子,你知道我娘最后跟我说什么吗?” 沈清做了一个愿闻其详的神情。 曹莲香继续道:“她跟我说,其实当时他们把我爹往墙里塞的时候,她发现我爹还有呼吸,很微弱,但真的还有呼吸。她那时候如若找大夫,我爹说不定可以活下来,可是她说,她怕自己做的事情败露出去,所以只能活活捂死了我爹……” 曹莲香说着,便再次哭泣起来。 这一次的哭泣,不同于方才在外面的悲恸大哭,而是无声地掉眼泪。 第492章 她很难以相信,袁氏竟然这么狠。 那是和她日夜相处的夫君啊。 曹仁敏没有什么对不住她的地方,往日对她也好得很。 她不知道,袁氏为什么还要这么对自己的丈夫。 她很难以想象,当时父亲重伤,只剩下一丝呼吸,又被母亲活活捂死的时候,他可曾清醒过,可曾看见过,真正想要他命的,竟然是他平日里百依百顺照顾着的妻子? 若是知道,曹仁敏最后该有多难过? 曹莲香只要想一想,就觉得绝望到无法呼吸,更不要说切身经历的曹仁敏。 她倒宁愿那时候,曹仁敏根本没有醒来过,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那样没有痛苦地死去。 可是,袁氏却跟她说,她看见曹仁敏其实最后有睁开眼来,求饶地看着她。 可她为了隐藏自己做什么,还是捂死了曹仁敏。 一想到这些,曹莲香便心痛难忍。 看到她脸色极为不对。 沈清立即探了一下她的脉息,眉梢一挑,道:“曹娘子,切莫悲痛伤身了,你有喜了。” 曹莲香哭泣声一断,错愕地看她,“我,我有喜了?” 沈清点头,“最起码两个月了,天癸没来,曹娘子都没发现吗?” “我,我真的没发现,我身子一向不好……” 曹莲香说,尤其是父亲失踪之后,她总是梦到父亲惨死的画面,成宿成宿地睡不着,隔三差五的便会生病。 一直不断喝药。 所以这两年里,她并没有怀孕。 好在她公婆是明事理的,知道她是因为父亲悲痛伤身,而且她丈夫和她感情一向不错,也是她父亲亲自挑选的女婿,对她一直很体贴。 只说养好了身子再要孩子也不迟。 她这两年,心思都在父亲的失踪上,着实没想到自己会有孩子。 她摸着肚子,明明现在什么都摸不出来,她却感觉到一种,孕育新生命的神圣感。 “我竟然真的有孩子了,还是在我爹尸骨被找到的这一天……一定是我爹在保佑我……” 沈清见她又哭起来,安慰道:“如若真是曹娘子的父亲在保佑你,那曹娘子应该开心才是。” 曹莲香连连擦了擦眼泪,“沈娘子你说得对,我不能哭了,我得好好的,我爹肯定不希望我哭……” 沈清颔首,“对,曹娘子身体不好,这些年下来多有亏损,难得有孕,一定要小心仔细,切忌悲痛伤身,小心伤了孩子。” 听到她这么说,曹莲香立即紧张起来,“沈娘子,我的孩子现在没事吧?” “还好,曹娘子脉息暂时还算是平稳,等下我开些安胎药给你带回去,每日煎服三帖,好好养胎,孩子会平安降生的。” “那就好,那就好……” 曹莲香可算是松了一口气,摸着自己的肚子,小声地说:“孩子你可一定要争气,过些时日,待你出生了,娘带你去见你外祖父……” 沈清望着曹莲香,淡淡地一笑。 有了一个新的生命到来,曹莲香终于不再沉浸在之前的痛苦之中。 沈清给她拿了一些安胎药,她便回去了。 离开万安堂后,曹莲香想了想,没有直接回婆家,而是去府衙见了袁氏。 袁氏和赵三木都已经被抓到了府衙。 曹仁敏的尸体在这,袁氏自己又供认不讳,赵三木想不承认都不行,他一脸灰败,不知道过了这么久,这件事为什么还是被挖出来了。 曹莲香去到府衙的时候,曹德还在府衙里。 同时赵三木的妻儿也来了,他们隔着牢门,一直咒骂着赵三木。 说是赵三木害了他们,害得他们颜面扫地,以后都没脸在曲阳城做人了。 赵三木的妻子,更是恨不得吃了赵三木,没办法想象赵三木都背着她做了什么。 她恨极了赵三木,也恨极了袁氏。 她指责袁氏勾引了自己的丈夫,一个黄脸婆,比赵三木还大了几岁,却勾搭外男,不知羞耻的娼妇。 袁氏听着她隔着牢门的咒骂,仿佛没听见一样,一直低着头,没有太大的反应。 最后还是衙役们听不下去了,将赵三木的妻儿全部轰了出去。 而后衙役又看向曹德,“曹公子,这件案子算是定下来了,按理说,您现在是不能见她的,不若您也想回去吧,待大人想好要怎么判罚时,自然会让人去通知曹家的。” 曹德闻言,看了看袁氏,点点头,刚想离开,却见曹莲香走过来。 他有些诧异,“莲香,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看看她。” 曹莲香此时的情绪平复不少。 她走过来,看向牢房里的袁氏,长呼一口气,还算平静地说了一句,“娘,你要做外祖母了。” 一直没什么反应的袁氏,唰的一下抬起来,看向曹莲香,有些错愕。 曹德也是一怔,旋即一脸惊喜道:“莲香是真的吗?” 曹莲香点点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看向袁氏,“就在今天,刚刚确定的事情。您看到了吗,即便是死了,爹也一直在保佑我,他一直对我们这么好,对娘您也言听计从,可您却杀了他,您真的一点都不后悔吗?” 袁氏瞳孔颤动,偏开头去,没有回答曹莲香。 曹莲香长叹一口气,“罢了,娘,我不是来质问你的,我就是想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也算是让你见过外孙了。” 第493章 语毕,她看向曹德道:“大哥,我先回去了。” 曹德面上的喜色很快淡去,看了一眼不知悔改的袁氏,他叹了口气,道:“我跟你一块出去,我送你回去。” 第四百一十四章 治本 曹莲香这两年一直没有孩子,他这做大哥的一直在担心,私底下,让廖氏给曹莲香找了不少大夫,但都没什么效果。 如今曹莲香总算有孕,也算是了却他一桩心愿。 夫妻俩还是有个孩子比较好。 曹德不想让曹莲香这好不容易来的孩子出什么事,想着今日曹莲香情绪起伏太大,不想让曹莲香一个人回去,唯恐出什么意外,便亲自送曹莲香回了家。 …… 傍晚,陆泾来接沈清的时候,沈清便同他说起允吾大师回来的消息。 陆泾问道:“已经确定两天后出发了?” “算是暂定,允吾大师说,可以再调整。”沈清说:“看陆相公怎么决定。” 陆泾握住她的手道:“两日后便两日后吧,回家后我同娘先说一声,明日再去同先生说,先生本就有意带我如今去拜访一位大儒,若是可以早些出发,他定然是愿意的。” 也就是说,屈弘文那边应该没什么问题,主要是看莫氏这边。 不过陆泾之前就和莫氏打过预防针了,莫氏应该也不会拒绝。 两个人回去之后,陆泾便去跟莫氏说了这件事。 彼时莫氏已经就了陆旭接回来,祖孙俩正在做晚饭。 听陆泾这么说,莫氏炒菜的动作一顿,“两日后就出发?” 烧火的陆旭也停下来,看向陆泾。 陆泾点点头,“嗯,有些着急,但也是没办法了。” 莫氏皱了皱眉,显然有些没办法接受,陆泾离开这么突然。 但是,为了陆泾前途着想,她也没办法拒绝,“这件事,你们自己看着办,是屈先生让你们去的话,娘也不能说什么,你们自己小心就是了。” 陆泾温声道:“知道了娘,放心吧,我们随先生一道去,没什么事的。” 莫氏点点头,没有说话,虽然嘴上答应了,但看得出来,她情绪低落不少。 “二叔。”陆旭跑过来,抓住陆泾的手,“二叔要去京城了,不在家里过年了吗?” 陆泾摸了摸他的发顶,“是啊,二叔要去京城的话,今年就不能在家里过年了,到时候只有旭儿你陪着奶奶,一定要好好照顾奶奶,知道吗,你也是一个小小的男子汉了。” 陆旭瘪了瘪嘴,显然也舍不得陆泾,但还是勇气十足地道:“二叔放心,我会照顾好奶奶的,有我在家,二叔不用担心家里,安心地赶考就行了!” “我们家旭儿也是长大了。”陆泾欣慰地一笑。 陆旭笑得腼腆,如今的陆旭着实比之前乖巧了许多。 看到这一幕,莫氏心情也好了一些。 饭桌上,莫氏并没有说其他的,只是嘱咐沈清,这一路上要劳累她好好照顾陆泾。 沈清看了陆泾一眼,温声道:“这些话不必说的,娘,我知道的,放心,有我在,定然不会让陆泾少一根毫毛的。” 莫氏失笑,定定地看看沈清,想起来沈清的本事,笑意又淡了淡,“清清,你的本事娘是知道的,你既然这么说了,肯定可以照顾好陆泾,但是出门在外,娘希望你们平安为主,外面那么多人,那么多事,能够不沾染就不沾染,你明白娘的意思吗?” 莫氏这话便是在敲打沈清,让沈清以后少抛头露面,只做好照顾陆泾的事即可。 陆泾听出来这意思,放下筷子便要开口。 桌下,沈清的手,却按住了他的手,拦在他前面,微微一笑道:“您放心,我有分寸。” 陆泾皱了皱眉,不喜欢沈清这么迁就的样子。 沈清这本事并不算什么错,他们一家人的生活,也因为沈清的本事,得到了改善,凭什么这时候让沈清不要再抛头露面? 再说了,沈清这本事,本就是用来救人的,为何要藏拙? 陆泾并不想让沈清做困兽,或是樊笼内的金丝雀。 可是,沈清紧紧握住他的手,显然不想让他开口。 陆泾抿了抿唇,心里却有些烦躁。 晚上的饭,都没吃几口。 莫氏却没有察觉,见沈清答应下来,心里便松了一口气。 吃完饭,沈清和陆泾便进了房间。 陆泾依旧沉着一张脸,显然不太高兴。 沈清捏了捏他的脸颊,扯出鬼脸的形状,打趣道:“我们的书呆子陆相公竟然会生气,真是难得了。” 陆泾一把抓住她的手,眸色沉沉,“你还笑。” 沈清淡笑,“陆泾,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替我生气,但没必要。” 陆泾皱眉,“娘她就是想得多了,我……” “我知道。” 沈清拍了拍他的手背,在他身边坐下来。 “我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也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她看向陆泾,眸色认真。 “我知道,你是想要替我辩解,但没必要,你想啊,我们出去之后,天高任鸟飞,就算娘她是皇帝,这天高皇帝远,她也管不到不是吗?没必要在明面上和她争执,反正出去之后,她就管不着了。” 听到沈清这话,陆泾一愣,怎么都没想到,她是怎么想的。 第494章 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沈清眨眨眼,“对啊,老人容易想得多,也容易觉得自己说的都是对的,一味地争执,反而会适得其反不是吗?” 陆泾失笑,“我们清清真聪明。” 他忽然豁然开朗。 就像是沈清说的一样,没必要和莫氏直接争执。 真的离开家之后,他们怎么做,做什么,莫氏都管不到。 陆泾只是不想让莫氏误会沈清,觉得这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本事。 他想,往后有时间,还是得慢慢开导莫氏,让莫氏想开点。 只不过眼下是没这个时间了。 此时和莫氏争执起来,反而会耽误正事。 倒不如先顺着莫氏的意思,表面上答应下来。 出了门,便是天高任鸟飞。 “好了。”沈清淡淡地一笑,起身道:“去洗漱吧,马上回来休息,太晚了。” 陆泾点点头,便先去洗漱了。 等他回来的时候,沈清又拿了一碗汤药递给他。 这是她新开的方子,固本培元,慢慢调理。 陆泾之前的沉疴,已经算是痊愈了,但是损伤的底子,还是得慢慢调理回来。 如今这个方子,便更偏向缓慢调理,药效慢但有用,可以治本。 第四百一十五章 出发 陆泾看到那么一大碗药,有些哭笑不得,感觉沈清真的把他当成了药罐子。 却也无可奈何。 这都是沈清的心意。 陆泾只能接过来,温度也差不多了,他便一饮而尽。 见他喝完,沈清将空碗接过来,让陆泾先休息,自己便也去外间洗漱。 两个人如今,还是在一张床榻上休息。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一碗药的缘故,陆泾莫名觉得自己今晚过于体热,好半天才昏昏沉沉地睡着。 …… 翌日一早。 沈清去见允吾大师,确定出发的时辰,陆泾也去同屈弘文说了一下出发的时间。 沈清也在客栈里,见到了允吾大师的徒弟。 仙云观加上允吾大师,原本拢共只有三个人。 上一次和沈清说好大比这件事后,允吾大师回到平凤镇,从附近一处小道观借了一个人来。 那小道观不在玄门名录中,没有参加大比的资格。 但小道观的观主,又希望自己的徒弟,能够参加大比,见见世面。 所以和允吾大师一拍即合,将自己的徒弟莫青竹借给了允吾大师。 莫青竹是个女子,和沈清加起来,算是唯二的女子。 除却允吾大师外,剩下的两个人,都是他的徒弟,一个叫做桑子辰,另一个叫做凌无言。 桑子辰年纪最小,是允吾大师的小徒弟,但面相干净透彻,看得出来慧根不错,眼神也是干净透亮,不含杂质。 而凌无言的资质看上去也不错,但更为沉默寡言一些,当真是应了他的名字,无言。 允吾大师将沈清介绍给他们认识的时候,桑子辰和莫青竹都客客气气乖乖巧巧地跟沈清打了招呼,做了自我介绍。 唯独凌无言,看着沈清,冷冷淡淡地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比沈清还冷淡。 “无言,这是师父同你们说过好多次的沈娘子,她是如今玄门中的翘楚,你好好跟沈娘子说句话!”允吾大师看到凌无言的反应,面上都有些挂不住。 凌无言却连眼皮都懒得掀的模样。 根本不给允吾大师面子。 沈清有些怀疑,允吾大师是怎么收下这两个徒弟的。 不过,她也没放在心上,在允吾大师还要催促前,提前开口道:“不用,反正已经认识了,这样便好了。” 允吾大师颇为尴尬,瞪了凌无言一眼,搓着双手道:“沈娘子不要往心里去,他就是个哑巴,以往在观里,我都叫他小哑巴,您以后也叫他小哑巴就好了。” “凌无言。” 沈清还没说话,凌无言自己就开了口。 他报了一下自己的名字,显然不满允吾大师撺掇沈清叫自己哑巴这件事。 允吾大师气笑了:“臭小子,你现在知道说话了?” 凌无言看也不看他,又偏开头去,这次倒是看了看沈清,还是那一句:“凌无言。” 沈清挑眉,道:“知道了,凌无言师弟。” 凌无言又皱了皱眉,“我是先入门的。” 沈清淡笑:“我又不入你们仙云观的门。” 允吾大师立即顺坡道:“对,沈娘子与你们不一样,出去之后,在人前为免旁人发现,你们就叫她师姐,人后便称呼沈娘子,不可废了礼数!” 凌无言直接背过身去。 桑子辰倒是乖乖地应了一声,“师姐好。” 他长得白净,十四五岁的模样,还有点婴儿肥,面容又是极好,声音也很脆软,这么叫人一句,还容易叫得人心软。 沈清颔首,“其实没那么多讲究,私下里叫我名字也可以,我叫沈清。” 桑子辰眨动了一下眼睛,“还是叫师姐,师姐好听。” 莫青竹附和地点头,“对,叫师姐比较方便,也容易分辨。” 沈清对于这个,除了自己之外,唯一的女生,还是颇有好感的,“那就叫师姐吧。” 第495章 莫青竹笑着喊了一声师姐。 沈清点头应下来。 称呼和出发的日期,就这么定下来了。 沈清还有去处理一些万安堂内的琐事,也要通知一下叶如心姐弟俩,便先行告辞了。 允吾大师亲自将她送出客栈。 离开客栈后,沈清便去见了叶如心和如玄,通知他们出发的时间。 叶如心闻言还有些诧异,“那不就是一天后?这么快?” 沈清道:“早回早安心,王妃也不必再担心了,不是吗?” 叶如心想了一下,“也是,早些回去我也就放心了。” 如玄道:“也是,我也想早点回去,有娘子陪伴的话,我们都能放心一些。” 沈清淡笑,一样并没有在如玄这里久留。 回到万安堂,沈清便将苏大夫和杨大夫单独叫到了后院的办公室,把自己要出门的事情告诉他们俩。 苏大夫诧异道:“沈娘子这么快就要出门,什么时候回来?” “我是陪陆泾去春闱的,总得春闱后才能回来。” 听到沈清的话,杨大夫愕然道:“如今才十月底,春闱才明年二月,也就是说,娘子要去最少四个月?” 这也太久了! 苏大夫和杨大夫的第一反应都是太久了。 沈清摊手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明年二月春闱,你们是知道的,要进京打点,还有去拜访一些大儒和朝臣,总要时间,如此算来,时间也是紧迫,所以我们只能早些出发了、” 苏大夫以前也是读书人,险些便去科考了的,知道这里面有多复杂,理解道:“这倒也是,那娘子一路要小心啊,万安堂内的事情,娘子倒不用担心,有我和杨大夫在,肯定没什么问题的。” 沈清自然相信他们俩,“我知道,两位都是我信得过的人,万安堂就托付给两位了,明日我可能要在家里准备东西,就不过来了,所以今日先同两位打声招呼,交代一下,如若来日有什么处理不妥的事情,你们可以去府衙找杭大人,他会帮万安堂的。” 苏大夫和杨大夫都知道,沈清和杭大人有交情,有官府撑腰做后盾,他们俩底气便更足了,更加不怕有不长眼的人来找麻烦。 只要不是什么特殊的‘毛病’,寻常症候他们俩处理起来,绰绰有余,完全不需要沈清担心。 见他们连连保证,沈清淡淡一笑,将万安堂托付给他们俩。 第四百一十六章 晕船 屈弘文那边,正如陆泾所言,屈弘文本就打算早些进京,听到陆泾愿意快些出发,他想也不想便答应下来。 横竖他就一个人,随便收拾些东西,带上盘缠便可以出门。 学馆里的事情,往日便有夫子们帮他处理。 他走之后,学馆也不会受什么影响。 不需要担心。 几方确认过出发的时间后,便各自回去准备东西。 沈清这边行装收拾得差不多了,符纸和盘缠她都带了足够的,着实没什么要准备的。 莫氏本想看看他们有什么需要的,但看了看,沈清都准备妥当,十分周全,便放下心来。 …… 第二天,陆泾没有去曲阳学馆,沈清没有去万安堂。 两个人跟左邻右舍打了一声招呼,希望他们帮忙照顾一下莫氏和陆旭。 同时,沈清又在家里布置了一个简单的防护阵法,保平安。 确认他们俩离开后,万无一失,沈清才松了一口气。 和陆泾又一道去了陆旭的新夫子那里,拜托他多多照顾陆旭。 夫子本来对自己的学生就不错,虽然严厉,但为人还是不错的,很痛快便答应下来。 两个人这边安排妥当,第二天一早,便和叶如心如玄会合。 叶如心、允吾大师、屈弘文,这三方才知道,这次是集体大出游。 三方俱是一愣,面面相觑,都没想到这个结果。 屈弘文不由问道:“文若,这是?” “屈先生,这都是我的朋友。”沈清在陆泾前面解释道:“正好大家都要进京,我想人多也有个照应,便顺路安排了。” 屈弘文看看沈清,总觉得沈清一开口就没那么简单。 一路上人多有个照应,也是好事。 屈弘文便点点头,算是揭过这件事。 叶如心和如玄早就知道,要和陆泾以及屈弘文一道进京的,只是没想到会碰上几个道士。 看着允吾大师等人的打扮,叶如心有些迟疑。 如玄倒是想得开,他觉得这些肯定是沈清找来保护他们的,还在小声同叶如心说,沈娘子办事就是周到体贴,面面俱到,不用他们担心,这些道士一定都是高手,有这些人在,他们便肯定没什么危险。 听到如玄说的信誓旦旦,叶如心才放松一些,心想既然是沈娘子安排的话,那定然是有原因的。 几个人简单地做了个自我介绍,认识一下后,便一道出发坐船从水路出发进京。 水路又快又平稳,只不过要小心水贼。 然,从曲阳城到京城这一路的水路,都是官漕的管辖之地,两岸每隔不远,都有驻扎的军营,并不需要担心。 可以说是最安全的出行方式。 只不过,他们人多,包了一艘好大的船。 沈清本打算自己给钱的,但是如玄直接把这活包揽下来,自己找了一艘大船来,又给了一大把银票。 第496章 沈清哭笑不得,只能放弃。 这艘船不小,沈清进来后才发现,古人的享受程度,不输给现代人。 这艘船上下共有三间包房。 这三间包房里,包括内室外室一个洗漱的单间,以及一个小小的恭房。 基本上吃喝拉撒都可以在房间里解决。 一般这种船上,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住好几家人,这样的话,每一户之间互不影响,正好。 若是遇到大家族,有钱人,之间包下整艘船,这种设计也可以照顾到家中的长辈,避免打扰。 除却三间包房外,还有三间小房,有大大的卧室,没有其他地方罢了,也能住得下两个人。 如玄上船后便安排了一下,沈清和叶如心住一间包间,他和陆泾住一间。 莫青竹单独住一间小间,屈弘文也说自己喜欢安静,要求住小单间。 允吾大师和凌无言桑子辰他们三个人想怎么住都行。 允吾大师便说,“那我单独住小间好了,贫道一个人惯了的。” 凌无言闻言,冷冰冰地道:“我住小间。” 语毕,就直接走了,一副不想和任何人同住的模样。 允吾大师无奈地看向桑子辰道:“那子辰你就和为师一起住吧。” 桑子辰微微笑:“我都行的,师父。” 住宿方案就这么定下来了。 出门在外,陆泾也知道,他想和沈清住在一起的可能性不大,便答应下来。 几个人上了船,便各自先回去休息。 包房里的内室颇大,床也颇大,睡两个人绰绰有余。 沈清简单检查了一下,道:“没什么问题,这船应该是个新船,还不错。” “没问题就好。”叶如心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些累了。 见她神色疲惫,沈清便道:“那王妃先休息吧,我出去看看。” 叶如心是真的有些累了,顾不上客气便点点头。 将她留在船舱里休息,沈清便一个人走上甲板。 船已经启航,水面上吹着微风,很是舒服。 沈清在甲板上站了一会儿,就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一转过头,便见陆泾过来了。 她面上立即爬上些许的笑意:“出来吹吹风?” “船舱里闷。”陆泾解释。 沈清道:“我也觉得,还是这里空气好。” 随后,她问起来:“屈先生那边怎么样?” “先生有些晕船,方才睡下了。”陆泾回答道。 沈清有些意外:“屈先生晕船?” 陆泾点点头,苦笑道:“还挺严重的,方才起航的时候,先生便开始吐了,好不容易才睡下。” 沈清忽然明白过来,怪不得方才屈弘文强烈要求住小单间。 他嘴上说着是喜欢安静,恐怕是事实,他知道自己晕船,可能会影响到旁人,不如自己单独住。 思及此,沈清拿出来一张静心符,递给陆泾,“这是静心符,可以让人平心静气,也能让人头脑清醒,这样就可以不受晕船影响了。” 陆泾闻言,眼睛一亮,立即接过来,“那我去将这符箓给先生,先生便不会难受了。” “去吧。”沈清温声道:“正好,我去给王妃煎药,顺便给屈先生准备一些防晕船的药。” 陆泾点点头,答应下来,便拿着符纸先去找屈弘文了。 屈弘文方才狠狠吐了一番,现在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吓人。 听到有开门声,他勉强睁开眼,看了看,瞧见是陆泾,便又闭上眼,“文若怎么过来了?” 第四百一十七章 船员 “听说先生晕船,清清给我拿了一张静心符,说是可以让先生好受一些,我便拿过来给先生试试。” 陆泾走进来,将静心符放在屈先生的枕头下。 屈弘文闭着眼睛,没什么动作。 过了一会儿,他才微微睁开眼来,“好像确实没那么晕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陆泾坐在床边守着他,“再等会儿看看,没那么晕便是一件好事。” 屈弘文微微点点头,又闭上眼。 …… 沈清去了船舱底部的小厨房,这里有固定在船上的小炉子,可以用来做一些简单的小吃,或是煎药。 沈清跟船员说了一声,便借来炉子煎药。 她进来的时候,正好有一个船员出去。 两个人擦肩而过。 沈清眉心却是一跳。 待那人走过去,她转过头,看向那个人的身影。 方才在他身上,她嗅到了一丝香火气和淡淡的灵气。 这个人,好像不似普通人。 方才他们见过船上的船员和船长,没见过这个人……难道是有遗漏? 沈清蹙了蹙眉,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进入船舱,开始煎药。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船员进来。 这个船员,沈清之前见过,就是一个普通的船员。 面相干净,没什么危害。 他进来是来找一些干粮的,看到沈清在,便先点头躬身算是打过招呼。 沈清微微颔首,回应过后,见他在找什么东西,她便故作随意聊天似的问道:“方才上船时没看清,你们船上有几个船员?” 那人没多想,一边找东西一边说道:“回小娘子,我们这条船上一共有七个船员,还有一个船长。” 第497章 沈清拿着扇子,正在煽火,听到这话,她动作一顿,“七个?”她诧异道:“那为什么我们方才就见了六个?” “哦,还有一个,是船长的远房侄子,刚投奔过来,他人挺懒的,不怎么喜欢出来,方才小娘子你们上船的时候,他应该是在船舱里休息呢。”船员回答道。 沈清几不可见地蹙起眉来。 那么,她们方才看到的那个人,应该就是第七个船员? 船长的远房侄子? 她记得,船长的面相,还算是正直,应该没什么问题。 如若真的是船长的侄子,应该就没什么问题。 但沈清总觉得,那第七个船员有些不正常。 沈清留了个心眼,拿出来一些碎银子给那船员,请他帮忙看一下药炉,切忌不要走开。 那船员一看到钱,便高高兴兴地答应下来。 沈清将蒲扇交给他,便先回了叶如心的房间。 叶如心还在休息。 沈清进来时,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的气息,她走进来,见叶如心正睡着,小声地将人叫醒。 叶如心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来,看到沈清有些茫然,“沈娘子,你唤我?有什么事吗?” 沈清并未说什么,只是拿出来几张平安符和护身符,塞到叶如心手上,“这些东西,王妃记得随身携带,即便是洗漱也不要拿下来。” 叶如心愣了一下,顿时清醒过来,她不由坐起身来,紧张地道:“沈娘子为何突然这么说,是不是这船上有什么问题?还是说,这船上有什么可疑的人?” “不是,只是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忽然想起来罢了。”沈清并未告知叶如心,怕她反应太过,反而打草惊蛇,“总之王妃小心一些就是了。” 见她神色淡淡然的,不像是在撒谎,好像真的没什么事,叶如心微微舒了一口气,“好,我明白了,沈娘子放心,您的话我都记下了。” 沈清微微颔首,温声道:“王妃身子疲惫,继续休息吧,待药汤煎好之后,我再送过来。” 叶如心方才并没有睡好,正困着,便点了点头。 扶她重新躺下来,待叶如心睡着之后,沈清才提步走到外间来。 看了一眼屋子里的摆设。 虽然是在船舱里,但屋子里还是摆放着不少花瓶什么的。 沈清摆弄起那些花瓶,换了些方位,又在花瓶下压了一张符,符下又放了一枚铜钱。 摆放妥当后,沈清这才走出去。 她直接去了允吾大师的房间。 允吾大师和桑子辰住在一起,正打算小憩一会儿,听到敲门声,他顿了一下,猜到可能是沈清,便过去打开了房门。 果然是沈清站在外面。 允吾大师问道:“娘子怎么过来了,快进来。” 沈清跟在允吾大师身后,进了船舱,直接道:“我这次过来,是想同大师说一件事,请大师帮忙。” “沈娘子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便是,贫道能够做到的,绝不推辞。”允吾大师满口打包票。 沈清道:“与我们同行的那位夫人,是当朝齐王的王妃,暗中好似一直有人在窥伺,想要对王妃不利,所以我才会与王妃同行,这一路上还希望允吾大师帮忙照料一二,免得我难以分身的情况下,出什么差错。” 允吾大师早就看出来,叶如心和如玄十分贵气,不像是一般人。 听到沈清这话,他便答应下来,“娘子放心,这原不是什么大事,有沈娘子和贫道在,保管王妃不会少一根毫毛。” 沈清温声道:“那就拜托允吾大师了。” 同允吾大师这边也打过招呼,沈清算是安下心来,去船舱看了一下煎的汤药。 船员见她回来,便笑呵呵地打了声招呼。 沈清走过去,检查过汤药没什么问题,便道:“劳烦您继续看着,我出去透透气。”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小娘子放心!” 船员拍着胸口打包票。 沈清便离开了。 她装作在甲板上透气,四处看了看,倒是没再见到那个可疑的船员。 就像是之前那人说的一样,那船员大约是太懒了,又或者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躲在什么阴暗的,不为人知的角落里。 沈清面上一片平静,偶尔和遇见的船员说两句话,看样子是一个极为单纯又好说话的小娘子,拿出来不少的干粮,和那些船员分享。 他们带来的干粮,当然都是好东西,那些船员都很喜欢,连连道谢。 沈清于不动声色间,同他们旁敲侧击,打听出来一些事情。 第四百一十八章 桂一 第七个船员叫做桂一,平时就是很懒,几乎不怎么露面,旁人在忙的时候,他在睡觉,旁人休息的时候,他还在睡觉,也不和船员们往来,只偶尔和船长一起说说话。 他们都不喜欢那个桂一,但是谁让对方是船长的远房侄子呢。 他们虽然不喜欢桂一,也不能说什么。 沈清闻言,愈发怀疑这个桂一的身份。 按照船员们的说法,这个桂一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偶尔才出现和船长说几句话。 但是,船员们都距离比较远,听不见他们在聊什么。 不过平时船长对这个桂一的态度,据说很奇怪。 船员们都觉得,船长对桂一的态度太好了,很是迁就,基本上是桂一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第498章 桂一说什么就是什么。 偶尔看见桂一,船长的神色还会非常地紧张害怕,就像是老鼠见到猫一样。 按理说,船长是长辈,桂一就是个晚辈。 那就叔叔见到侄子是这个反应的? 他们私下有时候便会调侃船长,说他怂包。 船长是一个老好人,没什么脾气,平时大家在一起打打闹闹的,船长都不会生气。 但每次,他们在船长面前提起桂一,船长就会莫名其妙地发火,但也不说话,就是一言不发地摔东西走人。 如此来了两次,众人便不敢在船长面前提起桂一了。 沈清歪着头,疑惑道:“这好奇怪啊……” “可不是吗?” 她身边的船员,一边吃着干粮一边吐槽,“我们也觉得奇怪,但是船长不让我们提,我们也不敢再说什么。” 沈清好奇道:“那个桂一来了多久了?” “也不过五六天吧。”船员回答道。 沈清暗自揣测。 五六天…… 不就是叶如心出现在曲阳城之后? 这人是为叶如心来的? 沈清愈发狐疑,面上装作没放在心上的样子,“可能就是脾气比较大吧,连船长都要迁就他。算了,不管他了,我去看我煎的药,你们忙吧。” 船员们闻言,客客气气地送走了沈清。 沈清状若无事回到船舱,检查了一下药汤确实差不多了,便拿着药汤送去叶如心的房间。 将叶如心唤起来喝药后,她又捧着给屈弘文准备的安神药物,送去屈弘文那里。 陆泾正陪着屈弘文。 屈弘文此时已经从榻上坐起来,靠在船舱一层,看上去脸色好了不少,显然没那么晕船了。 房门微微虚掩着,沈清便直接推门进来了。 陆泾正在床边坐着,见沈清进来,他便起身将沈清手里的汤碗接过去,“怎么不来叫我帮你?” 沈清失笑:“就一碗汤药,我又不是拿不了。”说着,她看向屈弘文,关切地问道:“屈先生,你现在怎么样了?” 屈弘文笑道:“文若把娘子给的静心符拿来之后,我感觉好多了,不怎么晕船了。” “这是一些安神的药物,但不会催眠犯困,就是让人不容易晕船的汤药,您也喝下吧,喝下去就没事了。”沈清说道。 陆泾闻言,正好将汤碗递给屈弘文。 屈弘文道了一声谢接过来,慢慢地喝着。 安神的药物,没那么苦,反而带着回甘,喝得慢些也无事。 沈清和陆泾索性坐下来,陪了屈弘文一会儿。 屈弘文喝完汤药后,让他休息下来,沈清和陆泾才拿着空碗离开。 “清清,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一出来,陆泾看向沈清忽然问道。 方才在船舱里,他就觉得,沈清坐在那里,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好像在想什么。 虽然她表现如常,和屈弘文时不时闲聊两句,没有什么影响。 但陆泾还是看出来,沈清有些心事。 沈清闻言,看了一眼左右,没什么人,极小声地道:“暂时不方便说,晚些时候我再告诉你,总而言之,之前我给你的平安符护身符什么的,陆泾,你记得都带在身上不要弄掉了。” 陆泾听到沈清这么说,就知道要出什么大事,正色道:“我知道了。” 两个人都怕隔墙有耳,没再多说什么。 将空碗还回去之后,陆泾和沈清便各自回了他们的船舱。 船会在晚上进平昌城,到时候会靠岸休整。 沈清和陆泾各自回去后,便等待晚上靠岸休整。 沈清觉得,靠岸休整的时候,也许就是危险开始的时候。 晚上,本就容易出现危机。 又是在船上靠岸休整,方便行事后逃跑。 再合适不过了。 沈清想着,呆在房间里,打算寸步不离地守着叶如心。 如若真是齐王派人要行刺,那定然是行刺叶如心。 毕竟如玄如今的身份,并不是崇文侯府的人,真有人对侯府不利,也会对叶如心动手。 只要跟在叶如心身边,除非那人不动手,只要他动手,必定会被自己发现。 沈清装作平静地陪着叶如心。 船行一日,便如同船长所言,于晚间到达平昌城。 几个人便下了船,打算去平昌城里做一下补给,再回船上,晚些时候,船会再次赶路。 叶如心本不打算去的,她有些累了,实在是不想出去。 但见如玄一直说下去走走,透透气也是好的,她想着也是,总好过自己一直闷在船上,便同意了。 沈清和陆泾自然而然地跟在叶如心身后。 屈弘文不晕船了,又休息了大半日,精气神也十分不错,走起路来,感觉身体特别清爽。 沈清和陆泾走在最后面,看着他们兴冲冲地走在前面,沈清不动声色地打量一下四周。 船员们没有跟他们一起下来,据说是自己有活动安排,他们晚间还要检查一下船体,便不同他们一块进平昌城了。 众人并未多想,便兴高采烈地往平昌城走。 人类大约是真的无法在水上一直生活。 只是坐了一天的船,莫青竹和如玄便嚷嚷着,坐得腰酸背痛有些气闷,还是脚踏实地的感觉更好。 第499章 屈弘文和允吾大师都不由失笑。 不知道怎么回事,跟年轻人在一起,他们似乎觉得自己也跟着年轻不少。 一行人很快提着灯笼,进入平昌城中。 平昌城是沿路的中转城市,大约也知道自己是沿河运,供给船员和过路商人休息的地方,这里没什么宵禁。 晚上城门还开着。 第四百一十九章 刺激 沈清等人让门口士兵检查过通关文书后,轻易便可以进入平昌城中。 因地理位置的缘故,这时候的平昌城内,还是十分的热闹,两旁街道上,挤满各种夜市小摊贩,买卖什么的都有。 明明是一座小城,但这里的夜市,仿佛比曲阳城的白日还要热闹。 沈清看了一眼两旁的商贩,没什么兴趣。 但落在莫青竹和桑子辰眼里便不一样了。 他们一直住在平凤镇那种小地方,还没见过这种热闹,顷刻间便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被眼前的繁华所蒙蔽,立即花了眼,眼珠子恨不得黏在那些小摊贩上,将上面的东西全部买下来似的,根本不舍得移开。 允吾大师哭笑不得地拿起拂尘,分别敲了一下莫青竹和桑子辰的后脑勺。 “瞧你们那没出息的样子,这才哪跟哪,如今你们便是这副德行,待来日入京去,你们怕是要丢光贫道的脸。” 莫青竹吐了吐舌头。 桑子辰干笑着,不好意思说话。 但两个人的眼睛,还是舍不得从那些东西上面移开。 允吾大师无奈道:“行了,快别看了,我们这次进来,是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吃顿饭,晚上上船还要赶路呢,莫要浪费时间,快走!” 他一迭声地催促。 桑子辰和莫青竹再舍不得,也只能悻悻然地收回目光,恋恋不舍地离开。 叶如心和如玄看到这一幕,都被他们逗笑了,两个人原本紧张的心情,都被改善不少。 几个人很快找了一处酒楼,要了一桌子的好菜好饭。 叶如心带来的下人,也单独点了一些饭菜。 几个人坐下来等待。 如今正好是饭点,个个酒楼里都有些人满为患。 店家似乎忙不过来。 沈清等人等了许久,店家才开始上菜。 趁着上菜众人注意力转移的功夫,陆泾凑到沈清身边,极小声地道:“清清,是不是有一个船员不太对劲?” 沈清闻言一顿,侧目看他:“怎么说?” “下船的时候,我看到一个陌生的船员,我们之前应该没见过。”陆泾低声道。 沈清有些诧异。 他们下来的时候,那些船员在收拾甲板。 就那么一扫眼的功夫,陆泾便发现有人不对。 倒是眼明心亮。 沈清低声:“是有一个生脸。” 陆泾明白过来,“你之前想说的事情,就是这个?” 沈清点头。 “清清是怎么想的?”陆泾问道:“你是不是觉得,那个人很危险?” 沈清嗯了一声,“来者不善,所以要小心。” 陆泾了然,“你让我带着的东西,我都带着呢,放心,不必担心我。” 沈清淡笑,知道陆泾最让她省心。 她倒不担心陆泾拖后腿,就是怕叶如心那边出现什么差错。 饭菜上来后,沈清悄悄地检查一番,确定没什么异味,便没吭声。 几个人吃完饭后,没有着急行动,而是在原地坐着歇了一会儿。 不少人都觉得,坐船比走路还累。 “我有些不舒服。” 正在大家打算离开的时候,叶如心忽然站起来。 沈清一顿,“怎么了?” 叶如心神色有些难为情,“我要去更衣。” 沈清了然道:“那我陪你。” 众人也理解,便道:“那我们等你们回来一起回去。” 沈清点点头,便带着叶如心去了酒楼的后院。 后面有一处恭房。 沈清陪同叶如心去到恭房,道:“我在外面等你。” 叶如心点点头,转身进入恭房。 沈清站在外面等着。 如玄等人坐在外面,一行人闲聊起来,倒是不担心叶如心这边会出什么事情。 毕竟有沈清陪着她,肯定不会有事的。 …… 夜色朦胧。 叶如心呆在恭房里,不知道为什么肚子难受得厉害,好半天都没有起来。 外面还有人在等她…… 想到这件事,她就觉得尴尬。 与此同时,沈清站在外面,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异香。 她鼻翼翕动,这不是简单的香味,是……迷香! 沈清眸色一沉,双腿发软,两眼一翻白,便倒在地上。 她方才倒下去,便有一个身影出现在她身边。 用脚尖碰了碰沈清,见她是真的昏迷了,那人露出得意的笑。 心想,这些崇文侯府的人,真是傻到家了。 找一个小姑娘贴身照顾有什么用呢? 他得意地一笑,看向恭房。 里面的叶如心,忽然听见外面一声闷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倒在地上。 她心里猛地一跳,声音发直:“沈娘子……你,你在外面吗?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第500章 外面却没有回音。 叶如心脸色顿时发白,紧紧抓住自己的裙角,她连忙收拾了一下,站起身来,想要出去。 然而,她一推开门,一把冰凉的,泛着冷光的剑锋,便朝她的面门刺过来。 叶如心面色骤变,连尖叫都忘记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旁边飞过来一个东西,砰的一声,撞击上那剑锋之上。 咔嚓一声,那把剑就从叶如心面前飞了出去。 下一秒一道冰冷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来。 “你们杀手就是这个水平吗?” 叶如心对面的人身子一僵,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到脖子上一凉,什么东西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身体僵硬如石,右手却不断颤动着,尤其是虎口处,已经撕裂,鲜血顺着虎口流下来。 他心里颇为惊骇。 方才那扑过来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竟然像是有无穷的力量一样,直接将他的长剑撞飞出去还不算,力道之大,甚至撕裂他的虎口。 这…… 到底是什么鬼? “你,你没有晕过去?” 沈清手里的无名剑抵在他的脖子上,绕到他的正面来,微微一笑:“看样子,你真的是太自信了,第七个船员?” 闻言,那一身船员服装的青年,望着沈清,目眦欲裂。 “你早就知道我的存在?” 沈清,“是啊。真要说起来,只能怪阁下行踪太不小心了。” “你既然早就知道我的存在,为什么不早些拆穿我?”他咬牙切齿。 沈清配合地回答道:“拆穿你,哪有这样抓住你来的刺激呢,你说是吧?” 他气得一咬牙,想要动,却根本动弹不得。 他能够感觉到,脖子上那长剑上迸发出来的灵气和阴气。 阴气与灵气结合的武器,他还没见过。 但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第四百二十章 迫问 青年忽然阴沉地一笑,“是我大意了,刚才我就应该直接杀了你。” “你觉得,你有这个机会吗?”沈清毫不留情地拆穿他的找补。 男人也知道,如若他刚才直接对沈清动手,沈清肯定会反制。 他不是沈清的对手,只要是正面对上,就是他倒霉。 除非迷香起效。 可惜,沈清早就知道他的存在,根本不会上当! 他一咬牙,道:“那你抓住我想做什么?是不是想问我,是谁派我来的?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先放开我。” 听他反客为主,沈清觉得好笑,“你这人倒是有意思,你觉得,我们很傻吗?放开你,让你再动手?” 青年一顿。 沈清淡声道:“其实你配不配合,回不回答不重要,我既然知道你要来,你觉得我会不知道是谁派你来的吗?” 叶如心站在沈清身后,听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没有从刚才的惊惧中回过神来。 她方才就差一点,就那么一点便死了。 可是,听沈清这意思,她一直在暗中保护。 尽管明白沈清肯定不会让她出事,但她还是吓坏了。 叶如心站在那里,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青年听到沈清的话,猛地一咬牙,“你……” “不想听我猜猜看,你是谁派来的吗?”沈清打断他的话,缓慢地勾起唇角,“是齐王吗?” 青年神色猛地一变,如遭雷劈。 叶如心心里无限往下一沉。 沈清扬了扬眉,“看你这反应,我还真是猜对了呢。” 青年蓦地反应过来,矢口否认:“不是!” “这位大哥,你不觉得你有点不打自招吗?” 沈清眨眨眼,“如若我是你,对方猜到不相干的人身上,我只会表示认同,顺势将锅甩过去,保证自己背后的人不会发现,你却突然这么否认,不是更加证明,你想维护齐王?如若是不相干的人,你为什么要维护他?” 青年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额角青筋凸起。 “行了,你就别挣扎了,现在你不想要告诉我的话,那我们就慢慢来,回京这一路上还长得很。”沈清看着他的神色,道:“不过,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命活着回到京城了。” 青年脸色更加苍白。 他当然明白沈清是什么意思。 他既然是奉命来行事,如若任务失败,消息传到幕后之人耳朵里,知道他被活捉,怕他暴露出自己的计划,就一定会杀了他。 不可能让他有机会,说出真相供出真凶。 那么,在回京这一路上,对他而言,肯定是危险重重。 幕后之人一定会找机会解决掉他。 思及此,青年脸上浮现出一层冷汗。 沈清好像真的不在意,他会不会供出幕后真凶一样,说完那些话,她便转头去看叶如心,关切地问:“王妃没事吧?” 叶如心怔怔地回过神来,微微一摇头,“没,没事,还好沈娘子来的及时……” 说着,她蓦然明白了。 沈清未必是回来得及时,而是一直在等个机会,活捉那个人。 “没事就好。”沈清握住她的手,温声道:“我们先带他回去。” 叶如心点点头,余光瞥见那个青年,她的神色更加复杂。 第501章 尽管青年现在看似什么都没说,但似乎又是什么都说了。 她心里也更加清楚,想要她性命的人,恐怕就是齐王,她的丈夫。 只是,他们现在都不太清楚,齐王为什么突然要对她下手。 难道是齐王知道了什么? 这件事也是沈清现如今在考虑的。 她让叶如心先出去,请允吾大师过来。 叶如心出去不久后,允吾大师就过来了,但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过来的,陆泾和莫青竹等人也跟了过来。 看见沈清守着一个青年,众人却没有多少惊讶之色,显然叶如心出去的时候,已经跟他们说过大致的情况。 “清清,”陆泾快步走过来,站在沈清身边,看了一眼那青年,蹙眉问道:“这就是来行刺的人?” 沈清点点头,瞥了众人一眼,发现允吾大师另外两个徒弟,还有如玄和屈弘文没有过来,那几个人应该是在守着叶如心。 有人守着叶如心的话,她就放心了。 见此,沈清才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仔细跟他们说了一遍,而后说明请允吾大师进来的目的。 “还请允吾大师先把这个人绑起来,带回船上,让船员认一认,他是不是就是船上多出来的那个船员桂一。”沈清说:“如若是的话,船长说不定会知道一些情况,就算这个人不说,我们也可以问问船长。” 沈清说着,余光便瞥见旁边的青年抖个不停。 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就是多出来的那个船员桂一。 “沈娘子放心吧,这种事情就交给我们吧。”允吾大师闻言,拍了拍胸口,给旁边的莫青竹使了个眼色。 莫青竹立即过来,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来一根绳子,捆住了桂一的双手,为了不让旁人看出来,他还在那手上盖上了一件衣服。 为了防止桂一大喊大叫,引来旁人侧目,沈清在他身上放了一张禁制符,暂时封住他的五感。 处理妥当后,一行人才从后院走出去。 前面的大堂里。 如玄还在陪着叶如心。 似乎是反应过来了,叶如心不停地哭泣着,如玄焦急又不知该如何是好,手忙脚乱地安慰着。 对此,屈弘文也很是头疼,无奈地长叹一声,转过头,第一时间发现,沈清他们出来,立即道:“文若,沈娘子你们回来了。” 听到这声音,如玄唰的一下看过来,瞧见沈清和陆泾,完全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样。 如玄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沈娘子……” 目光一转,看到旁边的青年,他顿时像是疯了一样,跑过来狠狠地揪住桂一的衣领,平时温润的青年,此时双眼凸出,眼底充血,脸颊侧边的青筋都冒了出来,显然气愤至极。 “说,你到底是不是齐王派来的?他让你来做什么?!为什么让你这么做?!” 如玄一口气问出来,所有人心里的疑惑。 但此时酒楼里人不少,听到这边的动静,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见此,沈清上前拦住如玄,低声道:“先回船上再说,这里人太多了,小心隔墙有耳。” 第四百二十一章 要挟 不仅是隔墙有耳,沈清也担心这里面还有什么齐王的人在。 但是,让那些人看到,桂一被他们活捉,这是一件好事。 所以如玄一开始动手的时候,沈清并没有阻拦。 但她不想在这拖延太长的时间,以免出什么问题,万一有人趁乱作祟,就不好了。 目的达到,就可以撤退了。 如玄听到沈清的话,才多少恢复一些理智,他反应过来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咬咬牙,狠狠推了桂一一巴掌,狠狠地瞪他一眼,才走回叶如心身边,将姐姐扶起来。 一行人只能快些回到船上。 那些船员看到他们回来得这么快,颇为惊讶,之前跟沈清和陆泾多次说过话的一位船员走过来,问道:“沈娘子陆相公,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有些事情。”沈清颔首,看向旁边的允吾大师。 允吾大师立即将桂一往前推了一把。 “咦,桂一?” 船员一下子就看到桂一,见他神色颇为难看,不由疑惑道:“沈娘子,你们怎么和桂一在一起啊?” 沈清闻言,瞥了一眼桂一,淡声道:“他果然是船上的船员吗?” “是啊,他就是我们船长的那个远房亲戚。” 船员有些好奇地道:“你们怎么会在一起啊?桂一是什么时候下船的?” 他们都没看见桂一下船。 还以为,以桂一这样的性子,是不会下船的呢。 沈清没有回答,直接问道:“船长在哪里?” “哦,船长在船舱里。”船员指了一下船长舱的位置,“沈娘子你们要找船长吗?” 沈清点点头,“有些事情,想要和船长确认一下,我们先过去,今天晚上应该不会开船赶路了,你们几个下船去城里吃点饭吧。” 陆泾闻言,像是明白沈清要做什么,默契地拿出来一些银锭子,交给那几个船员。 船员们看到那么多银子,惊讶过后便是喜悦,可还是忍不住疑惑。 “沈娘子这……” 沈清打断他的话,直接道:“过了子时后,你们再回来。” 第502章 听到这话,几个船员也不是傻子,听出来,沈清他们肯定是有私事要处理,不方便让他们留在船上,想要支开他们。 几个人看了看沈清等人,不像是恶人,而且一个个衣着富贵,包船的时候,还给了船长不少钱,他们船上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应该没什么事情。 几个人犹豫片刻,便点头答应下来,一迭声地道谢后,船员们便拿着银锭子,下船去吃酒了。 见此,沈清和陆泾交换一个眼神。 陆泾跟旁边的允吾大师小声地说了一句话,一行人便先带着桂一往船长的船舱去了。 同时,沈清看向叶如心和如玄,说道:“如玄,你先带王妃回船舱休息吧,今晚的事情,交给我们处理。” 如玄愣了一下,旋即就想要拒绝,他知道,沈清和陆泾肯定是想要去审问桂一。 而他也想要看看那个指使桂一的,到底是不是齐王。 沈清却抢在他前面说道:“王妃身体不适,今晚也不适合再受刺激了,你陪着她先回去休息吧。” 瞥了一眼叶如心那苍白的脸色,如玄到嘴边的话只能咽回去。 相比较于,知道真相,他现在更担心叶如心的情况,只能点点头,答应下来,“那一切就托付给沈娘子了,请您一定要查清楚,这到底是谁想要我姐姐的命!” 对上如玄通红的眼睛,沈清点点头,为以防万一,她又拿出来几张护身符,递给如玄和叶如心,让他们拿着防身。 “回去之后,你们就不要随便走动了,晚些时候我会回去。”沈清嘱咐道。 如玄点点头,拿着一堆的护身符,扶着叶如心前往船舱。 沈清则转头去了船长的船舱。 陆泾和允吾大师已经带着人到了船舱里。 此时,船长也看到了被抓起来的桂一,脸色瞬间就变了。 沈清进来的时候,他满头冷汗,脸色发白,瞳孔微微颤抖着,神色明显慌张不安。 但是允吾大师和陆泾没有问他什么,只是站在那里。 然而,他们越是不开口,船长心理压力就越大,额头上的汗水也越来越多。 “你,你们……” 瞥见沈清又走进来,船长深深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啊?桂,桂一是不是真的犯了什么错?” 沈清看向船长,“这话应该我问你吧,船长。” 船长猛地攥紧手掌,“这,这话是什么意思?” “听说,桂一是船长的远房亲戚?”沈清忽然问道。 船长心里一颤,看着不言不语的桂一,心里更加不安,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咬牙道:“其,其实就是很远的远房亲戚……” 沈清哦了一声,“既然是远房亲戚,那我就想问问船长,是不是知道今晚桂一行刺齐王王妃的事情?” “什,什么?!” 船长唰的一下瞪大眼睛,愕然地望着沈清,“刺,刺杀?” 沈清淡声道:“我们船长的那位夫人,想必船长也看出来了,她出身不凡,到现在我们就不说别的了,她就是当今齐王王妃,船长的远房亲戚,却意图行刺王妃,这么大的事情,船长不会说不知道吧?” 船长身子一软,险些摔倒,“怎,怎么会……” 做船运的他们,见过各色人等,他自然早就看出来,叶如心身份不一般。 听到沈清这么说,他并没有很意外,更让他惊讶的是,桂一竟然要行刺齐王妃。 这是船长没想到的事情…… “事到如今,我们就想问问船长到底想要做什么?你们这条船故意出现在王妃面前,现在又闹出这样的事情,是不是蓄谋已久?”陆泾跟在沈清后面问道。 船长听到这话,矢口否认,“不,不是,我,我不知道桂一要做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这么大的事情,你却说你毫不知情,你觉得我们会相信吗?”陆泾站在沈清身边,学得沈清那一副冰冷的模样,当真有几分气势。 船长脸色发白,看着陆泾这一副官老爷的模样,心里更加害怕,“我,我确实不知道这件事……几位客官,你们一定要相信我啊,我,我就是一个老老实实本分人,做的都是苦差事,我是真不知道……” 第四百二十二章 逼问 听到船长的话,陆泾偷偷地跟沈清交换一个眼神。 沈清低声道:“你来问。” 陆泾闻言一怔,知道沈清这是把审讯的工作交给他。 诚然他读书是不错,但这种事情他还没接触过。 但沈清交给他的事情,他不想拒绝,也不想在沈清面前露怯。 思及此,陆泾神色沉了沉,愈发威严十足,“那你和桂一什么关系?当真是远房亲戚吗?” 船长连连摇头,“不,不是,我和桂一没有任何关系!” 他唯恐行刺齐王妃的事情,牵扯到自己身上。 行刺当朝齐王妃,这件事如若牵扯到身上,莫说他一条命了,只怕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船长不敢隐瞒,说了实话。 “我和他其实原本不认识的……” “那为何船上的人都说,他是你的远房亲戚?”陆泾追问。 船长白着脸,看了看桂一,有些发怵地低下头,快速道:“是,是他威胁我……我之前确实不认识他,但就在前几天,他和一行人忽然找到我,说是想请我帮个忙,但他们嘴上说请我帮忙,实际上却绑了我的家人,我媳妇和孩子都在他们手上,所以,我……我只能听他的话,他说要借我远房亲戚的一个身份上船,我就让他上来了……” 第503章 每个人都是贪生怕死的,更何况是拿家人威胁。 船长就是一个普普通通老实本分的人,根本没见过这种阵仗,为了自己的孩子和媳妇,只能妥协。 所幸桂一上船之后,也没有什么怪异的举动,只是呆在船上。 他也不知道桂一要做什么,心里始终忐忑。 一开始的时候,他试探地问过桂一想要做什么。 但是桂一始终没有正面回答,还让他不要多问,否则就杀了他的媳妇和孩子。 船长自然不敢多问。 今天叶如心等人上船的时候,桂一表现得也很正常,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他还以为,桂一是图谋别的,从来没想过桂一是想要行刺叶如心。 “这么说,你对他要做的事情,真的是毫不知情?”陆泾问道。 船长痛哭流涕:“是,是真的!我真的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如若我知道他要行刺王妃,我,我……便是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让他上船啊!” 行刺王妃这种事情一旦暴露出去,他和全家人依旧会必死无疑。 更何况,他还是这艘船的主人,就算没查出来,可王妃一旦死在他这条船上,他将来也别想活下去。 他又不是傻子,不可能明知道这么一个大坑还往下跳。 沈清看了看船长的神色,看样子船长这话说得是真的。 这样就说通了。 怪不得,桂一之前一直没有正面回答过船长他们要做什么。 他们也知道,一旦暴露出真实目的,以船长的胆子,肯定不敢协助,这件事必定要暴露。 所以,桂一一直瞒着船长。 却不想,就算这样,计划还是失败了。 “你刚才说,桂一和一行人?他还有同伴?”沈清抓住一个重点,问道。 船长点点头,“对,对!他们有不少人!” 沈清蹙起眉来:“有多少?” 船长犹豫了一下,“这,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他们当时用我妻儿性命要挟,我,我哪有时间看他们有多少人,但最少也有十多个!” 这么多人…… 陆泾立即问道:“那你知道那些人现如今去了何处吗?” 船长连连摇头,苦着脸,“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呢,小相公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而且,桂一也不可能把这种事情告诉他啊。 陆泾一听这话,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傻乎乎的问题,颇有些尴尬。 沈清道:“船长是不知道,但是他一定知道。” 陆泾顿时福至心灵,唰地一下看向旁边的桂一。 沈清和允吾大师等人,也一同看过去。 在众人目光之下,桂一身上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但他紧咬着牙关,并没有任何要开口的样子。 沈清说道:“所以,你肯定知道那些人的去处,是不是,桂一?” 桂一咬着牙,还是没有开口,他恶狠狠地瞪着沈清,仿佛在说,就算是打死他,他也不会回答沈清的。 见此,沈清嗤笑一声:“死是多简单的事情,这世间多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你既然是帮人杀人害命的,自然知道吧?” 桂一脸色一白。 陆泾适时地道:“这个我倒是听说过不少,大庆朝刑部之内,各种刑法罗列一起,拢共有三百多种刑法,其中一百多种,可以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在书上倒是看到过不少,只是从未实践过。” 沈清闻言,莞尔一笑:“那陆相公,你今日联手的机会来了,只不过得注意,别让他死了,慢慢来,如若不行的话,我这还有一些灵符,可以吊住他的精气神,让他不至于直接的死去。” 说着,她就翻出来一叠灵符,交给陆泾,“你慢慢玩,直到他说出实话为止。” 陆泾看了看沈清,心脏猛地跳了几下,这种事情他并未做过,方才也只不过是附和着沈清的话,说出来玩的。 对于那些刑罚,他确实在书上看到过,可实际操作……他只怕不行。 然而,看见沈清那双眸子,他一瞬间了然,他明白沈清是想要做什么,将灵符接过来,点点头,“我,我尽量让他多活一段时间。” 他说的忐忑,本身也就是个文弱书生的模样,这么一说,当真好像从未接触过这些东西,只是第一次练手。 见此,桂一抖得更加厉害,浑身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叫嚣着害怕,都在不停地颤抖,他仿佛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已经倒竖起来。 ……新人联手……这才是最恐怖的。 如若纯粹的新人练手,说不定一不小心,就可以给他一个痛快的解脱。 可是,沈清偏偏给了那么多灵符。 他也是玄门中人,一眼就看出来,沈清给陆泾的那些灵符,是真的灵符,比他平时接触到的灵符,等级都高了不少,且灵气充沛。 想要用灵符吊住他一口气,让他无法解脱,这是很简单的事情。 如若死是不可能的事情,那么活着就是最可怕的事情。 陆泾这个新人,也就成了魔鬼。 第四百二十三章 缘由 桂一望着陆泾那紧张兮兮的面容,甚至可以想象到,自己在他手下,慢慢地被放血,慢慢的,生不如死的场景。 一想到那些场景,他就觉得不寒而栗,整个人仿佛僵硬成石板一般,动弹不得。 第504章 陆泾这时候还朝他看过来,尴尬又礼貌地对他说了一句,“我确实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可能要你多忍耐了。” 桂一:“……” 不要这么说话好不好?! 他看得出来,像是陆泾这种白面书生,一看就不是刑部那些自带煞气的郎官,肯定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事情。 但这种第一次…… 无形中在加大他心里的恐惧。 就在他紧张到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沈清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匕首,递给陆泾。 陆泾正要接过去,允吾大师又在旁边说:“不不不,贫道觉得用匕首还是太简单了,贫道听说过一种刑罚,叫做梳刑,贫道觉得,这种刑罚更适合这位小哥。” 桂一:“……” 他一阵齿寒,上下的牙齿仿佛都在打架。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梳刑,他是听说过的。 用一把铁齿做的梳子,一层一层地刮着皮肉,刮下来的皮肉,一层一层的,仿佛凉皮一样。 这样一层又一层的刮下去,听说足足刮个三千层,人都不会死。 更何况,还有灵符给他吊着一口气。 就算将他全身皮肉刮下来,他恐怕都死不了,反而要清醒地看着,自己被刮得血肉模糊,浑身没有一块好皮的模样。 一想到那一幕,桂一心脏猛地颤了颤。 可他现在被封了口,根本说不出来话,只能不停地流下冷汗。 沈清闻言,却颇为感兴趣:“梳刑啊,我倒是听说过,但还没见过,要是可以让我看一看,那也挺好的。” 她说着,对陆泾伸出手,“把匕首给我吧,我去给你做一把铁梳过来。” 陆泾闻言,当真就把匕首交还给沈清了。 沈清一副便要出去的模样。 见他们真的想要这么做,桂一突然咚的一声,身体硬邦邦地倒在地上。 沈清咦了一声,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他,“怎么回事,我们还什么都没做,你就吓成了这样,也太没意思了吧?” 她说着,又看向陆泾和允吾大师。 “我看他快撑不住了,要不然我们赶紧吧。” 陆泾和允吾大师齐齐点头。 桂一瞳孔震荡起来。 沈清瞥他一眼,“看样子,你有话要说?” 桂一急急忙忙盯着沈清,双眼和面部的肌肉,都被他调动起来,仿佛在说话一样。 沈清啧了一声,将他身上的禁制符拿下来,“想要说话啊,行吧,就当是临终遗言,我给你这个机会,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我说……”桂一吞咽着口水,快哭出来似的,急忙道:“我说,我什么都招,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说,只求给我一个痛快!” 沈清讶异地扬眉,“不是,谁让你招认了?我还没见过梳刑是什么样的呢。” “……” 这还是人话吗? 桂一跟船长一样,几乎是痛哭流涕,“我错了,小人错了,您就放过我吧,我什么都说,您想要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什么都告诉您!” 沈清意兴阑珊道:“真的?” 桂一忙不迭地点头:“真的,真的,我什么都招认……” 沈清撇撇嘴,“早这么说不就好了,浪费时间。” 她将匕首收起来,看向旁边的陆泾,“那陆相公来问好了。” 陆泾是要做官的,她倒是想要陆泾提前多积累一点经验。 陆泾闻言,点点头,恢复正色,不再像是之前那样紧张又忐忑的模样。 沈清也是一脸淡色。 允吾大师似笑非笑。 看到他们几个人的神色,桂一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被骗了。 这些人联手骗他! 桂一气得一咬牙,已经松口,却紧绷不起来了,他颓丧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陆泾没有给他留太多的时间,直接问道:“跟你一道来曲阳城的那一行人,有多少人?” 桂一沙哑地道:“十五人。” 沈清插了一句,“你们都是玄门中人?” 桂一点点头,“是……我们的师父是一个道士,很厉害,我们都是他的徒弟,这次也是他让我们来曲阳城的,说是有事情需要我们去做。” 陆泾闻言,顺势问道:“他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又为什么知道王妃会从哪里回京,提前在这候着?” “其实我们本来是不知道的。”桂一说:“是师父算过,说是王妃会从水路回去,让我们提前来这里等候。”桂一回答。 允吾大师皱眉道:“可是你们怎么知道,王妃会坐哪一条船?” 闻言,陆泾顿了顿,想到什么:“跟你同行的那些人在哪里,他们是不是也和你一样,在某艘船上?” 桂一点点头,“对……师父只说了,王妃一定会从水路回去,让我们分别上船等候,曲阳城码头附近的船只上,都有我们的人。” 他们是用了同样的法子,私下里要挟那些船长,那些船长之间互相并不知情,为了保护自己和家人,只能听从他们的话,让他们上船。 由于一次性上船的人不多,他们还是伪装成船长亲戚才上船的,并没有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上船之后,大家就各自等待着,叶如心什么时候上船。 “可是,你们怎么知道王妃来曲阳城了?”陆泾问道。 第505章 桂一:“是齐王说的,齐王发现王妃不在,想起来王妃之前说过,想要去曲阳城找神医看看,他也知道曲阳城内有一名神医,王妃说过,那神医很厉害,他怕神医发现王妃体内用药的情况,到时候会发现他私下里都做了什么,所以为了封口,他就请师父帮忙,师父推算出,王妃肯定会从水路回京,就让我们在这堵着了。” 这么一说…… 事情就清楚了。 叶如心以前从未怀疑过齐王,两个人既然是夫妻,她就不会对齐王设防,更不会藏着掖着。 尤其是,她现在最关心的是,自己还没有怀孕的事情,在她看来,这应该是她和齐王共同之间,最为期待的事情。 所以,从如玄和叶修炎的口中得知,曲阳城里有一个很厉害的神医,说不定可以治疗好她久久不孕的事情。 她自然不会瞒着齐王,甚至可能会想要和齐王分享喜悦,让齐王知道他们还是有希望的。 第四百二十四章 乾明 这样一来,叶如心离开京城的事情,或许可以瞒得住外人,却瞒不住齐王。 齐王自然知道她会去哪里。 为不让自己的计划提前暴露,齐王便去找了桂一的师父,经过桂一的师父帮忙,提前计划设伏,想要杀了叶如心和如玄。 桂一还说,齐王说过,让他们伪装成水贼,为劫财而杀人。 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怀疑到齐王的身上。 更何况,齐王和王妃一向恩爱,这在京城所有百姓眼中,都是有目共睹的,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崇文侯府,到时候都不会怀疑他。 “那么最近齐王和丞相频繁联系是?”沈清追问了一个关键。 桂一道:“这个,我倒是有听师父说……师父说,齐王和丞相其实一直有往来,丞相嫡女一直待价而沽,只不过以前齐王先娶了崇文侯府的嫡女,丞相也曾想过将女儿嫁给其他王爷,但是……现在赵王倒下来了,齐王又抛去了橄榄枝,王妃一直没有孩子,也就是说齐王府并没有嫡子,丞相嫡女一旦嫁过去,有了嫡子,地位稳固,不会有任何威胁……” 桂一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说,齐王所有谋划都是跟师父说的,师父要交代他们做一些事情,所以也跟他们说过一些事情。 桂一私下里正好负责在师父和齐王之间传话,所以比外人了解得更多一些。 他说,齐王本来是打算真的和崇文侯府结亲,两家互相扶持,但他后来发现,崇文侯就是一个纯臣,虽然偏向他,但他过刚直不阿,这些年里,他想要渗透进军营,一直被崇文侯阻拦。 他心下不满,而崇文侯府的旁支,曾经三番两次,透露出巴结齐王的意思。 齐王找到师父商量过后,才打算扶持崇文侯府的旁支。 所以,一开始的时候,他并没有给叶如心下药,确实是叶如心自己没有怀上孩子。 后来,就是他给叶如心下药,才让叶如心一直没有身孕。 而他为了装作一副好男人的模样,对从未有身孕的叶如心,一向体贴入微,没有半点的不满。 但私下里,作为皇子,他知道皇嗣有多么重要,能够为皇家开枝散叶,也是选拔为储君的一大条件。 正好他有两个喜欢的美婢,他便借口将两个美婢送出去,在外头单独立院,养着那两个美婢,同时对叶如心说,是因为那两个婢女太过貌美,怕在家里惹叶如心不快,特意遣走了。 然后,这几年里,那两名美婢先后都有为齐王生下孩子。 齐王本来和师父计划的是,这次伏击的计划成功后,便找个名目将外室接回去。 只说是王妃生前善妒,自己不能生产,却又不让他纳妾,他为了不让王妃伤心,可又不能对不起皇家血脉延续的责任,只能将那些孩子和美婢养在外面。 这样,既全了他的名声,又将孩子带了回来,还顺道抹黑了叶如心,为他之后顺利迎娶丞相嫡女的事情做铺垫。 一举三得。 因为齐王风评一向不错,这些年里并没有任何纳妾的举动。 私下里早就有人传言,是王妃太过善妒,因此真的传出这样的事情,旁人也只会觉得,齐王体贴善良,考虑王妃生前感受,死后才敢将孩子认回去。 不会影响到齐王的风评。 到那时候,即便崇文侯府都不能说什么。 “这些都是你师父和齐王商量好的?”陆泾问道。 桂一无力地点点头,“是……齐王和师父计划周全,我们临行执行任务前,我还听齐王和师父说,一旦这次计划成功,他很快就会迎娶丞相嫡女,关于这件事情,他也已经和丞相商量好了。” 只不过,他们谁都没想到,这样的计划竟然会失败。 桂一他们都不是普通人。 他们曾经设想过,就算叶如心身边有再多的高手保护,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谁知道,叶如心身边竟然有个沈清。 沈清明白了,怪不得前些时候,清风观主代为去查齐王的时候,看见齐王和丞相来往,应该就是为了确定这件事,不会出错。 而齐王对崇文侯府不满,并不是因为,崇文侯不肯借火铳给他。 而是早就有矛盾了。 火铳甚至连一个火上浇油都算不上。 第506章 陆泾看了看沈清的脸色,又看向桂一问道:“除了这些,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们不知道的?” 桂一摇摇头,有气无力地道:“没,没有了,我知道的已经全说了……如果真的还有其他的,肯定是齐王和师父瞒着我们,不让我们知道的细节,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 沈清问道:“你师父是谁,叫什么名字?” “我师父叫做乾明,但他行踪颇为隐蔽,从不在外面轻易接活或是见客,所以外界甚少有人知道他,后来,师父做了齐王的幕僚之后,更没有在外面抛头露面过了。”桂一回答道。 沈清追问:“平时他就住在齐王府吗?” 桂一摇摇头,“不是的,齐王在王府的隔壁辟出来一间宅子,给师父和我们居住,两处宅子内里有一道密道相连,不过只要齐王和师父知道,我们和王妃都不知道。” 沈清打量着桂一的神色,不像是在撒谎。 也就是说,他确实只知道这些了。 乾明…… 沈清对这个地方玄门中的人不太了解,不由看向允吾大师:“允吾大师,你听说过乾明这个名字吗?” 允吾大师摇摇头,“不曾,这个名字,贫道倒是没听说过,但贫道认识一个人,叫做乾正,是京城长仙观的观主,也是京城玄门的掌舵人,此次的玄门大比,就是他主持的。” 沈清一顿,“乾明、乾正……怎么听起来,像是师兄弟?” 允吾大师也是觉得名字有些相似,才提出来的。 嘟哝着,沈清看向桂一问道:“你有没有听你师父说过,他有什么师兄弟,或者他师承何门?” 桂一老实巴交地摇头,“没有……其实……师父好像不喜欢提他以前的事情,我们师兄弟都是后来跟随他的,我们入门的时候,师父已经一个人独来独往了,我记得,以前有一个小师弟,忽然心血来潮,问师父是师承何门,结果还被师父骂了一顿,后来就没人敢问了,而师父自己也是从来不提。” 第四百二十五章 后命 沈清狐疑。 这么说着,倒像是对原本的师门有极强烈的怨恨。 难不成跟师门原本有什么过节? 但是,乾明这个名字一听,就是法号。 如若真的和师门有什么过节,出来单独行走后,应该会舍弃这个名字。 他为什么还用这个名字在外行走? 思及此,沈清向允吾大师问道:“允吾大师,你有没有听乾正大师说过,他有没有什么师弟,但不太光彩的那种?” 允吾大师紧皱着眉,想了片刻,还是摇摇头,“这个贫道当真并未听说过,不过我们不日不是即将到达京城吗?到时候,贫道可以带沈娘子去见见乾正大师,沈娘子届时可以仔细问问乾正大师,如若乾明和乾正有什么关系,问他应该是再清楚不过了。” 沈清颔首,这倒是个好法子,“那就这么定了。”语毕,她又看向桂一,再次问道:“真的没有什么隐瞒了?或者,你是不是又想起了什么事情?” 桂一一愣。 望着沈清那双眼睛,他就觉得有些发怵。 身体轻轻地打着寒颤。 但被沈清这么一说,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哦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陆泾立即问道:“什么事情?” 桂一说:“我以前听师父跟齐王说过意见牧场,齐王曾经拿着丞相嫡女的生辰八字来给师父看,师父说,丞相嫡女的生辰八字比王妃的生辰八字还要好,而且丞相嫡女有后命,也就是说将来是要做皇后的。” 乾明这样说,但落在齐王耳朵里,就成了一句俗套的话,那就是,得此女者得天下。 如若丞相嫡女是有后命的,那娶了她,皇位不就是自己的探囊之物了吗? 齐王自然更为动心。 沈清和陆泾算是了解了大致的经过,两个人追问一番,桂一只说,自己是真的不知道旁的事情了。 沈清发觉,他不像是在撒谎。 说的应该是真的,便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看见桂一那吓得不成人形的模样,沈清同旁边的允吾大师,低声道:“允吾大师,就麻烦你看守一下他了。” 允吾大师知道他们肯定还有事情去做,点点头,“这边的事情,娘子放心交给贫道就是了,不会有差错的。” 沈清道了一声谢,便和陆泾一道离开。 两个人直奔叶如心和如玄的船舱。 尽管今天受到了不小的打击,经历过不少事情,但是叶如心还是没有休息。 沈清和陆泾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她呆呆地坐在那里,眼眶还是红的,眼皮也有些微微红肿,看样子像是刚哭过一场。 如玄站在旁边,急得抓耳挠腮,却又无可奈何。 所以看到沈清和陆泾进来的时候,他别提多么激动了,他往前迎了两步,险些喜极而泣,“沈娘子陆相公,你们回来了,事情查得怎么样了,那个说有没有说,他到底是受了何人指使?” 叶如心听到他这话,像是回过神来似的,唰的一下,看向沈清和陆泾,眼里带着期盼,又有些许的不敢面对。 沈清看过去的时候,对上沈清的眸子,她像是害怕自己被看穿似的,迅速低下头。 见此,沈清转过目光,看向如玄,说道:“如我们猜测的一样,大差不差。” 第507章 叶如心的身体猛烈的颤抖起来。 如玄听到这话,下意识地看了叶如心一眼,看到姐姐如此痛苦,他的脸色也是苍白和愤怒的,“怎么会是这样?他怎么敢的?为什么?!” “如若桂一没有撒谎的话,根据他的话来看,齐王一直觉得,崇文侯府不会倾其所能地帮助他,崇文侯也不会为了他做什么对不起皇上的事情,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想要扶持其他人,将崇文侯取而代之,这一方的人就是崇文侯府的旁支,而丞相也并非单纯支持赵王,他更像是待价而沽,所以和齐王私下也有往来,桂一的师父,算定丞相嫡女有后命,所以齐王如今确实和丞相联手了,齐王想要你们死在曲阳城,死于意外的‘水贼’手下,所以安排了这一出戏。” 沈清快速将情况,简单地跟他们说了一遍。 越是听到沈清的话,如玄越是觉得心惊。 叶如心的脸色便越难看。 起初她还有些震惊,身体还在颤抖,后来就傻傻地坐在那里,双眼完全失去了焦距,好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或者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 如玄看到她这样子,担心得很,心里也更加痛恨齐王。 “这个齐王真是该死!他伪装得可真是太好了!不仅是我姐姐,连我们都被他骗了!曾几何时,我还以为我姐姐找到了一个好的归宿,可现在……” 如玄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不行,我要去找齐王报仇!” 沈清冷冷地看他一眼,“冷静一些。” 如玄眼睛通红,“沈娘子,这种事情你让我怎么冷静?” “你不冷静想要怎么对付他?”沈清淡漠地道:“凭你一个人的力量,还是凭崇文侯府的力量?就算给你们机会,以目前的证据,你们能够扳倒当朝炙手可热的皇子王爷吗?” 如玄仿佛迎面被泼了一盆凉水,浇了个透心凉。 是啊…… 他只是以为想着报仇,却忘了,报仇的对象是谁,报仇有多难。 齐王如今今非昔比,扳倒赵王后,齐王就是最被看好的皇子,如今还有丞相撑腰,哪里是他们能够轻易对付的? 如若说,将桂一当成证据拿出去,仅凭借桂一的一面之词,恐怕很难以将齐王定罪。 相反,这些年崇文侯府私下里,为齐王做过的事情,可能都会被挖出来。 虽然崇文侯府并没有为齐王做什么惊天大事,可是私下里小忙也是帮了不少。 真的挖出来,对崇文侯府也是不利。 思及此,如玄的脸色更加难看,他紧握着双手,咬紧牙根,脸色黑成了锅底。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难道就任由齐王作孽,想要我姐姐的性命吗?”如玄不甘心。 沈清闻言,并没有着急回答,而是看向陆泾,“陆相公你觉得呢?” 第四百二十六章 开解 陆泾思忖片刻。 “这件事,暂时不必着急,如若桂一没有撒谎,只要他们行刺失败的消息传回去,慌乱的就该是齐王了,到时候你们和齐王便是易地而处,应该是齐王慌乱不知所措,想要怎么解决这件事,封住崇文侯府的口。只要自乱阵脚,必定漏洞百出,如今崇文侯府和王妃处于上风,抓了一手好牌,何至于要急着出手呢?” 陆泾的话,让如玄怔了怔。 沈清淡声道:“正如陆泾所言,这件事如今该急的不是我们,你尽管安下心就是,有我在自然不会让王妃出现意外。” 如玄闻言,渐渐恢复理智。 也是…… 如今他再着急也没有用,反而会情急失控,做出来一些不理智的事情。 同理可证,齐王一旦知道自己的计划失败,说不定也会情急失控。 现在就比谁更稳得住。 他们现在占据优势,就不怕齐王出幺蛾子。 “沈娘子和陆相公说得对……” 如玄正想着,叶如心忽然站起来。 她向两个人行了一礼,道:“我相信沈娘子和陆相公,有两位在,我自然平安无虞,其他的事……等我回京再说。” 如玄看着她惨白的脸色,有些担忧:“姐姐……” 叶如心白着脸,对他一笑,“我没事,不用担心我,如玄,我会好好的,我还要看着辜负我利用我的人的下场,我要看着他后悔不已,看着他死无葬身之地,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 叶如心目光和语气同样坚定。 沈清和陆泾同时在想,不愧是武将之女,确实霸气外露。 不过这样的叶如心,让如玄更加放心了。 他松了一口气,道:“只要姐姐你想开了就好。” 语毕,他又转过身对沈清和陆泾行了一礼。 “那么接下来这回京的一路,就仰赖沈娘子和陆相公了。” 沈清点点头,“放心,时间也不早了,我方才已经让船员帮忙熬了汤药,王妃服用过后早些休息吧,今晚我还是会守在这里,现在我先送陆泾回去。” 如玄:“有劳娘子了。” 沈清并未多言,带着陆泾便走了。 看到他们俩走出去,如玄又看了看怔愣的叶如心,为调节气氛,故意地道:“没看出来,陆相公这么依赖沈娘子,还要沈娘子送回船舱,这么点路,沈娘子对陆相公也着实太好了,还要亲自去送……” 第508章 叶如心回过神来,知道如玄是想要分散她的注意力,顺势而为地道:“嗯,他们二人夫妻感情是真的好,不像是装出来的。” 听到这话,如玄心里咯噔一声,“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叶如心失笑:“我当然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是我自己这么觉得,而且以往我觉得,陆相公太过年少,他们二人好像并不般配,但今日看来,其实陆相公也很是聪明,少年英才,与沈娘子也算是相配。” 如玄见她是真的随口一说,没有吃心,可算是松了一口气,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道:“这一点倒是没错。” …… 沈清其实并不单纯是为了送陆泾出来,只是想要给叶如心和如玄一些时间,消化一下这些事情。 他们毕竟是外人,在他们面前,只怕叶如心也很难暴露出内心的真实情绪,倒不如离开,让叶如心自己排解。 这种事情,旁人无法感同身受,有时候安慰的话,说再多也起不到安慰的作用。 倒不如让叶如心自己想开为好。 从叶如心的船舱离开后,沈清确实也无事可做,便送陆泾回到船舱门口。 站在船舱门口,沈清看着陆泾便笑起来。 把陆泾给笑蒙了。 陆泾茫然地看她,“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沈清摇摇头,“没有,没有,我们陆相公今天说的话都很对,很棒。” 这哄孩子似的语气,反而让陆泾更不好意思了。 陆泾尴尬地道:“我知道,其实一切都是清清你在给我铺路,你话都说到那份上了,我自然明白你的意思,只不过是顺着你的话说罢了。” 沈清觉得,陆泾这话委实是谦虚了。 就今晚的事情来看,陆泾的应变能力和思维能力都很不错。 也难怪屈弘文看重他。 他现在这么说,要是让屈弘文听见了,怕是要吐血了。 思及此,沈清笑了笑道:“好了,陆相公,您就别妄自菲薄了,我是认真的,陆泾,你真的很厉害,适合做个刑官。好了,时间不早了,去休息吧,我再去桂一那看看,便也去休息了。” 语毕,她忽然靠过来,亲了陆泾一下,然后大咧咧地走了。 陆泾愣愣地站在那里,耳根倏然就红了。 如沈清所言,跟陆泾分开后,她先去了一趟桂一那里。 桂一和船长被关在一起,都由允吾大师看管着。 桂一整个人仿佛都陷入了恍惚,愣愣地蜷缩在一角,不言不语不敢动弹,脸色灰扑扑的,好像很是绝望。 允吾大师则坐在门口处看着,听到敲门声,他瞥了一眼桂一和船长,才起身去打开房门,便见沈清站在门外。 允吾大师拉开门,颇有些意外:“沈娘子这么晚怎么过来了?” 他还以为沈清直接回去休息了呢。 沈清道:“方才去看过王妃,便回来再看看他们。” 瞥了一眼蜷缩在墙角一动不动的桂一,沈清低声问道:“允吾大师,我们走后,他有没有再说别的?” 允吾大师摇摇头:“没有,只不过,贫道一直在考虑一件事情。” 沈清闻言,下意识地问:“大师想要说什么?” “贫道是想问一下,娘子不管桂一那些同伙吗?”允吾大师记得,桂一说过,他那些同伙分布在码头其他船只上。 沈清这个时候,不应该追问那些团伙在哪些船上,来个一网打尽吗? “码头上的船,几乎都有自己的任务,开始跑运了,各自去往的方向也不同,而且我们已经离开这么远了,再回头去抓人也不实际,更何况得留着那些人。”沈清早就考虑过这些事情。 允吾大师不由问道:“为何?” “只有他们活着,才能将桂一失去联系这件事传出去,才能让齐王和乾明知道,桂一很有可能落在了王妃手中,而王妃无恙,这样才能让他们紧张起来,进而自乱阵脚。” 第四百二十七章 失联 允吾大师听到沈清这番话算是明白了,怪不得沈清并没有问过那些同伙的下落。 他还以为沈清是被其他事情转移了思绪,没想到沈清想过这么多了。 允吾大师道:“娘子考虑得极是,是贫道考虑不周了。” “不是,我也是思忖许久才做下的决定,允吾大师就不要谬赞了。”沈清淡淡地一笑,又说时间不早了,她便不在这打扰了。 临走前,她在船舱四周贴了一些禁制符,以防万一,这样也能让允吾大师晚上好好休息,不用为了看守桂一,通宵达旦。 做完这一切,沈清就走了。 她直接回到和叶如心同住的船舱。 回去的时候,如玄已经走了。 叶如心正好在服药,看到她回来,主动说道:“沈娘子回来了?” 沈清走过来,“怎么不见如玄?” 叶如心道:“他方才出去了。” 沈清颔首,“时间不早了,我去看过桂一就回来了,王妃可还好?” 闻言,叶如心苦笑一声:“没什么好不好的,沈娘子不必担心我,总归我不会让自己在这个时候倒下的。” 沈清温声道:“王妃能够这样想,就是一件好事了,只要王妃想开就好。如今时间不早了,王妃用过药,便早些休息吧。” 第509章 叶如心点点头,将剩下的汤药一饮而尽后,便去洗漱了。 沈清则在外间坐下来,打算等会儿在软塌上凑合一下,也好看顾叶如心。 叶如心洗漱出来后,跟沈清打个招呼,便去休息了。 不多时,沈清便也在外间躺下来。 接下来回京的这一路,倒是很太平,一天一夜间,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叶如心和如玄的心脏,仿佛也放回原处,他们觉得肯定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但就在他们平静下来的时候,有些人却平静不了了。 和桂一一同来到曲阳城的那些同门师兄弟们,忽然发现无法联系上桂一。 他们是同门师兄弟,还是玄门中人,有一套特殊的联系方式,用上一根传音香或是传音符,就可以互相传递消息。 这一切都是师父安排的。 这样也可以让他们在得知叶如心下落的第一时间内,互相联系,筹谋布局。 这一天一夜里,他们之间互相通了个气,他们所在的船上,都没有见到齐王妃的踪迹。 只怕齐王妃是在桂一所在的船上。 可是,他们又联系不上桂一了。 桂一仿佛失踪了一般,杳无音讯。 无论他们用多少传音符,都无法联系上桂一。 其余人顿时便察觉到不对劲。 一行人很快在附近一个城镇碰面。 所有人一见面,便询问桂一的情况。 可所有人的说辞都是一样,没有联系上桂一。 “这不正常啊,怎么会联系不上桂一呢?” “一时半刻联系不上倒没什么,可这都一天一夜了,桂七你那边也联系不上?” 被唤作桂七的人,点点头:“是,一样联系不上,我身上的传音符都用完了。” “我看,齐王妃肯定是在桂一船上!”有人说:“桂一这个时候不联系我们,说不定是想要独吞功劳。” 有人质疑:“不可能吧……桂一应该知道,这件事有多么重要,这是师父最看重的计划,决不允许失败的,他不会冒险吧?” “这有什么?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桂一平时不就是这样吗?他就是好大喜功,喜欢独断专行,大包大揽,师父喜欢他,我们师兄弟都比不了他,他真要冒险谁能拦着?” 有人哼了一声,可见桂一平时在这一群师兄弟之中,并不是大受欢迎。 但也有人为他说话。 “我觉得不会是这样,桂一虽然平时喜欢独来独往,自己去办事,可他知道事情轻重缓急,这件事决不能出纰漏,他是知道的,他不会这么冒险,再说了,如若他是想要大包大揽,也没必要拒绝和我们联系,就算他将叶如心在他船上的消息告知我们,我们也赶不过去,这件事还是会由他自己处理,功劳还是他的,他只要跟我们说一声,我们就不用频繁联系他,打断他的注意力,也许更有助于他自己完成任务。” 他们身上的传音符都是定向的。 他们这边一旦使用传音符,桂一身上的传音符自然也会亮起来。 这少不得会转移注意力,或是引起其他不必要的麻烦。 如若桂一只是想要独揽功劳的话,反而应该接通传音符,跟他们说明情况,让他们不要再使用传音符干扰他才对。 只要在桂一拥有正常的行动能力的情况下,这就是最优解。 他不会不知道的。 “现在桂一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不觉得他是为了包揽功劳,与之相比,我更相信,他是出事了——” 听到这话,众人心里一跳。 “桂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是说,桂一刺杀失败了吗?” “这怎么可能啊?!” 他们个个修为都不算太高,就像是师父说的,灵气式微,玄门式微,想要像以前一样,以人身修炼成仙太难了。 大多数情况下,修炼只不过是强身健体罢了。 而在他们之中,排序从不以入门顺序为基准,而是谁的修为高,谁就可以排在前面。 也就是说,他们的名字从来不固定,今天他可以是桂一,明天他也可以是桂九。 这完全看实力。 现如今的桂一,之所以能排在第一顺序,就证明他是他们这些人中,如今修为最高的。 他们也知道,叶如心身边有不少侍卫。 但以那些侍卫的能力,根本不是桂一的对手。 桂一想要解决他们,再解决掉叶如心是很简单的事情,绝不可能栽在这上面。 可是,正如桂三所言…… 如若不是失去了行动能力,桂一不可能不跟他们联系啊。 退一万步说,就算桂一故意不跟他们联系,想要独揽功劳。 可这都过去一天一夜了…… 叶如心如若真的在他的船上,这么长时间内,桂一肯定早就完成任务了。 不会到现在还不跟他们炫耀。 这件事情确实奇怪。 一行人面面相觑。 “要不然,通知一下师父?” 第四百二十八章 仙人 闻言,有人立即摇头,“让师父知道,我们非但没有完成任务,还联系不上桂一,而且桂一还有可能被人抓了或者杀了,只怕师父要动怒了。” “那又有什么办法?现在联系不上桂一,叶如心下落不明,不知道她去哪里了,这种情况下,不联系师父的话,一旦叶如心正常回到京城,齐王和师父的计划就会失败,那可不是我们能够负责的,到时候只怕师父也不是动怒那么简单了。” 第510章 众人闻言沉默下来。 不得不说,这话说的有道理。 现在说出去,师父顶多是动怒,但还有机会想办法堵住这个漏洞。 如若不通知师父,一旦后果无法挽救,只怕到时候他们的命都保不住。 “算了,还是通知一下师父吧,看师父那边怎么说。” 一行人合计了一下,还是不敢冒险,先通知师父再说。 …… 沈清和陆泾护送着叶如心和如玄姐弟二人,在第二天的晚上,到达了临仙城。 这座城距离京城就不远了。 一行人打算暂且下船休整一下。 这些时日里,船长一直在忏悔,几次三番跟沈清和陆泾保证,他不是坏人,他只是单纯被威胁了而已。 沈清便将船长放了出来。 一来是因为,船长确实不是什么坏人,二来是因为,他们也需要船长帮忙控制船员,以免此时泄露,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延误他们到达京城的时间。 所幸,船长被放出来后,行为举止一直是很正常的。 船停靠岸之后,沈清和陆泾等人,便先下船进城休整。 去的路上,沈清将一件事托付给了允吾大师。 那就是请他帮忙,找一些人去查查看,船长的家眷在什么地方。 如若像是桂一所说,他真的有不少同行人的话,那些人肯定很快就会发现联系不上桂一。 但,也无法得知桂一这边的情况。 所以他们应该不会立即做什么,至少不会立即向船长的家眷动手。 现在想办法找到船长家眷的话,还有机会救人。 之前他们毕竟行走在船上,在不能靠岸的地方,就算想做这些事情也做不了。 只能在靠岸之后再筹谋。 允吾大师听到是这件事,一口便答应下来,各地都有道门或是玄门之人。 只要联系他们,请他们帮忙,就一定可以了。 毕竟他们也不是普通人。 而允吾大师记得,临仙城就有一处道观,是记载玄门百家谱上的。 据说观主很是仁义,肯定不会拒绝。 允吾大师答应下来后,就和沈清陆泾等人先分开了,他打算亲自去一趟同门那里,请求援助。 而莫青竹等人则留下来,跟随沈清和陆泾。 分开行动的众人,很快各自进入临仙城。 叶如心和如玄都有些累了,进入临仙城后,先找了一个客栈,暂时住下来,洗漱、休整。 叶如心身子有些吃不消,所以他们打算在这客栈里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再回船上。 但是,进入客栈后,沈清和陆泾同时发现有些不对劲。 陆泾看了看客栈里来来往往的人潮,轻轻地撞了撞沈清的胳膊,说道:“清清,你有没有觉得这里人太多了?” 沈清也注意到了这点,看了看那些人,她倒是不担心:“没事,都是普通人,不必担心。” 这些人无论面相,还是身形,都不像是玄门中人,身上也没有一丝丝的灵气,可见是普通人。 只不过,这客栈的人流量确实大得惊人。 沈清和陆泾正想着,旁边忽然插进来一道低低的声音。 “旁边其他酒楼也是如此,街上的行人也很多。” 沈清闻言看过去,说话的人是凌无言。 他抱着胳膊,站在沈清侧后方,目光往外看着,声音又低沉,仿佛刚才说话的人不是他一样。 听到凌无言这话,沈清走出去看了看,旁边的酒楼以及街道上,确实都有不少人。 看样子,不像是为了叶如心而来。 恐怕是城里要出什么事情。 思及此,沈清便出去问了一下,她模样长得好,又是一个女子,佯装自己是路过的人,打听一些情况,旁人根本不会起疑。 没一会儿,沈清便走回客栈。 陆泾一直在门口等她,见她回来,便问道:“清清,怎么回事?” 沈清走过来,低声道:“我打听了一下,城里的百姓说,最近是临仙城的仙人祭,所以他们都是出来为仙人祭做准备的。” 按照百姓们的说法,仙人祭是临仙城内一年一度最为重要的节日,比过年还要重要和热闹。 这习俗在他们这里,已经有上百年了。 所以,附近城镇的百姓都知道,临仙城会在今日举行仙人祭,这几天内便有人陆陆续续从其他地方赶过来,想要看看临仙城仙人祭的大场面。 所以附近的酒楼和客栈,如今几乎都是人满为患。 沈清和陆泾找过来的这个客栈,是因为地理位置太好价格更高的缘故,所以还没有客满。 不过他们这一行人住进来后,这客栈也就满了。 “难怪方才我们这么多人过来时,掌柜的表情丝毫不意外。”陆泾想起来一个细节。 一般来说,看到这么多人一起入住,店家其实都会有些惊讶或者担心,也怕是遇到一些坏人,即便不明说,也会旁敲侧击,更有甚者,会提出让他们拿出户籍文书和通关路引。 可方才他们这么多人进来时,掌柜就只是抬了抬眼皮,一副早就知道他们要来似的模样,什么都没多问,就给他们办了入住。 沈清闻言,点了点头,她也就是那个时候觉察出不对劲的。 第511章 原本还以为,是这客栈有什么问题。 现在看来不是客栈的问题,是他们多心了。 不过倒也没什么,小心驶得万年船。 总是没错的。 “仙人祭,那是什么?”莫青竹也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不由好奇地凑过来问道。 桑子辰一听,也忍不住问:“对啊,仙人祭是什么?祭拜仙人吗?可这时候不年不节,也不是初一十五,更不是什么仙人诞辰吧……这时候做什么仙人祭?” 凌无言,人如其名,沉默不语,好像很不关心这一切似的。 第四百二十九章 异样 瞥了凌无言他们三个人一眼,沈清摊手道:“我也不知道,他们只说是仙人祭,我也不方便问太多,以免引起怀疑。” 莫青竹有些失望:“要是能够知道仙人祭是什么那就好了,如若是祭拜仙人的话,我也想去看看热闹了!” “几位客官是从外地来看仙人祭的吗?” 莫青竹话音刚落,旁边路过的小二,听到她的话,笑眯眯地停下来问他们。 莫青竹眼睛亮了亮,“对啊,你是不是知道仙人祭是什么?” “仙人祭就是,云阳观观主的生辰礼啊。”小二笑着说:“你们是外来的不知道罢了,我们临仙城的人都知道的,而且我们临仙城原本不叫临仙城,而是临县城,就是因为云阳观的观主是个仙人,我们后来才改了这个名字呢。” 沈清讶异地道:“仙人?” “这世上哪来的仙人?”凌无言面无表情的道。 瞥见他的神色,小二有些不忿,“当然有了,你们没见过不代表没有!” 凌无言:“……” 桑子辰知道,这小二是跟凌无言赌气呢,连忙赔笑道:“小二哥,真是对不住,我师兄就是不会说话,他说的话,都是无心之失,您别忘心里去。” 桑子辰长得漂亮,说话时又总是笑眯眯的,让人看了便会心软。 小二哼了一声,本来不顺的气儿,也顺下来了。 莫青竹忍不住道:“小二哥,我说这话您别生气,我就是想问一下,这世间真的有仙人吗?” 莫青竹娇小可爱,嘴巴又甜。 小二倒是没跟她计较,好好地跟她解释起来,“倒也不是真的仙人,只不过云阳观的观主,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听说他今年都有128岁了,临近仙人,平素在临仙城里,也颇有威名,但凡谁家有个解决不了的事情,都会请云阳观的人去帮忙,只要云阳观主一出手,不管什么事情都会顺利得到解决,就如同仙人一样,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先提议的,就将云阳观主生辰这一天,当成了仙人祭,整个临仙城的人都会跟着庆祝,为云阳观主庆生,也请云阳观主保佑我们临仙城事事顺利,来年风调雨顺,本来只不过是一时兴起,有人自发而已,但后来渐渐地,就变成了一种节日似的,快到仙人祭的时候,大家都会提前准备。” 众人闻言,有些意外地对视一眼。 此时正好有人喊小二,他便跟沈清和陆泾等人打了一声招呼走了。 他一走,莫青竹便小声地道:“沈娘子,允吾大师去的是不是云阳观?” 沈清颔首,“好像是。” “不就是一个观主的生辰吗?为什么弄得好像真是什么仙人祭奠一样?”莫青竹想不通了,“而且,仙人祭仙人祭……他们不觉得用这名字,给活人过生辰有些吓人吗?” 凌无言闻言没有说话,直接转身走人了。 莫青竹有些蒙,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冒犯凌无言的话。 “你们别误会。”看见莫青竹的神色变化,桑子辰笑眯眯地摆手,“师兄不是生气了,他就是不感兴趣,回去休息了而已,以前也是这样,我和师父说一下事情,他总不爱听,不用放在心上。” 莫青竹悻悻然地道:“哦,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我说的话,得罪了他呢。” 桑子辰连忙道:“那是不会的,师兄虽然喜欢冷着脸,但他不爱生气的,我们仙云观里,最不爱生气的就是他了。” 沈清看见他们俩又闲聊起来,往旁边看了一眼。 陆泾正好也在看她。 两个人对视一眼,顿时有了默契。 沈清便立即道:“我们也累了,先回房间休息,如若允吾大师回来的话,麻烦你们告诉我一声,或者让允吾大师来找我也行。” 莫青竹点头答应下来,“好的,沈娘子我们知道了。” 沈清道了一声谢,便和陆泾相携离开了。 待他们一走,莫青竹拍了拍桑子辰的肩膀,小声地嘀咕道:“桑师兄,你对这个仙人祭感不感兴趣?” 桑子辰:“为何这样问?” “你不觉得,这个仙人祭挺有意思吗?”莫青竹说道:“但我感觉,沈娘子他们好像都没什么兴趣似的,听完根本不在意就走了,可我好想去看一看啊,外面现在好热闹。” 看莫青竹眼巴巴地望着外面,桑子辰挠挠头,“师妹,你不会是想要让我陪你出去吧?” 莫青竹眼睛明亮地点头,“对对对!桑师兄,你一定也很感兴趣吧?不如我们俩一起去看看仙人祭是什么样子的?” 桑子辰有些犹豫,“这样不太好吧,沈娘子方才还说,让我们在这等师父回来呢。” “怕什么呀。”莫青竹一把抓住桑子辰的手,嘿嘿一笑:“允吾大师出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我们就出去看一眼,就看看他们是怎么布置的,很快我们就回来了,只要赶在允吾大师回来之前回来,不就行了吗?唉呀,桑师兄,你就陪我去看看嘛。” 第512章 莫青竹双手合十,一脸恳求。 桑子辰本就是个软脾气的人,没什么性子,人又好说话,看见莫青竹这样,犹豫片刻,还是狠不下心拒绝,“那,那好吧,但莫师妹我们得说清楚了,出去一会儿就得回来,不能太久了。” 莫青竹嘿嘿一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桑师兄,我们赶紧去,快去快回!” 她一把抓住桑子辰,便带着他往外跑去。 另一边。 沈清和陆泾回到楼上的房间。 关上房门,陆泾回过身来,看着倒茶的沈清,问道:“清清,你觉得临仙城这个仙人祭如何?” “听着也没什么特别的,这种事常有,算是某一处的特点或者风俗文化,倒是没什么值得在意的。”沈清对这些事情,是真的不感兴趣。 倒了两杯茶过来,她将其中一杯递给陆泾。 陆泾接过来,“我倒是有些兴趣,清清,你说他们为什么要将云阳观主的诞辰,说成仙人祭?” 沈清道:“小二不是说了吗,他们觉得云阳观主像是仙人一般,大约是为了说着好听吧。” 陆泾微微点头,但有些出神似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今天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但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第四百三十章 死了 沈清看出来陆泾神色不太对,不由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赶路有些累?” “不是。”陆泾回过神来,摇摇头,却没有隐瞒沈清,“不知为何,我今日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沈清扬眉:“哪里不对劲?” 她看看陆泾的面相,虽然作为至亲之人,看不太清楚,但也能够看出来一个大概。 陆泾不像是会出什么意外的人,应该无事才对。 思及此,沈清抓住陆泾的手,想要给他把把脉。 陆泾失笑道:“我真的没事,我感觉得出来,不是身上的问题,就,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有些古怪,仿佛一定会发生什么一样。” 沈清闻言,还是探了一下陆泾的脉息,很正常,确实没什么问题。 她不由狐疑地看了看陆泾,难得看不出来陆泾这是怎么了。 …… 同一时间。 允吾大师抵达云阳观,在云阳观内的禅房等了好一会儿,才等来云阳观主云阳子大师。 “允吾,许久不见,进来可好?”云阳子大师笑呵呵地走进来,对允吾大师行了个平辈礼。 允吾大师之前同云阳子大师有过几次来往,虽然交集不多,但知道此人就是爽朗仁善的性格,否则今日也不会找过来。 “贫道一起都好,不知道云阳子师兄最近如何?”允吾大师回礼道。 云阳子甩了一下手上的拂尘,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坐下来说吧。” 允吾大师应了一声好,同云阳子坐下来。 跟随云阳子进来的徒弟,立即给他们两位斟茶。 云阳子温声道:“我倒是一切都好。” “我观云师兄最近恐怕是喜事不断吧?”允吾大师在云阳子面前,也没那么端着了,贫嘴许多,“今日入城,我就看见城中四处张灯结彩,有人称是仙人祭,如若我没记错的,仙人祭就是为云师兄举办的?” “不过是百姓们抬爱罢了。”云阳子摆摆手,面上笑得云淡风轻,并没有被这样的花团锦簇捧红了眼,反而淡淡然的,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似的。 允吾大师笑道:“无论如何,这都是百姓们爱戴云师兄的证明。” “罢了,不提这个。”云阳子淡淡一笑,“贵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观师弟应该是有事而来吧。” 听见云阳子这么说,允吾大师一点都不惊讶,“正是,确实有一件事,想要麻烦云师兄,这件事如今也只有云师兄能帮我了。” 云阳子:“什么事?” 允吾大师便将自己的来意,告诉云阳子。 闻言,云阳子捋了捋山羊胡,“师弟的意思是,想要我派人帮你去查那一行人的下落?” “正是。”允吾大师颔首:“如今方才过一天一夜,那些人定然无法确定,桂一这边出了什么事情,他们如今可能都在曲阳城,因为他们约定好的,是事成之后在曲阳城会合。” 云阳子斟酌道:“一行十几个人,都是玄门中人?” 允吾大师:“正是,所以一般人我们不敢请来帮忙,只能厚颜来请云师兄。” 这倒是可以理解。 毕竟到了他的地盘上。 云阳子道:“这件事倒也不难,只不过等我的弟子赶到曲阳城的时候,只怕那些人都已经离开了,想要抓人恐怕有些难?” “抓不到他们倒也无妨,只要确认那些船长的家眷无恙就好。”允吾大师和沈清都想过这种结果,所以他们这次的目的,主要还是保护那些无辜之人。 云阳子答应下来:“既如此,我即刻安排弟子前往。” 允吾大师闻言,递过去一张纸,上面是之前船长写下来的,他和其他船长们的住址。 他们都是在曲阳城码头跑船运的,平时关系就比较亲厚,互相之间都知道一些消息,也知道他们的住处。 下船之前,沈清就让船长将地址写下来,以免云阳观的人,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浪费时间又找不到人。 第513章 云阳子接过来,看了一眼,便交给了身边的小徒弟,“你让启明选上十个弟子,一块去曲阳城,将这件事与他说清楚。” 小弟子点头答应下来,便起身前往。 看到他走出去,允吾大师问道:“云师兄的大弟子叫做启明?” 云阳子点头,“是啊,怎么了吗?” 看出来他神色有异,云阳子有些不明所以。 允吾大师思忖片刻,还是问道:“不知道云师兄有没有听过一个叫做乾明的人?” “乾明?”云阳子眉头猛地一拧。 允吾大师一愣,“看师兄这样子,您是见过这个叫做乾明的人?” “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人?”云阳子面色微沉,没有了方才的云淡风轻和颜悦色。 允吾大师道:“方才我没跟师兄说,那些人的师父,就是一个叫做乾明的人,听说是个很厉害的玄门中人,这名字听起来也像是法号,可是我从未听说过这个人。云师兄若是知道这个人的话,不知可否跟我说上一二?” 云阳子面色倏地一变,唰的一下站起身来。 因动作过猛,桌上的杯盏都被他碰翻在桌上。 滚烫的茶水,溅到他的衣袖上,他却像是浑然没有察觉到一样。 “云师兄,这是怎么了?”允吾大师连忙起身,替他擦了擦衣袖上的水渍。 云阳子反而一把抓住他的手,紧迫盯人地问:“方才你说,那些人的师父就是乾明?” “是啊……” 允吾大师有些懵。 云阳子咬牙,“乾明在哪里?” “他如今应该是在齐王府吧,他现如今是齐王的幕僚,专门帮齐王做事,这次来伏击齐王妃就是他和齐王的计谋。” “乾明……他居然还活着……”云阳子愕然地低声道。 允吾大师瞬间瞪大眼睛,“云师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乾明……不应该活着吗?难道他已经死了?” 云阳子脸色有些发沉仿佛陷入某一种的梦魇之中,过了一会儿,他才缓了一口气,坐下来,“没事,可能只是同名罢了。我认识额那个乾明,早就死了。” “早就死了?”允吾大师有些发蒙。 云阳子颔首,“不错,十年前他就死了,他本来是玄门正道弟子,但非要作祟,成为邪修,后来被他的师父亲手诛杀,尸体还是我替他师父,帮他安葬的,绝对错不了。” 允吾大师蹙眉:“可是,这种名字轻易不会撞上吧?” 第四百三十一章 起疑 每个门派起名,都是按照门派辈分来排,几乎不会有和其他门派撞上的可能。 就算不按辈分排,大多数情况下,也会继续沿用俗家名。 毕竟玄门和佛门不同,没有那么强制的规矩,有些道观门派,甚至可以成亲生子,都不是问题。 这种情况,撞名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但他已经死了。”云阳子皱了皱眉,“我亲自收殓的,不会错。” “……他真的已经死了吗?”闻言,允吾大师愣了愣,心下还是有些怀疑。 云阳子却坚称,“这件事绝不会有错,如若他们说那人的名字叫做乾明,那一定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乾明,允吾师弟,这个我可以保证。” 听到他这么说,允吾大师也不能说什么,“那可能是真的重名了?” 云阳子颔首,“现在也只有这么一个可能了,不过看样子叫乾明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允吾大师说道:“上一个乾明就不说了,现在这个乾明,确实作恶多端,需要小心。” “对待这样的人,只是小心是不够的,还是得想办法先除掉他。”云阳子面上露出一丝冷色,“斩草除根,才能防止后患无穷。” 允吾大师难得看到这样的云阳子,不由一愣。 他和云阳子见面的次数不多,但玄门中人都知道,云阳子一向是最为温和好说话的,要不然也不会被送上仙人这个外号。 他好像真的已经成仙似的,对什么事情都不在意,对小辈们都可以无限包容,像是今天这种情况,允吾大师真是第一次见。 允吾大师忽然想起来,方才云阳子说过的话,乾明是被他收殓的。 那他跟乾明之前是什么关系,有什么交集,为什么对乾明有这么强烈的恨意? 允吾大师想要问清楚。 但是云阳子就像是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似的,忽然露出疲惫之色,对他摆摆手,“允吾师弟,你要办的事情,我已经吩咐弟子去帮你办了,晚上还有仙人祭大典,需要我参加,我现在有些累了,得休息一下,养足精神,就不送你了。” 这就相当于下逐客令和堵口了。 允吾大师知道自己肯定没办法继续问了,对云阳子行了一礼,便起身告辞。 …… 沈清和陆泾在楼上小憩了一会儿,之前陆泾的话,让沈清留了个心眼,她更加警惕起来。 方才小憩了一会儿,她便去叶如心那边看了看。 叶如心就睡在她隔壁的房间。 沈清过去的时候,侍女们都守在外面,看见沈清过来,她们便福身道:“沈娘子。” “王妃还在休息?”沈清问道。 侍女点点头:“是,娘子有事想要见王妃吗?” 沈清道:“嗯,我担心王妃,你们开门即可,我自己进去看看。” 第514章 如玄反复在她们面前申诉过,让她们一定要听沈清的话。 谁的话都可以不听,但必须听沈清的。 侍女们听到这话,便没有犹豫,悄悄地打开一扇门,“沈娘子请进。” 沈清颔首,提步走进去。 叶如心确实还躺在床上休息,看样子睡得很沉,沈清进来放轻了脚步声,并没有惊醒叶如心。 看到她睡得安稳,气息也很正常,沈清便放下心来。 他们入住客栈的时候,专门安排了一下,让叶如心住在了沈清和如玄之中,允吾大师的对面。 旁边就是莫青竹等人。 这样可以将叶如心所在的房间包围起来,更加安全一些。 沈清早该想到的,这种情况下,她都没有察觉到异样,叶如心这里定然不会有事。 但是…… 她很了解陆泾,他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也不是神经质的人。 之前从未有这样的感觉,突然察觉出异样来…… 这可能确实有问题。 而且,沈清看得出来,陆泾算是有修炼天赋的人,如若他早些年入玄门的话,现在的成就定然是不可限量的。 这些日子,沈清也教过他一些简单的吸纳吐气的法子,虽然没有让他正式修炼,但也能让他强身健体,无感异于常人。 他既然有这种感觉,沈清就不想忽视。 她看了看睡梦中的叶如心,还是在叶如心房间里布置上阵法,以防万一,这才走出去。 刚离开叶如心的房间,沈清迎面就看到允吾大师从外面回来。 沈清脚步一顿,旋即迎上去,“允吾大师回来了?” “沈娘子。”允吾大师对沈清行了一礼,“我方才回来,正想要去找娘子,不成想正好在这里碰上沈娘子。” 沈清微微一笑,刚想说话,却瞥见允吾大师的神色不太对劲,“允吾大师去云阳观这一路,不顺利吗?脸色怎么如此沉重?” 允吾大师闻言,愣了一下,苦笑道:“这么明显吗?让沈娘子见笑了。” “这么说的话,真是出了什么事?”沈清猜测道:“是云阳观主不愿意施以援手吗?” “倒也不是。”允吾大师摇摇头,面色微沉,瞥了一眼四周,低声道:“沈娘子,我们借一步说话。” 沈清扬眉,却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便点点头,同允吾大师一道,进入他的房间。 关上房门后,沈清便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允吾大师?” “贫道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件事。”允吾大师有些犹豫。 沈清无奈道:“有什么事情,您但说无妨。” 听到这话,允吾大师这才正色道:“贫道去了一趟云阳观,云阳子倒是十分爽利,便答应施以援手,已经派人去了曲阳城,但贫道在他那里得到了一个不算消息的消息。” “怎么这么说?”沈清被弄得不太明白了,消息便是消息,怎么还有这种说法? 允吾大师说道:“云师兄说,他认识一个叫做乾明的人。” 沈清猛地抬起眼皮。 “沈娘子如今的表情,就是我当时听说这件事时的反应,但是——”允吾大师叹息道:“云师兄说,他认识的那个乾明,早在十年前就死了。” 沈清一愣,“死了?” 允吾大师点头,“正是,云师兄跟贫道保证,乾明确定已经死了,这是确凿无疑的事情,而且是他亲自收殓入葬的,不需要质疑。” 第四百三十二章 参加 “云阳子大师跟乾明是什么关系?”沈清闻言,不由蹙眉问道:“为何是他给乾明收尸?” “这个……” 允吾大师叹息道:“我也问了,但云师兄并不想说,便将贫道打发回来了。” 沈清皱了皱眉。 如若之前不认识,只是无意中替乾明收殓尸骨,为什么提都不想提? 云阳子口中的乾明,又是不是他们想要找的乾明? 思及此,沈清不由看向允吾大师。 允吾大师看出来她想问什么,提前道:“贫道已经再三问过云师兄了,云师兄说他所认识的乾明,确实已经死了,或许只是同名罢了。” 沈清腹诽,是吗? 如若真是这样,未免太巧合了一些。 不过,如若他们想要找的乾明,和云阳子认识的乾明是同一个人,那这人就是玄门叛徒。 既然是玄门叛徒,还被诛杀,就证明罪过不小,就算侥幸逃出生天,应该也不敢再用这个名字。 或许真的是同名罢了。 思及此,沈清淡淡然地道:“也许吧,允吾大师,还有别的事情吗?” “其他的倒是没有了。”允吾大师摇摇头。 沈清迟疑片刻道:“不知能否让我见见云阳子大师?” “沈娘子还是不放心这件事?”允吾大师问道。 沈清道:“也不是,我就是想见见云阳子大师,亲自问一问,我也好安心。” 允吾大师道:“那可能不太方便,他说他今日还要参加仙人祭的大典,现下应该很忙,恐怕没时间见沈娘子。” “仙人祭?”沈清一顿,“仙人祭所祭祀的,就是云阳子大师?” “正是。”允吾大师解释道:“虽然云师兄还未驾鹤西归,但是临仙城的人,颇为崇拜他,所以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举行盛大的典礼,为云师兄庆生。” 第515章 沈清有些意外:“可是,不是说这种典礼已经延续了百十年了吗?” 允吾大师哦了一声,“是贫道忘了同娘子说,这位云师兄,今年已经是一百有三十。” 沈清惊讶道:“一百三?” “正是。”允吾大师道:“他算是玄门中的大长辈了,在玄门中也是颇受爱戴。” “这倒是奇了。” 沈清颇为讶然。 她所在的世界,灵气复苏,所以还是有不少修炼之人,修为也都不错。 也有人,能够延年益寿,活个一两百年,或是更长的。 可是,如今这地界,玄门衰弱,灵气式微,如此严峻的情形下,这位云阳子大师,竟然能够活一百三十岁,真是不容易。 “云师兄不仅有一百三十岁了,他人看着也很年轻,宛若六十岁的人。”允吾大师见她惊讶,笑呵呵地献宝似的,道:“所有人见了他的,没有人不惊叹于他的容貌。” 倒不是云阳子长得有多么俊秀,实在是大家无法将他的真实年纪,与容貌联系在一起。 沈清倒是更惊讶了,“既如此,那我更要去见一见这位云阳子大师了。” “如若沈娘子想见他的话,也不是没机会,今晚的仙人祭大典,他定然会出现的,大典过后,娘子自然可以与他说说话。”允吾大师给了个建议。 沈清颔首,“谢过允吾大师,我知道了,反正我们今日也不会离开临仙城,晚上就去看看这难得一见的热闹吧。” 允吾大师应下来。 沈清便没有在他房内久留,回去之后,她将这些话都跟陆泾说了。 陆泾一听,便问道:“云阳子大师口中的乾明,当真不是齐王身边的乾明吗?” “看样子应该不是的。”沈清道:“不过我总觉得,这样太巧合了,所以我想去问问。” 陆泾道:“清清是因为想要见云阳子大师,才要去参加今晚的大典?” 沈清点点头,“因为允吾大师说,云阳子大师为了准备大典,现在还在忙碌,恐怕不能见客,只能今晚去碰碰运气了。” “那我跟你一起去。”陆泾想也不想便道。 沈清弯唇一笑,“本来也没打算将你一个人留在客栈,我家陆相公丰神俊秀,年轻貌美,要是留下来,出个什么意外,我可就要后悔死了。” 陆泾听着她那怪腔怪调,耳根红了红,有些无奈又宠溺地一笑,“随便清清怎么说,反正带我去就好。” 沈清失笑,“带带带,不过现在距离晚上大典,还有一段时间,你先休息会儿,我去跟其他人说一声,让他们有个准备。” 陆泾点点头,“好。” …… 一行人约定好之后,便在客栈里,一直等。 直到傍晚降临,整个临仙城仿佛瞬间就不一样了。 附近客栈酒楼里的人,几乎都出来了,整个街道上,人山人海的,接肩擦踵,一眼望过去,乌泱泱的全是人头。 每个人面上都带着兴奋和喜色,手里还提着一盏花灯,上面齐齐画着一只丹顶鹤以及一棵松树。 寓意着,松鹤延年,长寿无极。 每个人手里都提着这样的花灯,可见临仙城的百姓对这位云阳子大师,有多么地崇敬和爱戴。 为了入乡随俗,莫青竹和桑子辰还跑到附近的摊位上,也买了几个花灯出来。 分别给了叶如心和沈清等人。 叶如心本来打算在客栈里休息的,但如玄听说今晚有仙人祭大典颇为热闹,就想让叶如心出来散散心,说什么都不让叶如心在客栈呆着,硬生生把人闹起来。 叶如心提着花灯,走在沈清身边,看着莫青竹和桑子辰拿着花灯活蹦乱跳的样子,也忍不住弯了弯唇角,“这临仙城虽说不大,但这仙人祭,倒是比京中的元夕灯会还要热闹。” “地方不同,风俗不同,各有各的长处。”沈清温声道:“叶姑娘既然已经出来了,不妨放下一切,好好玩一玩,感受临仙城不一样的风俗。” 叶如心听到她这话,怔愣了一下,“许久没有人叫我叶姑娘了。” 自从出嫁后,所有人叫她,都会唤上一句,齐王妃,甚少有人再叫她自己。 再听到沈清这么喊,她竟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叶如心不由苦笑道:“沈娘子,你说我这红尘一场,嫁了人,做了王妃,又算什么呢?反倒没人知道我是谁,他们就只知道我是齐王妃,好似我这一生都要跟他绑定似的,若是以前也就算了,可这人……却心狠手辣,处处想要我的性命……” 第四百三十三章 花灯 叶如心说着,便有些悲痛不已。 沈清拍了拍她的手背,“叶姑娘,我说过了,前尘往日今日都不提,我们就好好在临仙城里逛一逛,别想太多。” 叶如心闻言,擦了擦眼泪,她当然知道沈清为什么突然叫她叶姑娘,就是希望她忘记不愉快的一切,想起自己还是崇文侯府嫡女时的快活时光。 她点点头,对沈清衷心地道:“谢谢你,沈娘子,若不是你,我真是不知道能不能撑到现在。” “不提了。”沈清目光顺着莫青竹移过去,“叶姑娘看,那边有好多的花灯呢。” 叶如心跟着看过去。 这时候如玄也凑过来,说是要带她去看花灯。 第516章 叶如心知道,所有人都是在开解自己,她也应该放过自己,她深吸了一口气,笑着点点头,跟着如玄走开了。 沈清和陆泾站在一起,跟在他们不远处。 看到叶如心在那看花灯,陆泾握住了沈清的手,小声道:“冷不冷?” 如今这时节,晚上的气温确实太低了些。 “我没事,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沈清淡笑道:“陆相公,你冷不冷?” 陆泾摇摇头,抓着沈清的手,一本正经道:“清清在,我就不冷了。” 沈清弯唇一笑,“没想到陆相公这么贫嘴,是不是往日里圣贤书上,都是这么教导陆相公的?” 闻言,陆泾和沈清相视一笑。 陆泾拉着她一边往前走,一边说:“清清,走,我们也去看花灯。” 沈清点点头,笑着跟在陆泾身边,一并往前走,但走了没两步。 沈清忽然察觉到,一丝阴气。 目光一扫,搜寻之下,她发现阴气就来自叶如心和如玄那边。 “陆泾,我们过去看看。”沈清忽然拉住陆泾的手,低声道。 陆泾刚想问怎么了,便见沈清一脸凝重地望着叶如心那边,他便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沈清嗯了一声,便拉着陆泾走过去。 叶如心和如玄正置身于花灯之中。 这里的仙人祭,跟元夕灯会差不多了,竟然还有猜灯谜的地方。 这花灯上,便个个都有图案或者灯谜,猜对或是品鉴词达到要求的,就可以兑换花灯,拿走该花灯。 如玄拉着叶如心,正玩得兴起。 旁边不少人也在盯着花灯看。 叶如心此时,正站在一盏美人灯下。 所谓的美人灯,算是一盏跑马灯,共有八面,每一面上都绘画着古时的一位绝色佳人,共八位。 每一位美人身边,都有一首诗,但诗文其实就是字谜。 连续猜对八条字谜的人,才能拿走这美人灯。 算是灯会中,难度最高的一款。 叶如心正盯着上面的美人,看得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玄见她想要,正绞尽脑汁地,想要猜对上面的八条字谜。 可是,他一条都看不懂。 如玄原本是崇文侯府家的嫡次子,也是读过四书五经,从小人也比较聪慧。 字谜这种东西,对他来说,应当没什么难度。 可这上面的字谜,却着实让他摸不着头脑。 如玄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看见沈清和陆泾在旁边,他眼睛一亮,立即道:“沈娘子,陆相公,快帮我们看看,这首诗的谜底是什么?” 沈清正盯着花灯看,然而,她的注意力,却不是放在那些诗文上。 而是…… 这花灯的材质上。 见她不理会自己,如玄愣了愣,“沈娘子,怎么了吗?” 陆泾看看眼前的花灯,小声道:“这花灯或有不对之处。” 如玄茫然地问:“哪里不对?” 叶如心回过神来,也看向沈清和陆泾,用眼神询问,这花灯有什么问题。 陆泾微微摇头,他也不知道这花灯哪里有问题,但清清既然是这个反应,那花灯必然是有问题的。 见此,如玄不由看向沈清,小声地问:“沈娘子到底哪里有问题?” “摊主——”沈清并未回答,而是往前走了一步,看向后面的摊主,“这花灯是你的吗?” 叶如心和如玄闻言,对视一眼,有些狐疑,不知道沈清要做什么。 但他们都是无条件地相信沈清。 见沈清这个反应,应该是有些问题。 如玄唯恐这花灯,又是什么来害叶如心的手段,立即拉着叶如心往旁边走了走。 “不是的。”摊主听到沈清的话,从摊位里面绕出来,指着美人灯,笑道:“小姑娘是不是特别喜欢这花灯?” 沈清微微一笑,“是啊,这花灯很漂亮,可是字谜太难了,我实在解不开,不知道这花灯是谁做出来的,又或者是谁拿来展示的,烦请摊主告知,我过去问问,看看能不能将这花灯买下来。” “这花灯,恐怕小姑娘你是买不下来了。”摊主笑道。 沈清疑惑:“为什么?” “因为这花灯是云阳观送来的。”摊主说:“每年仙人祭的时候,云阳观都会送来一只花灯,作为压轴之物,上面的字谜都很难,所以相当于只拿出来展示所用,若是没人拿走的话,云阳观的人就会把花灯回收,送给云阳观最忠实的信徒。” 沈清闻言,一顿:“是云阳观送来的?” 摊主点头,“正是,云阳观里有个师父,做花灯是一绝,每年都会送一盏绝色花灯来,小姑娘,你如若真的喜欢这花灯的话,不妨去找那位师父问一问,也许他那里还有旁的花灯也说不定呢。” “那您知道,那位大师叫什么名字吗?”沈清顺势问道。 摊主道:“我记得,好像是叫费大师,是云阳子大师的师弟,具体叫什么名字,我们这些外人可就不知道咯。” “谢谢摊主。” 沈清道了一声谢,退回到陆泾身边。 陆泾立即问道:“清清,那花灯有什么问题?” “沈娘子——” 沈清还没说话,允吾大师等人此时也走了过来。 第517章 刚站在这边,准备开口,允吾大师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他咦了一声,看向旁边的花灯,脸色忽然起了一丝变化。 见此,沈清低声道:“允吾大师也看出来问题了?” 允吾大师神色凝重道:“这花灯上,有好重的阴气……” “阴气?”如玄听见这两个字,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齐王的人还不肯罢休,想用这花灯害我姐姐?” 第四百三十四章 人皮 沈清微微一摇头,沉色道:“恐怕不是冲着王妃来的。” “这花灯上面的阴气是哪里来的?”允吾大师不由问道:“有人知道这花灯是从哪里来的吗?” “花灯来自云阳观。”沈清直白道。 “什么?”允吾大师瞬间瞪大眼睛,“不可能!这花灯怎么可能来自云阳观?沈娘子,你是不是听错了,还是回答的人说错了?” “不可能。”沈清眸色一暗,“摊主说过,每年仙人祭的时候,云阳观都会送来一盏特色花灯作为压轴之物,年年如此,而制作花灯的人也是云阳观的,叫做费大师。” “费大师?”允吾大师一愣。 沈清觑着他的神色问道:“看样子允吾大师认识这个人?” 允吾大师回过神来,有些纠结:“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但我觉得,肯定不是我所知道的那个人。” “允吾大师所知道的那个人是谁?”沈清直接问道。 允吾大师皱了皱眉,下一秒才回答道:“费大师,叫做费敏,是云师兄最小的师弟,听说是他师父临终前不久收下来的,所以说是云师兄的师弟,但也算是云师兄一手教养大的,与云师兄感情颇为深厚,现如今也负责帮云师兄主持一下云阳观的日常事务,我与他也算认识,他平时不喜说话,办事情也是一板一眼,如今的身份在云阳观里算是比较高的,但没什么存在感,也不喜欢和他人来往,除却和云阳子关系不错外,就没有其他要好的了。” “可他却做出了这种花灯。”沈清道。 允吾大师立即道:“不可能,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 “摊主说了,每年的花灯都是费大师亲自送过来的,今年自然也不例外。而且,你看花灯的图样,今年是美人灯,正常道观即便做花灯,有几个会做美人灯的?”沈清瞥向那花灯上的图案,眸色愈发幽深。 允吾大师注意到上面的图案,也是一愣。 这种花样,确实不像是道观之人,应该会画的。 而且,既然有摊主指认的话,认错的可能性不大。 可是…… 如若这花灯真的出自费大师之手,他会没有发现这花灯上面的问题吗? 还是说,这花灯的问题,就来自他? 可是…… 允吾大师记忆中的费大师,根本不像是会作恶的邪修。 而能做出这种花灯的人,定然是邪修,正经的修炼之人也做不出来这样的花灯。 允吾大师回想着,自己脑海里,和费大师有关的,为数不多的记忆,道:“我还是没办法相信。” “是与不是,去问问那个费大师,不就清楚了吗?”沈清最关心的不是这点,这件事很容易查,她现在关心的是那花灯的材料。 她向允吾大师问道:“允吾大师,你看出来那花灯的材料是什么了吗?” 允吾大师被她问得一愣,仔细看了看,“不就是普通的宣纸吗?” “不是宣纸。” 允吾大师的话音刚落,陆泾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他摇摇头,声音缓而坚定,“宣纸做出来的花灯,并非这种感觉,我觉得倒像是羊肠或是鱼皮的材质,更加坚韧柔软一些。” 如玄点点头,“对对对!我刚才无意中摸了一下,摸上去确实软软滑滑的,不像是普通的宣纸。” 允吾大师皱了皱眉,“那是什么东西?” “确实不是宣纸,但也不是鱼皮或者羊肠,而是……”沈清盯着那花灯,低声道:“人皮。” “什么?!” 沈清这话一出,旁边的人仿佛都被雷炸了一下,直接跳起来。 “真,真的吗?!”如玄眼睛瞪得像铜铃,声音都在结巴,“不,不是真的吧,沈娘子,那怎么可能是人皮呢?” 沈清面无表情道:“真的是人皮,其实仔细看,上面还有人皮的肌理,但肌理比较平滑细腻,几乎不怎么能够看出来,应该是女人的皮,而且是年轻的女人皮。” “真……竟然是真的……” 如玄呐呐的,想起来自己刚才摸过那美人灯,他顿时汗毛倒竖,拼命地擦拭起自己的手掌,恨不得将手砍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 知道那东西可能是人皮做的之后,他愈发觉得,手上的感觉很奇怪,仿佛有一股寒气,随着手指肌理往里钻,让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就在如玄快要跳脚的时候,旁边忽然伸出来一只手,往他的手掌上拍了一下。 似乎有一道微光闪过。 如玄顿时感觉,整个手轻松不少,像是被暖风包裹着,他愕然地看向沈清。 沈清收回手,又拿出来一张正气符,贴在了他的手上,“你身上沾染了阴气,今晚小心点,尽量不要一个人走夜路,以免遇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第518章 不……干净的东西? 如玄整个人僵硬在那里,他本来有个时灵时不灵的阴阳眼,便已经是很惨了,现在竟然沾染了阴气…… “真的是人皮吗?”允吾大师听到这里,也是一阵心惊胆战,“沈娘子确定吗?” “错不了。”沈清道:“人皮的味道,和其他皮质的味道不一样。” 允吾大师:“……” 这话说得,沈清好像以前闻过人皮的味道一样。 允吾大师沉默片刻,道:“如若真是人皮,那……这花灯会不会是被掉包了?” 他还是觉得,这花灯不可能是从云阳观流出的。 “这一点,回头可以去找那位费大师确认一下。”沈清望着那盏花灯:“当务之急,是要将那盏花灯拿下来,一直挂在那里,恐怕会对路人造成影响,夜间阴气重,也可能会吸收过量的阴气,造成什么麻烦。” 允吾大师道:“那我们去将它买下来?” “买不下来。”陆泾说:“摊主说过,只能猜对上面的字谜,才可将花灯取下,可上面的字谜似乎是无解之题,且这花灯并不对外售卖。” 允吾大师皱眉:“那就是没办法了?”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来云阳观的人,让云阳观的人出面,将这花灯取下来。”沈清转过来,看向允吾大师,“这件事还是得麻烦允吾大师跑一趟。” 第四百三十五章 怀疑 允吾大师当即明白过来沈清是什么意思,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我这就去。” 话音落,他便一甩拂尘,急急忙忙朝云阳观的方向走去。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叶如心有些害怕地抓住沈清的衣袖,“我,我们还要站在这里吗?” “现如今,站在我身边是最安全的。”沈清道:“而且我们必须留在这里,谨防其他人触碰那花灯。” 如玄手上异样的感觉已经消失了,他如今也算玄门中人,还算稳得住,嗯了一声,正色道:“我也觉得,那花灯上阴气太重,寻常人触碰定然要伤身,说不定还会引出什么祸事,我们必须留在这里。” 几个人达成一致,便继续留在这里。 然而,允吾大师急忙赶到云阳观,却被告知,云阳子大师已经前往仙人祭的现场,并不在观中。 不仅云阳子不在,就连云阳子的师弟费大师也跟着去了,同样不在。 允吾大师只能急忙回来,将此事告知沈清等人。 沈清皱了皱眉:“这么快?” 允吾大师擦擦额头上的汗道:“是啊,云阳观的人说,就在贫道赶过去的一刻钟前,云师兄等人刚出门,前往仙人祭大典的现场,不过也很正常,据说不过半个时辰,仙人祭就要正式开始了,云师兄现在赶过去也很正常。” “可是,没有得到云阳观之人的允许,那花灯怎么办,我们岂不是拿不走了?”如玄担忧地道:“难不成要这花灯留在这里吗?” 陆泾沉声道:“来往之人众多,方才就要不少人前去触碰那花灯,若是将花灯留下来,只怕遗患无穷。” “是啊。”沈清望着那花灯,眸色沉沉。 无论如何是不能将那花灯留下来。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沈清忽然看向叶如心,“叶姑娘,你现在还是齐王府的王妃,身上可有什么象征齐王府的腰牌或是什么物件?” “腰牌……”叶如心闻言,从袖中取出来一样东西,“我这里倒是有一块腰牌,是齐王府的通关令牌,我从京中离开通过城门时,用的便是这令牌。” “借我一用。” 沈清将令牌拿过来,便直接朝摊主走过去。 叶如心不由问道:“沈娘子这是……想做什么?” “常言道,民不与官斗,如若拿着齐王府的腰牌前去,或许可以将花灯取下来。”陆泾看出来沈清的想法。 允吾大师眼睛一亮,“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几个人闻言,便只能在原地等待沈清那边的消息。 沈清拿着腰牌过去,直接找到摊主,将腰牌亮给他看,“摊主,实不相瞒,我们是京中齐王府的人,过来凑个热闹,如今我家王妃就看上了你们这盏花灯,还请摊主割爱。” 摊主看到她手里的令牌,吓了一跳,那齐王府的腰牌,是纯金打造的,一看就不是假的。 可是,提到花灯,摊主又有些为难,看在令牌的面子上,客客气气地道:“小姑娘,实在不是小人不想割爱,只是因为这花灯确实不是小人所有,小人也没办法……” “花灯归我们齐王府。”沈清闻言,直接将花灯取下来,然后塞了一张百两银票给摊主,“这算是买花灯的钱,如若云阳观的人,得知此事后不愿意,就让他们来云客来客栈找我们王妃就是。” 语毕,沈清转身就走,不给摊主阻拦的机会。 摊主直接傻眼了,想要拦,又怕得罪齐王府,看着手里的一百两银票,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看到沈清直接将花灯拿回来,几个人松了一口气。 “如今花灯取下来便好。”允吾大师道:“只不过这花灯的由来……” “仙人祭大典在什么地方?”沈清直接问道。 允吾大师闻言,哪里不明白,“沈娘子还是怀疑云阳观?” “这花灯出自云阳观,我不可能不怀疑云阳观。”沈清直白地道:“如若这花灯真是云阳观之人所做,那他们想要做什么?只怕其心可诛。” 第519章 允吾大师闻言,下意识地便想说,这绝不是云阳观会做出来的事情。 但想到摊主的所言,他又沉默下来。 “我方才问过路人仙人祭大典在什么地方,清清,我们现在过去?”此时,陆泾在旁边开口。 还是自家相公靠谱。 沈清对他点点头,“走。” 两个人并肩转身,朝着仙人祭大典的方向走过去。 桑子辰等人见状,下意识地看向允吾大师。 桑子辰小声地问道:“师父,我们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允吾大师心里还是相信云阳观的,但此事不可能不查,他也想为云阳观洗刷冤屈,便点点头,“我们也一道过去看看。” 如玄和叶如心对视一眼,更不用说了,两个人本能地跟上沈清,想都不用想。 一行人在陆泾的带路下,很快来到城郊一处山脚下。 在山脚下地势平坦开阔的地方,已经搭建出来一处宽阔的高台,台子上下和四周,全部张灯结彩,旁边还有不少舞龙舞狮的队伍。 几个人一过来,就被这锣鼓喧天的热闹声给吓了一跳。 屈弘文捂着耳朵,“没想到这里竟这么热闹!” 他是半道上,被沈清和陆泾叫过来的,尚且不知道发生什么。 陆泾叫上他的时候,他还在灯海里面猜字谜,这对文人来说,也算是一桩雅事。 “我们过来做什么?”屈弘文看了看现场,虽然热闹,但对他来说,还没有花灯有趣。 “不是说这边更热闹吗,便请先生过来看看。”陆泾站在屈弘文身边,帮沈清稳住屈弘文。 屈弘文闻言,便想着,可能是年轻人都会喜欢这些,陆泾便是喜欢这些,就以为他喜欢,便叫他一起来看看吧。 他点点头,倒是没多想。 同一时间,沈清看了一眼左右,没有看到任何玄门中人,悄悄地碰了碰允吾大师的胳膊,小声地问:“怎么没见云阳观的人?” 允吾大师左右看了看,“好像真的……云阳观的人都不在这里。” 沈清蹙了蹙眉,“不是说,云阳观的人已经过来了吗?” 第四百三十六章 不对劲 允吾大师一脸茫然地摇头,他也不知道啊…… 当时云阳观的小道童,是这么跟他说的,说云阳子等人已经前往仙人祭大典的现场。 而沈清等人是后面赶来的。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云阳观的人,应该已经在大典附近等待才对啊。 这是怎么回事? 叶如心和如玄等人,距离他们比较近,听到了他们俩的对话。 如玄左右看看,“这里会不会有什么休息的场所?现在大典还没开始,也许云阳子大师他们是在某一处地方休息?” “可是……”莫青竹皱眉道:“这附近没有任何封闭的休息的地方啊,那边倒是有一个亭子,可那亭子四面漏风,可以很清楚地看见,里面没有人啊。” 几个人打量一眼,确实,这附近根本没有让人休息的隐蔽地方。 “可是,云阳观的人,应该不会骗我才是。”允吾大师不相信自己是被骗了,而且这种事骗他又有什么好处? 犹豫片刻,允吾大师说道:“这样吧,贫道去四周看看,若是找到了云师兄,贫道便直接请他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站在这里,沈清有一种莫名的,不太好的感觉,闻言她下意识地道:“不要一个人落单,大家两两一对,分开来四处找找看吧。” 允吾大师一愣,很想说不必如此麻烦。 但没等他开口,沈清便道:“我总觉得这仙人祭大典不太对劲。” 允吾大师不由问道:“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现在还不知道,只是一种感觉。”沈清面色微沉,虽然说出来可能可笑。 但她的感觉从来没错过。 如果真的察觉出来有什么问题,那就一定有问题。 尤其是…… 这一片的气息,雾蒙蒙的,不像是阴气,但也不像是正常的气息。 沈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允吾大师听到她这么说,定定地看她片刻。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选择相信沈清,点点头:“那就组队,分开行动好了。” 沈清闻言,嗯了一声,道:“这样吧,陆泾和我一起,如玄和叶姑娘还有屈先生,你们就在这等着,不要胡乱走动。” 说着,沈清拿出来一沓护身符,塞给他们几个人,“你们仔细拿着,不要乱走乱动,小心一些。” 如玄倒是想过去帮忙,但有叶如心在,他注定不能随心所欲,而叶如心也不可能跟着沈清等人去犯险。 如玄只能将符纸接过来,“我知道了,沈娘子,你们放心吧,我会保护好屈先生和姐姐的。” 毕竟沈清等人走了之后,就剩下他一个半吊子玄门中人了,他必须肩负起这种责任。 沈清拍拍他的肩膀,看向允吾大师。 允吾大师道:“那这样吧,贫道与青竹一起,无言你和子辰一起,我们分头行动。” 凌无言和桑子辰齐齐点头。 沈清补了一句,“就在这附近找,为期两刻钟,仙人祭大典开始前,我们必须在这里会合,不管到时候有没有找到什么线索,都要回来会合。” 第520章 众人答应下来。 沈清这才让他们分开。 与众人分开后,沈清和陆泾便朝山上走去。 陆泾跟在沈清身边,看看寂静的四周,低声问道:“清清,为什么直接往山里去,你是不是察觉山里有什么问题?” “我只是觉得,仙人祭大典选择在这里很奇怪。”沈清警惕地观察四周,低声道:“临仙城也不算是一座小城了,城内范围那么大也有空旷之地,仙人祭大典这样的事情,为什么要选择在城外的山脚下?” 陆泾一顿,“确实有些奇怪,按理来说,临仙城的人都很在乎大典的事情,确实应该选择在一个更好更热闹繁华的地方。” 山脚下荒凉又空旷,并不是举行大典的好地方。 以临仙城内百姓对仙人祭的推崇程度来看,如若没有特殊原因,确实不会选择在这里。 而且城郊这座山脚下距离临仙城,还有些距离。 对于城中的人来说,这样就会增加来参加大典的成本。 确实没必要选择在这种地方。 而且方才沈清在山脚下,就觉得山顶上的气体雾蒙蒙的,很是浑浊。 她就想先来山里看看。 沈清观察着四周,带着陆泾一并往里面走,走了没一会儿,深入半山腰的地方,气温一下子下降不少。 陆泾道:“这里似乎一下变得很冷。” 虽然冬日的晚上确实有些凉,可是这里也太冷了,与日常气温不符合。 沈清脚步一顿,望着四周,微微皱了皱眉。 陆泾见她神色不对,刚想问怎么了,就见沈清拿出来一张符,手指微微一动,那张符迅速燃烧起来。 一抹白烟迅速从沈清和陆泾的眼前拂过。 下一秒,陆泾便觉得眼睛微微有些刺痛,让他忍不住眨了眨眼。 然而…… 再次睁开眼的那一瞬间,陆泾猛地一愣,在他眼前的山顶上,漂浮着一团一团的黑雾。 看到这一幕,陆泾不由唰的一下看向沈清。 沈清眼底划过一抹流光,看向山顶,在她看来,那不仅是黑雾,还是…… “好重的阴气——”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她就察觉到,这里面浑浊的气体,有那么一丝丝阴气,不太明确,像是被什么遮挡了。 所以,她才短暂地给陆泾和自己开了一下天眼。 但她本身就有天眼,只不过被限制在这具身体里,无法全部发挥出来。 借助外力,打开这壳子的限制后,她的天眼便比陆泾能够看到更多的东西。 开天眼之后,她便看见,那山顶上萦绕着一层黑雾,而那黑雾正是一层又一层的阴气形成的。 这么浓烈的阴气,一般来说,不需要这么靠近,沈清就应该察觉到的。 除非,有人在这附近做了屏蔽遮挡,以防他人看出蹊跷来。 如若是这样的话…… 这阴气恐怕是有人养或是纵容出来的。 而要养出来这么多阴气,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 最少得几十年。 云阳观在这里已经数百年了,如若和云阳观无关,不可能有人在他们的地界上做出这种事情,他们都没有察觉。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养出这些阴气的人,就是云阳观的人。 沈清想起来,云雾独爱曾经说过,云阳观现在的观主云阳子,已经一百多岁了…… 第四百三十七章 血祭 是正常活到一百多岁,还是修炼了什么邪术? 有些邪术确实比正常的修炼,更加‘延年益寿’会让修炼更快。 也正是因为,有些邪术会比正统修炼得快,见效也快,所以才会有人,忍不住去修炼邪术。 玄门正统虽然一直禁制各种邪术,可邪术带来的诱惑是极大的,依旧有不少人,抗拒不了邪术带来的诱惑,转而修炼邪术。 沈清从前便见过不少玄门大师,为了加速自身的修炼,想要在自己寿终正寝前,修炼出个名堂来,从而修炼邪术的。 云阳子,会不会也是这样的人? 沈清面色微沉。 “清清?”陆泾见她一直不说话,有些担心,用手碰了碰她的手,“怎么了?” “没事。”沈清回过神来,“到山顶上看看,我怀疑有人在此处养尸。” 陆泾眉心一跳,“养尸?” “嗯,养尸聚气,这里阴气太重,看样子应该养了许久,一般来说养尸,是为了炼尸,传说中若是养成鬼煞一人可屠一城,但这里的阴气,给我的感觉比鬼煞还要重,如若真有人在此处养尸,恐怕图谋的不是什么好事。” 沈清神色凝重,看得出来事情很严重。 陆泾沉色道:“那我们立即过去看看?” 沈清颔首,两个人直奔山顶。 但随着阴气越来越重,陆泾便感觉到自己的脚步也越来越重。 不仅如此…… 沈清还察觉到,这附近还有一股血腥之气,像是鲜血在空气中绽放一般。 沈清皱了皱鼻子,向陆泾小声地问道:“陆泾,你有没有察觉到什么味道?” “是血的味道吗?”陆泾微微喘息着,“我闻到了血的味道。” 沈清嗯了一声,“应该就是血的味道。” 陆泾看看左右,“可这附近没有看到什么血迹或者是有流血的人或动物。” 第521章 “我来找。” 沈清拿出来一张符,丢出去,那张符瞬间燃烧起来。 紧接着,仿佛一条火线般,嗖地一下往前窜去。 沈清拉住陆泾的手,“走。” 陆泾跟在沈清身边,追着那火线跑过去。 渐渐地,陆泾只觉得双腿越来越沉重,几乎提不上什么力气,呼吸声也越来越重。 沈清注意到他的情况不太对,问道:“哪里不舒服?” 陆泾不想给她添麻烦,微微摇头,“没事,就是这身体太虚了。” 沈清皱了皱眉,明显能够察觉出陆泾不太对,她看了一眼四周的环境,“可能是这里的阴气太重了,你没有修炼过,你这身体便有些受不住,现在你需要休息。” 陆泾想说话,却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见他不语,沈清便知道他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她抿了一下唇角,抬头看到火线正好停留在前面不远处,应该是找到了什么东西。 她打量一眼四周,扶着陆泾走到一棵大树前面,让他靠着树干坐下来,然后塞了几张护身符给他。 “我应该找到了血腥味的来源,就在前面不远,我过去看看,陆泾你就在这等我,哪都不要乱跑。” 陆泾下意识地想站起来。 沈清按住他的肩膀,眸色微沉,“老实在这呆着,等我回来,要是我回来之前,发现你乱跑了,回去你就等着跪搓衣板吧。” 语毕,沈清定定地看他一眼,便迅速起身,朝火线的方向跑过去。 陆泾望着她的身影,眼前一阵一阵眩晕。 只能靠在树干上休息。 陆泾心里也清楚,并不是因为自己底子差的原因。 只不过,他一个普通人,承受不住这么强烈的阴气。 就像是沈清之前跟他说过的,阴阳有别,一个人身上的阴气过重,从来不是什么好事。 与这么浓重的阴气,待得时间久了,他自然受不住。 现在只能呆在这里,等沈清回来,才能给沈清减少麻烦。 沈清顺着火线,追到了旁边不远处一片灌木丛。 看了一眼火线最后是没入灌木丛中了,沈清弯下腰,扒拉开草丛,看清楚里面是什么东西,她神色猛地一震。 里面是……一具不算尸体的尸体。 那尸体,血肉模糊,程度不亚于在小口镇张大富家里看到的尸体。 尸体应该是被抽筋扒皮了,看不出来原本的模样。 不仅如此,腹部还有一个很大的空洞,里面的东西像是都被掏出来了。 鲜血流淌一地,却看不到其他东西,仿佛被收走了一般。 沈清皱着眉,探了一下那尸体的情况。 尸体虽然血肉模糊,但已经僵硬冰冷,附近也没瞧见魂魄的存在。 看样子,这尸体最少已经死了两三天。 沈清忽然想起来,之前在灯会上看到的美人灯。 进山来之前,她将美人灯交给了如玄,让他看管着。 如玄好歹算是个玄门半吊子,身上还有她给的护身符,应该没事。 沈清记得,那美人灯的材质就是人皮,而且是女子柔软的皮肤。 再看这具被扒了皮的尸体,恐怕和那美人灯脱不开关系。 如若真是这样…… 那么,云阳观果然跟这些事情脱不开关系。 思及此,沈清沿着那尸体和地上散落的血液,继续往前找。 没多久,又被她找到了一些埋在草丛里的内脏,还有一些动物的四肢。 紧接着,沈清又找到一具差不多的尸体。 看着灌木丛里的尸体,她回想着方才看到的尸体,忽然皱起眉来。 这具尸体和之前那具尸体以及内脏分布的位置…… 沈清猛地站起身来,回头看过去,环视一圈,她发现,这些东西好像不是随便丢在这里的,而是按照方位布置好的。 如若她没有猜错的话,根据现在的方位,推测一下其他方位,形成的阵法是……血祭阵! 血祭阵,以活人鲜血内脏为祭,乃是邪术之一,可以增加修炼,养护气运,与养尸阵差不多,却比养尸阵更加凶狠。 而且,血祭阵一旦开始,就必须维持下去,布阵者不可轻易中断,否则会被反噬。 因此,这是邪修们轻易不会尝试的邪术。 在沈清以前所在的世界里,血祭阵也已经失传了。 就连她,也只见过关于血迹阵的半部残卷,只能看到半个血祭阵的阵法。 但后半部分,不得而知。 第四百三十八章 奇怪 想要布置出来完整的血祭阵,就要先研究出后半部分。 这对很多邪修来说,工程量很大,有些人终其一生,也完成不了后半部分。 因此,沈清就没见过有人用过血祭阵。 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看见了。 沈清望着这一切,面色越来越冷,抬头看向山顶。 云阳观的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停顿片刻,沈清按照之前的方位,顺着往下找,果然在其他几个血祭该出现的位置上,找到了对应的内脏或者尸体。 鲜血几乎浸透了地面。 沈清回想着那些方位,鲜血仿佛在她的脑海里,形成了一道阵法。 如果没弄错的话,血祭的中心点,应该就是藏煞的地方。 第522章 这地方就在……山顶! 沈清迅速往山顶跑去。 同一时间。 陆泾握住沈清给他的符纸,在原地休息了片刻,不知道是不是身体适应了的缘故,他竟然觉得没那么难受了。 他缓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想要去找找沈清,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然而…… 一站起来,陆泾便察觉到一股怪异的气息。 他唰的一下,猛地转过头去,身后却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任何人影。 仿佛刚才的感觉,是他的错觉一样。 虽然没有正式修炼,但陆泾的警觉性一向不错,没道理会突然出现错觉…… 陆泾心里微沉,隐约觉得不太好,还没等他想好该怎么办的时候,余光里又闪过一个黑影。 他再次转过头去,却还是一片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一次是错觉,两次就一定不是错觉! 陆泾捏住手里的符纸,紧抿着唇,试探着,朝他刚才看到影子的方向走过去。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祟。 山脚下。 允吾大师带着莫青竹在附近找了找,找到了一处搭建的茅草屋。 看样子,像是临时搭建的。 茅草屋前面,还站着几个小道童,一看就是云阳观的人。 “允吾大师,我们好像找到他们了!”莫青竹兴奋地道。 允吾大师望着那茅草屋,左右看看,心下狐疑,为什么要在距离大典高台这么远的地方搭建休息的场所? 这也太奇怪了…… “允吾大师,我们过去看看?”莫青竹见他没说话,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 允吾大师回过神来,嗯了一声,心想,走一步看一步,让他先问问云师兄到底是怎么回事。 思及此,允吾大师走上前去。 小道童看到他过来,已经行礼,“允吾大师。” 允吾大师认出来,这小道童是云阳子身边的小徒弟。 允吾大师立即问道:“你师父是不是在里面?” 小道童点点头,“师父在里面休息。” “我有事想要找他。”允吾大师直言道:“劳烦通传一声。” 人已经到了这里,小道童说不方便也不合适,便答应下来,推开门自己走了进去。 允吾大师和莫青竹还没看清楚里面的情况,小道童就关上了门。 莫青竹左右看看,这附近还有不少云阳观的人,她小声地说道:“允吾大师,看样子云阳观的人很重视仙人祭大典,来了好多人啊~” “这是当然,这对于临仙城的百姓来说,是一次盛会,对云阳观的人来说也是。”允吾大师可以理解。 毕竟,云阳观扎根于临仙城,得到百姓们这么爱戴,对他们来说自然是一件好事,也是一种威严和信众的象征。 云阳观会重视这一点都不奇怪。 允吾大师只是奇怪于,他们为什么要把休息的场所安排得那么远。 他和莫青竹寻了好久才寻过来。 “允吾大师,我们找到了云阳观人休息的地方,也不知道沈娘子和桑师兄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莫青竹在这等得无聊,便闲聊起来。 允吾大师也有些担心,桑子辰和凌无言那边的情况,沈清那边,他倒是不担心。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他们这边全部出事,沈娘子那边都不会有什么事的。 思及此,允吾大师便道:“放心好了,应该没什么事情。” 莫青竹点点头。 正好在这时候,小道童从里面走出来,道:“大师,师父有请。” 允吾大师松了一口气,带着莫青竹走进去。 茅草屋里,倒是一片清明干净,燃烧着火烛很是明亮。 允吾大师和莫青竹一进来,就看见云阳子坐在一旁的蒲团上,正在打坐。 似乎是为了大典做准备,云阳子穿上了极为正式的道袍,这都是以前做各种盛大法会时才会穿的衣服。 他还戴上了羽冠,可想而知,有多么重视这次的大典。 “云师兄。”看见云阳子,允吾大师便站在原地行礼道。 云阳子这才睁开眼皮,看见允吾大师,他从地上站起身来,问道:“允吾怎么过来了?还是为了乾明的事吗?” “非也。” 允吾大师盘算着,自己这边没多少时间了,云阳子也快要去准备出场大典了,便速战速决地道:“我来确实是有一件事想要问云师兄,却并非乾明一事,我想问云师兄,每年仙人祭大典灯会的时候,云阳观是不是都会送一盏花灯,作为压轴之物,放在灯会之上,供人欣赏?” 云阳子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问,这件事实在是无足轻重,他便回答道:“确实有这件事,仙人祭是为云阳观举办,我们云阳观自然不能不出手做些什么,每年便会做一盏花灯送过去,花灯还是我师弟费用亲手做的,有什么问题吗?允吾师弟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费用,就是云师兄那最小的师弟?”允吾大师闻言,心脏往下沉了沉,“我曾听说过,费大师是云师兄师父临终前不久才收入门的?” 云阳子点点头,“确实。” 允吾大师皱起眉来,“云师兄不觉得此事蹊跷吗?师父临终前几日,忽然说自己收了一个小徒弟,这是为什么?为何即将离世,还要收一个徒弟?” 第523章 玄门中人与常人不同,自己是否即将离世,自己多少都有些察觉。 一般临终前几天,都是为自己善后准备的时候,比如说,将死之人,不再惧怕天道惩罚,算一些将来之事,交代后人。 又或者,将自己生前未能传授的衣钵,传授给适合的人。 哪有临终突然收徒的? 第四百三十九章 寻踪 更何况,允吾大师记得,云阳子的师父当日是突发恶疾,倒床不起,没两天就过身了。 这种情况下,为何有时间突然收一个徒弟? 以前不曾细想,现在细想处处都有些蹊跷。 “允吾师弟这是什么意思?”云阳子有些听不明白允吾大师的话了,“我师父想要什么时候收徒,都是他的意愿,做徒弟的不能干涉,只能辅佐,他将小师弟交给我,希望我细心教养,这并没有什么错,我们云阳观也不差这么一个人,为何不能收徒?而且,师父临终前曾经与我说了,小师弟是他早就看上的徒弟,资质绝佳,只是还未来得及正式收徒,便突发恶疾病倒了,只能将小师弟交给我,这并没有什么蹊跷之处吧?” 尽管这话说得通,可是允吾大师还是觉得不对劲。 不过看到云阳子那坚定的目光,以及维护的态度来看,他应该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允吾大师想要将美人灯的事情,告诉云阳子,问问他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 然而,还没等允吾大师开口,小道童忽然推门进来,“师父,大典即将开始,请师父前往。” “好,我即刻就去。” 云阳子应了一声,而后看向允吾大师和莫青竹,“允吾师弟,我着实不明白,你为何突然要问这些话,不过我也尽力答了,倘若没有其他要事,我还要去参加大典,便先过去了,两位自便。” 语毕,云阳子整理好衣袖,起身走出去。 看到他出去,莫青竹低声道:“允吾大师,您看出来什么问题了吗?” 允吾大师摇摇头,在云阳子身上,他倒是没看出来什么问题。 只是那费大师确实可疑。 思及此,允吾大师看向莫青竹,“走,我们先去和沈娘子等人会合。” 莫青竹点点头,跟允吾大师一道离开。 同一时间。 沈清在原地寻找了许久,找到了阵法中央,却没有看见什么东西。 “这地方气息很奇怪啊……” 沈清几不可见地皱起眉来。 她原本以为是有人在这里养尸,可是看了一圈下来,并没有很重的尸气,反倒萦绕着一股奇异的气息。 沈清一时间也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气息。 但不管怎么样,血祭阵都不是什么好事。 沈清看了一圈,没有办法短时间内探明这里是什么情况,她只能原路返回。 在各个发现了祭品的方位,放上正气符,简单布置了一个调理阵法,净化这附近的气息,同时破坏掉血祭阵。 陆泾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沈清有些担心,做完这一切,她便急急忙忙赶回去。 可她回去之后,却发现陆泾不见了。 陆泾原本所在的位置上,现在空无一人。 沈清愕然一震。 “陆泾——” 沈清一边喊,一边快速在四周寻找起来。 然而,她四处找了找,却都没有找到陆泾的踪迹。 不应该啊…… 她明明有和陆泾说好的,让陆泾在原地等她。 以陆泾的性格,应该不会胡乱来。 好端端的人,怎么就不见了? 沈清狠狠皱着眉,找了一圈回来,并没有找到陆泾的踪迹。 陆泾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难不成遇到了什么麻烦? 沈清离开陆泾的时候,也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人在这附近啊…… 沈清环顾着空无一人的山腰,神色微沉,很快她手里拿出来一张符,这是寻踪符,她将陆泾的生辰八字,用随身携带的朱砂写在上面,想要利用寻踪符找到陆泾。 然而…… 沈清做好寻踪符,丢出去之后,那寻踪符却在原地盘旋起来。 望着在半空中盘旋的寻踪符,沈清皱了皱眉,弄不明白了。 寻踪符没有异常的反应,只是在原地盘旋,那就证明,陆泾应该就在这里。 可是…… 这里明明没有一个人。 沈清仔细看了看,附近也没有任何障眼法的迹象。 如果陆泾不在这里,那就说明,或许有人动了什么手脚,隐藏了陆泾的气息。 以至于,寻踪符都找不到…… 如果是这样…… 陆泾肯定就出事了! 沈清面色一沉,迅速在四周重新寻找起来。 同一时间。 陆泾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感觉到有身影跟踪的时候,他追了过去,可追着追着,他都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附近忽然变得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不仅如此,身后还阴风阵阵,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后面袭来。 陆泾刷的一下转过身,手里的护身符忽然亮了一下,带来一阵灼热的触感。 陆泾心里猛地一跳,意识到,方才那阴风,可能是有人袭击他! 他看了一眼手里发亮的护身符,快速转身朝着反方向跑过去。 第524章 也不知道是不是陆泾身上的护身符,镇住了暗中的东西。 陆泾往前不知道跑了多久,再也没有遇到那种情况。 回头看着一片黑茫茫,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这附近一点光亮也没有,像是另外一个世界一样。 陆泾根本走不出去,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这到底是哪里?” 陆泾看着左右,眉心狠狠拧在一起,对着漆黑的环境喊着沈清的名字。 可一直没什么回应。 沈清好像并不在这里。 这也很正常。 陆泾记得,他过来的方向,和沈清离开的方向,应该是相反的。 也不知道沈清那边怎么样了。 如果沈清回来,发现他不在原地,肯定会担心。 可他现在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 思及此,陆泾狠狠地皱起眉来,望着四周,只能咬咬牙,继续往前走,希望可以找到出口。 …… 沈清在山中找了许久,完全错过和允吾大师等人会合的时间。 听到山脚下的礼炮声,沈清看了一眼四周,始终没有找到陆泾的身影。 难不成陆泾是回去了? 可,如若陆泾真的回去了,寻踪符也不可能找不到陆泾的踪迹啊。 可是,沈清又不想往坏处想。 脑子像是被分成两半儿,一半感性地想和祈祷,或许陆泾以及回去和允吾大师等人会合了。 另一半的理智,却告诉沈清,陆泾肯定还在这里。 可她始终找不到陆泾,只能试试看,回去之后,能不能找到陆泾。 到时候,就算找不到陆泾,她也可以让允吾大师等人,帮她一起找。 人多力量大,或许就找到了。 第四百四十章 听说 山脚下。 允吾大师等人混在百姓之中,正在观看仙人祭的祭祀大典。 一开始,云阳子等人并没有出场,而是百姓为大典准备的歌舞,现场颇为热闹。 听着一阵高过一阵的喧闹声,叶如心捂着耳朵,瞥了瞥左右,没看见沈清,忍不住问道:“怎么还不见沈娘子回来?” “是啊,都这么久了,沈娘子怎么还没回来?”如玄也忍不住问道。 允吾大师站在他身边,听到这话,也是皱了皱眉,“我们之前说好的,两刻钟的时间就回来会合,如今已经过了时间,按理说沈娘子也该回来了。” “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情?”桑子辰不由担忧道,他和凌无言是后面回来的,刚回来不久,已经算完的了。 但是,沈清和陆泾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让他们不得不多想。 “能遇上什么麻烦?”允吾大师道:“这里是仙人祭大典的现场,就算这附近真有邪修,应该也不敢在这时候造次,更何况那是沈娘子,她是什么人,贫道心里很清楚,她断然不会遇到什么无法解决的麻烦的。” 允吾大师很清楚沈清的实力。 以沈娘子的本事来看,就算真有邪修胆大妄为,碰见了沈清,那也是邪修倒霉。 沈清断然不会出事。 可这么久没有回来,可能真的遇上了什么事情,正在处理吧。 思及此,允吾大师说道:“再等等吧,或许过不了多久,沈娘子就会回来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们心里也清楚沈清的能力,思忖片刻,便没有太担心。 而正如允吾大师所言一样,没多久,沈清便匆匆一个人赶回来了。 “沈娘子回来了!”一直四处打量的叶如心,第一时间发现沈清钻进人群,立即惊呼道。 其他人也跟着看到了沈清。 “沈娘子……”允吾大师正想说话,却发现只有沈清一个人回来了,他不由咦了一声,“怎么没看见陆相公?” “对啊,文若人呢?”屈弘文看看沈清身后,疑惑道。 沈清本想问问他们,陆泾有没有回来,听到他们这么说,到嘴边的话,便变了个样子,“陆泾还没有回来?” “……没有啊,沈娘子,你不是和陆相公一起吗?他怎么可能先回来?” 允吾大师茫然。 屈弘文担忧地道:“沈娘子,是不是你和文若走散了?” “嗯。” 沈清点点头,神色有些凝重,“山中有异样,我去查看让他在原地等我,但我回来后,却不见他的踪迹。” “怎么会这样?”其他几个人惊呼起来。 如玄急忙道:“是不是他等不及,去了其他地方?要不要我们再找找?” “方才我已经在山里找过了,始终没找到陆泾。”沈清沉下脸色,“我还以为他回来了。” “可是,陆相公一直没回来过啊,怎么会这样呢……” 莫青竹嘟囔道:“难不成山里真的有什么吃人的东西或者邪修,将陆相公抓走了不成?” 话音未落,旁边的桑子辰,偷偷地撞了撞莫青竹的胳膊。 莫青竹转头瞪过去,刚想质问桑子辰这是干嘛,桑子辰却给她使了使眼色,让她注意一下,沈清还在旁边的。 莫青竹看过去,便见沈清沉着脸,显然是在担忧陆泾的安危。 她方才那话,确实有些不太合适。 “可能只是一时走散了,山里的范围那么大,也许陆相公真是等不及了,去其他地方了。”允吾大师打着圆场,“这样吧,我们先到山里帮忙找找看,肯定能够找到陆相公的。” 第525章 沈清点点头,现在也只能这么做了。 不过…… 想到山里的现状,她就觉得这件事和云阳观脱不开关系。 瞥了一眼高台之上,沈清向允吾大师问道:“允吾大师,你们之前见过云阳观的人了吗?” “见到了,我和云师兄碰了个面,但他并没有觉得云阳观有什么问题。”允吾大师道:“但他承认,云阳观每年都会送一盏花灯到集市上,那花灯都是费大师做的,所以我觉得,他未必见过,花灯的事情,应该和云师兄没关系。” 直到现在,允吾大师还是相信,云阳子是清白的。 云阳子这个人,他虽接触不多,但也明白云阳子的性格,至纯至善。 哪怕这个世界上的玄门之人,全部成了邪修,只怕云阳子也不会变成邪修。 不过,这种性格,也导致云阳子容易相信旁人,尤其是自己身边人。 所以,允吾大师觉得,花灯的事情,肯定是费大师瞒着云阳子做的。 本来费大师进门就很晚,虽然和云阳子同辈,可实际上却是受云阳子教养。 而云阳子性格所限,对身边的人和徒弟,一向不会有太多的限制,大多时候都是让他们自行历练。 所以,费大师会变成什么样子,只怕云阳子也说不准。 不过,云阳子现在还没察觉,并不相信费大师会是坏人。 沈清闻言,想着山上的血祭阵,却觉得没那么简单。 那阵法瞧着,布置起来,也并非一朝一夕之功,更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做出来的。 起码有个几十年了。 以前或许还是用一些动物什么的做血祭,但现在动物的血祭,已经满足不了山间煞气,所以现在改换用人了。 这么大的动静,又是在云阳观的地盘上,云阳子真的一点察觉都没有吗? 如若花灯是费大师做的,山里的东西也是费大师做的吗? 思及此,沈清忽然问道:“那个费大师在这里吗?” “好像还没有看到他。”允吾大师和费大师也见过两次,左右看看,并没有看见费大师的身影。 沈清又问:“对了,允吾大师,你之前有没有听说过,临仙城内经常会有人莫名其妙地失踪?” “莫名其妙的失踪?” 允吾大师一惊,“有这样的事情吗?” 沈清看他,“没听说过吗?” “没有。”允吾大师摇摇头,“这个,我倒是没听说过。” “这件事我听说过哦!” 桑子辰忽然在这时候举起手来。 沈清看过去,“你在哪里听说过?” 第四百四十一章 消失 “就是刚才,和凌师兄出去寻找云阳观之人的时候,听百姓们说的。” 桑子辰说着,拍了拍凌无言的胳膊,“凌师兄,你说是吧?” 凌无言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沈清问道:“怎么说的?” “就是临仙城的百姓说的,他们说,就在几个月前吧,有几户人家的稚童和女儿失踪不见了,听说是被人牙子拐走了,云阳观帮他们寻找时,找回来的,却是孩子们的尸骨,百姓们都很是伤心,他们觉得,是自己祭拜的还不够虔诚,所以今年的仙人祭大典,做得格外热闹,他们还准备了不少祭品,希望云阳观主和云阳观历代的观主,能够保佑他们临仙城上,再也不要出现类似的事情。” 桑子辰把听说到的消息,跟众人全部说出来。 沈清皱着眉问道:“失踪了多少人,知道吗?” “这个,就不清楚了,听说有好几个人。”桑子辰微微耸肩,百姓们只知道这件事,也不知道具体失踪了多少人。 而且那些人失踪并不是在同一天,只不过都在几个月前罢了。 第一个失踪的人,好像是个孩子,后来又过了一段时间,才有了第二个失踪的人。 每个失踪的人之间,都有一段时间的间隔,并没有一同失踪。 所以,临仙城的百姓们都觉得,肯定是被人牙子拐走了。 毕竟,这种事常有发生。 以前临仙城就发生不少,不过自从云阳观庇护之后,就很少再出这样的事情了。 如今,又出现这么多这样的事情,临仙城的百姓才会觉得,是他们祭祀不够,是他们的错,那些失踪而死的人,是对他们的惩罚和警告。 “那么既然要大办,为什么要来城外山脚下?”沈清闻言,追问道。 桑子辰道:“哦,这个我也问过百姓了,他们说,好像这座山就是云阳观最开始的道观所在。” “云阳观以前是在这里的?”沈清一顿。 桑子辰点点头,“对,百姓们是这么说的,云阳观最初就是山里的一个小道观,听说那时候道观还挺破的,只有一间茅草屋,根本没什么香火,也没两个道童,后来云阳观渐渐展露神迹,深受临仙城百姓追捧后,香火越来越旺,庙宇便从山间,搬去了城中,弄了好大一块地,作为新的道观所在,也就是现在的云阳观。” “也是因为这样,据说云阳观最初的老观主的尸骨,就埋在这山里面,百姓们才想要来这祭拜,让历代的云阳观主保佑。”凌无言补充了几句。 允吾大师愣了愣,“这些我都不曾听说过。” “这很正常啊。”桑子辰说:“听百姓们说,最初的云阳观是在好几百年前了,当时只怕我们仙云观还没出现呢,师父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呢?不知道才很正常。” 第526章 毕竟,任何人发达之后,都不会再向旁人说起,自己以前过得有多么穷苦寒酸。 道观也是如此。 现在的人,只知道云阳观如今的繁华和香火如云,延绵不绝。 根本没有人知道,最初的云阳观有多么艰难。 而云阳观好端端的,自然也不会轻易向外人提起,他们是怎么发家的。 这次如若不是有几个人家的家人失踪了,百姓们也不会想起来,云阳观最初建立在哪里,更不会来这里举办大典。 他们更加无从得知了。 “可是……”允吾大师捋了捋胡子,看着旁边的沈清,疑惑道:“这一切又和花灯有什么关系?沈娘子,我们现在不应该先去找陆相公吗?还是说,这难道和陆相公失踪的事情有关?” “云阳观有问题。”沈清闻言,沉着脸,看向高台。 “沈娘子为何这么说?”允吾大师不明白了,“难道就因为花灯吗?花灯说不定是费大师一个人的主意,和云阳观不一定有关系吧。” 沈清道:“允吾大师,你就没觉得这座山有问题吗?” 允吾大师一愣,“有什么问题?” 他抬头看了看高台后面的山峰,倒是没看出什么问题来。 只见山上树木苍翠,郁郁葱葱,烟雾缭绕,一看便仿若人间仙境一般。 允吾大师只能看出来,这山很是不错,怪不得云阳观最初会选在这里开山立派。 “算了,现在一时半刻说不清楚,我们直接进山看看就知道了。” 沈清放弃跟允吾大师解释,她确实放心不下陆泾那边。 但如若不搞清楚云阳观和费大师跟这件事的关系,只怕也找不到陆泾。 现在大概的事情,沈清已经了解,得先去找陆泾。 不过在那之前,她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沈清望着允吾大师,道:“麻烦允吾大师去把云阳子和费大师请过来,请他们一块进山,我有事情要问个明白。” “请他们一块进山?”允吾大师怔然:“这是为什么?” “进山之后,我再跟您解释,麻烦允吾大师先帮这个忙。”沈清没时间跟允吾大师解释。 而且,这些事情得进山后,才能说清楚。 允吾大师却有些为难,“可是,云师兄要参加大典,等下就该他上场跳禹步,他此时定然走不开,而且费大师也不在此处,这怎么喊?” 沈清环视一圈,确实,直到现在,费大师都没有出现。 “这么重要的场合,这个费大师一直没出现,也很奇怪啊。”如玄小声地嘟哝道。 听到他的话,众人也觉得蹊跷。 莫青竹说道:“是啊,而且不是说,费大师是负责帮云阳子大师,主持一些云阳观的日常事务吗,他在云阳观中辈分又是极高,这种场合不出现不合适吧?” “按理来说,他应该会出现主持大局才是。”桑子辰以前见过这种祭祀,这种一般有两个主祭的人。 一个负责跳禹步,让香客信服,另外一个要在旁主持才对。 以费大师和云阳子的关系和身份来看,怎么说,这两个主祭祀的人,应该都是他们俩才对。 然而,直到现在,费大师也没有出现。 一直没有人出来主持。 明明刚才还有环节,是需要云阳观的人出来,讲经说法的。 而这部分,要有人先主持,再将云阳子引出来。 可方才根本没人主持,全程都是云阳子自己一个人出现。 第四百四十二章 引开 众人回想这一切,愈发觉得蹊跷。 允吾大师心里也跳了跳,该不会……云阳观真的有什么问题吧? 高台之上,云阳子此时紧皱着眉,身后跑过来一个小道童,在他身边小声地说道:“师父,还是没有找到小师叔。” 云阳子看着台下的信众,难得有些生气,“费用到底怎么回事?他参加过不少次大典了,应该知道规矩和流程才对,在这时候怎么能够消失不见?” 小徒弟低声道:“小师叔是不是跑去闭关了,又或者他不想出来?” 费用性子一向孤僻,喜欢自己独处。 每年也只有在仙人祭大典的时候,才会出现在人多的场合。 或许是心中不耐烦了,今日不想来参加了。 云阳子却觉得不会是这样。 费用虽然为人孤僻,但也算守规矩,一向是说得出做得到的。 这次的事情,他明明之前跟费用沟通过,如果想要退出的话,当时沟通的时候,费用就可以拒绝的,没道理在这时候突然消失不见。 云阳子眼皮跳了跳,突然有些惊悸不安,他低声道:“再去找!” 小徒弟却有些为难,“可是,等下就要跳禹步了,我得跟着师父……” 为了这次的大典,云阳子要和自己的徒弟们,一同跳禹步,这是祭祀中最重要的一件事。 如若小徒弟现在走了,他们就不仅缺了一个费用,还缺了一个人,等会儿跳禹步的阵形也就不对了。 云阳子意识到这些,不耐地深吸了一口气,“算了,先撑过去再说。” 小徒弟点头答应下来,乖巧地跟在云阳子身边。 沈清看到他们已经做好了架势,立即跟旁边的允吾大师说道:“我觉得,云阳子大师现在可能也没找到费大师,允吾大师,你过去跟云阳子说一声,就说找到费大师了,不过费大师出了意外,人如今在山里,快死了,请他过去看看。” 第527章 允吾大师一愣,“我,我现在过去吗?” 沈清颔首,“就是现在。” 话音未落,她直接将允吾大师推出人群。 允吾大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沈清推上高台。 台下临仙城的百姓,都在期待着等下的盛况,看到高台上突然出现一个人,不由一愣。 “这人是谁啊,怎么突然跑上去了?” “看样子像是别的地方的道士!” “一个别的地方的道士跑过来干嘛?难道不知道,我们这是为云阳观做的祭祀大典吗,他跑过来是想蹭香火吗?” “你是谁啊,赶紧下来,别耽误我们的大典!” “对啊,赶紧下来!” 台下的百姓群情激奋,全部都要求允吾大师赶紧下来。 云阳子抬着道袍,刚准备行动,看见允吾大师也是一愣,听着台下百姓的呼声,他皱眉道:“允吾师弟,你怎么过来了?” “我……” 允吾大师听着台下的声音,硬着头皮道:“云师兄,有一件事我,我可能得跟您说一声。” 云阳子瞥了一眼愤愤的百姓,道:“有什么事情,等大典结束后,我们私下再说,允吾师弟你先下去吧。” “就是,赶紧下去!” 百姓们跟着附和,恨不得上来将允吾大师丢下去。 允吾大师站在高台上,目光往下一看,就见沈清盯着自己。 他只能硬着头皮道:“云师兄,这件事恐怕耽误不得,你们是不是一直没找到费大师的下落?” 云阳子一顿,“难不成允吾师弟找到了我那个不成器的小师弟?” “正是。”允吾大师赶忙道:“我在后山发现了费大师,可他已经身受重伤,奄奄一息,以我的能力,着实是救不了他,也不敢随便移动,所以想要请云师兄赶紧过去看看,晚了可能就来不及了!” 语毕,允吾大师就像是一个急忙赶场的人,一口气说完,他就立即跳下高台,往山里跑去。 云阳子等人愕然地愣在原地。 云阳观其他人都有些懵。 “小,小师叔身受重伤?这是怎么回事?” “那道士是谁啊,该不会是在骗我们吧?小师叔怎么会突然身受重伤?” “是啊,这是我们云阳观的地界,谁敢在这里撒野?” 众人不解。 云阳子面色沉了沉,他觉得允吾大师应该不至于会拿这种话来骗他。 允吾大师虽然吊儿郎当,但一向还算是靠谱。 难道说自己的小师弟真的出事了? 倒也说得通。 如若不是出事的话,费用怎么可能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费用一向也不是这么混账的人。 难不成真的出了什么事情? 一想到这种可能,云阳子立即脱下厚重的外袍,追着允吾大师离开的方向,就往山里去。 “师父!” “云阳子大师!” 云阳观的徒弟和百姓们,同时大惊失色地喊起来。 云阳子却好像没有听见似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众人视野之中。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云阳子的徒弟们对视一眼,也不想留在这里面对当下的混乱场景,干脆直接追过去。 人群中的沈清,看到这一幕,让如玄留下来照顾叶如心和屈弘文,带着莫青竹几人,悄悄入山。 云阳子追着允吾大师,没一会儿,两个人就跑到了半山腰。 虽然云阳子年岁已高,可他保养得宜,修为也比允吾大师高得多,跑下来面不红气不喘的,很快就追上了允吾大师。 允吾大师先受不了了,靠在旁边的树干上休息。 “允吾师弟,你说我小师弟在哪里?”云阳子追过来,立即关切地问起自己的小师弟。 允吾大师摆了摆手,吞咽着口水,重重地喘息着,过了一会儿,才断断续续地说:“……我……我……云师兄,你,你让我休息一会儿?” “允吾师弟,我小师弟到底在哪里,他怎么会突然身受重伤,你是怎么发现的?可知道是什么人伤了他?”云阳子心急如焚,等不了。 允吾大师苦笑一声。 还没等他说话,沈清的声音,就在他们不远处传来。 “云阳子大师,难道没有察觉到这山里很不对劲吗?” 云阳子闻言,和允吾大师一同看过去。 看到沈清带着人从山下上来,他狐疑道:“小姑娘你是谁?” 第四百四十三章 证明 “她就是沈娘子,沈清。”允吾大师自己拍了拍胸口,顺顺气后,说道:“云师兄,我之前同您说过的沈娘子,就是她。” “你就是沈清?”云阳子闻言,打量她一眼,“倒是钟灵毓秀,确实与常人不同,天资卓然。” “云阳子大师谬赞了,然而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想请云阳子大师看看,这附近的情况。” 沈清冷声道:“云阳子大师没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这……” 云阳子闻言,怔愣了一下,才注意到四周。 允吾大师和莫青竹等人,也看起四周的环境来。 他们倒是没看出什么问题来。 “这里有什么问题吗?”桑子辰问道:“我看不就是普通的一座山吗?” 第528章 凌无言颔首,“我看也是。” 莫青竹摸着下巴,“是啊,就是一座很普通的山嘛,没什么特殊的。” 允吾大师一顿,“你们没觉得,这里灵气四溢,山脉气运很是不错吗?” “……哪有什么山脉气运啊?”莫青竹眨眨眼,“明明什么都没有。” 山脉如同龙形,一般能够养出山脉气运的,也称之为龙脉。 然而,不是每一座山都能够养出龙脉,有的山脉走向不佳,或是四周环境限制,天生就是死脉,不可能出现什么龙脉。 常言道,天下龙脉出昆仑,然而世间如今残存的龙脉少之又少。 听说就连昆仑的龙脉,似乎都消失了。 玄门之中,历年来都有不少人,为探寻龙脉进入昆仑,寻龙点穴,不仅可以证明自己的能力,如若可以找到一处龙脉,作为修炼之地,说不定就可以修炼成神。 譬如当年师祖所选择的龙虎山,便有龙脉传说,所以才能一直屹立在玄门领袖地位稳若磐石。 即便现在没有人能够在龙虎山找到活着的龙脉,但龙虎山的地位,依旧没有人能够动摇。 可见龙脉的重要性。 然而…… 这也证明了龙脉有多难得。 如若真有龙脉,这山体的气息,怎么会如此浑浊? 这种问题,他们小辈都能够看出来,允吾大师居然说,这里有龙脉。 难不成是他们修为不够,看不出来吗? 几个小辈面面相觑。 允吾大师听到他们所言,不由看向沈清,“沈娘子,你可看出了什么?” 沈清却直直地看着云阳子,“大师可看出了什么问题?” 云阳子的面色,愈发凝重,他唰的一下看向沈清,道:“这里……有很重的阴气。” “阴气?” 允吾大师和几个小辈齐齐震惊。 他们竟然都没察觉到。 几个人看到这山体的第一反应,竟然出现了好几种答案,这也很是奇怪了。 “允吾大师说过,云阳子大师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可见果然如此。”沈清道:“我听人说,这里是云阳观最初成立的地方,也是云阳观的根基所在,如今在云阳观的地界上,养出来这么浓重的阴气,云阳观的大师竟然一直没有察觉吗?” 云阳子愣住。 沈清又道:“这么浓重的阴气,显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养出来的,而且还是用血祭阵养出来的,大师一直没有察觉,这说不通吧?” “血祭阵?” 云阳子和允吾大师又是一阵愕然。 云阳子面皮一震,“哪里有血祭阵?” “跟我来。” 沈清盯着他的反应,语毕,先向一侧走去。 云阳子面色沉沉,跟在沈清身后。 允吾大师和几个小辈也急忙追了过去。 沈清带着他们走到之前发现尸体和内脏的地方。 东西被她封在了这里。 她带着人过去的时候,拨开灌木丛,众人就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下一秒,尖叫声席卷整个山腰。 “啊!” 莫青竹捂着眼睛,惊恐地躲在凌无言身后,身子哆嗦个不停,“那,那是什么啊,怎么这么吓人?” 桑子辰的脸色也有些发白,“好,好像是尸体……” “你们俩搞什么,你们是玄门中人竟然还惧怕看到一具尸体?”凌无言嫌弃地看了看他们俩。 桑子辰吞咽了一下口水,“……可,可这尸体也太吓人了……” “看尸体的反应来看,应该死了几天,大师却一直没有察觉,您不觉得哪里有问题吗?”沈清盯着云阳子看,没有错过他任何一点的反应。 云阳子看到那尸体,也是狠狠一惊,眼底流露出来的不敢置信,不像是作假。 旋即,他沉着脸蹲下去,仔细检查尸骨。 如若是装的,这未免装的太好了。 听到沈清的话,云阳子沉声道:“我确实没有发觉这里出现了这种事情。” “那么,大师见过这盏花灯吗?”沈清将从如玄手里带过来的花灯,拿给云阳子看,“您有没有觉得这花灯很眼熟?” “这……” 云阳子抬头望着那花灯,瞳孔一震,“这是……” “看样子,大师认出来了,这是我从市集上拿过来的,据说是云阳观的费大师亲自送过去的,听说这位费大师是大师的小师弟,想来他做的美人灯,就算大师没见过,也应该可以认出来这是费大师的手笔吧?” 每个人做东西都有一些自己的小习惯,或者小特色,并不尽相同。 云阳子当然一眼就认出来,这么精美的花灯,多半儿是出自自己的小师弟之手。 这也就罢了。 关键时刻,他感觉到花灯上面阵阵散发出来的阴气。 云阳子不由错愕道:“怎么可能?” “这里不仅仅只有这么一具尸骨。”沈清瞥了一眼那尸体,“看看这些尸骨,再看看我手上的美人灯,大师没发现这灯是怎么做出来的吗?” 云阳子身体猛地一颤,忽然意识到什么,他伸手将美人灯抢过去,摸了摸上面的材质,脸色瞬间发白。 “这,这是……人皮?” “人皮!” 众人早就听沈清说过,这是人皮所造的。 第529章 可他们从来没想过这人皮来自哪里。 现在听到沈清的话,再看那血肉模糊的尸体…… 该不会…… 美人灯就是用这些人皮做成的吧? 意识到这一点,众人再看向那尸体,更觉得惊恐。 “怎,怎么会这样……”云阳子身体微微颤抖着,不敢相信,双手几乎拿不住那美人灯。 第四百四十四章 可能 见此,沈清将美人灯拿回来,“这美人灯的来历,大师可以问问允吾大师,如若还不信的话,可以去问问集市的摊主,我相信,他们会告诉大师,这美人灯到底是谁送去的。” 云阳子闻言,下意识地看向允吾大师。 允吾大师叹了口气,对他点点头,“确实是这样,我和沈娘子是在集市上无意中遇见这美人灯的,当时摊主确实说了,美人灯是费大师送过去的,而且这美人灯有收敛阴气的效果,放在那里,只怕是收拢阴气,迷惑人心所用,不知道费大师将美人灯放在人群之中,到底想要做什么。” “对了!” 闻言,莫青竹猛地一拍手,“我想起来了,之前有百姓说过,就在仙人祭大典前几个月,城中就失踪了不少人,那些人是不是就是这里的尸骨?” “不会……”云阳子倏地道:“不可能!那,那些失踪的人,明明都已经被我的徒弟找回来了,而且尸骨也已经安葬,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是大师的徒弟将尸骨找回来的?”沈清抓住一个重点,“不是大师亲自找的?” 云阳子一愣,“这,什么意思?就算不是我亲自找的,可那是我徒弟找的,难不成还有错?” “或许是障眼法,也未可知。”沈清道:“听说,大师的小师弟费大师,天资很是不错,而且为人孤僻,总是自己行动,如若他会一些常人难以看破的障眼法,好像也不是问题吧。” 云阳子面色沉下来,有些怒气地道:“看在你我同门,我唤你一声沈娘子,可若是娘子没有证据,便不要随口污蔑我云阳观的人,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沈清冷淡地道:“是我诬蔑吗?那我倒要问问大师,你的师弟此时此刻在哪里?” 云阳子的神情顿时僵硬住。 “看样子,大师一直没有找到他,不是吗?”沈清道:“既如此,大师怎么敢肯定,他都做过什么?” 云阳子嘴角往下沉了沉,“不管怎么说,娘子都没有证据,也许我师弟只是有些累了,所以自己跑去什么地方休息也说不定,他只不过是没出现罢了,怎么能断定,他就是有问题?这美人灯虽然是我小师弟送出去的,可送到集市上后,也许被人调包了,也说不定啊……” “这话,大师自己相信吗?”沈清盯着他的眼睛,反问。 云阳子张了张嘴,最终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旁的一切不提,这个美人灯的事情,费大师怎么都洗不清嫌疑。 美人灯是可以被人调包,可调包之人,断然不可能做出和费大师手艺,一模一样的花灯。 如若不是费大师亲手所做的,云阳子肯定一眼就看出来了。 然而,眼前的花灯,这手笔确实是费大师亲自做出来的。 被人掉包的可能性,就没有了。 不是被人掉包的话,费大师怎么会没发现花灯的问题? 就算他所做花灯的材质被人掉包了,可这人皮的触感和这么重的阴气,费大师不可能不察觉。 可他却还是用这些东西将花灯做出来,这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 这花灯是费大师故意做出来的。 他想做出来的花灯,就是这样的效果。 如若他是个正统的玄门,怎么会去做这样的花灯? 仅仅是花灯这一点,就足够说明,费大师没有那么清白。 思及此,云阳子又想起来一件事。 其实,云阳观每年都会来这座山,祭祀一下开山的先祖,但不会惊动旁人,都是他们云阳观内的人,小规模地来祭拜。 每次也会特意避开仙人祭,比仙人祭大典的日子提前几天,先来祭拜。 然而…… 每次祭拜前,费大师都会先过来打扫做准备。 这些年,云阳子很少去管云阳观的事务,费大师来处理这些事情也很正常。 他从来没想过会有什么问题。 而他每次带着徒弟来祭拜的时候,也都没看出来这座山有什么问题。 可就像是沈清所说的一样。 这座山的问题很大,这么浓重的阴气,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养出来的。 起码有个几十年之上。 可这几十年里,他都没有发现这座山的问题。 这就只能说明,是有人在这座山里,做了手脚,譬如障眼法,让人都看不出来,这座山有什么问题。 然而,能够做出这些事情的人,没有几个。 每年都提前来打扫做准备的费大师,就是其中之一,也最为可疑。 想到这种可能,云阳子的脸色微微发白。 瞥见他的神色变化,沈清道:“看样子,大师是想到了什么。” 云阳子猛地一抿唇,道:“我不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我先去找我师弟问问清楚!” 语毕,他立即看向允吾大师。 “允吾师弟,方才你说的,在山里看见了我师弟,是骗我的吧?” 第530章 允吾大师脸色有些尴尬,“这个……” “我们也是无奈之举。”沈清接过话来,“如若不是这样,只怕叫不来大师,大师也无从发现这座山的问题不是吗?” 云阳子深吸了一口气,“不管你们怎么偶,没有亲自问过我师弟,得到他的亲口回答,我都不会相信你们的话,我先去找人。” “如若我没猜错的话,那位费大师如今应该还在这山里,正好和我的相公在一起。”沈清说道。 云阳子愕然,“什么?” “察觉到山中异样,我和我相公一道过来查看,但我让他在原地等我,等我回来时,却不见他的踪影,他应该是被大师的师弟抓去了。” 沈清望着云阳子道:“正好,大师要找人我也要找人,不如我们一同找?” 正如云阳子不相信费大师的所作所为的异样,沈清也不相信云阳子全然清白。 如若云阳子真的和费大师有所勾结,那她只要盯着云阳子,总有机会找到费大师,找到陆泾。 她现在觉得,陆泾肯定是被费大师带走了。 当时他们进山的时候,费大师应该也在山里布置血祭阵,为以防万一,他还在这里布置障眼法,以免大典结束后,云阳观的人误入进来,发现他的诡计。 而她和陆泾分开后,陆泾就相当于一个活靶子。 费大师或许是不想自己的事情暴露,又或许是知道自己打不过沈清,却可以用陆泾挟持沈清,所以才带走了陆泾。 第四百四十五章 担心 现在这一切都仅仅是猜测,沈清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她觉得自己的直觉不会有太大的错误,现在只能盯着云阳子,希望云阳子带着他们找到费大师和陆泾。 听到沈清的话,云阳子知道,沈清更多的是为了监视自己。 但说实话,他现在心里也特别乱,完全不知道该相信谁。 现在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沈清愿意跟着就让她跟着。 如若真的可以找到费大师,找到另一个无辜的人,也是一件好事。 云阳子便没有拒绝,在山里寻找起来。 沈清跟在他身边。 允吾大师等人便跟在沈清身边。 看到沈清跟在云阳子身边寸步不离,允吾大师走到沈清身侧,小声地问道:“沈娘子,你怎么确定费大师还在这座山里,万一他已经离开了,偷偷跑走了怎么办?” “我留了后手。”沈清道:“我方才下山前,在山上留了禁制阵法,一旦有人出入,我都会有所察觉。” 但禁制阵法一直没有被触发,就说明这段时间内没有人出入。 如若那个时间,费大师和他们都在山里,那应该还没来得及离开。 听到沈清的话,允吾大师哦了一声,内心也松了一口气。 既然沈清这么说,那肯定就没问题了。 几个人跟着云阳子,在山里找了一圈,发现了另外几处血祭的地方。 看到那些内脏和尸体,云阳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异样的感觉也越来越浓烈。 同一时间。 陆泾不知道在黑暗里寻找了多久,他手中的护身符一直没有再触发。 但他心里一直很是不安,他感觉自己好像中了什么算计,好像在被人牵着鼻子往前走。 不知道在黑暗里走了多久,忽然间,陆泾听到了一阵粗重的喘息声,像是从前面传来的。 他猛地一震,脚步停下来,看着前面,依旧是一片黑暗。 但黑暗中,仿佛有着一丝暗暗的光亮,隐隐约约,不太清晰。 他直觉,前面不是什么好地方。 可回头一看,身后是无尽的黑暗。 他站在这里,进退两难,仿佛无论怎么选,都会出现问题。 陆泾沉吟片刻,下一秒,望着前面的方向,还是提步走过去。 然而,他刚走了几步,就感觉到,身后好像有一股气息远远地跟着,似乎在逼着他往前走一样。 陆泾皱了皱眉,握紧手里的护身符,另一只手,缓缓地摸向自己的袖子。 那里,有沈清给他的一些符纸。 有爆炸符,还有镇祟符、诛邪符。 沈清以前画了很多符,会给他一些,让他留着防身。 陆泾以前总是觉得没有必要。 他一直跟着沈清,没有用到这些符纸的地方,但是沈清给他的东西,他都会贴身带在身上,这些符纸也不例外。 现在,他有些感谢自己这个习惯。 或许这些东西能够救他一命。 装作没发现身后的气息,陆泾偷偷地摸着袖子里的符纸,继续往前走。 渐渐地,他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和腐烂的味道。 好像一堆烂菜叶子混合着肉糜,不知道放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堆积了多久,味道很是刺鼻。 陆泾忍不住皱了皱鼻子,就在这时,他听到一声低低的喘息。 他脚步一顿,耳边同时响起一道风声。 像是从上面传来的。 陆泾猛地抬起头来,便看到一道黑影从上面扑下来。 但那影子,不像是人。 陆泾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护身符忽然亮起来,宛若一道罩子,盖在他身上。 影子砰的一声,就撞到罩子上。 巨大的声响,让陆泾忍不住闭上眼,即便在罩子下,他也能够感觉到,耳边呼啸过的风声,裹挟着凌冽的气息。 第531章 那气息夹杂着腐烂的味道。 那令人作呕的味道,让陆泾险些吐出来。 另一边。 沈清鬓边的头发忽然动了一下,她猛地转过头,看向虚空。 “怎么了,沈娘子?”见她突然停下来,允吾大师不由问道。 沈清心脏这时候跳得厉害,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她抿着唇,脸色也很难看。 “沈娘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莫青竹看到沈清脸色发青,连忙过来扶住她。 其他人也关切地看着沈清。 沈清抿了一下唇角,“我觉得,陆泾出事了。” 允吾大师眉心猛地一跳,“在哪里?” “不知道。”沈清拧着眉,眉眼里泄露出来浓重的烦躁,“就是不知道!” 现在的问题就是不知道陆泾在哪里! 如果知道陆泾在哪里,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沈清望着刚才让她察觉到异样的方向。 好像还是她之前和陆泾分开的地方。 她记得,之前寻踪符也一直在原地盘旋。 难道有什么她忽略的地方? 思及此,沈清顾不得多想,一把推开允吾大师,立即朝她和陆泾分开的方向跑过去。 允吾大师等人愕然一愣。 “这……怎么回事?”云阳子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看到沈清朝反方向跑过去,不由问道:“出什么事了?” “沈娘子好像发现了什么,我们过去看看吧?”允吾大师提议道。 莫青竹此时已经转身朝沈清追过去。 其他人见状,也跟了过去。 允吾大师一把抓起云阳子的胳膊,也追了过去。 云阳子不明所以地跟在他们身后。 沈清一口气跑回原位,可这里还是空荡荡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沈清站在原地,低低地喘息着,胸腔里心脏跳得厉害,望着那空荡荡的一切,她感觉心跳也沉了下来。 “沈娘子,发生什么了?”莫青竹跑过来,关切地问道:“沈娘子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沈清望着空地,一言不发。 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允吾大师跟过来,见她面无血色,有些担忧,“出什么事了?” “不,不知道啊……”莫青竹一脸懵,“我们过来的时候,这里什么都没有,但沈娘子的脸色很难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允吾大师却觉得没那么简单。 凌无言看了看沈清道:“沈娘子应该是在担心陆相公吧。” “……” 莫青竹好像明白了。 她担忧地望着沈清,陆泾如若真的被坏人抓走了,过了这么长时间,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沈清担心也很正常。 第四百四十六章 欲望 只是现在再担心也没有用,他们不知道陆泾在哪里,现在想要找人都找不到。 思及此,莫青竹有些担忧地看着沈清。 “沈娘子,要不然换个方向,再找找?”莫青竹提议道。 沈清微微摇头,神色很快冷静下来,“陆泾肯定就在这里。” “可是……这里什么人都没有啊。”莫青竹左看右看,也没看到这里有人。 允吾大师和云阳子看了看,也没发觉这里有其他人存在的踪迹。 这里也不像是有障眼法。 云阳子仔细看了看,这里应该是没有障眼法了。 不然他们不可能在进山之后,就发现山里的异常。 但是…… 云阳子想起来,允吾大师和其他人,却没有在第一时间看出来这座山的问题。 看样子,这里的障眼法,好像有什么限制,又或者修为达到一定的地步,障眼法就会失效似的。 如若是这样…… 他和沈清的修为应该差不多。 而如若这里也有障眼法的话,他和沈清应该也能看出来。 可两个人都没看出来。 那就说明,这里应该是没有障眼法。 事实上,沈清确实没有在这里发现障眼法的痕迹,但她总觉得这里的气息不太对。 她忽然想起来血祭阵的事情,倏地往外看去。 她记得,之前她检查过,阵眼应该是在山顶。 但如若从山顶方位来看,山腰这里……好像也是阵眼! 沈清眼睛猛地一亮。 “沈娘子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看到沈清神色变化,莫青竹立即兴冲冲地问道。 沈清眯着眼,“这里好像是血祭阵的阵眼。” “啊?”莫青竹一愣。 允吾大师捋着胡子,“这里是阵眼?” “一般来说,阵眼应该是在山顶,我之前也以为是在山顶,但如果平放来看,在方位上,这里应该也是阵眼。”沈清解释道。 云阳子闻言,仔细想了一下,瞳孔骤然放大:“好像真是如此。” “可是,就算这里是阵眼那又怎么样?”桑子辰不懂。 沈清沉声道:“我和陆泾分开的地方,就是这里。” “那……又怎么样呢?”桑子辰还是不懂。 凌无言道:“如若是阵眼,或许……陆泾是被当成祭品了?” 众人一震。 “不会吧?”莫青竹惊恐道:“怎么可能?阵眼也不能直接吃人吧?” 第532章 众人闻言,点点头。 对啊。 即便这里是阵眼,也不可能吃人。 “可你们别忘了,这里好像在养尸。”凌无言瞥了一眼桑子辰和莫青竹,“如若真是在养尸,那么阵眼下面就是养尸地,其他阵眼不会吃人,但养尸地……肯定会吃人。” 听到这一句,桑子辰和莫青竹的脸色就有些苍白。 如若真是这样,那沈清…… 众人下意识地看向沈清。 沈清的神色,却在这时候好转不少,“不会有事的,如若真的只是养尸,他肯定不会有事。” “为什么?”莫青竹下意识地问道:“我记得,陆相公好像不是玄门中人啊。” 凌无言瞥了沈清一眼,猜测道:“我猜,是不是沈娘子给了他护身符?” 沈清颔首,“我给过他很多护身符,如若只是对付一些养尸,肯定没问题。” 她一直担心的是,陆泾落在费大师手里。 只怕那些护身符保护不住陆泾。 但如若只是对付一些养尸,那些护身符足够保护陆泾毫发无伤了。 “可是,就算陆相公现在没事,可他是进入阵眼了吗?如若他真的进入阵眼了,那我们怎么把他救出来?” “这阵眼怎么打开?” “能打开吗?” 几个人都有些疑惑。 沈清望着脚下的地面,没有说什么话,只是蹲下身来,检查起地面。 其他人见状,也跟着蹲下来,想要帮沈清找找看,打开阵眼的方法。 同一时间。 陆泾不知道闭着眼多久,感受到耳边呼啸的风声小了一些后,他才逐渐睁开眼来。 一抬起眼皮,陆泾愕然一惊。 他面前不远处,飘荡着一团黑雾,不像是人,看那形状,像是一团扭曲的龙,但又不是龙。 或许说是蛇,更有可能。 那团黑雾飘荡在距离陆泾不远的地方,像是一直在看着陆泾。 陆泾身上的金光,始终没有撤开,这就证明,危险并没有消散。 陆泾试探地往后退了一步。 下一秒,身后就传来一道声音,“我劝你,不要动。” 陆泾唰的一下转过头去,身后原本漆黑的一片,忽然亮了起来。 强光袭来,让他不得不眯起眼来。 这时候,陆泾才发现自己在什么地方。 这里,好像是一处巨大的石室,除却中心这个亮起来的石室外,四周还是一片漆黑,不知道方位。 石室之中,按照方位,放着十八口棺材,中央则放着一座高台,像是祭祀台一样。 而那上面,一片暗红色,仿佛有血迹一层一层地冲刷在上面,留下来的痕迹。 看到这一幕,陆泾瞳孔一震,转头看过去,便见他面前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一身华丽的道袍。 这个时间点,会出现在这里,还穿着这种只要参加盛大场合,才会出现的道袍。 那就证明,他应该就是云阳观的人。 陆泾警惕地望着他,“你是费大师?” 他记得,沈清说过,做出来那美人灯的,就是费大师。 费大师面无表情,像是一根木头戳在那里,望着陆泾,他始终没有任何神色变化,就连眼神也麻木的,好像假人一样。 听到陆泾的话,他操着一口平静的,不能再平静的语调,说道:“你认识我?” “果然是你。”陆泾面色微沉,“集市上的美人灯,是你做的,这座山里的异样,也是你做的。” 费大师闻言,依旧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是四平八稳,仿佛没有任何波澜,“你知道也无所谓,反正你出不去了。” 陆泾眉心一跳,“你想做什么?” “我在这里布置了一个血祭阵,用来滋养龙脉。”费大师诡异的,有问必答,“可是一直以来,没有一个适合的祭品,而你出现了,你就是最适合的祭品,气运极佳之人,用你一身血肉,去滋养龙脉,可护佑云阳观千百年。” 陆泾意识到什么,“你……你在这里布置血祭阵,就是为了滋养所谓的龙脉,增加云阳观的气运?” 第四百四十七章 结界 费大师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陆泾看,片刻后,才道:“用来滋养龙脉,也算是你的荣幸。” “你既然是玄门中人,应该知道这是邪术!你们玄门中人应该不允许做这样的事情!”陆泾沉着脸,还算是镇定,并没有被吓破胆。 费大师依旧没什么反应,“我的一生,就是用来滋养龙脉的,我只做着一件事,其他的事情与我无关。” 陆泾只觉得诡异,望着那一动不动,麻木如同石头一样的费大师,他忽然明白过来,诡异在什么地方。 这个费大师,与其说是一个人,倒不如说是一个木头人,或者傀儡。 仿佛一出生,就被设定成了什么样子,一生只有一个执念,只记得一件事情。 为了做成这件事情,要牺牲什么,要做什么,他都不在乎。 意识到这一点,陆泾心里咯噔一声,这麻木如同傀儡的人,是讲不通的。 为了心中执念,他更是什么事情都能够做得出来,不死不休。 而他所在的地方,好像也很不正常。 只怕沈清无法发现他在这里。 第533章 如若这样耗下去…… 他看了一眼手里的护身符,只怕这样耗下去,他耗不了多久。 手里的护身符用光了,他便会如同待宰的羔羊。 得速战速决。 陆泾摸着袖子里的爆炸符。 “你的袖子里——”费大师眼珠一转,操着麻木不仁的语气,“是什么?” 既然被发现了…… 陆泾一咬牙,拿出一张爆炸符,就朝费大师扔过去。 旋即,他转身拔腿就跑。 几乎在他一转身的瞬间,砰的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从他身后传来。 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陆泾冲出去。 陆泾撞到旁边的石台上,才停下来,浑身撞得剧痛,一抬起头来,却见爆炸的地方,没了费大师的身影。 他不由一愣。 那么大的爆炸力,会直接将费大师直接炸成粉末,一点尸骨不留吗? “你在看什么?” 陆泾正想着,费大师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 他猛地转过头去,便见费大师安然无恙地站在旁边,根本没有受伤。 陆泾眉心猛地一跳,看样子这个费大师比他想象中还要难缠。 “好了,我不想陪你玩了。”他望着陆泾,一字一句道:“献祭的最佳时间到了,你自己上祭祀台,免得我动手。” 陆泾瞥了一眼身边的高台,抿着唇。 同一时间。 地面上的人,也听到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 “这,这什么声音?”感觉到脚下的土地仿佛在震动,莫青竹愣愣地道:“莫非是地动了?” “不是。”沈清盯着地面,斩钉截铁道:“是爆炸符,我给陆泾的爆炸符。” “爆炸符?”允吾大师立即道:“听动静,好像真是从地下传来的!但这么大的动静,地面应该已经塌陷了,可是这地面看着没有任何变化啊!” 沈清皱了皱眉,“应该是有人在下面做了什么阵法,或者什么手段,让地面下自成一个空间。” “自成一个空间?”云阳子皱眉,“沈娘子是说结界吗?” “应该是,不然我的寻踪符不会没有任何指引。”沈清也会在这里,察觉到陆泾的气息。 现在却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就证明下面应该是被隔开了。 如若不是爆炸符的作用太大,他们也不会听见这动静。 然而,从地面毫不受影响来看,也能够断定出来,这下面应该是被人做了什么手脚。 “就算知道下面有结界,被人做了手脚,可找不到结界的入口,我们也没有办法进去啊。”允吾大师摸了摸胡子,看向云阳子,“云师兄,布置结界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费大师,你觉得他会把结界入口留在什么地方?” 云阳子皱起眉来,“这个……” 他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语气十分地爱莫能助。 “说实在的,虽然小师弟算是我一手教养的,可师父临终前,似乎给了他什么衣钵传承,我跟他相处的也不多,知道的也不多,他学过什么,我都不知道,像是血祭阵还有结界,这种事情我更是听都没听说过。” 沈清唰的一下看向他,“也就是说,大师的小师弟,都是你师父教的?” 云阳子道:“这么说也不确切,我师父应该是留给他一些修炼的法门,但我也不知道有哪些东西,因为他入门没两天,师父便过身了,所以东西几乎都是他自己学的吧。” “难怪他一直在闭关。”允吾大师说道。 沈清微微眯起眼来,感觉这段话有些奇怪,但一时间也说不出来奇怪的点在哪里。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吧。”桑子辰拍了拍地面,“我们还是先想办法进去吧。” “怎么进去?”莫青竹歪着头,“左看右看,这就是一块完成的地面,根本没办法进去吧?” “如若真是结界,找不到入口的话,恐怕就进不去。”凌无言沉声道。 允吾大师和云阳子面色也沉了沉。 凌无言这话说得没错,除非找到结界入口,或者有办法直接摧毁结界。 可他们连结界在哪里都不知道,要怎么摧毁? 这太难了。 众人正想着,沈清忽然站起来。 所有人一下子看过去。 “怎么了,沈娘子?”允吾大师不由问道。 沈清面色平静,“劳烦几位退开一些。” “啊?” 众人疑惑,但还是站起身来。 “要我们做什么吗?”莫青竹问道:“如若有我们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们一定会尽量帮忙的!” 沈清道:“不必,只要你们退远一些就好。” 几个人对视一眼,旋即退开来。 然后,他们疑惑地看着沈清,不知道沈清想要做什么。 沈清直接忽略掉他们疑惑的目光,往后退了一步。 下一秒,众人就看到她的魂魄脱体而出。 “……沈娘子!” “沈娘子这是……” “金蝉出窍。”云阳子微微低下头来,目光凛冽,“她竟然会金蝉出窍,这个小姑娘倒是不简单。” “金蝉出窍……”莫青竹愕然道:“就是魂体出窍吗?” “嗯,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一般是用来脱身的,但很难有人学会。”凌无言解释了一句。 第534章 允吾大师补充道:“别说学会了,金蝉出窍的法门,现在已经失传了,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 第四百四十八章 吓死 云阳子闻言,面色沉沉,确实,金蝉出窍已经失传了。 可是沈清是怎么学会的。 “不对!”莫青竹在这时候惊呼起来,她指着沈清,“你,你们看,沈娘子的魂魄,好,好像跟她长得不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定睛一看,才发现,确实如此。 沈清脱离躯壳的魂魄,和本人并不一样,而且身量也完全不同。 容貌更加冷冽,让人一看便心生敬畏。 然而,魂魄出窍和躯壳不一样的情况,他们还从未见过。 按理来说,人的命魂和人体长得是一样的啊。 为什么沈清的魂魄和躯壳不一样? 众人不明所以。 沈清知道自己一旦金蝉出窍,肯定会被发现异常,可她现在顾不上那么多。 这个躯壳限制了她的修为。 现在,她必须恢复鼎盛时期的修为。 沈清盯着地面,掌心一翻,判官令便出现她的掌心中。 “那是!” 云阳子瞳孔一震,胡子都快翘了起来,“那,那好像是判官诏令?!” “好,好像是吧……”允吾大师也看到了,愕然道:“我,我记得沈娘子好像和判官们关系确实不错……” 之前崔家的事情,沈清还请来了判官帮忙。 但他当时只以为,是沈清请神之后,与判官沟通才做到这一点的。 可是…… 沈清手里却有判官诏令! 那可是判官诏令啊! 据说拥有着巨大的力量,可以行走在阴阳两界,拘魂、降神都可以。 沈清要用判官诏令做什么? 众人错愕地看着沈清。 沈清握住判官诏令,掌心一翻,那判官诏令上闪过一抹金光。 下一秒,判官诏令就变成了一杆金色的长枪。 “以神化形……”云阳子又是一阵愕然。 据说判官诏令有很强的力量,其中就包括,可以根据使用者的意念,幻化成各种武器。 然而,以神化形,只怕连一些鬼差们,都不可能轻松做到的事情,沈清却一抬手就做到了。 云阳子惊愕地看向允吾大师,声调都有些变样,“这个沈清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我也不知道啊……”允吾大师也是一脸懵,他知道沈清确实很厉害,但他不知道沈清这么厉害,判官诏令都随便拿着玩。 怪不得,沈清刚才没有立即去找结界入口…… 她这么强,哪里还需要特别去找结界入口? 看到允吾大师和自己一样震惊的脸,云阳子就知道允吾大师是真的不知道。 他抿了一下唇角,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沈清。 凌无言等人的眼神,也十分灼热地望着沈清。 就见沈清手里的长枪上,发出一缕一缕的金光,下一秒她忽然抬起手来,长枪朝地面斜劈而下。 同一时间。 看到陆泾不愿意自己上祭祀台,旁边那长条的黑雾,仿佛有些不耐烦了,在半空中盘旋起来。 见此,费大师也有些急了,他盯着陆泾,一步步走过来,“既然你不愿意自己去,那就由我来动手。” 看到他过来,陆泾心里一跳,立即拿出来一张镇祟符,朝费大师丢过去。 看到他丢出来符箓,费大师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 “嗷呜——” 旁边的长条黑雾似乎忍耐不住,忽然朝陆泾扑过来。 陆泾面色一沉,拿出诛邪符,对准它就扔过去。 可是那黑雾好似也不是吃素的,猛地往上一冲,躲开诛邪符,然后直直地朝陆泾冲过来。 陆泾面色一寒。 他不是沈清,没有那么强的控制力,他丢出去的符,太容易被躲开了。 这怎么办? 陆泾摸了摸袖子里,似乎还有一张爆炸符。 不管了,就试一试吧! 陆泾一咬牙,抽出那张爆炸符,刚想丢出去,却听到轰隆一声—— 一声巨响,仿佛是从头顶传来的。 紧接着,他所在的石室,忽然地动山摇起来,像是要炸裂开来。 陆泾一愣,看了看刚抽出来的爆炸符,他还没用爆炸符呢,这石室怎么就要炸了? 费大师和黑雾也被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回事?”费大师几乎站立不稳。 黑雾更是被剧烈的摇晃,撞得东倒西歪。 不仅如此,费大师感觉到,好像有一阵强大的灵力,锁定了他们。 他想要施展灵力,稳住自己的身形都做不到。 这太奇怪了…… 费大师忽然想到什么,神色终于出了变化。 有人要破他的结界吗? 就在这时候,允吾大师等人,便见沈清一长枪劈下去,地面瞬间裂开一道口子。 那口子还在不断的扩张。 一瞬间,就蔓延到他们面前,仿佛出现一道天堑鸿沟一样。 众人吓得不停后退,才免遭掉下去的可能。 而地面下的东西,逐渐呈现在他们面前。 众人就看见,下面竟然有一个偌大的石室,不仅如此好像还有什么阵法。 第535章 但现在都被破坏了。 “费用!”云阳子在一片混乱中,一眼看到石室中的费大师。 费用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云阳子,面色骤变,下意识地想要躲开。 但就在这时候,沈清注意到他,长枪横扫。 直接将费大师挑飞,往后面一扔。 费大师砰的一声,直接砸到她身后很远的树干上。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沈清便跳进了深坑里。 莫青竹见状,立即跟上。 桑子辰拦都没拦住,他和凌无言对视一眼,两个小辈也齐齐跟上。 下方的石室,范围很大。 沈清一进来,就看见那黑雾想方设法的逼近陆泾,似乎想要吞了陆泾。 沈清面色一沉,掌心的长枪,立即飞出去,直直地刺入那一团黑雾之中。 黑雾震荡片刻,忽然直冲而上,似乎像是一条长蛇,受伤之后颇为痛苦,在抽搐一般。 沈清却顾不上它,快步走到陆泾面前,“陆泾,你没事吧?” 陆泾看着她,有些愕然,“……清清……” “没事吧?”沈清将他扶起来,目光在他身上徘徊。 陆泾回过神来,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摇摇头,“我没事。” “没事就好。”沈清看他身上确实没受伤,松了一口气,“快被你吓死了。” 语毕,见他盯着自己看。 沈清想起来,自己现在的模样,不由一愣。 第四百四十九章 动怒 陆泾望着沈清,却抬手握住了沈清的手。 看到这一幕,跟过来的莫青竹桑子辰凌无言三人有些愕然。 沈清现在是魂体出窍,她想要触碰到陆泾是可能的,但陆泾一个正常人怎么会触碰到魂体状态的沈清? 沈清也有些意外地看着陆泾。 陆泾却一把抱住她,声音和平时一样,莫名还有点撒娇的感觉,“清清,我好怕。” 沈清一顿,抬手拍了拍他的脊背,方才紧绷起来的情绪,也一下子放了下来,“放心吧,没事了。” 陆泾抱着她不撒手,“刚才我还以为,我要死了呢。” “有我在,不会让你死的。”沈清轻笑,却也明白陆泾不是真的害怕,只是在用他的方式让自己放松。 沈清便当作没有察觉到被陆泾看见的真实面容,余光瞥见旁边呆滞的莫青竹等人。 她拍了拍陆泾的脊背道:“好了,这里还有人看着呢,我们先上去?” 陆泾闻言,这才放开怀抱,但手还是紧紧地抓着沈清的手。 沈清也没说什么,带着陆泾直接飞了上去。 莫青竹等人转过头,对视一眼。 真没想到…… 沈娘子和陆相公感情这么好,一见面就亲亲抱抱的。 啧啧啧。 几个人神色调侃,但紧接着,面对深坑,他们又陷入了沉思。 这深坑跳下来容易,想要出去就难了。 他们不是沈清,也飞不出去啊…… 几个人神色顿时尴尬起来。 跟着沈清跳下来的时候,他们没多想,可现在怎么出去? 几个人站在那里,尴尬了。 允吾大师和云阳子站在上面,看到上来的沈清和陆泾,松了一口气。 两个人刚去将被沈清丢出去的费大师带过来,已经被控制起来。 看到沈清和陆泾,允吾大师便道:“沈娘子陆相公没事吧?” “无事。”沈清微微摇头,看看陆泾,下一秒便当着陆泾的面,回到自己的躯壳里。 允吾大师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盯着陆泾看。 但陆泾似乎没有太多的表情,好像没有看到这诡异的一幕。 允吾大师有些佩服陆相公这心理承受能力。 如若是他,看到自己身边的人,突然这样都要被吓一跳,陆泾倒是沉得住气。 沈清恢复过来,睁开眼,见陆泾盯着自己看,她抿了抿唇,似乎想要说什么。 陆泾却对她一笑,“现在都没事了。” 沈清愣了一下,明白陆泾的言外之意,她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没一会儿,还是允吾大师和云阳子先反应过来,这深坑不小。 那几个小辈还没上来。 两个人赶紧过去,找来藤蔓,将下面的莫青竹等人拽了上来。 莫青竹等人这才从坑底爬出来。 回头下望,下面是一个巨型的大坑。 也不知道是被做了什么手脚,哪怕地面裂开成这样,竟然山体也没有任何影响,下面的石室也没有崩塌。 莫青竹等人都觉得神奇。 然而现在不是惊叹这些的时候。 几个人回到地面上,望着旁边的费大师,神色一个比一个凝重。 云阳子站在费大师身边,看着面色惨白的费大师,心里又难过又愤怒,“小师弟,你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些?” “他好像是想要滋养龙脉。”陆泾在这时候开口。 众人闻言,立即朝他看过去。 沈清也不例外。 对上沈清的眼睛,陆泾解释道:“在下面的时候,他跟我说过,他在这里养龙脉,但缺一个更好的祭品,想要用我一身的血肉去滋养龙脉。” 沈清瞳孔一缩,骤然看向费用,看到她眼中的冷色。 云阳子连忙道:“沈娘子,这或许有误会。” 第536章 “我夫君亲口所言,还会有什么误会?” 沈清说着,想起来下面那个被她重伤的黑雾。 她当时就觉得,那黑雾很奇怪。 只不过,为了救陆泾,她没顾得上那黑雾。 思及此,沈清再次拿出判官诏令,对准深坑一抬手,诏令瞬间变成了一道勾魂索,嗖的一下,钻进深坑。 下一秒,便捆着一团黑雾浮了上来。 黑雾在勾魂索中挣扎着,似乎想要逃脱开来。 盯着那黑雾看了看,沈清单手捏决,点了一下自己的眼角。 下一秒,她便在黑雾之中,看到一个似龙非龙的残魂。 这是龙魂,但又不是龙魂,更像是假龙,被滋养成这样。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龙脉?”沈清看向云阳子和费用,“现在这样,大师还想说什么。” 她一抬手,众人便都看清楚了,黑雾之中的残魂。 云阳子倏然瞪大眼睛,“这……” “大师应该也看出来了,这根本不是真正的龙脉,是假龙,而且还只是一条假龙的残魂,怎么可能滋养出龙脉来?不过,因为血祭阵的作用,倒是滋养了你们云阳观,怪不得你们云阳观如今越来越红火,大师的修炼也如此顺利。” 沈清冷冷地看着云阳子。 虽说这不是真正的龙脉,但被放置在这里,又有血肉滋养,再配合一些阵法,确实可以达到更改气运的效果。 而这假龙,想要成为真正的龙脉,就需要不少的祭品,如若能够夺取更好的气运,说不定有朝一日,这假龙一遇风雨便化龙,便成了真龙,真正的滋养出来,一条庇护云阳观的龙脉。 而陆泾的命格本就不错,对于费用来说,他确实是一个最为合格的主要祭品。 怪不得沈清一走,陆泾就被费用吸引走了。 应该是费大师用了什么特殊的手段,吸引了陆泾,随即打开保护假龙的结界,让陆泾进入其中。 如若不是她给陆泾的护身符,再加上陆泾也算沉稳,如今是什么光景还真不好说。 一想到,费用想要拿陆泾做什么,沈清心里便满是怒火。 “怎么会是这样……” 云阳子瘫坐在地上,心里猛地震了震,难以接受如今的结果。 他错愕地看向费大师,求证似的问道:“师弟,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想,我可能知道为什么。” 陆泾看向云阳子,“我觉得,令师弟好像不太像是正常人,如同傀儡一样,根本没有自己的情绪,他同我说过,他唯一的任务就是养出龙脉,所以我想,是不是有人跟他这么说,交代他这么做的。” 第四百五十章 恐慌 云阳子愕然,谁会教费用这么做? 费用虽然是他的小师弟,但他并未教养费用什么,而费用平时都是自己闭关不出,修炼功法。 以前见费用进步神速,他还以为,是费用悟性高资质好。 可能也正是因为如此,师父哪怕是临终前,都要收他为徒。 他从来没想过,这里面会有什么原因。 但是…… 如若真是像陆泾所说的那样,那么师父收费用为徒,或许从一开始就别有目的。 可是…… 怎么会呢? 云阳子心目中的师父,一向是至善至仁,对待云阳观上下,都是温和有加,从来没见他为什么事情红过脸,生过气。 云阳观上下,乃是全城的百姓,都很喜欢师父,也很敬重师父。 也正是因为师父如此,云阳子从小耳濡目染,才习得如此心性。 要说他师父收费用为徒别有目的,他是万万不行的! 如若不是他师父…… 那就是费用进门之前,就被人养成了这样! 云阳子觉得,这最有可能,他立即看向费用,急忙问道:“师弟,是不是你入门前,有人跟你说了什么,交代了你什么?你快告诉我!这件事肯定跟师父无关,是不是!” 费用眼珠子动了动,但没什么神识,仿佛一个傀儡,看了看云阳子,并未说话。 沈清见状,掌心一翻,指尖在虚空里挪动起来。 众人定睛一看,便见她指尖的灵气,逐渐在半空中形成了一个阵法。 “这是……” 允吾大师仔细看了看,眼睛明亮起来,“是真言咒!” 话音未落,沈清掌心一翻,将那真言咒推出去。 下一秒,真言咒便飞入费用的体内。 消失不见。 沈清收回手,立即问道:“是谁指使你,用这样的法子,在这里滋养龙脉的?” 费用眼里闪过一丝光亮,这次倒是开了口,依旧是麻木到,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是师父。” “不可能!” 云阳子厉声呵斥,“绝对不可能!费用,你的师父到底是谁?!” “是云空大师……” 费用再次回答。 云阳子眼睛顿时发直,愣愣地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允吾大师惊愕道:“如若我没记错的话,云师兄的师父,好像就叫云空是吗?” 莫青竹等人闻言,回过神来。 “也就是说,真的是云阳子大师的师父,让费大师在这里养什么龙脉?” “云阳观为什么要在这地方养龙脉?” 第537章 “这里是云阳观的发迹之地,在这里滋养龙脉,就可以护佑云阳观的气运。”沈清明白了,“就像是龙虎山的天师府一样,所有人不是都说,天师府的气运,是来自龙虎山的龙脉吗?” 众人一惊,但反应过来,又可以理解了。 世人大多追求龙脉,想要在有龙脉之地,做成自己的洞府,或是改变自己的气运。 只是没想到,玄门中人竟然也不能免俗。 尤其是,一向以忠义良善出名的云阳观,竟然也为了护佑自家气运,做出这等残忍之事。 这么一百多年来,得死了多少人,才能养出这条假龙如今的气势? 想到那些枉死之人,允吾大师都觉得齿寒。 “为什么要这么做……”云阳子趴伏在地,无法接受,声音都在颤抖,每一个字仿佛都在说,他是不相信。 可是,这就是事实。 是费用亲口说出的事实。 “师父说……”费用盯着被捆住的龙脉,开口道:“师兄至善,不适合做这些,而我命格至阴,由我做这些便是应该,从小我就被养在这座山里,守护这里的龙脉。” 听到费用的话,云阳子心里颤了颤,再无半点幻想。 允吾大师闻言,只觉得费用也是个可怜人。 就像是他跟陆泾所说的一样,他仿佛从出生以来,唯一的目的和任务,就是滋养这里的龙脉。 从来没有人,将他当成一个单独的人。 或许云空大师对他从小灌输的就是,你就是为了护养这里的龙脉而存在,你必须保护这里的龙脉,如若不然,你就没有存在的价值。 或许云空大师还会跟费用说,如若你做不到,我就不会留下你。 或是更严重的话。 想一想费用从小到大,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允吾大师都觉得有些窒息。 他也没想到,云空大师竟然会是这样的人。 在费用之前,做这一切的人,肯定就是云空大师。 这里的龙脉,少说养护了好几十年,甚至上百年,而费用如今才不过七十多岁,绝对不可能一直由他养护。 最初养护这龙脉的人,肯定是云空大师自己,又或者是云空大师的师父,将这件事传承给了云空。 而云空大师表面上,装得仁义善良,实则却在背地里做这些事情。 可他或许看出来,云阳子与他不同,不会听从师命,不会明知道这一切,还继续做下去。 他怕云阳子这种至善之人,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还有可能毁掉这里的一切。 然而,云阳观又需要这样的至善之人坐镇。 所以,在云阳子之外,他又找来了命格极阴的费用,将他从小抱在身边,养在这里,将费用养成了,只有一个执念,只为了一个‘任务’而活的怪物。 费用不善与其他人交流,又被云空大师从小灌输这样的执念,他自然不会将此事告诉旁人,只会默默地守着这里,接过云空大师的任务,继续护养这里的龙脉。 而云阳子这样的至善之人,正好做了云阳观的脸面,成全了云阳观的清誉,使得云阳观名利双收。 因为云阳子不知情,也不会流露出来什么异样的情绪,让旁人发觉,更不会知道这座山里的污秽。 云阳观和云阳子,就这样在费用和云空大师的有意为之之下,藏在黑暗中,还自认为是太阳。 “为什么……”云阳子瘫在地上,声音几不可闻,完全没了理智,满脑子只有这三个字。 “养护龙脉不是小事,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依我看,这座山本来连假龙都不会出现,这假龙的龙魂来自何处?是谁一开始在这里护养龙脉的,云阳子大师一点都不知情吗?” 沈清盯着云阳子大师,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第四百五十一章 欲望 云阳子闻言,极其缓慢地转过头来,盯着假龙的残魂看了片刻,蓦地瞪大眼睛。 沈清快速问道:“大师是不是看出来什么?” “这……这是……这是龙虎山旁的亚山残魂吗?” 云阳子连忙爬起来,但浑身瘫软,几乎手脚并用地爬过来,盯着那残魂看。 沈清眯起眼来,“亚山?” “我想起来了,位于龙虎山不远处,有一座亚山,据说曾经也出过龙脉,不过那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听说后来有不少人去查看,但都没看到有什么龙脉龙魂,所以这传言久而久之也就散了。”允吾大师解释道。 沈清皱了皱眉,龙虎山旁边,什么时候有一座亚山? 不对…… 沈清蓦地想起来,这里不是历史上的华夏,只是一个不存在的国家。 或许和她所知道的龙虎山有所不同。 “亚山……”云阳子哑声道:“确实出过龙脉,但却是假龙。我师祖曾经说过,亚山和龙虎山,乃是一母同胞,一胎双生,结出来了两条龙,一条阳龙一条阴龙,所谓阴龙也就是假龙,无法生成真正的龙脉,然而后来龙虎山内的龙脉消失,大家都以为是假龙将真龙吞了,所以玄门百家当时,曾经去过亚山,探究龙脉,但都无功而返,我师父也跟着去过……” “或许,你师父当时并不是无功而返,他或许找到了龙脉,但只是一条假龙的残魂。”沈清猜测道:“但,即便是一条假龙的残魂,你师父也不想放过,就将其带回来。或许,他想着,假龙已经吞了真龙,但它也受了重伤,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所以只要他好好养护,真龙还会回来,到时候云阳观就有可能成为第二个天师府。” 第538章 云阳子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颤:“这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沈清淡声:“不是所有人都说过,天师府之所以昌兴这么久,只是占了地利罢了。你师父难道不会想着,既然天师府可以依仗龙脉地利,变成如今的玄门领袖,他们云阳观为何不可以?” 允吾大师沉沉地一点头,“没错,这倒是可以合理解释,当初赶去亚山的人,自然都是奔着龙脉去的,大家都不必说得如此高尚。” 众人沉默下来。 世人本来就有七情六欲,其中一项便是贪。 谁都有可能贪,谁都有欲望。 如若能过更好的日子,谁愿意一直做尘泥,被人踩在脚底下? 这样的话,倒是说得通了。 “可是……” 云阳子却仍旧不相信,“可是,之前乾明曾经去偷盗龙脉,被我们阻止了,他师父还曾经跟我说过,我师父当初确实发现了龙脉残魂,但为了亚山和龙虎山的气运,还阻止了其他人偷盗残魂,云阳观是如今当之无愧的玄门无冕之王,为,为什么会……” 沈清一顿,“乾明?你果然认识乾明?” “对……” 云阳子已经没什么神智,几乎本能地说:“乾明是京城三清观的徒弟,他师父与我是同辈,当初乾明修炼邪术,又得知龙虎山和亚山中有龙脉,所以偷偷前往想要偷盗龙脉,为自己所用。得知消息后,我还有一些玄门,跟随三清观的人,一同前往龙虎山,最后在亚山里,找到了想要偷盗残魂的乾明,乾明的师父,亲自将其诛杀,我怜惜他早逝,人都死了,当是入土为安,便为他收殓入葬。” 这件事过后,乾明的师父曾经找过他,同他说起往事,感叹云空大师当时的慈悲与大无私。 在人人都想要将龙脉残魂据为己有的时候,云空大师却力排众议,与其他玄门抵抗,保护了龙脉,将残魂留在了亚山。 可是…… 谁能想到,残魂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也有可能,是你师父当着众人的面时,说要保护龙脉,实则是杜绝了其他人偷盗龙脉的可能,将残魂据为己有。”凌无言沉默半晌,开口便是一针见血。 “是啊,如若不是云空大师的话,这残魂总不能凭空出现在这里。”莫青竹嘟囔。 听到他们的话,云阳子眼前一阵阵发黑,摇摇欲坠。 他并不是傻子,只不过太过震惊,无法相信师父的所作所为。 但仔细想想,沈清等人的话,极为有道理。 如若不是云空大师悄悄将残魂带回来,这龙脉怎么会在此处滋养了这么久? 往前推算的话,云空大师当时从龙虎山回来的时候,正好是大概百十年前。 当时云空大师也已经上了年纪,然而从龙虎山回来之后,他就闭关不出了。 当时云阳子还以为,师父是太累了,伤了身体,需要好好静养。 也许在那段时间里,云空大师根本不是在静养,而是在种龙脉。 他将带回来的残魂,努力地安放在这座山里,又为了掩人耳目,养护龙脉,布置阵法。 所以,那一次,云空大师一闭关,就是十多年。 每日除了送些餐食过去外,云阳子从未见过云空大师。 就算送餐食过去,也是隔着厚重的石门,并未见到云空大师本人。 那个时候,云空大师在什么地方做什么,确实是没有人知道。 也就是说,他完全有机会做这一切。 那么…… “我,我师父为什么突然病故?”云阳子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急急地看向费用。 云空大师一向身体康健,六十多年前,云空大师身体本来好好的,所有人都以为,他活个一两百岁,完全不成问题。 但是,毫无征兆的情况下,云空大师突然病故。 当时,他以为是师父大限到了,可现在……似乎这里都透着诡异。 “他将一身血肉和气运,献给了龙脉,成全了你。”费用定定地看着云阳子,一字一句,说出来的话,却比刀子还锋利。 云阳子震惊地站在那里,只觉得,有人拿着刀子,一下又一下地凌迟着他。 怎么会这样…… “你的修为,你的气运,云阳观的气运,都是师父给的。”费用继续麻木的刺着刀。 云阳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悲恸大哭起来,“为什么非得这样……” 怪不得,他虽然还算有天赋,可如今灵气式微,修炼起来极为困难。 第四百五十二章 惩罚 云空大师去世的时候,云阳子已经年过七十,修为在同辈中,只能算是中上,并非顶尖。 但是云空大师去世之后,他就像是突然开了灵窍一样,修为大幅增加。 修炼起来,也愈发顺利,他当时真的以为,是自己受到师父离世的打击开窍了。 却没想到,是云空大师舍了自己一身血肉和修为,亲自滋养这龙脉,舍给了他。 云阳子根本没办法接受这件事。 允吾大师听到这一切,唏嘘不已。 “现在事情都清楚了,那么之前失踪的人,其实都是被费大师抓走杀害了,是吗?”沈清盯着费用,问道。 费用缓缓地一点头,“是。” 云阳子闻言,哭声越来越小,几乎哭不出声来。 第539章 亏他还以为,他们真的为临仙城的百姓找回了自己家的亲人。 却没想到,他们的亲人,是死在云阳观手里。 这些年来,他们云阳观接受临仙城百姓的爱戴供奉和香火,可到头来,他们都做了什么? 云阳子瘫软在地,几乎起不来身。 看到他如此,允吾大师给桑子辰和莫青竹使了个眼色,让他们上前照顾一下云阳子。 桑子辰和莫青竹立即赶过去,好不容易才将云阳子从地上扶起来。 见此,允吾大师向沈清问道:“沈娘子,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云阳观的主持还活着,轮不到我处理。”沈清目光落在云阳子身上,“还是问问云阳子大师,该怎么处理这件事为好。” 闻言,云阳子又是一怔,转而望着费用,说不出话来。 这等邪修之事,若是以前被他发现,他自然会毫不留情地杀了对方,以绝后患。 可是……此时看着费用,他却下不了这样的手。 费用毕竟从小就跟着他,两个人年龄差巨大,他对费用虽然没有教养许多,但也是当成了自己的儿子看待。 让他亲手杀了费用,这……他怎么做得到? 云阳子几乎要晕死过去。 费用目光缓缓地转动,似乎看出来他们在说什么,他又转头看了看沈清手里的龙脉残魂,似乎想要做什么。 注意到他的目光,沈清倏地一惊,意识到费用想要做什么,她掌心一翻,嗖的一下,将残魂先收进了判官诏令之中。 同时指尖飞出去一道诛神符,啪的一下,贴在了费用的额头上。 费用浑身一僵,如同被暴击一般,哇的一下吐出来一大口血,然后瘫在原地,不得动弹。 看到这一幕,云阳子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沈清,却说不出来什么阻止的话。 沈清瞥他一眼,“既然云阳子大师,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我便越俎代庖,处理一下这件事。” 话音未落,沈清掌心里的判官诏令,就变成了一条鞭子。 允吾大师震了震,这好像是……打神鞭吗? 他看了看那鞭子,与平常的软鞭并不相同,像极了古书中记载的打神鞭。 然而…… 以神化形,只能化用自己之前用过的武器。 沈清之前化形所用的是长枪。 允吾大师便以为,沈清之前用的武器应该就是长枪来着。 可怎么又化出来打神鞭了? 难不成,沈清还用过打神鞭做武器? 允吾大师满脑袋惊叹号和问号。 沈清这时候自然不会为他答疑解惑,握住打神鞭,她一抬手,一鞭子便落在费用身上。 一鞭子落下去,费用一个激灵,剧痛地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然而沈清没有停手,紧接着又是一鞭子落下。 费用惨叫着,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不停地滚动,嘴里不停地吐出一口一口的鲜血。 看到这一幕,云阳子心脏仿佛被人握住收紧,忍不住问道:“沈娘子这……会打死人啊!” “他既然杀了这么多人,犯了这么大的错,就该重罚。”沈清面无表情地看了云阳子一眼,“不过,云阳子大师放心,我只打十鞭,若是他扛得过去这十鞭子,我就留他一条命,扛不过去,也是他的命数。届时,还希望云阳子大师不要怪罪我才好。” “十……十鞭……” 云阳子倒吸了一口凉气,急忙看向费用。 费用之前就被沈清重伤。 别说十鞭子了,如今就连五鞭,都不一定扛得下来。 沈清这分明是冲着要费用命去的。 允吾大师咂摸出来这层意思,偷偷看看沈清,又看看旁边的陆泾,忽然便明白了。 要怪,只能怪费用胆子太大了,对谁动手不好,对陆相公动手,这不是踢了铁板吗? 别看沈娘子平时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似的,但允吾大师算是看明白了,要是碰上陆相公的事儿,别人就别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其他的事情,沈清或许真的不计较,唯独关于陆泾的事儿,就没那么轻易算了的可能。 陆泾站在沈清身边皱了皱眉,也意识到沈清今日为什么这么生气,他抬手便握住了沈清的手腕。 沈清动作一顿,看向陆泾,愣了一下,旋即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还是受伤了,哪里不舒服?” “没有。”陆泾摇摇头,盯着沈清的眼睛,安抚地一笑,“清清,你看着我,我没事,真的。” 沈清愣住。 陆泾握住她的手,温声道:“不用非要为了我出口气,去做什么事情。清清,你不是跟我说过吗,动手杀人,你会背上因果和业债,可我不想你这样,我们就这样算了,好不好?” 沈清盯着陆泾的眼睛,目光灼灼。 陆泾始终温柔地看着沈清。 过了片刻,沈清眼眸动了动,“我知道了。” 陆泾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下来。 他是真的怕,沈清为了自己,一时怒气上头,从而背上什么因果。 玄门中人看似厉害,但其实背负的比普通人更多。 他们行走世间,有许多的条条框框,不能拿常人的爱恨相比。 换作他人,以牙还牙,杀了费用,或许可以得到一时的痛快,至多将来身死之后,才会被清算。 第540章 但是玄门中人不一样。 他听沈清说过,玄门中人不能对普通人动用玄术,不能戕害同门,即便是对付邪修,也不能说杀就杀。 否则都有可能背上业债和因果。 天道给了玄门许多,也束缚了许多。 但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坚持下来。 所以才会有人,不想被束缚,从而变成邪修。 他不想让沈清为了自己出什么事情。 更何况,他并没有受伤。 第四百五十三章 吃软 沈清明白陆泾的意思,看向对面的费用。 费用此时倒在地上,痛苦地蜷缩成一团,不断地打滚,打神鞭的作用,让他现在仿佛被人抽筋扒皮一样,甚至比那还痛苦上数百倍。 费用真的受不了。 他远远地望着云阳子,目光里难得透露出来一丝求助,“给,给我个痛快……” 云阳子心中钝痛,不由看向沈清。 “我再打一鞭,毁掉他所有的修为和灵脉。”沈清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道:“一鞭之后,交给你们云阳观处理,届时无论你要留他的命,还是要杀了他,与我无关。” 云阳子感激不尽地向沈清连连鞠躬。 沈清转而看向陆泾。 陆泾松开手来,对她一笑,“就一鞭,清清,我饿了,我想回去了。” 沈清点点头,“马上就回去。” 陆泾应了一声好,在旁边乖乖地等着沈清。 莫青竹看到这一幕,小声地惊叹道:“原来沈娘子吃软不吃硬啊……” “我觉得不一定吧……”桑子辰小声道:“是软还是硬,得看是谁给的招吧。” 莫青竹懵懂地看向桑子辰。 凌无言瞥她一眼,“不然你去试试看,看沈娘子吃不吃你的软招。” 莫青竹:“……” 看看手持打神鞭的沈清,她怂了,还是算了吧。 万一沈清不吃她的软招,等下被抽的人,或许就变成她了,她还是老实点吧。 看到莫青竹那怂样,桑子辰就想笑。 然而现在的场合想也知道,并不适合笑,他只能强忍住笑意。 沈清说到做到,极快地抽了一鞭,废了费用的所有修为和灵脉。 往后的费用,即便活着,也只不过是个瘫痪在床的废人,比普通人还不如。 沈清收回打神鞭,对旁边的云阳子说道:“人,我交给你了,云阳子大师,至于这个龙脉残魂我会交给鬼城那边处理,大师应该没有意见吧。” “没有,这是应该的!”云阳子连忙说道。 就算沈清不提,他也不会继续留下这龙脉残魂。 为了这龙脉残魂,已经死了不少人,他不想再出现这样的事情。 沈清正好帮了他这个忙。 云阳子只有感激的份儿。 闻言,沈清握住陆泾的手,道:“走吧,回去吃饭。” 陆泾点点头,跟在沈清身边一道往山下走,好像这里的一切,真的都跟他们没关系一样。 两个人就像是普通的夫妻一样。 允吾大师心里赞叹一番。 然而,人和人不一样。 沈清和陆泾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他和云阳子好歹算是旧识,并不能就这么走了。 长叹一声,他同莫青竹小声地吩咐道:“你跟沈娘子先回去,子辰和无言留下,帮我将他们送回云阳观。” 莫青竹应了一声好,正好她也不想留在这里,感觉这里怪吓人的,便屁颠屁颠儿地跟着沈清和陆泾离开了。 凌无言和桑子辰则留下来,帮助允吾大师,扶着云阳子和费用,从旁边的山道,悄悄地将他们送回云阳观。 …… 山脚下,如玄和叶如心等人,不知道等了沈清多久。 见他们一直没回来,屈弘文原地踱步,眉头紧皱,“怎么还没回来,也不知道找没找到文若,到底怎么样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听到他的话,如玄只能尽力安抚:“有沈娘子在,肯定没什么事情的,陆相公或只是同沈娘子走散了,现下肯定已经找到了,只不过有什么事情绊住了脚也说不定,再等等,再等等他们肯定就回来了。” 话是这样说,如玄自己心里,却很是担忧。 沈清那么厉害,如若能够找到陆泾的话,只怕早就找到陆泾,早就回来了,现在都没什么动静,怕是陆泾真的出了大事。 但他也知道,屈弘文是陆泾的夫子,如若这样跟屈弘文说,恐怕陆泾还没找回来,屈弘文便要先晕过去。 他只能先稳住屈弘文。 然而。 屈弘文也不是傻子,哪里听不出来,如玄是在强行安慰自己?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眼见着陆泾和沈清还没回来,屈弘文心里便愈发焦躁。 怎么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一直盯着山道看的叶如心,忽然惊呼起来:“回来了!沈娘子和陆相公都回来了!” 一直在旁边来回踱步的屈弘文,闻言猛地转过头去,看到陆泾和沈清当真一同手牵手回来了,他狠狠松了一口气,大喜过望地迎过去。 “你们两个,总算是回来了!”屈弘文跑到沈清和陆泾面前,盯着陆泾关切地问道:“文若,你没事吧,之前说你走散了,没出什么事情吧?” 第541章 “无事,让先生担忧,是学生的不是。”陆泾松开手,躬身行礼道:“不过我什么事都没有,各位尽可以放心了。” 见他毫发无伤,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如玄打趣道:“方才一直没见你们回来,屈夫子都快急死了,如今见你回来,屈夫子终于可以回去睡个安心觉了。” 屈弘文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只要文若回来,我就什么都安心了。” 叶如心拉住沈清的手,道:“沈娘子和陆相公回来,我们也安心了,不过怎么不见允吾大师等人?” 跟在后面的莫青竹立即道:“云阳观那边出了点事情,允吾大师和我那两位师兄过去帮忙了,等会儿会自行回客栈的。” 莫青竹也是聪明,并没有说明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闻言,如玄长舒一口气,“那就好,大家都没事就好,时间不早了,我们便一块回去吧。” 沈清微微颔首,“走吧。” 众人便转身往城中的方向走去。 沿途看到不少百姓,沈清低声问道:“对了,这些百姓不做大典了吗?” “哦,你们离开不久,这些百姓本来也想追过去的,但被云阳子大师的徒弟带人拦了下来,还说仙人祭大典可能要取消。” 如玄回答道:“后来那些百姓吵吵闹闹的,弄了很久,那位云阳子大师的徒弟本来想要追上你们的,但为了安抚民心,只能留下来,他说了许久,那些百姓才渐渐离开。哦对了,就在你们回来之前不久,他们才带着人上山,你们没碰到吗?” “山道众多,或许走了不同的路吧。”沈清道。 如玄哦了一声,也没放在心上。 就在他们回城的时候,云阳子的徒弟,确实带着人赶回了山上,却没有找到云阳子等人,只看到了那些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尸体和血迹,吓了他们一跳。 他们急忙赶回云阳观,才发现允吾大师已经将云阳子和费用送回来了。 第四百五十四章 结束 云阳子的徒弟们才松了一口气,瞥见云阳子脸色不佳,又急忙过来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云阳子不能将山上的事情告诉他们,只说:“你们小师叔乃是邪修,往后我会将他困在石室里静思己过,这件事你们都放在心上,权当作是警示,如若还有人再犯,我定不轻饶!” 云阳子的徒弟们,第一次看到,云阳子露出如此愤怒的表情,一个个噤若寒蝉,连连应声。 云阳子也是疲倦了,没时间和徒弟们多说,“你们都下去休息吧,今日的事情,不准外传。” 徒弟们点点头。 胆大的小徒弟,看看左右,还是壮着胆子问道:“师父,那山上的尸体……也是小师叔做的吗?” 说起那些尸体,云阳子才想起山里现在定然是一片狼藉,有些头痛道:“智同,你带着人去山里,为那些尸体收殓,不用安葬,收殓入棺材即可,明日为师再来处理。” 智同闻言,应了一声是,便带着师兄们去处理山上的事情。 而云阳子的话,也默认了,那一切都是费大师做的。 他们都不敢相信,小师叔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但没有人敢去问云阳子事情的经过。 师父是不会撒谎的,既然这么说,肯定就是真的,他们也只能听从。 允吾大师和凌无言桑子辰并没有在云阳观久留。 见云阳子还要处理这些琐事,他们便先行告辞。 今日的云阳子,显然没有待客之心,便没有留他们,差人将他们送了出去。 从云阳观出来,桑子辰回头看了一眼,云阳观那堪称豪华的庙宇大门,唏嘘道:“真是没想到……” 凌无言在旁边,“是啊,没想到。” 桑子辰转过头来,看了看旁边的允吾大师,“师父,你说云阳观以后会怎么样?我看这件事对云阳子大师的打击不小。” “这个……”允吾大师也不知道会是如何,有些担忧地看向云阳观的大门。 凌无言忽然道:“我觉得,云阳子大师可能大限将至。” 允吾大师和桑子辰唰的一下看向他。 桑子辰皱眉道:“师兄,就算你不喜欢云阳子大师,也不能这么说吧。” “我说错了吗?”凌无言瞥他一眼,“云阳子大师现在的气运修为,以及身体康健,几乎都来自龙脉庇护,没了那假的龙脉,你觉得他还能撑多久?” 闻言,允吾大师和桑子辰蓦地一震。 两个人从前都没想过这件事。 现在听到凌无言这么说,他们才意识到这件事。 是啊。 就像是凌无言所说的。 云阳子现在的一切,都来自那假的龙脉,以及师父云空大师的献祭。 没有了云空大师的献祭,没有了龙脉庇护,云阳子还能撑多久? 这件事谁都说不好。 如若云阳子不在了,费大师被废,云阳观的气运急速衰竭,那么云阳观又能撑多久? 看着如今如日中天,花团锦簇的云阳观,允吾大师和桑子辰齐齐长叹一声。 瞥了他们俩一眼,凌无言提步走人,没有跟他们在那里伤春悲秋。 …… 另一边。 沈清和陆泾等人,直接回到客栈。 他们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第542章 客栈里都没什么人。 该回来的客人早就回来了,已经回去房间。 所以客栈里便没什么人,只要几个小二在收拾客栈大堂。 看到沈清他们回来,小二们便迎上来。 沈清跟他们点了些菜,几个人便在大堂中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来。 屈弘文和如玄等人,看着并肩坐下来的沈清和陆泾,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陆泾和沈清表现得都很正常,但他们就是觉得,这两个人中间的气息怪怪的,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们。 叶如心不由担心地问道:“沈娘子,陆相公,在山上的时候,真的没发生什么事吗?” 陆泾立即摇头,“没有,王妃不必担心我们,什么事情都没有。” 他说着,就坚定地握住沈清的手,很显然真的没发生什么事情。 沈清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 听陆泾都这么说了,纵然他们几个心里怀疑,却也没再追问。 如玄紧接着问起来云阳观的事情,“在山脚下的时候,允吾大师突然冲上高台,说什么云阳子大师的师弟,出了事情,受了伤,是这样吧?这是怎么回事啊?” “这是个误会。”沈清眼也不眨地道:“允吾大师是在山中,无意碰见了云阳子的师弟,看到他在练功,一动不动,以为他出事了,才会让云阳子大师去看看怎么回事,现在应该都没事了。” 如玄愣了一下,“是这样吗?” 他怎么觉得,这理由好牵强。 “总之,只要你们没事就好了。”屈弘文看得出来,他们有事隐瞒,但不管什么事情,只要人好好地回来了,他都不会追问。 沈清和陆泾对屈弘文点点头,让屈弘文不要担心他们。 几个人在这里简单地吃了点夜宵后,便各自回房间去。 上楼前,沈清跟小二说了一声,要了一些热水,让陆泾好好去泡个澡,去去晦气和阴气。 除却和小二说话外,回到屋内的沈清,一句话都没说,一直沉默不语。 陆泾看出来她好像有什么心事,想要问她,结果还没开口,沈清便看向他,“陆泾,你先去洗漱。” 陆泾一顿,“清清——” “你先去洗漱,我去王妃那边洗漱,有什么事情回来再说。” 沈清说着,便找出来一身换洗衣物离开了房间,像是在逃避什么似的。 陆泾面色沉沉,他能够猜到沈清大约在想什么,但他其实不怎么在意那件事情。 他早就觉得,沈清很奇怪,不像是一个正常的乡野小姑娘,也想过,沈清身上或许有什么奇异的经历。 所以,他从来没把沈清当成一个普通人看,也从来没有因为这件事,想要和沈清疏远开来。 但沈清似乎更在意这点。 他觉得沈清真的是想多了。 等沈清回来的时候,他要和沈清好好谈一谈。 沈清从房间里出来,便径直去了叶如心的房间。 得知她是过来洗漱的,叶如心自然不会拒绝,让婢女额外去准备了一份沐浴所需的东西。 第四百五十五章 听话 等到陆泾洗漱出来时,沈清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几张符,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泾从隔间出来,她都没有察觉。 “清清。”陆泾一边往她面前走,一边皱了皱眉,问道:“在想什么,怎么一直在发呆?” 沈清闻言,抬起头来,看向陆泾,弯了一下唇角,将那几张符,放在旁边,对陆泾勾了勾手指,“过来。” 陆泾有些疑惑,但还是走了过去。 就在他刚走到沈清面前,想要问问怎么了,沈清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还没等陆泾反应过来,沈清手上一用力,直接将陆泾拽过去。 下一秒,沈清就直接亲上了陆泾的唇角。 陆泾一愣。 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沈清就加重了这个吻。 “……” 这一吻结束的时候,陆泾都有些茫然,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情。 他错愕地看着沈清,眼里还有一些茫然的雾气。 沈清忍不住笑,“怎么像是个被人欺负的良家少男?” 陆泾回过神来,“确实,清清就像是在耍流氓的登徒子。” 沈清弯唇笑了笑,起身抱住了陆泾,声音却沉静下来,“其实,我很感激你今天没事。” 陆泾一愣,“清清……” “我是真的怕你出事。”沈清直言道:“我一回来,就发现你不在那里。” 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 整个人都变得很烦躁,没有理智可言,明明知道,陆泾身上有一些保命的东西,可她还是担心陆泾会出什么事情。 根本没有办法好好思考,就连寻踪符那最简单的提示,她都没看出来。 如若她早就看出来,那地方有结界,就可以早一点找到陆泾。 “我没事。”陆泾闻言,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脊背,“我现在没事,就好了。倘若真的说起来,也是我的错,如若不是我乱走,也不会和清清走散了。” 沈清闻言,没有说话,只是靠着陆泾。 陆泾抱着她,便也没有再吭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清才松开他来,拉着他坐下来,道:“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543章 她当时跟陆泾说过的,不要走开,就在那里等她。 以陆泾的性格,应该不会乱走才对。 陆泾握住她的手,温声道:“当时的情况,有多混乱,我休息了一会儿,身体好了一些,便想去找你,但一起来,就发现附近好像有人。” 他想要去找那个人的踪影,但那个人很快就消失不见。 一开始,陆泾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很快那身影又出现了。 他就想追过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他心里也是想着,自己有沈清给的护身符,肯定不会有事,所以才追过去。 然而,紧接着,他就进入了一片黑暗。 “一片黑暗?”沈清语气一顿。 陆泾点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我在那里面,没有任何方向感,本能地往前走,然后不知道走了多久,就碰见费大师。” 当时是那龙魂,想要对他动手,他才拿出来沈清之前给他的爆炸符。 沈清闻言,淡笑道:“也多亏了那爆炸符,闹出来动静之后,我才知道你在哪里。” 陆泾点头,“我也发现了。” 爆炸符没多久之后,沈清就出现了。 他就知道,他当时距离沈清的位置,肯定没多远,沈清定然是听到了爆炸符的动静,才赶过来的。 沈清道:“幸好你没事。” 她一晚上说了很多次类似的话。 陆泾听她一遍一遍地说着,心里愈发地柔软,他始终紧紧地握着沈清的手,“嗯,没事。” 沈清定定地看看他,又将旁边的符纸拿过来,放在陆泾的手里,“这是三张至关重要的保命符,一张是传送符,可以随时离开危险的地方,但传送的位置不一定,但只要你脱离危险,我肯定可以找到你。” “还有一张诛神符,陆泾你之前见过的,这可以对付任何的鬼怪,连一些地仙都可以对付。” “最后一张是金刚护身符,算是改良升级版的,也是至关重要的保命符,无论是什么样的意外危险,只要祸及生命,都可以保护你三次,绝对不会让你有生命危险。” 沈清将符纸全部交给陆泾,目光微凉。 “回头我再给你做一些护身的法器,保证你的安全。” 陆泾拿着三张符,失笑道:“我怎么觉得,清清你好像把我当成了小孩子,有这三张符就够了,更何况有你在我身边,我能有什么危险?” 沈清却是摇头,“话不是这么说,以后还是要小心一点,万一我不在你身边呢?就像今天这样,万一我疏忽大意,很有可能再弄成今天这种情况,所以还是得给你最起码的保障。” 她不能让今天的事情再次发生。 也不能让陆泾连自保或者反击的能力都没有。 想到这个,沈清又道:“对了,你资质不错,回头我给你弄一些简单的招数,你就练一练,就算练不出来什么太大的名堂,但自保一定可以的。” 陆泾望着滔滔不绝的沈清,心里却是一片暖意和心疼。 他觉得,今天的事情,不仅仅是对云阳子一个人的打击,对沈清的打击也很大。 沈清恐怕是有后遗症了。 陆泾握住沈清的手,只能配合地道:“都听你的。” 沈清闻言,话音才停下来,她望着陆泾,眼神微动。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低声问:“陆泾,你就没什么事情想要问我吗?” “问什么?”陆泾盯着她的眼睛,反而笑起来,“问你为什么跑出来救我吗?清清,我不是傻子,我都明白的。” 沈清一震,“那你不想问我到底是谁?” “你就是沈清。”陆泾斩钉截铁地道:“你就是沈清,是我的夫人,没有别的。” 跟其他事情,什么乱七八糟的神迹,都没有关系。 他只要知道,沈清就是沈清,这样就足够了。 以前的沈清和现在的沈清,或许是两个人。 但对他而言,他接触的,一直是眼前的沈清,从来不是旁人。 所以他也不需要知道以前的事情,更不需要知道沈清是如何变成眼前的人的。 他只想让沈清好好地留在自己身边,或者他像是如今这样,一直跟在沈清身边都可以。 第四百五十六章 谢罪 听出来陆泾的言外之意,沈清一直提起来的一口气,终于放了下去,她轻松地一笑,“嗯,我知道了。” 看到她终于放松下来,陆泾也安心了。 他摩挲着沈清的手背道:“时间不早了,先休息好不好?清清,我好困……” 听到他那撒娇的语气,沈清哭笑不得,这个人真是越来越懂得拿捏她了。 沈清无奈地点头道:“好,睡觉,反正我也困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都没再提今晚发生的事情,也没再提‘以前’。 以前和未来都不重要。 更重要的是当下。 当下,是他们两个人互相依偎着,守着彼此,这样就足够了。 …… 翌日一早。 沈清和陆泾的相处,也恢复成以前的模式,或者是说,比以前更加腻歪。 本来两个人以前便是形影不离,现在更是如此。 不仅形影不离,两个人之间的气息也腻得要命,好像自成一个世界一样,所有人都插不进去。 第544章 一早看到他们,如玄等人便觉得,感觉很微妙。 要说沈清和陆泾有多么亲密的动作,那也没有。 要说,他们俩表现得有多么腻歪,也没有。 就是那种气氛,让别人觉得,自己死活都插不进去,他们好像不应该在这里似的。 几个人都觉得牙疼,捂了捂自己的脸颊,几个人叹息一声,当作什么都没看见来个眼不见为净,转开目光,便下楼了。 然而。 所有人一道下楼后,便发觉今日客栈内的气氛更奇怪了。 一股低气压,仿佛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样。 莫青竹看看四周,低声道:“怎么感觉,今天好像都没什么人了?就算大典结束了,那些人也不可能一早就退房走了吧?这么快吗?” 听到莫青竹的念叨,早就起来的凌无言,回答道:“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桑子辰下意识地问道:“不会又出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吧?” 凌无言麻木地道:“就是云阳观的事情,今日一次,云阳观对我发布了一则悔过书,说明了之前失踪的人,是被云阳观的费用所害,如今已经找回了真正的尸骨,请百姓们过去认领。” “直接就对外公布了吗?”莫青竹傻眼,没想到云阳子这么直接。 “嗯,就直接对外说明了。”凌无言说道:“所以一早起,所有百姓都赶去云阳观外面了,有些是去认领尸体的,有些就是去看热闹的。” “怪不得临仙城内的气氛这么奇怪。”如玄嘟哝道:“临仙城的百姓,原本都是将云阳观奉若神明的,现在倒好,所有印象都被推翻了,他们以为的神明,结果就是害了他们的人,百姓们自然无法接受,临仙城恐怕要低迷一段时间了。” 毕竟,这是颠覆他们以前认知的事情。 临仙城的百姓,自然一时半刻无法接受,更无心处理其他事务。 小二们不能亲自去看热闹,心里又记挂着这件事,自然有些无精打采。 “云阳观如今的名声,也算是到头了。”桑子辰叹息道。 允吾大师有些担忧地起身,“我还是去云阳观看看好了。” 沈清看了一眼允吾大师,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思及此,沈清道:“那吃过饭,我们一起去看看吧,现在云阳观外都是百姓,过去只怕也没什么用。” 允吾大师闻言,顿了一顿,这话有些道理。 现在的云阳观,肯定是被临仙城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他们想要过去也是困难。 允吾大师只能按捺下来,再次坐下来。 一行人匆匆吃过一顿早饭,便一同赶往云阳观。 一来,是来看看云阳观的情况。 二来,也是跟云阳子道别一声,他们得继续往京城赶路了。 然而,刚到云阳观,他们就听见了一个噩耗。 就在云阳子当众忏悔之后,他就退去了观主的身份,然后回到石室里自尽了。 沈清和允吾大师赶到的时候,云阳观全是痛苦的哭声。 允吾大师当即愣住,下一秒,急忙跑去正殿,便见云阳子的尸身,已经安放在大殿之内。 旁边还放着他的遗书,以及他对自己身后事的安排。 他将观主之位,传给了自己的徒弟智明,让智明带着云阳观众人,退回山内,从此不再出山,必须世世代代地守着那座山,不再让那座山出现任何意外。 从此之后,云阳观消失,退出玄门,安心避世修炼,与世无争。 允吾大师看到云阳子的意愿,再看看这老友,除了叹息,也说不了什么。 过了片刻,他只能安抚了一下云阳观的众人。 云阳观的人,都不知道这发生了什么,仅仅是一天一夜之内,整个云阳观就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是他们无法接受的。 但是,云阳子有遗命,他们也只能听从。 而云阳观外,本来群情激愤的百姓们,得知云阳子已经死了,一个个也沉默下来。 人死账烂,他们如今也不能再指责云阳观什么。 从前几乎快成为玄门领袖,无冕之王的云阳观,一夕之间,彻底崩塌。 …… 从临仙城离开时,允吾大师还在唏嘘不已,从来没想过,云阳观会以这种方式而落幕。 如今正是大比前不久,出现这样的事情后,云阳观自然不能再参加今年的大比。 是以,得知允吾大师即将赶往京城的时候,云阳观的人,便托允吾大师代他们,向京中的玄门告罪,替他们宣布退出此次的大比,以后也绝不会再参与这种大比。 “云阳子大师竟然就这么自尽了……”莫青竹坐在船上,还是很震惊。 允吾大师倒是可以理解云阳子,“他本性便是极善,也一向自诩正统,为了将云阳观发扬光大,苦苦修炼,现在却被告知,他所知道的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假的,以他的性子定然是受不住,昨夜没有立即辞世,恐怕只是想要亲自给世人一个交代,让这罪名终结在自己身上罢了。” 闻言,莫青竹有些难过:“其实这件事跟云阳子大师没什么关系啊,犯错的不是他。” 第四百五十七章 后悔 “但他得了好处。”凌无言道:“如若不是为了他和云阳观,就不会弄出这假龙脉的事情,他的修为也不会如此之高,或许说不定早就死了,他的一切都来自那假龙脉,而假龙脉害了多少人,用了多少人的血祭才变成这样?以云阳子大师的性子,无法接受便很是正常。 第545章 听到凌无言的话,众人沉默下来。 不得不承认,凌无言的话,往往确实一针见血。 云阳子确实被云空大师养成了一个极善的性格,可越是如此,他越是接受不了如今的局面。 自杀,对他来说,或许真的是解脱。 众人意识到这一点,也只能为云阳子发出一声叹息。 但说起来,费用也很惨。 从小就被云空大师,以那种方式调教,变成如今的模样,一辈子都搭在这里面了。 最后也是以这种方式潦草结束。 这一切的罪过,似乎都来自云空大师的执念和欲望。 如若不是他想要用这种方式,让云阳观成为玄门领袖,云阳观也好,云阳子和费用也好,都不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思及此,莫青竹忍不住看向沈清,小声地问道:“沈娘子,你说云空大师献祭自己的时候,有没有一刻曾经后悔过?” 沈清闻言,老实地摇头,“不知道。” 她不是云空大师,哪里知道云空大师是怎么想的。 不过,她猜想,云空大师肯定没有后悔过。 云空大师起初的所作所为,或许起源一点贪念欲望罢了。 但后来的他,八成和费用差不多,完全被欲望吞噬,只剩下对权利和地位的渴望,只想着要云阳观变成他心目中的样子。 哪怕牺牲他自己都在所不惜。 到最后关头,或许他不仅没有后悔过,还会觉得自己很伟大。 像是这样的人,沈清以前就见过不少。 但这些话,没有必要和莫青竹他们说了。 让他们知道现在的结局,知道欲望的可怕之处就好了。 一行人在甲板上吹了一会儿的风。 沈清担心陆泾的身体,便道:“陆泾,我们先回去吧。” 陆泾以为她是不想呆在这里,便点点头,和沈清一道先行离开。 接下来回京的一路上,倒是没出现什么事情。 云阳子一开始派出去的徒弟们,并不知道云阳观出了什么事情,还是先赶到了曲阳城。 找到了船长的家眷们,也找到了那些扣押他们的邪修。 不过,那些邪修逃跑的速度极快,他们没能抓到对方,只是先将他们扣押的人救了出来。 如今人都平安,被他们安置在了曲阳城的道观内。 云阳子的徒弟们,处理好这件事后,便传信给了沿途的驿站。 允吾大师一路注意着驿站的消息,一旦靠岸,就会去检查。 果然在下一站,找到他们发来的信函。 得到这个消息,允吾大师便立即告诉了沈清和船长。 船长喜极而泣,连连向他们道谢。 沈清看了一眼信上的内容,“云阳观的那些人,现在应该回去了吧?” “信函发出来后,他们应该就回去了。”允吾大师说着,想起来他们回去后,会面对什么样的场景,又有些如鲠在喉。 沈清看着信上的内容,说那些邪修已经逃跑,蹙起眉来:“那些人全都跑了?” 允吾大师回过神来,“对,应该是看到云阳观的人过去,便知道出了事情,所以直接逃跑了。” 沈清疑惑道:“允吾大师,您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吗?” “怎么了?”允吾大师茫然,将信函接过来,又看了看,没觉察出什么问题。 一旁的陆泾,说道:“确实很奇怪,如若是看见云阳观的人来,便心知不妙而逃跑,证明他们察觉得很早,应该有时间杀掉那些家眷,就算没时间全部杀完,应该也会出于泄愤,杀一些人。可是,信上却说,所有家眷都安然无恙。” 沈清道:“不止如此,这么长时间,他们联系不上桂一,竟然也没有想过联系其他船长核实情况,更没有用家眷威胁船长,将事实情况告诉他们。” “对了,我想起来了,桂一说过,他们好像是把所有人分开扣押的吧?为什么他们会同一时间,察觉到云阳观的到来,赶紧丢下人质逃走?这确实说不通。” 桑子辰激动地道。 “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问题。”允吾大师捋了捋胡子。 “他们会不会是故意这么做的?”陆泾问道。 允吾大师不懂了:“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们早就知道云阳观的人会去吗?” “这样说来,难不成云阳观内还有什么邪修,是乾明的人?”莫青竹大胆猜测道。 沈清却摇了摇头,“我不觉得是云阳观那边泄密,我倒觉得,也许他们早就知道,桂一这边出事了,并没有打算解决那些家眷,反而在利用那些家眷,转移我们的目光,放松我们的警惕。” “对。”凌无言点头,赞同道:“如若我们得知人都被救出来了,肯定会放下心来,而且如今距离京城已经不远,更不需要担心,只要我们放松警惕,也许他们就会随时偷袭。” 桑子辰瞪大眼睛,“你们的意思是,难不成他们就在我们身边?” 如玄站在旁边,听到这话,唰的一下紧绷起来,“不可能吧,这一路上,我们的船上都没再上过外人,所有人都是一路跟过来的,应该没问题啊。” 众人一想,也是。 为了防止有人混上来,这一路上,他们都没再加上,沿途靠岸休息时,有些人想要同行,都被他们拒绝了。 第546章 现在的人,都是最开始的配置,也是他们信得过的人。 如若一开始,这条船上就有桂一的同伙。 那么早在桂一出事,他的同伙应该就会动手,不可能一直等到现在。 这些日子来,如若想要对叶如心动手的话,应该有不少机会。 桂一也被他们严刑拷问过,如若这条船上真的有他的同伙,他应该也早就供认出来了。 “所以说,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如玄一个头两个大,担忧地道:“齐王难道还不肯放过我姐姐吗?” 第四百五十八章 乾明 “齐王是断然不可能放过齐王妃的,如若知道齐王妃快要平安回到京城,他肯定按捺不住。” 沈清说着,想起来一件事,向船长问道:“船长,到京城还需要多久?” “至多一日的工夫。”船长快速回答道。 沈清道:“沿途还有靠岸的地方吗?” 船长摇头,“这里距离京城已经很近了,一般走到这里的人,都是去往京城的,也不需要再沿途停船靠岸了,所以这里没什么码头。” 沈清又问:“那这一路上,还有没有什么比较危险的地方?又或者,地形比较奇怪的地方?” 船长挠挠头,“这个……我记得,前面好像有一个山峡。” “你们等我一下,我去拿个地图过来。” 船长说着,便赶紧跑开了。 没一会儿,他就拿着一张手绘的地图过来。 “这是我自己以前画的……”他将地图摊开来,指着上面的一点,“沈娘子你们看,就是这里,这两岸都是山,中间这一段,大概有百十米长的水路很窄,几乎只能走过去一艘像我们这么大的船,两侧的山林很是茂密又陡峭,所以以前常有水匪在这里出没。” 毕竟两侧都有山林,中间一条水路又很窄,在这里截下过往的船只,然后得手后,只要钻进山林,就可以轻松逃走。 所以这一带以前常有水匪。 后来因为官府严查,以及水路愈发发达,京城城外军营,又在这里不远,所以便没有什么水匪,还敢在这里兴风作浪了。 只不过,沈清突然问起,这一路上有什么危险的地方,船长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接下来的一路上,也就这里危险一些,但过了这里,前面就是靠近城郊军营的地方,就没什么危险了。”船长说道。 沈清看了看地图。 这是船长自己画的,他来往过京城多次,对这附近的地形,还算比较熟悉,画得也比较详细。 沈清反复看过几遍后,说道:“如若齐王或是乾明,还想要做什么的话,确实是这里,比较危险。” “所以我们只要小心警惕,等过了这山峡,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吧?”如玄问道。 凌无言点点头:“按理来说是这样。” “可是,我不打算坐以待毙。”沈清却低沉地道。 众人一下子朝她看过去。 陆泾都忍不住问:“清清,你想做什么?” 沈清看向如玄,“王妃应该知道齐王的生辰八字吧?” 如玄一愣,“知道是应该知道……” “沈娘子你想做什么?”允吾大师一个激灵,“你该不会是想要利用邪术,对齐王做什么吧?这是不行的,玄门规矩……” “我知道,玄门规矩,不对普通人动用玄术,也不准利用玄术害人,但我也没打算害人。”沈清淡定地道。 “那沈娘子想要做什么?”如玄茫然地问。 沈清道:“这个乾明,一直跟在齐王身边,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吧?” 如玄点头,“应该是这样……” “那么齐王那边如果有什么危险,他应该就无暇分身,来伏击王妃了吧?”沈清扬眉道。 如玄明白了,“沈娘子是打算来一个调虎离山,让乾明去救齐王,从而放弃伏击我姐姐?” 沈清嗯了一声,“与其我们担心齐王和乾明何时出手,倒不如让他们没有机会出手。” 允吾大师担忧道:“可是,这不还算是用玄术害人吗?” “放心好了,我不会做什么,至多让齐王出点小问题。”沈清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继而道:“我先去找王妃,做点准备。” 语毕,她便转身走了。 见此,陆泾对其他人点头致意,跟着离开。 剩下几个人面面相觑。 允吾大师叹息道:“算了,沈娘子不是一般人,或许她真有什么法子,不过我们也不要太疏忽大意了,还是小心为上。” 莫青竹等人齐齐点头。 如玄闻言,跟着一同去找叶如心。 沈清找到叶如心,便直接说明来意。 叶如心是齐王的王妃,自然知道齐王的生辰八字。 沈清拿到齐王的生辰八字,便拿出一张空白的黄表纸,将八字写在上面,然后取下来一根蜡烛。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沈清将齐王的生辰八字贴在了一块木头上,然后将木头压在蜡烛之下。 旋即,她又拿出来一张符,裹在蜡烛上。 下一秒,蜡烛忽然轰隆一声燃烧起来,火焰却是很不同寻常的幽蓝色。 叶如心看到那鬼火似的颜色,便有些紧张,“沈娘子,你这是……” “放心,只是一个简单的厌胜之术,只不过让他感觉到火焰炙烤和头疼不已。”沈清道:“我在这术法上,留了很明显的痕迹,乾明应该很容易就会看出来,齐王是被人用了厌胜之术,这样的话,他应该就会猜出来,是王妃身边的人,想要反击齐王,会要了齐王的命,他势必要想办法去救齐王,这样便会分身乏术了。” 第547章 如玄一听,喜形于色,“沈娘子真厉害,这样一来,他就没机会来伏击我姐姐了!不过,这术法大概会维持多久,真的不会让沈娘子背上什么麻烦吗?” “我虽留了蹊跷给乾明,但一般玄门中人,想要破开这术法,还是有些困难的,折腾齐王个一天一夜,应该没什么问题,等到乾明治好齐王,我们也已经安然回到京城,届时他想要做什么都来不及了。”沈清显然已经安排好了。 听到这话,众人松了一口气。 “果然,有沈娘子在,我便可高枕无忧了。”叶如心舒了一口气,温声道。 沈清淡笑,“举手之劳。” “那阵法现在就启用了吗?”如玄看着那飘扬的火焰,紧张的问道。 沈清颔首,“差不多,齐王那边应该快有反应了。” 同一时间。 京城。 齐王此时坐在一处屋内,四周全是各种符咒经文,可他却一点都静不下心来。 这里像是一间禅房,在他对面还坐着一个老者。 看着对方,齐王皱起眉来,眉宇之间,全是紧张和不耐,“乾明大师,你现在居然还坐得稳?” 第四百五十九章 中招的齐王 齐王望着对面的人,语气有些抓狂。 “如若你的徒弟真的行刺失败,那以路程来看,叶如心此时已经快回到京城了,一旦她回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崇文侯,我便没有机会了!” 乾明拿着一本书,仔细看竟然是一本棋谱。 而在他面前,摆放着一盘棋。 他一边看,一边落子。 听到齐王的话,慢悠悠地道:“王爷急什么,她现在不是还没回来吗?且不说她还没回来,就算她入了京城的大门,贫道也有办法,让她开不了口。” “可是,你不是说过,她身边应该有一个奇人异士,才会让你徒弟屡屡失败吗?万一那真是一个厉害之人,真的可以护住她,你要本王怎么办?”齐王气急败坏地站起来。 看到乾明还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继续下棋。 他一咬牙,袖子一挥,直接将棋盘推到地面上去。 乾明的动作一顿,面色显然不悦,他抬头望着齐王,不冷不淡地道:“王爷这是做什么?”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下棋?”齐王丝毫不惧怕他,眼睛一瞪,清俊的面容,有一丝的狰狞,“乾明,本王告诉你,我好吃好喝的供奉你,并不是让你在这闲玩胡闹的!这件事如若你解决不了,本王照例不会放过你!” 他盯着乾明,恶狠狠地道:“本王给了你什么,都可以收回,包括你这条命,你可别忘了!” 乾明面无表情地看看他。 他张了张口,刚要说话,齐王的脸色忽然一变。 “我的头……” 他忽然痛苦地皱着脸,捂住自己的额头。 “王爷这是怎么了?” 乾明放下棋子,立即起身,想要扶住齐王。 然而,他还没碰到齐王,齐王忽然两眼一翻白,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乾明瞬间沉下脸来,他迅速蹲下来,检查了一下齐王的脉象和面容,眼神阴鸷起来。 “好厉害的厌胜之术……” 他一眼看出来,是有人利用齐王的生辰八字,在做厌胜之术。 而能做这种术法的人,恐怕就是叶如心身边的人。 果然。 他早就猜到,叶如心身边肯定有一个能人异士。 不,准确地来说,是叶修文身边有一个奇人异士。 当初,听齐王说起,叶修文再次出现在崇文侯府中,他就有此猜测。 那时候,他是亲眼看着叶修文被重伤而死的。 事后,他查过叶修文的生辰八字,也派人探查过叶修文的尸骨,都证明叶修文已经死了。 可叶修文后来,却好端端地出现在崇文侯府里。 尽管崇文侯和仙林郡主对外宣布,那是他们的义子如玄。 可乾明哪里看不出来,那就是之前的叶修文。 世间绝对没有两个那么相似的人。 这一切只能证明,叶修文没有死。 可他后来又查过叶修文的生辰八字,确实已经死了。 从那时候起,他就知道,叶修文身边肯定有一个奇人异士,不仅帮叶修文逃过一劫,还为叶修文改头换命了! 所以,这一次他多有防备,派了那么多徒弟一起前往曲阳城,设下那么完美的计划。 却没想到,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竟然还是让叶如心活下来了。 现在,再看齐王的反应,乾明明白,这是那个人对自己的宣战。 他想要对叶如心动手,对方就先对齐王下手。 只要解决掉齐王,自然可以保住叶如心。 为了保护叶如心,对方也是豁出去了,竟然动用这种邪术! 思及此,乾明冷笑一声,“亏我还以为,你们这些自诩正统的人,是不会用这种邪术的,没想到你们都是表里不一的伪君子!厌恶一切使用邪术之人,自己动用起邪术,还不是丝毫不手软?” 冷哼一声,乾明扶起齐王到内室的床上躺下来。 既然对方敢向他宣战,那他就好好地跟对方斗斗法! 他倒要看看,对方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向他宣战! 第548章 乾明将齐王安顿好,便拿出来几张符,贴在齐王的四周,然后又让人准备了七七四十九根蜡烛。 …… 沈清安排好那一切后,就让叶如心和如玄各自去休息了,她和陆泾两个人守在布阵的地方。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沈清耳朵便是一热。 她偏头看过去,便见蜡烛的火焰里,飘出一缕一缕的烟雾。 陆泾见此正色道:“是不是已经被发现了?” “嗯。”沈清颇有兴味:“不仅被发现了,对方还想要跟我斗法。” “斗法?”陆泾不太懂这些。 沈清解释道:“就是想要破了我的玄术,这种情况也很多,比如有些人到了一个阵法之地,想要破除对方的阵法,或者对方留下来的困局,从而出手,这种便称之为斗法,并非只有面对面打斗才叫斗法。” 陆泾点点头,“那他已经发现了,并且开始动手了?” “嗯。”沈清弯唇一笑:“乾明大概是觉得,我是向他挑衅,想要跟我斗法,破除我的玄术。不过,他这反应的时间也太快了。” 她自己布置的厌胜之术,什么时候起效,什么时候能够被发现,她心里都有一个大概的预计。 她原本以为,齐王和乾明此时并没有在一起,定然一个在齐王府,一个在为伏击叶如心的事情做准备。 等齐王府那边的人,发现齐王的异常,再通知乾明赶过去,总要一段时间。 可没想到,这么快,乾明那边就有所反应。 看样子…… “只怕我下咒之前,齐王和乾明就在一起,或许是在一起商量如何伏击王妃,所以齐王那边一出事,乾明便察觉了。”沈清猜测道。 陆泾担忧道:“如若是这样,他会不会很快解开这玄术?” “不会,依我看,乾明的本事也不怎么样,想要解开我这玄术,最快也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更何况我还在这里,如若他真的快要解开了,我也可以及时阻止,他不要妄想有机会抽身。” 沈清早就想过各种可能,心里有应对之策。 闻言,陆泾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只要跟沈清守在这里就好。 第四百六十章 抵达 几个时辰后。 乾明在床边的空地上,摆放着的蜡烛,都快燃烧殆尽,几张符上的朱砂也开始褪色。 就连他的脸上也出了一层的汗。 可是…… 齐王仍旧没有醒过来。 此时的齐王,整个人蜷缩在床上,身上的冷汗,浸透衣裳,他不停地颤抖着,昏迷的时候,嘴里还在不停地说:“冷……好冷……热……好热……” 乾明看着齐王现在的情况,眉心皱得厉害。 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区区一个厌胜之术,他竟然解不开! 难不成对方的修为,远远在他之上吗? 这怎么可能? 他这些年潜心修炼,修为已经有了极大的提升,哪怕是当年诛杀他的老匹夫还在世,出现在他面前,他都有一战之力。 叶如心身边如若有这么厉害的人,那齐王的所作所为,应该早就被发现了。 也不至于到现在对方才有所反应。 可若修为不在他之上,仅仅是一个厌胜之术,他不可能到现在都无法破除。 乾明有些抓狂! 之前面对齐王时,淡定自若的乾明,此时全然没了之前那种淡定,只剩下焦躁。 …… 就在乾明为了齐王的事情,快要发疯的时候,叶如心的船,很快在京城的码头靠岸。 几个人重新踏上地面,齐齐松了一口气。 “看来乾明确实是被齐王的事情绊住了脚,也不知道齐王那边怎么样了。”允吾大师担忧地看向沈清。 他并不是担忧齐王,而是担心沈清。 他怕沈清控制得不好,反而要了齐王的命,到时候那就成了沈清的业果。 相比较忧心忡忡的允吾大师,正主的沈清,却淡定得厉害,根本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仿佛早就不在乎这件事了。 听到允吾大师的问话,她也只是淡淡地说:“应该没事了。” 今天一早起来的时候,她和陆泾便发现,厌胜之术快被对方破解了。 正好快一天一夜的时间。 而乾明那边应该还需要一会儿的时间。 这段时间,足够他们进城,并且安然回到崇文侯府了。 只要回到崇文侯府,就不必再管齐王那边想要做什么了。 听到沈清这么说,其他人便跟着放下心来。 叶如心道:“那我们便先回崇文侯府吧。” “王妃和沈娘子先回去吧,贫道就带着这几个小辈儿,先去三清观。”允吾大师看向沈清,“沈娘子那边事务结束的话,便也来三清观与我们会合吧。” 沈清点点头,“好。” 屈弘文见此,走出来说道:“我在京城有落脚之处,就不去崇文侯府叨扰了。”他也对陆泾说:“文若,待你们事毕,便来洪大儒家寻我。” 陆泾答应下来。 一行人便兵分三路。 沈清和陆泾势必要先护送叶如心和如玄回崇文侯府的,这点大家心里都清楚。 分开后,沈清和陆泾便和叶如心如玄一道,先去往崇文侯府。 崇文侯那边已经得知消息,崇文侯和仙林郡主亲自带着人,在城门口等着。 第549章 叶修炎更是带着侍卫们,佩戴着兵器,严阵以待。 看到沈清和叶如心等人出现在视野中时,叶修炎松了一口气,转头跟父母兴奋地道:“爹娘,姐姐和沈娘子他们来了!” 这时候,崇文侯和仙林郡主也已经看到了沈清等人。 叶修炎话音刚落,便打马迎了上去。 “姐姐!” 看到叶修炎出现,叶如心露出来一个笑容,“修炎,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长姐,不仅是我,爹娘也来了。”叶修炎翻身下马,对沈清行礼道:“多谢沈娘子一路护送,我们已经知道这一路上都发生什么了,多谢沈娘子。” 沈清欠了欠身,“世子言重了,不过是顺路,举手之劳罢了。” “沈娘子真是大善。”一道柔和的声音,从叶修炎身后传来。 沈清等人看过去,便见一个穿着深色长裙,带着金簪的夫人,走过来。 旁边是一个威武的将军模样的男子。 一看就是崇文侯和夫人仙林郡主。 仙林郡主与叶如心的模样有几分相似,都是美人,但仙林郡主的气势更加威严冷冽,一看便是女强人的性格。 难怪生出来的孩子,性子都坚韧不拔。 “爹娘——”看到他们过来,叶修炎立即介绍道:“娘,这位就是沈娘子。” 他又跟沈清和陆泾说道:“沈娘子,陆相公,这就是我爹崇文侯,和我娘仙林郡主。” 沈清和陆泾同时行礼。 “见过侯爷和郡主。” “两位不必多礼。”崇文侯温和地笑道:“两位是我崇文侯府的恩人,应该我们向两位行礼才是。不过都是自家人,不必在乎这些虚礼了,如今人既然回来了,那我们就先回家吧,有什么事情,回到家里再详细说来。” 最后一句,崇文侯是看着叶如心说的。 叶如心眼眶微微发红,应了一声好,看到爹娘的那一瞬间,她的情绪其实就有些崩溃。 如若这不是在人前,她几乎想要扑进爹娘的怀里,大哭一场。 崇文侯这一句话,也让叶如心安下心来。 不论什么时候,父母都是她的靠山,都可以让她安定。 几个人很快便跟着崇文侯和仙林郡主回到崇文侯府。 一进门,仙林郡主就忍不住抱住自己的女儿。 靠近母亲的怀抱,叶如心便哽咽起来,“母亲……” “好孩子,母亲都知道,都知道。”仙林郡主拍了拍叶如心的脊背,也是一阵鼻酸。 一行人回到主院,叶如心便放声大哭起来。 如玄和叶修炎站在旁边,神色也十分难过和愤怒。 如玄回来之后,很快就将一路上发生的事情,都跟叶修炎说了。 这些事情,在传信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和崇文侯说过。 可再听到如玄讲述这些事情,叶修炎还是忍不住愤怒,“这个李兴,我要去杀了他!” “好了。”崇文侯沉沉地拦住他,“你现在去杀了他,又有什么用?刺杀当朝皇子,是重罪。” “可是父亲,李兴就不是个人!他就是畜生,他竟然敢这么对姐姐,我饶不了他!”叶修炎年轻气盛,怎么想都咽不下这口气。 第四百六十一章 回到 崇文侯比叶修炎沉得住气许多,“齐王如今倍受圣上宠爱,哪里是你想要行刺就行刺的?” 叶修炎闻言,如鲠在喉,“难不成就这么放过他吗?” 崇文侯没有开口。 仙林郡主抱着叶如心,沉声道:“你父亲说得对,想要对付齐王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修炎,你先冷静下来。” “可是,母亲……” 叶修炎怎么想都咽不下这口气,还想要说什么。 如玄拉住他的胳膊,对他小幅度地摇摇头,让他不要再说了。 叶修炎一噎,咬了咬牙,止住话头。 见此,沈清和陆泾这等外人,自然是坐在旁边,不好插话的。 “如心——”崇文侯看向自己的女儿,“这件事你打算如何处理?” 叶如心从仙林郡主的怀抱退出来,擦了擦眼泪,咬牙道:“如我所愿,我自然是想要了他的命!父亲,母亲,我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让我怎么甘心咽下这口气?” 崇文侯顿了顿,“你与他夫妻多年,为父也知道你是真心喜欢他,现在你真的忍心这么做?” “那又如何?”叶如心擦掉眼泪,“害我者,决不可留,负我者,我断然也不会心软!” “这才是我的女儿。”仙林郡主拉过叶如心的手,对叶如心的回答颇为满意。 她拍了拍叶如心的手背,温声道:“女儿,你放心,你爹和我,是断然不会放过欺负你的人!凭他是再受宠,也不过是个还未正位大统的皇子,我们崇文侯府还不到,任由他欺负的时候!” 如玄闻言,不由问道:“那爹娘你们想怎么做?” “他既然欺负了你姐姐,自然有他的好果子吃。”仙林郡主道:“这些天,你们在曲阳城,我和你爹也没想着,我们查了查这些年,齐王私底下做过的事情,手上的证据有的是,随便一桩一件,就可以要齐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清扬了扬眉,和陆泾对视一眼。 看来,崇文侯府昌兴这么多年,也不是软柿子,果然还是有本事的。 第550章 崇文侯早就看出来,齐王狼子野心,恐怕不是省油的灯。 可那时候,崇文侯府已经和齐王联姻,而自己的女儿对齐王也是付出了一颗真心。 他见齐王对叶如心不错,与自己的女儿也算是两情相悦。 他便想着,只要齐王能够对叶如心好,其他的事情,他便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他也不是傻子,他也怕齐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所以他虽然没帮助齐王什么,可私下里一直监视着齐王。 齐王在朝堂上做了什么,他心里都清楚,手上也留着证据。 本来他是想要拿着那些证据,保证叶如心下半辈子的荣宠和幸福,保证齐王来日正位大统,叶如心可以顺利当上皇后。 但现在,这些证据却成了扳倒齐王的关键物件。 早在叶如心和如玄回来之前,崇文侯和仙林郡主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扳倒齐王了。 他们在等叶如心一个回答。 叶如心的回答,自然也关乎着,他们怎么处理这件事。 现在看来,倒也不必留齐王一个活口。 崇文侯和仙林郡主对视一眼。 沈清和陆泾在那一眼里,看出来了山雨欲来风满楼。 而叶家几个孩子,听见父母的话,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他们就说,爹娘怎么可能任由人欺负姐姐? 如此才好! 就得给齐王一些颜色看看! “好了,且不说这个了,这件事交给你爹爹去处理就好。”仙林郡主又恢复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对沈清和陆泾颇为客气地道:“沈娘子和陆相公,一路护送我这不成器的儿子女儿,也是劳累了,不若先去客房休息片刻如何?我这边吩咐人去准备席面,开席时再差人去请两位。” 沈清和陆泾起身。 “那就有劳郡主了。” 仙林郡主笑笑,对叶修炎说道:“修炎,你带着沈娘子和陆相公去客院吧,屋子我早就让人打扫好了。” 叶修炎应了一声是,便对沈清和陆泾做了个请的姿势。 知道他们这定然是有事要去处理,他们这些外人不方便在场,沈清和陆泾便乖觉地走了。 而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崇文侯也离开了侯府,去往刑部尚书府邸。 另一边。 乾明终于破开了沈清的厌胜之术。 他面前的那些烛火,轰隆一声,为之一震,上面本来幽蓝色的火焰,在一瞬间恢复正常。 本来躺在床上,四处打滚的齐王,也在此时安定下来。 看到这一幕,乾明松了一口气,走到床边,轻轻地推了推齐王,“王爷,醒醒,醒醒?” 齐王慢悠悠地醒过来,眼底全是红色的,疲惫憔悴,声音更是沙哑至极,他睁开眼,茫然地道:“这是哪儿?” “这是我的禅房。”乾明说道:“王爷还记得之前都发生了什么吗?” 齐王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之前好像突然晕了过去。 对…… 他在跟乾明说话的时候,突然晕了过去。 当时他和乾明在说什么? 对了! “叶如心呢,现在什么时辰了,叶如心回来了吗?”齐王一把抓住乾明,想要坐起来,可浑身发软,还没完全起身,又扑通一声倒了回去,摔在床上,十分狼狈。 乾明闻言,微微有些错愕,朝窗外看去,便见外头天色明亮。 他猛地一皱眉,对外喊道:“雷行云。” 下一秒,他的徒弟雷行云,推开门从外面进来,“师父,有什么吩咐?” 乾明沉声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快到午时了。”雷行云回答道。 乾明脸色一变。 也就是说,这是第二天了…… 可恶。 乾明一咬牙,忽然就明白了,怪不得这厌胜之术,只是让齐王冰火两重天,并未有其他的作用,也没有让齐王的情况越来越差。 原来,那人根本不是想用邪术害齐王,只不过是想要用这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没有时间对付叶如心。 乾明黑着脸,盯着齐王道:“王妃,现在恐怕已经回京了。” 雷行云闻言,补充道:“不是恐怕,王妃已经回京了,我们在城门口的人方才回来,说是崇文侯府的人,已经接上了王妃,如今人应该已经回到崇文侯府多时了。” “什么……” 第四百六十二章 诓骗 齐王闻言,脸色发白地瘫软在床上,满脑子就一个想法。 叶如心回来了,那他岂不是没活路了? 仙林郡主和崇文侯孩子本就不多,只有两子一女。 叶如心是他们唯一的女儿,本就受他们偏爱,他们宠爱叶如心,甚至超过两个儿子。 如若得知叶如心的所有遭遇,以仙林郡主和崇文侯的心性,绝不会放过他。 不过,这些年崇文侯并没有帮他做过什么,也不知道他都做过什么,他也留了个心眼,都瞒着崇文侯和叶如心。 可即便崇文侯没有他的把柄,一时半刻没有办法拿他怎么样。 但往后呢? 崇文侯肯定会不停地给他使绊子。 而且,崇文侯手握重兵,他一直想要拿下崇文侯,就是想要将兵权握在自己手里。 有兵权才有一切,才有资本。 第551章 若是崇文侯真的为了叶如心跟他撕破脸,带着兵权投靠其他皇子。 那他这些年的筹谋,便是白费了。 无论如何,他往后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 这可怎么办? 他急忙看向乾明,“乾明大师,你得给我想个办法,你得帮我!” “贫道能有什么法子?”乾明沉声道:“她已经回到崇文侯府,现在做什么都来不及了。不过,王爷不是说过,崇文侯素来不知道王爷的所作所为吗,既然不知道没有证据,那一时半刻,王爷也不用怕他,至多他不过是想要和王爷和离,投靠他人,可是和离哪有那么简单?王爷从中作梗,拖延一段时间,再和丞相联手,自然可以与崇文侯府对抗,怕什么?” “你这话说得简单!” 齐王一把推开乾明,狼狈地从床上爬起来,“可你知道坐起来有多难吗?崇文侯虽然是个武将,却也是个老狐狸,没那么容易对付,如若他真的投靠其他皇子,定然没有我的好果子吃。而丞相更是一只老狐狸,在没有明确我可以登上皇位之前,他根本不会帮我什么。” 这些日子以来,他不是没想过,借用丞相的力量,扳倒崇文侯府,或者陷害崇文侯。 可是,丞相根本不愿意帮他。 每一次都是敷衍了事。 他明白丞相在想什么。 毕竟,叶如心现在还占着王妃的名头,谁知道他会不会休妻另娶? 就算他休妻另娶,谁又能保证他将来,定然可以登上皇位? 丞相那个老狐狸,完全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然早就将嫡女嫁给赵王或是其他王爷了。 他一直在等一个最有机会登上皇位的人出现。 齐王现在还不能满足他的要求,他自然不会为齐王做什么。 想要依仗他,太难了。 而且丞相虽然是丞相,却只是个文官,关键时刻并没有崇文侯手里的兵权好用。 这也是齐王之前最顾忌的,也是他为什么要扶持崇文侯府旁支,要将崇文侯取而代之的缘故。 如若不能将兵权握在自己手里,对他来说,始终是个隐患。 一想到这些,齐王近乎崩溃。 “那王爷还有什么办法吗?”乾明一点也不担心,“叶如心已经回到崇文侯府,现在定然把一切都告知了崇文侯和仙林郡主,即便我有通天的本领,也不可能将发生过的事情抹去。” 齐王闻言,唰的一下看向他,眼神透露出一丝凶狠,“有没有一种法子,可以直接杀了崇文侯和仙林郡主!” 乾明眯起眼来,“从前我就跟王爷说过,可以先对他们下手,可王爷不是没有这方面的打算吗?” “今时不同往日!”齐王急忙吼道,当时他是为了借助崇文侯的力量,自然不可能让崇文侯去死,“现在,本王说的是现在!” “若是以前,倒是好办,只要知道崇文侯和仙林郡主的生辰八字,可以轻轻松松地杀了他们,可他们身边如今有了一个厉害的玄门中人,今非昔比,想要他们的命,没那么容易。” 乾明微微摇头,从厌胜之术的斗法来看,对方的修为,很有可能在他之上,现在去做这些,也不过是徒劳罢了。 齐王一听,愣住了,“难不成就没办法了?” 乾明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目光。 齐王瘫坐在床边,“怎么会这样……” 乾明眯了眯眼,“王爷还不如想想,该如何对付崇文侯和仙林郡主。” “本王能有什么法子?”齐王已经崩溃。 乾明道:“不如去问问丞相。虽然丞相是个老狐狸,可他若是知道,齐王对叶如心做过的这些事情,知道齐王和崇文侯已经撕破脸,再无和缓的机会,说不定他会帮助王爷想到一个办法也说不定,朝堂之上的事情,终究是文官的天下,何况他是丞相,说不定真有什么法子,可以扳倒崇文侯,只要让他看见王爷的决心,不就行了?” 齐王一顿,这似乎,是一个办法…… 而且,跟其他王爷相比,如今终究是他正位大统的可能性更高。 如若让丞相知道,自己现在除了丞相,没有其他可以依仗的人选,没有其他退路了,丞相或许真的会帮自己! 齐王现在就像是走投无路的无头苍蝇,想到这一点,下意识地点点头,忙不迭地去找丞相。 看到他跑出去,乾明却嗤之以鼻,“这副模样,还想正位大统。” “师父方才……不是给齐王出了个主意吗?雷行云听到乾明的话,不明所以:“如若丞相肯帮齐王的话,齐王也许还是可以翻身的?” “怎么可能?”乾明冷笑:“你以为丞相是傻子吗?那才是一个真正的老狐狸,如若得知齐王为了正位大统,不择手段,对自己的正妻,竟然做出那些事情,你觉得丞相不会担心,来日齐王再害了自己的女儿吗?” 雷行云一愣。 “丞相也只有那么一个嫡女,自幼也是千宠万爱捧着长大的,怎么可能放心交给齐王?”乾明说道:“齐王还傻乎乎地以为,只要王妃死了,他就可以抱得美人归,却不知道,丞相真正在意的点是什么。” 当初的赵王,不就是因为先有正妻在,对丞相表明可以休妻另娶,而被拒绝的吗? 齐王就是太傻了。 明明有赵王的前车之鉴在这里,还以为自己表明可以对叶如心有多狠多决绝,就能够打动丞相。 第552章 真是想得太美了。 第四百六十三章 清风观 齐王哪里知道,自己被乾明摆了一道,他那时候满脑子一片空白,只能对乾明言听计从。 听到乾明这么说,雷行云又有些不明白了,“可是,齐王不是咱们要效忠的主子吗?师父为何不救他?” “谁说我是效忠他?”乾明冷冷地看了自己徒弟一眼,“一直以来,都是我在利用他罢了。” 雷行云害怕地低下头。 乾明冷哼地继续道:“我只不过利用他,有一个藏身之处罢了。至于他们皇子之间的争斗,跟我一向无关,何况叶如心身边现在有一个厉害的玄修,我何必为了一个区区齐王,去和对方斗法?没得反而害了我自己。” 雷行云壮着胆子问道:“那师父还让他去找丞相,万一丞相突然愿意帮忙呢?” “不管丞相帮不帮忙,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乾明说道:“我让他去,不过是想要支开他。你现在带着人收拾东西,一盏茶后,我们启程离开。” 雷行云瞪大眼睛,“……我们要走?” “嗯。”乾明重重地一点头,看向外面的天色,“这京城要变天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他瞥了一眼旁边的雷行云,不咸不淡地道:“你若不愿意走,大可以留下来。” 雷行云缩了一下脖子,“知道了,师父,我马上让人去收拾东西。” 话音未落,他想起一件事来,“可是,师父,桂一至今还下落不明,我们就这么离开了,万一他回来找不到我们那怎么办?” 乾明冷笑一声,“放心,他回不来了。” 雷行云一愣,“什么……” 乾明不耐地道:“去收拾东西。” 雷行云惧怕地应了一声是,不敢再问,立即去找其他同门。 但心里,却还是因为乾明的话惴惴不安。 桂一是他的师兄,是有排序的。 雷行云甚至连排序都没有,只能叫自己本家的名字。 而桂一也是他们这些师兄弟里,如今最厉害的。 可是,到了乾明这里,还是说舍弃就舍弃。 从其他师兄们传消息回来至今,乾明从来没提过,要寻找桂一下落的只言片语。 甚至都没提过桂一这个人。 好像桂一是生是死,在什么地方,都不重要,对他来说,都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思及此,雷行云心里有些惧意,却不敢反抗,只能通知其他师兄弟收拾东西。 …… 毫不知情的齐王,冲到丞相府,自然是落了一场空。 如乾明所料的一样,丞相听到齐王对叶如心的所作所为,反而对齐王更加不齿,直接将齐王轰了出去。 失魂落魄的齐王,不知所措,只能重新回到他为乾明安排的宅子。 然而,等他回去之后,却发现,人去楼空。 整个宅子里,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齐王瘫坐在地,才明白过来,自己被乾明给耍了! …… 沈清和陆泾此时已经在客院休息了半晌。 仙林郡主对他们真是太客气,吩咐不少丫环来伺候他们,先是洗漱又是小憩。 还为他们准备了一身华贵的换洗衣物。 沈清和陆泾看了看,还是没有换上,那华贵过头的衣服,确实好看,但他们看着就觉得头疼,还是自己身上的衣服更好看。 一个时辰后,两个人穿着自己的衣服,跟随丫环到了大厅,参加接风宴。 这时候,崇文侯也已经回来了。 崇文侯没有提之前的事情,只说要好好为他们接风洗尘,洗去一身沾染的晦气。 但他眉梢眼角流露着轻松之色,显然齐王那边的事情,应该有了一些眉目。 现在只是在等待消息罢了。 沈清和陆泾对视一眼,两个人心里都明白过来。 吃完饭后,沈清和陆泾便提出告辞。 叶如心闻言,急忙道:“是不是我们崇文侯府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沈娘子和陆相公不能多住几日吗?” “叶姑娘也是知道的,我们这次入京,并非单单为了姑娘的事情,而是因为明年春闱,我夫君要下场,我也答应过允吾大师,要为他做一些事情,所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们去处理,便不好叨扰了。”沈清温声道:“如若有时间的话,我们肯定会多住几日,如今是真的没时间。” 叶如心当然知道沈清和陆泾进京也是有自己的事情,闻言便不好再劝。 仙林郡主适时地道:“既然沈娘子这么说了,我们不好再留了,沈娘子和陆相公这一阵子还是要住在京城的,以后总有再聚的时候,过些日子,再请沈娘子和陆相公到家里来做客,还希望沈娘子和陆相公不要拒绝。” 这话就是很明白的暗示了。 过一阵子…… 也就是说,那时候齐王的事情,该落下帷幕了吧。 沈清了然地颔首,“多谢郡主邀请,沈清便却之不恭了。” 几人寒暄几句,沈清和陆泾便告辞离开。 如玄却追了出来。 “沈娘子,陆相公,等等——” 沈清和陆泾闻言,转过头去,便见如玄跑出来。 沈清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我正好也要回清风观。”如玄跑到沈清和陆泾面前,拱手行礼道:“我师父之前也说过,想要见一见沈娘子,如若沈娘子愿意的话,不妨同我回一趟清风观,我想师父见到两位,一定会很开心的。” 第553章 沈清一顿,看向陆泾,征求他的意见。 陆泾温声道:“我都可以,我听清清的。” 沈清也想见一见这位清风观主,便答应下来:“好,那就叨扰了。” “不会,师父如若见到沈娘子一定会很高兴。”如玄笑着,为他们带路。 沈清也想见一见这位清风观主,同时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她的判官诏令里,还困着之前的假龙残魂。 还没来得及处理。 主要是没有一个合适的地方,无论是在客栈里,还是在船上,都不太合适。 清风观正好是一个合适的地方。 反正他们现在也没什么事情。 沈清这才答应下来。 清风观并不在城内,而是在城郊的半山腰。 如玄先带着他们离开了京城,再前往清风观。 “这就是清风观了。”半个时辰后,几个人来到清风观的大门口,如玄指了指山门,“沈娘子,是不是还挺气派的?” 沈清抬眼看了看,其实清风观并不算是气派,起码和以前的云阳观相比,不算气派。 第四百六十四章 瞒着 不过,清风观胜在古朴,气息流转纯净,灵气充沛,显然是一个适合修炼之所。 沈清看到这山门,便觉得心旷神怡,点头道:“确实,是个好地方。” 如玄高兴地道:“那我们先进去吧——” “今日喜鹊登枝,贫道便知道,有贵客来访,真是有失远迎。” 如玄话音未落,便有一道苍劲的声音,从山门内传出。 这声音…… 沈清一下子听出来,这声音是在很远之外,并非在近前。 能够从那么远的地方,发现他们的到来,还能出言迎接,看样子这清风观主确实非比寻常。 “是师父的声音!” 如玄听出来那是师父的声音,对着山门便喊道:“师父,是你在吗?” 没一会儿,沈清和陆泾,便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出现在山门口。 他脊背挺直,虽然头发花白,但眼神清澈明亮,体态过硬,一点都不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 宝刀未老。 他大步流星地走下来。 如玄兴奋地喊道:“师父!” 他走过来,站在沈清和陆泾面前,对沈清行了一个同门礼,“想必这位就是如玄口中的沈娘子了吧?果然天资非凡,小小年纪便是我等望尘莫及的所在。” 清风观主说话间,打量着沈清,心下微微咦了一声,他竟然看不透沈清的面相,只觉得沈清灵气轻盈,胸有偃骨,绝非寻常之人。 可是,真要看面相,却是他看不透的。 但从沈清的气息和体态来看,他便知道沈清绝对不是沽名钓誉之徒,而是真有能力。 怪不得会让如玄赞不绝口。 “观主谬赞了。”沈清回了一礼,任由清风观主打量:“不过是幸运罢了。” 清风观主笑道:“沈娘子才是谦虚了,这可不仅仅是幸运二字,便可以取代的。” 他已有所赐。 沈清会心一笑。 如玄道:“师父,你怎么知道我们回来了?” “方才我在后山,察觉贵客气息,便下来迎接。”清风观主看了看如玄,“这一路上可是有惊无险?” 如玄点点头,“正是,因为有沈娘子在,虽然遇到了几次危机,但都化险为夷。师父,我们就不要站在风口说话了,先进去再说吧。” 清风观主闻言,点点头,对沈清和陆泾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位请。” 沈清和陆泾回了一礼,跟在清风观主身边,进入清风观。 清风观没有云阳观那么大,但古朴庄重,一看就是宝刹改造而成。 一进来,沈清却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不是阴气不是死气,倒像是什么异常的灵气。 她不由朝四周看过去。 “沈娘子在看什么?”清风观主注意到沈清的一举一动,问道。 沈清回过神来,“么什么,只是之前听如玄说过,这里原本是一座佛门寺庙,听说清风观主是后来才在这里开山立派的?” 清风观主笑笑,“确实如此,这原本是一座寺庙,寺里的住持,还是我的至交好友,只可惜道不同,后来他离世后,这庙宇也就散了,我便过来了,只不过我是个玄门中人,不好重开佛寺,只能改建成道观。” 沈清道:“那清风观主为何会选择在这里建观?” “沈娘子应该看出来了吧,这是个好地方,虽无龙脉,但灵气充沛,有天然的灵脉,也算是一个不错的所在。”清风观主温声道:“贫道本是一个四处云游的散修,寻得这么一个地方,也算是不错,沈娘子觉得有什么问题吗,还是贫道这位置选得不好?” “自然不是。”沈清微笑道:“清风观主乃是大能之人,所选的位置自然不会错,这里确实是一个极佳的好地方。” 话虽如此,但她总觉得,这地方怪怪的。 不过沈清没再说什么。 清风观主带着他们一路往里去,进入后院的禅房。 刚一进入后院,沈清心头那种异样的感觉愈发浓烈。 她不由四处打量。 “怎么了?”陆泾注意到沈清的神色,低声问道:“清清,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第554章 沈清微微皱眉,“就是觉得不太对劲。” “这就是我们平时休息的禅房。”如玄没有注意到这些,跟他们介绍道。 沈清回过神来,“这地方确实是个钟灵毓秀的宝地。” “沈娘子过誉了。”清风观主笑笑,做了个请的姿势,“沈娘子,陆相公,我们进屋小坐片刻。” 沈清道了一声谢,跟在他身后进入禅房。 清风观主叫来其他徒弟上茶,又跟沈清和陆泾说:“若是两位不嫌弃,不如在这里住上几日,贫道正好也想与沈娘子切磋交流一二。” 沈清看向清风观主,莫名觉得清风观主是有什么话想跟她说,停顿片刻,她点头答应下来,“如此就叨扰了。” “那么两位在这小坐片刻,贫道去让徒弟们准备素斋。”清风观主笑笑,便起身道:“顺便让他们整理出来两间禅房,供两位小住。” 沈清和陆泾齐齐道谢。 清风观主走出去。 见他离开,沈清才看向旁边的如玄,低声问道:“如玄,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在这后院见过什么人?” 如玄点头:“是,那是我很小的时候了。” “从那之后,你就有了阴阳眼,是吧?”沈清追问。 如玄再次点头,“对啊,沈娘子为何突然这么问?” “是不是此处有古怪?”陆泾偏头看向沈清。 他觉得,沈清不会突然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这么说肯定是有原因的。 沈清道:“我就是觉得,这里的气息很奇怪,但不是阴气也不是死气,可灵气之中又夹杂着什么。” “有,有吗?”如玄一脸茫然地左看右看,还吸了吸鼻子,“可我怎么觉得没什么问题啊?” “如玄当时是在后院什么地方,看见哪个人的?”沈清追问道。 如玄往后面指了指,“还要后面一点,在后山,那里有一个单独的院子,里面有一口水井,我就是在井边碰到那位老爷爷的。” 沈清起身道:“趁着清风观主还没回来,如玄你带我们过去看看吧。” “为什么?”如玄迷茫道:“为什么非要趁着师父没回来,要瞒着师父?” 第四百六十五章 很苦 沈清皱了皱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就觉得,清风观主似乎是有意试探我,又或者是想跟我说什么,但他也没有开口。” 如玄有些茫然地挠挠头,有吗? 他跟沈清和陆泾一直在一起,都在师父身边,但他并没有察觉到,清风观主身上有什么问题啊。 师父一切表现都很正常,并没有什么异样。 如玄都在想,是不是沈清想多了。 “不管怎么样,你先带我们去后山看看吧。”沈清正色道。 如玄本身便对沈清言听计从,见她一脸正色,更不会拒绝,便道:“那好吧,沈娘子和陆相公请随我来。” 沈清和陆泾起身,跟在如玄身后,去往后山。 然而,就在他们离开禅房不久,清风观主的身影,便出现在禅房门口,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沈清意识到后面有人,下意识地转头看过去。 身后却空无一人。 “清清,怎么了?”陆泾见她停下来,握住她的手,关心地看着她。 沈清微微摇头,“无事,我们继续走吧。” 陆泾打量她片刻,点点头。 沈清跟陆泾继续往前走,但她时不时地会往后看一看。 可身后始终没有出现什么人影。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她想太多。 沈清蹙了蹙眉。 很快,她和陆泾便跟随如玄,来到了后山。 如玄带着他们进入一片林子,指了指一口被封住的井,“沈娘子,就是这里,当初我就是在这里,碰到那位老先生的。” 沈清走过去,看着井口上的大石头,“这口井已经被封住了。” “是啊,听说我遇到那老爷爷之后没多久,师父就将这口井封住了,说是怕不知情的人,不小心掉进去。”如玄指着井口边沿道。 沈清看了看四周,蹙起眉来。 清风观主的话,显然是在胡扯。 这井口的边沿这么高,怎么会有人没注意就掉进去? 这显然就是一个借口。 但清风观主为什么要突然这么做? 如玄初次来这里之前,这口井应该存在了许久,想要封的话,早就封住了。 为何只等如玄来过才封? 如若并不着急封口,为何不再等等,偏偏要是在那个档口? “沈娘子在看什么?”如玄见她盯着井口看,疑惑道:“难不成这井有什么问题吗?” 井里有没有问题,沈清不知道。 但这四周,却很有问题。 来到这里之后,沈清便清晰地感觉到,那灵气里夹杂的,是一缕苦味。 好像有什么人的眼泪或是苦药,混在空气里。 而且来到这里之后,沈清心里的异样感越来越重,心情也越来越沉闷,心口像是压着什么东西,沉重如山。 这是…… 不对,这里是有什么执念吗? 是有什么人在这里留下了什么执念,才会让她这么难受? 沈清六识异于常人,感知能力也很强,如若这里真的出现过什么异常的东西,她定然可以察觉到。 第555章 她现在朦朦胧胧的,便感觉出来,似乎有什么人在这里留下了什么东西。 不是恶灵,但很沉重很苦。 沈清皱了皱眉,环视着四周,却又没看出来什么。 “沈娘子,沈娘子?” 如玄见沈清一直没理会自己,有些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只能看向旁边的陆泾。 陆泾担忧地望着沈清,他能够感觉到沈清现在的情绪好像有点不对劲。 “清清。”陆泾走过去,握住沈清的手,将她从井边拉过来,“怎么了?” 沈清倏然回过神来,抬头看向陆泾。 陆泾盯着她的眼睛,“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发现了什么吗?” “沈娘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如玄也走过来,“方才喊了你半天,你都没反应,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沈清回过神来,转而望着那口井,对如玄问道:“如玄,你之前就是在这里,看到一个人的?” 如玄点点头:“对啊,就是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他盯着沈清的神色看,也察觉出来一丝微妙的感觉。 沈清说道:“这里,或许曾经有一个亡灵。” “亡灵?”如玄一惊,迅速反应过来,“沈娘子你的意思是,我之前在这里遇到的人,就是一个亡灵,不是人?” 沈清看他:“你之前不是也说过,那个人很快就失踪了吗?” “对啊……”如玄想起来,当时母亲的声音刚响起来,他一转头,那个人影就不见了。 当时他和母亲清风观主说起,他们都说是他眼花看错了。 现在听沈清这么说,当时他遇到的好像确实不是什么正常人…… 难道这里真的有什么亡灵? 可这里是道观啊,有什么亡灵敢出现在这里? 清风观主那么厉害,如若真的有亡灵,清风观主会没有发现吗? 不对…… 如玄猛地抬起眼皮,看向沈清,也许师父早就发现了。 所以才会在他离开后不久,封了井口。 如玄脸色紧绷起来。 “难不成,这里真有什么亡灵?” “有没有,问问清风观主就知道了。” 沈清眸色一沉,看向如玄身后,“观主既然来了,不妨出来谈一谈?” 如玄身子猛地一颤,迅速转过头去。 就见清风观主从林子外面走进来。 如玄惊愕道:“师父……” “观主什么时候来的?”陆泾惊讶地问道。 清风观主望向沈清,“沈娘子不是早就知道贫道在后面跟着了吗?” “那个气息,果然是你。”沈清确实察觉到有人跟着,但气息并不明显,每次她回头都没看到人。 之所以怀疑是清风观主,也是猜测。 从她进来之后,清风观主的反应就不太对劲,所以她猜测,跟在他们后面的人,也许就是清风观主,而清风观主这么做,也许想跟她说什么。 思及此,沈清盯着清风观主直接问道:“观主费尽心思,让我来到这里,是有什么事情想跟我说?如若是的话,观主不妨直接开口?” 闻言,陆泾和如玄齐刷刷地看向清风观主。 清风观主淡笑一声,“沈娘子果然大才,贫道便知道,这种事情瞒不住沈娘子。” 这话,就相当于承认了。 第四百六十六章 执念缘由 如玄盯着清风观主,忍不住问道:“师父,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要将沈娘子引过来,在禅房里难道不能说吗?” “不能。”清风观主望着沈清道:“有些事情,确实只能在这里说。” 沈清眯起眼来,直接问道:“当初如玄在这里看见的人,与观主是什么关系?” 清风观主回答得痛快,“他是我的至交好友,也是这里寺庙曾经的住持。” “什么!”如玄唰的一下瞪大眼睛。 沈清再问:“如玄为什么会在这里碰见他?他当时是什么状态?” “他当时已经死了,乃是亡灵,留下一道执念,盘旋此处不愿离开。”清风观主垂下眼眸,带着惋惜:“贫道曾经劝他离开,但他不肯,宁愿舍弃一身功德也要留下来。” 沈清皱眉:“为什么?他难道不知道,亡灵执念强行留下来,终会有消散的一天吗?” “是啊,他知道。”清风观主苦笑道:“可他还是想要留下来,因为他想找一个传承之人,将自己的衣钵倾囊相授,没有找到这个有缘人,他便不愿意离开,哪怕贫道劝阻,也没有作用。” 如玄愕然道:“那个有缘人,难道……” “没错,就是你。”清风观主看向如玄,叹息道:“当初,小公子说起自己看到一个人,贫道便想收你为徒,因为我知道,你就是他选中的人,如若不是他选中你,你断然是看不见他的,可是……” 沈清道:“可是观主当时并没有表现出强烈的希望,我听如玄说来,仿佛观主当时只是随口一提。” 清风观主点头,“确实。”他苦笑道:“因为,我也不想好友离世。他当时已经在这里等了十多年,已经放弃投胎和满身功德,如若执念完成,他就会立即消失,再不复存在,我想留下他,恰逢仙林郡主不同意将小公子留在道观,贫道就想着,这或许是天意,让他多留片刻,贫道便没有继续强求,此事便就此作罢。” 第556章 如玄愣在那里,没想到清风观主想要收他为徒,竟然是为了这些。 沈清皱眉问道:“那他后来还是消失了吗?” 因为她在这里,没有察觉到什么执念或是亡灵。 清风观主眼眶微红地一点头,“没错,就在贫道送走仙林郡主和小公子之后,回来时,便发现他已经到了最后的大限,他等我回来,便是交代我要好好照顾他的徒弟,他只有那么一个徒弟了。” 沈清听出来一丝不太对劲的地方,“只有那么一个徒弟了?什么意思,他之前还有其他徒弟?” “是……”清风观主哑然。 沈清看到他的神色明白过来,“他的执念,并不仅仅是收徒传承衣钵吧?如若只是为了收徒传承衣钵,他之前的徒弟应该就可以做到,不一定非要等到如玄,这是为什么?” “这个……”清风观主张了张嘴,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沈清猜测道:“难不成他的死,和他的徒弟有关?” 清风观主猛地盯着沈清,瞳孔微微放大,过了片刻,他缓缓地点头,“没错,我那好友,正是被他的徒弟害死的,他徒弟偷了他的法器,在外面招摇撞骗,还沦为邪修,他想要清理门户,他的徒弟叩头求饶,他一时心软不查,反被他重伤,可惜……” “可惜什么?”沈清追问道。 清风观主微微一摇头,苦涩道:“可惜,贫道本来与我那好友约定,于十五那日见面的,而他与徒弟决裂之日,正是十五,可贫道那一日被其他事情绊住了脚,没有赶过来,等贫道赶过来时,已经是十六日的一早。” 等他来时,便看见山门内外处处白幡。 进来一问,才知道好友遭到杀害,就死在这口井边。 当时,他与徒弟正好在井边说话,他想要悄悄地清理门户即可,当时并没有其他人在场。 等其他庙内之人,发现他一直不曾出现,四处寻找,找到他时,他已经气竭而亡。 也正是因为如此,清风观主一直自责,是他间接害死了好友。 如若他依约而来,或许就有机会救下好友一条性命。 他心有愧疚,又有不甘,便想在此处招魂,与好友话别。 可是,还没等他招魂,好友魂魄便已经出现。 清风观主那时候,才知道事情的经过,和好友的执念。 他要留在这里,为自己找一个更好更适合的徒弟,不仅要传承衣钵,还要找到那害死他的恶徒,清理门户。 “这么说,那个徒弟并没有被他处死?”沈清问道。 清风观主嗯了一声,“当时他还未来得及清理门户,对方便率先偷袭,得手之后,又补了几刀,然后快速离开了此地,不知去向。” 沈清听着这些,觉得有些熟悉,邪修…… 乍一听,她还以为是乾明。 但是,云阳子口中的乾明,是被师父清理门户,从时间来看,好像也比清风观主的好友去世要晚一些。 但是,沈清还是问了一句,“他的徒弟叫什么,是叫乾明吗?” 如玄一惊。 清风观主却摇了摇头,“非也,他的徒弟叫做向火。” “向火?是法号还是本名?”沈清皱眉,感觉这名字有些奇怪。 清风观主说道:“是本名,还是法号,听说他本名就叫冯向火,我那好友是个随性之人,觉着向火这名字也不错,正好他的徒弟那一辈本来就该是向字辈,便让他继续叫向火。” 沈清道:“那就不是同一个人了。” 清风观主还不知道乾明是谁,闻言不由问道:“沈娘子所说的乾明,又是何人?” “一个邪修。”沈清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如玄面色沉了沉,带着怒气道:“还是一个恶贯满盈的邪修,之前便是他,帮助齐王,想要我姐姐的性命。” 清风观主诧异道:“这是怎么回事?” “还未来得及同师父说。”如玄压下心里的火气,把这段时间的经历,都跟清风观主说了一遍。 清风观主这才知道他们之前都经历过什么。 “所以这个乾明,便是一直协助齐王之人?” 沈清颔首,“正是,他也是邪修,可能也是被逐出师门,所以我才有此一问。” 第四百六十七章 向火 “他应该不是贫道所说的向火,向火和乾明这两个字没有半点干系,而且时间也比乾明稍早一些。”清风观主说着,苦笑一声,“老实说,贫道此时此刻都在好奇,他是否还活着。” 本来他觉得,时间长了,也许向火就死了。 他还在想,要不要放下老友这个执念。 如今这个执念,不仅仅是老友的执念,也是他的。 他就想着,或许不应该让自己一直被束缚在这里。 然而…… 他还没彻底放下这件事,如玄便来了,主动提出愿意拜师。 当时看着如玄,他便知道,这就是天命所归。 所以他还是收下了如玄这个徒弟,代好友收下这个徒弟。 如今他所传授给如玄的东西,也是好友临终所托。 “那观主引我来此,又为什么?”沈清猜不透清风观主现在想要做什么。 如今看来,清风观主和好友的执念,都已经达成了才对。 为何要引她过来? 第557章 这件事,她知不知情,其实都是无关轻重的。 为何非要让她知道这件事?“ “其实……”清风观主望着四周的风,“贫道请娘子过来,是想看看,娘子能否找出来好友的魂魄。虽然他好像消失了,可贫道这些年来,依旧觉得,他还是在这里,并没有离开,可我又找不到他。” 他听如玄说起沈清时,就留了个心眼。 今日见到沈清时,更觉得沈清不简单。 他就想着,自己看不见老友魂魄,或许是因为,修为不够。 但这里气息显然有异常,或许是老友还未完全消失。 他就想请沈清帮忙,看看能否找出老友,或者拼凑出老友的魂魄,送入轮回。 他并不想老友就这样消散,再无来世。 “他从前的执念应该很重,所以才在这留下了很重的气息,至今没有消散,但是观主应该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消失了,如若他还在的话,观主怎么可能看不见他?” 沈清道:“更何况,他当时是靠着一缕执念,维持着魂魄不散,执念完成,魂魄自然会消散,这是定律,观主心中自然明白。” 清风观主怔了怔,眼睛泛红,他微微一点头,声音有些沙哑,“是啊,我知道,但我就是觉得,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沈清闻言,只能对他摇摇头。 时间过去得太久了。 如玄当时还是个小孩子,如今已经长大成人,过去了十几二十年,如何还有一线生机? 若是当时,魂魄刚刚消散,或许还来得及捕捉一缕残魂留下,尚有机会。 现在……什么都不剩下了。 十几二十年,足够人间刷新数十遍。 有些痕迹早就不剩下了。 当初记得那位住持的人,如今大约也只剩下清风观主一个人了。 “清风,我是真的救不了你……”清风观主望着四周,眼眶通红,“当年不行,如今也不行,都是我的错。” 如玄听到清风观主的话,蓦地反应过来,原来这里之所以叫做清风观。 是清风观主在纪念自己的好友。 沈清闻言,也只能扼腕叹息。 正在这时,她感觉有人握住自己的手,顺着看过去,便见陆泾走过来,站在她身边。 他望着清风观主道:“观主,我觉得,住持大师不会怪你,或许可以说,他从未怪过你,如若怪你,就不会将寻找徒弟一事交给你,观主也不必自责,如今你替他收了徒弟,完成他的执念,已经是很好的了,若是住持大师在天有灵,想必也会安息。” 清风观主苦笑一声,点点头,“施主说的是。” 语毕,他长叹一声,看向沈清和陆泾,道:“如今已经没机会了,大家便不要在这里站着了,我们还是回去吧,方才我已经交代徒弟去做素斋了。” 沈清道了一声好,这时候,他们确实不能做太多,至多不过是像陆泾这样安慰几句。 但作用,恐怕寥寥无几。 沈清并未多言,便和陆泾一道,朝禅房的方向走去。 如玄跟在他们身后,忍不住回头看。 就见清风观主一个人站在井边,抬头看着四周的风、花草树木,还有那口井。 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后并没有开口。 只是在风中默默良久。 …… 本来清风观主请沈清和陆泾留下来,是有事相求,然而如今并没了必要。 沈清和陆泾也觉得此时留下来不太合适,简单地吃过饭后,他们便在城门宵禁之前赶了回来,赶往屈弘文暂住的洪大儒家。 这位洪大儒,是屈弘文以前的至交好友,如今人在京城中,被镇国公府请过去做西席,自己在京中也有一处宅院,院落不算小,古朴雅致。 屈弘文来之前,便和洪大儒打过招呼,会带着自己的学生过来借住。 时下文人之间互相借住是常有的事情,两方好友在一起促膝长谈,秉烛夜游,都是雅事。 屈弘文去信之后,洪大儒便很快回信,痛快地答应下来。 是以,沈清和陆泾赶到洪大儒家时,在门外同门房说了一声,门房便笑呵呵地道:“是屈先生的学生陆相公吧?” 陆泾拱手:“正是。” “我们家先生早就吩咐过了,知道两位要来,特意让小人们在这守着呢,两位请进来吧。”门房十分客气地打开大门来,请陆泾和沈清入内。 陆泾道了一声谢,和沈清一道入内。 门房小厮关上门之后,带着他们一路往里,到达一处书房,小声地道:“两位请稍等,两位先生正在里面谈话。” 沈清和陆泾齐齐颔首。 小厮旋即敲了敲房门,“老爷,屈先生,陆相公和沈娘子到了。” 话音落下不久,房门便被人打开来。 屈弘文和一位年纪相同的老者,站在门口。 那人长相竟然和屈弘文也有些相似,都是国字脸,面色刚硬,显然都是刚直不阿,性子坚毅之人。 “文若,沈娘子,你们来了。”屈弘文笑笑,跟旁边的人介绍道:“洪大儒,这就是我之前同你说过的,我那学生陆文若,以及他的夫人沈清,沈娘子。” “文若见过洪大儒。”陆泾行礼道。 沈清跟着福了一礼。 第558章 第四百六十八章 爱惜 洪大儒笑笑,“好,好,看得出来,弘文你可是找了一个好学生,一看就是满腹经纶之人。” 屈弘文哈哈一笑,“洪大儒可折煞我们了。” “我看是你折煞我才是,总是这样喊我。”洪大儒一脸无奈,“小辈在这,我便不同你饶舌了。” 他看向沈清和陆泾,还算温和,“你们俩才过来,可用了饭?” “来时用过了,有劳大儒关心了。”陆泾道谢。 洪大儒捋着胡子,“文若既然是弘文的学生,那便与我的学生一般无二,师徒之间,不必如此客气,如今时间尚早,你们若是不累的话,便一同进屋里谈谈经文论论道如何?” 屈弘文闻言,看了沈清一眼,道:“还是让沈娘子先回去吧,我们几个穷酸臭儒说说话便罢了,不要将小姑娘拘在这里。” 洪大儒笑道:“也好。沈娘子若是累了,可以先去休息,我早就吩咐下人收拾好了厢房。” 沈清确实不想在这听他们谈什么四书五经,福身行礼:“那就有劳了。” 洪大儒立即朝旁边的丫环招招手,吩咐她带沈清先去休息。 见此,陆泾悄悄地同沈清说了一句,“清清先去休息,我尽快回去。” 沈清点点头,便和丫环先行离开。 洪大儒见陆泾还盯着沈清离开的方向看,打趣道:“小夫妻就是如此,恩爱非常,真是羡煞旁人。” 陆泾面上不自在地笑笑。 屈弘文淡笑道:“他们方才新婚不过一年,自然是新婚燕尔,恩爱的时候。不过沈娘子和文若都是有分寸的人,文若也从未因为这种事情,耽误过学业,这样就很好了,修身齐家,双管齐下,也没什么不好的。” 洪大儒赞同地点点头,对陆泾招招手,“外头天寒,屋里有地龙,进来说话吧。” 陆泾乖觉地应了一声是,跟在两位老者身后,进入书房。 书房里确实燃烧着地龙,颇为温暖。 如今才十月里,晚上虽然寒凉,但还不到升起地龙的时候。 陆泾心下狐疑,这时候才发现,洪大儒身上已经穿着厚厚的袍子。 方才在门口昏暗处说话,他竟没有看出这一点来。 “我体寒,一到冬天就浑身难受,所以屋里早早就生了地龙,你们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同我说,不必忍着。”洪大儒似乎也知道,自己这屋子太热了,唯恐他们不舒服,提前打一声招呼。 屈弘文之前就在这里,这话自然更多是跟陆泾说的。 陆泾便拱手道:“大儒言重了,一切都好,晚辈并无什么不适,大儒不必多虑。” “是啊,如今本就天寒,坐在这里头,温暖如春有什么不好的?”屈弘文打圆场。 听他们这么说,洪大儒便放下心来,对陆泾招了招手,道:“文若也坐下来吧,方才你的先生,正和我看这文章,你也来看看。” 陆泾应了一声是,跟洪大儒和屈弘文学习起来。 洪大儒和屈弘文平时说话,都很是客客气气。 然而一旦为了一篇文章观点不同起争执,两个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僵持不下。 末了还要问问陆泾支持哪一方的言论。 陆泾:“……” 他觉得,洪大儒和屈弘文让他留下来的目的不单纯,但还是认认真真分析自己的看法。 而他的看法,却和屈弘文洪大儒都有些出入,是他自己的看法,不拘泥于两个人之间,提出第三种的想法。 洪大儒和屈弘文闻言,一个个深思起来,不得不说,陆泾的看法,确实有些意思。 洪大儒还拿来纸笔,让陆泾将自己的看法写下来。 正这时候,房门被敲响,外头响起洪大儒贴身长随的声音,“老爷,是时候吃药了,也该休息了。” 洪大儒一抬头,看着屋内的更漏,才发现竟然快到子时了。 洪大儒笑道:“难得有人与我谈得投契,便没注意时间。” “你先去服药吧。”屈弘文道:“文章我们明日再看,反正要在你这里叨扰多时,有的是时间,到时候你不要嫌烦才好。” “怎会?”洪大儒起身:“你这学生,很是让我喜欢,如若不是你的学生,我都想收他为徒了。” 屈弘文揶揄道:“可惜,你来晚了。” 洪大儒哈哈一笑,走到门口,打开房门,长随便捧着一碗药走进来,药汤还冒着热气。 长随奉上来,“老爷,该喝药了。” 洪大儒接过来,看向陆泾和屈弘文,歉然道:“让两位见笑了。” “怎会。”屈弘文摆摆手,“快些用吧。” 洪大儒拿着汤药碗,在一侧坐下来,不拘小节地,一口一口喝起来。 那汤药的味道一闻,便觉得苦得惊人。 屈弘文忍不住问道:“你这身体还是不太好吗?” “是啊,老毛病了,一直这样。”洪大儒对自己的毛病都习惯了,“夏日还好,一到了冬日,我这一把老骨头,便不能出门,稍稍吹吹风,就要病倒个几日,每日还得服侍汤药,不然只怕一个冬天都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洪大儒叹息一声,忍着苦味,喝了一口汤药,自我打趣道:“这汤药苦得厉害,都说良药苦口,这汤药我也喝了不少,可身体也不见好。” 第559章 “这个……”屈弘文看向陆泾,想起来什么似的,“文若,我记得沈娘子的医术极佳?” 陆泾谦虚道:“清清确实略会一些医术。” 洪大儒倒有些好奇地哦了一声,“沈娘子还会医术?如今这世道女子会医的可不多了。” 屈弘文倒是不谦虚,说得直接,“你别听文若这么说,沈娘子的医术,可是非同一般,什么毛病都能治好。” “当真?”洪大儒又来了几分兴趣,他了解屈弘文的性子,若非真的有本事之人,万万是得不到屈弘文的夸奖的。 洪大儒好奇地看向陆泾,“沈娘子当真如此厉害?” 陆泾腼腆地一笑,“先生过誉了,内子只是略懂得一些皮毛,若是洪大儒不嫌弃的话,回头我同内子说说这件事。若她愿意的话,便让她来给大儒看诊,如何?” 洪大儒笑道:“文若当真是爱惜自己的夫人。” 陆泾但笑不语。 旁的事情就算了,事关沈清,他从来不想勉强沈清。 若是沈清愿意就算了,不愿意旁人谁说都不行。 第四百六十九章 处理 屈弘文也知道陆泾的性子,打趣道:“业清,你别看我这学生文文弱弱的,实际上倔得很,沈娘子也是个极有才能也有主见的,怕是他也拿不定沈娘子的主意,所以凡事还得让沈娘子点头。” 洪大儒笑着点点头,“如此也好,夫妻恩爱,自是好事。”他又看向陆泾,并没有勉强,“那就请文若回去,帮我同沈娘子问一问,若她不嫌弃,便请她来给我这把老骨头看一看,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撑过这个冬月。” “你这话可是过了。”屈弘文皱了皱眉,“只不过畏寒一些,我看你身体挺好的,没什么毛病,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洪大儒但笑不语。 他的身体如何,他自己心中有数。 …… 沈清跟在洪大儒府上的丫环身后,来到客房,找了个借口,支开下人之后,趁着陆泾没回来,沈清就去完成一些,之前没有完成的事情。 本来打算在清风观内,找机会将那假龙残魂送去鬼城,请求判官代为处理的。 可是在清风观里,沈清也没找到这个机会,只能拖到现在。 陆泾和其他人都不在,这也是一个机会。 沈清将房门反锁之后,便坐在床上,拿出来判官诏令,下一秒她的面前就开出来一条阴路。 沈清拿起旁边的烛火,走进去。 没一会儿,她面前的路,便越来越宽,但始终漆黑一片,只有她手上的烛火,微微有些光亮。 “是沈娘子吗?” 沈清正在路上走着,忽然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一抬起头来,正前方便走来一个人影。 正是白无常。 “你怎么在这里?”沈清问道。 白无常走到她面前,躬身行礼道:“今天原是我在这路上巡视,方才感应到娘子的气息,小人便过来看看,不承想真的是娘子。娘子今日怎么有空到鬼城来?” “有一件事想要请判官帮忙。”沈清含糊带过,既然看见白无常,便简单地寒暄问道:“之前你受了伤,现如今怎么样了?” 在假地府的时候,白无常的神识被控制了,这对鬼差来说,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会让他们魂魄受创。 沈清还以为,要有一段时间看不到白无常了呢。 白无常闻言,嘿嘿一笑:“原本是应该多休息几日的,但判官大人护住了我的神魂,小人并没有大碍,稍稍休息了两日,便出来巡视了,只不过近日确实不能出外差了。” 沈清:“那就好好休息一段时间,黑无常怎么样了,他当时好像伤得比你还重。” “是,黑无常伤得很重,不过有沈娘子的神符护体,他也没什么大碍,只不过还要休养一段时间。”白无常狗腿地问道:“沈娘子是要找黑无常吗,那小人带你过去?” “不必,我就是随口一问,我想找钟判,若是方便,请你带个路。”沈清温声道。 白无常想也不想便答应下来:“这不是什么大事,沈娘子请随我来便是。” 沈清道了一声谢,跟在白无常身后,没有受到什么阻拦,很轻松地就进入了鬼城之中。 看到一个生人突然出现,鬼差和其他小鬼都有些意外,不由地打量着沈清。 毕竟这里是鬼城,来的人应该都是已死之人的魂魄。 沈清却是实打实的人。 “去去去,都在这看什么呢,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这碍眼!” 白无常注意到那些人一直盯着沈清看,唯恐沈清不高兴,威胁似的挥动着手里的勾魂索,那些鬼差和其他小鬼们,轰隆一声作鸟兽散,瞬间消失不见,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见此,白无常转过头来,望着沈清,点头哈腰地笑:“沈娘子,您别放在心上,那些东西就是不长眼。” 沈清淡淡地嗯了一声,示意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见她没有生气,白无常才放下心来,引着沈清去了钟判的判官殿。 钟判正在里面处理一些鬼城的日常事务,便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他刚抬起头来,便听见白无常的声音,从外面响起:“钟大人,沈娘子过来了,说是有事找您。” 第560章 钟判站起身来,“进来吧。” 白无常手一挥,厚重的大门便开启,他做了个请的姿势:“沈娘子,请进。” 沈清道谢,跟随白无常走进来。 钟判看到沈清,挤出一个笑脸来:“沈娘子贵人事忙,怎么有空过来?” “我觉得,大人应该是想说,我这人素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一来肯定没好事吧。”沈清淡淡一笑,调侃道。 钟判摸了摸脸上的络腮胡,哈哈大笑起来:“沈娘子真爱玩笑,我怎么会这么想呢?我巴不得沈娘子多来几回呢。” 沈清扬了扬眉,“钟判这么说,该不会是有什么事情,想要找我吧?” “倒也没有,就是想跟娘子切磋切磋,谈论一二。”钟判爽朗地一笑,转而问道:“沈娘子这次来,应该确实有什么事情吧?” “确实。” 沈清笑意淡了淡,正色道:“我在外面无意中发现了一样东西,不知该如何处理,想来还是交给鬼城来处理,比较合适。” 钟判讶异:“有什么事情,是娘子解决不了的?” 沈清的修为极高,这一点钟判是知道的,且她魂体与躯壳不同。 魂体如同全盛时期。 哪怕钟判在她的真身面前,恐怕都不是她的对手。 以当今天下来看,世间应该没有什么事情,是沈清真身解决不了的。 沈清闻言,拿出判官诏令,一抬手,诏令立即放出一道残魂。 “这是……” 钟判一看便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愕然道:“这是假龙?” 沈清颔首,“确切地说,是一道假的龙脉残魂,它受血祭多年,似真似假,一时之间我也不好处理,只能来麻烦钟判。” 这龙脉虽然是假的,但龙虎山和亚山阴阳双龙争夺的事情,未必是假的。 也许,这假龙的龙魂,曾经真的和真龙搏斗过,说不定还真的吞噬过真龙残魂。 所以,它现在似真似假,沈清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而且它受血祭多年,魂魄也开始凝实,确实需要好好处理,不然恐怕都会酿成后患。 钟判望着那龙魂,眉心也皱了起来,“这龙魂确实不好处理。” 第四百七十章 请求 像是龙脉这种东西,乃是天然孕育而出,是天道一脉。 他们也无法将其直接抹杀。 还是得想办法,先驱除上面的阴气,慢慢减少它的威力之后,再想办法镇压为主,抹杀为辅。 “这样吧。”思及此,钟判说道:“沈娘子先将这假龙残魂交给我便是,我将其镇压在忘川之下,先度化,如若不然,再想办法将其绞杀。” 沈清颔首:“那就劳烦钟判了。” 如今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钟判愿意接过这个烫手山芋,沈清自然没什么好拒绝的。 她便将假龙残魂交给了钟判。 钟判让白无常取来一道捆仙锁,捆住这假龙残魂,以免出现什么意外。 见此,沈清说道:“钟判还要去处理此事,我就不在此叨扰了,我先告辞。” “等一下。” 钟判拦住沈清。 沈清意外:“钟判还有什么事情吗?” “其实,我确实有一件事,想要请沈娘子帮忙,恰好沈娘子今日来了,不需要我去找娘子,我便想和娘子说说这件事。”钟判露出尴尬之色。 沈清扬眉:“什么事情?” “大人若是不着急的话,便在这里先等等我,我先去将这龙魂处理,再来同大人说明事情经过。”钟判有些不好意思跟沈清开口,就想拖一会儿。 沈清一眼看出来他的心思,但她没有拆穿,“那我就在这等钟判回来便是。” 钟判稍稍松了一口气,让白无常去给沈清准备茶点,便赶紧离开。 白无常闻言,却是一脸为难。 他们这里是鬼城,在这里的,不是鬼城就是小鬼,哪有什么茶点? 但这是基本的待客之道,白无常还是知道的,只能让沈清在这里稍等片刻。 他连忙化身跑到阳世间,买了一份茶点回来,放在沈清面前。 整个过程中,在鬼城来看,也不过是瞬息间,并没有过许久。 沈清道了一声谢,白无常松了一口气,站在旁边陪着沈清。 沈清闲得无聊,便问道:“你知道钟判想同我说的是什么事情吗?” “这个……”白无常琢磨了一下,“如若小人没猜错的话,或许是跟东岳府有关?” 沈清诧异:“东岳府?” 如若她没有记错的话,丰都鬼城和东岳府,不是井水不犯河水吗? 说难听点,两者是互相看不上对方。 这次怎么打起交道了? 白无常小声道:“这个,小人也不太清楚,就是日前东岳府的温元帅,曾经来找过判官大人,好像和判官大人说了一些什么,具体说了什么,小人不得而知,不过从那之后,判官大人确实念叨着,想要去找沈娘子来着,不过还没有腾出空来。” 沈清闻言,却有些意外。 这些人找她做什么? 沈清心里狐疑。 没一会儿,处理好假龙残魂的钟判便赶了回来。 他对沈清远远地拱了拱手,“让大人久等了,在下回来了。” 沈清起身:“钟判回来就好,方才钟判所说的,到底是什么事情,竟然需要我帮忙?” 第561章 “其实,不是我这里的事情。” 钟判走到沈清面前,尽管做了不少心理建设,但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还是有些扭捏。 不仅是不想麻烦沈清,更不想为了东岳府向沈清开口。 但温元帅来找他时,提出了一些条件。 是他无法拒绝的条件,他只能答应下来。 “有什么事情,钟判尽管说就是了。”沈清看他支支吾吾,便催促道。 钟判干笑一声,“其实,不是我们鬼城的事情,是东岳府的事情。日前,东岳府那边,出了一桩事情,想要请大人帮忙。” “什么事情?”沈清听着钟判这没头没尾的话,皱了皱眉,“钟判不说明白,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上忙?” “肯定能帮上忙,有娘子在,没什么意外!”钟判快速道:“其实,这件事很简单,就是东岳府发现,他们之前扣押的鬼母,消失了。” 沈清:“……鬼母?” “是。”钟判解释道:“东岳府数百年之前,曾经镇压过一直恶鬼,乃是女鬼,喜食小儿,后来被东岳府的人抓住,镇压在血池之中,但是,就在朗焕消失的时候,鬼母也消失了,这些天里,东岳府的人一直在暗中寻找鬼母的下落,但都没要找到鬼母的踪迹。” “会不会已经消散了?”沈清问道。 钟判摇摇头,正色道:“不会的,鬼母怨气极重,而且吞噬过不少小儿,难以度化或是抹杀,所以才会被一直镇压在血池之下,她不会那么轻易地死去。东岳府那边,遍寻不到鬼母的下落,便想请大人和阳世间的玄门,帮忙寻找鬼母,以鬼母的心性,必然会再次出现,为祸人间,但我们鬼差也不是可以随随便便在阳世间行走的,所以这件事,还需要阳世间的玄门帮忙,四处查找鬼母下落,早日将她带回来。” 沈清道:“那怎么会想起来找我?世间玄门有领袖,比如龙虎山,你们找他们,速度不是更快吗?” “或许是朗焕的事情发生在先,温元帅和东岳大帝都认为,大人您是不二人选,有大人出马的话,肯定可以很快就找到鬼母将其带回。”钟判保持着笑容,一副拍马屁的样子。 但他的模样确实吓人,这笑还不如不笑。 沈清无奈道:“那这次,可能会让你们失望了,我答应过允吾大师,要帮他一个忙,近期内都会在京城,无法抽身,这件事还是去找世间的玄门白家帮忙更快速,不过他们最近应该都在筹办玄门大比一事,或许大家都抽不出时间来。” “玄门大比?”钟判道:“这事情我倒是听说过,听说是玄门盛会,可找寻鬼母一事,更是紧要,还是希望大人能够答应下来,我们也会在今晚分别入门,通知其他玄门百家,让他们在不影响大比的情况下,尽力帮我们寻找鬼母。” 沈清见他们已经想好了,岸边道:“那也好,那鬼母有什么特征,或是喜欢去什么地方,你们了解吗?” “这个……” 钟判有些为难地耸了耸肩,“这个,我便不知道了,听温元帅说,这鬼母只是喜食小儿,其他的倒是没听说。” 鬼母喜食小儿,这是常识。 可鬼母擅长变化和迷惑人心,如若不知道她的其他特征,想要找到她也太困难了些。 第四百七十一章 帮助 思及此,沈清望着钟判,无奈道:“那我们也只能尽力一试了,若是找不到鬼城和东岳府就不要怪我们了。另外,我觉得鬼城和东岳府也不要放弃寻找,大家一起四处找找看,人多力量大。” 钟判颔首,“我也正有此意。” 闻言,沈清打量他一眼,有些疑惑地问:“钟判,我觉得好奇怪。” 钟判不明所以,“哪里奇怪?” “之前钟判不是说过吗,你们鬼城和东岳府一向不和,两方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一直呆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从来不管对方的事情,这次怎么会答应,出手帮助东岳府?” “啊……这,这个嘛……” 钟判怪异地笑了两声,不想说明。 见他眼神躲闪,支支吾吾,沈清便道:“算了,若是钟判不想说,我就不问了,鬼母一事,我记下了,如若有时间,我定然会帮忙寻找。钟判如若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钟判这次没有阻拦沈清。 沈清回到房间里的时候,陆泾还没回来。 她看了一眼时间,都快到子时了,这些人还真是谈文论道起来,就顾不上时间了。 沈清正想着,要不要去看看情况,就听见有人的脚步声靠近。 听见那脚步声,沈清便放松下来。 没一会儿,陆泾就轻轻地推开门,似乎怕惊醒她似的,但一开门,才发现沈清就坐在房间里,显然还没有休息。 陆泾诧异地走过来,“清清怎么还没休息?” “等你呢。”沈清握住他的手,问道:“你们和洪大儒谈了这么久的话?” “嗯,谈一篇文章,先生和大儒僵持不下,我们三个人就用了一些时间。”陆泾单手关上门,走过来,在沈清面前坐下。 沈清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放在他面前,“去去寒气。” “本来不觉得冷的,不过在洪大儒的屋子里呆久了一出来,确实有些凉了。”陆泾端着杯子,“洪大儒屋子里如今就烧起了地龙,我在里面坐着的时候,都觉得有些热了。” 第562章 沈清好奇地问道:“现在的天气,就生起了地龙?” “是啊。”陆泾轻轻地呷了一口茶,“洪大儒说,是他身子骨不好,一向畏寒,到了冬日,就要早早的生起地龙,还不怎么出门,一旦出门,便会生病,有时候还会一病就是一整个冬月,所以现在就早早生了地龙。” 沈清回想了一下,方才见过的洪大儒。 当时背着光,廊下也没什么光亮,只有不远处一盏昏暗的灯笼,她倒是没看清楚洪大儒的长相,自然也看不出来洪大儒的气色如何。 但畏寒到这种程度,也太过了点。 “洪大儒身体是一直不好吗?”沈清不由问道。 陆泾颔首,“听说是这样,每日都要服用三次汤药,我回来之前,洪大儒刚好服用过一次汤药,如今去歇下了,我才能回来。” 说起这个,陆泾想起来一件事,便征求起沈清的想法,“先生担忧洪大儒的身体,想起来清清你会医术,便同洪大儒说了一声,想让你去给洪大儒看诊。但我同洪大儒说了,若是清清愿意就去,不愿意便算了。” 沈清闻言,淡笑道:“陆相公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都说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如今我们寄人篱下,只是去看诊,怎么能拒绝?” 陆泾蹙了蹙眉,“但我不想让你为难,若你不愿意,不去应当也不会怎么样。” 左不过,他们搬出去住就是了。 沈清温声道:“这就不必了,明日有空的话,我就去给洪大儒诊诊,就算我们没有借住在这里,权当看在屈先生的情分上,也不能不管,届时我去看看再说吧。” 陆泾抿了一下唇角,道:“量力而行,不必勉强。” 沈清拍了拍他的手背,“知道了,陆相公,好了,去洗漱吧,忙了一天,你也不嫌累?” 她拉着陆泾起身,让他赶紧去洗漱。 丫环那边一直准备着热水。 沈清去同丫环说了一声,很快就有人送了热水过来。 陆泾便乖乖去泡了一个热水澡去去寒。 本来他并不觉得冷的,不过从洪大儒的屋子里出来,就觉得外头太凉了。 且他身体本来就没那么好,沿途赶路,又碰上费大师的事情,虽没受伤,但阴气接触过多,他身子近几日也有些虚弱。 趁着他泡澡的时候,沈清画了一张养气符,等陆泾回来睡下的时候,放在他的枕头下,慢慢调理。 不过还是得赶紧,给陆泾再做个法器。 她原本给陆泾做过一块玉佩,里面便有养气阵,为他调理身体。 现在看来,单单调理身体还不行,还得准备更多的东西。 沈清想着这件事,陆泾忽然翻身过来,揽住了她。 沈清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陆泾绵长的呼吸声。 应该是太累了,方才还精神奕奕地跟她说话,头一沾到枕头,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沈清无声地笑了一下,摸了摸陆泾的额头,方才泡过热水澡,体温还可以,没那么寒凉。 她往陆泾怀里靠了靠,便也跟着睡着了。 …… 翌日一早,沈清和陆泾方才起来,丫环便在外面敲门。 “陆相公,沈娘子,你们起了吗?” 沈清和陆泾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有些意外,外面的天刚蒙蒙亮。 这么早来敲门? 沈清应了一声,“来了。” 话音落,她走过去先打开门。 丫环对他们福了一礼,“惊扰娘子和相公了,下人们已经准备好了早饭,请两位过去享用。” 沈清故作惊讶:“这么早?” “是啊,我们家老爷的习惯,每日都是这个时辰开始用早饭。”丫环温声道:“大约是近几年年岁大了,所以每日都起得很早。” 沈清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我们现在就过去。” “请。”丫环侧身做个请的姿势。 沈清和陆泾对视一眼,两个人并肩往前院走去。 丫环带着他们便去了前厅。 沈清和陆泾到达前厅的时候,洪大儒和屈弘文已经在那里,不仅如此,还有两名年轻一些的男子,大约只比陆泾大一些。 两个人也是文人书生的打扮,面容也很清秀,坐在洪大儒旁边,似乎与洪大儒交谈甚欢。 第四百七十二章 孝文 “老爷,陆相公和沈娘子来了。”丫环进来,福身行礼,提醒道。 洪大儒转过头来,看到他们俩,便笑呵呵地起身道:“文若来了,正好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他跟陆泾说了一声。 “这两个是我的学生,宋懿,字希文。另外一位,叫做周子辰,字启明。” 转而又跟宋懿和周子辰说:“这就是我方才跟你们说过的陆泾,陆文若。” “见过文若兄。” 宋懿和周子辰同时行礼。 陆泾回了一礼,“文若见过两位兄长。” “好了,人都到齐了,我们就先坐下来,边吃边说吧,都是自家人,便不讲究什么虚礼了。” 文人常言,食不言寝不语。 但真正一家人坐在一起,就不必在乎这些。 一行人在位置上坐下来,下人们开始布菜,早饭也十分地丰盛。 不过,沈清注意到,哪怕是坐下来吃早饭,洪大儒身上也穿着厚厚的大氅。 第563章 其实大厅的隔扇都已经关上了,还放上了厚厚的软垫,生了地龙。 但大厅空间太大,地龙没那么暖,却也不至于冷。 洪大儒这时候还穿成这样,可见身体是真的畏寒。 沈清看了看洪大儒的面容,即便在这么温暖的地方,洪大儒的气色并没有多么好看,依旧有些冻得发红,气息也微微有些浑浊沉重。 看得出来,他的身体确实不太好。 不过也没有旁的气息,应该就是简单的身体不好。 “不知道文若你们喜欢吃什么,我就让下人们随便准备了一点,你们尝尝看。” 洪大儒笑呵呵地,招待着他们。 沈清左看右看,没看到旁人,只有他们几个,她凑到陆泾身边,小声地问道:“怎么没见到洪大儒的家人?” 陆泾摇摇头,他也不知道,从昨天他就没见过洪家其他人。 但以洪大儒的年纪来看,他定然妻儿成群,不可能一直独身一个人。 而且他也没听屈弘文说过,洪大儒一生没有成家。 从这宅邸大小来看,洪大儒家里应该有不少人才对。 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今日都没有出现。 “父亲还真是偏心,让外人一道用早饭,都不肯和我这个儿子一起用早饭吗?” 沈清和陆泾正想着,就听到一道阴阳怪气的年轻男声从前厅外传进来。 两个人一抬头,便看到一个穿着锦衣华服,打扮成风流公子哥模样的青年走进来。 他长相还算是英俊,可面相就没那么好了,吊眉梢,三白眼,鹰钩鼻,两侧的法令纹也是极深,颧骨又高,双眼浑浊,一看便是一个,没什么墨水,又睚眦必报小肚鸡肠的人。 可以说,从面相上来看,他跟洪大儒没什么相似的地方。 但仔细看,面容和洪大儒还是有些相似的,但就是那些不相似的地方,使得他的面相呈现出这样的效果。 “你怎么过来了?” 看到青年,洪大儒面上的笑意,瞬间荡然无存,他将筷子放下来,不悦地道:“我还以为,这个时候,你定然是在某个温柔乡里,舍不得回家来呢。” “父亲大人这话怎么说,这里毕竟是我家,我当然要回来了。” 青年嘿嘿一笑,把玩着腰间的玉佩,混不吝地往沈清身边一坐,调笑道:“呦,这里怎么还有个小娘子,长得倒是不错,小娘子从哪里来的,怎么到我们家来了?” “放肆!” 听到他的话,洪大儒板着脸,怒斥道:“孝文,这是客人,你就这么跟客人说话吗?自幼学的圣贤书,都被你吃了吗!” 青年嗤了一声,手臂搭在椅背上,“父亲,我不就是跟小娘子说说笑吗?人家小娘子都没有在意,您又何必生气呢,您身体本来就不好,要我说,就是您平时火气太大的缘故,好好地养养身子不好吗?” “你!” 洪大儒被青年气得差点撅过去、 “老爷,老爷小心身子!” 旁边的长随见状,连忙上前扶住洪大儒,跟青年说道:“少爷,您就少说几句,老爷如今年岁大了,受不了这样的话。” “我说什么了?”青年面色沉下来,“更何况,这里有你一个下人插嘴的份吗?还是你以为,你是父亲的外室子,就有资格跟我说话?” “这叫什么话!”长随怔了一下,有些气恼,“少爷,这都是误会,这样的话,小人跟您解释多少次了……” “你说的那些话,我会信吗?” 青年冷眼看他,“如若不是你和你娘,我娘怎么会自尽,都是你和你娘害的!” 桌上的众人,听到这话都有些懵,完全没想到吃一顿早饭,还能吃出这样的大八卦。 沈清仔细看了看洪大儒和长随的面相,可以断定这两个人之间肯定没有血缘关系。 看样子,应该确实是这青年也就是洪大儒的儿子,洪孝文误会了。 即便是误会了,也没有必要当着外人的面,这么数落自己的父亲吧? “我说孝文……” 宋懿和周子辰在这时候,不方便说话。 屈弘文看了看全场的人,只能站出来说道:“你父亲身体不好,何必这么气他呢?你回来,你父亲自然高兴,你若是愿意,我们一同坐下来吃顿饭,说说话,陪陪你父亲也是好的,何必大动干戈?” “我说屈夫子,这里也没你说话的份吧?”洪孝文白了屈弘文一眼,根本没把屈弘文放在心上,“别以为你年长一些,我就要听你的话!” “滚!” 洪大儒捂着胸口,脸色涨得通红,怒的一吼,“赶紧给我滚!” 他指着大门的方向。 “滚出去,我就权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洪孝文满不在乎,“可惜了,你也就我这么一个儿子。” 嗤了一声,他抓起桌上的包子,一边吃一边往外走,“行了爹,别在这吆喝了,我不妨碍你们,你们慢慢吃,我先回房了。” 语毕,他很快便离开了前厅。 洪大儒砰的一声,坐在椅子上,气得直喘气,呼吸急促粗重。 “快,快拿药来!” 旁边的长随一看,惊呼起来。 丫环们很快跑出去。 看到这一幕,周子辰气愤不已,“孝文真是越来越过分了,怎么可以同先生这么说话!” 第564章 宋懿也是满脸不悦。 屈弘文倒是淡定,并没有因为洪孝文刚才那一番话而气愤不已。 第四百七十三章 相克 屈弘文给洪大儒倒了一杯热茶,让他先缓一缓,“少年心性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不……” 洪大儒喝了两口热茶,缓了缓,满眼失望地道:“不是少年心性,他是真的恨毒了我,就想要我的命!” 屈弘文闻言,沉默片刻,也只剩下一声叹息。 事到如今,也不能留下来吃饭了。 周子辰和宋懿便提出告辞。 洪大儒今日也没心情待客,便请人将他们送了出去。 待他们一走,洪大儒顺了顺气,眼眶微红,看向沈清和陆泾,歉然道:“文若,让你们见笑了。” “先生言重,不碍事的。”陆泾温声道:“还是先回屋休息吧。” “是啊,业清,我先送你回屋。” 屈弘文起身,扶着洪大儒,准备将人送回去。 而后他看向沈清和陆泾,说道:“沈娘子也跟着来吧,可能要麻烦沈娘子给这老家伙看看身体。” 沈清颔首,“我本来就有此意。” 屈弘文闻言就放心了,带着沈清和陆泾,与长随一道,扶着洪大儒回了房间。 他们刚回去,扶着洪大儒在床上躺下来,丫环们就端着汤药过来,准备伺候洪大儒服药。 那药味极重,苦涩到让人一闻,仿佛嗓子里都弥漫出一道浓烈的苦味。 沈清闻到那药味,皱了皱眉,鼻翼翕动,闻到一丝异样的味道。 “等一下。”沈清拦住他们。 “怎么了?”陆泾茫然地问道。 沈清道:“这药不对劲。” “药难不成有问题?”屈弘文有些错愕地问。 洪大儒直接摇头,“不可能,这药我已经用了多年,怎么可能有问题?” “劳烦将汤药拿给我看看。”沈清对下人说道。 丫环下意识地看向洪大儒,征求洪大儒的意见。 洪大儒则看向屈弘文。 屈弘文心下狐疑,但他了解沈清,应该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便道:“既然沈娘子说了,就让她看看吧,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洪大儒心想也是,点点头,“将汤药交给沈娘子。” 丫环闻言,便将汤药端到沈清面前,交给沈清。 沈清接过来,放在鼻翼下闻了闻。 陆泾问道:“如何?” “洪大儒一直吃的药,药方还在吗?”沈清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向洪大儒问道。 “在的。”洪大儒身边的长随,回答道:“小人一直收着药方呢,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沈清道:“劳烦将药方拿给我看看。” 长随狐疑不解。 “将药方拿来吧。”洪大儒想要看看沈清到底有什么本事,能够得到屈弘文的夸奖,便对长随说道。 长随应了一声是,走到旁边的柜子前,翻出来一个小匣子,从里面拿出来一张纸,转身递给沈清。 沈清接过来看了一下,药方没什么问题,就是普通的驱寒补身的药物。 但是…… “这药方确实没什么问题,是正常的药物,但汤药里被人加了东西。”沈清将药方和药碗放在桌上。 洪大儒心里一惊,“被人加了东西?” “加了什么东西?”屈弘文惊疑地追问道。 沈清道:“如若我没有看错,应该是加了穿心莲。” “穿心莲?”洪大儒茫然地一愣,“那是什么药物?” “穿心莲,也是一种清热明目的药草,不过体寒之人不适宜服用,会加重体虚。”陆泾代为解释道。 都说久病成良医,他之前病了一段时间,在没有昏迷之前,也看过不少医术,稍稍有些了解。 “可这穿心莲,如何会跑到我的汤药里?”洪大儒急忙拿过桌上的药方看了看,“这药方里面也没有穿心莲啊?” “开药的大夫,知道洪大儒的病症,自然不可能开出穿心莲这样的药物,所以药方里定然是没有的。”沈清回答道:“但现在看来,应该是有人在后续添加了这种药物,体寒之人服用穿心莲,会越来越伤身,加重体内寒气,尤其是时间长了,并且大量服用的。” 沈清抬头看向洪大儒,“昨夜我听我夫君说过,洪老爷好像每日要服用三遍汤药?” “是,是啊……” 洪大儒怔愣地道:“从前我每日只用一遍汤药,但始终没什么好转,差人去问过大夫,大夫说,可能是我体内寒气太重的缘故,便加重了药量,每日服用两遍。” 然而,每日服用两遍,洪大儒的身体还是没有什么好转。 所以,他就自己加了一遍。 原本是寄希望于,可以治疗好自己的身体。 现在看来,却加重了自己的病势? “怪不得老爷这些年,身体没有丝毫的好转,反而比以前更加畏寒了。”长随眉心一跳,惊呼道:“而且,每次服用过汤药不久之后,老爷都会觉得,身上寒凉,哪怕是睡下之后,盖着厚厚的被褥,也感觉不到暖意,原来是这样吗?” “可是,这穿心莲怎么会进入我的汤药里?”洪大儒拿着药方傻眼了,想不通。 药方里根本没有穿心莲,也没有其他寒凉的药材,穿心莲是如何突然出现的? 第565章 洪大儒急忙看向长随。 长随也是发蒙,“汤药一般都是丫环们看着煎煮的,偶尔小人也会亲自负责,都是洪家人,应当没有人有机会在汤药里做手脚啊,而且也没有人,有理由在汤药里做手脚,这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长随和洪大儒不由齐齐地看向沈清。 洪大儒虽面相凶巴巴的,可这几年里,也算是修身养性,脾气克制了不少,对待下人一直也都是客客气气,并没有什么苛待下人的情况。 而且,洪夫人前几年自尽去世,三名小姐也已经出嫁,洪孝文与洪大儒关系不和,平时并不住在家里,只偶尔回来一次。 现如今这个家里,几乎只有洪大儒一个人常住,谁会突然给洪大儒下药? 听沈清的话,这药下了很长的时间,并非一朝一夕。 这就更不可能了。 长随不由猜测道:“沈娘子是不是弄错了?” “不可能,确实是有穿心莲的味道,穿心莲味道越苦寒气越重,这也是汤药为何这么苦的缘故。”沈清指了指药方,“但本身的药方上,并没有如此重苦味的药草,所以不是穿心莲的话,药汤不会这么苦。” 第四百七十四章 不准离开 陆泾闻言,帮衬道:“内子所言,绝不会有错,如若大儒不相信的话,可以去请一位信得过的大夫检查汤药,定然可以查出来始末。” 洪大儒愣了愣,盯着那碗汤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道:“七方,你去请大夫来,请林大夫,我只信得过他!” 林大夫与洪大儒是旧识,洪大儒如若感觉身体不适,都会让林大夫来看看。 只不过,这两年里,他很少在京中,都是在南方养身,与林大夫没怎么碰过面。 但若说京城里的大夫,洪大儒只信得过林大夫一个人。 长随七方闻言,应下来,快步离开洪家,去请林大夫。 大约半个时辰后,林大夫便赶到了洪家。 听洪大儒说完始末,他看看沈清,拿起那碗已经冷掉的汤药,浅浅地尝了一口,眉心一动,刷的抬起眼,看向洪大儒,“这里面,确实被人加了穿心莲!” “什么……”洪大儒一下子握紧双手,“是谁在我的汤药里加了这种东西?” “药方可曾换过,还是我之前给洪老爷开的药方吗?”林大夫皱眉问道。 洪大儒道:“是啊,药方一直没变过,我信得过林大夫,所以哪怕在外地,用的也是这药方,我也差人拿药方去当地的药铺问过,都说药方没问题。” “药方如若没有换过,自然是没问题。”林大夫对自己的药方还是有信心的,他不至于连这种事情都会弄错,“如若不是药方的问题,就是有人在抓药或者煎药的时候,弄出了问题。” 七方急忙道:“可抓药都是我自己亲自去做的,煎药也都是洪家下人来做,不可能出现问题啊!” 洪大儒连连点头,“我信得过七方,绝不可能有错。” 七方的母亲,以前就是侍奉洪大儒的,七方也算是洪大儒看着出生,看着长大的,跟自己的孩子没什么区别。 他绝对信得过七方,也相信以七方的心性,绝对不会做出这样害人的事情来。 七方闻言,有些激动地望着洪大儒。 “不是七方的话,或是其他下人?”屈弘文捋了捋胡子,面色沉沉地道:“是不是有其他人,记恨业清?” “不可能啊……”洪大儒狐疑道:“我应当没有做过什么十恶不赦,令旁人如此记恨,恨不得要我性命之事。” “是,老爷平时并不算严苛,对下人也很宽厚,这两年更是一直在南方养身,不在京中,更不可能得罪京中这些奴仆,从而被人记恨。”七方附和道。 “或许,不是下人。”沈清倏地开口。 陆泾一下子明白过来,“有没有可能是……孝文少爷?” “什么?”洪大儒又是一惊,呼吸加重不少,“怎么会,我是他亲爹!” “可是,洪孝文似乎没有将您当成他的父亲。”沈清望着洪大儒,眼前闪过洪孝文那张脸,小肚鸡肠,记仇又睚眦必报。 而且洪孝文之前也说过,怀疑洪大儒逼死了自己的母亲。 如若真是这样…… 他并不是没有对洪大儒下手的理由。 “可是,少爷平时并不住在这里。”七方有些不相信,“自从老夫人去世之后,少爷沉迷温柔乡,几乎都是住在秦楼楚馆里,甚少回来。” “那么他隔多久会回来一次?”沈清问道。 七方想了想,“大约三五日才回来一次,他每次嘴上都念叨着,说是回来看看老爷……死了没,但我觉得,少爷只不过那么说,他还是关心老爷的。” 沈清又问:“那你多久抓一次药?” 七方回想一下,刚要说话,脸色却是一变。 沈清捕捉到这一点:“看样子你是想起什么了?” 闻言,众人齐齐看向七方。 七方脸色有些发白,“我……我平时要照顾老爷,所以不会天天出去抓药,为了节省时间,每次去抓药,我都会抓上三五日的药,存在厨房里,差不多快吃完的时候,我便会再次去抓药。” 洪大儒脸色发白。 “洪孝文三五日回来一趟,你三五日去抓一趟药,那每次你抓药回来,洪孝文都在家吗?”沈清直接挑明了问。 第566章 七方呆滞地一点头,“对……有几次,我,我甚至是在大门口,碰见刚回来的少爷,但少爷……不喜欢理会我,所以每次都是匆匆打个招呼,我就拿着药去厨房,然后便去忙活其他事情了。” 沈清又问:“那药材放在厨房里,是不是人人都有可能碰到?” 七方僵硬地点头:“是……” 放在那里,主要是为了方便煎药。 煎药这件事情,七方也不是时时都有时间负责的,所以放在那里,其他丫环们都可以随意拿到,按时按量地煎药给洪大儒,不耽误洪大儒吃药的时间。 沈清眸色一沉,“那就差不多明了了。” 洪大儒知道沈清这是什么意思,却无法相信,“这怎么可能?孝文是我的儿子啊,他是我亲生儿子,他怎么会对我如此?” “如,如若真是少爷做的,会不会是因为,老夫人自杀一事?”七方忐忑地看着洪大儒。 洪大儒面皮紧绷起来,狠狠一咬牙,“把孝文叫过来,我要亲自问问清楚!” 七方顿了一下,“现在就去吗?” “其实,在和洪孝文对质之前,你们可以去打听看看,洪孝文有没有去药铺买穿心莲的习惯,既然他是长期购买,我觉得任何药铺应该都会有印象。”沈清提议道。 洪大儒一拍手,“对,七方,你先去药铺查查!” 七方刚要点头。 瞥见旁边的林大夫,沈清又补了一句,“不必去你们常抓药的地方,比如林大夫的药铺,就不必去查了。” 七方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你们常去的药铺,自然会知道你们的身份,如若孝文少爷再去,或会被掌柜大夫小二认出来,若是无意中与你们提一句,这件事便会暴露了。”陆泾猜测道:“如若是我,我定然会远远避开你们会去的药铺,以免自己做的事情被发觉。” 七方一顿,“那,那我这就去查。” 洪大儒提了一口气,“快去!” 七方快步走出去。 洪大儒又找来其他小厮,“你们几个,封住前后门,看住少爷,把他给我困在院子里,不准他离开!” 第四百七十五章 验证 下人们齐齐应了一声,便抓紧去处理,房间里顿时一片寂静。 在一片诡异的安静中,林大夫率先开口,打破僵局,“既如此,林某就先告退了。” 沈清道:“林大夫可以重新为洪大儒准备一份药吗?” 林大夫闻言,下意识地看向沈清。 他方才进来时,听洪大儒说过,是这位小娘子,闻了一下就察觉出来这汤药有问题,才请他过来的。 这么看来,这小娘子的医术,应该远在他之上。 把脉看诊开个药方这件事,这小娘子自己便可以轻轻松松完成,为何要点名让他来? 林大夫心里狐疑,但见沈清盯着自己看,他下意识地道:“那好吧。” 话音一落,他便是一僵。 那么一瞬间内,他好像被控制了一样,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 感觉很奇怪。 “那就劳烦林大夫了。”洪大儒闻言没有多想,毕竟林大夫是他信得过的人。 让林大夫来看诊,他自然更加放心。 林大夫回过神来,此时也不能再拒绝,便走上前去,重新为洪大儒把脉看诊。 沈清和陆泾等人便站在一旁等着。 等到林大夫给洪大儒诊脉完,众人便朝他看过去。 洪大儒问道:“林大夫,我的身体怎么样?” “伤了根本。”林大夫神色凝重,“夫人过身时,洪老爷只是一时伤心过度,受了寒罢了,可这几年的药吃下来,反而坏了根本。” “怎么会……”洪大儒身子颤了颤,“我,我还能活多久?” “慢慢调理吧。”林大夫含糊地带过,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好。 万一调理得好,也不是没有可能寿终正寝的。 可万一调理不好,谁也说不好有多少年的光景。 听到林大夫这话,洪大儒心里清楚,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是难过又是气愤。 如若真是他的儿子,想要他的命,让他往后如何自处? 屈弘文望着老友,也是一阵叹息。 不过,屈弘文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方才七方说,你前两年是在南方养身,那时候,孝文也跟着吗?” 洪大儒白着脸点点头,“是……” 其实他的夫人过世时,他和洪孝文大吵了一场,从那之后他就病倒了。 为了调理身体,便去了南方。 当时,洪大儒还以为,儿子是断然不可能跟着去的。 但洪孝文还是跟着去了,只不过跟去之后,跟现在的情况没什么区别,依旧是常年沉迷在秦楼楚馆,隔几日才回来一趟。 可儿子愿意跟着,洪大儒心里还是高兴的。 他以为,儿子还是关心他的,只不过拉不下脸面来,不肯跟他直接化干戈为玉帛,重归于好。 所以,那几年里,他对洪孝文也是百般迁就,几乎洪孝文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哪怕是放弃了读书,他都没有再强迫。 可洪孝文却变本加厉,变得越来越狂躁,每次回来,都会夹枪带棒地跟洪大儒吵一架。 洪大儒后来也是心累,便渐渐地,真的不管这个儿子了,也不再对他寄予厚望。 第567章 洪孝文愿意回来就回来,不愿意回来,他也不强求。 他原本以为,父子俩会用这种方式过完一辈子,怎么都不会想到,洪孝文可能想要自己的命。 “在外地多年,难道洪大儒没有请人再给自己看诊吗?”沈清疑惑道。 洪大儒哽咽了一下,道:“最初找了个地方安顿下来后,我曾经让七方拿着药方去问过当地药铺,大夫说那药方没有问题,可以随便使用,而我也信得过林大夫,便继续用那药方,我就想着,只是简单的受寒罢了,吃点药也就好了,一直不见好,我也曾经让七方去请过大夫来,让大夫给……” 说到一半,洪大儒面皮猛地抽了一下。 “怎么了?”屈弘文立即问道:“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 洪大儒脸色发白,“我,我记得,那几次请大夫,都是……都是孝文帮忙去请的……” 当时他还以为,儿子是在乎自己的。 从来没想过,这里面另有隐情。 可如若洪孝文真的想要他的命,那几次去请大夫,没看出来他的毛病,就很可疑了。 屈弘文闻言,也愈发觉得,可能真是洪孝文所为。 他望着老友,更加唏嘘。 林大夫咳了一声,不好说其他,只能说:“那我再去开一个方子,先吃着慢慢调理调理吧。” 洪大儒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劳烦您了,林大夫。” 林大夫道了一句言重,便起身去开方子。 正在这时,外面却传来了一道吼声。 “什么意思啊,还不让我出去了!父亲大人,你这管得也太宽了!” 听到洪孝文的声音,洪大儒脸色一沉,咬牙道:“让他进来!” 旁边的丫环,快步出去。 紧接着,洪孝文就闯了进来。 看到一群人都在这里,洪孝文愣了一下,尤其是在看到林大夫还在旁边时,他瞳孔闪烁了一下。 “父亲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洪孝文迅速稳住心神,气急败坏地问道:“怎么还不让我出门了?您以前可没管这么宽!” “孝文。”洪大儒望着他,眼眶微红,叹息道:“难不成,你就想跟我说这些吗?” 洪孝文心里一跳,“父亲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看不出来吗?看到林大夫在这里,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吗?”洪大儒忍不住吼起来。 洪孝文眼皮狂跳,面上还是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不耐地道:“我真是不知道父亲你这是在抽什么风!我不管你想干什么,你都别想拦着我,让你的人赶紧滚开,我要出去!” “你现在急着出去,是想逃跑吗?”洪大儒骤然起身,一把抓住洪孝文的手,死死地盯着他,满眼失望,又抱着一丝侥幸,“我的药里,被人加了其他的伤身之物,这件事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孝文,看在你我父子一场的份上,你亲口告诉我!” 洪孝文闻言,额角的青筋凸起,面皮抽了抽,一时间都忘了言语。 “老爷,我查到——” 就在这时候,七方急急忙忙从外面跑进来,身边还带着一个中年男人。 洪孝文一回头,看到那中年男人脸色瞬间苍白。 七方看到他在这里,顿时停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第四百七十六章 放手 洪大儒看到洪孝文的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慢慢地放开了手,低声道:“孝文,我可是你爹啊,你竟然真的想要我的命……” 看到现在,洪孝文心里清楚,洪大儒现在人证物证都有,自己逃脱不掉。 他一咬牙,瞪着洪大儒,冷笑一声,“对,是我给你下的药,是我想要你的命!你害死了我娘,就应该去下面陪她!我没有做错!” “你!” 洪大儒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老爷!” 七方连忙上前,扶住洪大儒在床边坐下来。 “等一等。”林大夫看向洪孝文,在此时开口:“方才你说,是洪老爷害死了洪夫人?” 洪孝文红着眼,咬牙道:“难道不是吗?如若不是他,和身边的丫环有染,还有了这个野种,我娘怎么会自尽?” “……我想洪少爷你搞错了。”沈清淡声道:“洪老爷和七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洪孝文猛地瞪过去,“你又是谁,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沈清一顿,这件事还真不好跟洪孝文解释。 陆泾看着洪孝文一副要发疯的模样,怕他伤了沈清,将沈清护在自己身后,盯着洪孝文。 “七方与洪老爷有没有关系,我是不知道,不过洪夫人自尽一事,确实和洪老爷没有关系。” 林大夫望着洪孝文,声音带着叹息,“洪夫人当时自尽,是因为身体的缘故,她当时患有恶疾,每日食不下咽,又睡不好觉,时不时地咯血,我为她看诊,察觉正是肺痨……” 洪孝文愕然一惊,“肺,肺痨?” “正是。”林大夫叹息地道:“当时,洪夫人有些大受打击,无法接受这件事,让我不要跟任何人说,但林某还是告知了洪老爷,次日洪老爷便带着洪夫人前来治疗,可这种病……治不好的。” 沈清微微眯起眼来。 在这个时代,肺痨就等于绝症。 第568章 难怪洪夫人没办法接受。 “肺痨之人死时,都会变得异常难看,洪夫人来看诊时,便一直崩溃发疯,说自己不愿变成那样,让林某给她一个痛快,洪老爷从旁安抚,让洪夫人先接受治疗。” 后来,林大夫确实给洪夫人开了一点药。 可就在洪老爷和小二出去拿药的时候,洪夫人偷偷问过林大夫,她这病还能治好吗? 林大夫尽管不想说,还是说了实话。 以洪夫人当时的情况,是断然治不好的,若是好好将养,或许还可以过个一年半载。 洪夫人当场就崩溃了,一直哭个不停。 林大夫没办法安慰,只能让她先回去休息。 但第二天,就得知洪夫人过身的消息。 他急匆匆地赶来,便听洪老爷说,洪夫人悬梁自尽了。 “如若林某没有猜错,洪夫人不过是不想让自己死得那么难看,才选择自尽的。”林大夫如实道:“而且,那时候洪老爷和洪夫人感情很是不错,洪夫人得知自己病况的时候,一直担心自己离开后,洪老爷一个人,无人照料,绝不像是夫妻离心,更不存在洪老爷逼死洪夫人。” 林大夫说着,疑惑地看着洪孝文。 “难不成洪老爷没有跟您说过,洪夫人的死因和病况吗?” 洪孝文惨白着脸,说不出话来。 洪大儒在此时,沙哑道:“最初,我并未同他说……” 当时看到洪夫人的尸体,他整个人都傻了,想着人已经过身,再说那么多也是无意,便没有对外宣布洪夫人当时的病况。 后来,洪孝文记恨洪大儒,跟洪大儒争吵之中,暴露出来,他觉得是洪大儒害死了洪夫人。 洪大儒也曾经说过,洪夫人是因病而死。 可是,那时候的洪孝文根本不相信。 他只觉得,母亲已经死了,死无对证,这不过是父亲随意找的借口! 如若母亲是病亡,为什么要自尽? 为什么他一点都没有察觉? “不可能……”直到现在,洪孝文也不能接受这个答案,他猩红着眼,死死地盯着众人,“你们骗我的,你们骗我的!这不可能!我娘亲口跟我说过的,我爹对待七方跟儿子一样,好像七方才是他的儿子,府上的人也有传言,我爹和七方的母亲,明明有一腿……” “不要再胡说了!”七方听不下去了,他咬牙道:“我娘和老爷只有主仆关系,当年还是老爷做主将我娘许配出去的,只不过我爹娘离开得早,老爷才把我带进府里照顾!” 洪孝文愣住,“可,可我娘亲说过……” “洪夫人并没有说,七方就是老爷的亲生儿子吧?”沈清问道。 洪孝文再次怔住。 陆泾道:“洪夫人当时好像只是随口一说,或许只是见到洪大儒对七方宠信,那么一说罢了。” 洪孝文身子轻轻地晃了一下,扶住桌子,呐呐地道:“怎么可能……” “林大夫,肺痨不会全无症候表现吧?”沈清看向林大夫,倏地问道。 林大夫点点头,“听洪夫人说,她那时候已经咳了许久,最开始还以为是伤寒,便抓了一些药,可吃下去之后,也不见好转,拖拖拉拉几个月有余,直到咯血才发现不妥,请我来看诊。” 沈清闻言,对洪孝文问道:“很奇怪,洪少爷,你因为母亲离世,而痛恨父亲,怀疑父亲逼死了母亲,仿佛你是多么孝顺的孩子。可事实上,你连你自己母亲,已经病了几个月,咳嗽了几个月,都没有察觉,没有怀疑,也没有早早为母亲延医问药,看样子你并不在乎自己的母亲,为什么又会在事后,表现出那么痛苦,那么在乎你的母亲,想要为你母亲报仇?” 沈清是真的不理解。 洪孝文慌乱地道:“我,我当时日日要读书,我没有……” “连续几个月,你都没有发现你母亲的病症,难道那几个月,为了读书你都没有见过你母亲吗?”沈清再问:“还是见过,但你并没有把母亲身体不适看在眼里?” 洪孝文摇摇晃晃地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沈清望着他,没有再开口,只是眼神里依旧透着不解。 洪大儒看着洪孝文,眼神渐渐黯淡,不再是失望,也不是绝望,而是麻木。 “你自幼不爱读书,我想要你成才,逼你读书,可你不愿,或许从一开始,你只是恨我这个爹罢了。” 第四百七十七章 借口 沈清不明白的事情,洪大儒此时却明白了。 洪大儒自认还算有些才学,不是浪得虚名,自然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有所出息。 所以从小就对洪孝文有极高的要求,两岁启蒙,四岁入学堂,回家来后,自己还要亲自监督洪孝文的课业。 然而,洪孝文并没有继承父亲的天赋和才学,甚至在高强度之下,厌恶所谓的四书五经,每次都要为了读书一事,和洪大儒大吵特吵。 每次只有洪夫人可以从旁安慰他,劝阻洪大儒,对儿子宽厚一些。 或许在这样的高压之下,洪孝文从一开始就恨上了洪大儒。 只是没有一个正常的发泄的理由罢了。 而洪夫人的离世,和府中的传言,给了他这个借口。 他将自己从小的怨气,全部用这个借口发泄在洪大儒身上。 第569章 根本不是为了所谓的给母亲报仇,也不是为了孝顺,都是假的。 屈弘文看着明显老态的好友,叹息不已,不能说什么,只能心疼自己的好友,中年丧妻,老年……丧子。 没有比这些再让人痛苦的了。 沈清和陆泾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两个人对视一眼,无言以对。 房间里陷入诡异的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大夫在尴尬中,打算开口告辞。 他不想再呆在这种环境里了。 然而,林大夫还没有开口,洪大儒便先打破了沉默。 他没有抬起头来,但话却是对洪孝文说的。 “你走吧。” 洪孝文怔愣地看向洪大儒。 洪大儒声音很是平静,“从今天起,你没有我这个爹,我也没有你这个儿子,你我便是陌路,往后你想如何便如何,皆与我无关,我是死是活,也与你无关,就这样吧。” “爹……”洪孝文狠狠一颤。 洪大儒摆了摆手,“别这么叫我了,我承受不起,也不适合做你爹。从现在起,你洪孝文和我再无瓜葛,去过你自己想过的日子吧。” 看在过世的夫人的份上,洪大儒没有办法,将洪孝文交给官府。 可他也不能原谅这个想要自己性命的儿子。 以后两不相干,就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洪孝文闻言,低下头来,先是呜咽起来,而后放声大哭。 但他的哭声,并没有改变洪大儒的决心。 洪大儒还是让人为洪孝文收拾东西,将洪孝文逐出了家门。 七方还想要劝洪大儒,毕竟洪孝文是他唯一的儿子。 可是,看着洪孝文那佝偻的脊背,他便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屈弘文看到洪孝文被架出去,拍了拍老友的肩膀,却也说不出来什么安慰的话。 任何安慰的话,在此时都起不到安慰的作用。 沈清和陆泾对视一眼。 沈清打破僵局道:“屈先生,我们还有事,要出去一趟。” 屈弘文点点头,“你们去忙吧。” 沈清和陆泾欠身行礼后,转身离开。 从洪家出来,沈清和陆泾便打算去找允吾大师。 沈清还要将鬼母一事,告诉允吾大师,托他告知长仙观的人。 长仙观是京中玄门之首,告知长仙观,就相当于告诉了京中所有玄门。 也算是完成了钟判对她的托付。 陆泾跟在沈清身边,回想起洪家的事情,还是忍不住叹息:“没想到,洪大儒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人心隔肚皮,哪怕是自己的亲人,也不能完全相信。”沈清淡声道。 听着她那平静的语气,陆泾忽然想起来,沈清的父母…… 某种程度上来说,洪大儒和沈清都有一样的经历。 陆泾忍不住握住沈清的手。 沈清正想着鬼母一事,突然被握住手,她愣了一下,对上陆泾的眼睛,看着他心疼的目光,顿了一下,“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陆泾摇摇头,并不想让沈清想起来沈家父母,不想让沈清难过。 沈清微微有些疑惑,看得出来陆泾肯定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但她一时半刻,看不出来陆泾到底想到了什么事情,只能反握住陆泾的手,温声道:“不想那些了,等会我们去找找允吾大师。” “允吾大师好像借住在三清观?”陆泾跟着转移话题:“京中三清观应该还算有名?” “听说长仙观才是京中玄门之首,按理来说允吾大师过来,应该会直接去长仙观。”沈清说着,有点疑惑,允吾大师为什么要去三清观借住。 陆泾问道:“清清,那我们是去三清观,还是长仙观?” “允吾大师既然借住三清观的话,我们就去三清观好了。”沈清不想去管允吾大师是怎么想的,她对长仙观不熟,和长仙观打招呼的事情,还是得经过允吾大师。 所以还是先去找允吾大师好了。 沈清和陆泾不再提洪家的事情,直直地先去了三清观。 正如陆泾猜测的一样,三清观在京城中颇为有名,不过和位于城中的长仙观不同,三清观位于城外。 沈清和陆泾赶过去的时候,已经快到正午了。 他们在山门,跟小道童说明来意。 对方打量着他们,脆生生地问道:“你们认识允吾大师?” “是,此次我们是和允吾大师一同来参加大比的,允吾大师说,他这次要借住在三清观,我们是过来跟他见面的。”沈清回答道。 小道童立即道:“可是,允吾大师今天一早就进城了呀。” 沈清愣了一秒,“已经进城了?” “对呀,他要去长仙观录入参赛的名录,你们不知道吗?”小道童歪了歪头,怀疑这些人是不是认识允吾大师。 沈清没想到竟然和允吾大师就这么错过了,“那我们还是去长仙观吧?” 陆泾嗯了一声,“好,现在回去应该还来得及。” 沈清点点头,对小道童道了一声谢,就和陆泾赶回城中。 长仙观就在城中,两个人稍稍一打听,便知道了长仙观的位置。 赶过去的时候,正好碰见允吾大师和莫青竹等人从长仙观内出来。 “允吾大师。”沈清招了招手唤了一声。 第570章 允吾大师一抬头,看见沈清和陆泾,立即和长仙观出来送他们的人打了一声招呼,便带着人走到沈清和陆泾面前。 “沈娘子,陆相公,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允吾大师带着笑意,道:“原本贫道还打算,完成名录之后,便去崇文侯府找你们呢。” 第四百七十八章 同谋 “我们去过清风观,听说允吾大师进城了,就找过来了。”沈清解释道。 允吾大师道:“贫道想着,我们已经到了京城,便先来完成名录登记。” 沈清问道:“现在都已经完成了?” “是,刚刚完成了。”允吾大师点点头,面上笑呵呵的,显然对这次的结果很满意,感激道:“如若不是沈娘子答应给我们凑个数,恐怕今日咱们仙云观便真的没办法报名了。” 沈清淡声道:“允吾大师言重了,我也只是过来凑个人数罢了。”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沈娘子的恩情。”允吾大师也看得开,“只要完成名录,保住我们仙云观的牌匾就好了。现下时间也不早了,沈娘子,不如我们一同找个地方,用用午饭?” 沈清对此无所谓,便看向陆泾。 陆泾也不是很在意这件事,但如今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几个人一同吃顿饭,谈谈接下来的事情也好。 几个人便一同离开长仙观,回到城中,找了一家酒肆,坐下来准备用饭。 坐下来后,允吾大师便先行问道:“沈娘子和陆相公,如今是住在崇文侯府吗?” “不是。”沈清说道:“我们已经搬出来了,只在崇文侯府稍作停留片刻罢了。” 允吾大师了然地点点头,“也是,现如今崇文侯府事多繁杂,沈娘子留在那里,恐怕也会觉得多有不便。” 沈清闻言,意识到什么,“崇文侯府出事了?” “沈娘子还没听说吗?”允吾大师略有些诧异。 沈清道:“今天一早我们就出门了。” 允吾大师哦了一声,看了看左右,无人在意他们这边,他压低声音到:“娘子出城的早,不知道,今日一早贫道刚入城,便听说了,今日在早朝上,有人弹劾齐王结党营私构陷忠臣和皇子一事,而齐王今日不知道为何,竟然没有上朝,朝堂上听说一下子就闹起来了,宫里也派出了人来,请了齐王进宫,现在还不知如何。” 沈清一听这话,和陆泾对视一眼。 两个人心里都清楚。 肯定是崇文侯府开始动手了。 崇文侯倒是雷厉风行,这么快就行动了。 齐王那边肯定已经知道叶如心回京了,并且也知道他的计划暴露了,现在只怕正心急如焚,心惊胆战,不敢上朝。 估计,他还在想什么办法,能够堵住崇文侯府的嘴。 可惜,谁也没想到,崇文侯动手这么快。 看样子,崇文侯一直以来,手里捏着齐王不少的罪证。 齐王这一系列的罪名,只要揭露出来,在朝堂上必然炸锅。 皇帝不可能不追究。 现如今‘请’齐王进宫,恐怕只是说得好听,实则为了问罪。 但是…… 沈清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其实这事儿,贫道觉得,肯定是崇文侯府在后面推动的,毕竟齐王险些害死了崇文侯府的嫡长女,不过齐王应当也不是吃素的,恐怕这事儿还有得闹呢,沈娘子不想留在崇文侯府也很正常。” 允吾大师自顾自地说着。 沈清眉心一动,“我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允吾大师倒水的动作一顿,“沈娘子,我说的有哪里不对吗?” 沈清沉默着,快速看向陆泾。 陆泾对上她的双眼,沉寂片刻,道:“清清是觉得,齐王太过认命了吗?” 允吾大师不解地道:“现在只说是将齐王请进了宫,齐王那边如何,应该还没结果吧?” 沈清摇头,“不对,崇文侯府既然动手,肯定是有确凿的证据,不会给齐王辩驳的机会,齐王自己应该也知道这一点,现在这个时候,他一个人进宫,必定是凶多吉少,若是直接被下狱,就什么指望都没有了。” 允吾大师还是不太明白,“可陛下请他进宫,他不进宫又能如何?” “若是知道自己原本的计划败露,而齐王在城外也有私兵,这时候不应该举兵造反吗?”沈清反问。 允吾大师眼睛倏地一沉,“或许,是齐王来不及安排?” “不是……” 沈清缓缓摇头,坚定地道:“绝对不是这样的,就算齐王什么都不明白,他身边的乾明必定是知道的。” 她当时为了让齐王没时间针对叶如心回京。 故意向齐王下咒。 乾明肯定看得出来,是叶如心身边的人,对齐王动手了。 叶如心一旦回京,崇文侯府肯定不会放过他。 怎么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 如若说,齐王今日没上朝,是偷偷潜逃,那还说得过去。 可现在,他竟然老老实实被带进宫了…… 他一个人进宫,又有什么用? 即便私兵在外,他一个人在宫里,也是凶多吉少。 除非,他在宫内有内应,能够顺利造反,解决这件事。 沈清思及此,有些担忧,起身道:“我得回崇文侯府看看。” 第571章 如若宫内有什么动静,崇文侯府那边,应该是第一时间知道的。 陆泾闻言,跟着起身,刚想说话,却听旁边的食客们,也在谈论这件事。 “都听说了吧?齐王被参奏的事情?” “听说了啊,不是说齐王已经进宫了吗,现在怎么样啊?” “齐王名声一向这么好,我看说不定是诬告呢!” “诬告个屁!他自己都承认了!” 一旁的食客,灌了一口酒,像是颇有自信地道:“我刚从一个采买的小黄门那里知道的,齐王在大殿上,已经承认了自己的罪过。” 这话一出,旁边的人俱是颇为惊讶。 “这么说……齐王是认了自己的罪名,认了是他谋害皇子,结党营私?” “不止呢!” 自认有内线的食客,一脸高深,“你们如若以为,这就是全部了,那你们可就大错特错了!齐王承认这些之前,崇文侯便站出来,控诉女婿想要谋害自己的女儿,还说他手上有证据,已经扣押下来齐王府的人,人证物证俱在,要陛下还他们家一个公道。” 沈清和陆泾听到这里,两个人面色沉沉,暂且坐下来,悄无声息地听着隔壁桌的谈话。 他们几个男子声音不小,附近的食客,都跟着看过来,聚精会神地听着。 颇为了解内情的食客还说,“不仅是崇文侯府,就连丞相府也跑出来,告了齐王一状,说齐王意欲谋反,私自养兵,索性他和崇文侯发现及时,已经将齐王的私兵控制起来,才没有酿成大祸。” 第四百七十九章 奇怪 沈清一听到这话,蹙起的眉头便松开了。 崇文侯当真比她想象中更加厉害。 竟然毫无声息,就和丞相联手,反将齐王一军。 估计齐王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食客还说,齐王跪在朝堂上,当场便崩溃了,承认了自己的所有罪行,请求陛下看在父子情分上,给他一个痛快。 陛下听闻,痛心疾首,怒不可遏,听说当朝便晕了过去。 是以,这件事怎么处理,暂时还未定下来。 但齐王的罪名,却是板上钉钉了。 “没想到,齐王私下里做了这么多孽。”允吾大师听完这些,忍不住捋了捋胡子,摇头叹息,“不过这么多罪名扣下来,待陛下清醒,他恐怕也就完了。” 沈清面色松缓,嗯了一声。 齐王都已经认罪,私兵也被控制住了,自然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沈清只是没想到,崇文侯府如此强悍。 怪不得,她入京后,崇文侯从未说过需要她的帮助。 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切。 这一手,别说是齐王。 就是她,也是猝不及防。 不过…… 还有一个疑问。 “齐王有没有供出来什么同谋?”沈清正想着,陆泾已经和旁边的食客,借机闲聊起来。 食客摆摆手,“没有,齐王一个人承认得痛快,倒是包揽了所有罪名,没听说有什么同谋。” 允吾大师一听这话,也觉察出不对劲,“乾明人呢?这一切应当是乾明帮助齐王做出来的,可怎么现在没乾明这个人了?难不成,齐王为了保住乾明,宁愿让自己当替死鬼?” 这怎么可能? 沈清和陆泾都不相信齐王会是这样的人。 齐王平时对人,便这么睚眦必报,就连自己的妻子,都下得去手,怎么可能甘愿替别人背黑锅? 沈清思忖道:“乾明住的地方,就在齐王府后面,我们过去看看。” 陆泾想也不想便答应下来,“好。” “那我等一起去吧。”允吾大师一听,便跟着站起来。 沈清点点头,多一个人,多一个帮助。 一行人很快便离开酒肆,赶到齐王府。 根据桂一之前的供述,他们找到与齐王府背靠背的宅子。 但他们赶到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 “这宅子怎么是空的?”允吾大师看着偌大的空宅,颇有些意外,面色沉了沉,跟身边的凌无言吩咐道:“去四周探听一下。” 凌无言点头,转身离去。 沈清打量着空宅,去屋里看了一番,出来道:“应该是刚搬走不久,屋里很干净,厨房里还有新劈好的柴,至多不过是昨日才搬走的。” 陆泾站在沈清身边,闻言蹙了蹙眉,“难不成是得知齐王进宫定罪,所以畏罪潜逃了?” 沈清微微摇头,“我总觉得不对劲。” 允吾大师面色微沉,“或是乾明见崇文侯长女回到了京中,知道保不住齐王,所以丢下齐王跑了?” “那齐王大可以在朝堂上供认出乾明,让陛下下旨追捕乾明,为什么只字不提乾明?”莫青竹还是觉得说不通。 陆泾忽然想到什么,“有没有可能是乾明对齐王做了什么,让齐王没办法将他供认出来?” 沈清眸子一亮,“对,禁制符或者禁制咒。” “禁制符?禁制咒?”莫青竹挠挠头,“这是什么?” “一种术法,无论是符箓还是咒,都可以让中符或中咒的人,无法说出一些事情或是做出一些事情。”这点事情,允吾大师还是知道的。 他语气沉了沉,解释道:“但现如今市面上的禁制符很少,没有几个能够绘就而成,禁制咒就更不用说了,早些年禁制咒就失传了,早就没有人会禁制咒了。” 第572章 “那不一定。”沈清沉声道:“别忘了,乾明学习过不少邪术,也许也曾经看过禁制咒,或是禁制符的绘就方法。” 允吾大师捋着胡子,“如若这样的话,倒也说得通。” 毕竟,齐王不在朝堂上,供认出来乾明这点,很难以解释。 如若是乾明得知事情败露,齐王不保,丢下齐王,以齐王的心性,定然会咬住乾明不放。 如今只字不提,只有可能,是乾明在齐王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如若是这样…… 那乾明恐怕早就未雨绸缪了。 这么多年,恐怕齐王只不过是被他玩弄在掌心里。 “师父。” 几个人正沉默着,凌无言从外面走进来。 允吾大师立即问道:“情况如何?” “附近的邻居说,昨日傍晚前,便看到这里的人搬走了,当时他们还有些疑惑,不知道这里的人为什么要突然搬走。” 凌无言说,这宅子里的人,原本在这里住了很久。 但是,邻居们跟他们不是很熟。 只知道他们好像是什么江湖组织,经常会好多人一起出入。 一开始,还有邻居以为他们是什么坏人,偷偷去府衙举报过。 可是,府衙来查过,倒是什么事情都没有。 邻居们这才放松下来。 说起这里面住的人,邻居们吐槽了许多。 听说当时买下这宅子的人,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但他们从未见过这座宅子的买主。 只见一些年轻人出来进去,次数很频繁。 不仅如此,有时候还会有些颇为精致华丽的马车,停在门口。 凌无言曾打听过,是不是齐王? 邻居们都说不是。 “不是齐王?”允吾大师诧异。 一听说华丽精致的马车,他第一时间便联想到了齐王。 然而,竟然不是齐王? 凌无言道:“有几个邻居见过那马车上下来的人,他们都说,那不是齐王。齐王在京中,之前也是风头无两,不少百姓都是认得的,他们也说,自己认识齐王,可见那些来找乾明的人,确实不是齐王。” 沈清蹙眉道:“那邻居们认识那些人吗?” 凌无言摇头,“不认识,他们说,那人衣着俱是绫罗绸缎,有时候还会带着一名女眷前来,但看他们的模样和身段,好像不是京中人。” 沈清更加疑惑了。 不是京中人,却来找乾明? 乾明在齐王的庇护下,藏匿京中这么多年,连左右邻居都没见过他,可见他有多小心。 又怎么会那么光明正大地,接待一些贵客? 第四百八十章 桂一死了 可是,现在就算有再多猜测也是无用。 乾明大约是在第一时间,得知消息就已经丢下齐王一个人跑了。 齐王或许是被乾明限制了,现在也没办法供认出乾明。 思及此,沈清道:“我要去一趟崇文侯府。” 除却齐王外,他们手上还有一个和乾明有关的人物。 那就是桂一。 桂一被他们带入城后,便送去了崇文侯府。 人如今应该还在崇文侯府手上,算是指控齐王和乾明的一个罪人。 从前面桂一的配合来看,桂一应该是没有被限制,可能会知道更多关于乾明的消息。 比如说,乾明狡兔三窟,是否还有其他住址。 思及此,沈清便看向陆泾。 一行人很快确定下来,前往崇文侯府。 沈清和陆泾等人赶到崇文侯府的时候,正碰见如玄要出去。 看到沈清和陆泾,如玄脚步一顿,旋即加速,快步走过来,“沈娘子,陆相公,正好我要去找你们呢,你们就来了。” 沈清猜测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正是。”如玄面色微沉,看了一眼左右,做了个请的姿势,带着他们一边往崇文侯府走,一边低声道:“沈娘子还记得桂一吗?” 沈清道:“我们这次过来,正是来找桂一的。” 如玄神色有些不自在,“那恐怕要让沈娘子失望了,桂一已经死了。” 沈清脚步一顿,“死了?” 陆泾和允吾大师等人,都有些诧异地看向如玄。 如玄沉着脸,点点头:“是,方才被下人发现的。” 沈清和陆泾等人来到京城,便将桂一送到了崇文侯府上。 他们离开后,桂一留了下来。 崇文侯便将桂一困在暗牢之中。 想着,或许桂一的供词会派上用场。 但现在,桂一还没上场,齐王就全盘认罪了。 崇文侯还没想好怎么处置桂一。 就在刚刚,下人去给一天水米未进的桂一送饭时,却发现,桂一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沈清小脸一沉,追问道。 如玄道:“府医去检查过,刚死不足一刻钟,死法……很蹊跷,七窍流血,但府医验过,不是中毒,至今死因不明。” “那有人进过暗牢吗?”沈清蹙眉追问。 如玄摇头,“没有,这正是蹊跷之处。暗牢隐蔽,只有我父亲身边的心腹,才知道暗牢所在,哪怕我和大哥都不知道,而在父亲身边的下人去送饭之前,根本没有人进过暗牢,那暗牢又是精铁所做,除了一个入口外,再没有其他地方能够进入。” 第573章 而唯一的入口,在崇文侯的书房之中,并且还有一道重达三百斤的石门隔开。 除非知道机关又有钥匙,才能进入,否则根本不可能进入其中。 所以得知桂一的死讯,如玄便觉察出这不对劲。 府医又迟迟没办法确认死因,他愈发觉得,桂一的死不同寻常,或许不是一般的刺客动的手脚。 也许…… 又是什么邪修所为。 沈清闻言,立即道:“带我去看一下尸体。” “好!”如玄正有这样的打算,他原本便打算去找沈清过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此,他还让府医和下人,不要再触碰尸体。 沈清和如玄一拍即合。 如玄立即带着沈清等人前往暗牢。 他们先赶到书房,和崇文侯会合。 崇文侯看到他们,还有些讶异,“沈娘子和陆相公怎么来得这么快?” “方才我出门就碰上了沈娘子和陆相公,他们也是觉察出,齐王招供不对,想来询问桂一一些事情,正好赶上了。”如玄解释道。 沈清和陆泾等人同时行礼。 崇文侯抬手,“不必如此客气,既然沈娘子来了,那就进去看看吧,叶某也想知道,这人到底是因何而死。” 沈清颔首,“劳烦侯爷带路。” 崇文侯做了个请的姿势,带着他们前往暗牢。 同如玄说的一样,暗牢不是那么容易进入的。 有机关,且还需要钥匙。 而钥匙也是独一无二的,只有一把,在崇文侯身上。 所以需要到暗牢做什么,都需要通过崇文侯的同意。 一般没人能够随便进入暗牢。 可就是在这样一个十分隐蔽的地方,桂一竟然无声无息地死了。 沈清和陆泾等人跟在崇文侯的身后,进入暗牢。 暗牢面积并不算小。 沈清严重怀疑,崇文侯掏空了整个书房所在院落的地下一层。 面积很大,但只留了三四个单独的暗牢,还有一个刑堂,这也使得通道和走廊十分地宽敞。 几个人并肩走过去都够用。 沈清和陆泾跟在崇文侯身后,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面前便出现几个牢房。 牢房全是精铁打造,从外看去,密不透风,滑不留手。 确实没有人能够潜入进来。 有一间牢房外,站着府医,以及几名侍卫打扮的青年。 显然,这间牢房就是关押桂一的地方。 看到崇文侯过来,侍卫和府医齐齐行礼。 “见过侯爷。” 崇文侯直接道:“开门,我同沈娘子要进去看看尸体。” “是。” 一名侍卫答应下来,拿出一枚特制的钥匙,打开厚重的牢房铁门。 崇文侯和沈清等人,这才走进去。 一进去,便看见桂一的尸体,倒在一处角落,七窍流血。 第一眼看上去,果真像是中毒而死。 但仔细看,桂一的面色和唇色,全是发白的,并无中毒的深色。 应该不是中毒。 沈清主动上前检查。 “你们检查得怎么样?”崇文侯见状,向府医问道。 府医站在门口,“回侯爷的话,属下才疏学浅,尚未查出死因。” 崇文侯倒也没生气,而是看向沈清,“沈娘子,我府上的人一直没查出死因,不知沈娘子能否查出来?” “不是中毒,但会七窍流血,证明肝脏俱裂,内里出血严重。” 沈清说着,掰开了桂一的口舌。 府医见此说道:“我方才也试过,但他口中并未血液……” “是吗?” 沈清头也没回,抬手在桂一的后心上打了一下。 下一秒,本已经身亡的桂一,张着嘴,竟然流出来一大口的鲜血,其中还夹杂着一些细碎零星,仿佛内脏一样的碎末。 第四百八十一章 都死了 看到这一幕,府医和崇文侯等人俱是大惊失色。 “这,这是怎么回事?”府医一脸惊愕。 崇文侯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向沈清问道:“沈娘子,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给他下了符咒,要了他的命。”沈清起身道:“这个人知道桂一的生辰八字,有的是办法对付桂一,他恐怕也知道桂一在侯爷手上,唯恐桂一坏了自己的好事,所以便下咒杀了桂一。” 沈清口中的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沈娘子是说……乾明吗?”如玄问道。 沈清颔首,“现在这种节骨眼上,有能力并且会做这种事情的,只有乾明了。” “这个乾明!”叶修炎面色发沉,“真是心狠手辣!这个桂一不是他的徒弟吗?对自己的人,都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如若他不够狠,也不可能帮助齐王做过这么多事情。”沈清想起来一件事,向崇文侯问道:“侯爷在京中多年,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一些关于乾明的消息?乾明的宅邸,就在齐王府后面,侯爷可曾听闻,一些富贵人家会常常前往齐王府后的宅邸?” 崇文侯闻言,顿了一下,思忖片刻,微微一摇头,“这个倒是不曾听说,我虽然长年在京中,但京中人员流动太大,即便是京兆府尹,只怕也不可能全然知晓京中的变动和人员来往。” 第574章 沈清微微点头,她心里有数。 也猜到是这么个结果,只是不死心,还想要问一问。 得到这个答案,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沈清看了一眼桂一的尸体,道:“算了,人都死了,还烦请侯爷安葬了他。” 崇文侯不是毒辣之人,答应下来,“娘子放心,即便娘子不说,我也会处理好这件事,只不过他一死,是不是不可能找到乾明了?” 沈清:“来侯府之前,我们去找过乾明的住处,已经人去楼空,乾明应该是放弃了齐王自己逃跑了。” 崇文侯捋了捋胡子,沉声道:“可是齐王却没有提起过乾明……” “说起这件事,我这次过来,其实还想请侯爷帮个忙,不知道侯爷能不能安排,让我见一次齐王?”沈清诚恳道:“朝廷或许拿齐王没有法子,但若是能够让我见到齐王,说不定还可以问出点线索来。” “父亲——”叶修炎闻言,立即看向崇文侯。 崇文侯知道叶修炎想要说什么,思忖片刻,道:“沈娘子,想要见一下齐王倒也不难,我回头安排一下,今晚,让修炎带你进内狱就是。” 沈清闻言,福身:“多谢侯爷。” “娘子客气了,这不仅仅是帮娘子,也是帮我们崇文侯府。”崇文侯拱了拱手。 齐王和乾明曾经联手,想要害死崇文侯一家。 如今乾明逃跑在外,对崇文侯府来说,也是一个威胁。 崇文侯自然想要抓到乾明,斩草除根。 毕竟留下乾明,就是给自己留下一个巨大的隐患。 崇文侯就算不为了自己考虑,也得为孩子们考虑。 乾明,必须除掉! 为了除掉乾明,他自然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沈清略略放松下来,只要能够见到齐王,应该能够打听到一些事情。 不过…… 沈清瞥见桂一惨死的模样,想起来一件事,神色顿时一沉,“不好。” 听到她的声音,陆泾立即看过来,“清清,怎么了?” “侯爷——”沈清快速地看向崇文侯说道:“还请侯爷,要保护好齐王的安危。” 崇文侯一怔,“怎么了?” 沈清沉声道:“乾明应该也知道齐王的生辰八字,他能够对桂一下手,说不定也可以对齐王下手,一旦齐王也死了,就再也没有人知道和他相关的事情了。” 从桂一之前说过的话来看,只有齐王和桂一知道乾明的真实身份。 乾明平时只见齐王一人。 如若桂一和乾明都死了,再想要找到乾明的信息,便更难了。 崇文侯一听,神色顿时变了,他立即向身边的侍卫厉声吩咐道:“快,进内狱,保护好齐王!” 沈清道:“如若可以,能否带我一块进去?” 乾明随时可能对齐王动手,普通人肯定不可能阻拦。 如若沈清赶过去,或许还可以抢在乾明动手之前,解决掉这件事。 崇文侯略一思量,果断做出决定,“那本侯亲自带沈娘子进一趟皇宫。” 沈清颔首,“有劳侯爷了。” 崇文侯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道:“备马车!” 身边侍卫答应下来,快步跑出去。 沈清见此,侧目跟陆泾小声地道:“我跟侯爷去一趟皇宫,陆泾,你先和允吾大师在侯府等我,我稍后就回来。” 陆泾有些不放心,但他也知道,自己着实没有担心沈清的必要,而且皇宫大院不是他可以随意进去的,他去了也无用,只能点头,“那你早些回来。” “嗯。” 沈清点点头,便跟在崇文侯身后,走了出去。 陆泾和允吾大师等人也跟了出来。 陆泾等人直接将沈清和崇文侯送到了大门口。 侍卫们已经备好马车。 崇文侯对沈清做了个请的姿势,道:“沈娘子先上车吧。” 沈清道了一声谢,提起裙摆,准备先行上车。 就在这时候,前面一辆快马跑过来,那人穿着军服,快马而来,直直地跑到崇文侯面前,才勒马停下来。 崇文侯还没反应过来,马背上的人,便翻身下来,往崇文侯面前一跪,“侯爷,出事了!” “许琦怎么是你?”崇文侯看着眼前的人,这人曾经是自己的下属,如今负责宫中守卫。 崇文侯特意交代过,让他在内狱里,看好齐王。 许琦却突然出现在这里…… 崇文侯心里咯噔一声,沉着脸快速问道:“是不是齐王出了什么事?” 许琦重重地一点头,“侯爷,一刻钟前,属下发现,齐王死在了内狱之中。” 门口的叶修炎和如玄等人,快步走过来。 “你说什么?”叶修炎一把拽起许琦的衣襟,怒不可遏的道:“你们这些人都是怎么回事,吃干饭的吗?让你们看着他看着他,怎么会让他死了?!” 崇文侯面色一沉,“修炎,住手!” 叶修炎闻言,按捺住怒火,松开手。 许琦跪在地上,倒是没放心里去,“是我们没想到,齐王手中竟然还有毒药,一时不察,让他服毒自尽了。” 第四百八十二章 恩爱 “毒药?” 听到这两个字,众人脸色变了变。 如玄问道:“许将军,你确定是毒药吗?齐王真是服毒自尽?” 第575章 “是,宫内太医已经检查过,齐王确实是服毒自尽,口舌发黑,应当是没错。”许琦回答道。 众人俱是沉默下来。 之前府医也说,桂一是中毒了,可仔细检查过后,并非中毒。 他们原本还以为,齐王也是被乾明害了。 可听许琦描述,齐王是真正的中毒而亡。 齐王的死亡反应,和桂一也不一样。 应该不是乾明下的手。 难道齐王早就准备好了自杀吗? 这下子,沈清和崇文侯也不必去皇宫了。 崇文侯静默片刻,面不改色地道:“我知道了,这件事可曾通知陛下?” “已经通知过。”许琦道:“陛下已经赶去了内狱,属下这才赶过来。” 崇文侯道:“那我还是进宫一趟,看看情况。” 他看向沈清,“沈娘子如今不必去了。” 沈清颔首,“是,那我就等侯爷的消息了。” 崇文侯点点头,让侍卫换了一匹快马,和许琦一道,乘马入宫。 目送他们离去,叶修炎沉声道:“沈娘子,陆相公,我们进去等吧,一时半会儿,父亲可能不会回来。” 沈清:“多谢。” 沈清和陆泾对视一眼,跟在叶修炎等人身后,进入侯府。 允吾大师等人也跟在其后。 绕过影壁,如玄便低声道:“真没想到,齐王竟然服毒自尽了!” “未必是服毒自尽。”陆泾忽然冷不丁地说道。 众人不由看向他。 沈清问道:“你怎么想的?” 陆泾道:“我就是觉得,大内既然将齐王收监入狱,那么肯定会搜身,不会留下任何机会,让齐王自尽才对。” 曲阳府这种小地方,都会在收监入狱时搜身,确保犯人不会在大牢内自尽。 他不信,皇宫大内会不知道这种可能,会不做防备。 “确实……”叶修炎跟着皱起眉来:“宫内的规矩,是不允许带利器和毒药入宫的,在宫门口就会被搜查一次,进入内狱,应当还会搜查一次,齐王是怎么把毒药带进去的?” 沈清静默不语。 陆泾猜测道:“我倒是觉得,未必是齐王带进去的,说不定是有人早就在内狱准备好了毒药,让齐王服用。” 沈清眼底闪过一抹深色。 “这怎么会?”叶修炎惊愕道:“就算齐王败北,内狱里也不会有人敢对他下毒啊!” 如玄托着下巴,“除非内狱里有乾明的人?怕齐王咬出自己,所以给齐王下毒了?” “这怎么可能?那是皇宫大内,乾明的人怎么会进入内狱?”叶修炎不相信,也没办法相信。 如若皇宫大内都有乾明的人…… 那大庆危矣。 陆泾没有再说话。 沈清皱了皱眉,她倒是觉得陆泾的话有道理。 陆泾跟随屈弘文学习治国之道,对朝堂动向很是警觉。 而且,就像陆泾所说的一样,那是皇宫大内,如若齐王没办法自己将毒药带进去,那毒药是怎么入齐王口的? 这只剩下一种可能,那就是,如同陆泾所说一般,皇宫大内有乾明的眼线。 可是,叶修炎说的也对。 如果皇宫大内都有乾明的眼线,那就太危险了。 沈清面色沉了沉,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而且这次的预感很强烈。 “清清,怎么了?”陆泾敏锐地察觉到,沈清的面色不太好,关切地握住她的手,感觉到她的指尖微微有些凉意,“是不是冷了?” 沈清不想让其他人跟着担心,顺着说:“是有点冷了。” “如今天气越来越寒凉了,我们还是先进偏厅再说吧。”如玄听到他们俩的对话,立即给叶修炎使了个眼色。 叶修炎附和道:“是,先进屋子吧。” 众人答应下来,一行人先进入偏厅,坐下来等候崇文侯带回来新的消息。 沈清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陆泾,低声问道:“陆泾,要不要回去跟屈夫子说一声,我们今天暂时不回去了?” 陆泾一顿,屈弘文本来说好,今天要带他去参加一位大儒的晚宴。 思及此,他说道:“确实,我得回去通知夫子一声,不能让夫子白白等我。” “那你早去早回,我在这等你。”沈清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如若真的推脱不开,你就去忙,这边也没什么事,晚点我便回去。” 陆泾有些纠结。 屈弘文要带他去见的,也是当世大儒,若能去学习,对陆泾来说,自然是一件受益匪浅的好事。 可是,他又不想和沈清分开。 尽管现在没什么危险,但他总觉得呆在沈清身边,才会更安心。 “好了。”沈清一眼看出来他的纠结,旁若无人地握住他的手,淡笑一下,极小声地道:“先去忙吧,这边真没什么事情,我晚点就回来。再说了,陆相公以后是要做官的,难道还能天天缠着我不成?赶紧回去,乖乖的。” 听着她那哄孩子似的语气,陆泾哭笑不得。 但沈清都这么说了,陆泾便点点头,“那我先回去看看,若是晚点你没回我,我来得及,就过来接你?” 沈清跟着退了一步,笑吟吟地道:“好,快去吧。” 陆泾颔首,这才转身,看向叶修炎和如玄欠了欠身,说明情况,准备离开。 第576章 叶修炎自然不会阻拦,“那陆相公先忙吧,你放心,我们一定会照顾好沈娘子的。” 陆泾看见叶修炎眼里的揶揄,面不改色地道了一声谢,回头深深地看了沈清一眼,这才提步离开。 眼见他走出偏厅,叶修炎才笑着打趣道:“陆相公与沈娘子倒是恩爱非常,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一起。” 沈清但笑不语。 允吾大师笑呵呵地打圆场,“燕尔新婚总是这样的。对了,世子可曾定亲?” 叶修炎听沈清说过允吾大师的身份,也听如玄说过,允吾大师帮忙护送叶如心回来的恩情。 是以,听见允吾大师的话,叶修炎的反应,也是颇为客气,“尚未。” 如玄不忘打趣,“大哥的婚事,没那么容易定下来,我大哥要娶妻,自然是要娶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要我说,什么好不好的,都不如情投意合来得重要,身份地位反而是其次。” 第四百八十三章 身孕 如玄的话音刚落,便有一道女声,从外面传进来。 众人抬头看过去,便见叶如心和两个姑娘走了进来。 那两个姑娘的年纪,比叶如心还要小一点。 沈清目光从其中一个小姑娘面上划过的时候,微微一挑眉。 “长姐怎么过来了?”叶修炎看到如心,便站起身来。 如玄也是如此,“长姐不是感染了风寒吗,怎么不在屋里好好歇着?” 昨天回来之后,叶如心就病倒了,轻微的风寒,不打紧。 但或许是事多,心里不痛快,到了后半夜,病况便有些严重了。 崇文侯府一家人,原本甚至以为,是齐王或者乾明不死心,对叶如心做了什么手脚,想要请沈清过来看看。 但是,叶如心却阻止了他们。 叶如心说,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知道,就是心里不痛快病倒了,不要在半夜去麻烦沈娘子。 侯府的府医也说,叶如心是心情郁结加上长途奔波才会如此,他们这才没有去惊动沈清。 本以为今天叶如心会好好在屋内休息,没承想叶如心竟然过来了。 “雅玉和玉琴过来看我,正好听说沈娘子过来了,我就过来看看。”叶如心说着,便看向一旁的沈清,面上的神色,很是依赖和信任。 沈清起身道:“叶姑娘病了?” 叶如心笑着,“一些风寒罢了,现在都好了,沈娘子不用替我担心。” “那就好。”沈清道:“回头我开一些房子,给叶姑娘养身用。” 叶如心对沈清再信任不过,“那就多谢沈娘子了。”说着,她拉住旁边的两个姑娘,“对了,还未曾向娘子介绍过,这两位都是我的手帕交,虽年纪比我小了几岁,但都是很好相处的姑娘。” 叶如心跟沈清介绍起来。 她左边那位,叫做徐雅琴,是吏部尚书的女儿,比叶如心小了三岁,今年也有18了。 另外一个叫做玉琴的,是鸿胪寺卿吴大人的女儿。 比叶如心和徐雅琴都要小一些,今年才16。 叶如心出嫁早,而且身份尊贵,按理来说,不应该和这些小姑娘成为所谓的手帕交。 再听这两个人的身份。 沈清便明白了。 这两个,恐怕是崇文侯府为叶修炎挑选的未来妻子,只不过还未定下来。 意识到这一点,沈清看了看旁边的徐雅琴。 “原来这位便是沈娘子——” 触及到沈清的目光,徐雅琴大大方方地主动开口,欠身行礼:“早就听姐姐说起过沈娘子的厉害,没想到竟然这么好运,今日就见到了,沈娘子果然和姐姐说的一样,容颜倾城,气度不凡。” 徐雅琴嘴巴十分的甜,张口闭口就是姐姐姐姐。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叶如心是亲姐妹。 她嘴巴也十分的会说,一阵彩虹屁,让别人都挑不出毛病来。 一旁的吴玉琴就有些腼腆和沉默了,只是微微向沈清欠了欠身,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看她拘谨的模样,叶如心握了握她的手,安抚她,鼓励她。 但吴玉琴还是没有开口。 “姐姐你说,我说得对吗?”正在这时候,徐雅琴拉住了叶如心的手,旁若无人似的,笑盈盈地道。 叶如心不好驳了她的颜面,也知道徐雅琴的性子,就是更为活泼爱说话一些。 叶如心便点了点头,“自然,沈娘子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美人,也是当之无愧的大师,如若不是沈娘子,我如今能不能安然无恙地回来,只怕都不好说了。” 沈清微笑,“叶姑娘言重了,还是叶姑娘吉人天相。” “是啊,姐姐命数好,在能碰上沈娘子,沈娘子才能救了姐姐。”徐雅琴甜甜地附和,跟叶如心几乎贴在一起。 仿佛跟叶如心更加亲昵一般。 旁边的吴玉琴,却仿佛是多余的一个人。 她面色又白又红,感觉到一些不自在,仿佛自己都是一个局外人一样,想要走,又没借口。 “徐姑娘成亲了吗?”就在这时候,沈清望着徐雅琴,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徐雅琴面上有些不好意思,“还未呢,娘子看我,还未盘发,怎么可能成亲?” 沈清惊讶,“是吗?” 叶如心笑着说:“对啊,雅琴还没成亲呢,她心里惦记着一个人,这不是还在等消息吗?” 第577章 徐雅琴面上飘红,羞羞怯怯地,飞快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叶修炎,便转过头去。 女儿家的情态,一览无余。 叶修炎一时间,神色也有些不自在。 “哦?”沈清仿佛没看见一般,刨根问底地问道:“徐姑娘的心上人是谁?” “她呀……”叶如心看了看不好意思开口的徐雅琴道:“她喜欢的是我们家修炎。” 叶如心面上多了些喜色,又看向叶修炎问道:“可是修炎一直没定下来,把人家姑娘都耽搁了。” 徐雅琴羞赧地偏开头去。 不敢去看叶修炎似的。 叶修炎站在那里,干咳一声,不好意思开口。 这边的人,喜气洋洋,却没有人看见,小脸发白,眼眶发红的吴玉琴。 沈清瞥了瞥徐雅琴,却在一片喜气中,咦了一声。 叶如心笑意顿了顿,下意识地问道:“沈娘子这是怎么了?” 沈清道:“徐姑娘应该已经成亲了吧?” 叶如心还没说话。 沈清又道:“没有成亲的姑娘,怎么可能会有孩子呢?叶姑娘,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徐雅琴脸色顿时一白。 偏厅内站着的所有人,唰的一下看向沈清。 叶如心也愣住了,“沈娘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好像没听清楚……” “沈娘子,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毁我清誉?” 这时候,徐雅琴已经红着眼眶,颇为委屈地道:“我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你这么说,让我以后怎么做人?” 沈清淡声:“这里没有什么外人,我直接说,也是不想你来骗人,你双眼泛春水,腰身发软,眼下子女宫圆润光滑,显然是已有身孕,如若你觉得,我是害了你,那就请大夫来把把脉,一查便知。” 徐雅琴闻言,眼里闪过一丝惊恐和迟疑,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看到她这反应,众人神色更不对劲。 叶如心猛地抓住徐雅琴的手,问道:“雅琴,你跟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四百八十四章 验证 徐雅琴脸色发白,眼神里满是惶恐,她连忙反抓住叶如心的手,“这都是假的!如心姐姐,你相信我,没有这样的事情…………”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么害我?你知不知道这对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影响有多大?” 徐雅琴说着,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瞪着沈清,“你这个贱人,竟然想要毁我的清誉,我要打死你!” 话音未落,她便突然扬起巴掌,朝沈清甩过来。 沈清还未动手。 一旁的叶修炎和如玄都赶了过来。 叶修炎一把拉住徐雅琴,将她往后一拉,冷声道:“这是在我们崇文侯府,你闹够了吗?” 徐雅琴顿时一脸委屈,“修炎哥哥,是她先污蔑了我的清白,这话要是传出去,我还能活得了吗?” 叶修炎黑着脸。 沈清淡声道:“我敢为我说的话做担保,若我所言有假,我这条命都给你。” 徐雅琴恨恨地瞪着沈清,仿佛恨不得了她吃了一样。 不等她说话,沈清又看向叶如心,“这种话,我本不该在这里说的,但事出突然,还是公开说明比较好。叶姑娘若是想要验证,也简单,只要找府医过来,把把脉即可。” “不,我不要把脉!” 徐雅琴神经一跳,立即喊了起来,“若是让府医来给我把脉,岂不是怀疑我的清白?你们这样是有意羞辱我!” “雅琴,把脉也可说成,是为你的康健着想,此间只有我们这些人,我可以确保,消息不会外传。”叶如心望着徐雅琴,神色冷静下来。 她明白沈清的意思。 这种事情,确实可以私下里偷偷说明,但是一旦徐雅琴回去之后,发现自己怀有身孕,将其打掉,他们便没有任何证据。 崇文侯府还是更属意和徐家联姻,两家人私下里也算有了共识,不可能突然毫无理由的冷淡下来,再不来往。 然而,没有证据的话,像是这种有关女儿家清白的事情,更不好说出口。 只能在这时候说出来,在大家的目光中,确认这件事的真伪。 如若徐雅琴这个未出阁的姑娘,真的怀有身孕,那就是徐家对不起他们。 到时候,即便做不成亲家,徐家也不能有任何的怨言。 而且,就如同沈清所言,为了保全两家颜面,就算这件事是真的,在场只有他们几个人,想要将消息压下来,维护两家颜面是很轻松的事情。 一举两得。 “如心姐姐,你,你不能这么对我,你应该相信我……” 徐雅琴眼泪都出来了,有些心悸地看着叶如心,下意识地往后退。 下一秒,她转身就想往外跑。 叶修炎身边的侍卫,一个箭步,追上徐雅琴,将她拦了下来。 叶如心给旁边的丫鬟们使了个眼色。 丫环们便走上前去,架住了徐雅琴,让她不得动弹。 “如心姐姐,修炎哥哥,你们不能这么对我,崇文侯府疑心我的清白,这要是传出去,让我以后怎么做人……” 徐雅琴恐慌地大喊。 叶如心抿了抿唇,道:“我说过了雅琴,无论这件事是真是假,在场的人都不会对外提及,这件事我们可以压下去,但你若是跑了,我们追到徐家府上,这件事就没那么容易压下去了。” 第578章 徐雅琴脸色惨白,猛地一愣。 叶如心不理会她,便向如玄说道:“如玄,你去将府医请过来。” 如玄点点头,看了一眼无力挣扎的徐雅琴,便提步走了出去。 徐雅琴像是被点了开关一样,突然开始挣扎起来:“不,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方才还明艳活泼的小姑娘,一下子状若疯妇。 旁边的吴玉琴都看呆了。 叶修炎和叶如心,让人将徐雅琴控制在椅子上,让她坐下来,不能轻易动弹。 如玄的脚程很快,没多久他就带着府医回来了。 一进来,叶如心便请府医去给徐雅琴把脉。 府医应了一声是,便靠近徐雅琴。 “滚!你给我滚啊!不准过来!我告诉你,我可是徐家嫡女,你这么对我,我父亲肯定不会放过你的!”看到府医的靠近,徐雅琴反而尖叫起来,不停地甩动双腿,想要踢开府医。 府医却一点都不怕,既然是崇文侯的人让他来帮忙的,自然会庇佑他。 府医径直上前,让丫环们按住了徐雅琴的手臂,而后为徐雅琴把脉。 众人屏息以待。 “允吾大师,你说沈娘子说的是真的吗?”莫青竹站在角落里,碰了碰允吾大师的胳膊,低声询问道。 允吾大师捋了捋胡子,“既然是沈娘子说的,应该错不了,贫道还没见沈娘子有过失手的时候。” 莫青竹:“可我只能看出来,徐姑娘身子确实有些柔软但行动又有些迟缓,真是怀孕了吗?” 允吾大师道:“你且等一下,不就知晓了?” 莫青竹摸了摸下巴,嘟哝:“我就是觉得,这件事是不是应该私下里说,这么直接说,不太好?” 无论怎么样,对姑娘家的名誉都会有所影响。 如今这又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时候,如徐雅琴所言,一旦坐实她未婚先孕,还想要诓骗崇文侯府,蒙蔽视听,嫁入崇文侯府。 那徐雅琴以后当真便没有立足之地了。 桑子辰却道:“沈娘子这么做,肯定有她的理由,你没看见吗,徐家是想要和崇文侯府联姻,事情八成都定下来得差不多了,这时候不拆穿,往后用什么理由去验证这件事?若不验证,空口白牙,不是更没人相信吗?” 莫青竹一想,好像也是。 就在他们几个人小声议论的时候,府医皱起眉来,松开了手。 叶如心立即问道:“雅琴身体如何?” “回大小姐的话,徐姑娘已有身孕一月有余。”府医拱手欠身道。 听到这话,徐雅琴瘫在椅子上,说不出话来。 偏厅内众人的目光,也变得微妙起来。 叶修炎面色沉了沉,说不上来是生气,还是无语凝噎。 崇文侯府和徐家私下里,确实有了共识,两家更想要联姻,基本上就差过个明路了。 诚然叶修炎对徐雅琴谈不上有什么感情,毕竟没见过几面,但差一步成为自己未婚妻的女人,弄出这样的事情…… 他的心情也很复杂。 第四百八十五章 处理 叶如心更是冷下脸来,颇为愤怒,“这孩子是谁的?雅琴,你还记得你之前是怎么跟我说的吗?你跟我说,你从小就心悦修炎,所以才迟迟未嫁,我怜惜你一片痴心,还在父母面前帮你说好话,想要早早定下来这门婚事,结果你却有了孩子?” 徐雅琴白着脸,缩成一团,不敢面对似的,双肩忽然抖动起来,她猛地一把推开旁边的丫环,跑过来拉住叶如心的手。 “如心姐姐,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被猪油蒙了心,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我……我是真心爱慕修炎哥哥的,我只是被骗了,我……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你怀着别人的孩子,隐瞒不报,还要嫁给修炎,这就是你所谓的真心?”叶如心一把抽开自己的手,气恼交加,忍不住猛烈咳嗽起来。 她身体本来就没痊愈,现如今气急之下,状态有些愈发严重。 沈清拿出一张养气符来,偷偷地塞到叶如心的掌心里,用手揉捏着叶如心的肺俞穴,替她止咳。 叶修炎和如玄,都有些担心地望着叶如心。 吴玉琴也跟着过来,扶住叶如心。 徐雅琴一把鼻涕一把泪,“我,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我没想到我会怀孕……”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那么巧,怀了身孕。 更没想到会在这里被拆穿。 方才沈清说起来的时候,她便忽然想起来,自己的癸水很久没来了。 当时她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才想着赶紧离开,回去确认。 却不想还是被发现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是谁?”叶如心被气得不轻,“你已经和别人做了这样的事情,为何还想要嫁入我们家?” 徐雅琴喜欢别人,另有心上人。 叶如心可以接受。 但徐雅琴不能一边跟别人在一起,一边又想装作一切都没发生过,嫁给叶修炎。 当他们崇文侯府是什么地方,当叶修炎是什么人? 若是没有欺瞒,是叶修炎愿意娶一个和离过的女人也就罢了。 可现在,全部是徐雅琴的欺骗! 连她都被骗了! 一想到自己还曾经在父母和叶修炎面前,为徐雅琴说过好话,叶如心更加堵得慌。 第579章 她原本以为,徐雅琴就是活泼了一点,但为人简单,正好跟叶修炎那古板的性子综合一下。 现在看来,单纯的是她! 徐雅琴哪敢说什么话,低着头,一直不断地摇头,啜泣着,就是不回答叶如心。 叶如心恼怒道:“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就送你回徐家,跟你们徐家人说清楚!问问徐大人,是怎么教育女儿的!” 徐雅琴一听慌了神,扑过来,拉住叶如心的手,哭求道:“如心姐,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求你饶过我这一回吧,我就是被猪油蒙了心……” 叶如心气恼道:“你和别人有了私情,还妄想蒙骗过关,嫁给我弟弟,这叫猪油蒙了心?” “不,不是的,我就,就那么一次,我也是喝多了……” 徐雅琴连连摇头,她坦承了那件事。 她哥哥在外读书时,认识了一个好友,前一段时间也来了京中备考,准备参加今年的春闱。 就住在家中。 那人相貌好,徐雅琴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但那人家境贫寒,徐雅琴自然不可能嫁给他的。 徐雅琴本性活泼,在家里也是被宠着长大的,天天跟哥哥还有那人缠在一起吟诗作对。 有一次,几个人都喝大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徐雅琴醒过来的时候,就睡在了那人的床上,与那人有了肌肤之亲。 但是徐雅琴保证,就那么一次。 醒过来之后,她也害怕得很,就威胁对方,就算是死也不能将这件事说出去。 对方也答应了她,甚至当天就从徐家搬了出去。 哥哥不明真相,多番挽留,那个人什么也没说,就搬走了。 徐雅琴本来以为就这样算了。 正好仙林郡主和叶如心一直在为叶修炎物色妻子这事儿,她是知道的,也一直有这个事。 那人走了,徐雅琴便以为高枕无忧了,便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想要嫁入崇文侯府。 叶修炎从未有过什么侍妾或者姨娘,真要是成了亲,也未必会被发现。 她知道叶如心喜欢自己,仙林郡主也不讨厌她。 她本来以为这件事已经十拿九稳了,只要蒙骗过去这一关就好。 却没想到还是功败垂成。 叶如心气到最后已经麻木了,甩开徐雅琴的手,吸了一口气,道:“方才我答应你的话,依旧作数,在这里说的话,不会传到外人口中,但我劝你往后还是不要想诓骗别人,回家与你父母说清楚,那人既然是进京赶考的举子,人品尚且还好,你嫁给他也不算低嫁。” 对方没有在和徐雅琴发生关系后,立即威胁徐雅琴嫁给自己,还闭口不言地搬出了徐家,已经算是不错。 叶如心懒得去管徐雅琴的事情,语毕,就让人将她送出去。 徐雅琴哭哭唧唧地走了。 叶如心看向叶修炎,道:“我回头跟母亲说一声,让母亲亲自去一趟徐家,说明情况,免得徐家记恨我们,一桩亲事不成便罢了,两家为此闹成仇敌就不好了。” 叶修炎颔首,“这一切就听长姐的。” 他不懂闺阁内闱之事。 这一切只能交给叶如心和仙林郡主处理。 叶修炎只说:“既然不想破坏两家的情谊,这件事就悄悄地解决,左右我与她还未定亲,旁人也不知晓,也全了她的颜面。” 叶如心点头,“我知道,我会让母亲只跟徐大人徐夫人说的。” 为了自家颜面,徐大人和徐夫人自然也不可能到处说自己女儿的不是。 叶如心估摸着,徐大人和徐夫人会悄没声地把徐雅琴嫁给那位举子。 那人酒后能乱性,和徐雅琴发生这样的事情,可见也有问题。 只不过,事后没有声张,若是能嫁过去,也算是保全了徐家和徐雅琴的名声。 叶如心说完,看向沈清,道谢地拍了拍沈清的手,没再多说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清看了一眼徐雅琴离开的方向,也没再说话。 第四百八十六章 死因 沈清和允吾大师等人,在崇文侯府再次等了一会儿。 在等崇文侯和皇宫内的消息时,沈清给叶如心重新开了方子,让她好好调养一阵子。 叶修炎和如玄也平静下来。 听见沈清的话,叶修炎跟着说:“是,长姐的当务之急,就是好好照顾好自己,陛下说了,长姐和齐王算是和离了,将来还可以再嫁,调理好身体,比什么都好。” 叶如心却是苦笑地一摇头,“再嫁我就不想了,我现在完全没有这个想法。” 她被这段感情伤得太深了。 原本以为,自己是遇到了真爱。 现在却变成这样…… 午夜梦回,她总是在想,当初两个人恩恩爱爱的模样。 自从她嫁到齐王府,齐王对她一直体贴入微,照顾有加,对她好到不能再好。 她少年慕艾,自然也不免动心。 自认为是找到了真爱,即便一开始的目的,是为了利益,可是,她还是相信,一切都是真的。 做了几年的美梦,现在告诉她,都是假的。 她自然有点没办法接受。 更不要说,让她快速转换心情,思考改嫁一事。 沈清看了看叶如心的面相,想到刚才给叶如心把脉时,探到的脉搏运势流转,她顿了顿,道:“叶姑娘多养个几年也是好的,养好了身体,比什么都强。” 第580章 “沈娘子突然这么说……是因为我长姐身体很差吗?”如玄紧张起来。 沈清淡笑:“不是,只不过这两年,叶姑娘暂无姻缘线,过几年再说更好,这两年就算寻得了姻缘,也不是正缘,容易散,也容易再伤情,不如过两年再说。” 叶如心闻言,没有丝毫的介怀,反而笑起来,“这样也好,让我好好想两年。” 叶修炎和如玄,听见沈清都这么说了,两个人对视一眼,便没再说什么。 叶修炎也不敢再催着叶如心想改嫁一事。 而就在沈清和叶如心说话的时候,皇宫里,此时一阵低气压。 崇文侯进宫之后,便直奔内狱,一进去,便看见不少刑部的郎官都在,以及刑部的仵作们都来了,正在检查尸体和牢狱。 崇文侯一进去,便看见倒在墙角的齐王的尸体。 他面色一沉,“查得怎么样了?” “侯爷?” 刑部的尚书听见崇文侯的声音,转过头来,看见真是他,连忙行礼,“侯爷怎么来了?” 崇文侯道:“听说齐王出事了,本侯就过来看看,查得如何?” 刑部尚书一听,就知道崇文侯应该是去面圣,打过招呼了,这才过来的。 他便沉声道:“应该是中毒无疑,仵作已经在齐王殿下的尸体上,查出了毒素,方才也经过验证,一只老鼠喝过齐王殿下吐出来的血,不久之后便死了。” 也就是说,可以确定是中毒了。 不过刑部尚书也是人精,并没有直接定死。 尚且留有余地。 崇文侯面色沉了沉,提步走过去,在齐王面前蹲下来,掰开了齐王的嘴,里面的污血已经干涸。 齐王的嘴,口腔里面的鲜血,都呈现出黑红色。 而他的面容此时十分惊恐,和桂一的平静不同。 齐王此时大睁着眼,眼睛里全是恐惧和恨意,仿佛是突然间意识到什么,意识到是谁向他下的毒手一样。 他死都不能瞑目。 从这些表象来看,崇文侯觉得,齐王的死法和桂一的死法应该不是一样的。 崇文侯起身,向旁边的仵作问道:“查验出来齐王中的是什么毒了吗?” “回侯爷,是鹤顶红,而且是毒性最强的鹤顶红,一滴封喉。”仵作拱手行礼,回答道。 崇文侯沉声问道:“确定吗?” 仵作躬身:“我们一共有十名仵作,共同查验,确是鹤顶红无疑。” 崇文侯又看了看旁边被毒死的老鼠,基本上确定了齐王的死法。 崇文侯立即声色俱厉道:“这里是内狱,是皇宫大院内!竟然有人给齐王下毒,你们这些人是干什么吃的?要你们这些禁卫和刑部的郎官是做什么的?” 四周的禁卫和刑部郎官们,一个个都有些尴尬。 刑部尚书连忙道:“侯爷,兴许是殿下自己带进来的毒……” 崇文侯立即打断他的话,冷声道:“难道你们没有进行过搜身?如若没有进行过搜身,就是你们渎职,如若搜身过,那齐王怎么将毒药带进来?如若齐王能够将齐王带进来,那也是你们的疏失!有什么可辩解的?” 刑部尚书脸色红了红,躬身道:“侯爷说得对,是我们的错。” “你们跟我认错没有用,关键是要看陛下愿不愿意放过你们。” 崇文侯冷面道:“我来时见过陛下,陛下雷霆震怒,你们好自为之吧。” 语毕,崇文侯便转身离开。 留下刑部郎官等人,恐惧地面面相对,一个个焦头烂额,不知道该怎么办。 “大人,我们这怎么办啊?” “齐王是服毒自尽,怎么能是我们的错?” “齐王犯下这样的大错,如今身死也便罢了,陛下应该不会怪罪我们吧?” 几个人有些犹豫和惶恐。 刑部尚书瞪了他们一眼,“就算他犯了再大的错,他也是齐王,是陛下的儿子,陛下还未惩处,他就死在了我们内狱里,你们觉得,陛下是否会盛怒?” 众人顿时愁容满面。 都是朝廷里做官的人精,谁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人死帐烂,齐王再可恶,也是陛下的儿子。 且这个案子还未完全查明白,齐王罪名也没彻底定下来,陛下都未处决。 齐王却死在了他们这里,还是在内狱用毒。 如崇文侯所言,不管怎么样,他们都别想逃脱关系。 别说那些刑部的郎官了。 就是刑部尚书,此时也有些头大了。 …… 沈清和允吾大师等人,等了大约一个时辰,崇文侯便从宫内回来了。 一回来,崇文侯便直奔偏厅。 “爹,您回来了。” 坐在主位上的叶修炎,一眼看到崇文侯,便立即站起身来,让开位置。 沈清和叶如心等人也跟着站起来。 全部迎接崇文侯。 崇文侯走过来,在主位上坐下来,对众人说道:“诸位,坐下来说吧。” 众人跟着坐下来。 第四百八十七章 死因 崇文侯直接道:“沈娘子还在,本侯就不说虚言了,齐王确实是死了,他的死因和桂一不同,他是真的中毒而死,从齐王临死的神色来看,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会中毒,本侯觉得,并非他自己带毒入宫。” 第581章 “不是他自己带毒入宫,难道是宫内的人出手了,想要弄死齐王吗?”叶修炎紧皱着眉头,猜测道。 沈清闻言,下意识地道:“应该不会。” 崇文侯和叶修炎等人,都看向她。 叶如心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不会?沈娘子或许不知道,陛下皇子不少,夺嫡是皇室永恒不灭的话题,这些年来,齐王为了得到陛下青睐,做过不少事情,得罪过不少人,也是不少皇子和后妃的眼中钉,如若说后宫之中,有人想要他的命,也说得过去。” 沈清蹙了蹙眉,道:“可我觉得没必要。齐王已经认罪,证据确凿,不需要其他人动手,他的下场也早就注定了,就算陛下爱子情切,舍不得杀了齐王,也最多保齐王一条命,将他流放或是拘禁,无论哪种结果,齐王想要夺嫡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既然齐王对他们争夺皇位,以及没有任何威胁,谁会在这个时候冒风险去杀一个毫无威胁的人?一旦被查出来的话,下手的人,也不会落得好下场,谁会在这种时候,冒险做那么一件没必要的事情?” 叶如心一愣。 叶修炎和如玄也怔了一下。 他们不愿意相信,内宫里有乾明的眼线。 但是,他们不得不承认,沈清说的话有道理。 崇文侯沉沉地点头,“不错,本侯和沈娘子的想法,不谋而合,我也觉得,不会是其他皇子或者是拥护者所为,陛下也不会偷偷对齐王下毒,唯一可能在这时候,冒险还想要齐王性命的人,大抵只有乾明一个人,他想要杀了齐王灭口,免得攀扯出自己来,这倒是极有可能,只不过……” 崇文侯的面色愈发凝重。 崇文侯行军打仗多年,并不是叶修炎这种愣头青,也不是被宠得天真无邪的如玄,他更懂得朝堂的险恶、战争的诡谲。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看出来了问题在哪里。 他从宫内出来前,专门去查了一下,今日出入皇宫的名单。 除却大臣们外,根本没有外人再进入皇宫。 而大臣们所到之处,也只到外宫勤政殿,根本没有进入内宫的可能。 更不要说在内狱之内,无声无息地给齐王下毒。 不仅如此,内狱出入的名单,崇文侯也查过,根本没有什么蹊跷。 进入内狱的名单有限,全部都是可以信得过的忠臣,绝对不可能给齐王下毒。 崇文侯查来查去,实在想不到,谁会给齐王下毒,更想不到,谁有这个本事。 事到如今,崇文侯也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继续查下去了。 沈清等人,听完崇文侯所有的话。 众人面色全部沉了下来。 “难不成内宫之内,真的有乾明的人?” 叶修炎面色沉如锅底,语气中满是不解。 如玄闻言,皱了皱眉:“可是,乾明怎么可能在内宫安插自己的眼线?” 是啊,乾明就是一个普通人。 最多算是有点邪乎的本事,但想要凭借这些本事,随意在宫内安插眼线,还是有点太难了。 不然的话,皇宫早就成了乾明和齐王的囊中物。 齐王也不可能落得今日的下场。 “如若,乾明并不是有意扶持齐王呢?宫内或者还有其他受乾明扶持的人呢?”沉默良久,沈清忽然猜测道。 她想起来,左右邻居曾经证实过,经常有锦衣华服,十分尊贵的人,前来寻找乾明。 每一次行踪虽然不算隐蔽,但也避开了齐王的耳目,除却邻居们偶尔撞见外,齐王并不知晓。 也许…… 乾明是狡兔三窟,另有其他计划。 但,这一切也只是沈清的猜测。 崇文侯思索片刻,却道:“沈娘子说得很有可能,可是,如今齐王已经死了,这条线索就算是断了,想要找到乾明在内宫的眼线或是同伙,难如上青天。” 沈清颔首。 崇文侯说得对。 现在的问题就是,什么线索都没了。 他们想要查,都没有办法继续查下去。 如若知道乾明的面容、生辰八字,还有查下去的可能。 但现在对乾明有所了解的桂一和齐王都死了。 这两条线索便都断了,走入了死胡同。 想要继续查下去,太难了。 沈清也不能再说什么。 偏厅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沉寂。 没有人敢在这时候开口,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还是崇文侯先开了口。 他爽利地一笑,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道:“沈娘子,时间也不早了,不若沈娘子留下来吃顿晚饭,本侯现在就让人去准备晚膳?” 沈清闻言,却起身道:“我就不打扰侯爷了,我正好还有些事情,齐王的事情,如今也算是告一段落,我便先回去了,如若有事的话,侯爷和叶姑娘,随时可以派人来找我。” 崇文侯今天也有事情要做,并没有挽留,“既然沈娘子这么说了,本侯便不多说什么了,本侯亲自送你出去。” 沈清道了一声谢,婉拒了崇文侯的好意,和允吾大师等人对视一眼,一行人便先行告辞。 叶修炎和如玄见此,两个人同时起身,跟崇文侯说道:“爹,我们去送沈娘子吧,您刚从宫里回来,先休息休息。” 第582章 崇文侯闻言,点点头,把送客的任务,交给了两个儿子。 叶修炎和如玄,跟在沈清等人身后,走出了偏厅。 “沈娘子,今日之事麻烦你了,今日府上事多,回头我们再去致谢。” 叶修炎和如玄,将沈清等人送到门口。 沈清微微福身行礼,“世子言重了,我也没有做什么,我们先行告辞,世子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语毕,沈清又欠了欠身,随后便在叶修炎和如玄的目送之下,与允吾大师等人一道离开。 叶修炎和如玄站在门口,目送他们走出视线后,才转身离去。 等到离开崇文侯府所在的那一条街,允吾大师才开口,“没想到乾明竟然这么有本事,连内宫都可以只手遮天。” 第四百八十八章 不简单 沈清淡声:“乾明能够在这里,待那么久,不被任何人发现,帮助齐王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又能够在事发后第一时间,悄然身退,就证明他确实有点本事。” 而且,乾明的本事,远远超过沈清的认知。 她原本以为,乾明就是一个普通的邪修。 跟随齐王,也不过是想要获得权利和利益。 如若不然,乾明也不可能花费那么久的时间,才破除她布置的简单阵法。 但现在看来…… 乾明还是有点本事的。 只不过这本事没用到正道上。 而乾明现在已经解决了桂一和齐王,大可以改名换姓,继续在京城盘踞下来。 现在沈清想要做的,就是趁着自己在京城的这段时间,找到关于乾明的下落,再替崔判官等人,找到鬼母的踪迹。 想起这个。 沈清看向允吾大师说道:“对了,允吾大师,还有一件事,可能需要你们玄门百家帮忙。” 允吾大师正色问道:“有什么事情,娘子尽管说就是了,只要是能帮上忙的,我们决不推辞。” 沈清便把崔判官请求她帮忙,寻找鬼母的事情,告知了允吾大师。 这么大的事情,凭借沈清一个人,是很难办到的。 而且她也没有精力到处寻找。 只能请求更多的帮助。 允吾大师闻言,颇为错愕:“这是丰都需要我们帮忙?” 沈清颔首,“是。” 允吾大师捋了捋胡子,还是很惊讶的模样,“丰都竟然还需要我们帮忙?” 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丰都的地位,一直高于阳间玄门。 历来只有阳间玄门请神帮助,也就是请丰都的人过来帮忙。 丰都请他们帮忙,还是头一遭。 沈清看到允吾大师那错愕的表情,淡笑了一下,“这件事是真的,丰都那边人手不够吧,加上事情比较多,所以想要请我们帮忙,而且鬼母善隐藏,如若她藏在阳间市井中,确实很难以寻找,要小心一点。” 允吾大师正色地点点头:“这个我明白,既然沈娘子这么说了,回头我就跟长仙观的人说一声,让他们告知前来参加大比的玄门世家,请大家一块帮忙寻找,这样速度会更快一点。” 沈清道了一声谢。 她就是这个意思,请玄门百家一道来帮忙。 这样效率会更高点。 确认完这件事,沈清和允吾大师便停了下来。 允吾大师随着沈清往前走,又把话题绕了回来,“今年的京城,似乎格外热闹,乾明如今下落不明,又出了一个鬼母的事情,正好都赶上了玄门大比,这也有些太巧了。” 沈清听到允吾大师的话,微微一顿,“似乎确实有些太巧了……” 允吾大师摸着胡子,“沈娘子也觉得过于巧合了?” 沈清道:“天底下没有这么多巧合。但是,乾明被逼离开京城,确是因为我们突然插手,不然他绝不可能现在离开,这一点可能只是巧合。” 允吾大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沈清又道:“先找到鬼母吧,距离大比不是还有段时间吗?先解决一件事情。” 乾明既然是专门逃跑的,那肯定会扫尾干净,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让他们找到。 而鬼母那边,未必会想到,丰都会向他们玄门百家求助,也许突然袭击,或许可以杀鬼母一个措手不及。 允吾大师应了一声是,他也觉得如今只能这样了。 一行人便先回了洪大儒的家。 来到洪大儒家门口,允吾大师看了一眼匾额,带着弟子们停下来,对沈清拱了拱手:“沈娘子,你这边事情忙,贫道就不打扰你们了,贫道先回长仙观,进了京城之后,我等会暂时借住在长仙观中,沈娘子若是有什么事,直接去长仙观就好。” 沈清应了一声好。 允吾大师便没有耽误时间,带着弟子们就先回了长仙观。 沈清目送他们离开后,便提步进入洪大儒的家。 她回来得早,陆泾和洪大儒屈弘文都没有回来。 沈清向洪家的下人问了一下,才知道,陆泾回来之后,被洪大儒和屈弘文带了出去。 洪大儒和屈弘文还是坚持,要带陆泾去拜访一下其他大儒和大人。 陆泾八成是没有办法拒绝,便还是跟着去了。 沈清闻言,倒也没什么意外。 陆泾过来本来就是为了春闱,就应该去做这些。 第583章 她便先回了房间去休息,等待陆泾回来。 而这时候,崇文侯府没有闲着。 叶修炎和如玄送走沈清后,回到偏厅里,叶如心和崇文侯正在说话。 不知道说了什么,崇文侯的神色很不好看。 叶修炎和如玄对视一眼,心里咯噔了一声,隐约有些猜测。 叶修炎便喊了一声,“父亲。” 崇文侯抬起眼来,眸色沉沉,“徐家的事情,你长姐已经告诉我了,修炎,你是怎么想的?” 叶修炎蹙了蹙眉,“这件事到此为止吧,儿子现在本也不想成亲。” “你都多大了,你还不想成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连齐家都没做到,谈什么抱负?” 崇文侯严厉地瞪了叶修炎一眼,捋了捋胡子,“与徐家的婚事,本就没敲定,于你没有什么影响,罢了便罢了。但你必须要成亲,徐家不行,还有吴家,吴家那个丫头,挺好的。” 叶修炎哭笑不得。 叶如心也觉得太着急了,劝阻道:“父亲,这件事不能着急,我和娘之前就是太急了,想要定下修炎和徐家的婚事,这幸好是没定下来,要不然岂不是伤了两家的情分和颜面?暂时放一放,回头我跟娘商量一下,再说。” 闻言,叶修炎如同看到了救星一样,连连点头,恨不得给叶如心磕头。 崇文侯一向疼爱女儿,听到叶如心说得有道理,犹豫片刻,点了点头:“也好,回头问问你娘亲的想法,她更擅长这些。” 叶如心听得好笑。 叶修炎和如玄,一时间也是哭笑不得。 正在这时候,崇文侯神色又沉了沉,“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宫中的事情,才是大事。” 听出来崇文侯意有所指,叶修炎正色,“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四百八十九章 阻止 崇文侯闻言,反问叶修炎,“你觉得今日这些事情,代表着什么?” 叶修炎紧皱着眉头,“齐王不可能自己带毒入宫,他也不是什么自尽之人,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想要活着,可他却死在了宫里面……父亲的意思是说,宫里有乾明的内应?” 这不是他们刚才所有人的共识吗? 崇文侯却摇了摇头,“没那么简单,如果只是乾明的内应就罢了,可我查过宫中的记档,今天见过齐王的,和齐王有过接触的,全部都是陛下的心腹,或是我的心腹。” 叶修炎等人一听,心里咯噔一声。 这是崇文侯刚才在沈清面前没有纰漏的细节。 叶修炎神色凝重起来,狐疑地皱着眉,深思片刻,问道:“父亲的意思是,宫内和乾明勾结的人,身份贵重?” 崇文侯捋了捋胡子,眸光深沉,“恐怕不仅是身份贵重那么简单。” 叶修炎和如玄对视一眼,心里齐齐咯噔一声。 崇文侯这话的意思,深意太大了。 …… 洪大儒的家里。 沈清坐在房间里也没闲着,拿出来一些黄表纸和朱砂,开始画符,留待备用。 但是,忙活了一会儿,她忽然停下笔来。 眼前闪过一幅画面。 沈清眸色一凛,放下纸笔,抓起桌上画好的符纸,便快步走了出去。 洪家的下人,正在院子里做洒扫,看到她急匆匆地往外走,便停下来问道:“沈娘子这是要去哪里?” 沈清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快步离开。 洪家下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意外。 他们和沈清相处时间不长,但也看得出来,沈清应该是个好相处的人。 今儿这是出了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出去做什么? 众人心里有些疑惑。 沈清从洪大儒家出来后,拿出来一张寻踪符,分辨了一下方向,便将寻踪符放了出去。 很快。 沈清便跟着寻踪符,来到一处朱门大院外。 正门口的匾额上,挂着两个字:徐府。 沈清眸色暗了暗,绕到旁边的小巷子里,看了一眼前后无人,她悄然地翻墙,进了院落。 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沈清跟着寻踪符,悄悄地来到后院的一处小院内。 里面的下人,像是被支开了一样,院子里空无一人,根本没有人察觉沈清的到来。 沈清快速走向正对院门的想法。 想也不想,一把推开门。 砰的一声轻响,惊动了屋里的人。 一个人拿着白绫,神色紧张,又有些不甘地站在板凳前面,似乎想要做什么。 而这个人,正是徐雅琴。 徐雅琴听到动静,快速转过头来,看到沈清,她不由一愣,“你……你怎么进来的?谁让你进来的?!” 她声色俱厉。 看到沈清,她就不由想起,自己今天在崇文侯府有多丢脸。 她眼里仿佛都在冒火。 沈清瞥了一眼她手里的白绫。 触及到沈清的目光,徐雅琴迅速地将白绫往自己身后藏过去。 沈清提步走进来,直接关上房门。 徐雅琴心里猛地一跳,下意识地不安起来,“你,你干嘛,谁让你进来的,你赶紧出去!再不出去,我就喊人了!” 沈清像是没听见徐雅琴的话,走过来,将徐雅琴手上的白绫拿过来,“徐小姐不是将下人都支开了吗,偌大的院子,只怕你现在喊破喉咙,都没有人会来救你。” 第584章 徐雅琴面皮抖了一下。 沈清将白绫放在旁边的桌上,又道:“我并不是来害你的,我只是不想沾上一份因果。在崇文侯府拆穿你,是不想崇文侯府的人被你欺骗,而崇文侯府是有礼之人,他们也不会将你的事公布出去,你与其在这里自杀,倒不如同你的父母说清楚,也许会有个不一样的结局。” 闻言,徐雅琴望着白绫,在凳子上缓缓坐下来,苦笑:“你知道什么?我爹娘一心想要我嫁进崇文侯府,如若我跟他们说了,我和旁人有了肌肤之亲,毁了和崇文侯府的姻缘,我爹娘会杀了我的。” 沈清皱了皱眉,“你是他们的孩子,你都没有问过他们,如何得知他们的想法?” 徐雅琴却摇了摇头。 不一样的…… 徐家一直将她当成来日的宗妇教养,是希望她尊贵之家的。 即便无法嫁入崇文侯府,也得嫁入其他勋贵之家。 断然不可能让她嫁给一个寒酸的举子。 更何况…… 她当初那是意外,她也并不心悦那个举子。 至多是不讨厌罢了。 现在让她怎么开得了口? 沈清在她对面的位置上坐下来,“你们勋贵之家的事情,我确实不了解,但你的命只有一条,你这种情况,即便瞒过所有人,嫁入了崇文侯府,一旦被崇文侯府查出来,到那时候,反而会真的要了你的性命。” 崇文侯府那样的人家,怎么可能让自己给别人养孩子? 到时候,徐家和崇文侯府才是真的要撕破脸。 沈清道:“你不如跟你父兄先谈一谈,旁的不提,只说你喜欢那个举子,想要跟他在一起,请父母成全,他既然是你兄长的朋友,你兄长自然信得过他的人品,若是你兄长愿意帮忙,这件事未必不可能。” 徐雅琴愣了一下。 沈清注视着她的面色,又道:“徐小姐也说了,你既然不讨厌他,也可以慢慢地相处看看。” 沈清虽然支持徐雅琴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但情况不同。 如今这个年月,徐雅琴已经有了孩子。 私下里打胎,是一件可能会要命的事情,且一旦传出去,徐雅琴名声尽毁,徐家为了门楣名声,或许真的会要了徐雅琴的命。 倒不如先嫁出去,度过眼前的难关,只要活着,总是可以图谋来日的。 徐雅琴闻言,不由望着沈清,疑惑道:“你……为什么帮我?” 沈清直白地道:“我说过了,我帮你,只是因为我不想沾上一份因果,你今日若是就这么死了,你和孩子两条性命,就要算在我身上。这孩子,也是那个人的孩子,你和他先商量一下,看他怎么说,再和你父兄商量,或许有一个不一样的结果呢。你还这么年轻,真的想死吗?” 第四百九十章 朝云楼 徐雅琴张了张口,片刻后,捂着脸,没有说话。 她自然不想死。 如果想死,刚才就不会那么犹豫了。 她只是怕这件事被父母知道后,会面临的下场。 沈清说的这个办法,也是一个法子。 结果再差,也不会比死还差了。 徐雅琴吸了一口气,道:“可他已经搬出去了,我要怎么才能出去找到他?” 沈清顿了一下,“如果你想出去,我可以帮你。” 徐雅琴愣愣地问:“你怎么帮我?” 沈清拿出来一张隐身符给徐雅琴,让徐雅琴按照她的步骤,一步步来。 片刻后,沈清便带着徐雅琴,大摇大摆地从徐家内出来。 出来的时候,徐雅琴还有些难以置信。 她们居然就这样,直接走出来了。 沈清拉住徐雅琴的手,带她走入旁边的小巷子。 徐雅琴就见沈清一抬手,不知道做了什么,她便觉得身子一沉。 低头一看,自己的身形好像恢复了。 那一瞬间,徐雅琴才明白,自己之前好像是真的‘隐身’了。 徐雅琴不由看向沈清,“我们,刚才……” “一个简单的隐身术。”沈清随意解释了一句,问道:“你知道,那个举子住在什么地方吗?” 徐雅琴回过神来,咬了咬唇瓣。 那个举子,叫方思文。 她倒是听哥哥说过,方思文搬出去后,就入住了京中的朝云楼。 那是京城一处比较有名的客栈,类似于状元楼。 很多文人赶考来京后,都会住在那里。 方思文搬进去也很正常。 只不过,方思文家境贫寒,带的盘缠不多,而朝云楼的房价又比较贵。 徐雅琴听哥哥说过,方思文现在也没闲着,一直在帮人做一些抄书或是写信之类的事情,贴补一些。 徐雅琴的哥哥有些看不下去,还帮方思文付了不少房费。 方思文听说过房费后,曾经去找过徐雅琴的哥哥,要把钱还给他。 但徐雅琴哥哥不肯收。 两个人为了这件事,还曾经闹得不太愉快。 不过,并不是争吵得不愉快。 而是互相都想为对方好。 那时候,徐雅琴已经和方思文发生过点事情。 她不愿意听哥哥提起方思文,所以直接发了火,让哥哥不要跟她说起这样的事情。 徐雅琴的哥哥,当即愣住,但也没多说什么,后来就真的不再提起这件事了。 第585章 徐雅琴如今也只知道方思文,住在朝云楼内。 沈清闻言,点了点头,道:“知道是朝云楼就好,我带你过去,跟小二打听一声,应该可以找到那位方举子的住处。” 徐雅琴嗯了一声,跟在沈清身后,一并往朝云楼走。 沈清一边往前走,一边问道:“你若是见了方举子,我劝你们俩好好聊聊,从你的言谈中来看,方举子应该不是什么坏人,你好好想想,想清楚。” 徐雅琴咬了咬唇瓣,若有所思。 其实,从她和方思文的接触,以及哥哥口中的方思文来看。 方思文确实不是坏人。 一开始出现这种事情的时候,方思文也曾经跟她说过,他会向徐大人求亲,三书六礼,明媒正娶,一样不少。 他也一定会在春闱中名列前茅,金榜题名,不辱没徐家的门楣。 但徐雅琴当时心里只有叶修炎,对这件事只有后怕,根本不想嫁给方思文。 在听到方思文这么说的时候,她心里只有愤怒和慌乱,不停地辱骂捶打着方思文,逼迫方思文,搬出了徐家。 现在想来…… 其实方思文并不算是坏人。 徐雅琴恍惚地想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沈清的声音响起来,“到了,这就是朝云楼了吧?” 沈清转头,望着徐雅琴。 她方才跟路人打听了一下,朝云楼在京中非常有名,随便一打听,就可以知道朝云楼的地址。 沈清带着徐雅琴轻而易举地来到了朝云楼。 徐雅琴回过神来,人已经在朝云楼的大门外,抬头看向朝云楼的匾额,她忽然心跳如擂鼓,有些望而却步。 沈清似乎看出来徐雅琴在想什么,道:“要不要去见他,徐小姐可以仔细想想,但无论如何,都不可轻言自尽。” 徐雅琴捏住自己的衣袖,面上的血色消退了不少,有些紧张的苍白。 过了一会儿,她看向沈清,重重地点头,“我还是去见他一面吧。” 沈清微微颔首,带她走进去,跟小二打听了一下方思文的住房。 正如沈清之前猜测的一样,像是方思文这样的举子,在京中数量不少,但也都各有特点,打听起来很方便。 沈清跟小二随便问了一下,小二便说明了,方思文住在二楼右侧走廊最后一间。 方思文这些天,一直在房间里,给书局抄书,这个时候正好在房间。 沈清便跟小二打了声招呼,请小二带徐雅琴上去,跟方思文见上一面。 小二看了看她们,大约觉得她们不是什么坏人,或许也看出来一些红粉知己的意味,暧昧地一笑,十分乖觉地答应下来,带着徐雅琴便上楼去。 沈清见此,便停在原地,等待徐雅琴回来。 徐雅琴走到二楼的楼梯口,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她和沈清明明应该是敌对的。 但现在,看到沈清在大堂内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她反而感觉很安心。 仿佛沈清在这里,她就什么都不需要害怕了。 但仔细一想…… 明明是沈清把她害成这样的。 徐雅琴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提了一口气,跟着小二一道,去到了方思文的房间。 方思文正在里面抄书,十分认真,听到敲门声的时候,他吓了一跳,笔尖一抖,写错了一笔。 这种抄书,是一笔都不能错的,一旦错了,一页书都有重写。 方思文看着自己都快写完的一页书,倒也没生气,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下笔来,他站起来,一边往门口走,一边问道:“谁?” “方举子是小人,叨扰了方举子,有个小娘子想要见您,说是您的老朋友。” 小二的声音从房门外传来。 方思文有些疑惑,他在京中的朋友都不多,更别说红粉知己了。 能是谁? 方思文带着疑惑,打开了房门,看到小二身边的徐雅琴时,他猛地愣住了。 第四百九十一章 坦白 方思文望着徐雅琴,有些意外,怀疑自己眼花了。 见他不吭声,小二看了看他们俩,“方举子,您认识这位小娘子吗?” 徐雅琴神色不安,似乎不敢跟方思文对视一眼,飞速地偏过头去。 方思文回过神来,道:“对,她是……是我朋友,劳烦小哥了。” 语毕,方思文拿出来一些铜钱,塞到小二手里。 小二也没嫌少,十分懂事,笑呵呵地便走了,将空间留给他们两个人。 方思文这才看向徐雅琴,又惊又喜地问:“雅琴,你怎么来了?是……你哥让你来的吗?” 他一点都不敢想,是徐雅琴专门来看他的。 只能觉得,是徐雅琴的哥哥,请徐雅琴过来送什么东西。 徐雅琴脸色微白,咬了咬唇,道:“不是我哥让我来的,是我自己要过来找你……有一件事,要同你商量。” 方思文有些惊诧,但见徐雅琴神色为难,估摸着不是什么好开口的事情,他便体贴道:“那先进屋里来说。” 徐雅琴轻轻地一点头,跟在方思文身后,进入房间。 方思文关上门,想要上前一步,大约觉得于礼不合,又往后退了一步,站在门口,距离徐雅琴远远的,问道:“雅琴,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第586章 徐雅琴看着方思文,却难以启齿。 还没说话,一双眼睛就先红了。 方思文心里咯噔一声,有些手忙脚乱,“雅琴,你,你有话好好说,但凡是我能够做得到的事情,我一定帮你做,你,你别哭啊……” 他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徐雅琴的情绪就有点绷不住了。 她往旁边的凳子上一坐,直接哭起来,“我,我有了身孕……” 方思文满脑袋官司,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安慰,听见徐雅琴这话,犹如遭雷劈,愣在那里。 过了好久,他才如同机械式地,问:“身,身孕?” 他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徐雅琴没有说话,反而捂着脸大哭起来。 方思文伸出手,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急得来回踱步,“雅琴,雅琴……你,你莫要哭,先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雅琴捂着脸,声音哽咽:“我,我怀孕了,是你的孩子……” 方思文喜大于惊,“孩子?” 徐雅琴哽咽着,把自己才得知怀孕的消息,告诉方思文。 她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来找方思文。 方思文听明白她的话,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脸,声音里微微有些颤抖,“你想要我怎么办?雅琴,你想要我怎么办,只要你说,我都会去做。” 徐雅琴错愕地看着方思文,眼泪都凝固住了一样似的,她咬了咬唇,拿过帕子,自己擦擦眼角,拧着帕子道:“我想要……你娶我。” 方思文闻言,不由愣住,愕然地望着她。 见她盯着自己看不说话,徐雅琴又忍不住哭起来,“是不是你也不愿意要我?” 方思文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若能娶你,我求之不得,怎么会不愿意呢?” 徐雅琴无法理解,哭得厉害,“那你方才为何不说话?” 方思文尴尬道:“我就是没想到,你会愿意嫁我,我,我出身寒门,配不上你……” 徐雅琴苦笑:“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配不配得上……你若是不娶我,我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方思文心里一紧,一把握住徐雅琴的手,“不,雅琴,你不要做傻事,我愿意娶你,你相信我!” 徐雅琴看他一脸激动和认真,怔了怔。 方思文的回答,是徐雅琴最想要的。 但…… 真正听到方思文的回答,徐雅琴反而有些犹豫起来。 方思文还以为她在害怕,给她倒了一杯热茶,让她缓一缓,自己小声地说:“其实,从一开始我便喜欢你,只不过……我出身卑微,配不上你……” 徐雅琴心里一颤,有些意外。 方思文住在家里那一段时间,对她客气疏远,并没有任何亲近之意。 她那时候,还以为方思文,是一个老学究。 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情,她直接撵走方思文。 方思文同她说了些话,但她都记不清楚,方思文当时说了什么。 只听方思文说过,想要娶她。 可她不肯,她心里都是叶修炎,怎么可能嫁给方思文? 她还是执拗地将方思文撵出去。 方思文也没再强求什么,并未将此事闹出去,便搬出了徐家。 她当时还以为,方思文是知难而退。 没想到,方思文那个时候就喜欢她。 也许,方思文那个时候搬走,也有些旁的原因? 徐雅琴望着方思文,心脏收缩,过了片刻,她忽然说道:“我,我不喜欢你……” 方思文将茶杯放在她手上,听到徐雅琴的话,他掌心一颤,但随后却笑了一下,“你是徐家的千金,我出身寒微,本就不般配,你若喜欢我,那才是不对的。” 徐雅琴抿了抿唇角,“不是这样的……我,我不喜欢你,是因为我有心上人,我,我喜欢崇文侯府的世子叶修炎……我一直想要嫁给他,包括这次发现自己怀孕,也是在叶家发现的情况下,我被逼无奈,才来找你……” 徐雅琴说着,忐忑地望着方思文。 她着重地问道。 “这样的话,你还愿意娶我吗?” 方思文望着她的眼睛,想也不想就点头,“愿意。” 徐雅琴不理解,“哪怕我以后也不会娶你,更不会让徐家在仕途上帮你,你娶我完全没有利益可取,你也愿意吗?” 方思文还是毫不犹豫,“愿意的。” 他有些紧张地,握住徐雅琴的手。 “雅琴,我真的心悦你,愿意娶你,你信我,即便我出身寒微,但……但我自认为才学尚算不错,此次春闱下场,定然可以榜上有名,让你过上好日子,只要你信我,我会好好待你,也会好好待我们的孩子。我可以向你承诺,我此生不纳妾,不休妻,如此,你愿意嫁给我吗?” 徐雅琴着实怔了一下,实在是没想到,即便她这么说,方思文竟然还是愿意娶她。 这太奇怪了。 徐雅琴有些不解,“你为什么要娶我?” 第四百九十二章 宿醉 沈清在门口等了许久,才看见徐雅琴从楼上下来。 一个年轻俊俏的男子,跟在她身边,护着她,动作颇为小心翼翼,唯恐伤了徐雅琴似的。 神色和动作都不像是作伪。 第587章 徐雅琴神色反而有些别扭,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看上去反而有些迷茫和无措,但并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沈清看到那男子的动作,便能够猜出来,这人应该就是方思文。 徐雅琴走到楼梯口,看到沈清,愈发不自在起来,她侧身跟方思文说道:“你……你先回去吧,有人来接我,我和她一道走,你……不用担心。” 方思文闻言,顺着徐雅琴的目光,看到沈清,便松开手,有些局促地点点头,“那,那你先回去,晚点我会亲自去徐家提亲。” 徐雅琴蹙了蹙眉,似乎还有些犹豫,最后却没说什么。 她只是看了方思文一眼,便提步向沈清走去。 待她过来,沈清问道:“现在回去?” 徐雅琴嗯了一声,小声:“沈娘子,我们走吧。” 沈清颔首,便和徐雅琴一道离开。 从客栈出去,走了许久,徐雅琴都没有开口,只是若有所思地半低着头。 沈清见状,也没有多说什么。 这毕竟是徐雅琴的私事,她也不好多问。 但,这时候,徐雅琴自己却开了口。 “他愿意娶我。” 沈清并不意外,“看得出来,那位方公子算是温良敦厚之人。” 方思文的面相很不错,双目清明,绝不是什么坏人,将来前程也是有指望的。 徐雅琴闻言,却有些哽咽,“可……我不喜欢他……” 沈清一顿,还真不好说什么。 徐雅琴似乎也不需要她开口,自顾自地道:“我同他说了,我不喜欢他,将来也未必会喜欢他,我只是想要活下去。” 沈清:“这本也没有错。” 徐雅琴红着眼眶,“他同沈娘子说的一样,他也觉得我这么想没有错,原本就该是这样的,可他明知道我不喜欢他,我甚至同他说了,徐家不会给予他仕途上任何帮助,他还是愿意娶我——” 她问过方思文原因,方思文说的却是,他喜欢徐雅琴,从来不是因为徐家的地位。 从第一次见到徐雅琴的时候,他就喜欢上了徐雅琴。 他喜欢的是徐雅琴的性子,活泼开朗。 方思文还跟她说了许多。 方思文生母生下他之后,没多久就病死了,父亲不久便娶了继母。 偏偏继母身体也不好,常年卧病在床。 方思文记忆中的继母,一直是死气沉沉,老气横秋,徐雅琴却像是烈日一样,与众不同。 打从一开始,他喜欢的就是徐雅琴毫不掩饰的性格。 他知道徐雅琴现下或许不喜欢他,但他还是喜欢徐雅琴。 而且徐雅琴与他已经有肌肤之亲,他本就打算,在春闱中举之后,再去徐家提亲。 沈清听到徐雅琴这么说,沉默片刻,道:“他倒是一个负责的人。” 徐雅琴却有些难过,她总觉得,自己这样或许会耽误方思文。 可是…… 她不能不为自己打算。 所以,这场婚事,便算是定下来了。 见徐雅琴萎靡不振的,沈清问道:“徐姑娘真心爱慕叶修炎吗?” 徐雅琴怔愣地望着沈清。 沈清又问:“如若方思文这张脸,换在叶修炎身上,他是如今的崇文侯府世子,你会喜欢他吗?” 徐雅琴又是一怔,说不出否定的话。 方思文容貌并不算差,叶修炎是棱角分明,方思文则更温润。 如若让叶修炎和方思文调换身份…… 徐雅琴发现,自己好像便不排斥嫁给方思文了。 意识到这一点,徐雅琴神色有些惶恐,“不……” 沈清注视着徐雅琴的反应,道:“这也很正常,高门贵女从小到大好像都是被当成宗门贵妇一样教养的,徐姑娘一直的愿望就是嫁入豪门是吗?” 徐雅琴心里一颤,她知道,沈清说的都是对的。 从小到大,徐家对她耳提面命,她是徐家的嫡女,徐家祖上曾经出过首辅,做过太子太傅,便是皇家都嫁得。 自然而然地,她的心气也会变高。 崇文侯府一向家大势大,叶如心所嫁的齐王,曾经也是一时风光无两,看着便是未来的储君,她和徐家自然而然会瞄准崇文侯府世子。 徐家和叶家也多有往来,言谈之中,多提起两人的婚事,大有一种默认的态度。 时间一长,潜移默化之下,徐雅琴便也认定,自己就应该是叶修炎的妻子。 可她都忘了,自己喜欢的是叶修炎这个人,还是崇文侯府世子的身份。 徐雅琴忽然感觉到,这或许就是所谓世家女的悲哀,连她都不知道,自己喜欢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得到的越多,果然被束缚的就越多,连认知都不是可以自己做主的。 徐雅琴心脏没由来的发紧,但又觉得轻松。 也许,嫁给方思文,是另一条出路,一条让她摆脱那些桎梏的出路。 徐雅琴眼神渐渐坚定下来,望着沈清道:“我明白了,我会好好待他的。” 沈清见她振作起来,便没再多说什么,将徐雅琴送回了徐府。 徐雅琴提步迈入大门前,忽然停下来,转头看向沈清,说了一声:“谢谢。” 沈清有点意外,点点头,目送她进去。 待徐雅琴进入徐府之后,沈清才转身离开。 第588章 回到洪大儒家里,等待陆泾回来。 陆泾到了晚间才回来,洪大儒和屈弘文都喝得醉醺醺的,看样子今日颇为高兴。 陆泾虽没喝什么酒,身上也染上了一些酒气。 回屋的时候,沈清便闻到了一股酒味,不由向门口看过去。 见陆泾进来,她立即将手里的笔放下,走过去,“你喝酒了?” 陆泾目光灼灼,也很是高兴的样子,闻言甚至有些傻乎乎地摇摇头,“不是我,是先生和洪大儒喝了不少,我方才送他们回房。” 沈清闻言,倒了一杯温水给他,“洪大儒也喝了不少?” 陆泾嗯了一声,“一是今日曲水流觞甚是畅快,二也是想要发泄一下吧,我想着,洪大儒身子只是畏寒,喝点酒应该也无碍。” 第四百九十三章 过年 沈清心想也是,能够发泄一下,不由郁结在胸,是一件好事。 屈弘文知道陆泾一直在服药,不宜饮酒,便没有让他吃酒。 但在外面热闹了一天,陆泾现下还是有些累了。 沈清便让他赶紧去泡个热水澡,去去寒,早点休息。 陆泾洗漱完后,不知道是不是被酒气熏晕了,见沈清正在收拾画好的符箓,忽然往沈清面前一坐,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一瞬不瞬地望着沈清。 眼神灼热,让人不敢直视。 沈清动作停下来,笑了笑,“怎么这么看着我?” 陆泾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沈清笑。 沈清见他头发还在滴水,失笑:“我先帮你把头发弄干。” 陆泾这才乖乖地应了一声好。 沈清拿出烘干符,摸着陆泾柔软的头发,看他呆呆的样子,打趣道:“陆泾,你真没喝醉?我怎么感觉你也喝了不少。” 陆泾慢慢地摇头,“没有。” 沈清愈发觉得他这样太可爱了,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故意逗弄,“真的没有?” 陆泾望着她,忽然抓住她的手,将她拉了过来。 两个人在灯光下,接了一个柔柔的吻。 沈清倒是难得见陆泾主动。 陆泾过了好一会儿,才放开沈清,唇上都染上了一丝湿润,他望着沈清,又红了红脸。 沈清愈发觉得好笑,低头又碰了碰他的唇角。 陆泾面色更加紧绷,局促又贪婪地一下下回应沈清。 今晚,倒是难得的温馨和缠绵。 到了子时,沈清才弄干了陆泾的头发,两个人并肩躺在床边,才有时间慢慢地说会儿话。 沈清先同陆泾说明,乾明和齐王的情况。 陆泾闻言,皱了皱眉,“齐王已经死了?” 沈清嗯了一声。 陆泾又问:“确定是中毒?” 沈清道:“是,崇文侯亲自进宫确认过,齐王确实是中毒而亡。” 陆泾紧皱着眉,“皇宫大内出现毒药,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沈清偏头看他。 陆泾也看了过来。 两个人交换眼神。 陆泾问:“清清也是这么想的?” 沈清颔首,“崇文侯没有明说,但我觉得,能够在皇宫大内,轻而易举将毒药送入齐王口中的人,恐怕没那么简单,崇文侯也不是傻子,就算他没说,定然也调查过接触过齐王的人。” 崇文侯定然是调查过,但现在齐王的死,还是被定性为畏罪自裁,那就说明,调查结果并没有找到可能给齐王下毒的人。 该调查的都调查过了,却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在皇宫大内,能够做到这么只手遮天的人物,没有几个。 沈清和陆泾自然都知道,这件事绝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宫内明面上说,一直在查,就看最后能不能查出来一个结果。 “崇文侯应当知晓这一切,但并未明说吗?”陆泾问道。 沈清微微摇头,“大约是不想连累我们。” 陆泾哦了一声,并未再多说什么。 沈清偏头看他,见他若有所思的,转移话题道:“陆相公今日和屈夫子出门,感觉如何?” 陆泾看向沈清,眼里多了一些笑意,“如今京中名学大儒不知凡几,当真是才学盛会,我就算只能在旁听片刻,便受益匪浅。” 沈清看出来,他是真的挺高兴的。 陆泾爱才学,这种场合,他最是喜欢,能够从名学大儒的交谈中,学习到不少。 沈清故意询问他们都谈了一些什么,陆泾来了精神,缠着沈清说了许久的话,都是一些名学文章,引经据典,几乎停不下来似的。 沈清看着陆泾双眼闪闪发光的样子,不由失笑,两个人聊了一个多时辰,几乎都是陆泾在说,沈清只负责旁听。 直到陆泾反应过来,如今即将天亮,应该睡觉了。 他才咳了一声,带着些尴尬的歉然道:“是我糊涂了,清清,我们休息吧。” 沈清莞尔,“是啊,陆大相公,我们应该休息了,明天再听你谈古论今。” 陆泾尴尬地红了红脸,大约是被沈清的笑意刺激了,反而胆子大起来,凑过来,抱住沈清,趴在沈清的肩膀上,闷声道:“睡觉。” 沈清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再逗他。 两个人这一觉,睡了挺长时间。 屈弘文和洪大儒都喝多了,宿醉未醒,早上都没有起来。 第589章 洪家下人连带着,没有去打扰沈清和陆泾二人。 到了下午,沈清和陆泾才从房间出去,洪大儒和屈弘文也才醒过来。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陆泾便跟着洪大儒和屈弘文,到处去参加诗会雅集。 沈清若是空闲,偶尔也会跟着去。 而这一年,也是沈清和陆泾,在京中过的第一个年。 年关到,沈清和陆泾跟洪大儒屈弘文,一起过了个年。 年前的时候,沈清和陆泾给曲阳府的莫氏和陆旭,托人送去了不少财物,让他们也能安心过年。 沈清这段时间,在叶如心的介绍下,认识不少豪门贵妇,替她们治病疗身,赚了不少钱,她和陆泾两个人,根本花不来那么多,即便大半送回曲阳府,他们俩手上的钱,依旧够花销的。 除夕那天的上午,沈清去了一趟崇文侯府。 因为,前一天的时候,崇文侯府派人送了不少年礼到洪家,说是给洪大儒和沈清陆泾备下的年礼。 但崇文侯府是武将世家,跟洪大儒这样的文学大儒,一向没什么往来的。 洪大儒在京中多年,也没收到过崇文侯府的年礼,崇文侯府这次突然送年礼过来,为了谁,可想而知。 沈清正好根据叶如心的身体,重新调整过药方,亲自去抓了药来调配好后,便送去了崇文侯府。 叶如心近些日子和沈清的关系处的不错,两个人感情越来越好。 叶如心完全将沈清当成了自己的手帕交,每次见到沈清都有说不完的话。 这次也不例外。 看到沈清过来,她便将人拉入自己的房间,跟沈清说些体己话。 得知沈清是送药过来的,叶如心便笑:“我这身体多亏了沈娘子调养,如今真是越来越好了,感觉比我未出阁时,身子还要轻松呢。” 沈清淡笑,“叶姑娘过誉了,这次是温和的补药,用来平稳叶姑娘的身体,待这次的药吃完,叶姑娘就不用再服药了。” 第四百九十四章 过年 叶如心夸张地拍了拍胸口,“那可太好了,说实在的,天天吃药,我真的都吃不下了,太苦了。” 虽然沈清在药里都加入了甘草调味,可还是太过苦涩。 叶如心真的吃到不想吃。 沈清闻言笑了笑。 叶如心又拉住沈清的手,神色认真了一些,“对了,沈娘子,你今日过来,我正好同你说一件事。” 沈清扬眉,“什么事?” 叶如心给旁边的丫环使了个眼色。 丫环们便乖觉地退出去,将房间留给叶如心和沈清两个人。 待丫鬟婆子全部走出去,叶如心才说:“徐家昨儿出了点消息。” 沈清有所感念,“是徐姑娘的婚事吗?” 叶如心点头,“正是,听闻雅琴的婚事定下来了,是此次春闱要下场的举子,方思文方公子。” 沈清并不算意外:“这样也好。” 叶如心赞同,“是啊,听闻,徐大人本来不同意的,但雅琴和她兄长怀章都同意,方公子亲自上门求娶,还被徐大人撵了出去,原本以为这婚事是谈不下来的,但昨天不知为何,突然定下来了。” 沈清眼神一动,猜测道:“是因为徐姑娘腹中的孩子?” 叶如心一脸深色,几不可见地一点头,声音更低:“昨天夜里,徐家派人请了大夫,不过没说是为什么,但你我都知道,恐怕是为了雅琴肚子里的孩子。” 沈清蹙眉道:“那徐姑娘现在如何?” 未婚先孕这件事一旦传出去,徐雅琴恐怕…… 这件事,崇文侯府一直帮徐雅琴瞒着,并未传出去。 现在,恐怕遮掩不住。 叶如心道:“现在外头还不知道雅琴怀有身孕一事,徐大人和徐夫人又十分疼爱雅琴,沈娘子是不知道,雅琴是徐夫人的幼女,也是唯一的女儿,从小就是徐夫人的掌上明珠,徐大人也十分宠爱雅琴,现如今生米煮成熟饭,方思文眼看着也是前途无量,雅琴和怀章都同意,徐家恐怕是不好坚持下去,所以才同意了。” 沈清闻言,为徐雅琴松了一口气,“那还好。” 叶如心道:“是啊,这样便挺好了,我娘什么都没说,听闻消息后,便让人送了一些礼物过去,算是平息之前传闻徐家和我们崇文侯府要联姻的传闻,也算是替徐家遮掩一二。” 沈清点点头,崇文侯和仙林郡主都是有分寸之人。 也不会逼人至绝境。 叶如心叹息,“这样也算是一个大好的结局,所有人都开心。” 沈清笑了笑,随后问道:“对了,叶姑娘,崇文侯府可曾找到乾明的下落?” 叶如心闻言,微微摇头,“未曾,乾明便像是失踪了一样,根本没有出现过。” 沈清蹙了蹙眉,追问:“那齐王的死,调查如何?” 叶如心:“这个,我倒是听我爹说过,陛下头疼不已,派人调查许久,却还是没有查到任何线索,而陛下爱重面子,便对外说,是齐王畏罪自裁,还给了齐王死后体面,保留齐王封号,找了一处还算不错的地方,为他安葬,只不过葬礼是悄悄办的,没那么风光就是了。” 叶如心说着,不免有些唏嘘,神色也黯淡下来。 沈清看见她的神色,拍了拍她的手背,“如此也好。” 第590章 叶如心淡笑:“是啊,这样也好,我与他到底是夫妻一场,如今人死帐烂,也不想苛责一个死人,如今尘归尘土归土,什么都算了。” 沈清温声道:“就应该是这样。” 叶如心反握住她的手,对她笑了笑,“不提这些事了,今日是除夕,沈娘子留下来用膳好不好?我本就想要派人去找沈娘子的,正好沈娘子来了。” 沈清婉拒道:“家里已经在准备除夕宴席,而且这也是我和夫君,第一次在京中过年,自然不好在外叨扰。” 叶如心闻言,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往心里去,“这也是应该的,是我唐突了。” 沈清莞尔:“如若叶姑娘不嫌弃,大年初二我和夫君过来拜年。” 叶如心眼睛顿时亮起来,“那敢情好啊,到时候,我提前让人备下席面,准备好沈娘子爱吃的东西。” 沈清道了一声谢,答应下来。 就在沈清和叶如心闲聊的时候,曲阳府的莫氏和陆旭也没闲着。 莫氏早早就接到了沈清和陆泾寄回来的钱,颇有些意外。 曲阳府里,苏大夫看管着万安堂,今年挣了不少钱,年末的时候,也送过来一大笔钱。 莫氏本还想着,她和陆旭祖孙俩花不了那么多钱,回头找个可靠的人,将钱财送过去,给陆泾和沈清花销。 没想到,沈清和陆泾反倒先给她寄钱过来了。 莫氏接到沉甸甸的钱财,思考许久,便和陆旭一道,准备了不少年礼,回了平凤镇一趟,想要去沈家探望探望。 她觉得,两家是亲家,虽然之前闹得不好看,但沈家说什么都是沈清的父母,如若能够说开,两家重归于好,也是一件好事。 二来,她也想去沈家问问,沈清那一身本事是从哪里学来的。 如若沈清早就有这样的本事,沈家早就飞黄腾达了,又怎么会跟沈清撕破脸? 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莫氏心里,趁这个机会,她便和陆旭去了一趟沈家。 他们到沈家的时候,正好是除夕当天。 但沈家里里外外,不见半点过年的喜气,连门口的桃符,都没有换新的。 家里也没有点声响,站在门口,听着静悄悄的。 眼见着沈家紧闭着院门,莫氏有些犯嘀咕,但还是跟陆旭敲响了沈家的院门。 不知道敲了多久,里头才有声音响起。 “谁啊?” 伴随着声音,很快,院门就被人打开来。 一个憔悴苍老,瘦弱到不成人形的妇人,出现在门口。 她睁了睁眼睛,又眯起眼来,像是眼睛不大好似的,没看清楚来人,问道:“你们找谁啊?” “你是……沈清她娘?”莫氏瞠目结舌,不敢相信,眼前的人,竟然是沈清的娘,李氏。 李氏跟她差不多年岁,虽然已经年迈,但也不至于如此苍老啊。 她还记得,上次李氏去他们家大闹的时候,还挺有精气神的。 跟眼前的人,完全是判若两人。 第四百九十五章 沈家后续 听到莫氏的话,李氏眯了眯眼,眼中有一片厚厚的眼翳,整个眼睛好像都看不见了一样。 她望着莫氏,艰难地分辨着。 莫氏见她看不太清楚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是我啊,我是陆泾的娘,亲家,你真不认识我了?” 听到莫氏这话,李氏的神色一下子惊恐起来,她连忙往后退了两步,仿佛看到厉鬼一样,吓得不轻。 莫氏眼底疑惑,还没来得及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氏突然抬手,砰的一声,急促地关上门,唯恐莫氏进来一样。 莫氏不由愣在原地。 陆旭有些疑惑地问:“奶,这是怎么了?” 莫氏哪里知道? 她皱着眉,强忍着疑惑,上前拍门,“亲家,我是陆泾的娘啊,这马上年关了,我特意过来看你们的,还给你们带了年礼,你开门啊……” 李氏颤抖而惊恐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走,你快走!我一点都不想见到你们!我们根本不认识什么陆家的人!沈清也不是我的女儿,我,我没有这个女儿,你们赶紧走!” 莫氏眼底一片茫然,纵然之前李氏和沈清闹得不愉快,但也没必要怕成这样啊。 这是怎么回事? 不等莫氏询问,里面传来一道叽叽哇哇的声音,不像是哭泣,也不像是说话,倒像是口齿不清,无法说话的人,发出的声音。 紧接着,砰的一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砸到了院门上,整个院门都跟着震了震。 看到这一幕,莫氏吓了一跳。 “你们是沈家的亲家?” 莫氏和陆旭正疑惑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莫氏和陆旭转头过去一看,是个老太太。 莫氏点点头,“对,我是陆家的,沈清是我们家的媳妇。老姐姐,你认识沈家的人吗?” 老太太一摆手,“哪能不认识?他们一家,在我们沈家村,那可是出了名了!不过啊,我劝你们还是别去找他们了,他们一家太奇怪了。” 莫氏听得一头雾水,不由询问,“这话是怎么说?” 老太太望了望沈家紧闭的房门,撇了撇嘴,小声道:“这还不是你们家那个媳妇弄的吗?前几个月,李氏跟她家老头子,去了一趟曲阳府,临走的时候,信誓旦旦地说,她家女儿有出息,他们是去拿大钱的,回来就要给儿子盖房子买地娶媳妇,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她家老头子就病倒了,瘫在床上,整日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李氏跟他回来之后,人也病倒了,眼睛都不灵光了。” 第591章 莫氏愕然一震,“怎么会这样?” 老太太道:“这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但我们两家是邻居,我听他们家吵架的时候,说过几句,他家那个儿子啊,追着老两口要钱,说是要买地盖房子娶媳妇,李氏被吵得没办法,就哭着说,沈清没良心,不给他们钱,还害了沈富贵……他们现在是不敢去曲阳府了,就怕沈清要了他们的命,他们也是真的没钱,但凡有钱,都不会不给儿子花销。” “可是,他们那儿子被宠坏了,根本就不信老两口的话,就说老两口是不想给他钱,气得把李氏抓着打了一顿,又把李氏好不容易揍出来,想要给沈富贵买药的钱抢走了,这都走好几个月了,再也没回来过。” 老太太都忍不住唏嘘。 “这几个月啊,只有李氏头前的几个女儿,偶尔会来看望看望,给他们带点粮食,带点钱,可那几个闺女的婆家,也都不是好相与的,听说管得特别严,她们就没办法时时回来探望。老两口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要我说啊,当初那么偏心眼干嘛,一颗心全偏到了儿子身上,结果儿子抢了买命钱,跑得没影了,也不回来,不知道上哪里去了。” 老太太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多的话,大约心里藏了许多八卦,终于找到机会,一口气说完了。 可是,莫氏全程没有听见老太太后面那一堆话,她满脑子都是那一句,沈家现在变成这样,都是沈清害的沈富贵…… 她神色一变,急忙问道:“老姐姐,怎么是沈清害的?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老太太耸了耸肩,“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也就是在他们吵架的时候,才听说了那么一嘴,好像是说,沈清白眼狼,不给他们钱,还害了沈富贵,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沈清现在不是你们家的媳妇吗?她在你们家啥德行,你不知道吗?是不是心狠手辣,不是省油的灯?” 莫氏连忙摇头,“不不,清清丫头是很好的一个姑娘,有本事又能挣钱,我们家现如今有今天,都是她的功劳,她平时待人也很客气,很少见她跟谁红了脸,这里面肯定是有误会!” 见莫氏一个劲儿为沈清说好话,老太太有些疑惑,也不知道谁说的是真的了。 她撇撇嘴,道:“反正啊,李氏就没说过沈清一个好字,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莫氏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地捏了一下,整个人都有些不太舒服。 李氏和沈富贵,绝对干得出来,去找沈清要钱的事儿。 这事儿恐怕不是假的。 但…… 沈富贵和李氏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真的是沈清对他们做了什么? 莫氏从来没听陆泾和沈清说过,沈富贵和李氏去过曲阳府的消息。 如若真是沈清做过什么,恐怕是陆泾帮她一块瞒下来了。 沈清究竟是做了什么,把沈富贵变成这样? 莫氏心里犯嘀咕,莫名想起来,沈清那一身诡异的本事,心里不由一揪。 从前媒人提亲的时候,曾经说过,沈家这个小丫头,很是腼腆胆小,不太爱说话,但很是能干,嫁给他们家,绝对会好好帮她照顾陆泾的。 可是…… 后来的沈清,和媒人口中的沈清,完全判若两人。 性格能力,完全一个天一个地。 莫氏思及此,心里更不安了,怎么离开平凤镇的,她都不知道。 回去的路上,陆旭见她一直不说话,沉默了许久,问道:“奶,你在想什么?” 莫氏怔怔地道:“旭儿,你平时有没有觉得,你二婶怪怪的,不像是正常人?” 第四百九十六章 过年 陆旭不解:“为什么不像是正常人?二婶很好啊,我以前也觉得二婶不好,欺负我娘,可是后来我才发现,她从来没欺负过我娘,甚至还帮过我娘,若是坏人,怎么可能会帮我娘,如今还照顾我,照顾我们全家?” 莫氏一怔。 好像也是…… 陆旭握了握她的手,小小的孩子,已经初见成熟。 “还有,奶,莫要听别人一句话,就去瞎想,二婶是不是好人,咱们心里得有数,毕竟二婶是我们家人,一直跟咱们相处在一起,她是好是坏,我们还能不知道吗?” 莫氏愣愣地看向陆旭。 “旭儿,你好像很喜欢你二婶?” 陆旭抿了抿唇,“我以前不喜欢二婶的,我觉得是她害了我娘,但二婶也教了我好些道理,也从来没有想过报复我,报复我娘,对我一直挺好的……” 听到陆旭的话,莫氏豁然开朗。 说真的,看到沈家的境况,莫氏心里要说不害怕是假的。 她感觉,现在的沈清,和以前的沈清不是一个人。 说句不好听的,她甚至怀疑,沈清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才突然会那种本事,就连陆泾也被她控制得服服帖帖的,为她各种隐瞒她做的坏事。 可事实上…… 和沈清朝夕相处的人,是他们,他们应该更了解沈清的性子。 如果沈清真是那种十恶不赦的人,恐怕他们早就没活路了。 如若沈清真是什么鬼附身,又怎么可能帮其他人去捉鬼,甚至开药铺? 莫氏想到这些,心里安定了一些,没有继续胡思乱想下去。 她看向陆旭,伸手摸了摸陆旭的头顶,感慨道:“我们家旭儿真是长大了,比奶看得都清楚。” 第592章 陆旭腼腆地笑笑。 …… 除夕夜,京中特别热闹,沈清和陆泾,陪同屈弘文和洪大儒,一同过了一个除夕。 这天晚上,洪孝文回来过,但洪大儒并没有见他。 听到下人禀报,洪孝文在外面,他只让人送了一份年礼出去,年礼并不算丰厚,便是一般邻里邻居的年礼,都比这一份丰厚得多。 可见洪大儒的疏离之情。 七方将东西送出去后,很快便回来了,洪孝文看到那份年礼后,沉默许久,便还是拿着东西走了。 只不过…… 七方发现,洪孝文身上带着包袱,好像是要离开京城。 他一回来,便把这消息告诉了洪大儒。 洪大儒听到这话,正在夹菜的筷子一顿,随后收回来放下,长叹一声,并没有说话。 屈弘文见状,连忙问道:“他是往城门的方向去的吗?” 七方点头,“似乎是的。” 屈弘文不由看向洪大儒。 洪大儒已经偏开头去,纵然大家都看不见他的神色,也知道他此时有多么难过。 沈清和陆泾都没有说话。 清官难断家务事。 这事儿,他们不好说什么。 屈弘文沉默片刻,温声道:“让他出去散散心也好,你就别往心里去了,等他散散心,想开了,就会回来的,你也想开点,到底是你的儿子,便是看在先夫人的份上,你也得再给他一个机会,若下次他再回来,你就让他回来吧。” 洪大儒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反对。 屈弘文转而对七方招了招手,道:“好了,今儿是除夕,大过年的,七方,你跟着坐下来一块用饭吧。” 七方连忙摆手,“这不好,我……” “弘文说得对,七方你跟了我这么久,也是我们洪家的人,坐下来一同用饭吧。”洪大儒偷偷擦了擦眼角,指了指身边的空位说道。 七方看到洪大儒眼底的孤单,便还是坐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洪大儒心里才好受了一点。 他又看了看沈清和陆泾,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向他们俩敬酒。 如若不是沈清发现及时,只怕他都没命活到年关,更不要说,还好好地坐在这里吃年夜饭了。 沈清和陆泾听到他这么说,直言洪大儒太客气了。 “我们叨扰了许久,大儒都没有怨怪,已然是我们占了好大的便宜,大儒不必道谢。”沈清客气地道。 洪大儒笑了笑,“沈娘子这话说得更客气了,你们能够陪我一同过年,是我的福气,不然我这年,还不知道要多冷清。” 说着,他就忍不住心酸地叹了口气。 屈弘文见状,赶紧岔开话题,拉着陆泾和洪大儒,开始对诗。 沈清只能在旁边看个乐子。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过的第一个春节,还算不错。 有家人在侧,也有朋友相伴。 今年京城的冬天,也不算冷。 一切都刚刚好。 除夕过后,大年初一,允吾大师也派了小辈来给沈清等人拜年。 洪家立即热闹起来。 洪大儒虽然和凌无言等人不熟,却也不是抠搜的人,大大方方地准备了红包,给他们一人塞了一个。 就连屈弘文也给他们准备了红包。 不仅凌无言等人后,沈清和陆泾在大年初一的早上,也收到了屈弘文和洪大儒的红包。 不过他们送给陆泾的,都是诗集或者前朝大儒的手稿,送给沈清的,则是一些银钱。 看到陆泾的礼物,其他收了红包的人,都有些怜爱他了。 但是,陆泾却爱不释手,活像是捡到宝似的,眼睛直勾勾的,仿佛要长在那些礼物上面。 沈清见此,都不由觉得好笑。 一行人在洪大儒家,又哄闹了半日。 就在洪大儒吩咐下人,准备晚上的席面时,崇文侯府的人突然来了,请沈清过府一趟。 来的人,是崇文侯夫人,也就是仙林郡主身边的嬷嬷。 沈清看着来人,不由问道:“大年初一的,郡主娘娘这么着急请我过府做什么?” 嬷嬷福了福身道:“郡主有一件要紧事,想请沈娘子相助,具体是何事宜,还请沈娘子过府再说。” 沈清看她一脸正色,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便看向一侧的陆泾。 陆泾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握了握她的手,道:“郡主请你过府一趟,我便不好跟着去了,再则,洪府之中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我便留在府中等你回来。” 沈清闻言,点了点头,“我去去就回。” 陆泾捏了捏她的手指,“披上大氅,小心冻着。” 第四百九十七章 定远侯夫人 沈清答应下来,在陆泾的帮助下,披上大氅,才跟着嬷嬷一道离开洪家,前往崇文侯府。 知道是崇文侯府的人来请,洪大儒和屈弘文都没说什么。 如今是大年初一,如若没有要紧事,崇文侯府的人,定然不会在这时候找上门。 他们自然不会说什么。 沈清跟随崇文侯府的嬷嬷,很快便到达崇文侯府。 整个崇文侯府外面,挂着各种彩灯,看着颇为热闹,喜气洋洋的。 可以说,整个京城现在,都弥漫着过年的喜气。 第593章 只不过,入了崇文侯府内里,沈清便察觉到一丝诡异的安静。 整个崇文侯府内,只有下人低着头,神色匆匆,并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什么客人来往的样子。 根本不像是过年,颇有些冷清。 沈清注意到这一幕,暗暗地一扬眉,跟在嬷嬷身边,一边往后院走,一边问道:“今日府上是怎么了?” 嬷嬷左右看了看,大约是看见这附近没有旁人,沈清也跟随她入了崇文侯府,她压低声音,回答道:“娘子有所不知,今儿我们府上,来了一位客人,有些特殊,郡主娘娘便让下人们都安静一些,不要吵闹,所以才有这样一番景象。” 沈清有些意外:“什么样的贵客?” 嬷嬷讳莫如深,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与我们家郡主娘娘是远亲,早些年跟随夫君,外放离京,年前几天刚回京述职,不知道怎么回事,人就病倒了。” 沈清一顿,猜测出,崇文侯府的人,请她过来是什么意思了,“既然是病了,请太医不就好了吗?” 嬷嬷低声:“若是请太医便能够治好那就罢了,那位不知道是不是得的妇人病,太医院的妇科圣手,竟然也拿她没办法,她已经病了好几日,前些天她家的人,来侯府送年礼的时候,提了这么一嘴,我家郡主娘娘便去看望,同她说,若是再过几日,身上还不痛快,便到府里来,请沈娘子过来看看,没准就能够治好她的病。” 仙林郡主和叶如心都知道沈清医术不错,不输给太医院那些名医圣手,所以便将沈清推荐给那位亲友。 那位也是一位侯夫人,定远侯,前些年一直在外任,今年才调回京城。 定远侯夫人与仙林郡主有远亲,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即便分隔两地,两个人之间书信也没有断过。 定远侯夫人很是信任仙林郡主,仙林郡主这么说,她便也动了心。 这久不见身体好转,眼看着身体越来越差,定远侯夫人顾不上礼节,大年初一,就到了崇文侯府。 仙林郡主也觉得她状态太差,只得让嬷嬷去请沈清过府看一看。 沈清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 嬷嬷带着她,穿过月亮门,到达后院。 沈清跨过门槛,问道:“那位侯夫人的病症,是什么样的?” 嬷嬷苦笑:“这,老奴可说不好,定远侯夫人与老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着她脸色发白,精神不是很好,神色恍惚,走路都是下人们扶着的,看着好像很是弱不禁风的样子。” 沈清略略一顿,这描述……大部分疾病,病重了一些都是这样。 这确实听不出来什么。 沈清看出来,从嬷嬷这里问不出什么问题了,便没再吭声。 嬷嬷带着她直接去了仙林居住和崇文侯住的主院。 主院里更是寂静,两侧的走廊下,站着不少丫鬟婆子,大家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的样子。 嬷嬷引着沈清走到门口,打起帘子,低声道:“沈娘子,里面请。” 沈清提步走进去。 嬷嬷跟在沈清身后,朗声道:“郡主,沈娘子来了。” 寒冬腊月,屋里生着地龙,温暖如春,屋子里还放了不少鲜花,馨香扑鼻。 屋子里跟外面,完全像是两种天气,根本不是一个世界一样。 “沈娘子来了?” 听到嬷嬷的声音,有人从内室走了出来。 那人正是仙林郡主。 她身边跟着的丫鬟,掀起珠帘。 仙林郡主走到沈清面前,面上带了点笑意,但笑意不浓,可以看出来,眼神里颇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 “见过郡主。”沈清微微福身,“听闻郡主找我,沈清便过来了,不知郡主有什么要紧事?” 仙林郡主握住沈清的手,倒是毫不疏离,仿佛是自己家人一般,带着沈清往里走,道:“请娘子过来,为定远侯夫人看诊,如今她人就在里头,请娘子进去看看。” 沈清微微颔首,跟在仙林郡主身后,绕过一处屏风,进入内室。 便见旁边的拔步床上,半躺着一个妇人。 那妇人身着华服,头上戴着三根金步摇,面上妆容精致,看得出来,是费心打扮过的。 但是,依旧遮盖不住她面上的疲惫和憔悴。 她腰后放着不少枕头,靠着,微微闭着眼,紧皱着眉,扶着自己的额头,仿佛十分痛苦的样子。 脸色也有些发白,呼吸有些急促,乍一看,便知道状态不太好。 “云瑶,醒一醒?” 仙林郡主见她好像睡着了,轻轻地唤道。 定远侯夫人身边的丫环,也出声提醒:“夫人,郡主的贵客到了,您醒一醒。” 定远侯皱了皱眉,似乎不太舒服,不太情愿睁开眼睛似的。 过了一会儿,她才睁开眼来。 眼底全是红血丝,眼下一片乌黑,应该是有好几日没有好好休息过。 不仅如此,沈清在她身上,竟然看出来一丝丝阴气。 她不由微微一皱眉,看样子,定远侯夫人的毛病,不是简单的毛病。 定远侯夫人睁开眼,看见站在面前的人,不由多看了沈清两眼,似乎意识到沈清是谁,而后看向仙林郡主,挣扎着想要起身。 仙林郡主连忙道:“你身子不舒服,便先躺着吧,不用起来。” 第594章 定远侯夫人沉默一瞬,并没有拒绝,苦笑道:“我这身子真是行将就木了,让郡主见笑了。对了,这位娘子便是沈娘子吗?” 仙林郡主点点头:“对,她就是沈清沈娘子,我同你说过的,沈娘子医术一绝,她若来了,定然能够治疗好你的疾病,你也要放宽心,别说什么行将就木的话,哪里便行将就木了,不至于。” 第四百九十八章 奇怪的话 定远侯夫人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神色并没有多少好转,看样子是对自己的身体放弃了。 仙林郡主见状,颇有些心疼,拉着沈清的手,小声道:“沈娘子,你快给她看看吧,省得她总是胡思乱想的。” 沈清应了一声好,做了个请的姿势,“请夫人先将手放上来,我为夫人诊脉。” 定远侯夫人听仙林郡主说过将离的医术不错,对将离也是抱有期待的。 毕竟若是可以活着的话,谁也不想死。 她配合地将手腕放在拔步床的小几上。 沈清在另外一侧坐下来,伸手搭在她的手腕上,一边诊脉一边问道:“夫人的病症,是回京之后才出现的?” 定远侯夫人点点头,“正是,也不知是不是这一路回京,太过疲惫,回京之后,便觉得不舒服。” 沈清看了看她,意有所指:“夫人恐怕不仅仅是身体上不舒服吧?” 定远侯夫人一愣,“娘子为何这样说?” “回京之后,夫人只是觉得身体上不舒服吗,有没有其他病症?比如做噩梦,或者听见什么不该听见的声音?” 沈清提醒道。 定远侯夫人怔了怔。 旁边的丫环神色忽然一变,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道:“我们家夫人晚上确实总做噩梦,有时候还会说一些很奇怪的话。” 定远侯夫人皱了皱眉,“我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丫环福了福身道:“夫人忘了?日前夫人梦呓的时候,经常说什么孩子,要找孩子——奴婢还以为,当时夫人是想要见少爷和小姐,请了少爷和小姐过来,可夫人醒过来就忘了这件事。” 定远侯夫人怔了怔,“有这样的事情吗……” 丫环见她一脸迷茫,好像真的不记得了,担忧起来:“夫人连这些都不记得了吗?” 当时她去请了少爷和小姐过来看望夫人,夫人醒来之后,迷迷瞪瞪地坐在床上,还说要找的不是少爷和小姐。 她当时便以为,夫人是梦里胡乱喊的,醒过来就没事了。 但现在看来,醒过来那一小段的记忆,定远侯夫人也不记得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 “夫人,你真的不记得了吗,别吓奴婢啊!”丫环颇为担忧地道。 定远侯夫人看到丫环的反应,意识到自己真的忘记了什么事情,顿时脸色一白,“我怎么会忘记……” 沈清插进话来,问道:“像这样的事情,出现过几次?” 丫环掰着手指头:“我们回京已经有半个多月,除却回京后的前三天,后面这一段时间内,夫人经常梦呓,要找什么孩子,还说什么虎头帽……” 她说着,脸色一白。 “夫人是不是碰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定远侯夫人怔了一秒,脸色一沉,“不要胡说!” 仙林郡主闻言,却上了心,“我看碧莹未必是胡说,云瑶有所不知,这种东西,并非全然骗人的,我给你介绍的这位沈娘子,不仅医术高绝,在这方面也是一等一的世外高人,帮我们一家解决过不少事情,我们家如心和如玄那两个孩子,现在还能好好的,全是沈娘子的功劳。” 定远侯夫人是听仙林郡主说过,叶修文出家了,现在是道门的俗家弟子。 她当时还颇为奇怪,询问过仙林郡主,为什么要让叶修文出家。 仙林郡主曾经语焉不详地说过,是为了保住叶修文的命,现如今叶修文已经死了,活着的如玄,只算是他们的养子。 她当时颇为不解,现在却有些明白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定远侯夫人不由问道。 仙林郡主看了看沈清。 沈清已然收回手,道:“郡主可以先同夫人聊一聊,等会儿我们再说夫人的病情。” 闻言,仙林郡主便没有隐瞒,同定远侯夫人仔细说了说叶如心和如玄的事情。 之前为了叶如心和如玄的名声考虑,也怕将这件事说出去,对如玄或有影响。 所以,她并没有说明。 现在是沈清让她说的,自然便没有什么影响。 仙林郡主便据实相告。 定远侯夫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没想到,这里面还有那么多事情。 她握住仙林郡主的手,沉声道:“这么多事情,你怎么不告诉我?难不成把我当成了外人?” 仙林郡主拍了拍她的手背,“不是不想告诉你,实在是这里面的事情太过复杂,而且还有些其他的讲究,我不好说出口,今天若不是见你这病症太奇怪,我也不会说起这些事来。云瑶,我同你说出这些事情,就是希望你全心全意地相信沈娘子,不管是病,还是其他什么说法,只要你跟沈娘子据实相告,沈娘子定然有办法解决的。” 定远侯夫人闻言,紧锁着眉头,望了望沈清,有些为难地道:“但现在的问题是,我根本不知道我出了什么事情,我只是觉得,身体很不舒服,晚上睡得不踏实,但白天起来后,总是记不清楚晚上的事情,没有食欲,总是觉得头疼、腹痛难忍……像碧莹方才说的,那些事情,我统统不记得了。” 第595章 仙林郡主也有些意外,“怎么会这样?” 她求助地看向沈清。 “沈娘子,云瑶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是病还是碰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沈清闻言,才开口:“身上阴气很重,有被鬼附身过的迹象,但那个小鬼,好像并没有要伤害夫人的意思。” 定远侯夫人心里一紧,“娘子的意思是,我真的碰上了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沈清颔首。 定远侯夫人眼泪都快吓出来了,“怎么会这样?我从未与人交恶,也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回京之后,除了来过一趟崇文侯府,平时也甚少出门,怎么会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沈清留神问道:“回京之后,夫人没去过其他地方?” 定远侯夫人肯定地点头。 回京后的前几天,她要处理一堆琐事,忙得不可开交,怎么可能出门? 后来就病倒了。 一开始病势不明显,她才来了崇文侯府一趟。 而从崇文侯府离开之后,病势愈发明显,她便没怎么出过门。 沈清记下来这一点,转而向碧莹询问道:“夫人晚上除了梦呓外,还有没有做过其他事情?” 第四百九十九章 报仇 碧莹闻言,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向定远侯夫人。 定远侯夫人无奈道:“你看我作甚,那些晚上发生的事情,我又不记得,娘子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就是了。” 碧莹听定远侯夫人这么说,才开口回答:“夫人晚上睡得不踏实,梦呓是小事,有时候夫人还会突然梦游似的,走出房间,嘴里念叨着要找什么虎头帽,还要报仇……奴婢一直觉得奇怪……” 碧莹曾经和府中的大夫,说起过定远侯夫人的症状。 但并未对外多说。 毕竟,这事儿说出去,可能会影响到定远侯夫人的名声。 她便只跟大夫说了。 府中的大夫闻言后,仔细为夫人诊过脉,便说,夫人可能是长途奔波太过劳累,有些人劳累过度,便会有梦游离魂之症。 而在梦游时,常会做出一些,平时不会做的事情,这都是正常的。 只要好好调理,好好休息,这种症状会自然消退。 碧莹听见大夫这么说,便放下心来,按照大夫的方子,给定远侯夫人煎药,吃了这几日下来,夫人的病症,却并没有减轻。 碧莹原本以为,或许是时日尚短,药效还没有发挥出来。 可是现在一看,夫人的病症,或许没那么简单。 “夫人说要报仇?”沈清闻言,从碧莹的话里,挑出一个重点,“可有说要报什么仇?” 碧莹摇头:“夫人的话,有时候并不清楚,奴婢只听夫人说,什么对不起她,什么要报仇,别的,奴婢真的没听清楚。” 定远侯夫人一脸茫然,“我真的说过这些话,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碧莹急忙道:“奴婢可以肯定,这些话都是夫人说的,奴婢绝对没有添油加醋,若不是夫人问起,奴婢也不敢说这些话。” 都说伴君如伴虎,照顾主人也是。 碧莹一向知道分寸,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对于定远侯夫人的症状,她从来没有在外面多说过一句。 如今开口,自然也不敢夸张。 定远侯夫人知道碧莹的性子,道:“我并不是怀疑你,只是我对这些毫无印象,这也太奇怪了。” “是有些奇怪。”沈清颔首。 仙林郡主不由问道:“沈娘子能否看出来,云瑶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沈清闻言,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向定远侯夫人,追问了一句:“夫人以前可曾经出现过梦游的症状?” 定远侯夫人摇头。 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记忆了,不由看向碧莹。 碧莹立即道:“没有的,夫人从前从未出现过类似的症状。” 沈清追问:“以前虚弱时,也不曾出现过梦游离魂之症?” 碧莹摇头:“从未有过……” 沈清微微皱眉,“既然以前虚弱时,从未出现过类似的症状,那么现在也不会突然出现,再看夫人身上的阴气,我觉得,或许是定远侯府中有什么东西,看见夫人身体虚弱,想要占据夫人的身体,只不过现在还未得逞。” 定远侯夫人闻言,捂着自己的心口,惊疑不定:“家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被我撞上了,娘子是这个意思?” 沈清颔首:“正是。” 定远侯夫人紧紧皱眉:“这怎么可能呢?” 她从未听说过,家里有死过什么人,出过什么意外。 若是撞邪遇鬼,总要有人死去才行啊。 第五百章 定远侯府 “或许是外来的?”仙林郡主闻言,猜测道:“沈娘子,有没有可能是外来的孤魂野鬼,或者是云瑶在外面招惹上的?” 定远侯夫人和碧莹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沈清。 仙林郡主这个猜测,确实有点道理。 但沈清还是摇了摇头,“应该不是,夫人一路车马劳顿归来,路上却并没有察觉出有什么不舒服,也并非在回京后立即便发生不适,而是在回来后几天内,才渐渐出现症状,这就证明,应该是在定远侯府内碰上了什么脏东西,就算是在外面感染的话,应该也不会距离定远侯府很远。” 第596章 但若是,定远侯府附近曾经出现过命案,还是那句话……定远侯府的人,应该会知道才对。 这又绕回来了。 仙林郡主紧盯着定远侯夫人,有些担心,犹豫片刻道:“那敢问沈娘子,那东西现在可曾跟随云瑶?” 沈清摇头。 仙林郡主有些失望,但在意料之中。 如若那东西跟着定远侯夫人的话,沈清应该早就看出来了。 定远侯夫人狠狠地皱起眉来,捂着自己的心口,愈发觉得不适。 仙林郡主见状,只能向沈清询问:“沈娘子可有什么办法查清楚这件事?” 沈清道:“倒是有一个法子,不过得去一趟定远侯府,不管那东西是定远侯府内的,还是侯府外的,只要我去定远侯府看一眼,便都知晓了。只要找到那东西的根源,自然便可以轻易处理掉。” 仙林郡主立即拍手,道:“那咱们现在就去定远侯府,这样不就好了?” 她说着,便催促定远侯夫人:“云瑶,快,别耽误时间了,我们一道去侯府。” 定远侯夫人愣了愣,“现在就去?” 仙林郡主见她有所迟疑,道:“有什么不妥吗?” 定远侯夫人有些为难地道:“郡主是知道的,我家婆母不喜那些劳什子,平常不允许家中弄些求神拜佛的事情,若是我们贸然过去,只怕不妥。” 仙林郡主一顿,蓦然想起来,定远侯府的老夫人是将门虎女,杀伐决断,血腥之事见得多了,从来不信鬼神之说。 也最忌讳在家里弄这些事情。 这样一来,确实麻烦了。 仙林郡主知道老夫人的性子,一向是说一不二,想要说服老夫人,恐怕有些困难。 仙林郡主只能求助地看向沈清,看看沈清有没有什么办法。 沈清对上仙林郡主的目光,却是一笑,“郡主和夫人的话,我听不懂了,我只是随夫人去定远侯府做客,何来鬼神之说?” 仙林郡主和定远侯夫人俱是一愣。 下一秒,仙林郡主抚掌笑道:“正是,沈娘子说得对,我们只是上门去拜年和探望云瑶,又不是去做旁的事情,自然无碍,是吧,云瑶。” 定远侯夫人也反应过来,神色稍稍放松了一些,道:“也是,那我们现在就回去?” 仙林郡主点点头,为了掩饰得更好,她让人去把叶如心叫出来,随她们一道出门,就当是给老夫人拜年去了。 叶如心听说定远侯夫人的事儿,再看沈清也在,自然二话不说,便跟她们一道前往定远侯府。 第五百零一章 老夫人 定远侯府,也是世家大族,难得的世袭罔替的侯爵之家,不过定远侯府所在的地方,并没有那么热闹繁华。 听说定远侯府的老夫人,晚年喜好安静,加上性子桀骜,不喜旁人的恭维和谄媚,便举家搬去城郊。 虽然地处城郊,但却是一处豪华的大宅,占据了半座山。 看着颇为壮观。 定远侯府的子孙也颇为繁茂,加上并没有分家,偌大的宅子里,更是熙熙攘攘,人数不少。 沈清跟随仙林郡主和定远侯夫人进去时,来来往往的下人,立即停下来行礼。 偌大的宅子里,几乎是三步一个下人,不过亭台楼阁很是古朴大气,符合老夫人的审美。 只不过这样一处宅子,一看便是世家大户,旁人轻易不敢前来招惹。 沈清进来时,悄悄地打量着四周。 定远侯府看上去,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并无什么阴气。 然而,定远侯府的四周,也没有什么阴气。 这就很奇怪了。 若是有脏东西在,必然是有阴气的。 沈清不可能察觉不到。 这是什么情况? 沈清微微蹙了蹙眉。 “沈娘子,可看出来了什么?” 叶如心跟在沈清身边,余光瞥见沈清的神色反应,便好奇地低声问道。 沈清微微摇头:“暂时还没发现什么。” 叶如心倒也不意外,“那往里面走走再看看,没准在里面呢。” 沈清嗯了一声,但心下的狐疑并没有减少。 几个人毕竟是借口,来给老夫人拜年的,仙林郡主和定远侯夫人,便先带着沈清和叶如心,去给老夫人拜年。 定远侯老夫人得知仙林郡主前来,特意到了内院门口迎接。 远远地看到仙林郡主过来,定远侯老夫人便笑了起来,“郡主大驾光临,怎么不派人说一声,老身也好去迎接郡主才是。” 仙林郡主笑着福了福身,“老夫人客气了,您是长辈,合该是我去拜见您,怎么好叫您来迎接我?” 老夫人亲热地握住仙林郡主的手,“郡主客气了,快屋里坐,外头天寒。” 老夫人虽然笑着,但五官和气质都很威严,依旧有一种不好亲近的感觉。 叶如心见状还在沈清身边,小声地说:“老夫人如今已然收敛了一些脾气,前几年的时候很是厉害,我都不敢过来给老夫人拜年的。” 崇文侯府和定远侯夫人毕竟有些远亲,崇文侯府和定远侯府自然便也有了一些沾亲带故。 加上都在京城,按照规矩,叶如心等人作为晚辈,自然要来拜年的。 只不过,叶如心一直觉得老妇人不好亲近,并不愿意过来拜年。 第597章 后来她又成了齐王妃,地位尊贵,就更不可能到崇文侯府拜年。 近几年,都是仙林郡主逢年过节来探望。 仙林郡主和老夫人便走得近一些,这几年关系也好了不少。 老夫人大概是年岁渐大,已经到了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的岁数,这几年的脾气,好了不少。 起码可以和旁人说说笑笑了,不像是以前一样,总是不苟言笑,让小辈一看,便不敢大声说话。 沈清闻言,看了看这位老夫人,眼神刚毅,面相也不错,只不过早年丧夫,夫妻宫不太好,地格也不够方圆,晚年应该多为子孙所累。 但气色还不错,鼻梁挺拔,应该是长寿之相。 第五百零二章 主院 沈清一边打量着老夫人,一边跟随她们一道,进入老夫人的宅子。 就在即将踏入老夫人的宅邸时,沈清脚步一顿,往旁边不远处的院子,看了一眼。 那院子在一片竹子后面,从竹子上,只能看出来一小片院子的屋檐。 但…… 沈清却在那上面,察觉到一丝阴气,是压抑的阴气,仿佛是有人刻意压制着,唯恐被人发现一样。 沈清不由碰了碰旁边的叶如心的胳膊,小声地问道:“叶姑娘,那院子是谁住的?” 叶如心顺着沈清的目光看过去,一脸茫然,“我也不清楚……” 她来定远侯府的次数比较少,上一次来,还是好几年前,即便来了,也只入老夫人的院子,哪里知道这些院子都什么人住? 叶如心只得看向身边的嬷嬷。 这嬷嬷,正是之前去接沈清的人,也是仙林郡主身边的人。 嬷嬷都是在深宫宅邸里,摸爬滚打过来的,颇为精明,接触到叶如心的目光,立即明白过来,低声道:“那是主院,应当是定远侯和定远侯夫人住的地方。” 按照规矩,老夫人还在,主院本该给老夫人住,但老夫人喜静,便住到后面的佛堂附近。 主院自然便成了定远侯和定远侯夫人所住的地方。 沈清闻言,看了看定远侯夫人,身上的阴气,确实和院子上方的阴气,如出一辙。 沈清还未说话,几个人便进入了老夫人所住的三思堂。 屋子里烧着地龙,温暖如春。 老夫人拉着仙林郡主的手,和仙林郡主一同在拔步床上坐下来。 丫环和婆子,顺势搬来几把椅子,沈清和叶如心,定远侯夫人便坐在下面,成了陪坐似的。 仙林郡主和老夫人说笑寒暄着,叶如心也站起身来,跟老夫人说了几句吉祥话。 老夫人淡淡地笑了笑,虽然看上去,笑容很勉强,但好歹给了个笑脸。 待叶如心重新坐下,老夫人才看向沈清,向仙林郡主问道:“郡主,这位小娘子是?” 仙林郡主立即介绍道:“瞧我这记性,忘了同老夫人说,这位是沈娘子,一位名医,前一阵子我家如心和我的身子,都不太爽利,便请了沈娘子前来看诊,当真是妙手回春,药到病除,正好听说云瑶这几日身子也不爽快,我便带了沈娘子过来给云瑶看诊。” 老夫人闻言,惊讶道:“这位小娘子年纪轻轻,医术竟然这样好?” 仙林郡主连连夸赞,“可不是吗?沈娘子的医术,可比宫内的太医还要好,保证她给云瑶看诊后,便可药到病除。” 说着,仙林郡主便话锋一转。 “正好,我同老夫人在这说话,也不要她们作陪了,便让沈娘子和云瑶回房,给云瑶把把脉,如何?” 老夫人闻言,自然不会拒绝,她也知道,定远侯夫人回来后,身子一直不痛快,便点头道:“那云瑶你和沈娘子先去忙吧。” 定远侯夫人起身,福了一礼,便准备离开。 仙林郡主看了一眼,一脸好奇想要跟过去的叶如心,便笑道:“让如心也出去看看,别让她们这些小辈,陪我们干坐着,我也正好和老夫人说些体己话。” 第五百零三章 替沈清撑场子 老夫人笑着答应下来。 叶如心如蒙大赦,压抑着激动的心情,跟沈清和定远侯夫人,一道离开三思堂。 仙林郡主泰然地坐在那里,跟老夫人闲聊。 仙林郡主见惯了这种场面,即便没话找话地闲聊,也能够把场子炒热起来,不会让话落在地上。 老夫人都被她逗得,时不时笑出声来。 另一边。 沈清和叶如心跟随定远侯夫人,从三思堂出来,便径直回到主院。 进入主院,那阴气更为浓烈。 即便压抑着,收敛着,好像害怕被人发现一样,但还是被沈清发现了。 定远侯夫人回到主院里,却松了一口气,“沈娘子,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怎么知道那个东西在家里还是外面?” 她紧张地望着沈清。 沈清却道:“不用确定了,她应该就在主院里。” 定远侯夫人立即瞪大眼睛,惊恐地四下看去,难以置信地问:“沈娘子的意思是,那东西就在我院子里头,这怎么可能?” 叶如心也有些惊讶,紧盯着沈清。 沈清道:“确实在这里,主院里阴气明显,且收敛克制,其他地方则没有阴气,可见那东西应该就在这里。” 定远侯夫人呐呐地道:“这怎么可能呢?前几年我们不在京中,主院根本就没人住,我才刚回来,怎么就碰上了脏东西,莫不是,当真是随我从外面回来的?” 第598章 沈清沉吟片刻,问道:“夫人确定,家中没有出现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定远侯夫人摇头,“没有啊,我回来后,没听说有什么特殊的事情。” 她眼巴巴地看向沈清,有些忐忑。 “沈娘子,那,那东西现在就在房间里吗?” 沈清微微摇头,“我只能感觉到这里有阴气,并没有察觉到它在哪里,也有可能,它擅长隐藏,暂时未能发现。” 定远侯夫人更加紧张,“那,那怎么办啊?它在这里,会不会杀了我?” 沈清再次摇头,“夫人不必多虑,它缠着夫人也有一段时间了,这些时日里,如若真想杀害夫人,夫人早就死了,不可能还活着,我倒是觉得,它对夫人可能没有什么恶意。” 定远侯夫人:“……” 没什么恶意? 鬼上身,还没有恶意吗? 定远侯夫人有些怔愣,不知道沈清这个是什么定义的。 她抿了抿唇,紧紧地抓着手帕,“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它不在这里,暂时做不了什么。”沈清道:“不过,既然定远侯夫人每晚都会出现梦呓的情况,就证明,那东西应该会在晚上出现,我们就等晚上好了。” 定远侯夫人一下瞪大眼睛,声音都颤了颤,“我们就这么干等着,等晚上?” 沈清颔首,“夫人放心,那东西暂时不会伤害夫人,再不济还有我在这里,只要它出现,一定可以将它拿下,不会让它伤害夫人。” 定远侯夫人有些不敢相信。 她到底没有见过沈清真正的实力,无法完全交托所有的信任。 看出来定远侯夫人的迟疑,叶如心替沈清帮腔:“姨母不用担心,沈娘子当真很厉害的,没有什么事情是沈娘子解决不了的,姨母大可以放心,把一切交给沈娘子。” 第五百零四章 排查 叶如心拉住定远侯夫人的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定远侯夫人看着叶如心,心下稍稍安定一些,微微点头,重新看向沈清,温声道:“那沈娘子,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吗?” “嗯。” 沈清道:“不过,在等的时候,我想出去看看。” 定远侯夫人一愣:“去哪里?” “就在府内四处转转,行吗?”沈清问道。 定远侯夫人听说沈清不会离开侯府,松了一口气,向身边的碧莹吩咐道:“碧莹,你带着沈娘子出去转转,透透气。” 叶如心见状,为了安抚住定远侯夫人,她便对沈清说道:“我陪姨母说说话,沈娘子自便。” 沈清明白叶如心的用意,道:“多谢。” 语毕,她便和碧莹一前一后走出去。 目送她们离开,定远侯夫人拉住叶如心的手,小声地问道:“如心好像和这位沈娘子颇为要好?” “我母亲应当同姨母说过,沈娘子是我的救命恩人,不仅如此,她还是我们全家的恩人,帮我们解决过不少事情,而且她的人品和医术,我都信得过。”叶如心温声道:“在姨母面前说句托大的话,姨母是如何信任我,便应当如何信任沈娘子,甚至不信我,也要信任沈娘子才是。” 叶如心颇为认真。 看见她眼里的光,定远夫人心里颇为惊骇,惊骇于,叶如心如此相信沈清。 叶如心能够如此相信沈清,足以证明,沈清的能力。 定远侯夫人心里稍稍地安定一些。 …… 同一时间。 沈清和碧莹一道,从主院出来。 碧莹便带着沈清在侯府内闲逛,“娘子想去什么地方看看?是花园,还是前院?” 沈清不答反问:“定远侯和夫人是一道回京的?” 碧莹不明所以,但谨记定远侯夫人的吩咐,配合地回答道:“正是,夫人和侯爷是一路同行回来的,娘子为何要这样问?” 沈清淡声,“定远侯是武将,将军多杀气,鬼怪十分害怕这种杀气,所以生前比较横,或者将军、屠夫,都不容易撞邪,若是侯爷和夫人一路回来的,那东西跟随夫人从外面进入侯府的可能性就极小。” 碧莹恍然,这才明白沈清为何要这样问。 “那,那东西真是我们侯府里出来的?”碧莹下意识地问道。 沈清反问:“对了,回京后,夫人身体便有些虚弱?” 碧莹点头。 沈清再问:“那,侯爷和夫人一同住在主院吗?这几日,侯爷和夫人可曾同屋而眠?” 碧莹摇头,“那倒是没有,夫人一回来,便有些不适,染上了些许风寒,而侯爷甫一回京,便去北大营结交兵权了,事多繁忙,前几日是住在兵营里头的,过年这两天才住在家里,不过因为夫人身体不适,侯爷便住在书房,并未回屋里休息。” 沈清了然地一点头,“那就是了,那东西应该就是侯府里的。” 碧莹思考着沈清这番话的意思。 忽然间便明白了。 沈娘子方才说过,侯爷杀气重,鬼怪不敢侵扰,若是侯爷一直和夫人在一起,那东西自然也不敢来招惹夫人。 也就证明,夫人是在和侯爷分开这段时间内,招惹的那东西。 这几日里,夫人几乎都在侯府内,便愈发可以确定,那东西确实是在侯府之中。 第599章 第五百零五章 奇怪的小院 意识到这一点,碧莹心里一颤。 沈清在这时候,再次开口发道:“碧莹姑娘回来后,可曾从其他下人口中,听到一些只言片语,比较奇怪的事情?” 碧莹思考片刻,摇摇头,“不曾。” 沈清沉默片刻,道:“那就麻烦姑娘带我在后院四处先逛一逛。” 碧莹应下来,便带着沈清在院子里闲逛起来。 说是闲逛,碧莹心思却始终安定不下来,紧张地看看沈清,又看看四周,唯恐错过什么一样。 沈清也不是闲逛,她一边跟着碧莹在后院走动,一边观察着各个小院。 待走到东侧的跨院时,沈清和碧莹提步刚走进去,沈清便停下来。 碧莹跟着脚步一顿,打起十万二分的警惕问道:“沈娘子,您,您是不是看出来了什么?” 沈清东侧跨院里,也有几个小院子。 定远侯府的宅邸面积巨大,宽阔,分布着不少单独的小院。 沈清指着跨院南侧的小院,问道:“那里住了人吗?” 碧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摇头,“没有。” 沈清问:“从未住过人?” 碧莹:“好像是没有住过的。” 沈清蹙眉,“这东跨院平时都是什么人在这住?” 碧莹回答道:“是四房那边的人。” 如今的定远侯,乃是大房嫡出,四房的老爷子,和如今定远侯的爷爷,乃是同胞兄弟,排行老四,都是嫡出。 加之关系更近一点,大房和四房关系便更好一些。 东跨院如今住的,就是四房的后人。 碧莹说,现在四房掌家的,是定远侯的堂弟,江祖文。 沈清闻言,问道:“平时只有四房的人住在这里?” 碧莹点头,“是的,这东跨院本就是拨给四房住的,若是来客,都会住在客院,所以基本上各个小院住的人,都是固定的。” 沈清忽然问:“碧莹姑娘,也是刚回京吧?” 碧莹不知道沈清为什么突然转移话题,但还是回答了,“正是,我是和侯爷夫人一道回来的。” 沈清又问:“那碧莹姑娘对侯府里的事情,想必也没那么了解吧?” 碧莹目光带着疑惑,“娘子何以这样问?” “这里……”沈清指着南侧的小院,“之前一定住过人,而且不久前,还死过人。” 那小院上方死气和阴气浮动,沈清绝对不会看错。 闻言,碧莹瞠目结舌,盯着小院看了看。 小院上面还上了一把锁,平时并没有人出入。 碧莹疑惑道:“娘子……此话当真?” 沈清收回手来,“碧莹姑娘能否找一个府内的老人来问问?” 碧莹犹豫片刻,道:“我,我试一试,娘子且在这里等一等。” 沈清道了一声谢。 碧莹便快速离开。 她心下十分狐疑和忐忑,但沈清这也算是一个法子,只要找一个老人来问问,这小院以前有没有住过人,就可以佐证沈清的话,是否属实。 算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法子了。 碧莹虽然刚回侯府不久,但好歹是定远侯夫人身边的大丫环,跟在定远侯夫人身边,早就学成了人精。 回来没几天,长袖善舞的她,就跟府中的下人,打成一片,也立住了掌家丫环的身份。 她去找一个熟知府中事务的丫鬟过来,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第五百零六章 住过人 沈清在原地没等多久,碧莹就带着一个粗布麻衣的老妇,穿过月亮门,走过来。 碧莹带着她,走到沈清面前,介绍道:“沈娘子,这位是苗妈妈,平时就是负责东跨院的洒扫,在我们侯府做了半辈子,侯府内的事情,她再清楚不过了。” 沈清微微颔首。 碧莹又向老妇介绍道:“苗妈妈,这位沈娘子,是崇文侯府仙林郡主的座上宾,也是咱们夫人特意请来的贵人,待会儿贵人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可不要偷奸耍滑隐瞒不报,要不然,仔细你身上这层皮。” 碧莹一番话,把沈清吹捧起来,也敲打了苗妈妈,确实是个人精儿一样的人物。 苗妈妈知道碧莹在定远侯夫人面前的脸,身份贵重,听见碧莹这么说,她哪敢再偷奸耍滑。 苗妈妈立即低头应了一声是。 沈清闻言,便问道:“这个小院以前是不是住过人?” 苗妈妈顺着沈清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神色变得古怪起来,讳莫如深,并没有立即开口回答。 瞧见她神色异常,碧莹心里咯噔一声,拉下脸来,疾言厉色道:“方才我跟妈妈说了什么,妈妈还记得吗?若是妈妈不愿意配合,那我就只能去请夫人过来了,想来在夫人面前,妈妈总会开口的。” 苗妈妈脸色一白,连忙道:“好姑娘好姑娘,您就饶我这一身老皮吧,我说,我这就说。” 她急忙看向沈清说道:“这位娘子说得对,这院子,原来叫做翠芳园,确实是有人住的。” 碧莹惊讶,“真有人住?为何我从来没听说过?” 苗妈妈支支吾吾,“没,没住多久,就出了事,四房的少爷江祖文,严令禁止,不让下人提起这件事……” 听到这话,碧莹也察觉出古怪来。 第600章 只是住了个人,为何要这么隐瞒? 沈清追问:“里面的人死了?” 苗妈妈脸色一白,唰的一下抬头看向沈清,愕然道:“娘,娘子怎么知道?” 这话一出,碧莹立即瞪大眼睛,“真的有人死在了里头?” 苗妈妈搓着衣角,有些含糊地说了一声:“是……” 碧莹立即追问:“死在里头的人是谁?” 苗妈妈张了张嘴,还有些不敢说。 碧莹阴着脸,“难不成,真要我将夫人请过来,你才肯说吗?四房少爷和夫人哪个重要,你仔细掂量着!” 苗妈妈脖子一缩。 四房毕竟没有袭爵,老夫人虽然没走,但如今侯爷和夫人回来。 整个定远侯府,自然还是侯爷和定远侯夫人说了算。 他们再傻,也不敢得罪夫人啊。 苗妈妈立即跪下来说:“老奴什么都说,老奴什么都告诉姑娘,只求姑娘不要告诉旁人,是老奴说了这些话……” 碧莹皱眉道:“快说!” 苗妈妈低下头,才含糊地说起来,“原本住在里头的,是祖文少爷从外面带回来的一个女子,是祖文少爷的外室,进来的时候,就大着肚子……” 当时,整个侯府都觉得,这太丢人了。 四房老夫人还气得不轻。 奈何,那外室已经怀有身孕,而且府医诊脉发现,那外室腹中的孩子,有很大可能是男胎。 江祖文成亲多年,一直没有孩子,也是四房老夫人的心病。 第五百零七章 外室 一听说那外室有了身孕,还是个男胎,四房老太太便压下所有暴怒,让外室在家里住下来。 为此,四房老太太还主动去求了定远侯老夫人,请求嫂嫂容纳下外室。 四房香火一直是一个极大的问题。 四房老太太以此哀求,定远侯老夫人与她都是孀居多年,看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老夫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四房老太太也怕外室丢了自家的脸,虽然接了外室入府,却也只让外室呆在翠芳园里,不让那外室到处乱跑。 而外室当时已经怀胎六月,也不好四处走动,便安心在翠芳园住下来。 “她当时已经怀有身孕?那为何我们从来没听说过,孩子和外室人呢?”碧莹忍不住问道。 苗妈妈哆嗦了一下,头颅低得越来越厉害,“这事儿……” 她对着翠芳园的方向拜了拜,才小声地说:“这事儿,骇人啊……” 本来四房这边的下人都以为,只要外室女生下孩子,至少可以获得一个妾室的名分。 而且,她还是四房长孙之母,说不定将来身份更尊贵呢。 大家都以为,那外室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可就在外室女搬进来半个月后,江祖文的正妻王氏娘家来人了,带了几个大夫进来,在家里闹腾起来。 原本外室女入府的时候,王氏和王家都没有闹过。 阖府的下人都以为,王氏变好了。 王氏平时便比较蛮横,仗着娘家有些功勋在身,便觉得自己身份比江祖文尊贵,是下嫁给了江祖文。 所以平时在府里,她便有些眼高于顶。 就连四房少爷江祖文在她面前,都得伏低做小。 一开始外室女入府的时候,阖府的下人,都以为要看到一出好戏,王氏肯定要闹起来。 可是…… 王氏非但没闹,那些日子里,更是连面都不露。 众人还以为王氏性子收敛了,又或许是看在自己一直没有生养的份上,在这件事上有些理亏。 谁知道,过了十多天,王氏竟然还是闹起来了。 王家带着不少大夫直接冲上门,堵在东跨院里,不让他们惊动老夫人。 又让自己带来的下人,守住了院子。 不让其他下人靠近。 所以,苗妈妈他们这些下人,也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后来,听说,四房一直没有孩子,是因为江祖文不能生,不是王氏的错。 “祖文少爷不能生?”碧莹愕然:“那外室……” 苗妈妈又对着翠芳园拜了拜,小声:“姑娘也是知道的,这祖文少爷要是不能生,那外室的孩子,自然就不是少爷的。” 而江祖文那外室身份,本就不太体面,是从秦楼楚馆里出来的。 那里的姑娘,都是什么人物? 再结合江祖文不能生的传言,那外室肚子里的孩子,自然肯定是外人的。 下人们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闹的。 只知道,江祖文后来气愤地冲进了翠芳园。 没一会儿,便传出,外室女早产,孩子不足月,生下来就没了气息的传闻。 紧接着,又传出那外室女难产而死的消息。 第五百零八章 江祖文 “所以,他们都死了?”碧莹脸色微微有点发白,难以置信。 苗妈妈微微一点头,神色颇为复杂,讳莫如深,根本不想提这事儿,“说是都死了……可我们也没瞧见尸体被送出来,听说是王家人帮忙处理的,但怎么处理的,送到哪去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就不知道了……” 她说着,又向碧莹哀求起来。 “碧莹姑娘,这该说的,老奴都说了,老奴就知道这些了,还请姑娘给老奴留条命,老奴——” 第601章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苗妈妈一句话还没说完。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喝声。 沈清和碧莹等人,迅速循声望过去。 便见一个身着华服,身材纤细,长相颇为俊秀的青年,从月亮门那边走过来。 看到他,苗妈妈顿时慌了神,往后退了退,躬身行礼,声音都在颤抖,“祖,祖文少爷……” 来人,正是江祖文。 碧莹看见他,心里也有些忐忑,跟着行礼:“碧莹见过祖文少爷。” “碧莹姑娘不在大嫂身边照顾,怎么到跨院这边来了?”江祖文皱起眉来,“你们拉着我们四房的妈妈,这是在说什么呢?” 苗妈妈顿时紧张地抓住衣角,大气不敢喘,头也不敢抬。 碧莹也唯恐她说了实话,急忙道:“回祖文少爷的话,奴婢如今方跟着夫人回来,对府中事务都不太了解,尤其是近日添补花草一事,奴婢有些摸不着门道,唯恐被那些花匠随意糊弄了,听闻四房的苗妈妈,以前是专门管理这些的,奴婢便来向苗妈妈取取经。” 江祖文一脸狐疑,目光在碧莹和苗妈妈之间穿梭,“是吗?那我为何听你们提起了翠芳园?” 碧莹猛地握紧手掌。 正在这时候,沈清开口,“我和碧莹姑娘过来的时候,看见这翠芳园上了锁,就有些好奇,随口一问。” 江祖文望向沈清,才看清楚沈清的面容,眼里顿时闪过一丝惊艳之色,但很快又皱起眉来,“你是?” 碧莹立即介绍道:“忘了跟祖文少爷说,这位沈娘子是仙林郡主的远亲,今日是随仙林郡主到我们府上来做客的,是夫人的客人。” 江祖文闻言,注意力都被仙林郡主拉走,“仙林郡主来了?” 碧莹点头,“正是,仙林郡主现在正在陪老夫人说话呢,祖文少爷要去拜见郡主吗?” 江祖文:“我一个男子,不方便去拜见,待会儿让绿梅去吧。” 绿梅,是江祖文正妻的闺名。 碧莹是知道的,福身道:“那也是好的。” 江祖文注意力成功被拉走,便没有多想,“既然是随仙林郡主来的客人,便去正院吧,我们跨院这边,近日比较杂乱,别污了贵人的眼。” 碧莹立即顺势道:“祖文少爷这话言重了,沈娘子想出来透透气,是夫人吩咐奴婢带沈娘子在园子里随意逛逛,正好碰见了苗妈妈,便聊了几句,若是扰了祖文少爷的清静,我们这便离开了。” 江祖文摆摆手,“这地方接近外院,男子多,既然是女眷,还是在内宅花园走动为好。” 碧莹应了一声是,给沈清使了个眼色。 第五百零九章 演戏 沈清了然,便跟着碧莹一道离开。 眼见着她们走出月亮门,江祖文冷眼看着苗妈妈,厉声问道:“你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苗妈妈一个激灵,连忙道:“怎么会呢,少爷多虑了,老奴嘴巴严得很,碧莹姑娘方才也只是来询问一些采买之事,无意中说到翠芳园而已,老奴正想着敷衍过去,少爷就来了,老奴什么都没说。” 江祖文打量着她,想着她和碧莹的话,也算对得上,稍稍放下心来,但还是告诫道:“如今府上人多了起来,你们这些做奴婢的,得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免得伤了你们自己,明白吗?” 苗妈妈躬身:“老,老奴明白,老奴晓得的。” 江祖文放下心来,提步离开。 目送他走远,苗妈妈才松了一口气,赫然发现,自己身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几乎要浸透衣衫。 她不敢在这久留,快步回房处理干净。 沈清和碧莹此时已经离开跨院,往主院走去。 碧莹一边走,一边惊骇地小声说:“没想到,翠芳园里竟然真的死过人……还是两条人命……” 她不由望向沈清,仓惶担忧地问。 “沈娘子,你说,我们家夫人被鬼上身了,这招惹上来的鬼,是不是就是他们母子?” 沈清微微颔首,“有这个可能,但暂时还不确定。” 碧莹咋舌,“怎么会这样,这么大的事情,四房那边竟然还瞒着?” 沈清没有说话。 碧莹说完,其实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不光彩的外室,来历不明的孩子和死因,四房自然不愿意往外宣传。 四房那边必定是敲打过,定远侯府上上下下的下人,让他们不要到处乱说。 而定远侯老夫人,本来就是一个极为严苛,规矩极重的人,自然也不愿意让下人胡说八道,坏了定远侯府的名声。 这事儿,在门内解决,想要压下来便轻而易举。 谁也不会在定远侯夫人刚回来,身体不舒服的时候,跑上来犯忌讳,把这种事情抖搂给他们知道。 也难怪,碧莹和定远侯夫人回来十几日了,竟然还没听说过这种事情。 碧莹越想越觉得可怕,快步和沈清回到主院厢房。 厢房里。 定远侯夫人正和叶如心说着体己话。 叶如心毕竟做过皇子妃,应付这种场面绰绰有余,跟定远侯夫人看上去,好像有说不完的话,没让场子冷下来。 两个人正说话间,听见有人走进来,两个人便停下来,循声看去。 第602章 见沈清和碧莹走进来,叶如心便站起身来,“沈娘子回来了?” 沈清走到近前,微微福身。 叶如心瞥见碧莹脸色不太好,不由问道:“碧莹姑娘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难道沈娘子和碧莹姑娘出去后,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清淡声:“还是让碧莹姑娘来说吧。” 碧莹闻言,往前走了两步,神色不安地道:“夫人,奴婢和沈娘子出去打听了一番,才知晓,咱们侯府里,前不久当真死过人,还是难产而死的一对母子。” 定远侯夫人闻言,唰的一下从拔步床上站起身来,快步走下脚踏,“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我怎么没听说过?” 第五百一十章 猜测 碧莹闻言,便将四房有意将此事压了下来,告知定远侯夫人。 定远侯夫人紧握着手里的帕子,缓缓地坐下来,呐呐地道:“难不成,我遇到的这些事情,都是因为翠芳园内的母子?” 沈清道:“暂时还不清楚。” 定远侯夫人有些疑惑地看向沈清和碧莹,“沈娘子和碧莹不是去查了吗?” 碧莹闻言,替沈清回答道:“我们只是查出了这件事,但正询问苗妈妈的时候,祖文少爷就赶过来了,我们便不敢久留,唯恐打草惊蛇,便先回来了。” 定远侯夫人颇为忐忑地望向沈清,“这就是说,沈娘子还未确认,害了我的东西,到底是不是翠芳园母子?” 沈清闻言,纠正道:“我看那东西,未必是想要害夫人。” 定远侯夫人一愣,不太明白沈清这话。 那东西缠着她,让她梦游,让她生病,还不是想要害她? 沈清看出来她眼里的疑惑,解释道:“已然过了这么长时间,如若它真的想要害夫人的话,说句不好听的,夫人恐怕此时早就应该死了,尸骨都寒了。” 定远侯夫人:“……” 这话,虽然直白得难听,但很好理解。 定远侯夫人也反应过来了。 是啊。 她一个普通人,如若那鬼东西,真的冲着要她性命而来,她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等到沈清发现这一切。 这么说来,那东西的目的,或许从来不是谋害定远侯夫人? 定远侯夫人思及此,不由问道:“那她缠着我,到底想要做什么?” 沈清心里有了个大概的猜测,“恐怕是心有怨气,想要报仇。怀孕的女子,难产而死的胎儿,一般很容易变为厉鬼,若他们心里有怨气,想要报仇,那就更有可能变成厉鬼。如果我没猜错,他们的目的,应该是想要向江祖文寻仇。” 定远侯夫人愣了愣:“那他们缠着我做什么?” “这就不太清楚了。”沈清道:“但一般情况下,应该是自己无法报仇,想要借助别人的力量,或许是因为夫人长途奔波,身体本就虚弱,而厉鬼都会寻找虚弱之人附身。” 强壮之人的魂魄,往往也很强壮。 魂魄有自然的护主护体的本能。 感觉到有厉鬼想要附身或者夺舍,都会有一定的反抗。 厉鬼想要成功拿下其躯壳的掌控权,便更难了。 为了保证成功率,以及少费事,一般厉鬼都会柿子捡软的捏,寻找那些身体偏弱的人,方便挤掉或者压下原有的魂魄,由自己操控躯壳,占取主动。 听到沈清这个解释,定远侯夫人脸上的笑容愈发苦涩。 没想到,她就是虚弱了点,还能被那种东西盯上。 这一路回京,她本就吃了不少苦,到了京中还要因此继续吃苦…… 早知道,早知道,她就不回来了。 不过,定远侯夫人也知道,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她只能向沈清求助,“那沈娘子可否有办法帮我赶走他们母子?总不能让他们一直这样纠缠我吧?” 沈清沉吟片刻,道:“他们好像藏起来了,我到现在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想要提前抓住他们有点困难,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等晚上,如若他们再出现,便可以顺势将他们抓起来。” 第五百一十一章 布置 定远侯夫人有些担忧,“真要等到晚上?” 沈清颔首,“即便等到晚上,夫人也不用太担心,他们本身就没有想要谋害你的意思,加上我在这里,他们更不会伤害夫人。” “当然,如若夫人着急,可以尝试一下打开翠芳园,一般情况下,对于厉鬼来说,最容易藏身的地方,便是自己的死亡之地,那相当于是它个人的领域,它可以轻松藏匿在其中,不被我们这些玄门之人发现,至今我没有发现他们的所在,很有可能是他们白日,会躲在死亡之地中,打开翠芳园,或许有办法提前抓住他们。” 定远侯夫人闻言,有些心动,但稍一思索,她就知道,没那么容易。 老夫人不信鬼神,他们不可能突然跑过去,跟老夫人说,翠芳园内的母子,纠缠定远侯夫人,要去驱邪。 翠芳园又是在四房跨院之中,他们如果突然冲过去砸门,四房肯定不同意。 这种事情,也没有办法,完全静悄悄地,偷偷地解决掉。 似乎,只能等晚上了。 等他们母子主动出击,沈清才能够在主院内将其抓获,不用惊动别人。 免得她在老夫人这个婆母面前吃挂落。 第603章 定远侯夫人思及此,只能这么答应下来。 这一个下午,她几乎是坐立难安。 仙林郡主在三思堂那边,陪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江祖文的母亲和妻子王氏,便过来向仙林郡主请安。 仙林郡主跟她们寒暄了一会儿,便找了个借口,回到主院来。 她一进来,便见定远侯夫人坐立难安,茶饭不思的样子,不由询问,出了什么事情。 叶如心闻言,拉着仙林郡主的手,小声地将沈清和碧莹出去调查的事情,都告诉了仙林郡主。 仙林郡主闻言,有些诧异,但很快便理解了,“那现在便只能等晚上了?” 叶如心点头,“我们这一时半刻,恐怕回不去了,母亲。” 她们是带沈清过来的,没有正当由头,总不能她们自己走,而把沈清留下来。 她们要走的话,沈清自然也得走。 仙林郡主闻言,拍了拍叶如心的手背,道:“不用担心,我同老夫人说过了,今晚要留下来叨扰,老夫人已然答应了。” 仙林郡主是个人精儿,猜测到今天的事情,恐怕没那么容易解决,便提前跟老夫人留了话口,要留下来用晚饭,而沈娘子是女医,正好留下来为定远侯夫人看着,多照顾照顾定远侯夫人。 当然,如若沈清这边的事情,早就已经解决了,她便会再找借口,推脱家中有事,需要赶回去即可。 得知仙林郡主已经安排妥当,定远侯夫人便松了一口气。 沈清和叶如心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没有说什么。 今日这一个下午,对定远侯夫人来说,当真是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她坐在那里,时不时地皱起眉头,搅动着手里的帕子,虽没有言语,但处处不安。 尤其是晚饭的时候,她几乎没吃两口便吃不下去了,借口不舒服,被沈清扶着回房休息。 仙林郡主和叶如心则留下来,继续和老夫人说话,以免老夫人起疑。 第五百一十二章 黑暗 沈清和定远侯夫人回到主院后,便没有闲着。 下午的时候,她就让碧莹帮忙去买了一些东西回来留用。 为了避免被其他人发现,沈清没有提前布置。 这时,她们回来后,定远侯夫人便借口,支开主院的下人婆子,腾出空来给沈清。 沈清拿着碧莹买来的朱砂和铜钱香灰,在房间内布阵。 她将铜钱压在镇鬼符上,按照方位摆放好,随后让碧莹照出来几面镜子,放在上面压着。 布置妥当后,沈清看向忐忑不安的定远侯夫人,道:“夫人可以安枕了。” 定远侯夫人闻言,没有片刻的放松,反而更加紧张,“我,我现在就去休息?” 沈清颔首,“对。” 定远侯夫人心中十分忐忑,看了一眼自己的床铺,她现在便十分抗拒。 碧莹早就铺好了床,但她一点要休息的想法都没有。 看出来定远侯夫人的不安,沈清宽慰道:“夫人放心,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留下来陪着她们的叶如心,闻言也安慰起来,“姨母相信沈娘子,肯定没事的。” 听她们俩都这么说,定远侯夫人心里清楚,到了这一步,不可能再打退堂鼓。 她深吸一口气道:“好,我,我现在过去……” 碧莹闻言,走上来,搀扶着定远侯夫人入内室,伺候她去休息。 碧莹心里也紧张,大气不敢喘。 定远侯夫人更是坐立难安,此时别说休息,让她在这张榻上坐下来都很困难。 即便隔着屏风,沈清和叶如心都能够感觉到定远侯夫人的不安。 见此,沈清拿出来一张安神符,放在旁边的香炉上,随着檀香一同燃烧。 定远侯夫人在碧莹的照顾下,如芒在背地躺下来。 她原本以为自己躺下来后,绝对是睡不着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刚躺下来不久,她便开始有些迷糊。 还没仔细咂摸害怕的滋味,她便睡着了。 碧莹在旁边,小心翼翼地守着,也以为夫人睡不着,结果一抬头,却看见夫人已经睡着了。 碧莹微微一愣,但也没有多想。 伴随着定远侯夫人睡下,整个房间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好像根本没有活人在似的,只有定远侯夫人那绵长的呼吸声。 而在这时候,屋内的灯火,忽然全部熄灭。 碧莹一个激灵,心脏立即提到嗓子眼,下意识地就要往外走。 这个时候,沈清的声音却响起来,低低沉沉的,像是猜到碧莹要做什么。 “我灭的蜡烛。” 简简单单五个字,碧莹便明白了。 碧莹毕竟是大户人家当家主母身边的管事丫环,很是聪明。 她知道,沈清这是提醒她,不要乱动。 碧莹狠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留在床边,没有乱动。 黑暗中,碧莹屏住呼吸,守在床边,明明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但没多久,莫名便有些困倦。 而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耳边忽然吹过一阵冷风。 碧莹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同一时间。 沈清和叶如心坐在外间的拔步床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叶如心内心也比较紧张,忽然感觉到一阵冷风,她心里便咯噔了一声,下意识地看向沈清的方向。 第604章 黑暗中,她看不清沈清。 只能模糊地看到沈清的影子。 第五百一十三章 身怀六甲 同一时间,沈清正望着内室的方向。 碧莹守在内室的床边,正提心吊胆着,忽然听到床上传来一声呜咽。 像是有人猛地提了一口气。 碧莹唰的一下看过去。 黑暗中,看不太清楚。 但她感觉,床上的人,应该是起来了。 就在这时候,沈清留在外面的一支小蜡烛,灯火晃了晃。 沈清微微眯着眼。 “夫……夫人……”碧莹望着床上的人,心惊胆战地问:“你,你醒了?” 她直勾勾地望着床上的人。 便见床上的人,忽然下床,站起来,提步便在屋子里走动起来,好像是在寻找什么。 碧莹心口一跳,“夫,夫人,你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 她听见定远侯夫人的声音响起,但比往日更加娇媚,不像是定远侯夫人平素的声音。 “虎头鞋,鞋子……” 定远侯夫人声音温柔低沉,可能是见惯了边疆的风沙,早就没有闺中贵妇的柔媚。 碧莹从前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一点。 眼下仔细一听,这根本不像是定远侯夫人的声音。 这…… 碧莹心里一抖,更加害怕。 在模糊的月光下,她便看见,定远侯夫人在四处寻找虎头鞋。 碧莹心脏狂跳,想要说点什么,但现在什么都不敢做,她期盼地看向外室,希望沈清能够进来,解决一下眼前的情况。 沈清却好像消失了一样,又或者是根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情况。 外室一片安静。 安静到,让碧莹恐惧。 就在这时候,她听到一声轻响。 “咚——” 像是鼓声,但很小。 紧接着。 “咚咚咚——” 那声音颇有规律地响起来。 碧莹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一转过头,便见定远侯夫人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哄孩子玩的拨浪鼓。 她拿着那拨浪鼓,看得认真,满目慈爱,神色近乎有些癫狂。 定远侯夫人如今年岁不小,几个孩子俱已成家,身边早就没了这样哄孩子的小玩意儿。 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碧莹心里害怕地想着。 定远侯夫人却抱着拨浪鼓,不停地晃动着,嘴里随之唱起悠长的小调。 听这调子,像是某个地方哄孩子的曲调。 碧莹听着,有些熟悉,但不太确定。 与此同时。 站在外面的沈清和叶如心,都听见了这声音。 叶如心不由握紧沈清的手臂,心里狠狠地跳了一下,语气都在颤抖:“这,这是什么声音?” 沈清瞥了一眼旁边,留着的一支蜡烛。 烛火闪烁的频率,在不停地加快。 屋子里的阴气,也在急速地增加。 除了阴气外,还有通天的怨气。 沈清微微一蹙眉,跟叶如心小声地道:“别怕,别动。” 叶如心闻言,不敢吭声。 沈清往她手里塞了一张护身符,将她安置在一个安全的角落,按住她的肩膀。 叶如心颤抖得厉害,但没有乱动。 沈清站在她身侧,也没有着急行动。 就在这时候,碧莹便见,定远侯夫人在床边重新坐下来。 她如痴如醉地摇着拨浪鼓,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碧莹目光往下一扫,在斑驳的月光下,看到定远侯夫人的肚子,忽然鼓胀起来。 像是一个身怀六甲的人。 碧莹不由一愣。 沈清在这时候,瞥见旁边的烛火,她拿出一张符来,打过去。 符纸碰到烛火,轰隆一声,燃烧起来。 紧接着,整个房间里,闪烁起来绚丽又迷幻的光芒。 第五百一十四章 重现 碧莹看到突然亮起的光芒,有些怔愣。 还没反应过来,屋子里轰隆一声,整个房间便亮了起来。 灯火突然全部恢复,亮如白昼。 刺眼的光芒,让碧莹不由得,下意识地闭上眼。 她抬手遮挡了一下自己的眼睛,余光却瞥见床边的定远侯夫人,此时又躺在了床上。 她不由看过去。 便见躺在床上的定远侯夫人,此时却换了模样,那不是定远侯夫人,而是一张极为陌生的脸。 那张脸十分妖艳妩媚,和定远侯夫人温柔大家闺秀的长相,截然不同。 她十分瘦弱,但肚子却大得出奇。 不仅如此,即便是身怀六甲,她的模样,也没有丝毫变丑,反而愈发漂亮似的。 甚至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在灯光下,都显示出玉一样的颜色。 哪怕知道现在的场景很危险,但第一眼看到这个女人,碧莹脑海里的第一反应还是,漂亮。 真的很漂亮。 碧莹这一辈子见过各种贵妇千金,眼前这个女人,在美貌的排行榜上,起码可以排到第二位。 就在她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外面走进来一个人。 碧莹下意识地看过去,看见走进来的人,竟然是江祖文! 碧莹一瞬间瞪大眼睛。 大晚上的,四房少爷为什么来夫人的主院? 第605章 碧莹有些惊恐。 但是,江祖文却像是没有看见她一样,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走进来。 那汤药漆黑,上面冒着热气,好像是刚煮好的。 江祖文带着汤药走到床边。 床上的女人,看到他,便眉开眼笑起来,“七郎你来了?” 江祖文是四房的少爷,但在整个江家排行老七。 然而,除却亲近的外,不会有人叫他七郎。 碧莹心里害怕,但又摸不清眼前的场景。 不由往外看去。 想要找到沈清和叶如心。 她往外一看,便看见沈清和叶如心在角落里,看着这里的一切。 对上碧莹的目光,沈清无声无息地对她摇摇头,让她不要乱动。 看到沈清还在,碧莹这一瞬间,便安心下来。 起码有沈清在,她就不用那么害怕了。 与此同时。 来到床边的江祖文,听见女人的话,双眼里闪过一抹深色,他将汤药送了过去,语气很是温和,“这是安胎药,刚熬好的,你快些服用吧。” 沈清听着这话,皱了皱眉。 安胎药…… 所以,这是怨气场景重现? 这个人是江祖文,那女人就是……江祖文那个外室? 外室女满脸幸福的笑容,伸手将安胎药接过去,并没有立即服用,而是腾出一只手来,拉住江祖文的手。 “七郎,你说我这一胎,会是男孩儿吗?” 江祖文还没说话。 她便继续道:“我希望是个男孩儿,如若是个男孩儿,那就是七郎的长子,总好过我这个下贱的身份,七郎,你说是不是?” 碧莹站得比较近,她看见,江祖文听见这话,眼里闪过一丝暴戾之色,然而很快,他便笑了笑,“是,挺好的……” 女人跟着笑起来,“七郎,你给我们的孩儿取好名字了吗?” 江祖文似乎是没想好,立即转移话题,“你先喝药吧,等会儿再说。” 第五百一十五章 孩子 女人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就知道你定然是没想好,你赶紧想想,再过几日就该临盆了。” 江祖文答应下来。 女人端起汤药,这才喝起来。 放了这会子,汤药温度正好。 女人一口气便喝完了。 她将汤药碗递给江祖文,笑吟吟地说:“孩子的名字,七郎可要多上点心,我是没什么才学的,只能让七郎多操操心了。” 江祖文握着汤药碗,紧抿着唇,眉心紧皱在一起,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听到这话,他抬头看向女人,神色一下子变得很冷,“玉秀,你告诉我,你肚子里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被唤作玉秀的女人一愣,“什么?” 江祖文之前似乎一直压着怒气,听到玉秀的话,他终于压制不住似的,猛地站起身来,冲过去,一把掐住玉秀的脖子。 “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玉秀脸色很快便涨成了猪肝色,一直在翻白眼,忍不住拼命地拍打着江祖文的手臂。 “放,放开我,孩,孩子自然是你的……” 江祖文咬牙切齿:“你胡说!大夫都跟我说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早就足月了,根本就不是我的孩子!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还有其他男人,我已经找到了那个奸夫,他也承认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玉秀一张脸因为窒息,渐渐变得很难看。 江祖文死死地掐着她的脖子。 她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地拍打着江祖文的手臂,掰扯着他的胳膊。 大约是这个时候惊动了胎气,屋子里渐渐浮现出一股腥味儿。 江祖文目光往下一看,便见玉秀的身下有血,还有一些水迹…… 应该是羊水破了。 江祖文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恐,骤然松开手,白着脸,往后退了几步。 下一秒,他嘶哑着对外喊:“稳,稳婆,叫稳婆进来……” 沈清和叶如心在旁边看着,便见很快有稳婆进来。 碧莹原本以为,是江祖文对孩子的身世,还有点怀疑,想要抱住这孩子。 稳婆进来后,确实去给玉秀接生了。 玉秀虽然受到惊吓,但好在生产顺利,母子都没事儿,她生下来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孩儿。 可是…… 江祖文一直在屋子里站着,看到孩子出生,他没有丝毫的动容,反而只剩下满脸的厌恶。 过了一会儿,碧莹听见他对稳婆说:“掐死吧——” 碧莹和叶如心一下子瞪大眼睛,愕然地看向江祖文。 床上,气息奄奄,还没缓过来的玉秀,闻言,有气无力地望着江祖文,身上一阵阵发凉。 她艰难沙哑地说:“这,这是你们俩的孩子,是你的孩子,你不能……” 江祖文望着她,眼里满是厌恶和愤恨,他面颊鼓胀着,青筋突起,一跳一跳的。 像是在极力忍耐,又像是在挣扎,要不要说些什么。 紧接着,他让稳婆和伺候的丫环都下去了。 临走之前,他跟稳婆说,除掉这个孩子。 稳婆板着脸没说什么,抱着孩子便出去了。 玉秀伸出手,拼命地想要抓住孩子,差点从床上翻下来,却徒劳无功。 第606章 第五百一十六章 玉秀 看着玉秀在地上挣扎,江祖文走过去,一把抓住玉秀的手,将她从地上拖起来,无视她的虚弱,红着眼,咬牙切齿地说:“我……我不能生……” 玉秀茫然了一瞬,又惊愕地望着江祖文。 江祖文眼里也满是泪水,带着愤恨和挣扎,“我不能生,你告诉我,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玉秀身体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虚弱所致,她呐呐地道:“你,你在胡说什么?” 江祖文一把将她扔在地上,“我倒是希望,是我在胡说!可我找了好几个大夫,所有大夫都跟我说,是我不能生,所以我这些年一直没有孩子!我不能生,家里从来没有人为我添丁过,你肚子里的孩子,又是从哪里来的?” 玉秀摔在地上,痛得说不出话来。 江祖文似乎也没打算给她说话的机会。 他带着对男性自尊极大的屈辱和愤怒,话音未落就扑上来,一把掐住玉秀的脖子。 这次,他没有给玉秀生还的机会。 他死死地掐着玉秀的脖子,直到玉秀毫无反应。 眼看着玉秀没了动静,他才感觉到害怕似的,一下子甩开玉秀,往后退了几步,咚地一下,撞到旁边的屏风上。 这一声响,像是一个示警。 紧接着,房门便被人从外推开。 但,屋内的场景,忽然变得模糊起来。 光芒一下子消失,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碧莹刚看到那发生的一切,骤然陷入黑暗,她猛地一颤,抱着耳朵,忍不住尖叫起来,“怎,怎么又没光了!” 沈清和叶如心站在一边。 叶如心也在瞬间握紧沈清的手。 沈清拍了拍她的手背,暗示让她松开手。 就在这时候,房间里再次响起拨浪鼓的声音,仔细听,里面还夹杂着一丝丝几不可闻的,压抑的哭声。 “孩子,我的孩子……” 紧接着,沈清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乎要往门外去。 沈清面色一沉,掌心在旁边的镜子上一拍。 屋子里顿时亮起一抹红光,照亮整个房间。 众人勉强看清楚房间里现在出了什么事情。 原本布置的阵法,一下子被触发,各个方位的符箓,亮起红光,交织成一道阵法,唰的一下,锁定在中央一个人影上。 那个人,是定远侯夫人。 又或者说,是玉秀。 红光交织在她身上,如同一张渔网,罩在她身上,瞬间在她身上锁紧,让她不得动弹。 她挣扎着,发现自己忽然不能动弹,凄厉地惨叫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找我的孩子,我要去找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沈清见此,掌心一抬,阵法瞬间收紧。 看到这一幕,碧莹喘息着,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我,我去找人来帮忙,我去找人来帮忙……” 语毕,她便提步往外跑去。 玉秀瞥她一眼。 房间里吹过一阵风。 沈清看见碧莹跑出去,皱了一下眉,但也没说什么。 她现在顾不上碧莹。 玉秀在这时候,痛苦地惨叫起来。 “为什么要阻拦我,快放开我,我的孩子,他还在等我为他报仇——” 她惨叫着,挣扎着,想要挣开身上锁定的红光。 沈清见此,再次拿出一张镇邪符,啪的一下,贴在玉秀的脑门上。 第五百一十七章 大意 镇邪符一贴上去,定远侯夫人的身子,忽然一软,两眼一翻白,直直地倒下来。 沈清伸手接住她,但一碰到定远侯夫人的手臂,她脸色猛地一沉,一瞬间紧盯着定远侯夫人。 手指迅速扣住定远侯夫人的手腕。 “沈娘子,怎么了?” 叶如心瞥见沈清神色不对,有些紧张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玉秀的魂魄不在这里了。” 沈清快速地说着,脑海里闪过,碧莹刚才跑出去的样子。 她心里一沉,迅速将定远侯夫人交给叶如心,“叶小姐,你扶着她,我去追碧莹。” 叶如心手忙脚乱地扶住定远侯夫人,不由一怔:“追碧莹,怎么回事?” “稍后再说。” 沈清没有时间跟叶如心解释,话音未落,便疾风骤雨一般,冲向屋外。 叶如心一脸茫然地扶着定远侯夫人,有些吃力。 她本来就是娇养的千金小姐,身娇肉贵的,再加上方才大病初愈不久,她几乎有些扶不住定远侯夫人。 只能吃力地将定远侯夫人,扶到旁边的拔步床上。 沈清从房间内冲出来,刚一转弯,便看见碧莹倒在廊上。 四周别无他人。 为了不影响他人,沈清之前特意让定远侯夫人,屏退其他下人,没有留下人在院子里守着。 此时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 沈清环视一圈,没有看到玉秀的影子,只能看到一丝阴气残留。 她皱着眉,快步走到碧莹身边,将碧莹扶起来,探了一下碧莹的脉息。 碧莹脉搏正常,但体内也没了玉秀的影子。 看样子是被她跑了。 沈清脸色有点差。 是她大意了。 没想到,在她的阵法之中,玉秀竟然还能在瞬间附身到碧莹身上,借由碧莹的身躯跑出来。 第607章 按理来说,在她的阵法之中,玉秀是没办法脱身的…… 看样子玉秀身上好像有点她不太了解的地方。 沈清想到这点,将碧莹从地上扶起来,让她靠墙坐着。 她现在也顾不上碧莹。 玉秀怨气极重,方才她的举动也算是打草惊蛇了。 玉秀现在肯定是跑去找江祖文了。 她得想办法阻拦。 不然恐怕要出大事。 沈清思及此,便快步转身,向主院外走去。 夜深露重,整个定远侯府内,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只有廊上,隔着几步远,留下一盏昏黄的灯笼。 有零星那么几个小厮丫鬟,在廊下守着。 看见沈清快速从廊下穿过,定远侯府的下人都有些疑惑。 有年长一些的嬷嬷,不由问道:“娘子这是要去哪儿?可是有什么急事?” 沈清顾不上跟她说话,一路往东跨院去。 见此,他们心头都有些不解。 但,他们知道沈清是留在主院内,给定远侯夫人看诊的。 这大半夜脚步匆匆,别是有什么事情。 嬷嬷便迅速转身去了三思堂,禀告老夫人。 同一时间。 东跨院内也静悄悄的,似乎没什么人在。 江祖文早早地便在房间内休息下来。 但躺下之后,他脑海里总是回想着翠芳园那三个字。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碰见苗妈妈和碧莹在翠芳园门外说话的缘故,他总有种不安,唯恐翠芳园内的秘密被人发现。 第五百一十八章 惊魂 江祖文越是想着这些事情,便越是有些睡不着。 王氏就躺在他身边,发现他辗转反侧,一开始还同他说话,劝他早点休息。 后来,没多久,她便自己睡过去了。 剩下江祖文一个人,躺在床上,盯着床帐,有些难熬。 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更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迷迷糊糊间,他听见了一阵水声。 哗啦—— 哗啦—— 像是有人在往地上泼水一样,又或者是什么东西浸透了水,在拼命地往下滴落。 紧接着,江祖文在睡梦中,闻到一股潮湿阴森的血腥味。 江祖文在睡梦里皱了皱眉,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忽然一阵冰凉。 好像是水,落在他的脸上。 那水,带着极重腐朽的味道,好像泡了好些天的尸水,还带着粘稠的触感,冰冰凉凉的。 江祖文一个激灵,立即醒过来,一睁开眼,他便看见面前垂落下来好多的头发。 有一颗头颅,背对着他,挂在他面前。 江祖文蓦地瞪大眼睛,一瞬间坐起来。 同一时间,他感觉到脚腕一凉,好像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脚踝。 他猛地一低下头,便见床边趴着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有一张惨白肿胀的脸,好像在水中泡久了,有些肿胀起来。 他望着江祖文,咧嘴笑起来,明明没长牙的嘴里,却喊了一声,“爹爹——” 望着他那张脸,江祖文尖叫起来,“你,你是什么东西,快,快走看,走看!” 他猛地蹬了几脚,想要将那孩子踹开。 然而,那孩子却岿然不动,他的脚,直接从孩子的身上穿过。 看到这一幕,江祖文身子一下子僵住。 “爹爹,爹爹——”孩子望着他,还在一直喊。 江祖文看着孩子那张脸,脑海里忽然反应过来,这个孩子,这个孩子…… “七郎,这是你和我的孩子啊,怎么,你不喜欢吗?” 江祖文正想着,挂在床帐上的头颅,忽然转过来,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望着玉秀那张脸,江祖文猛地一闭眼,抱着头惨叫起来,“你,你怎么在这?!来,来人啊,来人啊!” 他拼命地尖叫着,像是想起来什么,又去推搡身边的人,想要叫醒王氏。 然而…… 他伸手,却摸到一手的冰凉。 紧接着,玉秀的声音,从他身上响起。 “七郎是在找我吗?” 江祖文还没反应过来,本该是王氏,为什么变成玉秀。 下一秒,便有一种冰凉的触感,落在他的脸上,顺着他的脸颊,摸过他的脖子,一路往下,又贴上他的心口。 江祖文被那冰凉刺的,浑身一颤,猛地转过身去,便见玉秀贴着他,站在他身后。 他拼命地往后倒退几步,白着脸,远离开来,“怎,怎么是你,你,你怎么在这,你为什么在这?我明明……” “明明什么?” 玉秀望着他,一张娇媚的脸上,带着妖冶的笑,眼神却是冰冷的。 “看见我,七郎不开心吗?还是七郎觉得,我和我的孩子,应该被永远压在那口井里?” 江祖文心脏狂跳,呼吸都快喘不上来,“你,你……” 他望着玉秀,几乎说不出话来,大脑里一片空白。 他记得,他明明按照王氏说的办法,将玉秀和孩子镇压在井里了。 为什么…… 玉秀和孩子会出现在这里? 第五百一十九章 对面 “七郎难道不想见到我和孩子吗?” 看见江祖文眼里的惧怕和厌恶,唯独没有情意,玉秀眸色一下子就冷下来。 第608章 她瞬间扑上去,一把握住江祖文的脖子。 “七郎,你真不想看到我和孩子吗?” 江祖文哪里想看见他们? 他挣扎着,想要甩开玉秀的手。 可摸到的,却是一手水意和一手冰凉,没有任何的实物。 他的手,好像就浮动在一片的水中。 那水,还夹杂着刺鼻的腐朽腥臭味。 江祖文忍不住尖叫起来,疯了一样,双手疯狂地挥舞着,像要甩开玉秀一般。 “你,你快滚啊,我,我不怕你……” “我告诉你,小贱人,老子才不怕你!” “是,是你先对不起我,是你对不起我……” “我那么喜欢你,你却想让我养你和别人的贱种!” “就,就算是你死了,也是活该,你要怪就怪你自己,别来找我!” 听到江祖文张皇失措下,所说的话,玉秀脸色越来越冷,瞳孔里好像会渗出血来一样。 “江祖文,你好狠的心啊!” 她死死地抓着江祖文的脖子。 江祖文感觉,仿佛有像水草一样的东西,一点点在他脖子上收紧,强横的力量,仿佛要一点点将他脖子扭断一样。 没一会儿,他的脸色就涨成了猪肝色,双眼忍不住往上翻,他拼命地扣着自己的脖子,想要将那无形的东西拉开,却只能摸到一股空气。 他痛苦地张着嘴,想要呼吸,却一口气都喘不上来,肺部似乎在遭受极速的挤压,又在充血后迅速肿胀一样。 他都能够感觉到,自己嘴里似乎有点血腥味。 “江祖文,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 玉秀看着江祖文这个反应,只觉得畅快。 可她脸上却流下来两行泪。 这时候,旁边的小孩儿,爬过来摸了摸她的脸,又挪过去,碰了碰江祖文的脸。 江祖文在极致的窒息下,各方面反应都有些慢,但感觉到小孩儿那冰凉的双手,他还是看了那孩子一眼。 面对孩子那肿胀发白的脸,他眼里只剩下恐惧。 “江祖文,这是你亲生的儿子,是你自己的儿子!” 玉秀被他的眼神激怒,她一把抬起江祖文的下颚,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咬牙切齿,头发上的水,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江祖文脸上。 潮湿腐朽的味道,让江祖文更加窒息,几乎快昏过去。 玉秀见此,却微微将手松开一些。 江祖文感觉到些许自由,刚要贪婪地大口呼吸。 玉秀又一把扣紧他的脖子,“你想活命?江祖文,你还想活命?你知不知道,我和孩子在那口井里,那么久是怎么过来的?人家都说虎毒不食子,就因为王氏那些屁话,你就相信王氏,不肯相信我!” “你知不知道,你亲手杀死的,是你的儿子啊!” 江祖文听见了玉秀的话,心神一震,窒息之余,连挣扎的动作都忘了,愕然地望着玉秀,似乎不太相信这话。 下一秒,他喉结震动,艰难地挤出一道剧烈挤压过而沙哑的声音。 “不,不可能,你胡说,这孩子就不是我的……” “王氏是骗你的!” 玉秀忍无可忍,嘶吼着,左手一甩。 砰的一声…… 第五百二十章 出人命 方才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王氏,此时被玉秀扔到江祖文面前。 王氏痛苦地趴在地上,脸上全是伤痕,好像被人用刀,割出来一道又一道的伤口。 一张脸,好像裂成了无数份儿。 鲜血四溢,没有一块好肉。 她痛苦地呻吟着,剧烈的疼痛,让她的脑子现在都是蒙的。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眼前是什么场面。 就有人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往上一提,王氏被迫抬起头来,吃痛得脸都皱成了一团。 但她面部肌肉一动,鲜血便加速流失,脸上的血液越来越多,甚至开始往下滴落。 看到这一幕,江祖文吓疯了。 他难以想象,玉秀都对王氏做了什么。 同一时间。 沈清已经赶到东跨院。 一进来,她就感觉到,有一处小院里,阴气深重。 她正要追过去,旁边的长随和婆子都围了过来。 “这位娘子,深更半夜的,怎么跑到我们东跨院来了?”为首的婆子,拦在沈清面前,有些警惕,“您这么晚来这,是有什么事儿吗?” 他们听说过,今天主院那边来了贵客,仙林郡主带来一位小娘子,为定远侯夫人看诊。 他们虽然没见过,但望着沈清的面容和气韵不一般,便也没有过多为难,还算客气。 只是,他们毕竟是四房的下人,大晚上的,也不可能任由旁人往里面闯。 沈清沉着脸道:“你们的祖文少爷在哪里,劳烦带我过去见他。” 婆子诧异,“这么晚了,小娘子为何要见我们少爷?” 一个女子,大半夜往男子房间里闯,是不是不太合适? “他在哪儿?”沈清不想跟他们费时间:“我有要紧事找他,再晚,他就没命了。” 婆子望着沈清,满眼狐疑,显然是不相信沈清的话,甚至有点怀疑,沈清到底是不是主院那边请过来的客人。 她自然也不可能给沈清放行。 犹豫片刻,婆子说道:“我们少爷好好在屋子里休息,怎么会出事呢?想来是小娘子弄错了,如若小娘子有其他事情找少爷的话,我先去通禀一声老夫人,请她做主,还请娘子在这里稍候。” 第609章 沈清哪里能等她去找老夫人。 她感觉到,东跨院靠内一些的小院子里,阴气越来越重,显然是不太好了。 再不过去,只怕真要出人命了。 沈清思及此,张了张口,刚想要说话。 身后便传来一阵脚步声,同时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 “沈娘子这么晚,为何来了东跨院?” 沈清转过头去,便见定远侯老夫人在众人的拥簇下过来了。 跟随过来的,还有叶如心。 叶如心扶着老夫人,看见沈清,便使了个眼色。 方才主院外面的下人,去请了老夫人。 叶如心听到动静,便跟着出来了。 但离开前,她安排好了人,去照顾定远侯夫人和碧莹。 她担心沈清这边搞不定,所以才跟着老夫人一同过来。 沈清的目光从叶如心身上滑过,看向老夫人,直接道:“今晚出了点事情,暂时没有时间,同老夫人细细说明,我现在得先去救人,再晚一点,可能会出人命。” 第五百二十一章 尖叫 来这一路上,老夫人倒是从叶如心口中,听过一些事情,只不过,她并不相信,更多是质疑。 听到沈清这么说,她便道:“沈娘子是不是搞错了?” 沈清见她也不相信,不由皱了皱眉,没时间跟他们耽误,直接拿出一张符,往小院的方向一丢。 下一秒,一道刺耳的尖叫声从小院响起。 “我的腿,我的腿啊!” 那声音在夜半,颇为骇人。 听得人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老夫人吓得捂住心口,惊呼道:“这,这什么声音?” “听,听着好像是祖文少爷的……”老身人身边的婆子,惊骇地说道。 老夫人脸色猛地一白,“怎么回事?” “她下手了。”沈清低声。 老夫人眉心一跳,“她,她是谁啊?” “江祖文曾经害死一个叫做玉秀的外室,就在定远侯府内,老夫人当真一丁点消息都不知道吗?”沈清反问。 老夫人猛地握紧手中的拐杖。 看到她的反应,沈清便知道,老夫人应该是多少知道点什么。 毕竟那么精明强干的一个老太太,不可能连自己家里出过这么大的事情,一丁点都不知道。 沈清却没时间跟老夫人说什么,转身便向尖叫的来源,快步走去。 旁边的下人反应过来,却有些犹豫要不要阻止。 老夫人这时候,压了压心里的惊惧,对其他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不要阻拦。 随后,她拄着拐杖,跟在沈清身后,一道走向江祖文住的小院。 叶如心扶着她,跟在一侧。 沈清速度极快,没等她们追上,便消失在拐角,一下子便踹门,进入江祖文的小院里。 院子里的下人,全部倒在廊下。 沈清皱着眉,快步走过去,探了一下那些人的脉搏。 确认人都还活着。 她才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被玉秀做了什么手脚,即便在江祖文那一阵一阵的尖叫声中,都没醒过来。 “我,我求求你,放,放过我吧……” 这个时候,里面又响起来一道女子的惨叫。 沈清握着一张符,想要往前的脚步一顿。 她听见那女声求饶。 “我,我也是被逼无奈,是江祖文不相信你,不是我的错,你,你要报仇,你去找他啊,你来找我做什么……” 屋子里。 王氏躺在地上,一条左腿膝盖以下,已经被齐齐整整地砍下来,断口处,鲜血如注,疼得她浑身都在抽搐。 一旁的江祖文,右腿也被砍了下来,疼得不停惨叫着。 玉秀听到王氏的话,伸手捏住她的下颚,冷笑道:“想要我放过你,那你就告诉他,你当时是怎么谋害我的!” 王氏望着旁边的江祖文,满是鲜血的脸上,充满泪水。 玉秀见她不说话,一下子掐住她腿的断口,“还不说?” 剧烈的疼痛,让王氏再次尖叫起来。 “我,我说,我说……” “是,是我骗了江祖文,不能生的是我……我,我买通了找来的所有大夫,让他们诓骗江祖文……还,还找了一个赌鬼来,我,我给了他一笔钱,让他跟江祖文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王氏忍不住疼,一下子招了个干净。 本来被吓得不停尖叫的江祖文,听到王氏这话,彻底愣住。 第五百二十二章 骗局 江祖文怔怔地望着王氏,下一秒,愤然而起,艰难地往前蠕动着,一把抓住王氏的头发,将她拽向自己,从牙缝里挤出怒吼来。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王秀云,你再给我说一遍!” 王氏吃痛的大叫着。 换作往日,她是绝对不会说的。 可现在…… 看见玉秀在旁边似笑非笑的盯着她,仿佛在说,只要她不老实交代,她就会杀了她似的…… 王氏尖叫着,喘息道:“是,是我骗了你……玉秀肚子里的孩子,确实是你的……是我不能生……” 王氏性子一向跋扈,在娘家便是如此,在外面的名声,一直都挺差的。 王家也算是簪缨世家,按理来说,应该是王家有女百家求。 第610章 但因为王氏在外面名声不太好,所有人都知道她小肚鸡肠容易生气发火,便都不愿意娶她。 后来嫁给定远侯府偏房的江祖文,她自觉自己是低嫁了,自然愈发不满。 两个人成亲后,王氏也要拿捏着江祖文,不允许江祖文纳妾,除非她生下嫡子之后。 江祖文一直是窝囊废的性子,在王氏面前,一向是敢怒不敢言。 被王氏欺压着,心里哪能没点怒气? 王氏不让他纳妾,他就找丫环,通过江祖文的母亲,把身边的大丫环,全部抬成姨娘。 王氏也没有办法,总不能真把人都杀了。 真杀了人,王家也帮不了她。 王氏只能希望自己早点生下一个嫡子,站稳脚跟。 然而…… 成亲半年,她肚子一直没有动静。 她身边的陪嫁奶娘都急了,便偷偷请了大夫,入府为王氏看诊。 结果大夫说,王氏身体不适合生养,恐怕很难有孕。 王氏听到这话,便陷入巨大的恐慌之中。 若她没有自己的孩子,岂不是要看着妾室庶子的,爬到自己头上来? 她一向强势惯了,怎么愿意让别人爬到自己头上? 在恐慌之后,她下了一个狠招。 她让奶娘给所有的姨娘食物里,增加避子汤,日常用的香料里,都增加了避孕的香料。 果然。 从那之后,江祖文身边虽莺莺燕燕不断,却从未有过孩子。 家里也请过大夫来查看过姨娘们的身体,但大夫都是被王氏提前买通的。 所以…… 王氏的所作所为一直没有被拆穿。 谁知道,江祖文竟然在外面偷偷养了一个外室,藏得密不透风,直到有了孩子,竟然直接接入家中。 江祖文难得有一个孩子,他和母亲都十分看重。 眼看着江祖文和婆母,全心全意全部扑到一个外室子身上,王氏心里满是肝火。 偏偏定远侯老夫人,被四房老太太磨得不耐烦,答应了,只有玉秀生下一个男孩儿,就给玉秀一个妾室的身份。 王氏脑子里绷紧的那根弦,彻底断开。 她让奶娘把母亲王夫人请进家来,同母亲诉苦,让母亲给她想个办法。 不然,那个外室女便要仗着肚子里的孩子,爬到她头上了。 她堂堂一个王家的小姐,侯府的正头大夫人,若是被一个外室女踩在脚底下,她就真的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王夫人疼爱女儿,和王氏一样着急上火,母女俩思虑许久,想出了这个法子。 她们打点了上上下下一干人等,又买通了一个赌鬼和不少的大夫,在江祖文面前演了一出大戏,成功让江祖文相信,玉秀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他的。 第五百二十三章 坏事 “你,你这个毒妇,你害我!” 江祖文闻言,一口血差点吐出来,双眼快要凸出来,他一把扣住王氏的脖子,双手一再用力,恨不得掐死他。 王氏眼珠子都快翻上去了,一开始她还在用力捶打着江祖文的手,甚至想要掰开江祖文的手。 但到后面,她便没什么力气了,只能艰难地发出一点气音,想要江祖文松手。 江祖文现在却像是疯了一样。 或者可以说,他真的疯了。 一想到,自己亲手杀了自己最爱的女人,杀了自己来之不易的孩子,他就疯了。 而这一切,是王氏造成的。 他不受控制地,将满腔怒火,全部撒在王氏身上。 他恨不得王氏现在就去死。 看着王氏越来越接近死亡,玉秀在一旁痴痴地笑着,只觉得满心畅快。 这就是狗咬狗啊…… 王氏当时狠毒异常,江祖文让稳婆将孩子抱出去除掉,稳婆离开房间后,就把孩子交给了王氏。 玉秀当时被掐死过去,其实尚有一口气在,她感觉自己的意识是清楚的,可是却睁不开眼,发不出一丁点声音,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 她听见王氏和身边的奶娘说,要将他们母子俩全部投井。 因为,如果卷着尸体出去,太容易被定远侯老夫人发现。 他们都知道,定远侯老夫人是个精明的。 唯恐定远侯老夫人发现,这件事有猫腻,到时候王氏的如意算盘就落空了。 所以,她让奶娘找来心腹,把玉秀和孩子,一道扔进井里。 玉秀清楚地知道,孩子那时候还活着,她听见孩子落水后的哭声,痛得心如刀割,却无能为力,她根本没办法睁开眼,更别说去救孩子。 她就那么亲耳听着,孩子的哭声渐渐消失。 紧接着,她听见了王氏和奶娘的小声交谈。 王氏看着他们母子俩,渐渐沉静,感觉没了后患似的,直接跟奶娘吩咐,让奶娘去把买通的大夫都处理一下,送出京城,别让他们回来,还有那个赌鬼,直接打死,别让他有机会说话。 玉秀当时听到这些对话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一切是王氏的手笔。 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在想,她要在江祖文面前拆穿这一切,她要让江祖文和王氏都痛不欲生。 她要亲手解决掉这两个畜生! 看着几乎要死在江祖文手上的王氏,玉秀脸上的笑意在不断扩大。 第611章 就在王氏渐渐没了气息,她自己都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砰地一脚踹开。 紧接着,一股气劲扫过来。 直接将江祖文掀了过去。 江祖文砰的一声,撞在旁边的脚踏上,整个人吃痛地佝偻着,趴在地上,连狗都不如。 玉秀看到突然的变化,脸色陡然一变,脸上的笑意,顿时荡然无存,只剩下满脸的愤然。 “又是你!” 她紧盯着门口。 便见走进来一个人。 正是沈清。 她认得出来沈清那张脸。 玉秀咬了咬牙,“你为什么要屡次坏我好事!” 沈清走进来,扫了一眼地上的两个人。 江祖文浑身是血,断了一条腿,还在不停地流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断气了。 王氏趴在地上,微弱地呼吸着。 第五百二十四章 质疑 尽管刚才没被掐死,但王氏现在的情况,好不到哪里去。 窒息加上流血过多,几乎已经让她昏迷。 只有偶尔睁开一下的眼睛缝隙,证明她现在还活着。 江祖文听到玉秀含恨的喊声,抬起头来,看见沈清,他一眼认出沈清来,根本顾不上多想,便颤巍巍地抬起手,哭着说:“沈,沈娘子救我——” 正在这时候,外面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听着不像是一个人。 即将进来。 玉秀察觉到这一点,身上的煞气一下子增长不少。 沈清见此,右手一挥。 身后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刚走到门口的老夫人等人,顿时愣住。 紧接着,他们听见沈清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都别进来。” 定远侯老夫人有些诧异和担忧,不由看向叶如心。 她知道叶如心和沈清关系好,皱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叶如心能够猜到一点,不知道能不能告诉定远侯老夫人,只能含糊地道:“里面可能出了一点事情,不太好的事情,沈娘子应该是怕吓着你们,不过老夫人放心,沈娘子肯定是能够解决的,您别担心。” 定远侯老夫人听到这话,哪能不担心。 她抬手就要推门。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门就像是被封死了一样。 无论她怎么用力,房门都无法打开。 老夫人心里满是疑窦,但也可以猜到,这恐怕是沈清做了什么手脚,为避免他们闯进去。 思及此,老夫人心里纵然担忧,却也无法硬闯进去。 而在这时候,四房老太太得知动静,惊惧不安地跑进来。 见她一路哭喊过来,老夫人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快速快刀斩乱麻,走过去,拦住四房老太太,没让她靠近。 房间里。 见沈清关上门,不让其他人进来,玉秀有些看不透沈清,她戒备地望着沈清,磨牙嚯嚯,“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难不成你就是想要救他吗?” 沈清还没说话,玉秀又道:“他就是个人渣,虎毒不食子,他比老虎还毒,你们为什么都要护着他,难道就因为他身份尊贵,我这种身份就活该下贱吗?” “我从未这样说,这些话都是你自己说的。”沈清微微蹙眉,淡淡地开口。 玉秀气愤地一咬牙,听到沈清这话,认定沈清是来救江祖文的。 她的魂魄,一直被困在井里,好不容易攀上定远侯夫人虚弱的躯体,才能够离开翠芳园。 然而,没等她能够完全操控住定远侯夫人的躯体,就被沈清发现了。 如若不是沈清打断了她的计划,她本不用这么仓促。 但她知道,沈清一出手,她就没时间了。 所以,借着碧莹身体逃脱后,哪怕知道沈清在这里会是一个阻力,她也只能立刻赶过来处理掉江祖文。 唯恐无法报仇。 却不想,沈清发现的这么快。 思及此,玉秀神色暗了暗,身上的煞气再次增长不少,下一秒,她龇着牙,就要向沈清扑过来。 沈清小脸一沉,手里飞出一张符,立即打向玉秀的面门。 玉秀心里一惊,侧身闪避。 沈清见此,右手一挥,几根红线飞出去,砰的一下,撞击上玉秀的腹部,一下子将玉秀撞得后退几步,撞击到后面的屏风上。 第五百二十五章 不许 玉秀吃痛,神色狰狞。 没等她反应过来,沈清再次丢出一张符,啪的一下,贴到玉秀的脑门上。 玉秀的身子顿时一僵,一股烈火焚烧的痛苦,从魂魄深处传来。 “咿呀——” 看到自己的母亲受伤,地上趴着的那个小鬼,忽然冲过来,一口咬住沈清的胳膊。 沈清吃痛地一皱眉,低头看向小鬼。 玉秀看见这一幕,惊慌地道:“你,你别伤害我的孩子……” 沈清望着那小鬼。 他一张小脸泡的惨白惨白的,眼睛大得惊人,像是开了特效一样,尤其是一双眼睛里,只有黑色的瞳仁,没有眼白。 看上去,更是鬼气森森。 他咬着沈清的胳膊,狠狠用力。 沈清的胳膊,很快就见了血。 他身上的阴气,便顺着伤口,迅速席卷沈清的胳膊,顺着沈清的胳膊一路往上爬。 第612章 沈清见此抬起手来。 玉秀心口一紧,“不要!” 沈清瞥她一眼,手掌却没有落在小鬼身上,而是落在自己的胳膊上。 她捏了个三清指,在自己胳膊上点了几下,阴气瞬间被逼退。 紧接着,她胳膊微微一甩,那小鬼一下子摔落在地上。 沈清甩了甩胳膊上的血迹,微微皱了皱眉。 玉秀这时候已经快速扑过来,把自己的孩子抱回去,紧紧地抱在自己怀里,忌惮地望着沈清,哆哆嗦嗦:“别,别动我的孩子……只要你别动我的孩子,我可以不杀江祖文……” 沈清闻言,直白地道:“他已经死了。” 玉秀一愣。 没等玉秀说话,沈清又道:“他本无罪孽,算是冤死,死后本应该立即去投胎的,但因为你的强行挽留,弄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确定,你真心疼爱这个孩子?” 玉秀想也不想便道:“他是我的孩子,我当然爱他!” 沈清没什么情绪似的,道:“是吗?你既然做了鬼,就应该知道,鬼杀人,只剩下魂飞魄散或者永坠地狱,这两条路,可你却拉着你的孩子来杀人——我知道,江祖文罪孽深重,甚至对你来说,他死有余辜,但无论阴间还是阳间,都各有律法,用私刑,最后害的只能是你和你的孩子。” 玉秀所有被要说出口的话,都被噎了回来。 她愣愣的,便听沈清继续道:“你如若真心疼爱你的孩子,就算你考虑你自己,你也得考虑他,他这一辈子本就凄惨,遇上这么一个爹,你还要让他再无来世?他和你多大的仇?” 玉秀:“……” 不,不是这样的…… 她从来没想过要对孩子这样…… 她只是想要报仇而已。 玉秀血泪一下子就出来了,仇恨让她忘记了这些禁忌,现在想起来,她不用呜咽着道:“我,我不想害他,我只是想要江祖文得到报应……” 沈清瞥了一眼要死不活的江祖文和王氏,“他们现在不是已经得到报应了?你毁了王氏的脸,断了江祖文的腿,更重要的是告知了江祖文的真相,让江祖文和王氏撕破脸,往后他们俩都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难道不是吗?” 玉秀望着奄奄一息的江祖文和王氏,再次愣住。 第五百二十六章 只要你相信 对…… 玉秀之前一直想要报仇,只觉得,让江祖文和王氏死了才算解气。 可看到江祖文和王氏现在这一副生不如死的样子,她忽然觉得,让他们继续这样活着,活个几十年,日日面对今日这样的痛苦,时时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想起自己杀了自己唯一的孩子,这才是更好的惩罚。 玉秀思及此,抱紧自己的孩子,吸了一口气,看向沈清,求证地问:“我放过他们,你就能让我的孩子去轮回?” 他们被困在井下那么久,好不容易才出来。 她不想再经历被困的感觉了。 如若可以让她的孩子去轮回,不用生生世世这个模样,她愿意放下一切仇恨。 沈清闻言,蹲下来,与玉秀保持平视,温声道:“当然可以,只要你相信我。” 玉秀望着她的双眼,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眼泪不断地往下掉,“如此就好,如此就好,我愿意放过他们,只要你能让我的孩子,来世投个好胎,便是要我的命,我也愿意。” “你没有造成杀孽,亦是含冤而死,我不会要你的命,你们娘俩儿跟我走,我想办法,度你们去轮回。”沈清拿出一张符来,向玉秀伸出手去。 玉秀怔了怔,低头看了看怀里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随后,她将自己和孩子的手,全部放在沈清的手上。 沈清握住她的手。 下一秒,玉秀和孩子,进入了她掌心里的养魂符。 江祖文此时眼睛都睁不开了,意识不清,跟昏厥差不多。 沈清提步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来,探了一下江祖文的脉搏。 见他死不了,沈清拿出一张止血符来,贴在江祖文的伤口上。 没一会儿,符纸便融入进伤口内。 他的断腿便不再渗血。 沈清又走到王氏面前,如法炮制,吊住王氏一口气。 瞥了他们俩一眼,沈清起身,走过去,打开房门。 正在门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四房老太太,看见房门打开,一把拨开沈清,冲进去。 定远侯老夫人和叶如心,抬头望过去,还没迈开步子,便听到四房老太太撕心裂肺的哭声,从房间内传出来。 “我的儿子啊,祖文啊!” 定远侯老夫人心脏猛地跳了几下,看了一眼门旁的沈清,顾不上询问,便快步走进去。 叶如心扶着她,也跟着走了进去。 甫一进去,他们便被遍地的鲜血,和江祖文王氏的惨状,吓得尖叫着后退。 老夫人捂住自己的心口,惨白着一张脸,“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叶如心不由看向沈清,小声地问:“沈娘子,这是?” 沈清闻言,率先向老夫人等人问道:“江祖文之前有一个外室,叫做玉秀,老夫人知道吗?” 老夫人心里一跳,却不能否认,微微一点头,“听说过……” 四房老太太闻言,转头看过来,一把抓住沈清的胳膊,“你什么意思?你是说,玉秀那个贱人回来报仇了?” 第613章 她听到动静赶过来,被老夫人拦在外面的时候,就听老夫人说过这件事的大概。 沈清抽出自己的手,冷淡地道:“玉秀是你儿子的外室,也算是他的妻子,肚子里还是你们四房的长孙,你——” 第五百二十七章 已经魂飞魄散了 “什么长孙?那就是个野种,野种!如果不是她怀了别人的孩子,还想以次充好,进我们定远侯府,我儿子也不会那么对她!” 四房老太太骤然打断沈清的话,恨不得跳起来,表示自己的愤怒。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满脸都是对玉秀的滔天恨意,仿佛恨不得把玉秀从井下捞出来,生吞活剥,再挫骨扬灰似的。 沈清打量着她的神色,脸色一冷,“也就是说,你知道江祖文都对玉秀做了什么?” 四房老太太一怔,眼神有些躲闪,又咬牙切齿:“就算知道又怎么样,那个千人骑万人压的贱人,怀了别人的孩子,还想让我儿子替她养儿子,就算被我儿子杀了,也是她活该,是她该有的下场!” 定远侯老夫人脸色铁青,走过去,一巴掌甩到四房老太太的脸上,“住口!说这些话,你也不怕损阴德!” 四房老太太被打得一踉跄。 身后的丫环快步上来,扶住她,才没让她摔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四房老太太捂着脸,委屈地哭喊着,“我又没做错……” 定远侯老夫人气得不轻,指着她,手都在颤抖,“我原本以为,她当真是难产而死,你们母子俩只是草草地解决了她的后事而已,却没想到,你们亲自下手杀人,那可是两条人命啊,一尸两命,这种事情你们也做得出来!” “是玉秀先对不起我们……”四房老太太还很委屈的样子,“大嫂,你是知道的,我有多期盼那个孙儿,玉秀怀孕了,我就赶紧把她迎进家门,连王家的脸面都不顾了,我还想着,等她生下孩子,我就让她做妾,好好待她,我是想要好好对她的呀,可她呢,她却骗了我们,她明知道自己怀了别人的孩子,却还要蒙骗我们,进我们定远侯府的门,大嫂,这事儿换做是你,你也咽不下这口气啊!更何况,祖文是个男人,他哪能受这气,就算真……” “那孩子,是你们江家的。” 沈清忍不住,打断四房老太太的话。 四房老太太猛地看向她,“你什么意思?” 沈清直视着她,面不改色地道:“玉秀肚子里的孩子是你们江家的,是江祖文的,大夫还有那个赌鬼男人,是被王氏和王氏母亲收买了,故意来骗你们的,而那赌鬼男人已经被王家给杀了。” 她一口气说完,没给四房老太太插嘴的时间。 四房老太太猛地一愣,下一秒尖叫起来,“不,这不可能!好多大夫都确认了,她那姘头也承认了,我……” “王氏亲口在江祖文面前承认的,等江祖文醒过来,你可以问你儿子,没必要与我纠缠。”沈清再次打断四房老太太的话,不想听她那老一套。 四房老太太脸色一白,眼前一阵阵发黑,脚下踉跄了几下,险些摔倒。 定远侯老夫人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沉着脸,失望地看了四房老太太一眼,转而去看沈清。 “沈娘子,真是玉秀作祟?” “对,江祖文亲眼所见,你们可以等他醒来之后,让他亲口证实我所言非虚。”沈清声音缓和了一些。 老夫人狠狠一皱眉,“那玉秀呢?” 沈清道:“玉秀已经魂飞魄散了。” 第五百二十八章 别想太平了 听到沈清这么说,老夫人松了一口气,却又忍不住长叹一声,“那丫头也是个可怜人……” 沈清闻言,心里一动,“如若老夫人真觉得她是个可怜人,不如在江家祖坟边上,给玉秀留个坟茔吧,也免得她无人祭祀,死都不得安宁。” 四房老太太快要晕过去了,根本没听见沈清在说什么。 老夫人闻言,则有些犹豫。 沈清见此,补充道:“江祖文亲手掐死了玉秀,王氏又将玉秀的尸体和活生生的孩子,一同丢进翠芳园的井里,眼睁睁看着孩子死在井里,母子俩埋尸于井下,他们俩是枉死的,对定远侯府的气运都会有所影响,若不能平了这事儿,对定远侯府的贻害无穷。” 老夫人一听这话,面皮一抖,惊得捂着心口,“他们娘俩的尸体在翠芳园的井里?” 沈清颔首,“正是。” 老夫人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唰的一下转过头,望着快要晕过去的四房老太太,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都想晕过去了。 四房老太太曾经来跟她说过,玉秀是难产而死的,尸体已经处理掉了。 但在那之后,四房这边的人,一个个都不允许提起这件事。 四房老太太失去了长孙,却没有那么悲痛,她提起玉秀的后事时,四房老太太恨得咬牙切齿。 她当时便觉得,玉秀的死,或许没那么简单。 她也曾让人打听过,但打听不出来什么。 而四房老太太也说,玉秀和孩子的尸体,已经处理掉了。 四房这边却没办什么丧事。 她便以为,四房老太太可能是草草地拿着草席,将玉秀的尸体一卷,扔去了乱葬岗。 却没想到…… 第614章 他们竟然把玉秀娘俩扔到了井里,这么伤阴德的事情,四房都做得出来。 老夫人压住心里的怒气,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才长舒一口气,开口道:“我知道了,沈娘子放心,我会命人将尸骨打捞出来,玉秀生下了我们江家的子孙,自然是我们江家的人,我会将他们葬入祖坟,享后人祭祀。” 沈清欠了欠身,“多谢老夫人,还是老夫人深明大义。” 老夫人疲惫地摆摆手。 沈清见此,便乖觉地道:“今晚定远侯府应该需要点时间,来处理一些事情,这都是定远侯府的家务事,我就不便久留了,沈清这就告辞。” 叶如心闻言,立即道:“那我和沈娘子一道走吧。”她握住老夫人的手道:“老夫人,若是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崇文侯府帮忙的话,老夫人尽管派人到崇文侯府来。” 老夫人勉力一笑,“如心有心了,你们便先回去吧,家门不幸,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我就不送你们了。” 叶如心道了一声:“老夫人客气了,那我们便先告辞了。” 沈清微微福了一礼,两个人没再逗留,便先行离开了。 老夫人同时还派出去了一些人,去请外面的大夫,和府医一块来给江祖文王氏看诊。 沈清和叶如心出去时,便见定远侯府的管家,套了一辆马车,跑了出去。 叶如心和沈清上了崇文侯府的马车。 瞥见定远侯府的马车跑远,叶如心放下帘子,道:“看样子,今晚定远侯府是别想太平了。” 第五百二十九章 不安好心 沈清闻言,嗯了一声。 叶如心不由看过去,担忧地问道:“沈娘子,江祖文和王氏会死吗?我,我看他们腿都被砍断了,流了好多血……” 沈清淡声道:“不会的,我给他们做了简单的处理,已经止血,只要后续照顾得当,活下来的概率很大。” 只不过…… 现在这年头,缺少抗生素,就怕伤口感染。 一旦伤口感染,或者出其他问题,就不是沈清能够操控的了。 叶如心不知道沈清心里在想什么,闻言便松了一口气,“那还好。” 定远侯府和崇文侯府毕竟有点远亲关系。 他们又是过来帮忙的,如若江祖文这样死了,崇文侯府也有点不好交代,面上说不过去。 最好是江祖文和定远侯夫人都没事。 不过…… 叶如心想起定远侯夫人,便问道:“对了,沈娘子,我们不去看看定远侯夫人吗?她现在没事了吧?” 沈清嗯了一声,“不必去了,她没什么事,只不过被厉鬼上身后,身体会有些虚弱,未来几日,多多休息,多出去晒晒太阳,去去阴气即可。” 叶如心哦了一声,放松下来,“那样就好,回头我让丫环跟定远侯府的人说一声,让他们转告定远侯夫人。” 沈清道了一声好。 叶如心转而叹息道:“真没想到,是祸起萧墙,我原以为是定远侯夫人在外面招惹了什么东西,没想到……偌大的定远侯府,竟然也藏着这样的腌臜事。” 沈清没有说话。 叶如心想起来玉秀,便忍不住问道:“沈娘子,玉秀是真的魂飞魄散了吗?” 她总觉得,以沈清的性格,应该不至于,直接将玉秀打得魂飞魄散。 沈清看了看叶如心,并没有隐瞒,将她把玉秀母子魂魄带走的事情,跟叶如心说了。 叶如心闻言,反而大喜:“如此就好,他们也算是可怜人,若是能求个死后安宁也不错,来日,我便去寺庙里,为他们铸两个往生牌位,希望他们一路好走。” 沈清淡笑,“叶姑娘是大善之人。” 叶如心摆了摆手,“哪是什么大善啊,只是觉着他们可怜,而我力所能及罢了。” 沈清拍了拍她的手背。 叶如心嘴上是这样说,但确实是个心善之人。 换作是别人,未必会这么上心。 两个人坐着马车,先回到崇文侯府。 而后,叶如心下了马车之后,便让车夫将沈清送回去。 就在沈清回洪家的时候,定远侯府里早就炸开了锅。 整个定远侯府里,亮如白昼,下人们全部被惊起,来来往往不断。 管家请了不少大夫回来,和府医一道给江祖文和王氏看诊。 大夫们和府医给江祖文和王氏,做了个简单的检查后,都有些迟疑。 四房老太太都快晕过去了,见他们面面相觑,欲言又止,她立即哽咽着问:“大夫,我儿子怎么样了?” 府医行了一礼,迟疑地问:“敢问四老夫人,前不久,是否有人给祖文少爷和少夫人的伤口,做了紧急处理?” 四房老太太想起沈清,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对……”她咬了咬牙,“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是不是她之前给我儿子的伤口做了什么手脚?我就知道,那个小贱人不安好心!” 第五百三十章 兵荒马乱 “住口。” 定远侯老夫人在旁边听不下去了,呵斥一声。 四房老太太吓了一跳,捂着脸,嘀咕:“我又没说错,万一是她不怀好意……” “不不不。” 府医见她误会了,连忙解释:“在下不是这个意思,祖文少爷和少夫人的伤势很是严重,但因为之前有人处理过,且处理得当,已经止血,并且也没有感染的迹象,我才有此一问。” 第615章 四房老太太听到这话,脸色又白又青,脸皮有点挂不住。 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看她一眼,转而望向府医,神色缓和些许,“之前确实有一个大夫,给他们简单的处理过伤口,但他们伤势很严重,我们便有些担忧。” 府医心中的猜测,得到了答案,道:“这一点,老夫人放心,不知道那位大夫用了什么法子,伤口处理得很好,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了。” 四房老太太一听,忍不住挑起眉梢,“暂时没有性命之忧是什么意思?” 府医面对四房老太太也有点无奈,便道:“四老夫人,祖文少爷和少夫人的伤势太严重了,虽然现在处理得当,但也要看后面会不会出现伤口感染,如若感染的话……便不太妙。” 四房老太太的心脏再次提起来,忍不住哭起来。 “我的儿子啊——” 老夫人厌烦地一皱眉,问道:“那他们什么时候可以算是彻底安全?” 府医捋了捋胡子,斟酌道:“头三天尤为重要,如若这三天伤口不感染,不起热的话,便还好。如若要彻底安全下来,恐怕得过半个月了,如若半个月内,伤口好转,一直没有感染的情况出现,那便可以彻底地放心了。只不过……祖文少爷和少夫人的腿,是从膝盖处,直接被砍断的,我们这些人,能力有限,爱莫能助,还希望老夫人见谅。” 四房老太太一听儿子的腿没指望了,哭得更是肝肠寸断。 恨不得晕死过去,跟儿子一道躺在病床上,一倒不起。 老夫人被她的哭声,吵得脑仁子疼,向一侧的婆子,怒斥道:“你们这些人都瞎了吗?四老夫人在这里哭,只会影响祖文休息,你们还不赶紧把她送回房间。” 一旁的婆子,被训斥得脖子一缩,不敢多言。 随后,便有两个婆子走出来,架住四房老太太的双臂。 四房老太太还想说什么。 老夫人一摆手。 那两个婆子,便没有给四房老太太说话的机会,便将她拖了出去。 四房老太太挣扎着,哭喊着,要陪自己的儿子。 老夫人却置若罔闻,根本没有理会。 没一会儿,四房老太太的哭喊声,彻底消失。 老夫人长舒一口气,耳根子终于清净了。 她看向府医和其他大夫道:“那接下来半个月,就劳烦各位了,只要救下他们夫妻二人,定远侯府必有重谢。” 府医和大夫们闻言,纷纷应了一声是。 随后他们便包扎伤口的包扎伤口,开药方的开药方,忙活起来。 但就在他们忙到快天亮的时候,江祖文醒过来了。 他一醒过来,便尖叫着、怒吼着,恨不得从床上爬起来。 “王玉茹,我要杀了你……” “我要杀了你!” “王玉茹你害我断子绝孙,害我杀了我自己的孩子,你这个毒妇,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第五百三十一章 回家 江祖文的咆哮,一声一声从房间里传出来。 他倒在床上,睁着眼睛,但眼神迷离,浑身全是冷汗,不停地在床上挣动。 看得出来,他应该是发癔症了。 并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府医和大夫们,快速给他做了一下检查,确定他没有发热,伤口也没有发炎。 可能是心理因素影响。 众人才放下心来,派人去告知老夫人。 老夫人正和四房老太太在一起。 四房老太太还是不太相信沈清那一番说辞。 一直在老夫人这哭哭啼啼,怨怪是沈清胡说八道,说不定是沈清害了自己的儿子。 更不愿意让人动翠芳园的枯井。 老夫人手里拨动佛珠,闭着眼,嘴里默念着往生咒。 听完府医派来的下人回禀,四房老太太的眼泪一下子卡住。 老夫人这才睁开眼,屏退下人后,她才看向四房老太太,“到了现在,你还想说什么?” 四房老太太脸一阵黑一阵白。 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老夫人知道,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巨大,神色缓和了一些,道:“你我夫君走得早,孩子们又常年在外,你我在府中作伴多年,我知道你没什么坏心肠,平时你有一些无伤大雅的想法,我也随你,然而,看来我每一次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反而害了你。” 四房老太太怔愣地瞪着双眼,坐在那里,神色麻木。 听着老夫人的话,她又开始默默流泪。 老夫人叹息道:“如若不是你自作主张,完全相信那些大夫的话,来同我说一声,这件事必定不会发展到这一步。如今玉秀和她腹中的孩子,你的长孙,因你们一叶障目死了,还是枉死,你若是有点良心,或是想要弥补,便不要再纠缠了。” 四房老太太知道,老夫人指的是,翠芳园枯井里面的尸体。 她身子一软,瘫倒在椅子上,拍着椅背,痛心疾首地哭着。 一想到自己盼了多年的长孙,被自己和儿子害死了,她便心如刀绞,悔得肠子都青了。 然而…… 现在再后悔也没有用。 老夫人看她那肝肠寸断的样子,只剩下长长的叹息。 随后,她便让自己身边的人,带着长随们,去翠芳园将尸体打捞出来。 第616章 四房老太太哭得不能自已,似乎没听见。 然而,就算她现在听见了,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毕竟,江祖文那些话,证明了沈清之前所说的,害了玉秀和她长孙的罪魁祸首,是王氏,也是他们。 …… 就在定远侯府内,一片兵荒马乱的时候。 沈清已经回到洪家。 陆泾一直在等她。 沈清一进入大门,便见陆泾站在旁边的廊下,身上披着厚厚的大氅,但还是带着一身寒气。 可见恐怕已经等候多时。 瞧见沈清进来,陆泾便快步走过来,将身上的大氅取下来,披在沈清的身上,不满地皱着眉道:“怎么这时候才回来?我还当出了什么事情?” 崇文侯府的下人来禀报过一声,陆泾知道沈清有事要去处理,也知道沈清的本事,可一直没见沈清回来。 一夜都快过去了,也没瞧见沈清,他自然是担心的。 第五百三十二章 早些睡 沈清闻言,拉住陆泾的手,摸着他的手有些冰凉,小声地说:“我处理完事情自然会回来,你怎么在这等着,也不怕受寒?” 说着,她就要把自己的大氅脱下来。 陆泾见此按住她的手,“披着。” 沈清顿了一下,弯了弯唇角,道:“等一下。” 语毕,她便还是将自己的大氅脱了下来,重新披回陆泾身上。 陆泾刚要说话。 沈清却拉开大氅,钻进陆泾的怀里,把大氅往自己身上一拢,对陆泾一笑,“这样不就行了吗?你我都冻不着了。” 陆泾感觉到怀里的暖意,耳尖悄悄地红了,他咳了一声,没说什么,慢慢地揽住沈清的腰身,跟她一道往后院走。 沈清抓着陆泾的衣袖和大氅边沿,跟陆泾一边走,一边把今天的事情,大致跟陆泾说了一遍。 陆泾本来便想问的,见她主动开口,便没有询问。 安静地听沈清说完,陆泾才道:“事情算是解决了?” 沈清点点头:“没什么大碍了,只剩下玉秀和她的孩子,两个亡魂需要度化,回头我请允吾大师帮个忙,让他做个道场,应该便没事了。” 陆泾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脊背,“如此就好,时间不早了,先回去休息?” 沈清笑着嗯了一声,和陆泾一道进入房间,如寻常夫妻那样,过着很寻常的一天。 …… 崇文侯府这一夜,自然也无法安静度过。 叶如心一回来,便去找了仙林郡主。 仙林郡主本就没有休息下,听叶如心说完定远侯府的事情,自然更睡不下了。 她立即派身边的婆子,带着府医和一大堆药材,去往定远侯府,假借看望定远侯夫人之名,聊表心意。 崇文侯在旁边,也听见了叶如心的话,片刻后,才道:“沈娘子处理得当,这事儿揭过就揭过了,往后我们便当不知道。” 叶如心点头,“父亲所言甚是,我明白的。” 仙林郡主拍了拍叶如心的手背,道:“时间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晚上天寒,叫你身边的丫环,多生两个地龙。” 叶如心笑了笑,道了一声好,起身向父母行了一礼,这才离开主院。 目送叶如心走出去之后,仙林郡主才开口道:“明日我还是去一趟定远侯府瞧一瞧。” 崇文侯道:“那早些睡吧。” 仙林郡主点点头。 …… 翌日一早。 沈清和陆泾一道,便去找了允吾大师,请他们代为做个道场。 沈清倒是可以做个道场,但她如今借住在洪家,不好在洪家的地方做道场,这件事只能来麻烦允吾大师。 允吾大师闻言,便痛快地答应下来。 他们如今借住在长仙观中,正好可以用长仙观的地方。 玉秀和孩子到底没有犯下杀孽,做个道场便能够度化了。 沈清将玉秀和孩子,交给允吾大师后,这才离开。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安安生生地过了一段时间。 直到年后春闱开始。 这一段时间里,陆泾一直在备战春闱,每天忙着读书或是在屈弘文洪大儒的带领下,去拜访各位大儒和朝臣。 忙得不可开交,每天睡觉的时间都有限。 第五百三十三章 春闱 好在沈清给陆泾开了一些药膳,每日补着,这一段时间折腾下来,陆泾非但没有消瘦,气色反而更加红润起来。 看上去精神抖擞。 屈弘文都调侃他,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一场春闱下来,绝对没什么问题。 春闱,对所有学子来说,都是一场考验。 不仅仅是心理上的。 更是身体上的。 每一个参考的学子,都要在贡院里,待上十多天,贡院一般又冷又潮,每个人都是一个单独的小单间。 吃喝拉撒都在单间里,味道别提多难闻了。 带进去的食物,大多也都是硬物,在冷天里,更难受了。 历代都有好些学子,一场春闱下来,大病一场,或是消瘦许多的。 还有些身体弱一点的,在考场内,或许便会吐得死去活来。 屈弘文还记得,自己当年春闱时,旁边便有个小公子,上吐下泻,一直有动静不说,他还在下风口,隔壁的味道,一直往他的单间里钻,他本来没什么事儿,都差点被熏吐了。 第617章 沈清听到屈弘文忆往昔,忍不住失笑,但心里也有点担忧。 所以她早早地便替陆泾准备起来,给陆泾做了一件厚厚的大氅和褥子,还做了一些凝神的香丸。 又准备了不少食物,包括年前她自己做的干粮,还有一些柔软的糕点。 送陆泾去贡院的那一天,她把东西都交给陆泾,小声地嘱咐:“糕点里面,我做了点手脚,用了一些符纸,可以延长保鲜的时间,里面还有一些半成品的饭菜,到时候你用炉子热一下,便可以吃了。” 她听屈弘文说过,单间里面会准备炉子,用来简单热一点食物什么的。 毕竟春闱是为了挑选人才,贡院那些大人,也不想饿死或者冻死各个考生。 只不过,条件还是相对苛刻点。 陆泾接过来东西,见沈清准备的事无巨细,心里很暖,温声道:“我知道了,别担心我。允吾大师那边的玄门大比,也要开始了,你要注意安全。” 沈清笑了笑,“我知道,放心吧,我就是去走个过场,不会有什么危险,如若真有什么危险,也应该是危险绕着我走才对。” 陆泾被她故意自夸的语气逗笑,忍不住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沈清的手指,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沈清,眼里是浓烈的不舍。 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沈清见此,会心一笑,拉起陆泾的大氅,盖住两个人,趁着这个时候,快速地亲了陆泾一下。 陆泾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便从一片黑暗,又恢复到一片光明。 沈清替他整理好大氅,笑语晏晏,“行了,去吧。” 陆泾愣愣的,有点傻了。 似乎没想到这也行。 沈清见他一动不动,失笑地推了他一把,“赶紧去啊。” 陆泾缓缓地一眨眼,左右看看,趁着没人,靠近快速地碰了碰她的唇角。 然后,才对她一笑。 “我走了,等我高中。” 语毕,他对沈清一摆手,这才掩饰不住笑意地走向贡院。 见他一副得逞的样子,沈清失笑地摇了摇头。 第五百三十四章 热闹 这个时候,屈弘文走了过来。 知道他们小两口肯定有话要说,屈弘文和洪大儒便一直在旁边的马车上待着。 估摸着他们俩聊得差不多了,屈弘文才过来。 但见陆泾已经走了,屈弘文捋了捋胡子,站在沈清身边,道:“沈娘子不用担心,文若有本事,这次必定高中。” 这些日子,陆泾的进步和能力,屈弘文和洪大儒看在眼里,十分了解。 对这次的春闱,两个人根本不担心。 前一夜,该跟陆泾说的话,他们也说过了。 眼下便看陆泾自己的了。 沈清闻言,淡笑道:“我不担心,他有能力,我相信他。” 屈弘文笑了笑,“也是,这一入贡院,文若一时半刻是出不来了,我们先回去吧,等结束那日,再来接他。” 沈清颔首,“是该回去了,不过我恐怕不能回洪家了。” 沈清早就跟屈弘文说过,陆泾参加春闱后,她便要去长仙观,这次她来京城有事要走。 屈弘文只知道她有事要去一趟长仙观,并不知道什么事情,闻言也并未多想,“沈娘子有事,便先去忙吧,贡院这边若有消息,我会看着,沈娘子忙完,也早些回来。” 沈清道了一声谢。 便和屈弘文分开了。 她独自前往长仙观。 屈弘文和洪大儒回到马车上,两个人坐着马车,晃晃悠悠地回洪家去。 在马车上,洪大儒还在跟屈弘文说春闱一事。 两个人都对陆泾抱了指望。 不过,他们都不担心。 反倒是瞧见沈清没回来,洪大儒有些意外,“沈娘子人去哪里了?” 屈弘文回答道:“有事,说是要去一趟长仙观,归期未定。” 洪大儒捋了捋胡子,“不知道是真的有事,还是舍不得文若,到别处哭鼻子去了。” 屈弘文失笑,“那倒不会,文若和沈娘子——我一直觉得,是沈娘子主外,她一向是有主意的,有时候比文若还忙。” 洪大儒哈哈一笑,“我知晓,只不过逗逗乐子。” 屈弘文笑了笑,没说什么。 就在陆泾去参加春闱的时候,好不容易安稳了一段时间的定远侯府,又不安稳了。 出事之后的第二天,仙林郡主便去定远侯府,看望定远侯夫人。 定远侯夫人倒是没什么大碍,按照沈清的嘱托,每日在外面晒会儿太阳,感觉身体恢复得很快,基本上没受什么影响。 仙林郡主见她无碍就放心了。 然而,这段时间刚过,定远侯府便又闹了起来。 原因是…… 江祖文醒了。 江祖文这一阵子,一直半梦半醒,醒来的时间不多,也没什么精神。 腿伤现在算是稳定了一些,他的精神也好了一些。 然而,甫一好了一些,他便叫喊着,要去找王氏的麻烦。 又让身边的人,去拿了纸笔,写了一封休书给王氏,还让人大摇大摆地,将王氏和休书一道,送去王家,让下人在王家门外,大声念出王氏的罪行。 王氏虽然当初把那个赌鬼给杀了,可是她买通的大夫们,都还活着。 第618章 江祖文让身边的人,抓来了那些大夫,用定远侯府的身份压迫,让那些人,一同在王家门外,说明实情。 就在春闱这一日,定远侯府和王家的爱恨情仇,传遍整个京城。 定远侯和定远侯老夫人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 第五百三十五章 叱责 定远侯老夫人差点被气个半死,怒气冲冲便去了四房,将四房老太太叫到江祖文的房间里,对他们母子一顿训斥。 “你们母子俩不要脸面就算了,还要连累我们整个定远侯府的脸面!这么一闹,你们以为,丢人的仅仅是王家吗?” 老夫人怒瞪着他们俩。 手里的拐杖,在地上砸得砰砰响。 “丢人的还有我们定远侯府!现在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我们定远侯府的人,没脑子,被耍得团团转不说,还逞凶杀人,自己杀了自己的孩子!这名声一出去,我们整个定远侯府都要受累,你们这是拿定远侯府的脸面,去报你们的私仇啊!” 四房老太太和江祖文,都是在气头上。 根本没有想那么多。 听到老夫人这么一说,两个人猛地清醒过来,脸色都分外好看。 老夫人咬牙切齿,望着他们的目光,全都是失望。 “长风方才回来述职,你们就闹出这种事情来,自己杀人行凶,竟还敢宣扬出去,难不成是怕御史不参奏我们定远侯府吗?” 她第一次,凶狠地望着四房老太太。 四房老太太同她一样,早年守寡,拉扯着孩子。 她与四房老太太同病相怜,便对四房老太太格外宽容一点,以往四房老太太在家里折腾点什么,只要不伤大雅,不触及原则,她便全当不知。 可现在,她真是后悔了。 江祖文白着脸,硬着脖子,说不出话来。 四房老太太见此,拉着老夫人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长嫂,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我们也没想到,王家这次真是欺人太甚了,我们就是想让王家给个交代……” “你以为你们这是在伤王家的面子?你们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老夫人猛地甩开四房老太太的手。 四房老太太一踉跄,跌坐在地。 老夫人深吸一口气,道:“如若这次没事便罢了,若是圣上下旨,责怪长风,或是影响长风往后的仕途,你们便休怪我翻脸无情,届时,我们便分家吧,你们四房单独搬出去住!” 四房老太太一听这话,猛地一惊,眼泪再次飞出来。 “不,不,大嫂,不……” 她跪行过去,想要拉着老夫人的手求饶。 江祖文没有什么本事,家里完全是依仗老夫人的长房吃饭。 如若分家,那不是让他们出去自生自灭吗? 然而…… 老夫人这次并不打算留情。 语毕,她警告地看了四房老太太和江祖文一眼,便不再理会四房老太太,提步径直走出去。 随后,她又吩咐人,盯着四房,不准四房的人出入东跨院,更不准他们再与外界传递消息。 四房老太太更是被婆子拖回自己的房间,和江祖文被各自关在自己的房间内,不得出来。 四房老太太哭得来不及了。 江祖文愣愣地,这才意识到,自己惹出了大麻烦,他望着自己的腿,心里被逐出家门的恐惧覆盖。 紧接着,他心里的恨意和怒火,噌地一下便生长出来。 他觉得,这一切都怪王氏。 如若不是王氏…… 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他现在有孩子承欢膝下,有玉秀陪在身边,也不会断了一条腿,往后再无指望。 王氏如此坑害他! 让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第五百三十六章 长仙观 江祖文心中郁结。 偏偏,他现在被困在家里,王氏也被送回了王家。 他想要拿王氏出口气都不行。 磨了磨牙根,江祖文恶狠狠地想,将来,总有一天,他非要杀了王氏不可! …… 就在定远侯府各种混乱之际,沈清已经回到长仙观。 允吾大师早已经,为玉秀和孩子做过法事,定远侯府也将玉秀和孩子安葬在祖坟内。 这件事便算是尘埃落定了。 至于定远侯府往日出了什么事情,沈清并不关心。 她来到长仙观时,允吾大师带来的凌无言等人,正在和长仙观内的弟子切磋。 允吾大师和长仙观的观主,在一旁观战。 听到门口的小道童说,沈清来了。 允吾大师便亲自来到门口迎接。 看到沈清过来,允吾大师便笑起来,“沈娘子来了?我们正等着你呢。” 沈清微微颔首,“这不是快要大比了吗,我便过来跟你们会合。” 允吾大师做了个请的姿势,和沈清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对,后天一早,便正式开始了。” 沈清闻言,向长仙观的大门外看了一眼,“方才我来时,看到外面停着不少马车,还有不少行装,是其他地方来的玄门之人?” 允吾大师点头,“对,后日一早便要大比了,从昨天开始,便有不少人赶到了长仙观。” 沈清打趣道:“那长仙观住得下吗?” 第619章 “娘子放心,地方还是有的,现在青竹便是一个人住,娘子若是不介意的话,可以与她同住。”允吾大师爽朗地一笑,道。 沈清淡笑:“莫小姐不介意就好,我是没什么关系的。” 允吾大师笑道:“青竹自然不介意,我同她已经说过了,她倒是很想与娘子同住,特别高兴。” 沈清弯了弯唇角。 跟允吾大师绕过前院,进入后院,她便看见不少人在中间的广场上,切磋。 不仅有凌无言等人,还有不少身着各色道袍的人。 看得出来,应该来自不同的道观,还有一些穿着不同练功服的,应该是来自其他玄门世家。 有在切磋的,还有三两成团在一起说话的。 允吾大师跟在沈清身边,小声地跟她介绍着,那些都是什么人。 沈清听着他一一介绍,挑眉道:“看样子,几乎说得上姓名的玄门都来了?” 允吾大师点头,“对,基本上排得上名号的,排不上名号的都来了,这毕竟是玄门难得一见的盛会,若是能够在这盛会中,一鸣惊人的话,也能够打开名气,引来不少人的追捧,扩大自己的信众。” 允吾大师还说,长仙观一开始,便是从玄门大比中崛起的。 长仙观本来也是一个小道观,但第一次参加玄门大比,便成了黑马,加上本身在京城,信众一下子蜂拥而至,所有人都觉得,长仙观特别灵验。 长仙观的香火,一下子增加不少,后来,自然而然地,道观面积信众基数,都得到了增加。 到如今,已然变成玄门第一大道观。 后来的大比,便渐渐地,由长仙观接手并且筹办。 沈清听到允吾大师的话,对这个长仙观,倒是来了点兴趣。 第五百三十七章 比一比 允吾大师很快便带着沈清,去见长仙观主。 沈清的名册,允吾大师早就递上去了,但还没在长仙观主面前,正儿八经地露过面,这次既然来了,自然要长仙观主打个招呼。 沈清和允吾大师过去,和长仙观主碰了个面。 得知她是来参加比赛的,长仙观主客气有余地,简单地同她聊了几句。 几个人便没有多言。 随后,允吾大师便带着沈清,回到后院的禅房。 长仙观在京城中,禅房竟然遍布半座山,可见禅房有多少。 允吾大师跟沈清介绍的时候还说,长仙观近年来,一直承办玄门大比,所以禅房越准备越多。 沈清点点头,“确实财大气粗。” 允吾大师捋了捋胡子,叹息道:“没办法,长仙观如今的信众多,香客多,我们仙云观如今真是比不了了。” 允吾大师说到这些,心里不免叹息。 仙云观以往在玄门中,也是有口皆碑的,虽一直没有长仙观的派头,但也算不错。 可现在…… 却是日薄西山。 连参加大比的人数都凑不出来,只能请沈清帮忙。 想起这个,允吾大师便再次向沈清道谢,谢谢她能够施以援手。 沈清温声道:“我只是恰好也要来京城,顺路罢了,也不是专程而来,当不得谢。” 允吾大师连连摆手,纠正道:“话不是这么说的,沈娘子答应帮我们,便已经是一份恩情了。” 沈清见他还真较真了,失笑地摇摇头,转移话题,“对了,这次大比,是个什么情况?” 允吾大师带着她,一边向莫青竹所住的禅房走去,一边解释:“和往年没什么区别,都是各地的玄门百家,齐聚京城,这两日为点名登记造册,确认出场人数,后日开始,便是正式的大比。” 大比一共分五个大的轮次。 根据玄门中的山医命相卜,各设不同的比赛,场次并不固定。 比如说,山和命相,三个分类的弟子众多,所以比赛场次会多一点。 而道医和卜,相对而言少一点,比赛场次也会少一点。 前三场,基本上就是考验这些基础。 后两场,才是重中之重。 每次大比后两场的比赛内容,都是到了比赛当日,才会公布。 今年也不例外。 是以,允吾大师还不太了解,后面两轮比什么。 前三个大的场次中,又分得比较细化,他们需要登记好,每一场比试中,派出去的弟子人选,名单一旦上交的话,就不可更改了。 允吾大师这边,还没完全拿定下主意。 他主要是顾虑着沈清。 他知道沈清是来帮忙凑人数少的,并没有想要安排沈清比试的打算。 但今年多了一个新的要求,据说后两场大比,好像是团队赛,所有报名的弟子,都要参加。 而报名过的弟子,也必须在前三场大比中,出过场次。 若是前三场大比,均没有出场,便不能参加团队赛,算是名额取消。 所以,允吾大师现在也很头疼。 沈清听到允吾大师说的这些,便直接道:“那就把我的名字安排上去吧,前三场中,随便哪一场都行,我无所谓。” 她既然都过来帮忙了,也不在乎真的下场比一比。 第五百三十八章 参赛 允吾大师听到沈清这话自然高兴,但又觉得,太麻烦沈清了。 第620章 可事已至此,说旁的,便显得太多余和矫情。 他便道了一番谢,而后询问起沈清,愿意参加哪一场的比试。 今年的大比,多多少少做了点调整。 前三个大场次中,包含十五个小场次。 分别是‘山’也就是外功,五个小场次。 ‘命’、‘相’细分差不多,所以放在一起,也是五个小场次。 ‘医’者今年改变了,只有两个小场次。 ‘卜’则分为三场。 沈清听闻允吾大师这么问,便直接道:“我是道医出身,便选择‘医’这一大场,但如若你们其他场次人手不够,也可以将我安排上去,这几场分类里,我凑个人数应该没什么问题。” 允吾大师一听这话,就知道沈清是谦虚了。 山医命相卜,虽然各有不同,但同气连枝,同宗同源。 基本上都是同修,只是某些人,某些方面会特别突出。 但凭借允吾大师和沈清的相处下来看,他觉得,沈清在五门中,应该都算是佼佼者,是常人之所不能及的。 沈清愿意参加,自然是好事。 但允吾大师也不好让沈清太劳累。 他想了想,还是打算只给沈清报一个‘医’。 而每一个世家或者道观,在所有场次里,都有一个补替的名额,用来应付各种突发状况。 允吾大师和沈清商量后,便将沈清的名字,放在每一轮次的补替名额中。 以防万一。 不过允吾大师还是觉得,到时候能不麻烦沈清,便不麻烦沈清。 只是先将名额确定下来。 沈清倒是无所谓。 两个人商量得差不多,重新确定出场轮次和名额时,凌无言和莫青竹等人,从广场切磋中脱身,便回来了。 看见沈清过来,他们纷纷来跟沈清打招呼。 见沈清和允吾大师商量出场人次时,便过来一同商量。 众人的出场,很快被安排妥当。 允吾大师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便放了下来,拿上定好的名册,便出了门,将名册交给长仙观主,做好出场人次登记。 目送允吾大师出去,凌无言桑子辰便也出去了,没有打扰沈清和莫青竹。 莫青竹看着沈清,眼睛亮晶晶的,想要上前,但又纠结,不敢靠前似的。 沈清看见她的小动作,微微笑了一下,主动开口,“怎么不过来坐?是我在这,打扰你了吗?” “不,自然不是!” 莫青竹一听,连忙摆手,快步走到沈清对面的位置坐下来,小脸红扑扑的,“我,我就是怕沈娘子不喜欢我……” 沈清淡笑,“怎么会?我这次过来,是跟你们一块参加比赛的,如若不喜欢你们其中某个人,我干嘛要过来参加,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莫青竹挠了挠头,尴尬地笑:“沈娘子说的是……是我着相了。” 沈清微微笑着,跟莫青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到了晚间,允吾大师方才回来。 一回来,允吾大师便请他们出去吃饭。 想要来参赛的人,基本上都已经来了,为此长仙观让人准备好了上好的席面,请他们一道去偏殿吃饭。 第五百三十九章 会面 沈清和允吾大师等人一道,前往长仙观的偏殿。 他们赶到的时候,偌大的偏殿里,已经坐下来不少人。 一眼望过去,乌泱泱的,全是人头。 那些人暗暗地各自分开一排,坐在一起的人,都在小声交谈着什么。 偏殿里,叽叽喳喳的,颇为热闹。 沈清和允吾大师等人进来时,不少人看见他们,忽然停下话头,带着试探和打量的目光,望着他们。 旁边有一队人,看样子也是外来的道观。 似乎和允吾大师关系不错。 看见他们进来,其中一位年长的道长,便笑呵呵地招了招手,“允吾过来了,到这边来坐吧。” 允吾大师面上带上笑意,跟对方打了一声招呼,“清远兄在这啊。” 说着,他给沈清等人使了个眼色,便带着沈清等人过来。 其他小弟子看见这一幕,纷纷让开位置来,集中在一个方向。 允吾大师便带着沈清等人,坐到他们腾出来的,对面的位置上。 待他们坐下来,被唤作清远的道长,打量了沈清一眼,向允吾大师问道:“这位小娘子,便是允吾兄之前说过的,那位来助阵的沈娘子?” 允吾大师点点头,给他们俩做了个介绍,“对,还未来得及跟清远兄介绍,这位便是沈清沈娘子。” 他又转头看向沈清。 “沈娘子,这位是流风观的观主,清远道长。” 沈清微微颔首,“沈清见过清远道长。” 清远道长笑了笑,对沈清抱了抱拳,“早就听允吾兄说过,请了一位高人来助阵,没想到沈娘子这么年轻,如今这玄门,果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青年子弟中真是人才辈出。” 清远道长说得客气。 但流风观其他弟子,听到这话,看向沈清的目光里,更是多了几分打量。 沈清淡笑:“允吾大师谬赞了,我就是来凑个人数而已。” 她的穿着打扮,和仙云观的人,格格不入,一看就不是仙云观的人,允吾大师自然也不会隐瞒她的身份。 第621章 只不过,现在很多散修,会挂名在各个道观下面,只要名单递上去,确保参赛,旁人都不会说什么。 玄门中的人,大约都知道,仙云观近些年来的遭遇,也知道仙云观每况日下,不找个人来凑人数,恐怕都没有参赛的资格。 而仙云观既然找人来凑数,一定就不会找普普通通的人。 况且,允吾大师言语之中,曾经对这位沈娘子多番吹捧。 在座的人,都是知道的。 能够让允吾大师这么大夸特夸,就算沈清并不算很厉害,但起码不会很拉胯。 而她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姑娘,自然会引起众人的关注。 沈清对那些目光,没有什么反应,淡然处之,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似的。 清远道长打量着她的神色,见此,捋了捋胡子,淡淡一笑,别管有没有真本事,便是这份淡然的气度,便已经远胜不少同辈。 看样子,允吾大师这次确实是找了一个好帮手。 思及此,清远道长便调侃起允吾大师来。 允吾大师失笑地摇摇头,跟他闲聊起来。 正在这时候,外头响起一声通报。 “长仙观主到——” 第五百四十章 大比开始 偏殿内的众人,立即安静下来,齐刷刷地站起身来,向外面看过去。 便见之前跟沈清打过照面的长仙观主,在长仙观众多徒弟的拥簇下,走进偏殿。 他黑发白须,慈眉善目,走进来便跟众人点点头,笑着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都坐下来吧。” 语毕,他环视一圈,便向空着的那张主桌走过去。 沈清扫了一眼,那个位置,应该是专门留出来,给长仙观的人的。 毕竟长仙观是东道主,要坐主桌,也不意外。 长仙观主带着徒弟们坐下来后,又朗声地说起大比的细则,和各方派出的弟子名单。 沈清才发现,这说什么吃饭,其实就算是大比之前的动员大会。 也算是信息互通大会。 只要名单一出来,一来是确定下来,不可更改,也是让彼此心中都有个数。 可以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公开说完细则之后,长仙观主才邀请众人,开始享用斋饭。 道门没有佛门那么多规矩,斋饭也不是素斋,还是荤素都有的。 众人便开始用餐。 吃完饭后,众人便各自回去休息。 沈清在长仙观,住了两天,第三天一早,大比便正式开始。 第一天,便是各个小场次。 不同小场次的参赛者,各自分开,在不同的地方参赛。 沈清作为道医分类的参赛者,跟其他道医的参赛者,一同前往参赛。 而在这一轮里,莫青竹作为道医的替补,跟沈清分在同一个比赛场地。 莫青竹其实就是简单地学过一点医术,对此并不精通,她跟过来,一是为了跟沈清学习,二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虽然,她这张牌可能用不上。 但她还是跟着沈清高高兴兴地去了。 道医的比赛场地,选择在京郊一处小镇子。 镇子的名字,叫做绿湖镇。 因为镇子旁边,有一汪碧波闻名。 沈清和莫青竹跟在其他参赛者身后,随同监考的道长们,一同来到绿湖镇。 为了比赛的公正,本次比赛,全程有两位道长监考,两人俱是道医这一行中的佼佼者。 一位叫做明德道人,一位叫做归真道人。 两个人年岁都不小了,其中明德道人,更是白发白须,有一种超脱世外的飘然感,仿佛真的要羽化成仙一般。 他对众人都是笑呵呵的,看样子很好相处。 归真道人倒是和他截然相反。 归真道人一直面无表情,十分不好亲近的样子,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好像是被绑架过来的一样,并不情愿似的。 等到了碧湖镇上,明德道人和归真道人带着他们,走到一个偏僻些的地方,将本次比赛的内容,告诉他们。 “我们这次来碧湖镇,是受碧湖镇上一位赵员外的邀请,他的爱女,近日来突发恶疾,缠绵病榻多时,药石无灵,请过许多大夫吃过许多药,都没有什么好转,所以便请我们道医前去看看。” 明德道人说道:“我和归真道长已经前去看过,对情况有个大概的了解,现在需要你们前去看诊。当然,我和归真道人会跟你们一同去,如若你们真的无法解决,我和归真道人会出手解决此事,但你们本轮便没了积分。如若在看诊过程中,出现什么危险的话,我和归真道人也会竭力保全你们,你们不必太过忧心。” 第五百四十一章 第一轮 听到明德道人的话,沈清算是明白了,明德道人和归真道人,不仅是来监考的,也是一个保底。 毕竟长仙观他们答应了,赵员外要解决令爱的事情,若是参赛者解决不了,明德道人和归真道人便是后手。 如若遇到什么危险,明德道人和归真道人则是一张保命底牌。 众人也明白了明德道人这番话,齐齐松了一口气。 明德道人见此,随后便正式宣布比赛开始,带他们去往赵员外家。 沈清和众人赶到赵员外家的时候,赵家大门外,已经有人在等候。 第622章 其中便有一对穿着锦缎的中年夫妇,身后还跟着不少下人。 乍一看,不像是普通的富户,倒像是什么世家大族一般。 一行人站在门口,一直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远远地瞧见明德道人等人过来,他们便露出欣喜之色。 “请问,是明德真人吗?” 那对中年夫妇相互扶持着,带着众人往前面迎了几步,急切地问道。 明德道人点点头,笑呵呵地道:“正是,我等是受邀前来的,敢问是找赵员外赵老爷吗?” 中年夫妇连连点头。 男子主动介绍道:“对对对,我就是赵仁贵,这就是我夫人!道长,可算是将你们盼来了,快些进来再说!” 明德道人捋了捋胡子,答应下来,带着众人跟随在赵员外身后,一道进入赵家。 赵家在这附近是大户,跟一般的员外富户不一样。 赵仁贵祖上出过官,自己的父亲也是个进士,只可惜早死,剩下赵仁贵这个孩子,在科举上,着实没什么前途,只能老老实实地吃老本。 赵仁贵一家在这里,也算是几代的大户,在附近都相当有名气。 赵仁贵带着他们进入赵家,一边走,一边便急吼吼地说起来:“这次多亏了道长们肯拨冗前来帮助,我们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他不停地叹息着,一脸愁容。 旁边的赵夫人,更是忍不住掩面哽咽。 出事的是他们的女儿,赵秀芳,人年纪不大,如今才十三四岁,是赵仁贵和赵夫人的幼女。 赵仁贵说,半个多月前,女儿还好好的,跟寻常没什么两样,活泼开朗,能蹦能跳的。 但没多久,一家人正吃着饭呢,女儿才吃了没两口,便忽然开始呕吐。 吐得很厉害,几乎把所有食物都吐出来了,后来都快把黄胆水吐出来了。 赵仁贵和赵夫人便赶紧让人去请大夫。 请了大夫来看,给赵秀芳把脉也看不出什么来,只说可能就是单纯吃坏了东西,开了点药调理养护一下就好。 可谁知道,不管什么药,赵秀芳吃下去,都会立即吐出来。 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 后来没两天,赵秀芳便开始起了高热,整日整日地昏睡着。 睡着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长得多。 赵仁贵和赵夫人着急,也曾经进京城,请城里有名的大夫来检查。 但都没有什么气色,大夫们也检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赵仁贵和赵夫人,急得成宿成宿睡不着觉。 后来,还是赵夫人身边的婆子,忽然说,小姐这病来得蹊跷,没有缘由,该不会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赵仁贵夫妻才往这方面想。 第五百四十二章 难办 “起初,我们也曾经找过当地一个有名的神婆,可来了之后,一直说,看不了我女儿的病,说秀芳的病,是个大毛病,一般人解决不了。” 赵仁贵说着就忍不住叹气。 神婆这么说,更加坐实了,赵仁贵夫妻的猜测。 他们都觉得,女儿的病,或许真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便轮番请了不少人过来查看,有神婆,有当地的道人,也有附近庙宇里的高僧。 可是来者,看到赵秀芳的情况,都没有给予治疗,反而摇摇头就走了。 赵仁贵和赵夫人几番追问,对方也都不说什么。 赵仁贵和赵夫人,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更加着急。 这才求到京城的长仙观里。 正好赶上长仙观最近来了不少大师。 长仙观主便跟他们说,他会帮忙处理这件事,从而和赵仁贵夫妇约好了上门看诊的时间。 赵仁贵夫妇今日这才一早就开始等待。 “道长们,你们看,我女儿这病,还能治吗?” 说完前因后果,赵仁贵便有些紧张地看向众人,眼巴巴地望着。 对上他的目光,沈清微微眯起眼来,目光在他面前划过,没说什么。 其余人听到赵仁贵之前请了那么多人都没有什么效果,一时间也不敢开口说大话。 众人便都沉默着。 最后说话的还是明德道人。 明德道人捋着胡子,正色道:“赵员外不要担心,先让我们瞧瞧小姐再说,如今仅凭您一句话,我们也不好判断不是?” 赵仁贵闻言,知道是自己心急了,搓了搓双手,“道长说得是,是我着急了,那我们先进去吧,前面便是小女的闺房了。” 虽说女子闺房,外男不应该随意进入。 可如今是生死关头,赵仁贵和赵夫人也顾不得这些,便带着众人一道进入赵秀芳的闺房。 房间里,有两个婆子和两个丫环在伺候。 屋子里满是药香。 赵秀芳的房间不算小,众人集体进入,虽然有些拥挤,但好歹可以自如活动,对行动没造成什么影响。 赵仁贵和赵夫人一进来,便给那些丫鬟婆子使了个眼色,让她们退到一侧。 随后,赵仁贵向明德道人等人做了个请的姿势,“大师,请您看看,我女儿到底得的什么病?” 明德道人道了一句稍候,便让沈清等人过来查看,“你们为赵小姐检查。” 众人应了一声是。 赵仁贵之前和长仙观主商量过这件事,知道他们来还有其他原因。 第623章 如若不是有其他原因,这些道人们也未必会轻易过来。 赵仁贵闻言,便也没有说什么。 明德道人说完之后,便和归真道人退到一侧,好像不存在似的,完全不给什么指导意见,也不说话。 他们一走,剩下的参赛者,面面相觑。 过了好一会儿,一名青年率先走过去。 沈清站在旁边没动。 莫青竹跟在她身后。 作为替补,在替补上场之前,她是没有参赛资格的,虽然跟着来了,但按照规定,她不能帮助沈清。 无论是行动上,还是口头上,她只能在旁边看着。 其他道观的替补,也是如此。 长仙观说,这样安排,也是方便同一道观的人,有所照应。 更是让替补们,也跟着学学。 若是真出了什么意外,替补也能够在第一时间上场帮忙。 综合考虑许多之后,长仙观才这么安排。 第五百四十三章 三休师兄 瞧见那青年走到赵秀芳的床前,莫青竹在沈清的耳边,小声地介绍了一句。 “这是济民观的三休师兄,好像是个传统道医,不过他的情况有点复杂,一开始好像是想出家做和尚的,便自己给自己剃了头,就连如今这个法号,都是他自己给自己取的,但他老家当地的庙宇不收他,他就转头入了道观。” 沈清听到莫青竹的话,望着三休师兄,扬了扬眉。 怪不得,这人的头颅,这么光不溜秋,锃光瓦亮,原来曾经是想去做和尚的。 沈清打量这位三休师兄的时候,其他人也在盯着三休师兄看。 众人都不敢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都想看看,这位三休师兄能不能为赵小姐治疗。 如若不能,他们也可以从三休师兄的举止中,给自己积攒经验。 在众人的注视下,三休师兄在床边半蹲下来,将赵秀芳的手臂在床边放好,开始为赵秀芳把脉。 和一般的道医,上来就开什么符水不同。 看三休师兄的举止,应该和沈清一样,是一个传统的道医,医大于道。 和如今,全部道大于医的道医,行事做派完全不同。 一旁的赵仁贵和赵夫人,看见这一幕,大气不敢喘。 赵夫人更是紧紧地抓着赵仁贵的手,目光死死地盯着三休师兄,根本没注意到,自己都快把赵仁贵的手掐烂了。 赵仁贵又疼又急,眼下却也不敢说话。 余光注意到这一幕,沈清微微偏头,多看了赵仁贵几眼。 这个赵仁贵…… “沈娘子,你在看什么?” 莫青竹瞧见沈清一直往旁边看,不由小声地问道。 沈清微微摇头,让她别出声。 所有人都在聚精会神地盯着三休师兄,没有人注意到她们俩的小动作。 三休师兄的手指,搭在赵秀芳手腕上片刻后,便放了下来。 他紧皱着眉头,半晌不语。 一旁的赵仁贵一看,忍不住急切地问道:“小师傅,我女儿到底是什么病?” 三休师兄站起身来,老实巴交地对赵仁贵欠了欠身,“在下才疏学浅,实在是看不出来令爱的病症。” 赵仁贵闻言,颇有些失望,“怎么会这样……” 三休师兄沉着脸摇摇头,便退下来。 其余人见状,想要上前的动作便都慢下来。 他们有些犹豫。 谁也不想第二个上去。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几个人,组团上前。 莫青竹见此,小声地跟沈清说起这几个人的身份。 这些人来自同一个地区,虽然属于不同的道观,但他们是实打实的老乡,关系自然比一般的道门要好一些。 他们便一同出手了。 几个人一同挤在床边,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把脉,而是围在床边,盯着赵秀芳的面容看了看。 还有人扒开了赵秀芳的眼皮,看了看她的眼球。 片刻后,众人众目相对。 小声地交谈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便有人向赵仁贵和赵夫人询问道:“可否取一碗清水来?” “可以可以!” 赵仁贵闻言自然是想也不想便答应下来,立即吩咐一旁的丫环,去取一碗清水过来。 不多时,丫环便端着一碗清水走进来,交给说话的青年。 第五百四十四章 治疗无效 青年将水碗接过去,旁边便有人,拿出一张符来,递给他。 看到这一幕,沈清一点也不意外。 方才他们索要清水,沈清就知道,他们大约是想要用符水。 然而…… 只怕未必有用。 沈清盯着床上的赵秀芳看。 赵秀芳年纪不大,人长得很是漂亮,此时人躺在病榻之上,满脸惨白,紧闭着双眼,不难看出神色有些痛苦,但依旧不影响她的美貌。 看上去非但不难看,倒还有几分病弱西施的美丽。 沈清见此,又看了看赵夫人。 赵夫人如今年事已高,面容又有些憔悴,但仔细看,还是能够看出来年轻时的风采,确是不俗。 此时,接过符纸的青年,嘴里念出一道口诀,随后将符纸扔进了水碗里,晃了晃。 那符纸立即消散在水碗之中。 莫青竹见此,好奇地问:“他这用的什么符纸啊?” 第624章 沈清低声:“净化符。” 莫青竹诧异,“净化符?” 沈清点点头。 莫青竹有些犹豫,“用净化符有用吗?” 沈清没说话。 莫青竹却有点怀疑。 他们都是玄门中人,一进来就知道,赵秀芳的病不是简单的病。 满屋子的阴气,更是彰示出,赵秀芳的病,应该跟阴气有关。 就连莫青竹都看得出来,赵秀芳身上的阴气,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 应该是被阴气侵入,伤了身。 她能够猜测到,这些人想要赵秀芳服用净化符水的目的,无外乎是想要用净化符,净化掉赵秀芳体内的阴气。 然而…… 这法子也太直愣愣的了。 能够有用吗? 虽然净化符,确实对净化阴气有效,但服用下去,还有效果吗? 莫青竹持怀疑状态。 看见净化符在水碗中划开,青年便让身边的人帮忙,掰开赵秀芳的嘴,将符水灌下去。 赵夫人闻言,颇为心疼自己的女儿,有些受不住地道:“我,我来吧,还是我来吧!” 众人闻言,便没有拒绝。 赵夫人立即叫来旁边的丫环,两个人一道过去。 赵夫人在床头坐下来,在丫环的帮助下,扶起赵秀芳,把人抱在自己怀里,一手掰开了丫环的嘴。 青年见此,把水碗递过去,让赵夫人灌下去。 赵夫人将水碗接过来,送到赵秀芳的嘴边,声音都有些哽咽。 “乖囡囡,乖乖喝下去,喝下去,你的病就能好了,喝下去你就能好起来了……” 她哄劝着,也不管赵秀芳现在能不能听见。 或许是真的母女有灵,或许赵秀芳真的听见了。 赵夫人这次很容易,就将符水灌入赵秀芳的口中。 众人见此,都有些期待地看着赵秀芳。 然而,还没过两秒,刚将符水喝下去的赵秀芳,忽然抬起头来,往前一扑,哇的一下,将嘴里的符水全部吐出来。 赵夫人的身上,都被符水浸透,她连忙扶着赵秀芳,带着哭腔,“囡囡,囡囡怎么样了,我的乖儿——” 赵秀芳痛苦地紧皱着眉,脸色愈发地惨白,趴在赵夫人的怀里,不停地吐着。 看到这一幕,赵仁贵有些忍不住,“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给我女儿喝了什么东西?她怎么又开始吐了?” 第五百四十五章 使用符水失败 做主给赵秀芳喝符水的那几个人,也没想到赵秀芳的状态那么奇怪,连净化符水都喝不下去。 一般来说,纵然净化符水喝下去没有效果,但也一定能够喝下去。 毕竟这种符水又没什么味道,也不可能引起呕吐的症状。 怎么可能会吐得这么干净? 这几个人一时间,也摸不着头绪,不知道赵秀芳这是什么毛病。 听到赵仁贵的呵斥,那几个人的神色都有些难堪,也有些尴尬。 显然没有人想要看到这种结果。 一旁的明德道人见此,便又开始打圆场,“都是些小辈,或许有方法不得当之处,但绝无恶意,贫道看得出来,他们方才用的也是对症的符水,只是令爱的病症有些严重,不适用罢了,还希望赵员外见谅。” 人毕竟是自己求来的,明德道人又主动开口帮忙赔不是,赵仁贵黑着脸,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问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明德道人闻言,便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还有些没上前的参赛者,察觉到明德道人的目光,其中几个人交换了个眼神,便一道上前。 只剩下沈清和三休师兄站在原地。 莫青竹见其他人都过去了,就剩下沈清一个,不由着急,“沈娘子,你怎么不过去看看啊?” 沈清淡然道:“不着急。” 莫青竹皱眉,这怎么能不急呢? 别人都过去了,就沈清一个人站在这里,惹眼不说,要是那些人治好了赵秀芳的病,沈清还没出手,便输了。 要是他们治不好,就证明赵秀芳的病症很严重,恐怕沈清也治不好。 然而,落在最后,却治不好的沈清,到时候肯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不说别人,就说赵仁贵夫妇,肯定要向沈清不停地追问。 刚才赵仁贵不就已经开始生气了吗? 要是到最后,还是令人失望的结果,赵仁贵恐怕不会给沈清好脸色。 于情于理,留在最后一个,都是弊大于利。 莫青竹不太明白沈清到底想要做什么。 然而,沈清并没有向她解释的意思,就一直站在那里,岿然不动。 见此,莫青竹心里再着急,却也无可奈何。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她忍不住在心里长叹一声。 而这时候,那些人齐齐站在赵秀芳的床边。 他们不敢再贸然下定论,拿出什么符纸符水来,老老实实地,一个一个地给赵秀芳把脉。 想要从脉象上先分析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众人都看得出来,赵秀芳应该是被阴气侵入体内后,才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可他们把脉时,却没有察觉到赵秀芳体内有阴气。 都是道医,把脉时自然不可能是简简单单地把脉,而是用灵气,凝聚于指尖,渗透进去,快速在患者体内游走一遍。 第625章 这样一来,就能够将患者的身体状况,摸个大概出来。 也能够快速确认,到底是不是阴气侵染。 然而…… 这次,无论他们怎么努力,都无法在赵秀芳的体内,找到阴气的痕迹。 这就很奇怪了。 从赵秀芳的表面症状,和浑身飘散的阴气来看,都应该是阴气侵体的缘故。 体内怎么可能一点阴气的痕迹都没有? 这跟她刚才服用过净化符有什么关系吗? 第五百四十六章乐趣降低 不少人心存疑虑。 但转念一想,赵秀芳根本没有喝下符水,就算喝下去,赵秀芳体外萦绕的阴气,却没有变化,就证明那净化符水没有起到作用。 那赵秀芳体内怎么会没有半点阴气痕迹? 众人想来想去,便陷入一个死循环。 见他们一直不说话,再看看赵秀芳一直在吐,赵夫人眼睛都红了。 她一边替赵秀芳顺着后背,一边急急地问:“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好歹说个话啊!真是急死人了!” 众人听到赵夫人的话,面上都有些挂不住。 到底都是年轻人。 也不想服软认输。 三个人对视一眼。 其中一个略微年长一些的青年开口,“布置个道场,驱驱邪,清除一下阴气试试看。” 其余两个人,沉默两秒后,点点头,全部赞同。 明德道人和归真道人闻言,悄悄地交换了个眼神,却没有说话。 沈清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却也没有吭声。 赵仁贵闻言,急吼吼地问道:“做道场真的有用吗?” “令爱是阴气侵体,做个道场对这类的事情,十之八九都有效果,再配合一些符水和药物,应该可以。” 青年也有些不太确定,但这时候,不得不冒险行事了。 语毕,他又让赵仁贵吩咐下人,去准备一些纸笔,他临时给开了一些补身提气,同时有安抚作用的药物。 让人去抓药,煎药给赵秀芳服用。 再让人准备了一些布置道场的东西。 众人便开始忙活起来。 莫青竹和其他替补人员,和沈清便站在旁边,都没有说话,一个个都盯着他们几个人看。 莫青竹见他们准备得井然有序,有点着急,悄悄地拉了拉沈清的袖子。 沈清就像是没有感觉到一样,并未理会。 莫青竹急得跺了跺脚,却也没有用,只能抓耳挠腮地站在这里。 她的小动作太多,明德道人和归真道人忍不住看过来。 触及到他们的目光,莫青竹唰的一下紧绷起来,抬头挺胸,站得笔直,仿佛在站军姿一样,身体立即紧绷僵硬成一块钢板,大气都不敢喘,哪敢再乱动。 明德道人看到这一幕,只觉得有意思,瞥见一旁半天没动的沈清,他捋了捋胡子,笑意淡了淡。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位小娘子一直没动过。 这次来参赛的人,基本上都知道,沈清是仙云观请过来的外援。 而且允吾大师还曾多番在众人面前吹捧过沈清。 就连明德道人对这位沈娘子,都有些印象。 本以为这位沈娘子会有什么惊人的表现,却不想她站在这里,完全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明德道人有些好奇,这位沈娘子是没有把握,还是在憋大招。 思及此,明德道人悄悄地撞了撞归真道人的胳膊,小声地问:“老伙计,你猜猜这位沈娘子,此刻在想什么,她有法子治疗好赵小姐的病吗?” 归真道人板着脸,闻言白了他一眼,冷冰冰地道:“不猜,无聊。” 明德道人一噎,“你这人,当真是无趣至极。” 归真道人闭上眼,一副不予理睬的样子。 明德道人气得面皮一抖,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和归真道人,化成一组了。 要是换作其他人,这一趟该有多少乐趣。 跟归真道人一起,乐趣大大降低! 第五百四十七章 比赛场地 就在明德道人心下不忿的时候,归真道人悄悄地睁开眼,瞥了沈清一眼,几不可见地皱起眉来,目光带着一丝探究。 他也在好奇,沈清此时到底在想什么。 其实他看得出来,沈清的资质和修为,应该是这一群年轻子弟中最好的。 其余人或许都没有办法,但沈清不应该这么沉默才对。 按照允吾大师的说法,这人应该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怎么会到现在都没有动作? 难不成,她也看不出来赵秀芳到底是什么病症? 归真道人有些怀疑。 沈清站在那里,注视着其他人的一举一动,自己却像是个木头桩子,岿然不动。 正在准备道场的人,莫青竹方才偷偷跟沈清介绍过。 做主的那位,年长一些的青年叫做武思文。 莫青竹说,他算是这些人中的佼佼者。 起码能排上前五。 武思文安排好准备做道场的一切,直接在床边布置了一个简单的阵法,又拿出不少正气符和净化符一起使用,将床边全部贴满了。 看到这一幕,莫青竹倒吸一口凉气,“我的老天爷,三清观这么有钱啊,居然携带了这么多符纸,这是要用符纸把屋子糊一遍吧。” 第626章 不怪莫青竹说,因为武思文等人准备的符纸实在是太多了。 不仅是床的四周,就连旁边的门窗上,也都被他们贴满了。 然而…… 符纸越是贴得多,沈清越是觉得他们心虚。 或者说,是武思文心里没底,才需要这么多的符纸,为自己壮壮胆,为自己的道场加持一下,希望增加点成功的概率。 虽然这法子,很有可能是无效的。 但对他来说,或许这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莫青竹看到武思文不停地拿出符纸来,感叹之余,余光忽然看见,沈清动了! 沈清居然动了! 莫青竹唰的一下看过去,却见沈清直直地向明德道人和归真道人走去。 莫青竹有些意外,不知道沈清这是要做什么,想要跟过去,正好武思文等人布置道场到她面前。 莫青竹不好挪动,怕破坏武思文等人布置的阵法,只能待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沈清的一举一动。 只见沈清直直地走到明德道人和归真道人的面前。 见她走过来,明德道人也有些意外,“你怎么过来了?现在还在比赛,你怎么不想法子?” 沈清闻言,向明德道人欠了欠身,“我就是为了比赛而来的,我想问两位道长一件事。” 明德道人和归真道人对视一眼。 明德道人咳了一声道:“有什么事情你直接问就是。” 沈清道:“这件事挺简单的,我就是想问问两位道长,前来参赛的话,应该不限制我们的自由吧?” 明德道人目光里露出些许的疑惑,“这话怎么说?” 沈清闻言,问得更直白一些:“此次比赛地址,选择的是赵家,那我们应该可以在赵家内自由活动吧?” 明德道人眼里划过一丝诧异,很快便笑呵呵地答应下来,“这个是自然的,此次比赛场地是整个赵家,只要在赵家内,你便可以自由活动,只不过如若你想要做什么,只能自己一个人去做,不可携带替补,这不合规矩。” 第五百四十八章 打听线索 明德道人看得出来,莫青竹一直跟沈清黏着,形影不离。 唯恐莫青竹和沈清坏了规矩,故此一提。 沈清淡笑,“谢谢道长提醒,道长放心,我们不会坏了规矩,只我一个人,出去走走。” 明德道人和蔼地一笑,“那你且去吧,记得早去早回就是。” 沈清颔首,便提步走出赵秀芳的房间。 望着她的背影,明德道人捋了捋胡子,对身边的归真道人问道:“你说,这位沈娘子是不是已经看出来问题所在了?” 一直不怎么爱说话的归真道人,难得开口,“应该是。” 明德道人诧异地看他,“倒是难得听见你开口,怎么,转性了?” 归真道人闻言,不高兴地白他一眼,又变成了闭口的河蚌。 明德道人见此却只想笑。 莫青竹瞧见沈清走出去,有些着急,但此时却无法从武思文等人布置的阵法上过去,只能焦急地在原地等待。 屋子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武思文和赵秀芳等人身上,并没有人注意到,屋子里少了一个人。 从屋子里出来,沈清站在廊上,左右看看。 随后,顺着走廊,往后院走去。 廊上的下人,看到沈清一个人,有些迟疑地上前,问道:“这位娘子,您这是要去哪儿?” 沈清看了看,拦着她的人,是个小姑娘,十五六岁的模样,眼神怯生生的,有点胆小的样子。 沈清见此,温和地道:“我是你们老爷请过来的客人,你应该知道吧?” 小丫鬟迟疑地点头,“知道的。” 方才是赵员外带着他们进来的,其中只有沈清和莫青竹两位小娘子,她还是有印象的。 沈清闻言,便道:“既然知道,那就好办了,我是来为你们家小姐看诊的,但觉得你们家小姐的病症没那么简单,能否劳烦你,带着我在赵家内四处看看?” 小丫鬟有点犹豫,“这样……不好吧?” 沈清淡笑,“我是为你们家小姐看诊,你们家小姐身体越发不好,现在每一刻都十分重要,晚一刻都可能出现生命危险,你若是不信的话,大可以去找你们老爷夫人问一问,但你们老爷夫人会不会责怪你,我就不知道了。” 小丫鬟一听,哪敢再说个不字,连忙道:“那,那好吧,请娘子随我来。” 沈清颔首,“有劳。” 小丫鬟紧抿着唇,说不害怕是假的,唯恐拖延了小姐的病情,让老爷和夫人生气。 沈清跟在她身后,一边往赵秀芳住的小院外走,一边问道:“你们家老爷夫人只有这一个女儿吗?” 小丫环点点头,“对的,老爷和夫人一共育有两子一女,三个孩子,大少爷和二少爷,今日都在镇子上的商铺里帮忙,不在家。” 沈清扬了扬眉,“你们家老爷没有小妾什么的?” 小丫鬟摇头,“从来没有的,我们家老爷和夫人感情很好的。” 沈清弯了弯唇角,“是吗?” 小丫鬟忙道:“是啊是啊……” 沈清扫了一眼四周走动的下人们。 赵家有不少人伺候,看见沈清从赵秀芳的院子里出来,他们的目光里,都带着些许的打量,偷偷看着沈清。 第627章 沈清若是看过去,他们便会立即低下头,快步走开。 第五百四十九章 先回答我 沈清见此,低声问道:“你们赵家的下人,年纪好像都不大,尤其是那些小丫鬟们。” 小丫环闻言,解释道:“是夫人说,丫环们都要年轻的,年轻的聪明机慧,做起事情来速度快,不像上了年纪的,磨磨蹭蹭办不好事情,所以家里的丫环们,都要年轻的才好。” 沈清问:“那赵家下人换得很快吧?” 小丫鬟点头,“基本上每年都要换一批。” 沈清打量着她,“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 小丫鬟小声地说:“我叫云儿,今年十六了。” 沈清:“十六了,那你是不是也快被放出府了?” 小丫环嗯了一声,声音愈发地小,“十八岁就能出府了,还有两年。” 沈清垂下眸子,便见云儿抠着自己的手指,神色莫名地不安。 沈清见此,倏地问道:“你在害怕什么?” 云儿唰的一下抬起头看她,神色有些仓皇。 不等她说话,沈清又问:“你在害怕什么?” 云儿脸色微微有点发白,“我,我没有……” “你在害怕。”沈清打断她的话,斩钉截铁地道:“你就是在害怕,只不过,出府是好事,你为何要害怕?” 云儿到底年纪小,在沈清连番追问下,眼眶很快就有点红了。 她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我没有……” 沈清见此,步步紧逼,“你们家里人很奇怪,既然家里想要年轻的伺候,为什么只有女仆是年轻的,男仆却无所谓?为什么你会害怕出府?除非,出府并不是真正给你自由,而是会对你产生伤害,是什么伤害呢?” 云儿浑身轻轻地颤抖着,不停地往后退。 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就是一堵墙。 没一会儿,她便一声闷响,脊背抵在墙上。 看着面前逼近的沈清,云儿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慌乱地道:“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清微微眯起眼睛,“你越是这么说,便越证明你知道些什么。” 云儿嘴唇抖了抖,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话来。 沈清望着她,又问道:“之前放出府的那些丫环们,现如今在什么地方?” 云儿缩着脖子,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体里,不停地摇着头,“我,我不知道……” 沈清淡声道:“我以为,你应该告诉我的。我是外人,这次来,本就是来帮助你们的,你若是告诉我,也许你还能够活下去,可你若是不配合我,只怕你会和那些放出府的丫环,有同样的下场。” 云儿猛地一颤,愕然地望着沈清,眼睛都忘了眨,“你,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为什么进府来?” 沈清故意卖关子,“我为什么进府来,你就不用知道了,总之我入府来,对你没有坏处。” 云儿抓紧自己的双手,盯着沈清看。 过了一会儿,大颗的眼泪就掉下来。 “你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是不是出府的那些姐姐,跟你说了什么,是她们请你来的吗?” 沈清淡声:“想知道这些,你就得先回答我的问题。” 云儿一愣。 第五百五十章 送出府 未等云儿反应过来,沈清便立即问道:“府上伺候的丫环,为什么一直都要年轻的,我要听真实原因。这个原因我其实早就知道了,但我要看你,配不配合,你要是不配合,我便不救你了。” 云儿一听这话,望着沈清那坚定清澈的眼睛,想也不想便道:“是,是因为老,老爷有怪癖!” 沈清眉心一动,“什么怪癖?” 云儿眼泪不停地往下掉,低下头,哽咽地小声道:“老,老爷喜欢年轻的姑娘,年纪越小的越好,最好是十三四岁的……府,府上的小丫环,都被老爷欺负过……被送出去的那些丫环,并不是被放回家了,而是被老爷嫌弃后,卖去了远一些地方的青楼……” 沈清面色一沉,“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我,我无意中,碰见过那些被放出去的姐妹……” 云儿小声地说,她曾经陪赵秀芳去过京城内采买东西,正好碰到一个遍体鳞伤的人,突然从身后撞上来。 云儿转头一看,便瞧见那竟然是一个熟人。 是之前,跟她一同照顾赵秀芳的丫环,叫做荷花。 荷花比她年长两岁,去年就出府了。 云儿一直以为,荷花出府是回家去了。 其实严格说来,她们所有人都以为,送她们出府,是让她们回家。 府上的丫环,都被赵仁贵欺负过,但她们身契在赵仁贵身上,自然是敢怒不敢言。 而赵仁贵一直许诺着,会送她们出府,送她们出府时,还会给她们一笔钱。 并且不会将此事宣扬出去。 只要他不说,那些丫环不说,就没有人知道,回家后,过两年,她们照样可以嫁人,照样可以当作这些事情没有发生过。 她们便一直这么想着,等出去就好了。 所有人都在害怕中,惊惶过日,又在痛苦中,抱着美好的期待。 想着过两年就能够回家了。 云儿送荷花走的时候,便见老爷给荷花安排了车马,还以为老爷真的放荷花离开了。 第628章 却不想,马车转头把荷花送进了京城里的暗娼馆。 荷花长得漂亮,或者说,整个赵家内的小丫环,模样都很漂亮。 荷花被送走时,对有怪癖的赵仁贵来说,她年纪是大了,但对其他人来说,她正是花开正好的年纪。 被送入暗娼馆,荷花的日子,可想而知有多惨。 她拼了命地从暗娼馆逃出来,正好碰上云儿。 当时还有暗娼馆的人,在后面追她。 云儿望着荷花,震惊得还没反应过来,便见追上来的人,把荷花按倒在地,捂住嘴巴,将她拖入一条暗巷。 她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但这件事,一直放在她心里。 云儿便有些害怕,陪着赵秀芳回来后,她便有些魂不守舍的。 后来,她找了个借口,为赵秀芳去买些料子,一个人偷偷去了一趟京城,花钱请牙子帮忙,去暗娼馆打听了一下。 她把平日里,赵秀芳给她的赏赐,全都搭进去了,才在暗娼馆的后院,瞧见荷花。 荷花当时被打得,浑身青一块紫一块,没有一块好肉,气息奄奄,身上的衣服,更是衣不蔽体。 连云儿这样的姑娘家,都看不下去。 第五百五十一章 要好 看到云儿找到自己,荷花便撑着一口气,跟她诉苦,让她千万别相信赵仁贵,一定要想办法,从赵家逃出去。 最好那日就直接逃跑,不要再回赵家。 云儿和荷花平时感情最为要好,看到荷花这样,她一边哭一边问,到底是怎么了,老爷不是送荷花回家了吗? 荷花那时候,才告诉云儿一个惊天的事实。 那就是…… 赵仁贵从来没打算放她们离开过,附近暗娼馆里,基本上都有赵仁贵送过去的人。 赵仁贵和附近的暗娼馆,甚至有合作。 他负责去买一些,家境贫寒或是被人拐卖的,有点姿色的小姑娘,好吃好喝地照顾着,过几年,再便宜卖入暗娼馆。 暗娼馆则负责看管,让这些人无处申冤。 这样,就没有人知道赵仁贵的所作所为。 所有人都以为,赵仁贵会放她们出府。 结果,却是把她们送入另外一个火坑。 荷花还说,她所在的这个暗娼馆里,就有以前送过来的赵家丫环。 都是认识的…… 那些人早就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一开始或者还想过逃跑,到后来全都认命了,变成真正的暗娼。 荷花不愿意这样,她本来就是好人家的姑娘,家里母亲病重,她才自愿卖入赵家的。 她想要回家,她不想在这里待着。 所以,她一直想要逃跑。 但暗娼馆的打手,看管得很严格。 她每次逃跑都会被发现。 被抓回来后,就会迎来一顿毒打。 她身上的伤就没好过,有好几次,都差点被打死了。 就剩了一口气。 而暗娼馆的老鸨和打手,都是畜生,知道她们都是凭脸吃饭的,便从来不打脸。 只往身上打。 荷花有时候,自己都恨自己这张脸,有一次,她都想毁了自己这张脸,更有甚者,差点自杀。 但都被人发现,拦了下来。 荷花跟云儿说,这样的日子,她是过不下去了,希望云儿不要步她的后尘,千千万万要小心。 荷花让她逃跑,可逃跑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云儿的身契,也在赵家手上。 即便是逃跑了,赵家也能拿着身契,请官府四处缉拿她。 一旦抓到的话,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可若她去官府状告…… 根本没可能。 她手上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 即便告了,也是无用。 赵家有她们的身契,奴仆本就通买卖,即便她们是被赵仁贵卖了的,能够在官府证实这一点,官府也不会把赵仁贵怎么样。 更不要说为她们做主了。 而且……云儿的妹妹还在府上,她是不可能逃跑的。 她只能在和荷花见完面之后,魂不守舍地回到赵家。 “你妹妹也在府上?”沈清闻言,眉心狠狠拧成一团,心里早就把赵仁贵骂了个祖宗十八代。 赵家祖上还算不错,怎么生出来这么个玩意儿? 云儿哭着点点头,“嗯,她才九岁……平素一直陪着小姐玩儿,小姐很喜欢她,天天邀请她一同睡,老……老爷还没碰过她,那次回来之后……” 她就对妹妹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要跟着小姐,一步不能离开。 而后,她又求小姐,一定要时时刻刻带着妹妹,她怕妹妹太小,会有什么危险。 赵秀芳是个极为好说话的姑娘,且本身年纪不大,也是个爱玩爱闹的,平素和云儿的妹妹关系便要好,两个人是玩在一块的伙伴。 第五百五十二章 有机会重来 面对云儿的诉求,赵秀芳想也不想便高高兴兴地答应下来。 云儿现在一边留在赵家保护妹妹,一边也在想办法,想要带妹妹离开。 可谁知道,赵秀芳突然就病倒了。 但,也是因为赵秀芳这阵子病倒了,赵仁贵一直在为赵秀芳的事情焦头烂额,倒是没有再碰过其他姑娘。 今日,因为府上要来贵客,为赵秀芳治疗,像是云儿妹妹这样,年纪太小的丫环,都被留在下人房间里,没有出来。 第629章 是以,沈清还没见过。 沈清闻言,问道:“这么说,还有不少年纪这么小的姑娘?” 云儿用手背抹着眼泪,点点头:“嗯……很多……其实大多数都是十岁上下的……” 沈清面皮一抽。 为什么都是这个年龄段的…… 还不是因为,赵仁贵变态吗? 这都不用问。 沈清心想,这人还真是个畜生。 方才她瞧见赵仁贵的第一面,便看出来,赵仁贵身上业障重,杀孽重。 没想到,竟然是这么畜生。 他身上杀孽那么重,可想而知,之前送出去的姑娘,恐怕死伤不少。 所以这份因果,就算在了他头上。 不过…… 赵秀芳身上的阴气,会跟赵仁贵的所作所为有关系吗? 思及此,沈清问道:“你之前说,你和赵秀芳在城里遇到了荷花,那赵秀芳当时认出来荷花了吗?” 云儿抽噎着摇头,“没有,小姐当时在路边的摊子前挑选香囊,荷花是直接撞到我身上了,小姐没瞧见她,她就被人抓住了。” 沈清道:“那她回来后,并没有什么不适是吗?” 云儿嗯了一声,“没有……” 沈清再问:“你们家小姐第一次出现身体不适的时间,是在你碰见荷花之后的几天里?” 云儿想了想,“那就远了,我是去年上半年碰到荷花的,小姐是年后才病倒的。” 那就是在那件事之后了。 沈清又问:“在你碰见荷花之后,到你们家小姐身体不适之前,这段时间内,府上有送出去过丫环吗?” 云儿摇头,“没有的,府上有固定的时间,放人出府,是每年的四月底,现在还不到时间呢。” 沈清皱了皱眉,不太理解赵仁贵这样的变态。 送人出府还有固定时间…… 沈清抬头,看向院中四周。 云儿见她突然不说话,怯怯地问:“娘子问了这么许多,是不是真的想要救我们出府?” 沈清闻言,还没说话。 云儿忽然在沈清面前跪下来。 沈清眉心一跳,“你这是做什么?” 云儿痛哭流涕,哐哐哐地对沈清磕头,“我不想做什么,只是求娘子,一定要救救我妹妹,哪怕我死了都没关系,我一直留在府上也没关系,但我妹妹她还小,她不能这样……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妹妹……” 沈清狠狠皱眉,伸手将云儿扶起来,“你不用这样,我们既然来了,就有办法救你。而且,你妹妹得好好活着,你也得好好活着,说这样的话做什么?” 云儿不停地摇头,“我……我被老爷碰过了……我已经脏了,而且带那么多人出去,会被老爷发现……只要娘子能救我妹妹出去就好!她还有机会重新来过!” 第五百五十三章 死脑筋 沈清闻言,胸腔里憋着一口气,“你妹妹有机会重新来过,你也有机会。应该死的,不是你,应该被一直困在这些事情里的,也不是你,是赵仁贵才对。” 云儿一愣。 沈清余光瞥见有人在往这边走。 应该是她们俩聊得太久,被人发现了。 沈清立即按住云儿的肩膀,小声地道:“擦擦眼泪,有人来了,这件事你知我知就好,现在不能告诉旁人。” 云儿闻言,立即用袖子狠狠擦了擦脸。 沈清盯着她,忽然高声道:“你这小丫环也真是死脑筋,我就是让你带着我在院子里四处转转,这样的小事,你也不同意,我就说了你两句而已,你居然还哭起来了。” 沈清话音刚落。 旁边便传来一道老成的男子声音。 “这位娘子是方才来的贵客吧?” 沈清转过头去,便见一个人模狗样的中年男人走过来。 这人年岁和赵仁贵差不多大小,但穿着打扮方面,和赵仁贵差得太多,却又比一般的下人好得多。 应该是赵家的管家。 沈清冷着脸道:“你又是谁?” 男人闻言,赔着笑脸道:“我是府上的管家,叫做赵庆,娘子是府上来的贵客,怎么在这生起气来了?是丫环照顾得不周到吗?” 沈清嫌弃地扫了云儿一眼,冷声冷气地道:“我就是想要她带我在院子里转一转,可她百般推诿,我就说了她两句,她还哭起来了,年纪小,就是不懂事。” 赵庆闻言,看了看满脸泪水的云儿,附和地道:“娘子说得对,到底是年轻的姑娘,脸皮薄死脑筋,对不住娘子,让娘子生气了,只不过娘子是来给小姐看诊的吧,这时候不应该在小姐屋里吗?” 沈清瞪他一眼,“现在有人给你们家小姐看诊,我就是想出来透透气,怎么着,还要被你盘问?你们赵家这么多规矩?” 赵庆一噎,没想到沈清看样子是个大家闺秀,脾气却那么暴躁。 然而,不等他说话。 沈清又冷哼一声,“真是烦死了,我就想去院子里转转,透口气而已,怎么就跟你们说不通,非要我到赵老爷面前说说是吧?赵老爷现在为赵小姐的事情担忧,你们要是不怕惹怒了他,咱们就去赵老爷面前说说理。我好歹是你们府上请来的贵客,又不是阶下囚,凭什么就不能出来透透气!” 说着,她转身就要走。 第630章 见她真要去找赵仁贵理论似的,赵庆连忙赔不是,“娘子,娘子勿恼,都是我们做下人的不是,我们绝对没有对娘子不敬的意思,就是丫环太小,脑子转不过来,娘子要是不嫌弃的话,老奴带你去院子里转转?” 沈清嫌弃地看他一眼,“男女有别,你不知道?你们赵家还有没有规矩了?” 赵庆眼皮一跳。 大约没想到这人那么难对付。 沈清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指着云儿的鼻子,冷哼一声,“我就让她陪着,她不是不想陪我去吗,我偏要让她陪着!” 赵庆闻言,看着旁边呆头呆脑似的云儿,心下厌烦,也不想让沈清在这继续吵闹。 要是闹得厉害,在外人面前,吃亏的还是他们。 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多一事少一事比较好。 第五百五十四章 病着 思及此,赵庆赔着笑脸,对沈清点头哈腰地道:“娘子说得是,是这小丫环的不是,于情于理,应该让她来才对,权当是她向您赔不是了。” 语毕,他又拉下脸来,向云儿呵斥道。 “没听见这位娘子的话吗?带娘子去院子里透透气,该怎么做,你心里有点数,要是得罪了这位娘子,小心你身上的皮!” 云儿双肩颤抖了一下,飞快地低下头,“是,奴婢知道了……” 沈清闻言,翻了个白眼道:“走吧。” 语毕,她便径直越过赵庆,向前走去。 云儿飞快地跟在沈清身后。 赵庆目送她们走远,往地上呸了一口。 什么玩意儿都敢在他面前耍横。 如若不是,今日这时节不好,不想在赵仁贵面前触霉头,他早就大棒子,把这小娘皮赶出去了。 年纪不大,屁事儿不少! …… 沈清带着云儿,离开赵庆的视野范围。 回头看了一眼,见赵庆已经离开不在原地,沈清皱起眉来,跟一旁的云儿,小声地说了一句,“没事了。” 云儿慌乱地回头一看,没瞧见赵庆,才真正的放松下来,“吓死我了……” 她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地道:“幸好娘子反应快。” 沈清看了一眼四周,或许是方才赵庆过来的缘故,其他人都已经走了。 院子里现在四下无人。 沈清同云儿一边往前走,一边小声地说:“现在不要太过放松警惕,我叫你过来,是还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云儿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和沈清说了,现在没什么不能说的。 闻言,她便立即道:“娘子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就是。” 沈清便问道:“府上近期没有送人出去,那有没有死过人?” 云儿脑子也不算特别笨,听到沈清这话,微微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便了然了:“娘子是说,府上有没有突然消失或者死亡的丫环?” 沈清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云儿摇头,“这倒是没有,虽然我们这些丫环命不值钱,但如若府上真死了哪个丫环,我们做下人的还是知道的,可我并未听说过,不过……” 听到她话锋一转,沈清追问:“不过什么?” 云儿神色有些异常,“小姐生病前,府上丫环没有死亡的,但我们赵家确实办过白事。” 沈清立即问道:“什么白事?” 云儿看看左右,瞧见没人才小声地说,“老爷其实有个弟弟的,早些年病死了,就留下孤女寡母,住在偏院里头,我们便称她们为二房那边。” 二房的太太姓邱,二房的小姐,叫做秀敏,和赵秀芳年纪差不多大,为区分,便称之为二小姐。 邱氏和二小姐一向是住在偏院里,跟主院这边,基本上没什么往来,除非逢年过节,吃饭才会在一处。 不然,平时她们娘俩都是独来独往的。 不过,赵仁贵对她们也不差,银钱方面,和衣食住行就没差过。 云儿偶尔和二房的下人碰见,也会聊两句。 二小姐平时身体便比较孱弱,基本上都是在屋里不出来的。 或许是因为身体太弱的缘故,年前一场风寒,就要了二小姐的命。 邱氏为此事很是伤心,如今还病着。 第五百五十五章 请她帮忙 沈清闻言,心下浮现出些许异常的感觉,“二小姐去世没多久,秀芳小姐就病倒了?” 云儿缓缓地点头,“好像是这样,我记得,二小姐去世才不过七八天吧,我们家小姐在用饭时,就突然呕吐不止,从那开始便病倒了。” 沈清微微眯起眼来,“七八天……” 七天回魂夜。 这么巧吗? 见她忽然停下来,云儿觑着她的神色,问道:“娘子在想什么?” 沈清抿了抿唇,不语,只是看着云儿。 云儿和她对视一会儿,忽然明白什么,心里咯噔一声,“不,不可能吧……” 沈清挑眉,“什么不可能?” 云儿惊恐地道:“娘子不说话,不就是在怀疑二小姐的死因有蹊跷吗?可这怎么可能?二小姐平素便在屋里不怎么出门,身体又虚弱,再说……”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沈清道:“说下去,说出你的猜测。” 云儿闻言,提着一口气,才道:“沈娘子是不是怀疑,二小姐的死跟老爷有关?但这怎么可能呢,她好歹是老爷的侄女,断然不可能的吧……” 第631章 沈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二小姐住在什么地方?” 云儿闻言,指了指花园的另一侧,“就是那里,那有条小道,穿过去,走过一个小花园,便是偏院了。” 沈清往那边看了一眼,“你带我过去看看。” 云儿却有些犹豫,“偏院那边有不少人伺候,而且二小姐去世后,老爷担心二夫人受不住会跟着二小姐而去,还派了好多人,日夜守着偏院……” 一句话还没说完,云儿脸色忽然就变了。 沈清闻言,似笑非笑,“是守着偏院,怕二夫人出事,还是怕二夫人说出什么事?” 云儿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惊悚地望着沈清,捂着自己的嘴,说不出话来。 不过…… 云儿都这么说了,沈清便也打消了过去查看的念头。 万一无端靠近,真的惹来赵家下人的围追堵截,惹来无端的麻烦,就不好了。 沈清思及此,便道:“算了,我们回去吧。” 云儿闻言,有点迟疑,“我们现在就回去吗?” 沈清刚想点头,又道:“不对,在回去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云儿茫然地望着沈清。 沈清没跟她解释,而是拿出来一张符纸和一盒朱砂。 云儿没想到,她随身竟然还带着这些东西。 随后,便见沈清那修长的手指蘸取朱砂,在黄表纸上面画了一些什么东西。 紧接着,沈清擦去手上剩余的朱砂,将那符纸对折了几下。 那符纸很快便变成了一只纸鹤。 沈清对着纸鹤,轻轻地用指尖,在纸鹤的头部点了一下。 下一秒,云儿便看见,那纸鹤的翅膀忽然扑闪起来,好像活了一样。 紧接着,纸鹤便从沈清的掌心上,渐渐地飞起来。 沈清望着纸鹤,道:“去崇文侯府送个信,给叶如心叶小姐,请她帮我个忙。” 纸鹤好像听懂了沈清的话一样,扑扇着翅膀,忽然转了个头,朝着赵家大门外的方向飞过去。 第五百五十六章 一点反应也没有 看到这一幕,云儿猛地瞪大眼睛,惊愕不已,“娘,娘子……您是仙人吧?” 沈清淡笑,“不是什么仙人,就是一些小的术法而已,走吧,回去了,现在赵小姐的屋子里,应该很热闹。” 云儿恍惚地哦了一声,屁颠屁颠儿地跟在沈清身后,时不时地还回头,看一眼纸鹤离开的方向。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纸鹤就彻底不见了。 云儿不由问道:“娘子方才是让纸鹤去京城里的崇文侯府吗?” 沈清看她,“你知道崇文侯府?” 云儿立即道:“当然!我们镇子距离京城也没多远,而且,崇文侯很厉害,是我们百姓心中的大英雄呢!小姐没生病之前,我也陪小姐去过几次京城,上次去的时候,正好听说,崇文侯府的嫡女和齐王和离了,齐王还死了……” 这样的新闻,闹得那么大,在京城沸沸扬扬传了好一阵子,云儿知道是应当的。 沈清点点头,便没有再说什么,径直向赵秀芳的屋子走去。 同一时间。 武思文等人已经开始在赵秀芳的房间内做道场。 他们几个人站在阵法的各个角上,手里各自拿着符纸,中间阵法中央还放了一碗水。 水碗下面,压着一张符。 他们想要做个道场,将赵秀芳体内体外的阴气,全部引流出来。 通过水面和水的颜色变化,也能够看出来阵法是否有效。 如若有效的话,又有多少效果,能够引出来多少阴气。 武思文等人一个个,面色肃穆,紧皱着眉头,恨不得把眼珠子钉在赵秀芳身上似的,嘴里齐齐唱念着。 全是道法口诀。 赵仁贵和赵夫人听不懂,只觉得仿佛是有人在念经一般。 他们俩和其他人都不敢吭声,只能紧张又期盼地望着武思文等人,希望他们能够给出一个好的结果。 然而…… 口诀念了半天,阵法也催动了,却没有什么效果。 阵法中央的水碗,一点变化都没有。 赵仁贵和赵夫人虽然不是玄门中人,但也看出来了,似乎没什么用。 床上的赵秀芳,依旧紧锁眉头,满脸痛苦地躺在那里,时不时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她脸上的冷汗,甚至越来越多,脸色越来越苍白。 就连指尖都没了血色,指甲下都成了白色的。 好像被人抽干了浑身的鲜血一样。 赵夫人心疼不已,担心至极,“囡囡——” 她唤着赵秀芳,便想走过去,想守在赵秀芳身边。 赵仁贵却一把拉住她,极小声地道:“道长们在做道场,你现在不要过去,且等一等。” 赵夫人心焦,哪能等下去? 然而现在这种场面,除了等下去,她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赵夫人只能望着床上的赵秀芳,大春月的,急得她出了一身的汗。 武思文此时看着床上,没有丝毫变化的赵秀芳,再看水碗也没有任何变化,他心里愈发有些不安。 但他也不想就此服输。 沉吟片刻,武思文忽然拿起一张符纸,凭空一甩,那张符纸赫然燃烧起来。 下一秒,他便将燃烧的符纸,扔到赵秀芳的身上。 第632章 第五百五十七章 动手 看到这一幕,赵夫人吓坏了,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忍不住惊声尖叫,“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说着,便要扑上来。 武思文见此,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另一位青年立即过去,拦住赵夫人,“夫人放心,我们这是为了救赵小姐,只能用一些特殊的办法,但我们不会伤害赵小姐,这些法子纵然不一定有效,却一定不会伤害赵小姐的,请夫人放心!” 赵夫人望着那燃烧的符纸,哪能听进去他的话,作势就要将他推开。 “老,老爷,快救秀芳,快救她!” 赵仁贵闻言,刚想要动,旁边的明德道人却开口道:“赵员外放心,不会有事的。” 赵仁贵有些犹豫。 他不太相信这些小年轻,但还是很相信明德道人的。 看了看明德道人面上还带着淡淡的笑,仿佛势在必得的样子,赵仁贵深吸一口气,按捺下来,走过去,扶住赵夫人,道:“夫人且等一等,我相信真人,他们一定有法子救下秀芳的。” 赵夫人又气又崩溃,眼泪都出来了,可此时,她却瞧见,落在赵秀芳身上的符箓,虽然在燃烧着,但火焰确实没有伤害到赵秀芳,赵秀芳身上的被褥和衣服,都没有被引燃。 燃烧的,从始至终,只有那符纸。 看到这一幕,赵夫人才把到嘴边骂人的话,咽了回去,紧张不安地攥着双手,一瞬不瞬地盯着武思文和赵秀芳。 唯恐武思文再对赵秀芳做什么。 而这时候,武思文已经走到床边。 他盯着那燃烧的符纸。 符纸燃烧出来的火焰,此时并非红色的,而是变成了黑色的。 这就证明,赵秀芳身上确实有阴气。 武思文看得出来,赵秀芳应该就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很有可能,就是鬼附身。 然而,他们方才探查赵秀芳的体内,却没有找到阴气的痕迹。 仿佛阴气只是漂浮在赵秀芳的四周,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除非…… 确实有东西藏在赵秀芳的体内,而且这东西能力不俗,即便在他们的探查下,也可以完美隐藏,让他们找不到踪迹。 以往来此的玄门中人,想不到治疗法子,无法为赵秀芳看诊,很有可能就是因为这一点。 思及此,武思文眼神一沉,脑海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忽然抽出方才放在旁边的桃木剑,啪的一下,在桃木剑上面贴上一张符纸。 紧接着,武思文将桃木剑竖在面前,嘴里念出一道口诀。 桃木剑上的符纸,便轰的一下,燃烧起来。 武思文拿起燃烧着的桃木剑,立即向赵秀芳的身上拍去。 赵夫人还没反应过来,武思文便狠狠一下,拍在赵秀芳的身上。 赵秀芳吃痛地,身子往上一抬,吐出一口气来。 赵夫人立即尖叫起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的女儿!她还在生病,你们这哪里是救人,根本就是在害人!你们赶紧停手,离开我家!我不要你们救我的女儿了!你们快停手!” 赵夫人一边尖叫着,一边想要往前冲,却被其他人阻拦。 她急得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起来,不停地推搡着面前的人。 第五百五十八章 黑雾 然而拦在赵夫人面前的,是一个大男人,而且还是玄门中人,体能远胜赵夫人数倍。 他就像是一堵墙似的,拦在赵夫人面前,根本不给赵夫人突破的机会。 赵夫人急得气血全部冲入头颅,眼前一阵阵发黑,险些昏厥过去。 同一时间里,武思文举着手中的桃木剑,一下又一下地打在赵秀芳的身上。 赵秀芳疼得在床上蜷缩成一团,四处乱滚。 然而床就那么大,根本没有多少躲避的地方。 武思文看准了,每一下都结结实实地打在赵秀芳身上。 赵仁贵也看不下去了,红着眼黑着脸,看向明德道人,咬牙切齿:“你们就是这么看诊的?” 明德道人捋了捋胡子,淡定非常,“赵老爷放心,思文这并不是在伤害赵小姐,而是想要将赵小姐体内的秽物驱除出来,它藏身于赵小姐体内,不用点特殊的法子,它是不会出来的。” 赵仁贵猛地一震,“真人这话的意思是说……有东西在我的女儿体内?那是什么东西?” 明德道人微微一笑,“赵老爷明知故问。” 明德道人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 赵仁贵闻言,却想起来,之前神婆说过的话。 第一位来给赵秀芳看诊的神婆,早就说过,赵秀芳是沾染上了脏东西。 难道,真的有什么脏东西,在赵秀芳体内? 那东西…… 该不会真是鬼吧? 想到这种可能,赵仁贵紧盯着床上的赵秀芳,又担心又害怕。 然而,他根本不理解明德道人这话真正的含义。 赵夫人也听见了明德道人和赵仁贵的对话,同样没有多想,她也以为是有什么鬼东西,上了赵秀芳的身。 虽然心疼赵秀芳,但也只能一边提心吊胆,一边咬牙掉泪。 武思文的每一下,不仅仅是打在赵秀芳的身上,更是打在赵夫人的身上。 第633章 她感觉,自己疼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她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才没让自己喊出来。 武思文一口气,打了几十板子在赵秀芳身上。 就在打到七七四十九板子的时候,赵秀芳身上一震,原本一直在躲避的赵秀芳,忽然趴在床上不动了。 赵夫人见此,心脏差点停跳。 就在她差点喊出声的时候,倏地有一抹黑影,从赵秀芳身上钻出来。 那像是一团黑雾,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从赵秀芳身上出来后,它直直地便扑向床边的武思文。 在扑过去的同时,那团黑雾猛地增大,仿佛一下子,变成了一只巨大的口袋,想要将武思文装进去似的。 武思文见此,脸皮一跳,一边往后退的同时,一边举起手中的桃木剑,斜劈过去。 下一秒,桃木剑便劈在那黑雾上。 然而,黑雾只是短暂地分开两半之后,又快速汇聚,根本不惧怕武思文手中的桃木剑,直直地扑向武思文。 武思文这才慌了手脚,连忙将袖子里的镇祟符驱鬼符,有什么拿什么,全部扔向那黑雾。 黑雾却根本没有丝毫的惧怕,好像没看见那些符纸一样。 任凭那些符纸,砸到自己身上,又通过黑雾掉在地上。 第五百五十九章 赵家的二小姐 武思文见此,瞳孔一震。 然而不等他反应过来,黑雾已经扑到他面前。 明明是一团黑雾,但他仿佛看见了,黑雾里面有一张血盆大口,想要将他生吞活剥一样。 武思文转身就想跑。 然而,这个时候想跑,已经晚了。 黑雾瞬间缠上他的四肢,仿佛要将他整个吞没。 四周的人都吓了一跳。 不少同行,拿出自己的符纸和桃木剑扔过去,但对黑雾都没有效果。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武思文被一点点吞没。 武思文的惨叫声,随即在房间里响起。 听着他的惨叫,众人头皮都麻了,唰的一下,全部转过头,求助地看向明德道人和归真道人,想要求他们帮助。 明德道人和归真道人站在那里,却没有行动,好像没看见这一切似的。 众人有些着急。 武思文此时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啃噬着,一阵阵的刺痛,从他皮肤各处传来。 就在他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众人便忽然看见,一抹金光,从屋外嗖的一下钻进来。 那好像是一把剑…… 紧接着,那把剑直直地飞向武思文。 众人唰的一下跟着看过去。 便见那把剑直直地,钻入黑雾。 那一瞬间,黑雾好像停了下来。 就连武思文的尖叫声也停了。 众人的心跳全部跟着停了一拍,不知道武思文是不是死了…… 就在这时候,那把剑又从黑雾后面贯穿而出。 下一秒,众人便看见,那团黑雾被长剑的惯性带着,从武思文身上剥离而出,啪的一下砸在地上。 而就在接触到地面的那一瞬间,那黑雾倏地变成一个人形。 众人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个漂亮到过分的小姑娘,跟赵秀芳差不多大小的年纪,十三四岁。 却比赵秀芳更加漂亮一些,像是个精致的瓷娃娃。 众人不由一呆。 赵夫人和赵仁贵,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 赵夫人一眼望过去,看见那姑娘的面容,她眼珠子差点掉出来,浑身一僵,“怎么是你?” 众人正惊愕着,一听到赵夫人这话又是一愣。 “武师兄!” 这时候,不知道是谁,又尖叫一声。 众人才反应过来,武思文还在那里。 才不过一会儿的时间,武思文便满脸是血地站在那里。 和武思文同门的人,快速过去,将武思文扶到一旁。 武思文此时也缓过来,摆了摆手,“我没事……” 其他人见此,松了一口气。 三休师兄此时,望向赵夫人和赵仁贵。 就见赵仁贵神色僵硬,整个人竟然在轻微地颤抖着。 三休师兄又看了看神色异常的赵夫人,问道:“赵夫人,你认识她?” 他口中的这个‘她’指的是谁,大家都知道。 赵夫人张了张口,还没发出声音来。 一道清冷的声音,便从屋外传来。 “她是赵家二房的小姐,是赵夫人的侄女,赵夫人自然认得了。” 众人闻言,循声望过去,便见沈清从外面走进来。 众人不由一愣。 赵夫人下意识地看向沈清,愕然问道:“你,你认识她?” 沈清瞥了一眼一旁僵直的赵仁贵,淡笑道:“方才出去透了透气,听说了一些事情。” 第五百六十章 身份 赵仁贵听到沈清这么说,心里咯噔一声,默默地放开扶着赵夫人的手。 赵夫人全部注意力都在眼前这些事情上,没有察觉。 而此时,沈清则看向了地上那个人影。 那影子虚浮透明,显然是个鬼。 沈清看向她的时候,她也在看向沈清。 她似乎很痛苦,双手紧紧地抓着地面,眉心紧蹙。 长剑此时就躺在她旁边。 第634章 她能够感觉得到,这把剑应该就是眼前这位娘子的。 也就是说,是眼前这位娘子害了她。 思及此,她死死地盯着沈清,眼里浮现出浓浓的恨意,身上的煞气,一下子增长不少。 沈清见此,却没说什么,稍稍一抬手。 地上躺着的无名剑,便唰的一下,回到她的掌心里。 众人才确定,这剑竟然是沈清的。 也就是说,方才是沈清救了武思文。 武思文有些茫然地看向沈清,眼神之中有感激,但也有些莫名。 他记得,他和这位沈娘子没什么关系,也不认识,这位沈娘子为何要救他? 沈清抓住无名剑,再次看向赵秀敏。 “你就是赵家二房的小姐,赵秀敏,对吧?” 三休师兄闻言,诧异道:“你怎么知道,她是赵家二小姐的?” 纵然听说了一些事情,但怎么能够一下子确定这个鬼的身份? 沈清瞥了一眼一侧的赵仁贵,“因为我听说,在赵秀芳小姐生病之前,赵家正好出过一件很不幸的事情,那就是赵家二房的小姐赵秀敏重病而亡,在赵秀敏病死之后,第七天,赵秀芳就病倒了。” 说着,她又看向三休师兄。 “三休师兄觉得这是巧合吗?” 三休师兄低头一算,“第七天,也就是赵秀敏的头七……头七回魂夜……” 他眸色一惊。 算是明白沈清的意思了。 赵秀敏死亡和赵秀芳病倒的日子太巧了。 这也是合理的猜测。 众人此时也都明白了。 但又有了新的疑问。 三休师兄望着赵秀敏,不由问道:“赵秀芳是你的堂妹,你既然是重病而亡,与他人无尤,何必要害旁人?还有你这身上的怨气和煞气,又是怎么回事?” 在场的人,大多数都是玄门中人。 大家心里都清楚,冤枉横死的人,便容易带怨气而存。 若是被人害死的,便容易产生煞气,无法投胎。 赵秀敏身上就带着浓烈的煞气。 若她是重病而亡的,为何会有这么重的煞气? 赵秀敏听见三休师兄的话,却没有说话,只是忌惮又愤恨地盯着他们。 在她眼中,这些人仿佛都是,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仇人。 三休师兄有些不懂地皱眉,不知道赵秀敏为什么不回答自己。 沈清看着赵秀敏,“二小姐不方便开口的话,不如我来猜猜如何?” “还猜什么猜!我看她就是个恶鬼,厉鬼!道长,你们应该赶紧除掉她才对!” 听到沈清的话,赵仁贵忍不住开口。 他往前走了两步,向明德道人恳求道:“真人,你赶紧除掉这个厉鬼吧!她就是个害人精,想要害死我女儿,千万不能把她留下来!” 明德道人还没说话,沈清便道:“赵老爷这么着急做什么?” 第五百六十一章 女儿一般 沈清望着赵仁贵,“赵秀敏好歹是你的侄女,听闻你的弟弟早年便病死了,就剩下这么一个女儿,难道你就不想关心关心,她为何要停留在此,附身在你女儿身上吗?” 赵仁贵眼皮狂跳,对上沈清的目光,有些气急败坏地道:“这有什么好问的?鬼全部都是恶人,她就是厉鬼!你们道门不是跟鬼势不两立吗,问这么多做什么,除掉她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是吗?”沈清瞥了一眼满脸愤恨的赵秀敏道:“可是她身上带着含冤而死的煞气,赵老爷不是玄门中人或许还不知道,这种情况代表着,她是被人害死的,你是她的伯父,她也算是你看着长大的,如同女儿一般,难道赵老爷就不想知道,是谁害死了她?” 沈清望着赵仁贵,露出一抹嘲弄的笑,重重地咬着‘如同女儿一般’这六个字。 赵仁贵心里咯噔一声,大有一种被沈清看穿的感觉。 他不敢去看沈清的眼神,目光有些躲闪,“你这小丫头,未必看得准,再说了,她被人害死,也不是她想要害我女儿的理由……” “但如若你女儿的父亲,就是害死她的仇人呢?” 沈清打断赵仁贵的话。 她这话听着有些绕口。 莫青竹不由道:“赵老爷的女儿,不就是赵秀芳吗?赵秀芳的父亲,是害死赵秀敏的仇人……那不就是——!!!” 莫青竹猛地抬起眼。 众人全部唰的一下,看向赵仁贵。 接触到众人的目光,赵仁贵忍不住往后退了退,扬起头,梗着脖子,眼睛瞪得老大,“你们都看我做什么?” 说着,他又恶狠狠地盯着沈清。 “你是哪来的小娘皮,无端地往我身上泼什么脏水?” 沈清眉梢一挑。 还没说话。 赵仁贵又急吼吼地跟明德道人说,“你们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真人,你就任凭这个小丫头,在这胡说八道?别忘了,你们可是我请来的!我请你们来的目的,是让你们治好我的女儿,不是让你们在这胡说八道的!” 明德道人捋着胡子笑了笑,“怎么是胡说八道呢?我听着,这挺有趣的啊。” 赵仁贵脸皮一抽,被明德道人的话,噎了个半死。 沈清扫了一眼满脸笑意的明德道人,没给赵仁贵说话的机会,便对赵仁贵笑了一下。 第635章 “我到底是不是胡说八道,赵老爷再听我说说就是了。” 沈清弯了弯唇角,提高些许音量。 “方才我出去的时候,听说了一些事情,听闻赵老爷有些怪癖——” 她话音未落,赵仁贵便咬牙切齿地道:“你住口,不要在这胡说!” 沈清没听见似的,继续道:“这怪癖说来也有意思——” 她看向众人。 “想必大家进来的时候,都曾经看见了,这赵家府上的丫鬟,年纪全是在十八岁以下,更是以十五六岁者居多。” “你这个小贱人,你给我住口!” 赵仁贵听到沈清这么说,心里猛地一跳,脸色瞬间黑成锅底。 他心里清楚,这个小娘皮,一定是真的知道了什么。 他飞快地冲过来,想要打断沈清的话。 第五百六十二章 猜到有关 见赵仁贵扑过来,沈清小脸一沉,想也不想,抬腿就给了赵仁贵一脚。 她一脚踹在赵仁贵的腹部,直接将他踹飞出去。 赵仁贵被她踹的,撞到后面窗口旁的小柜子才停下来。 身子狠狠地砸在上面,顿时疼得他眼冒金花。 他平日里一个极为养尊处优的人,哪里吃过这种苦头,疼得他半天都没缓过气来。 沈清几不可闻地冷哼一声,不再理会赵仁贵,才继续道:“谁都知道,仆人是干久了,老成的比较好,做起事来有条理,不需要再调教,而赵家之所以与众不同,那是因为,赵仁贵的特殊癖好——他唯独喜爱那些年轻的姑娘,年纪越小越好,一旦超过十八岁,他便不再喜爱,府上这些姑娘,说是丫环,却几乎都被他糟蹋过。” 这话一出,四座皆惊。 三休师兄等人的神色,顿时又惊又怒。 就连明德道人和归真道人都有些诧异。 其实他们早就看出来,赵仁贵或许跟赵秀芳的病有关系,也知道赵仁贵身上有不少血债。 还以为,那是赵仁贵害了其他人的缘故。 却不想赵仁贵如此畜生。 赵仁贵趴在地上,根本缓不过来,更别说反驳沈清了。 赵夫人呆呆地站在一旁,垂着头,紧握着双手,更是一句话都没说。 沈清看着赵夫人,便问道:“赵仁贵这些特殊癖好,你作为他的夫人,想必也是知情的吧?” 赵夫人身子一颤,没有说话。 然而她此时的沉默,就是默认。 众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莫青竹忍不住愤怒道:“赵夫人,你也是女人,怎么能够容忍他这么欺负其他女人?” 赵夫人低声啜泣着,双肩轻轻地颤抖着,捂着脸,却没有说话。 赵秀敏趴在地上,却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唇瓣,心下有些愕然,没想到沈清竟然会知道这些。 更没想到沈清会说出口。 震惊的同时,她心里又弥漫出巨大的痛苦。 沈清将赵秀敏的反应看在眼里,淡声继续:“赵仁贵不仅对这些丫环们下手,连自己的侄女都不放过,赵夫人,你知不知道,在你们面前长大的赵秀敏,也曾被他凌辱过?您别告诉我,这件事您也不知道?” “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 赵夫人听到沈清这么问,猛地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满是泪痕的脸,不断地摇头,“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沈清扬眉,“你不知道,为何在我提起时,不见你有惊讶之色?” 赵夫人啜泣道:“我……当时,出这件事的时候,我是真的不知道,我是时候才猜到的……” 莫青竹气呼呼地道:“什么叫做时候才猜到的?赵夫人,你也有女儿,她和赵秀敏差不多大,赵秀敏是在你们面前长大的,跟你们的女儿也没什么区别,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这么被害?” 赵夫人忍不住大哭反驳,“我真的不知道!我,我当时真的不知道,那几日,我身上不舒服,晚上服了药之后,就早早地休息了,我根本不知道,那天晚上他去了哪里,我是第二天……第二天听说,秀敏突然去了,我才猜到,可能和他有关系……” 第五百六十三章 恩爱夫妻 赵夫人是赵仁贵的枕边人,自然知道赵仁贵的臭毛病。 那天一起来,听下人说,赵仁贵一天没回主院,没进书房,她心里就有点奇怪。 书房,对赵仁贵来说,根本不是书房,而是他的欢场。 每次看上了哪个丫环,他便会将人带去书房。 若是不叫丫环伺候,便会宿在赵夫人房间里,与赵夫人做一对表面恩爱异常的夫妻。 一来,他是不想让外人知道自己的癖好,传出去不好听。 二来,也是借此,稳住赵夫人,让赵夫人明白,她可以永远是赵夫人。 他在其他地方,会补偿赵夫人,让赵夫人没有其他的后顾之忧。 赵夫人与他成亲后不久,就知道他的毛病,但她性子柔弱,加上已经成婚,她不敢对外张扬此事。 再加上赵仁贵,平时待她很好,几乎能给她的都给了,只有这么点小癖好。 赵夫人便一直隐忍着,没说什么。 她也知道,书房对赵仁贵来说,是什么地方。 那天听下人说,赵仁贵没去书房,也没回自己房间,她就察觉出有些异常。 第636章 没多久,她便看见赵仁贵神色慌张地从外面回来。 她本想问问赵仁贵,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谁知道赵仁贵却一把推开她,钻进房间里,还被房门反锁了。 赵夫人被他一把推倒在地,便有些懵了。 赵仁贵当真一直待她不错,这些年里,从未和她说过一句重话,更别说动手了。 她当时就觉察出,可能出了什么事情。 她刚站起来,想要下人去打听打听,还没吩咐完,便有人白着脸跑进主院说,赵秀敏死了。 再联想到赵仁贵方才的反应,赵夫人心里便咯噔一声。 对赵仁贵的熟悉告诉她,赵秀敏的死,应该和赵仁贵脱不开关系。 以前她就见赵仁贵,盯着年节来请安问好的赵秀敏挪不开眼睛。 她那时候心里便有些不安。 她知道,赵秀敏长得极好,年岁……又是赵仁贵喜欢的。 她便有些担心,私下里,便跟邱氏说过,让她带赵秀敏回娘家住几年。 邱氏也带赵秀敏回娘家住过一阵子,可邱氏娘家的哥嫂不好相处,整天指桑骂槐的,说邱氏一个外嫁女还吃家里喝家里的。 邱氏面上挂不住,只好带着女儿回来了。 赵夫人无奈,便只能让邱氏带着女儿,在偏院尽量别出来。 邱氏不明所以,也曾经追问过赵夫人为什么。 赵夫人却不好透露,只能语焉不详地带过去。 邱氏性子单纯,但把唯一的女儿,视作生命一般,也怕女儿出什么意外。 总觉得赵夫人这么提,是有什么事儿,她便乖乖地带着女儿,待在偏院,不怎么出来。 赵夫人当时听闻赵秀敏的死讯,一边往偏院赶,一边还在心里,痴心妄想,想着这一切跟赵仁贵没关系。 然而,赶到偏院,一看见赵秀敏的尸体,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赵秀敏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那脖颈上的掐痕,根本遮盖不住,也不是布条能够造成的。 而她白皙的身躯上,其他的痕迹,也分外明显。 赵夫人当时直接吐了出来。 第五百六十四章 有权 赵夫人当时也很愤怒,也曾经跑回去,想要质问赵仁贵。 但跑到门口,她却停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不能说,不能提,这件事不能闹大。 否则丢人的,就不仅仅是赵仁贵,还有她的儿女们。 传出去,她的儿女还怎么做人? 赵夫人只能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在事后配合赵仁贵,对外说赵秀敏是病死的。 那些年,邱氏为了带着赵秀敏在偏院里呆着不出来,一直对外说,赵秀敏身体不好。 所有人都知道赵秀敏不是长寿之相,如今病死,也是常事。 家里的下人便被瞒了过去。 可是,邱氏那边瞒不过去。 邱氏第一时间,就见了赵秀敏的尸体。 她便什么都明白了,她明白赵夫人,为什么要让她带着女儿藏在偏院。 也从身边的丫环口中得知,赵仁贵一早是从赵秀敏房间出去的。 她便想要找赵仁贵要个说法,想要报官。 然而…… 她人在赵家,哪里能飞出去? 人还没出二门,就被赵仁贵派人拦下去,关回房间里,对外只说,邱氏因为爱女离世,病得起不来身,无法出席女儿的葬礼,需要好好养病。 而后,赵仁贵便让人草草地解决了赵秀敏的身后事。 偏院,曾经见赵仁贵从赵秀敏房间内出来的丫环,也被赵仁贵偷偷处死,无人知晓。 这件事至此,便被完美地隐藏起来。 就连他们自己,都以为这件事早就过去了。 谁承想,这件事竟然还有翻出来的一天。 赵秀敏的死,竟然还差点害了他们的女儿。 “赵夫人……” 莫青竹闻言,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也是有女儿的人啊,赵秀敏跟你的女儿差不多大,你怎么忍心帮他瞒着?” 赵夫人捂着脸,“我也没办法,我的女儿还没出嫁,儿子们也还没成家,这要是传出去,我们一家该怎么做人?” 旁边的人,都被气得没办法。 莫青竹气笑了,“你家里人,没办法做人是大,还是生死是大?你们做这种亏良心的事情,就不怕遭报应吗?” 赵夫人摇摇晃晃地瘫坐在地,望着床上昏迷过去的赵秀芳,哽咽道:“这不就是报应吗,都是报应啊……都是我的错……” 莫青竹对赵夫人,又气又无奈。 但更气更恨的是赵仁贵。 她望着瘫在地上,脸色依旧发青发白的赵仁贵,恨不得跑过去,再给他两拳。 刚才沈清那一脚,还不够解气! 赵仁贵听到赵夫人把自己的罪行和盘托出,狠狠一咬牙,强撑着一口气,站起身来,扬起手,便狠狠地朝赵夫人甩过去。 然而,他的手还没碰到赵夫人,沈清小脸一沉,一脚再次踹过来。 下一秒,赵仁贵又狠狠地砸回原地,趴在那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强忍着痛意,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气音。 “那个死丫头,已经下葬了,你们根本没有证据,你们说这样的话根本就没人相信!即便传出去,也没有人会信你们!再说了,那些丫鬟,身契都在我手里,我本来就有权处置她们……” 第637章 第五百六十五章 每况愈下 “你所谓的处置,就是欺负她们,哄骗她们,美其名曰到了年岁,就把她们送回家,实则把她们全部卖入暗娼馆,害了她们,还要让她们再给你赚一次钱?赵仁贵,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沈清面无表情地望着赵仁贵。 听到这话,众人更是怒火中烧。 莫青竹气得受不了,冲上去,就给了赵仁贵一脚,正好踹到赵仁贵的心窝。 赵仁贵瞬间面朝上地躺在地上,脸色惨白得吓人。 莫青竹尤不解气,还想要动手。 沈清却拦下她,“青竹,好了,真把人打死,就是你的因果了,没必要为了这种人,害了你自己,毁了你的修为。” 莫青竹闻言,磨牙嚯嚯,狠狠地瞪了赵仁贵一眼,才停下脚来,回到沈清身后站着。 赵秀敏趴在地上,看着沈清的眼神,现在很复杂,又很茫然,她不知道沈清到底是什么人。 她原本以为,沈清是赵仁贵请过来对付她的,是想要害她的。 可是…… 沈清现在对付的,却好像是赵仁贵。 赵秀敏忍不住问:“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沈清回头看她一眼,“总之不是赵仁贵的人就对了。” 赵秀敏愣了愣。 沈清见她神色有些动容,便向她问道:“其实害了你的人是赵仁贵,你为何要缠着赵秀芳不放呢,她与你应该没有仇怨吧?” 赵秀敏此时对沈清已经完全改观,毕竟也是个年岁不大,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丫头,没多想,便道:“我……我杀不了赵仁贵……” 死后,她就一直在赵家内飘荡。 发现自己魂魄没有消散,她也曾想过,去找赵仁贵报仇。 但赵仁贵杀孽太重,杀气太重,她根本无法靠近赵仁贵,更别说杀了他。 而府上其他人,她也上不了身。 她试了一圈,唯有与她年龄相近,又有点血脉关系的赵秀芳,能够让她上身。 她便只能附在赵秀芳体内。 她想着,借着赵秀芳的手,杀了赵仁贵也算是为自己报仇了。 然而…… 赵秀芳底子虚,往常看着挺健康的,但那是没碰上什么事儿。 一旦碰上,就不行了。 赵秀敏还没有完全占据赵秀芳的身躯为己用,赵秀芳就病倒了。 赵秀敏也曾经想过,想要离开赵秀芳的身躯。 但那一瞬间,她忽然有一个想法。 赵秀芳病倒的时候,她看着赵仁贵忙进忙出,很是在意这个女儿。 她就想着,如若杀了赵秀芳,对赵仁贵来说,也是一种报复。 而且,如若赵秀芳死了,说不定她可以更轻易地操控赵秀芳的身体。 趁着赵仁贵给赵秀芳处理后事的时候,她还可以操控赵秀芳的身体,杀了赵仁贵,给自己报仇。 她和赵秀芳是堂姐妹,也没什么仇怨,但她们俩平素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也谈不上有什么交情,或是不落忍的。 赵秀敏便只想为自己报仇。 所以一直躲在赵秀芳体内,没有出来。 她怨气太重,加上可能因为和赵秀芳有点血缘关系的缘故,来往的神婆、道人,竟然没有抓到她。 这让赵秀敏更加坚定了,要藏在赵秀芳的体内。 这也导致赵秀芳的身体,每况愈下。 第五百六十六章 坚定 赵秀敏已经计划好了,只是没想到,没等她的计划成功,沈清等人就来了。 她原本以为,沈清等人就和之前走马灯似的玄门中人一样,就是来走个过场,不可能抓到她的。 可是武思文,却不按常理出来,剑走偏锋,对赵秀芳的身体都敢下手。 那桃木剑一下下,看着是拍在赵秀芳的身上,却结结实实是打在她身上的。 她受不了,心下生气,便从赵秀芳体内钻出来,想要杀了武思文。 武思文闻言,有点苦涩,“我并不知道你是什么人,经历过什么,我只以为你是恶鬼,想要救人而已,并非想要害你……” 赵秀敏知道这些,但她那时候哪顾得上这些,她只想解决掉,所有阻碍她报仇的拦路虎。 武思文心里也清楚这一点,长叹一声,却没有怪罪赵秀敏的意思。 莫青竹有些心疼赵秀敏,望着赵仁贵,又忍不住愤怒地道:“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他才对!还仁贵,你哪里有人性,人品哪里贵重?简直就不是个人!” 赵仁贵微微喘息着,剧烈的疼痛,不断侵袭着他。 他身上因为疼痛,而轻轻地颤抖着。 听到众人的话,他心里知道,自己做过的事情,算是完全败露了。 他咬了咬牙,索性不再伪装,凶狠地道:“就算是我做的又怎么样?还是那句话,你们没有证据,便是告到官府,我也不惧你们!” 沈清轻笑,“真的没证据吗?邱氏未死,赵夫人也在,她们难道不是人证?还有,丫环们的身契,虽然在你手里,但那也不是你随意欺辱他们的理由,我记得本朝律例中说过,若是丫环不肯屈从,想要坚贞自守,却被雇主欺辱的,依旧可以控告雇主,只要她们敢站出来,怎么就告不了你?” 赵仁贵闻言,心里终于慌了。 第638章 他飞快地看向赵夫人,恶狠狠地威胁道:“夫人,我可是你孩子的父亲,你生的孩子,都是我们赵家的人,如若我出了什么事情,他们以后就别想抬起头来做人了!你可要想清楚啊!” 赵夫人浑身一颤,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话来。 莫青竹见此,气不打一处来,“赵夫人,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护着她?” 赵夫人却是垂下头来。 见此,赵仁贵看向沈清,猖狂地一笑,“我告诉你,小贱人,你根本没有人证,那些丫鬟也根本不可能为你作证!而你们在场的人虽然多,但空口白牙,没有物证,即便是说到皇上面前,你也拿我没办法!” 沈清眸色一沉,还没说话。 一道怯弱但坚定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我愿意作证。” 众人抬头望过去。 沈清便见云儿从外面走进来。 她手里还牵着一个小丫头,应该便是她的妹妹。 她绷着一张脸,眼神有点虚,可以看出来,很害怕很紧张。 但她还是一步步走了进来。 站在众人面前,她望着沈清,望着其他人说:“沈娘子,我,我可以作证——” “你……” 沈清刚开口。 外面又走进来一群人。 “我们也可以作证。” 那些人,都是赵家的丫鬟。 年纪都不大。 一个个跟在云儿身后,有些还在因为害怕而颤抖。 但,目光却比任何人都坚定。 第五百六十七章 来得极快 沈清见此颇有些意外。 明德道人和归真道人也是很诧异。 没有人想到,这些人能够站出来。 就像是赵仁贵所言,这些人的身契,毕竟在赵仁贵手中。 也被赵仁贵奴役惯了。 如若要以奴告主,得先受罚不说,此事传出去,对她们女子而言,更是灭顶之灾。 往后的日子,会有多艰难可想而知。 但,她们竟然仍旧愿意站出来。 “你们这是……”沈清看向云儿,难得地怔住。 云儿望着沈清,笑了一下,有点腼腆,“沈娘子,这些都是我的好姐妹,人不多,我没办法把所有人都叫来,你别嫌弃。” 沈清闻言,淡笑:“怎么会嫌弃呢?你们做得很好。” 云儿笑了笑,转头看向赵仁贵,心里还有点发怵,她深呼吸一口气,再次开口,声音更加平稳坚定。 “我是个不识字的,但也听说过,以奴告主,要先挨十大板,但我愿意,我们都愿意,我们是人证,暗娼馆里的荷花姐姐,她们是人证,也是物证,我们一定可以告倒你!” 赵仁贵眼神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要说什么。 一旁的赵夫人,忽然颤巍巍地道:“我,我那边有物证……” 赵仁贵唰地一下看过去,愤怒又不敢置信。 “林月兰,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赵夫人强撑着身体,从地上站起身来,望着赵仁贵,泪流满面。 “我,我那有证据……以前的事情,是我们做错了,我不想让孩子有你这样的父亲,更不想我的孩子会被你那些业障缠上……” 她怕孩子被赵仁贵的事情影响,但也不想让赵秀芳这次的事情,再次重演。 相比较名声,她更担心自己孩子的性命。 她也怕,赵秀敏遇到的惨事,将来会被别人,施加在自己女儿身上。 就如同莫青竹所言,她也是有女儿的人。 她没办法相信,这件事如果发生在她女儿身上,她能否接受…… 所以,哪怕就算明知不可为,她也得试一试。 赵仁贵仿佛看疯子一样,看着赵夫人和云儿等人。 “你们全都是疯子!疯子!我根本就不相信你们的话,官老爷也不会相信你们的话!我爷爷在官场上也还有点人脉,你们想要抓我,没那么容易!” “你祖父再厉害,也已经去世多年,就算他如今还在世,难道还能大过崇文侯府吗?” 沈清盯着发疯的赵仁贵,忽地笑了一下。 赵仁贵心里打了个突,“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沈清弯了弯唇角,“叶小姐,到了多时,热闹也听够了,进来吧。” “我就知道,沈娘子早知道我来了。” 沈清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叶如心的声音。 紧接着,叶如心便带着一群衙役,走进来。 沈清淡笑,“叶小姐来得极快。” 叶如心走到她面前,“沈娘子难得求我,不得不快。” 她今日在府上好好地坐着,忽然窗外便飞过来一只纸鹤,竟然还带着一句口信。 她一听便知道,那是沈清的声音。 将纸鹤拿过来一看,才发现,里头写着一行小字,请她带官兵前往此处。 第五百六十八章 拿下 沈清难得有事相求,叶如心自然尽力而为。 她立即请母亲帮忙,找了京兆府的兵,带着人快马加鞭,连轿子都没用,才在第一时间,赶到赵家。 赵庆带着下人,还想阻拦他们入内。 然而,赵庆这种下人,哪里是京兆府兵士的对手? 三下五除二,就被拿下了。 第639章 叶如心便带着人,长驱直入。 她也是方才到的,只听到了沈清后面和赵仁贵说的那几句话。 沈清拍了拍她的手背道:“麻烦叶小姐跑一趟。” 叶如心微微摇头,“不麻烦,能够抓住这么一个人面兽心的畜生,也是功德一件。” 她嫌恶地看了赵仁贵一眼,便转过头去,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叶如心转而向门口的衙役,吩咐道:“各位想必刚才也听见了,他可是亲口承认过自己罪行的人,劳烦各位抓住他,送入京兆府,我崇文侯府倒要看看,还有谁能够替他遮掩。” 赵仁贵闻言,顿时脸色惨白,身子晃了晃,摇摇欲坠。 叶如心周身气质和身上穿着的衣服布料,金银首饰,绝不是寻常女子能够穿戴得起的。 再加上,她货真价实,带了这么多兵士来。 赵仁贵自然明白,她真是崇文侯府的千金。 意识到这一点,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看着逼近过来的衙役,他一咬牙,转身就想跑。 然而,他被打了好几次,本就腿软。 哪里是那些衙役的对手。 见他要跑,两名衙役一个箭步过去,直接把赵仁贵压倒在地。 见此,莫青竹拍掌而笑,“活该!赵仁贵,这就是你这个畜生,应该有的下场!这就是你的报应!本朝律例,欺辱自己亲人的妻女,可是重罪,我看这下谁能护住你!” 赵仁贵趴在地上,听到这话,尖叫起来,“不,你们不能抓我!你们不能抓我!我,我,我对那些姑娘,也是真心爱护的,我并没有勉强她们!这都是假的,是假的!秀敏的死,跟我更没有关系!夫人,夫人你快替我说说话,看在孩子的份上,你救救我,救救我!” 赵夫人张了张口,却是没发出声音来,她别过头,捂着脸,无声地哭泣起来。 叶如心听不下去,他那些歪理邪说,厌烦地道:“劳烦几位将他送去京兆府。” 衙役们应了一声是,便将赵仁贵架起来。 赵仁贵还想要挣扎。 然而,他的挣扎,对那些衙役来说,如同隔靴搔痒一样,根本没什么用。 衙役们很轻易地,便将他带出了赵家。 赵仁贵不认命的喊声和骂声,接连不断地从外面传来。 声音却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直到后来,完全消失。 众人这才觉得痛快。 明德道人和归真道人对视一眼,刚想要站出来说话。 赵夫人忽然走到沈清面前,跪下来。 沈清眉心一跳,“赵夫人这是做什么?” 赵夫人实实在在地给她磕了三个响头,“我知道,往日都是我的不对,赵仁贵的罪孽,也有我的错,但这是我们两个人的错,与我的女儿无关,我想请娘子无论如何救救我的女儿,她不能死——” 她抬起头来,额头已经一片红,泪眼婆娑地,哀求地望着沈清。 沈清皱了皱眉道:“你不必如此,即便你不这么做,我也不会袖手旁观,她无辜,我心中清楚,你先起来吧。” 语毕,沈清便径直向床边走去。 见沈清真的没有放弃赵秀芳,赵夫人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巴巴地跟在沈清身后,赶到床边。 沈清在床边坐下来,伸手搭在赵秀芳的手腕上。 赵夫人呼吸都停了,过了一会儿,见沈清松开手,她才小心翼翼地问:“沈娘子,我的女儿,怎么样了?” 沈清起身,“阴气已经祛除掉,性命无忧,只不过阴气侵袭入体太久,对身体损伤严重,想要完全康复,还需要服药和时间。” 赵夫人闻言,已经喜极而泣,“没有性命之忧就好,没有性命之忧就好!还请娘子为秀芳开个方子,我们赵家必有重谢!” 沈清淡声道:“重谢就不必了,取纸笔来吧。” 赵夫人连连点头,转头便想吩咐下人。 但看见云儿等人,她神色顿时一僵,情绪有些复杂。 云儿倒是很快反应过来,自然而然地说:“我去取吧。” 沈清微微颔首,“劳烦。” “不麻烦的,沈娘子稍候。” 云儿向沈清欠了欠身,让妹妹在屋子里等着,便快速走出去。 等她再回来时,手里便多了一份文房四宝。 她将文房四宝,平铺在桌上放好,“沈娘子,请。” 第五百六十九章 安顿 沈清拿起笔,很快便写了一张方子,交给赵夫人。 “按方抓药,每天早晚各一次,连吃半月,人就没事了。” 赵夫人接过来,激动地连连道谢,“谢谢,谢谢沈娘子,我,我立即让人去包银子……” 赵夫人一副要重谢的模样。 沈清开口道:“银子就不必了,我这次过来,只不过是为了完成一个比试,并不是专门来帮你们的,没必要道谢。” 明德道人和归真道人听到这话,还挺意外的。 还没见过谁把到了口袋里面的银子往外送的。 但这是沈清的选择,他们不好说什么,便跟赵夫人说,这些都是他们应该做的。 赵夫人不怪他们把赵家弄得鸡犬不宁,就好。 赵夫人闻言,潸然道:“这怎么能怪你们呢?如若不是各位大师相助,我们到现在也不知道,我女儿到底为什么会重病不起,至于他……这一切都是他活该,是我们的报应……” 第640章 赵夫人擦了擦眼泪,口中的他是谁,大家心里都清楚。 明德道人见此,又安抚了几句。 随后,便带着众人离开了。 叶如心也跟着一道,出了赵家。 回头望了一眼赵家的大门,叶如心跟着沈清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沈娘子,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城?” 沈清却摇了摇头,“我在参加玄门大比,得跟着大部队走,暂时不能回城,赵家的事情,还要劳烦叶小姐多多费心,一定不要轻易放过赵仁贵。” 叶如心点头,“这是自然的,这件事沈娘子尽管交给我,保证没问题。” 沈清淡笑了一下,又看向身后跟出来的云儿等人,她向叶如心福了一礼。 叶如心连忙扶住她,“沈娘子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情,沈娘子尽管说便是。” 沈清歉然道:“这事儿,说起来总归是有些不好意思,可能太麻烦叶小姐了,但我还是腆颜开口,希望叶小姐帮忙,安顿一下她们这些姑娘。” 叶如心一顿,才知道沈清是什么意思。 她还没说话,云儿便急忙道:“沈娘子,不必如此,我,我们拿到身契之后,可以各自回家的,不麻烦……” 叶如心闻言,开口道:“沈娘子让我安顿你们,自然有她的道理,赵仁贵被押送官府,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定然会传遍十里八乡,沈娘子与我可以不在乎,但对你们并不是什么好事,一旦传出去,你们回家也没办法做人,倒不如跟我走,我想办法安顿你们,必不让这些事情影响你们。” 云儿愣了一下,眼眶微红地望着沈清,才知道沈清都是在为她们考虑,哽咽了一下道:“多,多谢沈娘子,多谢叶小姐……” 她并不是不在乎这件事,甚至做好了,回家后便上吊的准备。 但是…… 她妹妹怎么办? 即便她说了,妹妹没有遭遇毒手,可她们都是从赵家出去的。 一旦这件事公诸于天下,那她妹妹回家后,只怕也没有活路。 倒不如跟叶如心走,起码她们还能留一条活路。 思及此,云儿等人便没有再拒绝沈清和叶如心的好意。 沈清望着叶如心,拍了拍叶如心的手背,“多谢。” 叶如心会心一笑,“沈娘子的心意,我还是能揣测几分的。好了,不打扰你们了,我看他们好像在等你,你先过去吧,我会好好安顿她们的。” 第五百七十章 不满 叶如心说着,看了一眼不远处等待沈清的莫青竹等人。 沈清也看了一眼,颔首道:“那我就先过去了,一切麻烦如心你了,回头我请你吃饭。” 叶如心笑着应了一声好。 沈清这才提步离开。 明德道人等人,一直在等沈清过来。 看到沈清归队,其他人的心情有点复杂。 明德道人清了清嗓子道:“好了,我们先回长仙观。” 众人应了一声是。 明德道人和归真道人便先带着他们回长仙观去。 本来这次的任务,他们是预期三天内完成。 明德道人和归真道人都没想到,这么快就完成了。 而且,结局远远超乎他们的预料。 连收尾,都不需要他们援手。 沈清自己便安排得明明白白。 现下所有事情,都交给了叶如心去办,连同云儿等人的未来归宿,沈清和叶如心都安排好了。 着实没有他们的用武之地。 “这次的比试,算是怎么回事啊?” “全成她一个人的戏台子了,咱们还有分儿吗?” “有个屁的份,我们又没帮上什么忙,全是她自己弄好的,根本没我们的事儿……” “以往大比,虽然有出挑的,但也没有这样的,好家伙,一整轮下来,分都给她自己了?” “就是啊,也没找人合作过,帮忙过,这弄得,我们都成了摆设。” 不知道是谁先在人群里,小声地议论了一句。 有人开了头,众人便你一言我一语的,接连不断地议论起来。 且声音也越来越大,沈清想要当做没听见都不成。 沈清本人倒是没什么。 旁边的莫青竹便先不乐意了,她回头一瞪,掐着腰道:“你们一个个的,在这议论什么呢?什么叫沈师姐一个人拿了分啊?本来就是沈师姐自己解决的,她拿分不是很正常?什么时候大比有规定,不能一个人拿分,非要找人平分?还有,你们有功夫在这嚼舌根,不如努力一下,一个两个的,真本事没有,说屁话的本事一大堆!你们要是再不好好努力一下,小心接下来的分儿,全部被沈师姐一个人拿走!” 众人听到她的话,顿时也不乐意了。 “你这话怎么说的?什么叫做我们不努力啊?我们不也尽其所能了吗?” “就是,我们之前努力了那么久,要是没有我们帮她试错,说不定她也找不到正确答案,也不会联想到赵员外身上呢!” “对啊,说起来,赵秀敏之所以出现,还是被武师兄带着人找出来的呢,要是没找出来,这事儿还指不定能不能解决呢,怎么就全部成了沈清的功劳?你们能不能要点脸?” “我看你们才是不要脸吧!你们也知道说,努力了那么久,一点用都没有?赵员外一直在你们面前,也没瞧见,你们看出来他有问题!武师兄找出赵秀敏,那也是武师兄的本事,这分也跟你们没关系,武师兄还没说话,你们在这说个什么劲儿?” 第641章 莫青竹眼睛一瞪,嘴皮子颇为利索。 众人被她一噎。 不由齐齐地看向武师兄和三休师兄。 他们俩是在方才赵家,出力最多的。 第五百七十一章 训诫 三休师兄见此,打了一个佛偈,“此事与我无关,我未能帮上忙,理当无分。” 众人有些无语。 但也知道三休师兄这个人的脾气,身在道门心在佛门,什么事情都喜欢与世无争,一板一眼的,指望不上他。 众人只能求助地看向武思文。 武思文悻悻然地摸了一下鼻子,道:“我觉得三休师兄说得对,我们本来就没出什么力,这份儿我不能要。” 其他人一听,顿时气得无语。 这些人,怎么一个个这么死板啊! 他们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 也许没有他们在屋子里,做这做那的钳制赵秀敏,沈清根本不可能有时间去调查赵家其他事情。 到最后,到底是谁查出来,还不一定呢。 见他们还有所不忿,一直没开口的归真道人,啧了一声。 众人听到这声音,下意识地看过去。 瞧见一旁抱着双臂一副看戏模样的明德道人和归真道人,众人的脸色,顿时五彩纷呈起来。 见他们看过来,明德道人笑眯眯地道:“呦,这是想起来,我们俩老东西还在这了?” 众人脸色更加好看了。 一个个都不好意思的抬头。 归真道人面无表情的开口道:“方才在赵家内,所有事情经过,我们两个老东西都看在眼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心中有数,你们与其在这做无谓的争执,倒不如把时间花在提升能力的份上。” 他开口,便是一阵无情的大范围炮轰。 “赵员外身上明显背着人命,这一点,你们一进赵家,就应该有所察觉,可你们全然没看见,连点基础的面相,都看不明白,还想拿分?梦里拿分吧。” 众人听到他的连珠炮,一个个悻悻然地低着头。 归真道人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转而又说:“到了赵秀芳的闺房之中,一个两个,一点本事都没有,连赵秀敏都找不出来,还不知道动动脑子,在其他地方想办法,一味在这件事上认死理,但凡把你们争分的劲头儿,分一点出来,放在正事上,你们也不至于像是个摆设,全靠旁人来处理这件事。” 语毕,归真道人像是终于喷爽了,转身就走了。 众人被说的,心里也不太痛快,一个个拉着脸,多有不忿。 明德道人看了一眼潇洒走一回的归真道人,有些无奈地,认命地替他收拾烂摊子。 “归真道长的话,是不太好听,但说的也是实话。你们看不出来赵员外的问题,看不出来赵家内部的问题也就算了,可到了最后,赵秀敏出来了,你们却还是帮不上忙,全程都是沈娘子一人处理的,我和归真道长都没帮上什么忙,你们呀,没什么好叫屈的,这不是还有两轮吗?往后还有拿分的机会,没必要为了这一轮的分数,在这吵个没完,平白让别人看了笑话不是?” 众人闻言,这才没有再嘟囔什么。 明德道人捋了捋胡子,又看向三休师兄和武思文,“至于三休和武思文的能力,我们是看在眼里的,你们也出了力,多少会有点苦力分,回头我和归真道长商量一下,看怎么划分分数,你们就别再为这件事争吵了,免得伤了和气。” 第五百七十二章 不是梦 三休师兄和武思文闻言,应了一声是。 但两个人随后还是补了一句,他们不要分数。 该是他们的,他们肯定会争取。 不该是他们的,他们一分也不会要。 他们这么一说,旁边的其他人,更加理亏了。 高下立判。 众人又气又害臊,终于安静下来。 一行人这才安安稳稳地赶回到长仙观。 长仙观留守的人,也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看到他们回来时,众人颇为诧异,各自门派道观的道长,立即拉着自己家的徒弟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莫青竹也不例外。 他们刚回来,留守的允吾大师,便拉住莫青竹的手,低声地问:“你们怎么回来得这么快,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允吾大师听长仙观主说过,这次第一轮的难度颇高,他们预计,年轻的弟子们,三天之内能够解决,便算是快的了。 允吾大师当时听到这话,便有些不安。 却没想到,这一天还没过去,莫青竹等人就回来了。 莫青竹张了张口,还没说话。 明德道人和归真道人便已经走到长仙观主的面前。 长仙观主此时也诧异地问:“两位道长,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明德道人和归真道人对视一眼。 归真道人抱着双臂,就走到一旁,一副当了甩手掌柜,把一切都甩给明德道人的模样。 明德道人无奈地耸了耸肩,只能向长仙观主拱了拱手,解释道:“长仙观主有所不知,这次实属出乎意料,如今年轻的子弟中,当真是人才辈出,我们方才去赵家不久,这件事便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长仙观主挑眉,“解决了?是……你们俩帮忙吗?” 明德道人失笑,“若是我与归真道长帮忙,我怎么可能去夸奖这些小辈?如今这些小辈,是当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尤其是仙云观的沈清沈娘子,当真是颇让我刮目相看,赵家这事儿,能够这么快地解决,多亏了沈娘子。” 第642章 “沈娘子?” 长仙观主闻言,下意识地看向沈清。 允吾大师也唰的一下看向沈清。 沈清站在那里,倒是不卑不亢,宠辱不惊的。 见他们看过来,只是略略欠了欠身,算是打过招呼。 明德道人捋了捋胡子,在众人询问的目光下,把赵家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同众人说了。 众人听得惊讶。 允吾大师是又惊又喜,高兴地望着沈清,悄悄地向沈清竖了个大拇指。 他知道沈清有能耐,但也知道,沈清无心大比,只是来凑个人数。 所以,他压根就没想过,沈清会有多上心,大比时出力的,恐怕只会是莫青竹。 却没想到,还是沈清给他们仙云观涨了脸面。 长仙观主也听得颇为惊疑,望着沈清,片刻,才笑笑地道:“仙云观这次,当真是让我们刮目相看了,有沈娘子这般的天才,仙云观这次只怕是要精进不少。” 大比的结果,也会影响到其门派和道观,在玄门中的排名。 仙云观在玄门中的排名,一向是垫底的。 这次如果能够拿到比较好的名次,自然是大幅度地精进。 而且,从现在的局势来看,仙云观有沈清,排名提升不是梦。 第五百七十三章 绊脚石 一旁的其他人,都听出来长仙观主这话的潜台词,望着允吾大师和沈清的眼神,一下子就复杂了不少。 此次来参赛的人,绝大多数都以为,仙云观此次就是来凑人数的,根本没想过,仙云观能够发展成现在这样。 如若仙云观占了一个好的名额,那就意味着,现在的排名要有波动,很有可能,有其他道观,要被挤下来。 众人思及此,心情愈发复杂。 但无论如何,局面已定,想要更改只怕有些困难。 众人在长仙观主这里小聚了片刻,便各自散去了。 沈清等人是提前完成任务,这两日便在长仙观里休息,等到其他场次的人,全部回来后,才能够进入下一轮。 沈清这两日便在长仙观里待着。 允吾大师和莫青竹两个人,敏锐地感觉到,其他人对他们仙云观的态度,有了改变。 以前其他人,面对仙云观的时候,还能笑呵呵地说上两句话,虽然以前那些话里,也多有嘲讽仙云观的话,但并无什么敌视的感觉。 而现在,其他道观的人,看见仙云观的态度,却多了警惕和敌视。 显然是把仙云观当成了,挡在自己面前的绊脚石。 完全没有以前表面上的假客气。 以往在长仙观的素斋堂里,看见了刘线管的人,大家都会打个招呼。 但沈清提前回来那一天起,再在素斋堂里相遇,看见仙云观的人,一个个都闭口不言,仿佛没看见他们似的,压根不理会他们。 允吾大师和莫青竹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吃完素斋回去的路上,莫青竹忍不住嘟哝:“这些人还真是六月的天孩儿脸,说变就变啊!” 允吾大师咳了一声道:“少说两句。” 莫青竹瘪瘪嘴,“我就是觉得,那些人太不要脸了!我们仙云观好不容易争气了点,他们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非要我们仙云观给他们垫底才行吗?” 允吾大师面色沉了沉,倒不是生莫青竹的气。 莫青竹的话,虽然不好听,但说的却是实话。 那些人的态度转变如此明显,允吾大师想当看不见都不行。 不过,他倒是没当回事。 允吾大师很快便稳住了情绪,“不必将他们的变化放在心上,他们觉得我们挡了路,反而郑明,我们仙云观此次可以翻身了,这是好事,何必跟他们计较?” 话是这样说…… 莫青竹也知道这个道理,但心里还是会不舒服。 她看了看走在前面的沈清,道:“我就是心疼沈娘子,明明赵员外家的事儿,都是沈娘子一个人的功劳,还要遭受他们白眼、诋毁,我心里不痛快。” 允吾大师闻言,不由看向沈清。 沈清听到他们说起自己,才淡笑了一下,开口道:“我没听见那些话,对我没什么影响,你们放心。” 允吾大师知道她一向看得开,便道:“沈娘子说的是,那些酸话,不必放在心上,也不必跟他们计较,只要大比结束就好。” 沈清颔首,“嗯,我只帮仙云观解决此次大比,大比之后,仙云观未来的路,还是要靠你们自己。” 第五百七十四章 尘埃落定 沈清这话,翻译过来就是,她只是短暂帮助仙云观。 即便其他道观,现如今生沈清的气,可大比结束后,他们自然不会来找沈清的麻烦,反而会去找仙云观的麻烦。 到时候没有沈清撑场面的仙云观,肯定会成为众矢之的,明里暗里,只怕都会有不少风雨。 仙云观到时候只能靠自己了。 允吾大师点点头,道:“贫道明白,沈娘子尽管放心。” 沈清便没再说什么。 这次大比的赛事难度,比往常要高一些。 除却沈清这边,提前完成任务外,其他轮次的人,都过了两三日才回来。 等其他人都回来后,众人核算了一下分数。 每一轮,都有十分。 第643章 按照每个人的付出,是平分这十分的。 其余轮次的人,都平分了该分数。 只有沈清这边,在长仙观主做主后,她独享了这十分。 武师兄和三休师兄,自愿放弃了分数。 其他人想要分,也没有资格。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十分,都进入沈清的口袋。 而沈清自然可以进入下一轮。 按照规矩,第一轮没有得到分数的,就无法进入下一轮。 也就是说,武师兄和三休师兄等人,都无法进入第二轮,止步第一轮。 在道医这个分类之中,武师兄和三休师兄是最有力的竞争者。 武师兄和三休师兄被淘汰,对其他人来说,让他们松了一口气。 但对武师兄和三休师兄所在的道观来说,他们就有点无法接受了。 每一个道观在道医这一分类,都派出两到三个人。 武师兄和三休师兄各自的道观,也都派出了两个人,但那两个人完全是来凑人数的。 他们都把宝押在武师兄和三休师兄身上。 武师兄和三休师兄纷纷被淘汰,那么,他们所在的道观,就会失去在道医分类的竞争力。 道医是一个大分类。 直接放弃这个分类,整体的总分,势必要被大幅度拉下来。 也就是说,可以在这一轮,便宣布,武师兄和三休师兄所在的道观,跌出总排名前十。 不倒数,都算是其他分类争气了。 一旦其他分类,还有滑铁卢的时候,那他们两家道观,就可以直接取代仙云观,成为新的倒数。 而仙云观因为这一大分类,直接拿了十分,即便其他几个分类,全都中规中矩,也足够让仙云观的排名飙升,不至于被挤出玄门排名,也就是说,仙云观到了这一步,就可以确定,他们不用被散伙了。 这个结果出来,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三休师兄和武师兄所在的道观,倒是还想争取一下。 但是,三休师兄和武师兄在这件事上,却异常的坚定。 武思文感觉,如果不是沈清及时出手,自己的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人家救了自己一次,他哪有脸跟沈清争分? 三休师兄则是一直死板,认死理,有规矩必定会遵守,所以也是坚持不肯去争取分数。 这件事,最后只能以他们俩被淘汰而结束。 凌无言等人,结束了一轮比赛回来,各自都得了两分,算是个不上不下的分数,但仙云观这边五个人,都进入了第二轮,这已经是很难得的。 第五百七十五章 出京 凌无言等人,得知沈清这边竟然拿到了十分,颇为惊讶。 但惊讶之余,他们更多的是高兴。 在仙云观这边高高兴兴的时候,众人又经历了几个小轮次的比试。 沈清这边,一路高歌猛进,三个轮次的小场次下来,她一个人就拿了二十四分。 几轮下来,仙云观这边成绩稳定,排名也在突飞猛进。 仙云观这边几个人,都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允吾大师一开始请沈清过来,想着让沈清来凑个人数就算了。 没想到,沈清这么给力。 而几个小轮次完毕后,便还剩下两个大的轮次。 这两个大比,会将剩下的晋级者,全部汇聚在一起。 一同参加下面的共同两轮。 众人凑在一起之后,便开始了第二大轮次的比赛。 这次比赛的地方,并不在京城,而在宿城,距离京城还有两座城池那么远。 沈清有点意外,没想到这比赛的地方,竟然这么远。 沈清跟随众人一同出发,混迹在人群中时,她不由得跟允吾大师小声地询问。 “怎么要出京比赛?” 允吾大师不以为然,“这是正常的,每次大比都这样,毕竟京城这地界就那么大,平常真出什么事情,也会有京城当地的道观庙宇,第一时间解决,大比要考验实战能力,总不能在京城没事找事,所以一般都会筛选其他地方,最近发生的事情,挑选其中难度比较高的,用来作为大比的比赛内容,往年都是这样的。” 沈清皱了皱眉,“我没想到竟然还要去其他城市。” 她以为只在京城附近解决就完事了。 这样大比结束,她还来得及去接陆泾出贡院。 但现在看来,只怕来不及。 从京城去宿城,就得三五日的工夫,来回就得十天。 再在宿城中,耽误几日…… 等她回来,春闱早就结束了。 而且,这才是第二大轮。 等第三轮结束,恐怕科举的榜单都出来了。 “怎么,沈娘子是有什么事情吗?”允吾大师见沈清好像有些不太高兴,小声地问道:“是因为陆公子春闱一事吗?” 沈清抿了一下唇角,点点头。 允吾大师有些犹豫,“这事儿,确实是贫道思虑不周,若是沈娘子不便,到这一步也就可以了,接下来两轮,我们仙云观弃权即可。” 大轮次里面,没有单人弃权的道理。 如若要弃权,必须以整个道观名义弃权。 允吾大师倒是不在乎这一点。 他请沈清过来,就是希望保住仙云观,不被玄门除名即可。 第644章 即便剩下两个大轮次,他们仙云观弃权不再参加,以他们现在的分数,足够保住仙云观的地位了。 所以,允吾大师也不想太麻烦沈清。 沈清闻言,犹豫片刻,却还是道:“算了,我还是去吧。” 允吾大师:“沈娘子,不必勉强。” 沈清舒了一口气,“不是勉强,既然决定参加,那我必然会参加到底,另外,我也想看看,大比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至于陆泾那边…… 中榜应该没什么问题。 等她回来后,为陆泾庆祝便可。 第五百七十六章 抵达宿城 允吾大师听见沈清这样说,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沈清和众人一起,便出发前往宿城。 抵达宿城,已经是两三天后的事情。 长仙观主此次,也跟随前来了。 几乎所有玄门的当家人都来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 长仙观主似乎和宿城方面打过招呼,一行人进入宿城后,便径直去了一个别院。 据长仙观主所说,这别院是宿城当地一家玄门的别院,平时空置着。 今日正好腾出来,让他们暂时住下来。 听闻还要住下来,沈清皱了皱眉,她怎么感觉,这次大比的内容,可能也不太简单。 沈清看了看其他人,所有人进入别院后,都是一副谨慎过头的样子。 不少人都在警惕地四处打量。 凌无言等人也是如此。 好像一进来,比赛就已经开始了一样。 然而,到现在,也没有说过第二轮的比赛内容,到底是什么。 长仙观主好像遗忘了这件事一样,带着他们进入别院后,便先分配房间。 走到这一轮,剩下的女子不多。 各地玄门中,女子数量一向很少。 如今这年岁,确实还有些重男轻女,来参赛的女子,就更少了。 走到现在的女子,也就只剩下四个人。 沈清,莫青竹,还有两个姑娘,比她们俩略年长一些。 别院内房间数量有限,长仙观主便安排她们四个姑娘住在一间。 其余人便只能挤一挤,每一间房都住了四五个人的样子。 毕竟,这一轮比赛来参赛的不多,但各个玄门世家和道观,都派了不少人来亲自带领队伍,得给他们安排好住处。 分配好房间后,长仙观主便让他们各自先去休息。 莫青竹赶了一路,早就累了,听到这话,立即拉着沈清就走了。 剩下两个姑娘见此,便也跟了过去。 几个人来到分配好的房间,推开门,屋子面积不算小,面对面放了两张大床,睡四个人足够了。 房间里还有一张桌子,和两个衣柜,足够日常使用。 而且房间里干干净净的,像是早就有人打扫过。 她们直接入住即可。 沈清手指在桌面上划过,纤尘不染。 瞥见莫青竹等人,都已经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她便问道:“以前你们第二轮的大比,都是比什么?为何直到现在,长仙观主也没有公布比赛内容?” 莫青竹一边把自己的包袱整理出来,一边说:“不知道啊,每次大比的规矩,都不太相同,虽然大同小异的,但小地方都会有些变化,可能现在还没到正式开始比赛的时候,所以长仙观主他们并未宣布比赛内容吧。也许今晚,也许明早,就会告诉我们了。” 另外两个姑娘,一个叫做白霜。 一个叫做金晚秋。 听到这话,金晚秋便说:“着什么急啊,现在不告诉我们刚刚好,我们还能趁着这些时间,好好休息休息,不然连日赶路后,又立即马不停蹄去参赛,会累死人的。你不嫌累,我们还嫌累呢。” 说着,金晚秋还对沈清翻了个白眼。 沈清看她一眼,倒是没说什么。 莫青竹闻言,回头瞪了金晚秋一眼,拉着沈清,去了更里面一点的床边,小声地说起话来。 第五百七十七章 新规则 “这个金晚秋,是蜀中金家的独女,家里有钱,有名望,人就多了点傲气,我以前跟她接触过几次,嘴上是不太好,但人也不算坏,沈娘子别跟她计较。” 莫青竹小声地解释着。 沈清点点头,“我明白,我也没往心里去,别紧张。” 莫青竹并不想让沈清和金晚秋起冲突。 毕竟要住在一间房里,真起冲突的话,大家都不好过。 听到沈清这话,莫青竹便放心了。 金晚秋也没在意自己的话,说过了就算。 几个人先在屋里休息了一会儿。 相处得还算和平。 到了晚间,所有人才凑在一起吃晚饭。 而就在吃晚饭的时候,有人比沈清还着急,很快就坐不住了,主动开口询问长仙观主,这轮次的比赛内容是什么。 长仙观主闻言,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捋了捋胡子,也不言语。 众人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一位道观的观主,也忍不住询问道:“长仙老哥,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要考什么,你倒是说呀。” 听到他的话,长仙观主这才开口,“其实,从你们进入宿城之后,比赛就已经开始了。” 众人一脸茫然。 第645章 方才问话的老道,也忍不住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长仙观主指了指脚下的土地,“从你们踏入宿城的第一步开始,大比已经正式开始。” 老道不由问道:“不是,这到底要比什么啊?” 长仙观主笑笑地道:“比赛内容,就在宿城内,整个宿城,都是这次比赛的场地,而比赛内容,需要你们自己去发现。” 众人皆是一脸问号。 看见他们所有人都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沈清就知道,这次比赛和历年来的大比内容,应该都不一样。 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所以大家才这么奇怪。 “要自己去发现?” 老道皱起眉来,有些不快,“以往不是这样的啊,你总得给点线索,告诉这些小辈,要比什么吧?” 长仙观主捋了捋胡子道:“这次的大比内容,确实和往常不一样,这次是我们几个京城和宿城的老家伙在一起商量出来的,如今年头在一天天往前走,我们也要往前走,总不能每年都用一样的规矩,所以这次特意做出了改变。” 他望向沈清等人。 “我能够告诉你们的就是,比赛场地覆盖整个宿城,而大比内容就在宿城之内,具体是什么事情,需要你们自己去发现。若是你们发现了有什么问题,可以进行自我判断,究竟是不是任务内容,如果你们认为不是,那就继续寻找,如果你们认为是,那就去处理,等待比赛结束后,是或不是,自可见分晓。” 众人更是懵了。 这说的,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偌大的宿城,这种奇奇怪怪的事情,自然也不在少数。 或大或小,总归是要有的。 一点线索不给,谁知道自己遇见的事情,是不是比赛内容? 万一费心费力地处理完了,结果不是比赛内容,那他们不是白白浪费机会吗? 这不是坑人吗? 在场的人,都皱起眉来,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就连各个道观的观主,世家的家主,全都沉着脸。 第五百七十八章 人心动摇 长仙观主就像是没看见他们的表情一样,没有说话,默默地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凌无言和莫青竹等人,也是大眼瞪小眼。 有人还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想让长仙观主说清楚一点。 长仙观主却像是没看见,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吃着饭。 众人一看这情况就知道,想要从长仙观主这边打听出来什么消息,肯定有些困难了。 但这种毫无头绪的比赛,众人都是第一时间参加。 没有任何线索,让他们怎么搞? 这一顿饭,大家都吃的,有些索然无味。 几乎所有人都没吃好,草草吃了两口,就有人起身离开了。 沈清等人片刻后,也离开了正厅。 在回房间的路上,金晚秋还在嘟哝:“这是比什么啊,一点线索都没有,谁知道要做什么?” 一旁的白霜,也在应和金晚秋的话。 金晚秋是话糙理不糙。 虽然她脾气不好,但也说出了众人的想法。 “长仙观主这次是有心想要刁难我们吧?”金晚秋忍不住吐槽:“规矩每次都是他们京中的玄门商量出来的。可说是,京中的玄门商量出来的,但谁不知道,京中的玄门以长仙观为尊,那当然是长仙观说什么便是什么,这次大比,长仙观也派人下来比试了!我就不信,长仙观主没跟他们透过线索?哼,不过是不告诉我们罢了,这样我们的起点,就比长仙观那些人低,排名也要靠后!” 白霜觉得这话有点道理,但好说不好听。 毕竟长仙观的人也在这院子里,回头让长仙观的人听见了,就不太好了。 她便拉了拉金晚秋的袖子,小声地道:“小心隔墙有耳,长仙观的人还在呢。” 金晚秋却浑不在意,还提高了音量,“怕什么?我敢说就不怕他们听见!反正我行得正坐得端,他们长仙观若是没有私心,也行得正坐得端,还怕我说吗?” 白霜干笑着,搭不上话。 她是个小玄门的弟子,不过是侥幸吊车尾进了第二大轮次的比试,跟金晚秋这种世家的嫡女,没办法比。 金晚秋可以说的话,她却不能说,只能赔着笑脸。 莫青竹和沈清走在前面,也听见了金晚秋和白霜的话。 莫青竹偷偷地回头,看了金晚秋一眼,压低声音,向沈清问道:“沈娘子,这次我们怎么办啊?一点线索都没有,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沈清摇头,“我暂时也不清楚。” 莫青竹有点忐忑地道:“这次的比赛,也太难了……” 沈清安抚地看她一眼,“也不用着急,这轮次的比赛,不是有三天时间吗?还来得及,明日你和我先出去,在宿城里转一圈,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或者可疑的事情就是。” 莫青竹点点头,现在也只有这笨办法了。 同一时间里。 早先离开正厅的人,也并未直接回到自己的寝房。 有些弟子直接去找了自己的师父或是观主等人。 与其商量,这次要怎么继续比。 所有人都头疼于,这次没有线索,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第五百七十九章 将她除掉 第646章 最先在正厅里,有跟长仙观主说话的那位老道,名为蒯大师。 他跟自己的徒弟坐在一起,看着两个徒弟愁眉不展的样子,捋了捋胡子。 “师父,你说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啊?” 徒弟们商量不出来一个有效的办法,只能看向自己的师父。 蒯大师闻言,沉声道:“其实没有线索,就是有线索。” 徒弟们没听明白。 “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任务内容,肯定是在宿城之内。”蒯大师看了他们俩一眼。 徒弟更不明白了。 “可宿城那么大呢,我们怎么知道去哪儿找比赛内容啊?而且,就算找出来点事儿,谁知道,是不是比赛内容?师父,您这说了不是跟没说一样吗?” 蒯大师瞪了顶嘴的徒弟一眼,“你们不知道,就不能跟着知道的人吗?” 两个徒弟对视一眼。 “师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蒯大师捋了捋胡子道:“你们不知道,但有的是知道的人,你们只要跟着知道的人不就行了吗?” 两个徒弟满眼迷茫。 蒯大师气得,抬手分别在他们脑门上敲了一下,“一个个,其蠢如猪!你们明天开始,就直接跟着沈清,懂了吗?” 两个徒弟却还是有些迟疑。 “跟着沈清?跟她做什么?所有人都不知道比赛内容,难道长仙观主单独把比赛内容告诉她了吗?” 蒯大师快被自己愚蠢的徒弟气死了。 “让你们跟着她,是因为,她比你们厉害!你们或许摸不着头脑,但跟着她,没准就能够获得线索,明白了吗?!” 两个徒弟这才算是全部明白了。 两个人讪讪地,一会儿摸摸自己的鼻子,一会儿摸摸自己的脸。 过了一会儿,年轻一点的那个,忍不住说:“师父,你这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我,我感觉她就是个小姑娘,也没那么厉害嘛!” “没那么厉害?” 蒯大师冷笑一声,“没那么厉害,可以一个人拿二十四分,让仙云观从倒数,一下子变成正数前十?你们要是比她厉害,倒是给我拿个满分回来啊!” 两个人不服气地瘪瘪嘴。 见他们还不服气,蒯大师冷笑道:“你们别太小看她了,武思文和三休都败在了她手上,怎么看,她也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娘子!能够在第一轮拿下全部的分数,就证明不论如何,她都有点真本事。我打听过,上次在赵家,就是她一个人,看出了问题所在,证明她观察力比你们好得多,你们只要盯着她,说不定就可以白得一些线索,总比你们漫无目的地找,强得多。” 徒弟们闻言,虽然有些不服气,但不得不承认,师父说的有道理。 只不过…… “这么跟着沈清,要是被发现了,不太好吧?” 蒯大师又是一声冷笑,“如果让她发现了,你们就找机会,把她淘汰掉!” 两个徒弟又是一愣。 “淘汰?” “对,不能让她走到最后,否则我们都只有被她和仙云观压下去的份上。” 蒯大师面上露出一抹阴狠之色,“所以,我还有第二个任务给你们,那就是,在比赛过程中,想办法,把沈清淘汰掉!如果不能……就暗中出手,将她除掉!” 第五百八十章 淘汰沈清 两个徒弟对视一眼,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年轻的徒弟,吞咽了一下口水,道:“师父,你刚才都不是还说,沈清比我们厉害吗?我,我们恐怕不是她的对手啊……而且这样……不是害人吗?不符合玄门规矩吧?” 蒯大师瞪了他们一眼,“你们现在会说规矩了?你们技不如人,就得认命!那么重视规矩,怎么平时不见你们好好修炼?” 两名徒弟被怼得一噎。 蒯大师冷哼一声,“规矩是人定的,你们要记住,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无论何时,我们青羊观的名声最重要!如若这次再输,我们排名便要落在仙云观之后!仙云观那是什么地方,你们心里应该有数,不需要我提醒你们了吧?” 两名徒弟对视一眼,没有吭声。 他们当然知道仙云观是什么地方。 近几年,一直是玄门中排名末尾的存在。 但这次,因为沈清的加入,异军突起。 分数已经快超过他们青羊观。 一旦沈清继续接下来比赛,超过青羊观,可以说是指日可待,分分钟的事情。 若是青羊观被仙云观超过去…… 那他们在玄门中,确实有些抬不起头来了。 毕竟,青羊观立身数百年,一向自诩名门大派。 青羊观的弟子,在外面也是一向,看不惯其他道观和世家。 如若这次被仙云观碾压,那以往被他们讥讽过的世家和道观,说不定也会回头讥讽他们。 到时候,他们只会更加丢人。 为了青羊观的名声,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沈清继续比赛下去。 跟青羊观的名声相比,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看见两名徒弟的神色变化,蒯大师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慢悠悠地道:“你们最好记住我的话,记清楚了,如若有机会,务必除掉沈清。” 第647章 …… “抓住机会,能够淘汰沈清就淘汰沈清,万不能让她继续参加下去。” 同一时间内,其余道观和世家们,坐在一起商量的结果,也是如此。 他们都看出来,沈清是拦在他们面前的一座大山,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绊脚石。 只有解决沈清,他们才能继续往前走。 这一轮,不是淘汰沈清,就是淘汰他们。 总有人会淘汰。 但谁也不希望,那个结果是自己。 …… 沈清还不知道,自己成为了全民公敌。 回到房间后,她和莫青竹便各自休息了。 两个人躺在榻上,便听见金晚秋和白霜一前一后出去过,也是一前一后回来的。 两个人出去和回来时,动静都是静悄悄的,好像唯恐沈清和莫青竹发现。 然而,沈清的六识一向异于常人,与他人同住的时候,总会留一抹神识在外面,观察屋内和四周。 屋内屋外,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她都知道。 她感觉得出来,金晚秋和白霜的举动,也能够感觉到,两个人回来后,情绪好像都有了变化。 因为两个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都变得又快又重,像是藏着什么事儿。 沈清猜测,这件事不是跟第二轮大比有关,而是跟她有关。 但是,她也不在乎。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沈清便没有拆穿两个人,一副还在熟睡的模样。 第五百八十一章 死而复生 翌日一早。 沈清第一个起床。 她出去洗漱完毕后,莫青竹和金晚秋等人才陆陆续续从屋子内出来,去洗漱。 看见沈清已经站在院子里,金晚秋和白霜神色都有些复杂。 两个人悻悻然地各自偏开头,便去打水洗漱了,都没有理会沈清。 迟钝如莫青竹还没察觉出来有什么问题,她挠了挠头,睡眼惺忪地问:“沈娘子,你怎么醒得这么早?” 沈清瞥了一眼金晚秋和白霜离开的背影,便淡淡一笑道:“睡得早,起得便早了。收拾好东西,我们等会儿就出去。” 莫青竹不由一愣,清醒过来,“这么早就出去啊?” 沈清嗯了一声,“时间有限,得抓紧一些。” 莫青竹一想也是,便哦的一声答应下来,飞快跑去洗漱。 没一会儿,沈清和莫青竹便和凌无言桑子辰会合,四个人一道离开别院,准备去街上打听消息。 几个人刚从别院出来,沈清便感觉到,身后好像多了几个尾巴。 莫青竹跟在沈清身边,见她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一下,不由问道:“沈娘子,怎么了吗?” 沈清微微摇头,没有明说,“没事,走吧。” 她当做没发现身后那些小尾巴,便继续往前走。 莫青竹也没多想,一边走一边问:“沈娘子,咱们要去哪里打听消息啊?” 沈清道:“我也还在想。” 凌无言闻言,开口道:“去茶楼或者酒楼问问看?” 桑子辰眼睛一亮,飞快地点头配合道:“对,去茶楼酒楼好了,那地方人多,消息也多,没准能够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沈清想了一下,这也是一个办法,便答应下来。 几个人便直接转道,去了附近最大的酒楼。 如今一大早,酒楼里没什么人。 几个人便坐下来,点了些饭,打算先吃个早饭。 而坐下来后,沈清便感觉到,那被人盯着的感觉,再次袭来。 而且愈发明显。 那些人的气息,让沈清感觉熟悉。 应当是之前见过的人。 沈清转念一想,便猜出来那些人大概是从哪里来的。 沈清皱了一下眉,不知道这些人跟着自己做什么。 不过,她也没有直接拆穿。 几个人在酒楼里简单吃了点东西后,又坐下来闲聊。 酒楼开门做生意,自然不会介意有人坐在自己的大堂之内。 临近正午后,酒楼里的人便渐渐地多了起来。 桑子辰和凌无言对视一眼,两个人便让沈清和莫青竹在这等着,起身去打听消息。 沈清和莫青竹便留在原地等着。 酒楼这种地方,人来人往,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不一会儿,桑子辰和凌无言就带回来了一个消息。 他们打听到,宿城里面,真的发生过一些蹊跷的事情。 莫青竹听到这话,立即追问道:“什么蹊跷的事情?” “前来喝酒的那个青年说,他们村子里面,有人死而复生。”桑子辰回答着,下巴朝不远处的临窗位置努了努。 莫青竹闻言,惊讶道:“死而复生?这怎么可能?这是说着玩儿的吧?” 莫青竹不太相信这个说法。 玄门中人都知道,人就一条命,死了便是死了。 即便是真正的神仙,也不能让死人重新活过来。 除非是阳寿未尽。 不然,就不可能活得过来。 第五百八十二章 变卦 桑子辰听到莫青竹的话,补充道:“不是这个死而复生。” 这下莫青竹听不明白了,“不是这个死而复生,还能是那个死而复生?” 这四个字,有很多种解释吗? 第648章 “他是在别人身上死而复生了!” 桑子辰努力解释着。 那个青年村子里,原本有一个老头,已经古稀之年,算是喜丧。 家里人很快就处理了老头的后事,把人安葬了。 结果第二天,就跑来一个青年,言之凿凿地说,他就是老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觉醒过来,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但他还记得自己的死。 所以他跑回来了。 家里人一开始都不相信。 可是,青年却对老头家的事情,如数家珍,连老头和孩子们一些秘密的约定,还有和隔壁老头偷偷赌钱,欠的款项,他都知道。 老头家里人,以及村民们都被震惊了。 看着青年对村子以及自己家那熟稔的模样,所有人不得不相信,他是死而复生了。 不仅如此。 老头更像是一个开创者一样。 在他之后,那个村子里,后面死的几个人,竟然都接连复生了。 都是变成了他人的模样回来的。 有的,变成了其他的老头。 有的,男人变成了女人。 有的青年变成了孩子。 那个村子里的人,仿佛都得了一种死不了的病一样。 在这一片,已经成为一个传奇。 大家都挺好奇,这是怎么回事。 听说,那个村子里的人,一开始也怕这不是什么好事,去求过当地的玄门之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一直没有人处理。 桑子辰说完这些,信誓旦旦地补充道:“我敢肯定,那个村子,绝对就是我们要找的比赛任务!” “可是,这么容易吗?”莫青竹却有些怀疑,“长仙观主卖了那么大一个关子,结果任务目标这么轻易就能够被我们找到,是不是有点不太合理?” 桑子辰不解,“这有什么不合理的?这不也是我们打探到的消息吗?既然是比赛内容,那肯定会让我们找到,不然还比什么?只不过是绕了个关子而已。” 凌无言闻言,摸着下巴道:“我也赞同青竹的说法,也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桑子辰不明白凌无言怎么帮着莫青竹说话。 犹豫片刻,他问:“那现在怎么办?按照你们说的,我们现在到底要不要去查啊?” 凌无言:“当然要。” 桑子辰眉心一皱。 凌无言见此,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解释道:“无论如何都得去验证一下,如若是,就算是我们走运,如若不是,那便尽快再去打打探消息。” 沈清颔首,“我赞同。” 桑子辰也想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便道:“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几个人一商量,便立即出发。 但刚走出酒楼,沈清又停了下来,跟他们说:“我们还是去其他地方再打听打听吧。” 众人不解。 不知道沈清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桑子辰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就这么问了。 沈清闻言,便说:“我觉得,青竹说得也有道理。哪有那么好的事儿,正好被我们碰上。再说,你们说的那个老者的村子,是在城外吧?我记得,长仙观主明确说过,这次比赛的任务,就在宿城内。” 第五百八十三章 纸兵傀儡 众人听见沈清这话,有点被说服了。 对啊,长仙观主强调过,任务在宿城内。 可他们刚打听到,发生异常事件的村子,是在宿城外。 确实有点不太合理,难道真是他们搞错了? 沈清见他们犹豫,便直接道:“走吧,再去打听打听。” 语毕,她便自己率先朝闹市区走了。 见此,剩下三个人对视一眼,虽然不太赞同,但还是跟在沈清身后向前面去了。 人群中,有一些人很快就跟上了沈清等人。 他们跟在沈清等人身后,很快去了城中其他地方。 但在他们那些人离开之后,沈清和莫青竹等人的身影,却出现在一处巷口。 看着他们离开,莫青竹小声地问:“沈娘子早就知道有人在跟着我们啊?” 沈清嗯了一声,“从我们离开别院,他们就一直在跟着了。” 莫青竹恍然:“怪不得沈娘子刚才突然改变主意呢,是说给他们听的吧。” 沈清点点头。 他们就说,刚才沈清为什么说,要带着他们去其他地方打听消息呢。 但走了没一会儿,沈清忽然抓着他们,拐了个弯。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沈清丢出去几张纸兵傀儡,一下子变成他们的模样,继续朝外走去。 原来是想要调虎离山啊。 桑子辰想明白了,不由问道:“那我们现在去哪里啊,沈娘子?” “去那个死而复生的村子看看。”沈清回答道。 几个人点点头。 凌无言跟在沈清身后,一边走一边问:“不过,沈娘子刚才有一句话说对了,那个地方,确实是在城外。可是长仙观主确实说过,比赛内容是在城内,这会不会有影响?” 桑子辰和莫青竹闻言,也看向沈清。 沈清之前没说,他们便没多想,这也就算了。 如今沈清提过,他们便不得不多想。 沈清却说:“无论是真是假,都得过去看看,如若真有死而复生,这事儿也得查。” 第649章 哪怕这件事和比赛内容无关,他们也得查清楚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清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有什么死而复生的法子,大约是背后有什么邪术。 比如,把一个人的魂魄,安在另外一个人的壳子里。 这不叫死而复生,而叫害人。 被强行按进去的魂魄,会挤压掉另外一个人的魂魄。 还是会有一个人死亡。 这并不是什么好的办法。 如若流传出去,那可是会出大乱子的。 凌无言等人明白了沈清的意思,一行人便飞快地离开宿城,去城外的村子,检查情况。 进入村子之后,凌无言等人,打听了一下情况,却发现,还真有这么一回事。 村子里不少人都言之凿凿地说,自己的亲眷死而复生了,现在一家人在一起不要太好。 沈清等人便提出,想要看看这种神奇现象,毕竟他们从来没见过,十分好奇。 那些村民就以为他们是普通人,并未多想,大约也想分享喜悦,便带着他们见了那些所谓已经死而复生的人。 然而…… 一看见他们,沈清就在他们身上,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腐烂的臭味。 沈清不由皱了一下眉,旋即偷偷地开了天眼。 便看见,这些人完好的外表之下,魂魄已经开始腐烂破败。 而在他们的身体内,并未有其他人的魂魄。 这是沈清没想到的。 第五百八十四章 夺舍实验 趁着村民们一个个说起家里离奇之事的时候,沈清悄悄地把这个情况,跟凌无言等人说了一遍,让他们小心点。 然后,他们借口自己是过来游玩的富家子弟,想要在村子里四处转转。 便有热心的村民,带着他们去四处逛了逛。 在四周检查下来,沈清发现,这里的情况不太对。 村子后面,有一座山,不算高,但靠近那座山的时候,沈清明显感觉到,山内有一股腥臭的味道。 沈清见此,悄悄地跟凌无言等人吩咐了一下,让莫青竹和桑子辰跟村民们闲聊。 沈清和凌无言则找了个借口,悄悄地进山查看。 他们在山上发现了一个山洞,还没进去,扑鼻而来的腥臭味,便让凌无言皱了一下眉。 他看向沈清,极小声地道:“这里怎么一股臭味?” 沈清看了看四周,没有说话,只是注意到地上有血。 她和凌无言沿着血迹找过去,便见血迹的尽头是一个土坑。 看样子应该是人为挖出来的。 土坑里面,全是各种家禽野兽的尸体。 每一具尸体都被开膛剖肚,惨不忍睹。 凌无言看得都直皱眉,“怎么有那么多动物尸体?” 沈清没有说话,而是注意到,土坑四周,还有一些朱砂痕迹。 她蹲下来,仔细检查一番,发现这是一个阵法。 夺舍。 凌无言听见这两个字,有些诧异:“夺舍?” 他们身为玄门中人,倒是听说过这种术法。 但这是邪术,早就被玄门明令禁止了。 而且,好像早就失传了,也没几个人知道。 更何况,夺舍阵为什么要弄这些动物? 听到凌无言的疑惑,沈清解释道:“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献祭招阴,增加夺舍的成功概率,二来,就是试炼,拿这些动物做实验,看看夺舍能否成功。” “???” 凌无言不理解,“为什么要拿动物做实验?” “大约是没那么多活人死人,能够拿来做实验,只能用动物凑数了。” 沈清猜测着,忽然想起来一些事情,“现如今一般都是土葬,如若是新鲜下葬的人,尸身应该会保存完整吧?” 凌无言:“怎么?” 沈清说:“我是在想,那些人是死而复生回来的,他们原本的躯体已经死了,那他们现在的躯体是谁的,从哪里回来的?现在的躯体,原本是活人,还是死人?” 凌无言顿了一下,“方才我们问过,可他们好像都是从很远的其他村子回来的,至于自己现在的躯体,是属于谁的,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 沈清道:“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些躯体的原主人,其实也已经死了,是有人利用夺舍实验,把他们的魂魄,强行按到一具刚死亡不久的躯体内?” 她记得,夺舍是可以用在刚死之人的躯体上的。 当然,也有用在活人躯体上的。 但,她直觉,这个村子里复活事件,是发生在死人躯体上的。 不然,突然有大量人的死亡,或者消失,应该会引起官府的注意。 思及此,沈清又道:“我们去那个山洞看看。” 凌无言也正有此意,立即点头答应下来。 第五百八十五章 山洞抓人 沈清和凌无言,在第一时间赶去那山洞。 便见山洞内,有一块石台,石台的四周,也是夺舍阵的符咒。 而石台上方,则摆放着两具尸体。 确实是尸体。 一个个早就没了心跳和呼吸。 凌无言和沈清稍稍地检查一下,便发现,这两具尸体应当是刚死不久,不超过三天。 其中有一具尸体,魂魄已经不见了。 而另外一具尸体的魂魄,则还被封在体内。 第650章 凌无言得到这结果,立即看向沈清,“应该确实有人在这做夺舍实验。” 可是,夺舍需要做那么多实验吗? 只要成功个几次,不就行了吗? 村子里已经有那么多死而复生的人,这背后的人,为什么还要在这附近做实验? 沈清也想不通这一点。 就在这时候,沈清听见一阵脚步声,她立即看向凌无言,小声地道:“有人来了,先躲起来!” 凌无言和她对视一眼,两个人瞬间躲进山洞一侧的死角里。 很快,一个人便走进山洞。 是一个青年,他的肩膀上还扛着两具尸体,手肘上还挂着一个绳子,绳子另一头,则拴着不少的动物。 那些动物一个个全是鲜血模糊。 而他扛进来的两具尸体,一看也是刚死不久的。 沈清和凌无言对视一眼,两个人趁着男人将尸体放下的时候,杀了出去。 那个人,倒是个内行,本事不错。 可双拳难敌四手,他根本不是沈清和凌无言两个人的对手。 没一会儿便败下阵来。 沈清和凌无言抓到他后,审了一下他才知道,他确实是在做夺舍实验。 原因是,想要长生不死。 没有人不想永远活着。 他早就在禁书中,看见过夺舍术的记载。 可是,书上只有寥寥数语的记载,根本拼凑不出来完整的夺舍术。 他只能做各种实验,自己拼凑出夺舍术。 但,夺舍术哪里是那么容易修炼的? 他不可能拿自己做实验,便只能用别人的魂魄做实验。 这更加增大了困难程度。 一开始,接连几十次的实验,都以失败告终。 但因为,他用的都是刚死之人的躯体和魂魄,并未引起他人的注意。 所以,他的实验得以继续。 最近,他的实验才算是获得了阶段性的成功。 只不过,现在的实验结果不算太好。 因为他观察后发现,现在死而复生的人,只是一开始,看着还不错。 但很快就会变得衰败、苍老,然后迅速死亡。 好像加快了生老病死这个历程的速度。 他觉得,肯定是自己的夺舍术出了问题。 将来,是他自己要用夺舍术的。 他不想出现任何影响自己夺舍的可能。 所以,还在不断地实验,不断地完善他的夺舍术。 沈清想起那些人内里已经腐败的样子,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还在一直做这样的实验。 审问清楚后,沈清和凌无言便带着这人,回到了村子里,和莫青竹桑子辰会合。 会合后,他们暂时并未和村民们说清楚情况,便先带着男人离开了村子。 他们带着男人回到宿城内的别院,把男子交给了长仙观主。 而这个男人,确实就是第二轮比赛的任务内容。 第五百八十六章 弃权 当地村民其实早就觉得死而复生很蹊跷,并且早就有人,把这件事报给了当地的玄门。 只不过,正好赶上玄门大比。 长仙观主和其他长老商量后,便把这里的事情暂时压了下来,留做比赛内容。 而沈清和凌无言等人,提前完成比赛的时候,其他人还在寻找比赛内容。 得知消息后,所有人接连赶了回来。 只是回来的那些人,脸色都有些不太好。 长仙观主和仙云观的人却是很高兴。 因为此次是凌无言和沈清主导,完成了这次比赛。 他们俩又都是代表仙云观出场的,这轮次的分数,自然而然全部加到了仙云观身上。 仙云观这次,一跃从倒数,冲到了前三的排名。 其他人自然愤愤不平。 指责仙云观把沈清拉来比赛,这是不公平的。 可是,这种指责并没有什么用。 因为,早就有规定,只要出场比赛的人,是在自己道观或者世家挂单的,且年龄符合就行。 沈清代替仙云观出赛,无论哪一种情况都符合。 别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只是谁也没想到,沈清这小小年纪,竟然这么厉害。 如若早知道沈清这么厉害,其他道观才不会同意沈清代表仙云观出场。 而蒯大师在回去后,立即追问起两个徒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说过了吗,无论如何也要除掉沈清。 即便无法除掉,也要一直跟着沈清,怎么会让沈清他们独占鳌头? 两个徒弟也是一脸委屈,他们确实一直跟着沈清啊。 可谁知道,他们跟着‘沈清’等人走了半天,那几个人一下子在他们面前,变成了纸人。 他们那时候才明白,自己是被沈清耍了。 沈清恐怕早就知道他们在跟踪,所以用纸兵傀儡做了障眼法,把他们给糊弄过去了。 等他们意识到自己被忽悠,沈清那边都已经结束战斗,回到了宿城。 他们再想动手脚也来不及了。 蒯大师听着又气又无奈。 是夜,其余几个道观的观主和玄门世家的家主,就凑到了一起。 他们不希望沈清继续参加比赛。 这样下去,比赛完全成了沈清的个人秀。 第651章 他们全部成了沈清的垫脚石。 所以,他们想要联合,请长仙观主剥夺沈清的参赛资格。 一行人在一起商量了半天。 然而,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得知了一个消息,沈清自动弃权,放弃参加第三轮的大比。 众人都有些意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沈清这不是刚赢了第二轮吗? 风头正盛,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放弃第三轮的大比? 他们都有些疑惑地望着沈清和仙云观的人,但自然没有人会回答他们。 真正的原因只有沈清知道。 沈清和莫青竹昨天回到房间里,金晚秋和白霜对她们俩的态度,便不算是友好。 虽然没有爆发冲突,但看得出来,金晚秋和白霜,都不太喜欢她们俩了。 沈清联想到白天的跟踪,心里明白,玄门大比,让其他人现在都对沈清虎视眈眈。 她本来也不在乎这种比赛,仙云观如今地位也保住了,不会解散。 沈清的目的已经达成,她自然不会再继续参加下去。 是以,沈清就和允吾大师商量了一下。 第五百八十七章 大结局 允吾大师倒也不追求比赛的名次,沈清想要退赛,他也支持。 这件事,便就这么定下来了。 其他人不知道根本原因,但无论如何,沈清退赛对他们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蒯大师等人都松了一口气,喜气洋洋地去参加第三轮大比。 沈清和仙云观其他人,则留在宿城里,玩了一天。 看了看宿城的山山水水和风土人情后,在第二日,赶回了京城。 沈清赶回京城时,正好是春闱放榜。 她直接去了放榜的现场。 一眼便看见了陆泾,和榜单上陆泾的名字。 陆泾不仅中榜了,还是头名,陛下钦点的状元! 陆泾本来以为,自己出了贡院后,会看到来接他的沈清。 没想到沈清没赶上。 他原本以为,放榜日,沈清或许也赶不上。 没想到,却在这里碰见了沈清! 看到沈清,他比得了状元还高兴,冲过来便一把抱住了沈清。 沈清拍了拍他的脊背,笑着说:“恭喜啊,状元郎。” 陆泾喜上眉梢,当真有一种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感觉。 旁边其他人得知他是状元,一个个都过来围观,还有不少人,想要让陆泾当自己的女婿。 陆泾闻言,立即说自己已有妻室。 不少人都有些意外,没想到陆泾这么年轻就成了亲,英年早婚。 但看了看站在一起的沈清和陆泾,当真般配。 沈清和陆泾从贡院离开后,又和洪大儒屈弘文等人,庆祝了一番。 得知陆泾得了状元,得到过沈清帮助的众人,也送上了厚礼。 叶如心还代表崇文侯府,亲自过来道贺。 沈清和陆泾却一直很忙。 陆泾得了状元,自然要衣锦还乡,把莫氏和陆旭接过来。 不仅要把他们接过来,陆泾还想补办一次成亲礼。 上一次迎娶沈清的时候,他并未苏醒,全程只有沈清一个人。 这次,他想要办一个,他和沈清两个人的成亲礼。 把莫氏和陆旭接过来之后,陆泾先是亲自操办了两个人的成亲礼。 沈清没拒绝。 现在一切尘埃落定,春光正好。 正适合成亲。 两个人就这样大办了一场婚礼。 仙林郡主和不少达官贵人都有参加。 不明所以的路人,都有些好奇,陆泾刚得了状元,但他并没有根基和人脉,怎么有这么多贵人来参加他的婚礼? 而在成亲之后,陆泾才去吏部报道,授官。 陆泾直接进了翰林院。 本朝有言,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 陆泾直接进入翰林,是皇上的意思,可见皇上对陆泾的看重。 而此后的数年中,陆泾经历过外放、调任,一路升迁,很快便进入内阁。 成了本朝中,最年轻的一代阁臣。 所有人都对陆泾称赞不已,更有人说,当年去参加陆泾成亲礼的,都是颇具慧眼的人,一眼就看出来,陆泾有首辅之才。 但,除此之外,提到陆泾更多的便是,首辅大人惧内! 传闻,陆大人年纪轻轻,家中就只有一个妻子,身边侍候的人,都没有女子。 还有人说,那是因为陆大人家的沈娘子,是个母老虎练家子,拳脚功夫十分厉害,陆大人不得不怕。 还有人说,陆大人在家的日子很难熬,天天都得被媳妇立规矩。 只有陆泾自己知道,他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