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霸总盯上的嚣张少爷》 第1章 《被霸总盯上的嚣张少爷》作者:二白少侠【完结】 简介: 陆家家主被觊觎算计,狼狈间竟有人主动给解决。 本以为随便给笔钱打发,却没想到招惹到了一个无赖。 “怎么,”方律欺身过来,眼神透着将他拆吞入腹的凶狠,“用过就不认账了是吗?” 陆思扬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竟然堂而皇之地找上门来要求负责。 方律就这么不由分说地骤然闯入他的生活,却又在他沦陷的那刻,突然彻底消失。 再见面时,对方竟然变成了刘家大小姐的男朋友。 “陆总,久闻大名。” 方律西装革履,站在刘家大小姐身侧,笑得斯文儒雅。 眼神礼貌疏离,却借着握手,指尖在陆思扬的掌心不轻不重挠了一下。 陆思扬发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眼前这个拥有太多谜团的男人。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方律? 【微虐 小可爱们放心 一定是he的】 第一章 需要帮忙吗 洛西纳会所,位于寒市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是圈子里公子哥们最爱的消遣地之一。 每每夜幕初上,那些清一水的豪车,都排着队往会所停车场里进。 此时三楼的某个vip包厢内,会所负责人孙经理,正弓着腰一脸诚惶诚恐站在茶几前。 对面的欧式沙发上,靠坐着一位面容精致的青年。 对方微垂着头,一双杏眼半阖,浓密的羽睫将眸中情绪盖住大半。 被打了发胶高高拢起的头发,有几根散落下来,戳在鼻梁上。 青年的鼻梁生得十分好看,从山根处高高耸起,直直连接鼻尖,鼻背又高又挺。 再往下,圆润的唇珠微微翘起,双唇透着诱人的殷红。 青年手里捏着一支碎裂的玻璃高脚杯,杯里残留的红酒沿着修长的手指,缓缓落滑至小臂,酒红色的液体蜿蜒在白皙的肌肤,透着几分淫|靡的美。 长腿抬起,交叠搭在茶几上,青年掀起眼皮,表情似笑非笑:“孙经理,我刚才说的话,你听懂了吗?” 孙经理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闻言赶紧道:“是是,陆总,我听懂了,听懂了。” 陆思扬眼神移向藏在孙经理身后不住发抖的服务生,勾起唇,浅褐色的瞳仁中闪过一模冷意。 “陆、陆总……”服务生白着一张脸,几乎要哭出来,“陆总我错了,我真的不知道是您……” 孙经理忙不迭的赔不是,身子都要弯成九十度了:“陆总,实在对不起,他是新来的,没见过您,是我们的失职,您——” 陆思扬抬眸淡淡扫了孙经理一眼,对方像被瞬间掐住了嗓子眼,将剩下的话全部咽了下去。 偌大的包厢里静得吓人,只有角落里瘫倒在地上满脸是血的肥硕男人,偶尔发出一两声粗重的呼吸。 陆思扬倏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朝肥硕男人走了过去。 深棕色的意大利手工皮鞋,一下一下踩着满地的杯盘狼藉。 软木鞋底与碎玻璃渣接触,发出渗人的嘎吱声响,如同一只扼在颈间,越来越紧的手,令在场的几人越发透不过气。 他扔掉手里的高脚杯,抓起肥硕男人的头发,用力向上提起。 “河省荣飞建材的王少,是吗?”陆思扬居高临下看着这张被肥肉挤到眼睛只有一条缝的脸,手掌拍在对方肥硕的脸上,发出啪啪声响,“上周酒局上,你爸见了我可都低声下气,你还真是有种。” 王发这会儿酒醒了大半,苍白的嘴唇不住颤抖:“陆总,我、我真的没认出来是您……我要是知道是您,借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陆思扬还想再说什么,却突然感觉小腹处蓦地升起一股燥热,他面色一变,松开了抓着王发头发的手。 抿去额头渗出的细汗,陆思扬接连解开了三颗衬衫纽扣。 高高凸起的锁骨暴露在灯光下,滑嫩的肌肤几乎吹弹可破。 陆思扬极力忍下那股越来越无法忽视的热意,抬手随便指了个服务生:既然“王少喜欢喝酒,去上二十瓶麦卡伦,看着他喝完。” “是、是……”服务生胆战心惊地看了死猪般趴在地上的王发一眼,赶紧跑了出去。 陆思扬用指尖在掌心猛掐了一把,疼痛让他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些许。 “孙经理,”他走到孙经理面前,食指戳着对方胸口,语气阴翳,“我和王少爷的账以后慢慢算,你的人,想好怎么处置。” 孙经理后背一凉,慌忙答道:“是,陆总放心,一定会给您满意的答复。” 陆思扬抓起沙发上的西装搭在胳膊上,盖住有些发抖的指尖。 “陆总,”孙经理察觉到什么,犹豫再三还是问道,“要不要给您安排个……绝对干净。” 陆思扬沉着脸,压下涌到胸口的燥热:“不用。” 说完,头也不回地推门走了出去。 走廊上的壁灯透过琉璃罩,斑驳的光晕让他头脑一阵恍惚。 陆思扬定了定神,掏出手机给司机打电话。 只是他此刻的视线迷蒙,根本无法对焦屏幕,接连几次按错了解锁密码。 他咬了咬牙,抬脚迈进了电梯。 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陆思扬忍不住恼火又窘迫。 第2章 不过是在大厅多逗留了几分钟,就被这喝大了不长眼的孙子看上了,买通了服务生给他红酒里下了药。 以他陆家今时今日在山省的地位,陆思扬根本没料到会有这么狗胆包天的人,所以毫无防备地将服务生端来的酒喝了。 好在迫不及待的王发没等他药效发作就闯了进来,陆思扬察觉到不对,提着王发的衣领就往死里揍。 一想到王发那张油腻恶心的脸,陆思扬的面色越发阴沉,敢来招惹他,今天这事儿绝对不会善了。 腿肚子突然开始发软,陆思扬向后踉跄了一下,身体靠在电梯厢壁上,重重吸了口气。 随着电梯下降,阵阵眩晕感袭来,陆思扬闭着眼,呼吸声渐渐粗了起来。 叮—— 电梯在二楼停了。 银灰色金属门门向两侧缓缓敞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纯黑色的切尔西靴。 对方迈进电梯,伴随着抬脚的动作,被西裤包裹的大腿上,显露出壮硕的块状肌肉轮廓。 腰身精瘦,再往上,饱满的胸肌将纯黑色的衬衫撑得几欲鼓胀开来。 领口的扣子开到第二颗,胸口处隐约露出一片深青色的纹身。 陆思扬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他不禁有些心痒,有这副引以为傲的身材的人,到底是生了什么样的模样。 男人很高,个头起码有一米九,他只得拧着眉抬头向上看去。 这是一张极具攻击性的脸,短到几乎露出头皮的板寸,刀削般的凌厉下颌,棱角分明的轮廓。 鼻梁自山根处高高隆起,狭长的眼眸半眯,浅灰色瞳孔中闪着几分玩味。 一股清冷的,与男人外形极其不相符的檀香味道,蓦地钻进了陆思扬的鼻子。 随之而来的,是对方极具攻击性的身高带来的压迫感,几乎是一瞬间便让陆思扬想到某种危险性的食肉动物。 男人斜靠在一旁,自上而下打量着陆思扬。 陆思扬对这道明晃晃的视线感到有些不耐,抬眸迎上对方目光。 男人挑了挑眉,突然开口:“需要帮忙吗?” 第二章 多谢老板 低沉的声音犹如砂纸划过墙面,粗粝地摩擦着陆思扬的耳膜。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了颤,一种怪异的满足感传便四肢百骸。 陆思扬猛咬了舌尖一口,顿时充斥口腔的铁锈味儿让他清醒过来。 他迎向对方意味不明的视线,冷冷回了句:“不必。” 见状,男人直起身体,神色不明地勾了勾嘴角。 陆思扬此刻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他感觉自己身体里那股翻腾的热浪越来越汹涌。 后背靠着电梯厢壁,几乎是用了全部力气,才阻止自己滑落到地上。 男人目不斜视地看着电梯门,也不知是有意无意,胳膊堪堪贴着他的手臂,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热度,正透过衬衫源源不断向他传来。 陆思扬感觉自己仿佛不受控制一般,竟下意识想要去触碰身旁的男人。 他只要一低头,就能看到对方被包裹在西装裤里的紧绷的大腿肌肉。 嗓子眼越发干涩,鼻尖渗出一层细汗,他索性闭上了眼。 可没了视觉,嗅觉却更加敏锐起来。 那股独属于男人的清冷凛冽的气息,仿佛化作一根勾人心弦的手指,挑逗着他的神经,让他几乎要抛却思考,想去汲取对方的味道。 陆思扬紧紧攥着搭在手臂上的西装外套,指甲捏得泛起了白晕。 不过是两层楼的距离,陆思扬感觉比曾经课堂上的最后五分钟都要漫长。 视线扫过电梯按键,他怔了怔,居然没有按一楼的楼层键。 他伸手去按楼层键,却被一只青筋绷起的手攥住了手腕。 干燥的掌心,包裹着他的手背,将他烫得颤了颤。 陆思扬仰起头,失去焦距的眼眸似蒙上一层水雾,他望向身侧的男人,从齿缝间艰难吐出几个字:“放开我……” 对方低下头肆意打量着陆思扬,将他此刻的窘迫失态,尽数收入眼底。 “需要我,”男人勾起唇,再次问道,“帮忙吗——” 故意拉长的强调,带着磁性的嗓音,像一道滚烫的热浪在全身涌动。 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胸口钻出来,陆思扬难受地咬着下唇,手指痛苦地抓扯着衬衫领口。 双腿再也难以支撑全身的重量,膝盖一弯,身子慢慢滑落下来。 男人拦腰托住了他下落的腰身,将人稳稳带进了怀里。 霎时间,清冷却又浓郁的檀香气息,铺天盖地地袭来。 陆思扬烦躁不安地扭了扭身子,男人紧箍在他后背的那只手,像炽烈的火焰,越来越烫,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燃烧了起来。 下一刻,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夹杂着迫不及待的颤栗:“……帮……我……” * 阵阵凉风夹杂着若有似无的烟味儿,一缕缕钻进了陆思扬的鼻子里。 不耐烦地皱了皱眉,陆思扬从被子里伸出手,在床头一通摸索,却没有找到床头灯开关。 他睁开眼,脑子似乎有些迟钝。 这是……哪里…… 翻身想坐起来,某处搜地传来一阵的刺痛。 身体一僵,整个人猛地清醒过来。 难以启齿的疼痛,浑身犹如被碾过的感觉,无一例外向他说明着刚才发生了什么。 第3章 ……那个男人……对,电梯里的那个男人!靠,他居然跟一个素未蒙面的男人上床了?! 陆思扬掀开被子,低下头诧异地看着自己的胸口,光滑白皙的皮肤带着旖旎暧昧的痕迹…… 他有严重的皮肤洁癖,对任何人过于亲密的身体触碰都会抗拒,甚至被碰到的皮肤会起一层痛痒难耐的疹子。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没有因为对方的触碰而产生过敏反应?! 他忍着疼痛坐起来,这才在半开的窗帘旁边,发现了正在落地窗前欣赏夜景的男人。 对方裸着上半身,倚靠在半开的窗框上。被刺青占据的饱胀胸肌下,一块块腹肌整齐罗列。 宽硕的上身自腰身处骤然收紧,呈现出完美的倒三角身材。 男人将指间的香烟递至唇边,火光照出对方锋利冷硬的侧脸,那双半垂着的眸中,仿佛凝着一层雾,让人无法窥探。 察觉到陆思扬的动作,对方转过头来,眼底的沉寂瞬间褪去。 男人按灭烟,向他走了过来。 “方律。”男人俯下身,双手撑在陆思扬身侧,低哑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响起,“我的名字。” 对视间,他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野兽般的气息。 陆思扬后背蓦地一绷,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油然而生。 他十分讨厌这种感觉……这种犹如被猛兽盯上,即将变成囊中之物的感觉…… 他扬起下巴,毫不退缩地迎上方律的视线。 四目相接,静谧的空气仿佛激起碰撞的火花。 半晌,方律轻笑一声,直起身来。 类似示弱的举动让陆思扬心情好了不少,他抓起床头柜上的外套,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龙飞凤舞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支票递了过去。 陆思扬面上端得是一派云淡风轻,可屁股阵阵刺痛让他感觉如坐针毡。 因为身份而习惯了被捧在顶端的他,向来眼高于顶。再加上严重的精神洁癖,导致在过去的二十四年里,没有一个人能被他带上|床。 堂堂陆家家主陆氏餐饮的总裁,天天混迹在声色犬马的场合,自己竟然还是个雏,说出去一准儿被圈子里笑话。 于是死要面子的陆总,在外整天一副见多识广阅人无数的花花公子模样,殊不知内心纯情得跟小学生一样…… 今天这场意外,让他心里不痛快得很,可外人面前,他依旧要装得像模像样。 方律似没料到他这一举动,眸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接过支票,扬唇道:“多谢老板。” 第三章 够了! 陆思扬心中冷哼,还真是不客气。 他看了看时间,竟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抓起衣衫套上,就从床上站了起来。 只是因为刚才的“运动过度”,小腿肚的肌肉酸胀无力,膝盖一软,整个人竟直直跪了下去。 方律倒是眼疾手快,胳膊卡着他的后腰,毫不费力得将他提了起来。 “这么着急走?”方律将他向前带了带,垂下头鼻尖轻蹭着他的耳垂,暗哑的声音故意拉长了几秒,“老板给了这么多,要不要再享受一下服务?” 陆思扬耳根一热,就感觉方律的手沿着他的后背滑了下去,在自己的屁股上暗示性地捏了一把,“怎么样啊,老板——” 电流般的酸麻感沿着尾椎骨一路攀升至头顶,陆思扬身体一怔,几乎忘记了抵抗。 就在他愣怔的几秒间,方律搂住他的腰身,欺身将他压回了床上。 陆思扬脑子里警铃大作,他伸手去抵方律的胸膛,碰触到炽热胸口的瞬间被对方扼住手腕,扣在了头顶。 方律靠过来,鼻尖沿着他的颈侧轻嗅,温热鼻息喷洒在细嫩的肌肤,陆思扬的头皮一麻,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对于陆思扬的反应,方律似乎十分受用,炽热的手掌贴着他的小腹,一寸寸向上游移。 “唔……” 陆思扬咬着唇,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哼。他感觉身体里那股已经熄灭的火焰,又有了要复燃的趋势。 那只带着滚烫热度的手,沿着陆思扬紧致的腰身,向下移动着。 就在触碰到危险地带的瞬间,陆思扬猛然清醒过来。 他死死按住方律的手腕,声音带着喘息:“……够了……” “嗯?”方律撑起身体,灰色的瞳孔染上了欲念的深沉,在黑暗中闪着幽暗的光,看起来危险又诱人,“你确定?” 陆思扬深吸一口气,语气勉强维持着冷静:“下、下去。” 方律自喉间溢出一声轻笑,利落地翻身下床。 陆思扬站起身,努力压抑着急促的呼吸,整了整微皱的衬衫,才抬脚往门口走去。 方律站在原地没有动,望着陆思扬消失的方向,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捻了捻。 指腹间,似乎还残留着对方臀肉那紧实而又弹性的触感。 想到陆思扬离开时,眼尾发红却又故作镇静的模样,方律勾起嘴角,食髓知味地舔了舔唇。 他收回视线,弯腰拾起陆思扬在掏支票时,掉落在床边的名片。 高档的材质,闪烁的鎏金底色,无一不彰显着名片主人不凡的身份。 视线扫过对方的名字,方律敛去嘴角笑意,眸光倏地沉了下来…… * 第4章 陆思扬边往外走,边给司机老王打了个电话。 一进家门,他就迫不及待钻进了浴室,把自己从里到外洗了个干净,直到搓得皮肤泛红才肯作罢。 他站在镜前,抬手抹去镜面上的氤氲水汽,里面的人,从脖领到小腿肚,一路青青紫紫,痕迹斑斑。 脑子里一遍遍闪过刚才的画面,方律小麦色肌肤上沿着颈侧滑落至胸肌的汗水,在拖住他的身体时手臂绷起的青筋,奋力撞击时贴着他耳侧的粗重喘息…… 陆思扬面颊烫得厉害,心跳地几乎要撞破胸膛。 他缓缓皱起眉,过了半晌,低头掬了一捧冷水打在脸上,浇熄了心底的炽热,转身走出了浴室。 三个小时后,陆思扬在闹钟声中醒来,赶去公司参加那该死的周一例会。 陆家在山省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世家,经营的陆氏餐饮,几乎霸占了全国百分之五十的餐饮业市场。 自从接手了陆氏,陆思扬每天都在为公司的破事儿心烦,即便是先前跟着父亲来公司学了一段时间,对运营模式也有了大致了解,可匆忙接替之下,依旧让他有些焦头烂额。 一连三个月,他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哪怕梦里也全都是营业额、财务数据、市场选址…… 昨晚上本想着出去放松一把,没想到就遇到了让人恶心的破事儿…… 上午九点,陆氏的高层们已经整整齐齐坐在了会议室。 陆思扬靠坐在老板椅里,半眯着眼,长睫盖着眼下浅浅乌青。 纤长食指抵着右侧太阳穴,表情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双阳区兴和广场?”陆思扬掀起眼皮,冷冷一笑,“就是八百环开外一个月都抵不上市中心万和广场一天营业额的商场?” 赵经理面色一白,赶紧解释:“陆总,那里目前虽然有些荒凉,但是——” “赵经理是不是觉得安逸日子过久了,想给陆氏找点挑战?”陆思扬语气似玩笑,可眼神却没有半点笑意,“兴和广场四周都是待建楼盘,想要发展起来,少说也要一年半。” 陆思扬伸手抓过赵经理手里那份《陆氏餐饮入驻双阳区兴和广场的可行性报告》,快速翻看了几页,“那请问,这一年半里陆氏的亏损怎么办?由你们业务部集资补缺吗?” 说完,直接将手里的报告扔回给赵经理,蜷起食指在桌面扣了扣:“下一个。” “陆总,”市场部经理观察着陆思扬的脸色,小心翼翼说道,“昌顺那边……想要把合同改一改,价格下调一成。” 陆思扬眯起眼,语气沉了下来:“下调一成?” 市场部经理继续道:“那边的意思是,最近行业不景气,他们厂子里效益不好,就……” 效益不好?陆思扬嗤笑,效益不好工人就不吃饭了? 昌顺是河省食品界的龙头企业,从零食生产到加工售卖一条龙,董事长刘景光是陆明山的好友,直接将食品加工厂里食堂所有餐饮全都外包给了陆氏。 只是……刘景光这人,精明狡诈得很,即便是他爸多年好友,却也抵不过利字当头。 八成是看他一个毛头小子初上位没经验,就想着打压价格。 妈的,以前有他爸的时候,这些人哪里敢这么放肆。现在看他爸不在了,一个两个都想骑到他头上来…… 第四章 陆总是小学生? 陆思扬掏出手机看了看日历,漫不经心道:“先拖着,还有几个月就是刘景光六十大寿,到时候我亲自去一趟。” 例会开完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他匆匆吃完午饭,又在办公室批了一下午文件,感觉整个头都大了。 陆思扬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把窗户开了道缝。 三十层的高度,让初秋傍晚的凉风变得更加凶猛,呼地一下猛灌进来,脑子里的烦躁被瞬间冲淡了不少。 天边被落日染成橘红,钢筋水泥的城市森林,终于可以暂停忙碌喧嚣,很快要进入深夜的狂欢。 陆思扬的视线落在对面写字楼led广告屏上荣飞建材四个大字,眸中闪过一抹寒光。 * 晃眼的光线,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充斥着整个酒吧。 在灯光音乐和酒精的三重刺激下,舞池里一个个扭动的身躯,脸上散发着蓄势待发的兴奋,身体几乎肉贴肉地紧挨在一起。 玻璃酒杯在五彩斑斓光线的映照下,散发出让人沉醉的诡异光晕。 陆思扬翘着二郎腿,百无聊赖地靠坐在卡座里,手指无意识得把玩着车钥匙。 坐在他身侧的公子哥接过服务生上的酒,将几人的玻璃杯一一斟满:“陆总怎么心不在焉的?” 其余几人也看出来了,一起跟着打趣。 “就是,这可是你约我们出来的,自己怎么反倒不说话了?” “谁惹我们陆总了?” “可不是失恋了吧?” 陆思扬没有理会几人的调侃,端起酒杯抿了抿,才开口道:“荣飞建材,听过没?” 其中一个公子哥接话道:“荣飞建材?好像……有印象,怎么了?” 陆思扬眉宇间仿佛凝着一层冰霜,他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在场的几人对视一眼,心中了然。 陆思扬见状勾了勾唇,圈子里个个都是人精,只要他随便表表态,自然会有人上赶着去替他动手,根本用不着他自己费功夫。 第5章 “行,你们玩吧,我先回了,”陆思扬站起来,用下巴点了点桌上的酒瓶,“随便喝,今天我请。” 说完,往酒吧门口的方向走去。 穿过拥挤的舞池,走了没两步,被人迎面撞上了肩膀。 来人肩宽腿长,一头板寸配上黑衬衣,领口大开,胸口半片刺青若隐若现, “又见面了,”方律挑唇,一双深灰色的眸映射出酒吧里镭射灯的光影变幻,“陆总。” 冷淡的檀香气钻进鼻子,陆思扬心神恍惚了一瞬,拿眼尾扫了方律一眼,径自向前走去。 方律却突然身形一闪,挡在他身前。 陆思扬皱了皱眉:“有事?” 方律毫不在意他的态度,身体斜靠在吧台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陆总怎么这么冷淡。” “方先生,”陆思扬抬起头,认真审视着面前这个的男人,“我以为你明白,既然收了我的钱那就代表我们两清了,况且——我们还没有熟到你值得我驻足聊天的程度。” 说完,便绕过方律,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方律直起身,唇角的笑意骤然敛去,眸中的轻浮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走出酒吧大门,陆思扬烦躁地捏了捏太阳穴。 他承认,昨夜的初体验确实滋味美妙。可这却不能改变,方律是他最讨厌的那类人的事实。 陆思扬习惯了作为上位者被拥戴,习惯了掌控。 可他在面对方律时,对方的眼神总会有让他种心思被一览无余的感觉。 他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感觉,不,应该说谁都不喜欢被随意揣测内心的感觉。 这个点正是酒吧最热闹的时候,后巷停车场的车位塞得满满当当。 陆思扬今天开了他的新宠laferrari,骚气的大红色在车堆里一眼就能看到。 解锁了车,正要开门,突然脚步一顿。 等等…… 他后退两步,弯腰一看。 靠,车保险杠上竟然多了一道长长的划痕! 看痕迹,像是某辆车贴着保险杠蹭过,深深剐出一道,车漆都掉了。 摸着凹凸不平的划痕,陆思扬心底隐隐冒火。 四下看了看,终于在巷子拐角处,发现了一个摄像头。 陆思扬沉着脸,又回了酒吧。 跟值班经理交涉了半天,对方表示自己没有调去监控的权限。 在陆思扬耐心耗光的前一刻,值班经理带他来了酒吧老板的办公室。 似乎早有预感,陆思扬在看到皮质沙发上坐着的方律时,没有丝毫的惊讶。 “陆总,”方律狭长的眸略过他的脸,指了指对面的单人沙发,“请坐。” 陆思扬毫不客气地坐下,单刀直入:“我的车在你酒吧的停车场被剐了,给我调监控视频。” “嗯?”方律向后靠在沙发背上,懒懒道,“我们的关系好像还没有熟到我会特意为你调去监控的程度吧?” 几分钟前,陆思扬说过的话,又被方律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 闻言,陆思扬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在拉开门的下一刻,一只手臂贴着耳侧伸过来,五指分开,骨节分明的手掌抵在了门上,将开了一条缝隙的门又按了回去。 “陆总这么着急干什么?”方律站在他身后,食指轻挑地勾着他的衣领,不紧不慢道,“我又没说不给。” 陆思扬转过身避开方律的手,眼底隐隐带上了一丝恼怒。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否则——”方律向前又贴近了几分,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他的耳侧,“你知道后果。” 周身仿佛升腾起一层炽热的温度,陆思扬倒退一步,后背靠在了门板上。 方律向前一步,将他困在身体与门板之间,原本抵着门的手突然移到了他的腰侧,掌心滚烫的温度,让陆思扬后背一僵。 他撑起手肘,强迫二人的距离分开些许,沉声道:“方老板,你最好清楚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我很清楚,”方律轻笑一声,低头望着他的眼睛,眸底翻腾着汹涌,“就当是为陆总调取监控的利息。” 陆思扬伸手扼住那只在腰间作乱的手,语气带上了几分恼火:“你要是再碰我一下,我就报警了!” 方律突然表情一怔,垂下头下巴靠在了他的颈侧。 陆思扬感觉到对方的肩膀似乎颤动了两下,低低的笑声从耳边传来:“陆总是小学生?” 第五章 闭嘴,快点! 陆思扬立刻明白过来,对方是在嘲笑自己,他恼羞成怒就要开口反驳,谁知下一刻,方律便松开了钳在他腰侧的手臂。 心底忽地松了一口气,陆思扬趁机赶紧像旁边挪了半步,将两人之间保持在安全距离。 方律靠在门边抱着胳膊,一脸泰然自若:“跟陆总开个玩笑而已。” 陆思扬面色有些僵硬,早知道就不该再回来一趟,不就是监控,他有的是办法拿到! 他拉开门,大跨步走了出去。 伴随着关门声的巨响,他在走廊对面贴了彩色防窥膜的玻璃窗上看到了自己此刻的模样。 面色潮红,满眼惊慌,怎么看怎么像是落荒而逃……等等,落荒而逃? 这个词跳在陆思扬脑子里跳出来的瞬间,他的脸色更沉了。 * 第二天一早,陆思扬把事故交给助理去处理,自己开车去了4s店。 第6章 “三天?”陆思扬搁下手里的咖啡杯,皱眉看着客户经理,“补个漆还要等三天?” 擦两下的事儿,还不如把漆给他,他回家自己补。 客户经理对着陆思扬不住赔笑脸:“实在是对不住,陆总,您的车全省就这一辆,咱店里没有存这款车漆,只能从总部现发过来。” 陆思扬看着锃光瓦亮的车身,再看看被剐蹭的保险杠,心里就堵得慌。 “算了,三天后我过来取车。” 说着,起身往外走。 “您放心吧陆总,”客户经理殷勤地帮他推开大厅的玻璃门,“今天天气不好,要不我帮您叫个车吧?” 陆思扬摆摆手:“不用,司机很快过来。” 他站在大厅外,看着头顶乌云滚滚,掏出手机就要给老王打电话。 忽然就听不远处引擎声轰鸣,一辆车牌号河a开头的黑色库里南飞驰而过,在开到他身边时,对方突然一脚刹车停住了。 陆思扬怔了怔,就见车窗降下,露出了一张五官冷硬的脸。 方律左手握着方向盘,右胳膊搭在副驾驶座椅上:“去哪,我送你。” 陆思扬淡淡回了句:“不用。” 视线重新移回屏幕,拨通了老王的电话。 “陆总,”接通后,老王语气有些焦急,“幸福路这边发生了车祸,连环追尾。” 陆思扬眉头紧了紧:“你没事吧?” “我没事,就是被堵在路上了,一时半会过不去。” 陆思扬想了想:“算了,你别过来了,我打车回去。” 挂断电话,他打开了叫车软件。 只是,4s店位置偏僻,再加上阴沉沉的天气,估计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容易打车。 果然,一分钟过去了,没有司机接单。 五分钟……十分钟…… 一旁的方律似乎也没有开走的意思,竟直接将车熄了火,靠着车窗抽起了烟。 天色愈发阴沉,狂风裹挟着泥土的腥味儿扑面而来。 紧接着,一道闪电划破天际。一道道沉重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冰凉的雨水沿着发梢,流进了脖颈。不过几秒钟,西装外套已经被湿了个透。 陆思扬当即决定回4s店避雨,正要转身,便觉头顶一暗。 他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被雨水迷蒙的视线渐渐清晰。 纯黑色的木柄雨伞,遮挡两个人绰绰有余。撑伞的人,却将雨伞大部分偏到了他这边,任凭雨水落在肩头却浑然不觉。 “上车。” 低低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陆思扬有些诧异,忍不住抬眼望去。 方律的脸藏匿在伞下的阴影中,只看到对方棱角分明脸上略显苍白的面色,以及紧绷的唇角。 那只握着伞柄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有些颤抖。 耳边是倾盆大雨的啪啪作响,偌大的伞在暴雨中隔出了另一片静谧的空间。 陆思扬沉默了片刻,上前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方律收起伞,上了车,从后座拿了条毛巾递过来。 陆思扬犹豫了一下,接过了毛巾。 期间不小心碰到了方律的手背,冰凉的触感让他指尖一震。 不动声色抽过毛巾,慢慢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眼前却不断闪现那只用力握着伞柄而泛白的指甲。 方律发动起车,打开左转向,缓缓驶入雨幕。 陆思扬系好安全带,强迫自己目不斜视,只是余光却总忍不住去打量对方。 握着方向盘的手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僵硬,紧绷的嘴角似乎也缓和下来。 陆思扬心中疑惑,方律刚才是怎么了…… 未等细想,便察觉到方律看向右侧反光镜的视线,他赶紧偏过头看向窗外。 方律恍若未觉,只问到:“去哪?” 暗哑的声音,像被浸满了冰冷的雨水,带着渗透肌肤的凉意。 陆思扬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对方问的是什么:“紫云山庄。” 这是陆思扬成年时,他爸送他的一套别墅。闲置了很多年,自从他爸去世,陆思扬就把这里简单装修住了进来。 他不想回大宅,不想去面对空无一人的家。或许,没了他爸,那里已经不能称之为家了…… 走神的片刻,车竟然缓缓靠边停了下来。 陆思扬回过神来,疑惑地看向方律。 方律没说话,指了指前挡风玻璃。 雨越下越大,雨刷已经在最快的档位都无法刮开前方的视线,玻璃外白茫茫一片,根本无法看清道路。 雨势太大阻碍视线,只能打双闪停在路边,等雨小些再走,陆思扬撇撇嘴,无可厚非。 方律将车熄了火,霎时间车里静了下来。这狭小的空间,让陆思扬又想起了那夜在电梯里的情形。 他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一声,试图打破尴尬:“方老板这么大人了,竟然还害怕打雷?” 方律脸上闪过一丝错愕,意识到他在问什么后,眸光暗了暗,没有否认。 车厢再次陷入沉默,陆思扬的视线忽地落在了方律那只搭在方向盘的手上。 方律的手很大,指关节微微凸出,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只是掌心有些粗糙,薄薄的茧带着冷硬的摩擦感,抚摸上后背的肌肤,让人忍不住颤栗…… 第7章 陆思扬正想得入神,就见方律的食指忽然抬起,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 猛地抬头,正对上方律似笑非笑的眼神。 陆思扬耳根一热,赶紧错开了对方的视线。 ……见鬼!他在想什么?! 湿漉漉的暧昧气息,蓦地在车厢中弥漫开来。 为了掩饰尴尬,他侧过头装模作样去看车窗外被大雨扭曲了的景色,却听身后咔哒一声——方律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 心脏也跟着狠狠一跳,脸颊泛出了莫名的热意。 分不清是方律先贴上来,还是他主动靠过去。 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坐在方律的腿上,跟对方唇齿纠缠,四周升腾起滚烫的热度。 陆思扬勾着方律的脖子,西装外套早不知扔去了哪里,扣子也被全部解开,露出大片白嫩的胸膛。 方律的唇带着濡湿的气息,沿着唇角向下,一点一点,擦过耳垂,下颌,在锁骨处轻咬啃拭。 陆思扬被咬疼了,故意蜷起膝盖向前顶了一下。 “嘶——”方律眯了眯眼,惩罚性地在他胸前的粉嫩咬了一口。 “唔……”突如其来的疼痛刺激,让陆思扬忍不住轻哼出了声。 方律呼吸沉了几分,将啃咬转为吮吸,酥酥麻麻的感觉让他向后昂起头,挺起胸向粉嫩向前送去。 方律的手掌自他衬衫下摆探入,在碰触到陆思扬的后背肌肤时,他倏地抖了抖。 那只手很凉,可被触碰过的地方却像是被点燃了一样,变得滚烫起来。 陆思扬贴着方律的胸膛,扭动着身体,仿佛在无声催促。 “忍不住了?”方律笑了笑,鼻息喷洒在陆思扬颈侧。 “闭嘴!快点!”陆思扬皱眉凶狠道,眼下升起一抹殷红。 方律将座椅调低,胳膊绕过陆思扬的后背,略一用力,二人瞬间对调了位置。 陆思扬躺在座椅上,粉嫩的唇带着水光微微肿起,此刻一张一合,轻轻喘息。 光洁的脖颈,染上了醉人的绯红。 他半眯起眼,湿漉漉的眼尾似带着娇嗔:“看什么看,还不快、快点……” 方律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呼吸一沉,低头狠狠吻了下来。 烟草气,夹杂着檀香的味道,充斥在陆思扬的唇齿间。 “方、方律……”陆思扬喘着粗气,一呼一吸尽是凉嗖嗖的味道,他忍不住问出口,“你身上……你身上怎么总是有一股寺庙里的味道……” 方律在他颈侧轻轻咬了一口:“是不是一想到在寺庙里办这事儿,觉得更刺激了?” 陆思扬惊得瞪大双眼,抬手捂住方律的嘴:“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这人说话怎么这么肆无忌惮?! “哪里胡说了?你我说的不对吗?”方律勾唇戏谑道。 第六章 想让我放开?求我 陆思扬的脸一片滚烫,他抬起头主动贴上方律的嘴,将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车窗外的瓢泼大雨变成了最好的遮挡,隐藏住了车厢里的旖旎风光…… 等车缓缓在别墅外停下时,陆思扬已经神色如常地整理好了衬衫。 他连头都没回,语气淡淡道:“谢谢。” 说完,就要开门下车。 “等等。” 方律伸出手,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陆思扬转过头,一眼就看到了方律锁骨上,那块浅紫色的齿痕,始作俑者正是自己。 他装作没看见般,移开视线:“怎么,方老板还有事?” 方律的视线却毫不避忌地直直望着他的眼睛,带着某种隐忍的火热:“不请我进去喝杯茶?” 四目相接,二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汹涌暗潮。 良久,陆思扬移开视线:“抱歉,我家没有茶。” 说着,从方律手中抽出胳膊,毫不留情地开门下车。 只是还没待走出几步,后背就落入了滚烫的胸膛。 “没有茶,那——”方律将下巴抵在他颈窝,磁性低沉的声音贴着耳侧响起,“白开水也可以。” 方律的鼻息喷洒在耳垂,陆思扬浑身颤了颤,清了清嗓子,神色如常道:“随便你。” 说着,用指纹解锁了厅门。 门刚待敞开,身后的人便迫不及待圈住他的腰身,将他抵在了墙上。 “唔——”陆思扬头脑混沌的一瞬,用仅存的理智说道,“等等……关门……” 方律一把扯下他的西装外套,齿间溢出一丝轻笑:“陆总不就喜欢刺激?” 陆思扬没有理会方律的胡言乱语,顶着滚烫的双颊,想要去关门。 谁知侧身的功夫,被方律反剪双手,顶在了门框上,一只手摸向了他的腰带。 陆思扬吓得惊呼一声:“放开我!” 现在可是白天,厅门大开,他衣衫凌乱侧脸被压在门框,这副模样要是被路过的邻居看到…… 他猛烈挣扎了两下,只是钳住他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他根本动弹不得。 陆思扬恼怒道:“方律!你疯了!快放开我!” “想让我放开?”方律好整以暇得看着他恼羞成怒的模样,故意道,“求我。” 陆思扬咬住唇,狠狠瞪了方律一眼。 “不说?” 方律一手扣住他的胳膊,作势要去解他的西裤纽扣。 第8章 陆思扬惊得瞪大双眼:“你干什么!” 方律的手指在他腰带附近来回打着圈圈:“你再不求我,等我数到三,可就要解开了,一、二——” “等等!” 可恶!方律……方律简直是个疯子! 陆思扬急促呼吸着,这种随时有可能会被窥视的感觉让他心跳加速,可让他对着方律这个说出祈求的话…… “求……”他张了张嘴,声音像被堵在了嗓子眼里。 这种羞于启齿的话,他根本说不出来。 忽然间,不远处似乎有车辆行驶的动静,陆思扬瞳孔一震,是物业的清理车! 他惊恐道:“方律!快把门关上!有人来了!” 方律对着他的脖颈吹了口气,语气依旧不紧不慢:“那你还不快求我?” 余光瞥到绿色的清理车已经转过了拐角,只要再走两三米,就会看到他家敞开的大门。 或许,还会有物业的工作人员下车来查看,到时候,就会看到这副丢人的模样…… 靠…… 陆思扬一咬牙,索性豁出去了:“求……求你,方律,求你!把门关上!” 方律将他向后拽进怀里,一手关上了厅门。 “方律,”陆思扬甩开方律的胳膊,话语间带着压抑的怒气,“你最好趁我叫保安之前,从这里滚出去。” “怎么,不喜欢?”对上陆思扬满是恼火的眼神,方律视线向下扫了扫,别有深意道,“你的身体可是喜欢得很。” “你——”陆思扬语气一梗,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方律又贴上来,滚烫的唇凑至他的耳侧,嗓音低沉到让他颤栗:“宝贝儿,我错了。” 心脏猛地跳了跳,陆思扬感觉自己的指尖都变得滚烫起来:“你乱叫什么!” 他皱起眉,将对方向后推了一把,只是动作间却没有多少力度。 方律浅灰眸渐渐幽深,突然扣住他的腰身,将他压在了沙发上。 * 嗡嗡嗡—— 震动声在地上响起,陆思扬从枕头里抬起头。 他看了看已经暗下来的房间,再看看床头的电子表,愣怔了一瞬。 竟然……九点了? 他明明记得回来的时候,还不到中午,现在已经天黑了? 想要翻身坐起,却觉得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压在后腰。 摸索了两下,发现竟是一只肌肉紧实的胳膊,正横亘在他腰间。 深沉的呼吸声,似乎紧贴在他的头顶。他侧过脸,鼻尖几乎擦过方律的下唇。 带了温度的鼻息,喷洒在他的脸颊。 方律冷硬的五官,微皱的浓眉,尖锐的下颌,以及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的胸膛…… 眼前像放电影一般,划过一幕幕令人面红耳赤的场景。 陆思扬将脸埋进枕头,荒唐……简直太荒唐了……他怎么就…… 嗡嗡嗡—— 不知何时跌落在地毯上的手机依旧在震动,屏幕在昏暗的卧室中发出幽暗的光。 陆思扬掀开方律的胳膊,爬到床边,一把抓起了地上的手机。 在看清屏幕上显示的姓名时,大脑一下就从放空的状态清醒过来——是张助理。 张助理是他爸指派给他的工作助理,认真严谨一丝不苟,对工作时间也是如此,绝对不在休息时间里多做一点工作。 但凡在下班时间联系他,绝对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上次这个点给他打电话,还是在他爸陆刚去世没多久,他大伯陆明河侵占了股份,用卑鄙手段威胁了其余几个股东,准备召开股东大会将陆思扬踢出董事会。 张助理收到消息后,连夜给他打电话通风报信。 想到这儿,陆思扬眼皮一跳,今天这么晚了打电话来,难不成又出什么事…… 他赶紧从床上爬起来,也顾不得腰酸背痛,随手抓了件浴袍就去了阳台。 “喂,张助理。” “陆总,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 听张助理那头的语气,似乎没想象中那么焦急,陆思扬隐隐松了口气:“出了什么事?” “上个月am连锁酒店青云区分店那件事,您还记得吗?” 陆思扬一听,立刻想了起来。 am是陆氏旗下的连锁酒店,上个月青云区分店经理,私自扣下所有员工三个月工资,卷了所有款项跑了。 这件事,他记得已经交给了法务部,后续也报警处理完了,难道是又出了什么变故? 陆思扬眉头紧了紧:“我记得,出什么问题了?” “是的,陆总,”张助理继续道,“青云区分店那几十名员工,原本已经跟法务部谈妥了补偿,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傍晚突然全部来陆氏公司底下闹事,甚至还拉了横幅讨薪。” 陆思扬一听,语气忍不住高了几度:“拉横幅?怎么,是嫌赔偿少了?” 张助理道:“是有这个可能,不过……陆总,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am那边的问题,要真追究起来,其实与我们陆氏关系不大。可奇怪的是,今天为首的那几个员工,却口口声声说我们陆氏拖欠工资,而且那群人还带了几个记者驻守在陆氏楼下……” “记者?你的意思是——”陆思扬头皮一麻,靠坐在阳台沙发上的身体缓缓直了起来,“有人在背后操纵这件事?目的是针对陆氏?” 第9章 张助理回道:“是的陆总,不过我也只是怀疑,没有确切的证据。” 沉默半晌,陆思扬才开口道:“去查,那几名员工最近都跟谁接触过。” “是,陆总。” 扣了电话,他深吸一口气,又靠回了沙发座椅。 一场秋雨过后,深夜的空气中已经带上了彻骨的冷意。 雾蒙蒙的夜色,有了初冬的萧瑟。 别墅前的路灯闪着暖白色的灯光,映照着大理石小路上泛黄的落叶。 陆思扬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围绕在路灯四周冲撞的飞蛾发愣。 自从他接手陆氏,短短几个月里,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是在这里坐到天亮的了。 大学毕业后他便进入陆氏,也做出了不小的成绩,可有成绩和独当一面,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父亲骤然离世,他被仓促推到人前。料理了觊觎家产的大伯,硬着头皮撑起偌大的陆氏。 他开始参加那些从前嗤之以鼻的酒会,耐下心逐字逐句去看密密麻麻的合同,在合作商前学着说起了冠冕堂皇的场面话。 殊不知如今陆氏能勉强维持现状,他已经是费劲了心思……也是直到现在,他才体会到了他爸往日里的压力与艰辛。 一阵凉风吹来,陆思扬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身上的浴袍,有些疲惫地将脸埋进臂弯。 迷迷糊糊间,只觉得周身一暖,似乎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将他包裹了起来。 他闭着眼睛,身体本能地向热源方向靠了靠,沉沉睡去…… 第七章 很荣幸,我是第一个 少有的一夜无梦。 陆思扬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男人线条冷硬的下颌。 身下是熟悉中的,柔软的床垫。 怎么回事,他分明记得自己在阳台的沙发椅上,难道是方律把他…… 陆思扬抬了抬头,发现自己竟然紧靠在方律的胸口,一条腿还搭在方律的腰侧…… 耳垂有些发热,他竟然带了一个陌生男人回家?还在对方怀里毫无顾忌的睡觉? 陆思扬向后挪了挪身体,试图拜托二人这尴尬又暧昧的姿势。 他的腿稍稍抬起半分,方律像是有感应一般,倏地睁开了眼。 “早啊。” 低沉的声音,透着初醒的沙哑。 见陆思扬没有回应,方律便撑起胳膊作势要探身过来。 陆思扬下意识向后退去,动作间,带下了方律身上盖的毯子,露出大片赤|裸的肌肤。 胸口饱满的肌肉上,刺着密密麻麻的字。 这还是陆思扬头一次看清这些内容,他眉头微微蹙起,这似乎是…… “心经。” 方律开口道。 陆思扬惊讶地望着方律,竟然把心经纹在胸口,虽然陆思扬不信佛,可他也知道这种行为可是大不敬。 似乎知晓他心中所想,方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信佛最讲究虔诚,我把经文刻在胸口,时时刻刻谨记佛祖的训诫,岂不是最虔诚的表现。” 对上方律似笑非笑的目光,陆思扬一怔,恍然觉得竟有那么几分道理。 随即他晃了晃脑袋,有什么道理,狗屁道理……这人的名字叫方律,却一点也不循规蹈矩,可做的都是超乎寻常的疯狂事。 陆思扬的大脑拉响了警报,不要再跟这个疯子有任何瓜葛。 他坐起来,看着躺在他床上的方律:“我没有带陌生人回家的习惯。” “是嘛?”方律眸中露出一丝意外,随即勾了勾嘴角,“很荣幸,我是第一个。” 陆思扬眉头一皱,语气沉了下来:“我的意思是,既然你醒了那就赶紧滚出去。” 方律脸上闪过一丝受伤:“陆总还真是绝情。” 说着,从床上爬起来,背对着陆思扬开始慢吞吞穿衣服。 陆思扬冷眼看着,视线擦过方律小麦色的肌肤,后背沟壑起伏…… 他轻咳一声,神色不自然地转身走到门边,语气冷漠:“穿好赶紧下楼。” 卧室门咣当一声被甩上,房间里只剩下方律一人。 听着陆思扬下楼时略带慌乱的脚步声,方律冷冷一笑,低下头不慌不忙开始系衬衫纽扣。 等方律下楼时,陆思扬已经收拾妥当,正站在门边系袖口。 方律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需不需要我有偿送你上班?” 陆思扬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方律所谓的有偿是哪种偿,于是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用。” 方律自来熟般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边喝边道:“你确定?这个时间市里可正是堵车的时候,等司机过来,最少也得四十分钟。” 陆思扬系扣子的手一顿,皱眉看了看腕表。 他怎么就忘记了,车昨天送去了4s店,其他的几辆都停在老宅里。 还有,昨晚张助理在电话里说的那件事,他要尽快去公司了解一下进程才行。 他看一眼抱着胳膊倚靠在墙边的方律,没办法了,只能…… 一路上,陆思扬都在闭眼假寐,以免方律再跟他说什大逆不道的疯话。 让他意外的是,方律竟然老老实实开车,根本没有做什么其他的举动。 直到车停在陆氏楼下,陆思扬依旧没有缓过神来。 “陆总,”方律两根捏着一张纸塞进陆思扬的西装口袋,“这是我的联系方式,随叫随到。” 第10章 陆思扬唇角一僵,冷冷看了方律一眼:“谢了,不必。” “别这么着急拒绝,”方律没有在意他的冷漠,只笑道,“至少我的技术,陆总还是满意的不是吗。” “方律,”陆思扬去开车门的手一停,回过身直直望着方律,“你到底想干什么?” 四目相接,方律眼底带着让人无法看透的浓重情绪。 过了半晌,方律忽然轻笑一声。 “陆总,”方律解开安全带,欺身靠了过来,“用完就不认账了是吗?” 陆思扬错愕了片刻,唇角勾起一抹讥讽:“方老板的意思,可不是想让我负责吧?都是成年人了,怎么还玩小学生那套?” 方律没有说话,只望着他的眼睛,浅灰色的眸中像燃着层层叠叠的火焰。 如同带了热度的滚烫的目光,将陆思扬逼得无法直视。 他心底一颤,索性移开视线。 下车前,方律的声音又在他背后响起。 “陆总,今晚需不需接送服务?” 心里莫名有些恼火,陆思扬没有理会,只狠狠摔上了车门。 怒气冲冲坐上电梯,发泄一般用力按下楼层键。 想想就觉得好笑,明明被睡的是他,方律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上门来要求负责? 理智告诉他,绝对要远离这个疯子。 他迈出电梯,路过走廊转角的垃圾桶时,突然停下了脚步。 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最终还是掏出了口袋里那张写了电话号码的纸条,毫不留情地扔进了进去。 等张助理汇报完事情进程,陆思扬便开始埋头批文件。 看着一项项需要批复的款项审批,陆思扬一阵心烦意乱。 即便是努力维持住了现状,可陆氏的股价一直在持续性下跌,再加上前期项目投入的资金暂时无法转圜,可用资金大大缩水。 他揉揉发胀的额头,正准备去洗把脸,张助理突然去而复返。 见张助理神色古怪,陆思扬问道:“怎么了?” 张助理道:“陆总,有人给您订了一束花。” 陆思扬一愣,给他订花? “拿进来吧。” 张助理侧了侧身,抱进来一大束被黑色包装纸包裹的酒红色玫瑰花。 花朵开得浓烈妖冶,娇艳欲滴的花瓣,飘洒着浓郁的香气。 他呆滞了一瞬,便听张助理说道:“陆总,这是随花束一起送来的卡片。” 他扫了一眼卡片,字体苍劲有力,倒是十分漂亮。 只是内容…… 明晃晃写着——鲜花赠美人五个大字。 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这是谁送的。 无视张助理神色间的探究,陆思扬神色从容地接过来:“行,放这里吧。” 待张助理一出门,陆思扬面色僵硬地将花扔在了办公桌底下。 他埋头批阅文件,尽力忽视这几乎占据了半张桌子的东西,只是一呼一吸之间,却总是浓浓的花香味儿。 整间办公室几乎都被玫瑰花腌入味儿,一整天搅得他心烦。 傍晚下班时,陆思扬在去往地下停车场的中途,特意让电梯在一楼大厅停了停。 果然,并没有看到方律的车。 他心中冷笑,看来也不过是说说而已。 像方律这种人,技巧纯熟,惯会挑逗撩拨。 说不定只是顺嘴的敷衍,他自己倒是有些当真了。 失望?当然不可能。 他一整天都在为这件事困扰,生怕再被方律纠缠,可没想到对方竟然不过是顺嘴说说而已。 回家的中途,路过方律的酒吧,陆思扬下意识瞥了一眼,眉头便皱了起来。 “停车。” 司机有些不明所以,依旧按照他的吩咐靠边停下了车。 陆思扬降下车窗,隔着酒吧外的停车位看了过去。 酒吧门口,方律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与一位年轻男人相对而立。 对方身材纤细,后领口露出的脖颈白皙修长,只是背对着这边,看不到容貌。 不知为什么,陆思扬直觉那人的长相一定不差。 两人交谈着,方律突然抬手,揉了揉对方的头顶。 陆思扬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 没想到嘴上说着要他负责,竟然还在这里跟别人勾勾搭搭。 余光触及到身侧座椅上的那束玫瑰,可笑他竟然还准备将花带回去。 他抓起玫瑰花,径自从车窗丢了出去。 似乎是动作有些大,站在酒吧门口的方律二人朝这边望了过来。 他沉着脸升起车窗,对着司机道:“开车。” 看着车窗外的景致飞速后移,他胸口的郁结似乎消散的不少。 不过是见过三次面,甚至可以算得上是陌生人,他又何必去费心费神。 更何况,摆脱了缠人的麻烦,他应该高兴才是。 接下来的几天,方律像突然消失了一样,再没出现在他眼前,陆思扬也懒得去深究。 这天一早,陆思扬开着刚补好车漆的拉法去上班。 还没进公司门口,一个装满水的矿泉水瓶凌空飞了过来,哐的一声,正砸在车前盖上。 紧接着,从旁边窜出一个身材矮胖的男人,张开双臂发疯一样冲到了车前。 陆思扬吓得一个激灵,一脚刹车就停住了。 第11章 他下了车,看到车前盖上隐隐凹陷的小坑,顿时火气就上来了。 他提溜起胖男人的衣领,语气带着怒意:“你干什么?不想活了去别地方,别脏了我的车。” 胖男人却看向旁边,大声叫喊道:“看到没看到没!这就是有钱人!一条人命都比不上他的车贵重!” 陆思扬预感到了什么,顺着胖男人的视线望过去,果然,几个人围站在不远处,拿手机对着这边拍摄。 第八章 视频危机 “你这么有钱!为什么还拖欠我们工资!”男人见陆思扬表情,心知这招有效,不依不饶道,“不给我们发工资,自己还开这么好的车!凭什么!” 陆思扬抓着胖男人衣领的手紧了紧,正要开口质问,就被人扯了一把。 他回头一看,是张助理带着几个保安过来了。 “陆总,”张助理上前,将陆思扬与胖男人隔开,“别冲动,进去再说。” 拍摄的几个人见保安出来,纷纷收起手机,四散离去。 陆思扬朝张助理使了个眼神,松开了男人的衣领。 陆思扬脸色阴沉地坐在办公室,看着站在办公桌前的张助理:“查到了?” “是的,陆总,”张助理沉声道,“青云区分店闹事了十几名员工,我都一一调查过。其中一名员工今早上松口了,承认有人在事后找过他们,要求他组织员工到陆氏来闹事,并允诺了一大笔钱。” 陆思扬轻嗤一声:“对方是什么人,查到没有?” 张助理微微低头:“据那名员工说,对方每次来联系他们的都是不同的人。” 不同的人?这么谨慎? 陆思扬眉宇间浮现一抹厉色,看来对方八成是自己认识的…… 手指轻轻扣了扣桌面,陆思扬缓缓道:“刚才那个胖子呢?看住了?” 张助理点点头,回道:“在地下停车场,让人看着。” “走,”陆思扬站起身,将身上的西装外套扔在座椅上,磨着后槽牙道,“我去跟他好、好、聊一聊。” 下了电梯,陆思扬径自往地下停车场角落的一辆贴了黑色防窥膜的面包车走去。 两名保安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陆总,人在里面。” “嗯。” 陆思扬向里看了一下,胖男人被五花大绑在后排座椅上,嘴里塞了块擦车用的抹布。 他抬脚迈了进去,坐在前排座椅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胖男人因为惊恐而呜呜叫喊。 他拽下胖男人嘴里的抹布,对方哆嗦着身体向后瑟缩。 “哑巴了?”陆思扬一手撑在脸侧,眸中带着几分讥讽,“刚才不是还挺会说的?” 胖男人磕磕巴巴道:“你、你们这是犯法的知道吗!绑架我这是犯法的!” “犯法?”陆思扬怪笑一声,向前探了探身,“犯什么法?我邀请我的员工谈心,也算犯法?” “什么你的员工!”胖男人嚎叫道,“我是am的员工,不是陆氏的!” 陆思扬嘴角的笑意倏地收了回去,眼底一片冷凝:“哦,原来你知道自己隶属am,那究竟是为什么——要来我陆氏闹呢?” 胖男人语气一梗:“我……我……” 陆思扬坐直身体,朝着车外的两名保安吩咐道:“把他拉到郊外,找个地方埋掉。” “你们想干什么!”胖男人惊惧地瞪大双眼,面色刷的白了,“法治社会!你们竟然敢这么胆大妄为!就不怕我报警吗!” 陆思扬像没听到一样,对着张助理道:“那家店里几十个员工,他不说,有的是人肯说。” 说完,作势就要下车。 “好的,陆总,”张助理也跟着配合地说,“我马上去联系其他员工。” 眼看陆思扬真的要走,两名保安阴沉着脸靠了过来,胖男人挣扎着叫道:“别走!我说!我说!我知道的都说!” 陆思扬驻足看了看腕表,不耐烦道:“你只有五分钟。” 胖男人磕磕绊绊地说道:“昨晚、昨晚上,上次来找过我们的男人又来找我,给了我一笔钱,要我带着人今天来……来公司门口堵你……” 陆思扬垂眸看着表盘上的秒针,没有说话。 “还、还有!”胖男人又赶紧补充,“我、我好奇他们的身份,就想偷偷跟着那个人,看到他上了一辆车,车后座还坐着一个人……” 陆思扬抬起眼角,扫过胖男人的脸:“看清长相了吗?” “没……没有……”胖男人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天太黑了,车玻璃上又贴了膜……不过我看到那人的轮廓!好像是个光头,身材——” 胖男人指了指自己的脸,“比我都胖!” 放眼整个山省,敢对陆家做这种事的几乎没有。 光头,身量粗壮…… 符合这个外貌条件,又跟他有矛盾的…… 陆思扬瞳孔一颤,表情瞬间狰狞起来,妈的,不就是王发这个狗东西?! 不理会胖男人的嚎叫,他抬脚迈下车,对着张助理道:“去查查王发在哪。” 张助理应声而去,不一会儿便回来了。 “陆总,”张助理望着陆思扬,脸色有些难看,“王发今天凌晨的飞机,去了f国。” 陆思扬面色瞬间沉了下来,这孙子知道自己不会轻易罢休,居然躲去国外了。 第12章 以为躲出去就行了,真是天真。 张助理窥探着他的脸色,问道:“陆总,用不用找人把他带回来?” 陆思扬眸色沉了沉,缓缓道:“不用,找人盯着王发,看看他都跟什么人接触。” “是,陆总。” 陆思扬回头看了一下面包车里的胖男人,突然想起了什么:“今天拍摄视频的那几个人呢?” 张助理道:“放心吧陆总,都已经把视频删除了。” 陆思扬点点头。 上次会所那件事后,荣飞建材被圈子里的公子哥们联合起来惩治了一番,王发也自知彻底得罪了他,再不敢出现在他面前。 以他对王发的了解,现在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绝对没有胆量去做这种事情。 所以,他怀疑,王发的背后一定还有什么人…… 只要盯着王发,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对方。 想到这儿,陆思扬眸中闪过一丝冷厉,他倒要看看,什么人有这么大胆子,敢来招惹陆家。 * 接下来几天,陆思扬一门心思盯着逃去国外的王发,对公司门口发生的事儿他根本没放在心里。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那天的视频竟然还是被人泄露出去发到了网上。 手机新闻推送视频链接时,他没多想,只扫了一眼标题——富二代压榨员工血汗钱。 视频一点开,就看到他怒气冲冲从豪车上下来抓,一把抓起了胖男人的衣领。 这视频掐头去尾,没有胖男人拿矿泉水瓶砸车的画面,也没有对方伸手臂去故意拦车的画面,完全就是断章取义。 果然,视频成功点燃了网民们的怒火,下方数万条评论,有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在咒骂陆思扬,剩下的百分之一,在科普他的豪车。 网民们看完豪车科普,骂他骂得更厉害了。 陆思扬翻看着评论,怒火蹭蹭冒。 他的车又不是偷来抢来的,这些人逮着机会就发泄,是心理阴暗吗? 这条视频短短一个小时就转发了上万条,接下来,还有人贴上了他的背景身份,成功将众人的视线引到了陆氏这里。 舆论慢慢发酵,在网上愈演愈烈,甚至还有很多人到陆氏的官博底下留言谩骂。 “陆总,”张助理满脸羞愧,“这事是我的失职,我应该再检查一遍那几个人的手机的。” 陆思扬烦躁地摆摆手:“行了,先把事情解决再说。” 张助理问道:“陆总,要不要联系官方把视频删掉?” “不用。”陆思扬闭着眼靠在椅背上,过了半天才说道,“去把那天完整监控调出来发到网上,再贴一份澄清声明。还有,让法务部截取下那些攻击性留言,留存证据后报警。” 有些人隔着网络,不知道事情原委,倒是张口就来什么都敢说。真以为陆氏是菜市口,想骂就骂? 张助理观察着陆思扬的面色,小心翼翼道:“这件事情给陆氏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股市一开盘就开始持续性下跌。公关部商讨了一下,出了个方案……” 陆思扬似乎早走预料,他睁开眼,眸底一片平静:“什么方案?” 张助理回道:“公关部的意思是,让您出席一次公益活动,公开亮相,以公司的名义,为当地的慈善机构捐赠,刷一波陆氏的好感度。” 陆思扬深吸一口气,坐直了身体:“去安排吧。” 第二天,他端着满脸和善的笑,参加了寒市某福利院的慈善义卖会。 义卖会持续了整整五个小时,陆思扬西装革履,带着得体的笑坐在台下第一排。 最后还十分大方的表示,要为福利院新添一座图书阅览室。 花出去几十万真金白银,他肉疼得很,可对着镜头,还要装模作样。 等义卖会结束,陆思扬感觉自己的脸都笑僵了,跟没了灵魂的行尸走肉一样,机械地像四周媒体挥了挥手,钻进了低调的商务车。 司机习惯性地往紫云山庄方向开,后座的陆思扬却突然开口:“去公司。” 司机表情有些诧异,却也没有多话。 等到了公司楼下,陆思扬下车,径直上了他那辆拉风的laferrari。 天色渐沉,地平线慢慢褪去橘红,变成了浅浅的紫。 华灯初上,与尚未黑透的天光交映。 引擎声轰鸣,耳边的风呼啸而过。 四周景象被拉长成一条条五彩斑斓的线,飞速向后划去。 第九章 想不想? 半小时后,陆思扬将车拐进了一条没什么人的柏油路。 道路不宽,只容得下一辆车单向行驶,两侧是密密麻麻的灌木丛,将路挤得更加狭窄。 几百米后,道路尽头纵横交叉的树枝间,出现了一道用铁栅栏围起来的大门。 门上方的拱形牌子经过风吹雨淋,外层五颜六色的漆已经掉落得差不多,只有挂着几个已经生锈褪色的大字,依稀可以辨认是xx游乐园。 陆思扬将车熄火,停在门外下了车。 游乐园门外杂草丛生,砖缝里钻出的藤蔓植物,蜿蜒攀爬在锈迹斑斑的铁门上。 他踩着半枯的枝叶,绕过铁栅栏,一脚蹬在铁门的锁扣上,轻车熟路翻了进去。 泛黑的天空,包裹着这座废弃的游乐园。 一眼望去,扑面而来的颓败感,将人压得无比沉闷。 第13章 陆思扬沿着崎岖小路,径直拐去了右侧的空地。 这里原本是一片攀爬架,现在只剩长满野草的土坡。 陆思扬找了个最高处,也不管是不是会沾染满身草渣泥土,直接仰躺了下来。 不远处,巨大的圆形设施在黑夜中静静矗立。 陆思扬枕着胳膊,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摩天轮。 小时候每每生日,爸妈都会带他来游乐园。 那时候,陆家还不是现在的陆家,没有锦衣玉食,没有如今的豪宅。 可他依旧觉得满足。 后来,妈妈去世,他爸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可每到生日,依旧会抽出一天陪他来坐摩天轮。 再后来,游乐园设施越来做陈旧,最终关闭。 他慢慢长大,陆家也变成了现在的陆家,于是每年的生日,变成了他跟圈子里狐朋狗友的彻夜狂欢。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有了这个习惯。 会一个人来这里,安安静静地看一会儿摩天轮。 铃—— 手机铃声划破宁静的夜,将他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陆思扬看着手机屏上的号码,眸光变幻,最终,按下了挂断键。 可对方又锲而不舍得打了过来,在挂断了三次后,陆思扬直接把手机关机了。 盯着摩天轮已经露出铁皮的格子,眼底的疲惫与倦意,在顷刻间泄出。 陆思扬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眼,摩天轮便在他的脑子里慢慢地转动起来。 微凉的风,伴着不知名的植物气味儿,幽幽飘来。 陆思扬渐渐舒展开眉头,享受着片刻的惬意与安宁。 嘎吱—— 迷迷糊糊间,静谧的园园区里,突然听到一道突兀的脚步声,陆思扬瞬间睁开了眼睛。 他坐起身,转过头向声音的方向看去。 对方高大的身形,从拥挤的灌木丛小道中走了出来。 黑暗中,对方唇齿间的香烟,闪着猩红的火光。 忽明忽暗的光线,映照着对方张狂不羁的脸,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更加深邃冷凝。 只看一眼,陆思扬便收回了视线。 杂草被踩踏的沙沙声越来越近,方律独特的低沉嗓音在身旁响起:“怎么不接电话?” 陆思扬只目光沉沉望着不远处的夜空,没有回应。 等了一会儿,见他不说话,方律嘴里咬着烟有些含糊不清地问道:“不回家?” 陆思扬闭了闭眼,转过头,语气淡淡:“把烟灭掉。” “怎么,”方律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将烟拿远了些,“不喜欢烟味儿?” 陆思扬拍打着西装外套沾上的草渣,轻描淡写道:“这里满地枯草,火星子掉上去风一吹就着。我还没活够,不想自|焚。” “是嘛。”方律笑了笑,走到不远处卡通形象的垃圾桶旁,将烟按灭,又坐了回来,“这几天怎么不联系我?” 陆思扬转过头,对上了方律的目光。 浅灰色的瞳孔带着认真的眼神,似乎是在真的寻求答案。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脱口问出,那天傍晚,酒吧门口的男人是谁。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可笑。 这话实在是没意思,他跟方律,不过是上了几次床,勉强算是合拍。 除去这个,可压根儿没到有资格问这种问题的关系。 他便岔开话题,答非所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方律指了指从他口袋里掉落出来的车钥匙:“laferrar这种豪车,放眼整个山省,只陆总这一辆。” 话里话外,还带了几分揶揄。 要是搁在平时,陆思扬早就回怼了,可他却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这辆车,还是去年他过生日的时候,他爸送的生日礼物。 当时他只想到,这车开出去拉风得很,看到公子哥们艳羡的眼神,他就觉得浑身舒畅。 现在想想,这一辆车,比他今天捐出去的钱十倍还多,一想这个,他根本笑不出来。 要是有他爸在,陆氏也不会有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不仅不会赔钱,说不定十辆laferrar的钱都赚出来了…… 想到这儿,陆思扬证证望着摩天轮,胸口堵得发闷。 方律在一旁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开口:“想不想做?” 现在?在这种地方?! 方律到底在想些什么?!! 陆思扬甚至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回头惊愕得瞪着方律:“你脑子里就只有这些东西吗?” 方律一愣,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表情有一瞬间的哭笑不得。 “我是说,”方律捏着陆思扬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面向正前方,“这里——” 啪—— 耀眼的镁光灯突然亮起,照亮了半个夜空。 彩色油漆已经剥落得差不多的摩天轮,在黑夜中骤然亮起。 摩天轮四周装潢的彩灯,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 五彩斑斓的线条,一根根直直射向四周,照亮了所有的角落。 陆思扬被方律捏着下巴,大睁着双眼,直直望着如梦似幻的场景。 那些变幻的光线,映照在他的眼眸中。 巨大的摩天轮,在他的眸中,开始缓缓旋转。 游乐园里适时响起了欢快的音乐,跳跃的音符一下一下,敲击着他的瞳孔,他的身体,和他的心脏。 第14章 陆思扬转过头,带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他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方律抓住他的手,包裹在干燥温热的掌心。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颤动,手指用力在他指尖捏了捏,将刚才的话又问了一遍:“想不想坐?” 陆思扬这才反应过来,方律先前问的是什么。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似乎已经无法思考,只看着方律,嘴里翻来覆去问着同样的话:“……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方律……为什么要做这些…… 他们……他们不过是床|伴,不,连床|伴都算不上。 只是见过几次面的,下床之后彼此毫无瓜葛的炮|友而已。 方律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愣怔的神情,惹得方律失笑。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方律凑过来,捏了捏他的耳垂,轻声呢喃,“不过是给做好事的小朋友一点奖励而已。” 陆思扬回望过去,眼神交汇间,方律的眼底像是一湾月色下沉寂的湖水。 他一不小心便踏了进去,涟漪一圈一圈荡开,温柔的月光也瞬间向他倾泻开来。 方律拉起还坐在地上发愣的陆思扬,拽着他的手向摩天轮方向走了过去。 陆思扬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懵懵懂懂,被方律带上了摩天轮。 等回过神来,已经被带上了高空。 看着摩天轮一点一点地升高,被压在心底许久的情绪,也跟着涌了出来。 他感觉到身体在颤栗,那些被他忘却的已经沉寂了很久的东西,似乎正重新一点一点占据他的大脑。 摩天轮越升越高,胸腔仿佛被某种莫名的情绪吹胀起来。 他趴在厢避壁上,隔着玻璃,远远地似乎能看到市中心的灯火通明。 像是被带离了尘世,远离喧嚣,在这一刻,这里让他忘却了那些积压在胸口的困惑与颓败。 手指被轻轻攥了一下,陆思扬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似乎一直被方律抓在掌心。 方律轻声问:“喜欢吗?” 陆思扬回过身,正撞进方律隐隐带着炽热的眸。 陆思扬下意识点了点头,下一秒,却又扭过头哼了一声:“摩天轮而已,我又不是小孩子。” 可他发颤的指尖和眼底跳跃的光芒,却暴露了他的欲盖弥彰。 方律没有在意他的口是心非,稍一用力,将他整个人带到了腿上。 感受到对方扑面而来的滚烫气息,陆思扬挣开方律的胳膊,满目惊愕:“方律,你疯了?!” “别动,”方律钳住他的腰身,语气不容置疑,“这东西不知道有多久没启动了,你要是再动,说不定没等到顶点,我们就掉下去了。” 似乎是为了验证方律的话一般,头顶连接处适时响起了年久失修的嘎吱声。 陆思扬脸色一白,他竟然就没想到,这游乐园五六年前就已经关闭,摩天轮肯定没人维修护理,他怎么就头脑一热,跟着上来了,万一……想到这里,他打了个哆嗦,脊背都僵住了。 “你也别动!”陆思扬声音压抑着颤抖,带上了小心翼翼,“你是疯了吗,万一我们唔——” 第十章 摩天轮里的秘密 抚在头顶的手,将他脑袋用力压了下来。 滚烫的唇贴上来,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缱绻而又绵长的吻。 陆思扬睁大了眼睛,却不敢挣扎。 他用余光瞥着窗外,马上就要到最高点。 只一阵风,整个座舱都在晃动。 他的心脏似乎被吊了起来,随着座舱一起摇摇欲坠。 身体尽力保持静止,他只能拧紧眉头,以此来表达不满。 感受到他恼怒惊骇却又不敢发作的眼神,方律突然眼角弯了弯,一声轻笑自方律的喉咙间溢出来。 陆思扬被这一声笑激怒,耳根滚烫地瞪了方律一眼,却惹来对方更加激烈的攻城略池。 烟草味带着清冷的檀香气息,钻进他的鼻腔。 温热的舌扫荡着他的唇齿,缓慢却又汹涌的占据着他的每一寸领地。 横亘在后腰的手掌,忽然向下移动了几寸,自衣服下摆悄悄探入。 带了凉意的触感,让陆思扬猛地回过神来,向后退开。 “方律你疯了!”陆思扬按住在后腰作乱的手,脸色都白了,“发|情也要看场合!” 方律手腕一转,掐住他的胳膊反剪到后背,唇瓣在他耳侧流连:“忘记告诉你,这座游乐场过段时间就会重新修葺开业,摩天轮也一直都有工作人员在维护管理。” 怪不得,明明游乐园关闭这么久,却还可以运作…… “所以,”方律辗转来到他的唇边,探身吻了过来,“只要我们动作小一些,不会有事的。” 这么说,从刚才开始,方律就一直在骗他! 陆思扬气急败坏望着方律,被戏耍的震怒涌了上来,他低下头在对方下唇用力咬了一口。 一瞬间,温热的铁锈味儿溢了出来。 “嘶——”方律疼得眯起了眼,却没有阻止他的动作。 陆思扬松开嘴,恶狠狠盯着方律。 浅褐色的眼眸带着嗔怒,粉嫩的唇带着可疑的水光,唇角的莹白肌肤沾染了一抹殷红血迹。 看起来纤弱,而又诱人。 第15章 方律眸色沉了沉,忽然托起他的腰身,将二人的迅速调换了位置。 “你干什么!”陆思扬被按在座椅上,下意识想要挣扎,方律便压了过来。 “宝贝儿,”方律垂下眸,指腹在他唇畔轻轻摩挲,“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有多诱人。” 陆思扬脸颊一热,嗔道:“你少胡乱叫,看清楚我是谁!” 方律将他唇角半干涸的血擦拭干净,轻轻啄了啄:“我的宝贝儿当然只有你一个。” “哈,”陆思扬怪笑一声,眸间带出一抹讥讽,“嘴上跟我这么说着,还跟别的男人在酒吧门口调情,方老板还真是到处留情——” 对上方律忽然戏谑的眼神,陆思扬语气一梗,闭嘴扭过了脸去。 “吃醋了?”方律侧过头,嘴角不自觉扬了起来,“怪不得电话都不肯接,原来陆总是吃醋了。” 陆思扬回过头,有些恼羞成怒:“谁吃醋,你未免也太过自作多情。” 方律直直望着他的眼眸,半晌才道:“陆总还真是嘴硬。” 陆思扬不甘示弱地回瞪过去,对方却倏地抬手捏住他的下颌,俯下身来。 双唇触碰,犹如在烈日炎炎下沙漠中行走的人遇到了水源的润泽,用力汲取着彼此。 意乱情迷间,陆思扬突然想起,方律好像根本没有解释,酒吧门口的男人到底是谁。 可面对方律汹涌的攻势,他又很快将这个问题抛之脑后,沉浸在浓烈的快|感中。 耳边是方律粗重的喘息声,伴随着游乐园里欢快的音乐,刮擦着他的耳膜。 眼前是五彩变幻的光线,映照在陆思扬的眼中,失焦的视线渐渐被星星点点的光斑占领。 …… 不知道摩天轮转了多少圈,方律总算停了下来。 陆思扬靠坐在方律的大腿,额头抵在对方的颈窝,累到连手指都不想动。 方律亲吻着他光洁的后颈,视线触及到他后背上,青青紫紫的斑驳痕迹,眼神一怔。 随即,眸中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眉宇间忽然生出淡淡的懊恼与冷然,扶在陆思扬腰间的手,不自觉得紧了紧。 陡然加重的力道,让陆思扬感觉到胸腔阵阵发紧,他轻哼一声,不舒服地扭了扭身体。 方律回过神来,放松了手上的力道,脸上的冷意瞬间收了回去。 “累不累?”方律刻意放轻的声音像初夏的晚风,让他忍不住有些昏昏欲睡,“我抱你下去。” 陆思扬只觉眼皮沉沉,根本睁不开。 朦朦胧胧,他恍惚记得自己点了点头。 方律小心翼翼将他抱在怀里,动作间,充满了温柔的意味。 摩天轮转到最低点,方律抱着他,从座舱中走出来。 陆思扬脑袋靠在方律的肩头,抬眼便是被灯光照亮的夜空。 无数条光柱冲入夜幕,仿佛纯黑的缎带间铺洒了闪烁的星河。 他听着对方轻柔的呼吸声,感受着方律胸口处心脏的跳动,沉沉地睡了过去。 * 窗外,依稀听到鸟雀叽喳叫声。 太阳光隔着薄薄的窗纱,钻进了房间。 陆思扬睁开眼,沐浴在温暖而又耀眼的阳光中,胸腔里生出舒适满足的畅快。 这似乎是长久以来,第一次起床时有这样的满足感。 他侧过头,看向空荡荡的身旁。 要不是枕头上的凹陷,以及若有似无的檀香气息,他甚至会以为,昨夜的所有,只不过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心底莫名生出的,名为感动的情绪,让他有些羞于面对。 他分明对方律十分不齿,却总是一次次为对方破例。 陆思扬抬起胳膊挡在额间,短促地笑了一声。 荒谬,还真是荒谬。 可他知道,自己跟方律之间,似乎有什么,跟从前不一样了…… 哐啷—— 哗啦—— 一阵锅碗瓢盆跌落的声响,从半掩的卧室门缝中钻进来。 陆思扬腾地坐起来,动作太快,以至于从后腰直至腿跟,牵扯出一连串的酸痛。 心里暗骂一句,禽兽不如的方律,抓过床头的睡衣披在身上往楼下走去。 还没进厨房,就看到了满地的狼藉。 电饭煲倒扣在地上,汤粥洒了满地,旁边还有个打碎的瓷碗。 方律背对着门口,站在水槽边,水龙头大开,不知在洗什么。 陆思扬咂咂嘴,踮着脚踩过惨不忍睹的地面:“方老板大清早,来给我拆厨房?你——” 凑过来的瞬间,声音戛然而止。 他这才发现,方律在水龙头下冲的竟是自己的手,手背上红肿了一大片。 陆思扬面色一变,皱起了眉头:“烫到了?” “没事。”方律拧好水龙头,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本来想给你做个早饭,不小心打翻了粥。” “什么没事,”陆思扬抓过方律的手腕,仔仔细细看了一圈,“这叫没事嘛!” 不由分说拉着方律走到茶几下的药箱,扒拉出一管湿润烧伤膏,命令道:“坐下。” 方律依言乖乖坐在沙发上,老老实实举着胳膊,看着陆思扬蹲在身旁给涂药膏。 就听他边涂边说:“你都多大的人了,盛粥都能打翻,冒冒失失……” 方律的眼睛有片刻的失神,神情恍惚了一瞬,随即转瞬恢复了清明。 第16章 陆思扬半蹲在方律面前,从这个角度,方律只能看到陆思扬毛茸茸的脑袋。 陆思扬穿着浅灰色的睡衣,脚上是一双毛绒拖鞋。 因为刚睡醒的缘故,头发蓬松翘起,头顶还有一缕直直上戳着,随着他擦拭药膏的动作,那缕头发一上一下轻轻颤动。 这过分居家的装扮,比平时那个倨傲毒舌的陆总,完全是两副模样。 看着他拧眉认真的侧脸,方律突然欺身靠过来,上半身压在他的肩膀上,故意拉长的语气像是带了几分撒娇意味:“好疼啊——” 陆思扬将药膏收好,推开方律站起身,视线从上到下打量着对方。 他抱着双臂,语气嘲弄:“但凡你的表情能装得像一点,我都会信。” 方律站起来,搂住陆思扬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了他的身上,满脸可怜兮兮:“我受伤了,不能碰水不能做饭不能自己洗澡了,你要负责。” 陆思扬嘴角抽了抽,抓着方律的胳膊将人从身上扯开:“我看你烫的是手腕,伤的是脑子吧。” 说完,也不等方律说话,径自进了厨房。 听着厨房里传来收拾东西的叮当声响,方律背过身,嘴角的弧度一点一点平了下来。 他垂眸看着涂满药膏的红肿手背,眼底的情绪厚重得让人无法猜透。 陆思扬收拾着厨房的杂乱,在接连打碎了三个盘子后,他长叹一声,终于放弃了。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陆总,活了二十多年,似乎还没进过厨房几次,平时吃饭都是在公司解决,偶尔假期会有老宅的佣人过来。 打电话叫人送来了早饭,两人便在餐桌前吃了起来。 方律用左手笨拙地捏着汤勺盛粥,陆思扬撇撇嘴,抽了张纸巾将淋到桌子上的粥擦干净,一把抓过了方律面前的碗。 将盛满粥的碗递回去,却见方律撑着下巴,正目不转睛盯着他。 第十一章 逃避 对上方律满是笑意的眼睛,陆思扬耳垂一热,不自然地咳嗽一声,不耐烦道:“还真是笨手笨脚。” 说完,掩饰般拿起筷子,埋头吃了起来。 陆思扬平时的饭量不小,可今天早上却没什么胃口,吃完鸡丝面,碗里的粥只喝了两口就撂下了汤勺。 他擦了擦嘴巴,拿起手机看消息,余光却瞥到方律端过了他的汤碗,将里面剩余的粥全部倒进了自己的碗里。 而后,方律端起碗,一滴不剩得将粥喝了个干净。 陆思扬滑动手机屏幕的指尖蓦地颤了颤,他抿了抿唇,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 陆思扬抓起手机,随口说了句:“走了。” 方律点点头:“好。” 今天特意没有开他拉风的跑车,打电话叫了司机来接。 他穿好外套,连眼神都没给方律,直接出了门。 大跨步上了车,迅速关上了车门。 方律跟了出来,靠在门框上,跟他摆了摆手。 陆思扬飞快地扭过头,蹙眉浏览着微信对话框里张助理的业务汇报,恍若未觉。 他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似乎用这种方式,就会营造出一种自己因为匆忙出门忘记将人赶走,而不是他特意让人留下的假象。 一整天,陆思扬都心不在焉,就连开会时候,业务部经理的报告接连错了好几处,他都没听出来。 他一改往日加班到天黑的习惯,五点一到,直接坐专用电梯来了地下停车场。 下班路上,总是不自觉得看着窗外出神。 直到司机将车停在别墅门外,陆思扬才回过神来,收起了脸上的恍惚,露出一贯的淡漠倨傲。 他走到厅门外,正要抬手按密码,下一秒,门果然从里面开了。 方律穿了一身深灰色西装三件套,看起来比平时多了些许内敛沉稳。 陆思扬视线在方律脚上扫了一眼,是一双他没见过的纯白色家居拖鞋。 陆思扬挑了挑眉,问道:“你出门了?” “去了趟商场,”方律耸耸肩,表情无辜,“你的家居服和拖鞋,尺码太小,我根本穿不上。” 陆思扬下意识道:“谁让你穿了,我——” 话还没说完,便想到了什么,抿了抿嘴,没有继续说下去。 方律也没有追问,只解开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挂在玄幻的衣架上,转身进了厨房。 动作娴熟得,好像这就是方律自己的家。 陆思扬脱下鞋子,放进鞋柜,弯腰时,鼻尖蹭过了方律的西装外套。 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水味儿,飘了过来。 他装作无意般,贴着方律的外套擦过,香味儿比刚才更加浓烈。 陆思扬低头关上鞋柜的门,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 哗啦—— 磁盘破碎的声音,打断了陆思扬的思绪。 他快步走进厨房,果然—— 方律站在料理台前,地上又多了几个盘子的尸体。 “手滑,”方律挠了挠鼻梁,笑容十分坦然,“熟能生巧,多试几次就好了。” “算了吧,”陆思扬冷眼斜睨着地上的碎片,语气凉嗖嗖道,“万一你再手滑,厨房都要被拆了。” “那可不行,”方律按开料理台上的电饭煲盖,扬起嘴角,“我要是不做饭,我宝贝儿吃什么。” 第17章 “你少乱叫。”陆思扬翻了个白眼,探身朝电饭煲里望去,在看清里面的东西时,目光不由一愣。 只见电饭煲里,蒸了满满的白米饭,米饭上还摆着一圈用胡萝卜歪歪扭扭刻成的爱心。 “怎么样,”方律靠过来,下巴搁在他的肩膀,邀功一样问道,“好不好看?” 不过是一锅普普通通的白米饭……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心里这么想,陆思扬开口却又变成了别别扭扭的夸赞。 “嗯……还不错……” 方律贴上来,温热气息喷洒在他的耳垂:“那有没有奖励?” 陆思扬按住对方正要掀他衣服下摆的手,斥道:“受伤了还不老实!” 当然,这顿饭到最后,一如既往的又吃到了床上去。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是两个人彼此约定俗成的心照不宣,方律就这么赖在了陆思扬的家里。 而陆思扬,面上厌烦得很,可就像忘了这回事儿一样,嘴上绝口不提将方律赶出去的事。 心里总想着,毕竟是为了给他做饭才烫到了手,等……等方律的手好了,就让他走。 对,就是这样。 陆思扬为自己找着借口,努力不去想这借口是多么蹩脚。 不过方律还真是说到做到,每天在厨房里研究三餐。 如此过了几天后,厨艺竟然进步神速,不仅没拆厨房,做出来的菜竟然还能勉强入口了。 白天陆思扬去上班,方律就窝在他家里,偶尔会去酒吧看一看,但是不论多晚,雷打不动都会回来。 这样夜夜笙歌相拥而眠的日子,陆思扬竟然隐隐生出“这样也不错”的诡异念头来…… 周末,陆思扬被方律折腾到后半夜,直到凌晨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思扬在睡梦中听到了手机铃声响了。 他努力撑开眼皮,就看到方律拿着他的手机,下床接了起来,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暗哑。 “你好。” 陆思扬迷迷糊糊问了句:“你在跟谁说话?” 见他醒了,方律将手机屏凑到了他面前。 看着屏幕上被接通的电话,陆思扬眉眼间染上了愠怒:“谁他|妈让你接我电话的?!” 方律眼神带着一丝无辜:“你的手机一直在响,我怕吵醒你。” “那也用不着你给我接!”陆思扬生气地嘟囔了几句,从方律手里夺过了手机,“木言,怎么了?” 来电话的,是陆思扬的好友盛木言,盛世地产的大少爷。 虽然年龄比他小几岁,可能力不容小觑。 盛家的家主盛建国是个偏心的,再加上一个爱吹枕头风的恶毒后妈,一个浑身八百个心眼的白莲花弟弟,可想而知盛木言的生活是多么水深火热。 可即便是这样,盛木言却凭借一己之力,将白莲花弟弟压得无法翻身,将后妈狠狠踩在脚下。 而盛家更是直接将盛世地产副总裁的位置给了盛木言,由此可见对方心思缜密能力卓越。 陆思扬他爸去世那会儿,公司被大伯侵占了部分股份,险些将他赶出董事会独吞公司。 还是多亏盛木言帮忙,他才顺利夺回了股份,继承了陆氏。 对盛木言这个朋友,他可是既感激又敬佩。 电话那头,盛木言的语气有些茫然:“你没事吧,刚才接电话的是谁?” 陆思扬支支吾吾道:“没事,不用理。出什么事了?” 盛木言道:“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话还没说完,脖颈处突然一疼,方律竟然俯身下来,在他锁骨处咬了一口。 陆思扬暴跳如雷,一脚踹开身上的人怒吼:“你他|妈的是狗吗?!我在打电话,你别犯病!” 方律分开腿,跪坐在他腰间,居高临下望着他。 唇角被抿成冷硬的弧度,深灰色的眸中,翻涌着危险的气息。 意识到对方想干什么,陆思扬的眼睛陡然大睁:“疯了你——” 不顾他的反对,方律抓过他的胳膊扣在头顶,炽热的唇沿着下颌,一寸一寸向下舔舐亲吻。 他用力瞪着方律,用眼神控诉着对方恶劣的行径,对方却依旧用唇齿研磨着他胸前的粉嫩。 “唔……” 一声轻哼从他口中溢出,陆思扬面颊一烫,赶紧咬住了下唇。 不行,不能被木言听到。 他将掌心用力包裹住了电话的听筒,这才忍不住叫出了声来。 “嗯?”方律抬起头,手指在他腰侧绕着圈,表情似笑非笑,“叫得这么好听,不怕被你的朋友听到?” 陆思扬表情狰狞地剜了方律一眼,还不是因为你! 这么想着,可心底最深处,却生出了一丝让人可耻的快感。 他屏住呼吸,极力控制着喘息声,拿过手机用尽量正常的声音说道:“茶庄见。” 说完,也不等盛木言回应,忙不迭的挂断了电话。 陆思扬扔下手机,压抑的呼吸终于放肆开来。 随着方律手指的所到之处,他向上拱起腰身,白皙的肌肤渐渐透出片片粉嫩,两道紊乱粗重的呼吸声渐渐交汇,生出一室旖旎气息…… 陆思扬软踏踏地躺在床上,眼角露出湿漉漉的潮红,裸露在被子外的胸口带着一块块暧昧的浅紫。 第18章 方律抬手抹去他鼻尖沁出的汗珠,用力在他脸颊亲了一口:“还真是好吃。” 陆思扬累得眼皮都要睁不开了,他烦躁地甩了甩胳膊,不小心打到了枕边的手机。 他猛地睁开眼,对了,木言的电话! 平常这个点,木言应该还在上早八才对,这么早给他打电话,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就想要去穿衣服,可刚站起来脚下一软,又坐了回去。 陆思扬扭过头,恶狠狠瞪着方律。 妈的,都怪这狗东西! “怎么了?” 见他这副表情,方律从床上坐了起来,被子从身上滑落,露出了同样满是青青紫紫的胸膛。 第十二章 纠结 陆思扬呼吸一滞,僵着脸转过了头去。 方律一脚刹车停在斑马线前,手握方向盘,心情很好的模样。 陆思扬揉着腰靠坐在副驾上,见状冷冷一记飞刀过去。 要不是方律,他这会儿早就到茶庄了。 他用力捏着手机,心底不由有些焦急,忍不住催促起来:“能不能快点。” “当然不能啊宝贝儿,”方律笑眯眯地抬起骨节分明的食指,向信号灯的方向,“为了你的安全,我们不能闯红灯。” 靠,老子当然知道不能闯红灯! 陆思扬被堵得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靠在后背上不说话了。 二十分钟后,纯黑色的库里南停在了茶庄门外,陆思扬话都懒得再多说一句,甩上车门就走了进去。 “等等!” 方律降下车窗,隔空喊了句什么,陆思扬头也不回径直上了二楼包间。 这茶庄之前两人常常过来,只是这段时间他忙于陆氏,而盛木言也刚接手盛世,很久都没见过面了。 推开包间门,窗边黑檀木茶桌旁,纤手白皙的青年,捏着碧绿的瓷壶,正往茶碗里倒水。 见陆思扬进来,抬头笑道:“坐。” 陆思扬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大跨步走了进去:“抱歉抱歉,今天的茶我请。” 盛木言视线在他脖颈处停留了一瞬,将面前的茶碗向他推了推,漆黑的眸闪过一抹戏谑:“辛苦了,先喝点茶。” 陆思扬意识到盛木言的目光所及,神色不自然地接过茶碗,却也顾不得解释。 “木言,”他拉开梨花木座椅坐下,语气焦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那个后妈又出什么鬼主意了?” “不是她,”盛木言摇摇头,刚要开口,“是——” 只是话还没说完,包间的门就被敲了两下。 二人同时转过头去,就见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高大冷峻的男人站在门口,一身纯黑西装短寸发,里侧的白衬衫开到胸口,露出一小片青色的纹身,浑身上下透着肆意而又冷硬的气息。 看清来人,陆思扬脸色一红,怒冲冲道:“你上来干什么!” 见方律清冷自持的表情,他心中暗自腹诽,这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惯会装模作样,换上一副正儿八经的伪装。 方律清冷的目光在盛木言身上扫了一眼,微微颔首。 坐在他对面的盛木言表情一愣,转而望向了陆思扬。 “你的手机,”方律视线挪到陆思扬身上,语气淡淡,“落在车上了。” 陆思扬表情一窘,下车太匆忙,手机都忘记了…… 他劈手夺过手机,敷衍一般推了方律的手一把:“好了,你走吧。” 方律突然飞快收回了手,闷哼一声,眉头拧了起来。 陆思扬这才意识到,他刚才正推在对方被烫伤的右手上。 “你——”陆思扬上前扯了方律的袖子一把,紧张道,“是不是碰到伤口了?我看看!” 方律摇了摇头,语气平静:“没事,你们聊,我先走了。” 说完,推门走了出去。 陆思扬维持着抬手的动作,愣怔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讪笑着坐了回去。 只是,接下来的一分钟里,盛木言说了什么,他根本没听进去。 眼前都是方律临走前,苍白的面色以及隐忍的表情。 他坐在黑檀木太师椅上,屁股底下就像有刺儿扎着一样,动来动去。 盛木言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停下交谈,说道:“他受伤了,不去看看?” “不去,”陆思扬避开盛木言探究的视线,手指把玩着白玉碗盖嘴硬道,“他死活关我屁事。” “是嘛,那太好了”盛木言挑了挑眉,故意装作欣喜道,“我看他挺帅的,既然你不喜欢,那我就下手了!” “谁说我不喜欢!”陆思扬脱口而出,下一刻,对上盛木言揶揄的目光,脸色腾地胀红了,“我、我去看看他……那个……一会儿再聊……” 不敢再迎上盛木言调笑的眼神,他端起茶碗一饮而尽,逃似的跑了出去。 刚出茶庄的门,就看到了那辆黑色库里南,停在茶庄路对面的车位上。 迎面走过去,远远地便看到方律靠在驾驶座椅上,一手夹着烟,正在跟什么人打电话。 透过半降的车窗,只看到对方眉宇间似乎闪过几分阴鸷。 陆思扬眼皮猛地跳了跳,脚步缓慢下来。 他停滞在原地,静静凝望着方律的脸,似乎……他还没见过这种表情的方律。 第19章 向来弧度扬起的唇角,浅浅抿成了一条线,浅灰色的眸中,没有半分情绪。 眼底偶尔闪烁的锋芒,带着让人避之不及的骇然。本就棱角分明的脸,因着此刻的面无表情而更显得眉眼锐利逼人。 那些平日里的胡搅蛮缠嬉皮笑脸的表情,这一刻,在这张冷冽桀骜的脸上毫无踪迹可寻,仿佛二人不过是拥有一张一模一样的面容一般。 滴滴—— 旁边停在斑马线后等待他过马路的汽车,催促地按了两下喇叭。 下一刻,方律便朝着这边望了过来。 眸中的惊讶一闪而逝,随即,眉眼间冷硬的线条蓦地柔和下来。 方律挂断手里的电话,将烟按熄在车载烟灰缸。 陆思扬瞥了一眼被方律扔在一边尚未锁屏的手机,只隐约看到来电人的名字是两个字手机便黑屏了。 方律将发动起车子,随口问道:“聊完了?” 陆思扬垂着眼睛没有说话,只伸手过去,将方律的右手抓了过来。 翻过方律的手背放在眼底下一看,陆思扬眉头皱了起来。 小麦色肌肤上,被热粥淋淡淡的大片浅紫肌肤已经褪了一半,只是烫起的水泡在瘪下去之前竟然破掉,流出了黄水。 “怎么回事,”陆思扬用指尖戳了戳方律的手背,又抬头扫一眼方律,“一个多星期了,怎么还没好?” 方律语气不在意道:“没事,可能是体质原因。” 陆思扬眉头拧得更紧,仔仔细细看着方律的手背:“什么没事,你——” 他瞳孔骤然一颤,方律手背上的水泡,整块皮都没了,分明像是被撕扯掉的。 陆思扬拇指在方律手背的伤口上狠狠按压了一下,脸色也阴沉下来:“有意思吗?” 方律疼地眯起了眼睛,却没有把手抽回去,目光定定望进他的眼睛:“我要是好了,你不就把我赶出去了。” “你……”陆思扬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别生气,”方律反手捏了捏他的掌心,明明是在笑着,却让人听出了几分可怜意味,“只是想跟你多待几天。” 下一秒,他感觉自己的情绪像翻涌的巨浪,气恼与酸涩充斥在胸口,可面上却只装得云淡风轻。 他松开方律的手,语气平静道:“先去上药。” “好。”方律眸光闪了闪,转过头发动了车。 去医院上了药,陆思扬直接让方律将他送去了公司。 等他再后知后觉想起盛木言还在茶庄等自己时,已经是几个小时后的事了。 回了通电话,盛木言表示事情已经解决,又顺道问了他跟方律的关系。 陆思扬羞愧不已,只好支支吾吾搪塞了过去。 挂断电话,陆思扬怔怔望着落地窗外出神。 他和方律,现在到底算是什么关系?炮|友?床|伴?还是…… 情侣…… 情侣? 陆思扬搭在办公桌上的手蓦地抖了一下,他嘴里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 窗外碧蓝的天空,一块棉絮状的云飘了过来,遮挡住了大半的阳光。 陆思扬看着身边骤然暗下来的光线,讥讽地笑了笑,他们怎么可能算是情侣? 陆思扬的眼光在圈子里可是公认的高出天际,理想中的另一半可不是方律那副狂浪模样,要克己守礼洁身自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说起厨房,方律最近做饭的味道,倒是进步不少,至少没再像之前那样拆厨房。 陆思扬忽然又想到了方律手背上的烫伤,忍不住咒骂,还真是个傻子。 他发现自己的心绪似乎被分成了两半,一个满是怜悯,一个却叫嚣着远离。 面前是一条分叉口,他站在原地,犹豫不决。 他想,他似乎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可既然方律的伤口还没痊愈,那他还有时间,还可以逃避的心安理得。 昨晚上被方律折腾到半夜,处理完积攒的文件,感觉太阳穴要爆炸。 外面天已经擦黑,陆思扬站起来活动了下僵直的脊背,又忍不住想,方律这个时间,是不是已经在厨房里了。 方律的厨艺与下厨热情,竟然奇迹般成正比,已经从勉强能入口,变成了味道尚可,尤其是昨天做的那道—— 等等,他晃晃脑袋,最近是怎么总是不自觉想到方律,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他需要时间去考虑,而且还要避免一点一点被对方入侵大脑,蚕食掉理智。 * 司机将车停在别墅外,陆思扬还没下车,远远就看到了门外亮着的庭院灯。 暖暖的白色,透着雾蒙蒙的光,填满了心底的空洞。 他走到厅门,这次依旧是他还没输密码,门就开了。方律又等在门口,每次就像掐着点一样准时。 第十三章 我是不是……你还不知道? 方律只穿了件白色背心,身上系着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藕粉色格子围裙,露出大片肌肤。 上臂的块状肌肉高高隆起,隐约可见浅青色的血管蜿蜒,围裙沿着身形在腰间被收紧,完美的倒三角身材一览无余。 方律捏起他的下巴,低头吻了下来,舌尖沿着他的唇型轻轻描绘,清冷的檀香气息充斥口腔,渐渐放松了他紧绷的神经。 他靠在方律怀里,仰起头微微张开嘴,可对方却骤然退开了。 第20章 见他琉璃色的眸中闪动的不满与迷离,方律喉间溢出一丝轻笑:“菜要糊了。” 说完,亲了亲他的额头,转身快步进了厨房。 看着人高马大的方律站在料理台前,陆思扬忍不住也跟着走了进去。 “饿了?”方律察觉到他进来,掀开锅盖看了看,“很快就好。” 热气夹杂着菜香飘了过来,陆思扬吸了吸鼻子:“你会做油焖笋?” “第一次做,”方律用筷子夹起一根笋丝吹了吹,递到陆思扬嘴边,“味道可能比不上益新路那家私房菜馆。” 益新路的私房菜馆? 陆思扬撑在料理台边缘的手一紧,偏过头去看汤汁浓郁的笋丝,借以掩盖住了眸中的惊讶。 他忽地想起,上周路过益新路,恰好看到那家他曾经吃过几次的私房菜馆暂停营业。当时不过是随口说了句,这家菜馆的油焖笋味道很好,没想到方律竟然记下了。 陆思扬张嘴将笋丝吃了进去,伴随着耳尖的灼热,甜丝丝的冰糖与鲜嫩的笋香在唇齿间溢开。 陆思扬咽下笋丝,他想要问方律为什么特意做给自己吃,可又觉得这么问出来太过自作多情。 方律站在料理台前,一脸认真地翻炒着笋丝。 纤长睫毛半遮住冷淡的眉眼,唇角浅浅抿起。从侧面看过去,鼻梁直至下颌的线条,就像一坐弧度完美的雕塑。 “方律,你……”陆思扬怔怔望着对方,下意识开口。 “嗯?”方律立刻转过头,因为油烟缭绕而微微蹙起的眉瞬间舒展开,“怎么了?” “你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个——” 铃—— 未等方律回应,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掏出手机,见来电话的是张助理,朝方律摆了摆手:“我先接个电话。” 说着,按下接听键后便移步到了厨房门口。 “喂。” “陆总,王发回国了。” 陆思扬一愣,好啊,这狗东西终于回来了,他嘴角扬起一抹狞笑,压低声音问道:“他人现在在哪?” 张助理很快回答道:“王发刚下飞机,现在正在等行李。” “很好,”陆思扬靠在门框上,语气阴测测道,“明天把王少请到公司来,好好招待招待。” “好的,陆总。” 陆思扬挂断电话,面色阴翳。 王发这混蛋先是给他酒里下|药,又花钱收买教唆员工来诋毁陆氏。 这次落在他手里,可别怪他不客气…… 陆思扬收起手机,回头却险些跟端着盘子的方律撞上。 刚才接电话的时候,陆思扬便感觉到了方律灼热的视线一直在他后背徘徊。 骤然靠近,他腮边刚褪去的红晕又攀了上来。 陆思扬侧了侧身,给方律让出了位置,可对方却先一步将他堵在了门边。 “因为你喜欢,”方律欺身压过来,幽深的目光望进他的眼眸,“想让你高兴。” 没头没尾的话让陆思扬一愣,而后才意识到,方律是在回答他先前的问题。 他抬起头,方律平静无波的瞳孔中映出他带了惊讶羞怯的脸。 “我……”陆思扬躲开方律的目光,语气夹杂着慌乱,“我去喝杯水。” 也不等方律接话,他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接了满满一杯凉水,大口大口灌进喉咙,试图压下脸颊的滚烫。 过了好久,几乎响彻在耳边的剧烈心跳才被慢慢平复下来。 陆思扬懊恼地用力搁下水杯,不过是玩笑般半真半假的话,竟让他如此狼狈地仓皇而逃…… 等面上的红晕褪去,方律已经将饭菜端上了餐桌。 颗粒分明的白米饭,配上汤汁浓郁的油焖笋,碧绿的白灼菜心,撒了一层小米辣的蒜蓉金针菇,还有冒着热气的蔬菜粥。 陆思扬走到餐桌前,盯着满桌子香气四溢的菜看了半天,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怎么……全都是菜,一点荤腥都没有……” 他老早就发现,方律似乎从没做过肉菜…… 又不是喂兔子,怎么天天只吃菜…… 说完,他又小声嘟囔了一句,“你是遁入空门了嘛,天天吃素。” 方律呲牙一笑,别有深意道:“我是不是,你还不知道?” 真是臭流氓,陆思扬脸色一红,神色如常地岔开话题:“你最近怎么不去酒吧了?老板当得这么潇洒。” 住进他家的前几天,还隔三差五去酒吧看看,这两天除了昨天送他去茶庄,方律已经一周没出门了。 “我可不是陆总,鞠躬尽瘁,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住在公司,而且——”方律从他身后靠过来,鼻尖轻轻擦过他的耳垂,“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干。” 明明是正常的话,被方律着重加深了最后一个字,莫名增添了几分暧昧。 陆思扬挣扎了一下被对方扣住的肩膀,嗔骂道:“方律,你脑子里除了这种事是不是没别东西?你对别人都这样吗?” 方律低头在他下颌轻咬了一口,语气间带了笑意:“陆总醋性还挺大。” 陆思扬冷哼一声:“我不过是陈述事实。” 他本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可每每想到在酒吧门前,方律望向那个陌生男人,嘴角柔和的笑意时,总是耿耿于怀。 第21章 那只沿着他腰线摩挲的手突然停了下来,方律语气淡淡:“我曾在禹山寺待过几年。” 禹山寺? 河省那座香火十分旺盛的禹山寺? 陆思扬惊得张大了嘴巴:“你……还真皈依了?!” 怪不得身上总是带着寺庙里的烟火气,原来是被“腌入味儿”了…… “带发修行,”方律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眸中泛起清冷的光,“所以,不论是口腹还是床笫,我对七情六欲向来冷淡。” “你冷淡?!”还处于震惊状态的陆思扬忽然嗤笑一声,眼睛里满是嘲讽,“那请问,现在戳在我后腰的东西是什么?难道是方老板在裤兜里装的手电筒?” 浅灰色的眸中,冷光骤然褪去,方律再次贴过来,带了滚烫的热度:“当然,那是在遇到你之前。” 后背泛起滚滚热浪,陆思扬推了方律一把,口中恼道:“滚远点,我又不是春|药!” 方律一把将他拉进怀里,唇瓣在他颈侧轻嗅:“对我来说你就是,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在电梯里见你的时候,就想把你压在墙上……” 如此露骨的话语,重重撩拨着陆思扬的神经。 “你闭嘴!”整张脸因为极度羞耻而胀得痛红,陆思扬推拒着方律的靠近,“方律,我发现你越来越不要脸了。” 方律唇舌在他耳垂留下洇湿的痕迹,低哑的声音刮擦着耳膜:“陆总不就喜欢我的不要脸。” 细细密密的酥麻感,自耳垂传遍全身,陆思扬嘤咛一声,语气中夹杂着不可抑制的颤抖:“你……你少……自作多情……” 方律呼吸渐渐急促,一手不轻不重揉捏着他滑腻没有一丝赘肉的腰身:“我自作多情?那昨晚上又是谁唔——” 眼看方律越说越离谱,陆思扬勾着方律的脖子,垫脚堵住了那张胡言乱语的嘴巴。 方律眼角弯了弯,从相贴的唇缝间,挤出一丝促狭的笑。 陆思扬不管不顾地闭上眼,脸颊的红晕渐渐蔓延到了耳根。 一番纠缠,方律却主动退了出来,气息不稳地捏起他的下巴调笑道:“这么急?” 陆思扬小口喘着粗气,挑起泛红的眼尾斜睨了方律一眼:“怎么,方老板不急?” 说着,抬起腿,膝盖某处顶了顶。 方律闷哼一声,后背僵了僵。 察觉到方律呼吸因为他的动作而瞬间停滞,陆思扬轻笑一声,再次主动亲了上去。 紧密贴合的唇瓣间没有一丝缝隙,滑软的唇舌趁机钻进了方律的口腔,肆意扫荡着陌生的领地。 陆思扬眼神迷离的勾人模样,映在浅灰色的眸中。方律的呼吸愈发粗重,眼底染上了浓浓的侵占欲。 陆思扬感觉到一双有力的臂膀将他凌空托起来,陆思扬上身因为惯性向后一仰,吓得搂紧方律的脖子:“你干什么!” 方律单手解开身上的围裙随手一扔,将他压在了墙上:“你说呢?” 勾起的尾音,带着让他颤动的沙哑。 被欲念沾染的眸中,满是几欲将他拆吞入腹的凶狠。 衬衣被高高拉起,陆思扬光洁的后背贴上冰凉的墙面,胸口感受着方律身上间腾起的炽烈。 这强烈对比的温度,交织成极致的感觉,涌遍他的全身。 方律撕扯开他身上的衬衫,靠过来舔舐着他高高凸起的喉结,舌面粗糙的科技感刮擦着细嫩的脖子,引出他一阵阵的颤抖。 第十四章 他的底线 两人之间没了布料相隔,肌肤紧密相贴摩擦,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直窜头顶。 陆思扬浑身颤栗着高昂起头,情不自禁地轻哼出声。 渐渐地,轻哼变成了低低的呜咽,再然后,成了夹杂着哭腔的破碎叫喊……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沉寂下来。唯余下方律沉沉地呼吸声,以及贴着他耳畔的温柔呢喃。 陆思扬躺在沙发上,已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方律将陆思扬额前的碎发向后拢到耳后,恍惚间,下意识想要低头去吻陆思扬的眉,却倏地眸光一闪,停下了动作。 他半跪在沙发旁,神色复杂地凝视着已经沉沉睡去的陆思扬,对方丰润的唇瓣微微肿起,泛红的眼角处似乎还沾染着尚未来得及擦拭的晶莹。 方律垂眸看了半晌,最终还是压低了身子,在陆思扬眼角啄了啄。 * 最后,他到底还是没有吃到方律做的油焖笋。 等他被闹钟吵醒时,已经是第二天一早了。 先前被他爸带进陆氏,初学公司事务,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周五天工作日里,三天迟到两天早退。 可自从陆明山去世他接手了陆氏,全部事物都压了过来,无形之中压力的压力似乎让他一夜长大。 陆思扬褪去了吊儿郎当的模样,只要是工作日,雷打不动九点准时到公司。 看看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玄幻衣架上,方律的外套没了,餐桌上放着提早备好的早饭。 陆思扬就站在餐桌前,咕咚咕咚灌完玻璃杯里尚存余温的牛奶,匆匆将三明治塞进嘴里,撑得腮鼓鼓囊囊地出了门。 去公司的路上十分拥堵,可陆思扬今天的心情却不错。 他食指在方向盘上打着节奏,眼神间透着幽幽的暗芒,今天,他可是有个老朋友要见呢。 第22章 九点差一刻,陆思扬提前到了公司。 几分钟后,张助理敲门进来了。 仰靠在老板椅里的陆思扬睁开眼,眉间闪过一丝戾气:“带来了?” “是的,陆总,”张助理点点头,“现在关在负二层储物间里。” “走,”陆思扬一撑扶手站了起来,齿间摩擦着,隐隐带了兴奋,“去见见咱们的客人。” 陆思扬坐专用电梯直接来到了负二层,负二层的停车场旁边,有一间面积不大的储物间,平时用来存放一些废弃的桌椅板凳杂物。 门虚掩着,隐约听到阵阵奇怪的呜呜声从里面传出来。 陆思扬一脚踹开门,笑眯眯道:“好久不见啊,王少。” 门正对面的旧沙发上绑着一个人,那人肥头大耳,肚子上的肉都要撑破皮带。 这会儿被两名保镖按着,粗麻绳从头到脚绑了十多圈,嘴上还紧紧贴了好几层胶带。 在看到陆思扬进来的瞬间,眼睛里登时布满了惊惧。 “你们怎么回事?王少可是我请来的客人,”陆思扬皱起眉,佯装恼怒地看着低头站在旁边的保镖,“还不快松绑。” “是,陆总。” 两名保镖立刻上前,解开了王发身上的麻绳。 陆思扬走过去,一把撕下了王发嘴上的胶带,动作间毫不留情。 被松绑的王发疼地嗷一声,瑟缩着蜷在沙发角落里。 陆思扬狞笑着,探身过去,头顶昏暗的灯光投下,衬得他面色阴沉如厉鬼。 “怎么了,王少,害怕我?” “陆、陆总……”王发打了个哆嗦,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您叫我来,有、有什么事……” 陆思扬直起身子,一旁的保镖眼疾手快地搬来一张干净的座椅。 他双腿交叠靠坐到椅子上,缓缓道:“前段时间那段抹黑陆氏的视频,不知道王少看过没有?” 王发眼皮一跳,说道:“陆总说的什、什么视频?我不知道……” “不知道?”陆思扬将额前碎发向后拢了拢,挑眉道,“我听说,那几个搞事的员工,最近去见过王少?” 王发面色一僵,连连摆手:“陆总!绝对没有的事!他们、他们胡说!” 陆思扬眯起眼睛,再次问道:“没有的事?” 王发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行吧,”陆思扬深吸一口,站了起来,“既然王少不肯说,那就在这里清醒两天。” 说完,侧头对着保镖慢悠悠说道,“好好招待着,可别怠慢了王少。” 王发一听,脸色瞬间惨白:“陆总!我没骗您,我真的没骗您啊,陆总啊啊啊——” 陆思扬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跟在他身后的张助理带上储物间的门,将王发凄惨的哀嚎声隔绝在门内。 陆思扬转头对张助理道:“先饿他两天,看看是不是还这么嘴硬。” “好的。”张助理从文件袋里掏出一张通话记录明细,递到陆思扬面前,“陆总,这是王发在国外时的通话记录,排除掉无关人士,只有一通可疑的电话。” 陆思扬拧眉:“查到什么人了?” 张助理摇摇头:“没有,对方似乎用了变声器,电话号码也加密过,无法追踪。” 通话加密,还特意用了变声器,对方的警惕性倒是挺高,看来,只能从王发这里入手了…… “先盯着王发,”陆思扬将明细还给张助理,眼中划过一抹狠厉,“我倒要看看,这小子的嘴到底能有多紧。” 回办公室处理了一上午文件,转眼到了下班时间,他看了看手机,没有新消息,也没有未接来电。 微信对话框里,两个人的聊天记录还是上周五,方律问他几点下班。 整整一个上午,对方都没有发过一条消息。 短短一分钟里,陆思扬已经看了不下三次对话框。 他把玩着手机,视线飘忽不定地在窗外和手机屏间来回转换。 像是缺少了什么,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陆思扬站起身,踱步到落地窗前,来来回回。 在第四次解锁手机时,他终于拨通了方律的电话。 只是,直到被自动挂断,电话都没有被接起来。 陆思扬撇撇嘴,又拨了过去。 一连打了三遍,都无人接听。 他在窗前又站了片刻,抓起办公桌上的车钥匙,快步走了出去。 方律的酒吧,下午三点才开始营业。 陆思扬停下车,从后巷的小门走了进去。 这会儿酒吧里只有一个服务生,正站在吧台擦拭玻璃杯,看到陆思扬便殷勤地迎了上来。 “陆总,您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陆思扬也不多说,只问道:“你们老板呢?” 服务生摇摇头:“老板最近好像很忙,一直没过来。” 一直没过来? 见陆思扬错愕的表情,服务生好奇道:“陆总找我们老板吗?要不给您问问老板的电话?” “不用了。”陆思扬摆摆手,快步向外走着,又拨通了方律的电话。 没想到,这次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了。 陆思扬先是一愣,随即没好气道:“你去哪了?” “手机不小心静音,没注意到电话,”听出陆思扬语气焦急,方律调笑道,“怎么,想我了?” 第23章 “少给自己贴金,”陆思扬轻咳一声,像是在自言自语,“昨晚的油焖笋没有吃成。” 说完,还没等方律接话,他又很快说道,“食堂今中午的饭菜我不喜欢。” 方律那边忽然沉默了几秒,才又说道:“宝贝儿,那可真不巧,我来酒吧了,晚上回去给你做?” 陆思扬蓦地停下脚步,转身看了一眼尚未营业的酒吧大门,只觉得浑身一阵发麻。 他弯了弯眼角,嘴边漾起的笑意不达眼底:“好啊。” 挂断电话,陆思扬点了根烟,斜靠在车门上。 他看着白色的烟雾渐渐腾起,熟悉的味道萦绕在鼻间。 他向来不喜欢烟味儿,所以但凡在他身边的朋友,都不会当着他的面抽烟。 可自从认识了方律,呛人的烟草气,似乎也带上了厚厚的滤镜,变得没那么让他嫌恶起来。 不,不止如此,好像接触方律后,他的底线全部在一步步被打破。 陆思扬不喜欢主动,也从不迁就,更不会随随便便跟人上|床。 可对方是方律,他脑子里的条条框框,便瞬间都不做数了。 看着燃到一半的香烟,陆思扬自嘲地笑笑,用力按灭在了垃圾桶里。 他不应该这样,至少……不该再为方律一退再退…… 晚上下班,陆思扬随便找了个理由,没有回别墅。 不只是这天晚上,接下来的几天,他都以公司忙为由,住在了离陆氏相对更近的老宅。 他不知道方律那天为什么要撒谎,也不想去深究。 从一开始,他就想错了。 或许对方律来说,他不过是一个身体契合的性|伴侣。 他们住在一起,吃饭,洗澡,上|床,仅此而已。 方律从未对他有过任何许诺,也从未有过任何表露心迹的行为。 是他一直在脑补,一直在自作多情。 陆思扬用工作将自己可以思考的时间全部占满,或许他心底,下意识去逃避整理两个人关系这件事。 只不过,即便他刻意不去想,只要一闲下来,脑子里依旧被对方占据。 第十五章 狗东西,敢骗老子 也正是因为这样,直到三天后,在张助理的提醒下,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王发这狗东西还被他关在负二层的储藏间里。 “陆总,”张助理语气匆匆道,“王发扛不住了。” 陆思扬有些意外,他本以为按照王发的怂样,不出半天就招了,没想到还撑了整整两天。 他挑眉问道:“说了吗?” 张助理摇头:“没有,他说要见您才肯说。” 见到他才肯说? “成,”陆思扬站起来,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衬衣领口,“那就给王少爷个面子。” 他边往门口走边同张助理说道,“以他的脑容量,要说背后没人指点,我可不信。” “您说的对,”张助理沉声道,“从调查来看,王发这人是个典型的脑满肠肥的色胚,荣飞建材早晚会败在他手里。” 提到色胚两个字,陆思扬的脸色瞬间黑了。 想到先前在洛西纳会所,这王八蛋给自己酒里下|药,就恨得牙根痒痒。 等他问出藏在背后那人的身份,非弄死这个王八蛋不可! 张助理将门打开,陆思扬刚要往外走,迎面险些撞上一个人。 “陆总。” 财务部经理陈立表情错愕地站在门外,右手还维持着要敲门的动作,显然也是被突然敞开的门吓了一跳。 “陈经理,”陆思扬扫了一眼对方手里的档案盒,问道,“有事?” “陆总,”陈立打开档案盒,拿出一份合同递过来,“这是昌顺那边新拟的合同,我拿过来给您过目一下。” 昌顺老总刘景光,是他爸的好友,跟陆氏也是合作多年。 当然,对这些人来说,情义归情义,生意归生意。 他记得先前刘景光那个老狐狸,可是打着主意要压价格来着。 陆思扬眯起眼揭了两页,随口问道:“价格怎么说?” 陈立犹豫了一下,如实答道:“降了两成。” 两成?! 话一出口,连身后的张助理都面露惊讶:“之前不是说压一成,怎么变两成了。” 操,刘景光这个死老头子。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日记,离刘景光的六十大寿,还有两个多月…… 陆思扬心中咒骂,把合同还给了陈立:“就说我不在公司,等我回来再说。” 就算刘景光做生意不讲情分,可见面谈,也总说不一样的。 陈立接过合同,应声道:“好的,陆总。” 陆思扬摆摆手,跟张助理一道进了电梯。 进储藏间时,陆思扬差点没认出王发来。 短短几天,王发从先前油光水滑的白胖子,变得像是屠宰场里没了精气神的死猪一样。 被揍得满是淤青的脸上,眼皮肿得几乎睁不开,嘴角还挂着干涸的血迹。 这两天里,他特意吩咐过保镖,只能喂水,半个饭粒都不给吃。王发这会儿正趴在地上,饿得肚子咕噜噜直叫,虚弱到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陆思扬走到王发面前,伸腿踢了踢对方的脑袋:“王少,考虑得怎么样了?” “陆、陆总……”瘫软的身体被踢得一晃,王发听到他的声音,立刻激动地睁了睁眼皮,“考、考虑好了……陆总,我考虑好了……我错了……我不该骗您……” 第24章 “想明白了?”陆思扬蹲下身,看着王发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面颊,“你说你何必呢,早有这个觉悟,哪儿还用得着吃这么多苦头。” 王发赶紧符合:“是、是……陆总说的是。” 陆思扬站起身,示意身旁的保镖将王发扶到沙发上:“行了,说吧。” “我说,我这就说……”王发软踏踏地靠在沙发靠背上,语气微弱道,“那天……从洛西纳出来后,我……我接到一个电话……是个男的,他说——” 铃—— 正待说到关键处,陆思扬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陆思扬皱着眉头,将手机掏出来。 在看清屏幕上的名字时,他眸光一颤,眼底的不耐即刻褪了下去。 “我去接电话,”他瞥一眼浑身冒虚汗的王发,回头吩咐张助理,“让人给他送点吃的来。” 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陆思扬没有急着接通电话,他解锁了车坐进去,怔怔看着屏幕上那两个字,过了好几秒才按下了接听键。 “在忙?” 熟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来,变得比更加低沉暗哑,陆思扬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蓦地跳了跳。 “是很忙,”陆思扬语气不冷不热|地回道,可说完又忍不住问了句,,“怎么,有事?” 没等方律回应,电话那头突然嘭地响了一声,把陆思扬吓了一跳,他赶紧问道:“什么声音?你在哪?” “没事,”一阵窸窸窣窣后,方律又问道,“几点下班,我来接你。” 陆思扬因为先前的事还别扭着,他佯装拒绝:“不用,我——” 只是话还没说完,听筒里又是嘭地一下,随即方律似懊恼地啧啧两声:“这边有点事,我先挂了,晚上见。”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忙音,陆思扬皱眉撇了撇嘴,心底到底还是有些不痛快。 用力猛捶了一下方向盘,你方律说来就来,想走就走,老子是这么随意的吗,听之任之挥来喝去。 只是,一想到刚才听筒里方律的声音贴在耳侧,似乎能感受到对方说话时带出的温热呼吸,浅浅喷洒在他的脖颈。 他仿佛闻到了方律身上那独有的,那清冷的檀香味道,沾染在他身上,带着让人血液都要沸腾起来灼热的气息…… 西裤此时变得有些紧绷,陆思扬尴尬地调整了下姿势,忽地在后视镜里看到了自己此刻的模样。 双颊泛红,粉唇微张,活脱脱一副欲求不满的模样。 靠……不就是几天没做而已……怎么搞得像是……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里莫名的燥热强迫自己去转移注意力。 几分钟后,陆思扬面色如常地从车上下来,甩上车门快步回了储藏间。 接电话前,陆思扬特意让人送了吃的过来,王发这会儿正狼吞虎咽地吃着,一个大肉包囫囵塞进嘴里,嚼两口就没了。 一连吃了五六个,王发小心翼翼打了个饱嗝,在陆思扬的注视下,收回了还想再拿包子的手。 陆思扬把餐盘往他这边一拖,冷笑道:“王少爷,继续吧。” “是是,”吃饱喝足,王发中气足了不少,说话也不磕磕绊绊了,“那天有个男人给我打电话,问我想不想找回面子,还给我出了个主意,我当时怒上心头,就……就……” 王发偷偷看了他一眼,越说越小声,“我就答应了……” 陆思扬阴沉着脸,似笑非笑:“对方是什么人?” 王发老实回道:“我也害怕被人耍了,特意让人去查了电话号码。那人好像警惕性很高,用的电话是加密的,而且说话还用了变声器……” 陆思扬一听,不怒反笑:“王少还真是天真,这种来历不明的人的话都会听。” “对、对不起,陆总,我……“见他面色不对,王发慌忙道,“您英明神武英俊潇洒!别跟我这蠢猪一般见识!” 什么英明神武英俊潇洒,真是用词不当狗屁乱放。 陆思扬眉宇间浮现一丝阴翳,盯着王发的眼神愈发冰冷。 王发缩起脖子,不敢再看他。 过了半晌,陆思扬忽然重重闭了闭眼。 “荣飞建材……”陆思扬嗤笑一声,语气阴狠,“王发,从今天起,夹着你的尾巴滚回河省。但凡有我陆家在的一天,你王家永远别想踏出河省一步!” 王发抬起头,诧异的目光投向陆思扬,很快又反应过来,站起来双手合十连连鞠躬:“是是是,陆总,您放心!我绝对遵从您的教诲,老老实实待在河省,绝对不会踏出半步!” “还有……”陆思扬忽然笑了笑,目光森然,“管好你的嘴。” 王发忙不迭的应道:“陆总放心!我一定不会乱说!” 陆思扬厌烦地皱起眉:“趁我还没反悔,赶紧滚!” 不敢再犹豫一秒,王发托着肥胖的身子,麻溜开门跑了。 张助理看着王发慌不择路的模样,不甘心地问道:“陆总,就这么让他走了?” “不然呢?”陆思扬反问道,“现在可是法治社会,我总不能真弄死他吧。而且——” 陆思扬缓缓靠进座椅里,闭着眼一下一下敲击着扶手,“他没说实话。” 张助理一愣:“您的意思是……” 第25章 “这事儿你以为王家不知道吗?”陆思扬睁开眼,眸中闪过一抹冷光,“王发蠢,王宏升可不蠢,他会看着王发因为一通来历不明的电话,就冒然来得罪陆家?” 王宏升白手起家,一手创办起荣飞建材,短短几年就挤垮了河省各大建材公司,一家独大。 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人,要说对自己儿子所作所为都不知晓,那怎么可能? 张助理恍然大悟:“看来这件事,多半是经过了王宏升的授意。” 陆思扬抬了抬下巴:“去找人继续盯着王发父子,看看都跟什么人联系。” 第十六章 他的生日与谎言 “是,陆总。” 陆思扬冷笑一声,荣飞建材,呵,好大的胃口,也不怕嘴张得太大,被拽断了舌头! 等他扯出背后的人,绝对饶不了王发父子! 陆思扬从负二层回了顶层,正要进办公室,身后的张助理忽然道:“陆总,孙总想约您今晚聚一聚。” “让他改天。”陆思扬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推开办公司的门,又回头补充道,“对了,告诉司机今晚不需要送我。” 推掉了应酬,还不需要司机送……张助理瞬间脑补了一大堆。 只是作为陆氏首席助理,超高的职业素养让张助理掩下心中好奇,认真回道:“好的,陆总。” 接下来的时间里,陆思扬靠坐在沙发里,心思在“要不要去换一套新的西装”和“老子凭什么这么听话乖乖等方律来接”之间反复横跳。 就在他摇摆不定的时候,手机又响了,竟然是许久都没联系的那帮狐朋狗友之一宋宁。 陆思扬接起电话,语气胡做惊讶:“呦,宋少,大忙人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 宋宁语气懒洋洋道:“陆大寿星,今儿准备怎么过啊?” 寿星?陆思扬头脑一懵,就听宋宁调侃道:“你可不是把自己生日都忘了吧?” 陆思扬这才记起来,今天竟然是他生日。 他讪讪道:“你要不说,我还真没想起来。” 宋宁笑了两声问道:“晚上出来喝两杯?” 陆思扬张了张嘴,忽然想起方律先前的电话,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拒绝。 察觉到他的犹豫,宋宁劝道:“你整天忙得不见人影,上次跟盛木言他们去马场你也不来。咱这都多长时间没见了,再说了,又不占用你工作时间。” “要不……明天吧,”陆思扬语气有些不好意思,“我今天真有事儿。” “什么事儿能有陆总过生日重要啊,”宋宁直截了当地说道,“行了行了,他们在碧水湾给你订好间了,下班直接过来,我们都等着啊!” “我不——” 嘟嘟嘟…… 他话还没说完,宋宁就把电话给扣了。 这下,他比刚才更纠结了。 陆思扬站起来,从办公室一头走到另一头,满脸的为难。 一边是兴冲冲等着给自己过生日的朋友们,另一边……是方律。 他好像已经三四天都没见过方律了,只是……他对方律之前的欺骗行为还耿耿于怀…… 陆思扬迟疑了半天,最终还是拿起手机,给方律发了条微信。 胡乱编了个借口,说自己晚上要加班,晚点回去。 隔了好一会儿,方律才回复了一个字,【好。】 看着自己打了一长串话,就等来这一个简简单单的字,陆思扬心中隐隐冒出火气,就这么简单??? 方律自己都不在意,那他还多想什么! 本来因为临时毁约而带来的负罪感,瞬间减轻了不少。 * 碧水湾娱乐城是宋宁家的产业,也是他们年轻公子哥最喜欢来的消遣聚集地。 七点不到,停车场里已经摆满了豪车。 陆思扬那辆亮红色的拉法还没进停车场的大门,负责泊车的服务生就赶紧迎了过来。 他照着后视镜,胡乱抓了两把向后梳得规整的头发,几缕碎发从指缝间凌乱地垂了下来。 跟这帮人出来,一身西装革履再加上大背头,少不得又得被调侃。 他解开外套随手扔在后座,扯松了领带,在驾驶座车门的储物格里摸索了几下,拿出那根吃灰许久价值七位数的限量版吊坠挂在脖子上,才满意地开门下了车。 陆思扬到包间的时候,人已经到得差不多了。 推门的瞬间,还是被一群公子哥起了哄。 “咱们的大寿星来了!” “感谢陆总百忙之中莅临指导!”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咱们得几百年不见了?” 陆思扬懒得多费口舌,只笑骂道:“滚滚滚,贫什么贫。” 宋宁几个人正玩骰子,见他来了,晃了晃骰蛊:“来来来,玩两把!” 陆思扬走过去刚做下,宋宁朝坐在自己旁边的男孩使了个眼神:“我没骗你吧,陆总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正是你喜欢的类型。” 那男孩十八九岁的模样,脸上像糊墙一样磨了厚厚的粉底,一双能戳死人的长睫毛对着宋宁忽闪了两下,娇羞道:“宋少怎么总拿人家打趣。” “快去,”宋宁推了男孩一把,故作恼怒,“你眼都要长在陆总身上了,赶紧去他旁边坐吧!” 男孩抿嘴一笑,紧贴着陆思扬坐了下来。 第26章 一股甜腻的花香味儿冲进鼻子,陆思扬作势靠在另一侧沙发扶手上,不不动声色向旁边挪了挪身体。 没想到这男孩生性大胆,见他向后躲,胸脯竟又向前靠了靠。 陆思扬十分抗拒别人过分亲近,只是碍于宋宁的面子,才没有发作。 为了避免对方再有什么亲密的动作,他只好随意闲扯两句:“你叫什么?” 男孩娇滴滴道:“人家叫honey~” honey?这么直截了当…… 陆思扬心中恶寒,嘴角却带着勾人的笑意:“倒是很适合你。” “大家都这么说,”honey脸色一红,忍不住去上下打量陆思扬,“陆总,您身材真好。” 陆思扬客气地笑笑:“是嘛。” honey见他笑得敷衍,还以为他不信,语气认真道:“真的,您是我见过身材最好的公子哥了。您看荣飞建材的王少,我几个月前见他时,胖得单人沙发都坐不下了!” 陆思扬瞳孔一缩,语气沉了下来:“荣飞建材的王少?” 包间里霎时间一静,纷纷朝这边看了过来。 一旁骰子玩得正欢的宋宁听到了,转过头来瞪着honey斥责道:“大好的日子,提那狗东西干什么,晦气!” 圈子里现在谁不知道,荣飞建材的王发得罪了陆思扬,在山省混不下去,灰溜溜滚回河省了,这蠢货怎么还敢在陆思扬面前提王发。 honey被骂得脸色一白,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缩在沙发一角不敢再张嘴。 一众公子哥见状,面面相觑不发一言,宋宁脸色也有些难看,气氛一时有些僵硬起来。 陆思扬视线在包间里扫了一圈,突然轻笑出声。 他缓缓靠在沙发背上,目光投向宋宁,语气间带着不甚在意的散漫:“宋少,这么凶干什么,你看把人家吓得。” 宋宁也是个八面玲珑的,登时反应过来,立刻转头望着honey语气戏谑道:“哎呦你看看,我不过就是说你一句,陆总就心疼了。” 见陆思扬都没有不高兴,众人也纷纷加入了调侃,气氛又重新活络起来。 陆思扬拿起酒杯,honey眼疾手快给他倒上了红酒:“陆总,刚才我都是胡说的,您别在意。” “没关系,”陆思扬浅浅抿了一口,状若无意道,“你说你遇到过王发,是什么时候?” “两个月前,好像是九月十二号……”honey笃定道,“对,就是那天。” 九月十二,不就是给他下|药后的没几天? 陆思扬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故意挑眉道:“没想到你跟王少还关系这么好。” honey一听,慌忙解释:“不不不,我那天是跟朋友一起去酒吧!就是、就是——” honey皱眉想了想,“春和路那家,还是……富亭街那边……陆总,我那天喝多了,具体去的哪家也忘了,就是恰好在酒吧大堂看到了王少,我跟他不熟的!而且他旁边好像还有个人……” 陆思扬眉眼一眯,随口问道:“是谁?” “好像……”honey努力回忆了半天,断断续续道,“是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模样嘛……应该挺好看的……里面光线太暗了,我没看清。” 陆思扬思忖了片刻,又问:“具体是哪家酒吧,还记得吗?” 预料之中的,honey摇了摇头。 陆思扬也没再追问,只要回去找人查查监控,多半就会清楚了。 见陆思扬十分好脾气的模样,便大着胆子凑过去,手腕像蛇一样缠绕在陆思扬的胳膊上,黏腻的语气别有深意:“陆总……要不你多给我点时间,说不定我就想起来了呢……” 说着,一根手指沿着陆思扬的裤缝画着圈圈,“不如,今晚找个地方,我们一起好好想想……” 陆思扬忍着嗓子眼里的恶心感,深深看了对方一眼:“那就看你表现了。” 玩了几局骰子,时间刚过八点,陆思扬就有些坐不住了,他几次三番掏出手机去看微信有没有新消息提醒。 不知道第多少次,陆思扬走神没听到点数,一旁的宋宁终于忍不住了。 “我说陆总,你怎么回事啊?跟我们出来玩,这一晚上眼睛都不离手机。等等,你不会是——”宋宁忽然像想到什么,一脸恍然道,“有情况了吧?” 陆思扬嘴角一僵,心说这小子还挺会猜啊……他面上佯装漫不经心道:“我能有什么情况,玩你的骰子吧。” 第十七章 金屋藏娇 宋宁他这不打自招的模样,更来劲了:“你不会是金屋藏娇了吧?不把人带出来给哥几个看看?” 金屋藏娇? 陆思扬脑子里瞬间浮现出方律系着粉色格子吊带围裙,露出精壮的上半身,以及肌肉鼓胀的臂膀,手里拿着锅铲煎鸡蛋的模样。 勉强说成是金屋藏娇,也不是不行……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回怼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几个人对视一眼,纷纷憋笑。 一轮玩完,陆思扬扔下筹码,站了起来:“行了,你们玩吧,我得先走了。” 宋宁一脸诧异:“不是吧,这才几点啊就走?” 陆思扬半真半假道:“你都说了我金屋藏娇,那我不得早点回去,省得娇娇等急了。” “好端端的发什么狗粮!”宋宁皱着眉头摆手,“你走,快走快走!” 第27章 一直黏糊在陆思扬旁边的honey看他要走,眼珠子一转,也跟着站了起来:“陆总,我送送您。” 陆思扬看了对方一眼,没有拒绝,honey面色一喜,跟在陆思扬身后往外走。 下了二楼,还没出大厅,honey就等不及一把挽住了他的胳膊。 陆思扬对这亲昵的靠近十分难受,头皮一麻,就想把胳膊抽出来。 honey察觉了他的意图,双手抱得更紧:“陆总,不是说好了,去我家好好想想嘛……” “我是这么说的吗?”想到与王发见面的男人,陆思扬忍住将胳膊抽出的冲动,故意看了看四下无人的停车场,坏笑着道,“在这里想不是一样吗?” honey娇嗔道:“陆总,您好坏啊。” “好好想,想起来了,这个——”陆思扬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空头支票,在honey面前晃了晃,“就归你了。” 看到支票的瞬间,honey的眼睛都直了:“陆总,您、您跟王发之间到底有什么事,为什么要知道与他见面的男人……” 看着陆思扬骤然沉下来的面色,honey即刻住了嘴。 圈子里的事,还是少知道为妙。 honey的视线一直在那张支票上打转,边笑着说道:“陆总,给我点时间,让人家慢慢想一想,一定会想起来的。” 陆思扬夹着手里的支票,满意地拍了拍honey的脸:“那最好不过了,我——” 只是,话还没说完,陆思扬脊背一僵,停在了原地。 剩下的话,尽数咽了下去。 honey见陆思扬看着前方,突然变了脸色,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几十米外的路灯下,停着一辆黑色库里南。一个身穿纯黑色西装的男人,斜靠在车门上,指间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昏黄的路灯映照着对方过分凌厉的侧脸。 男人抬眼望了过来,只轻飘飘的一瞥,犹如冷凝的刀锋,强大的压迫感让honey下意识往陆思扬身边靠了靠。 没想到,陆思扬却像是被烫到一半,猛地甩开了honey的双臂。 honey不明所以地望着陆思扬:“陆、陆总?” 陆思扬侧头,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莫名的寒意:“滚。” honey吓得脸色白了白,一溜烟跑回了大厅里。 在看到方律的瞬间,竟然有种“偷|情”被当场抓住的感觉。 刚才honey的半个身子,几乎都靠在了他的身上,而他手里还夹着一张该死的支票。 配上碧水湾门口,五颜六色引人无限遐想的led广告牌,活脱脱一副交易现场…… 二人说话调笑的声音,没有刻意放低,也不知道被方律听去了多少。 方律看到这样的场景……会不会误会…… 他望了过去,隔着黑夜,与方律遥遥相望。 白色的烟,从方律指间袅袅升起。 那双浅灰色的眸,在路灯下犹如深不见底的潭水,平静地毫无一丝波澜。 陆思扬抿了抿唇,误会了又怎么样?他在心虚什么? 他跟方律之间的关系屁也不是,自己又为什么这么在意方律的想法? 这么想着,陆思扬跳动地有些快速的心脏,又渐渐缓和下来。 陆思扬抚了抚被抓皱的袖子,迈开步子往方律走了过去。 见他靠近,方律直起身,吸了一口手里的烟,按灭在垃圾桶。 “走吧。” 随即,打开驾驶座的门,先一步上了车。 陆思扬原本已经想好的各种台词,竟然都没有派上用场。 方律居然……什么都没有问。 他呆愣了几秒后,才开门上车。 方律平淡的反应,让陆思扬有些发蒙。 本以为对方看到这种状况,即便是不会大发雷霆,也得旁敲侧击问几句,没想到方律居然一句话都没有问。 陆思扬深嗅着狭小的空间里,熟悉的檀香味道,清冷的让人几乎感受不到任何情感与温度,他感觉自己的头脑愈发混乱起来。 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陆思扬觉得自己有点气恼。 一股无名火气,蹭蹭蹭直冲脑门儿。 哐当一声,他用力甩上车门,没好气地扯过安全带。 余光察觉到方律投来的眼神,他面无表情地抱着胳膊,只作未见。 过了好一会儿,方律才踩下油门,车子缓缓移动起来。 陆思扬胸口憋闷得很,嘴上却什么都不想说,他朝旁边侧了侧身子,扭头望着窗外。 透过车玻璃上的防窥膜看出去,漆黑的夜色更显深沉。 路边挂着黄叶的树飞速划过,一根根落在后面的路灯,隐藏在枝杈间,泛着橘红色的光。 车速渐渐快了起来,橘红色的光点慢慢被拉长成了一条条线。 陆思扬手指按在车门扶手上,脑子里一直在想着乱七八糟的问题。 方律看到刚才的场面,为什么都没有反应? 要是换做是他,八成当场就提着honey的领口怼在墙上了。 想了半天,陆思扬终于给方律找到了一条合适的理由,也是唯一的理由——方律不过是把他当做是普普通通的床|伴,仅此而已。 没错,这才是他们彼此之间最真实的关系。有些不切实际的臆想,也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脑补。 想到这里,按在车门上的手紧了紧,指尖因为用力泛起了白。 第28章 陆思扬无声深深呼了一口气,企图将憋在胸腔的挫败感用力挤出去。 过了一会儿,看着窗外景色的陆思扬,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这条路,好像不是回家的路…… 他猛地回过头,皱眉看着方律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发现了?”方律眼睛平视着前方,语气淡淡,“到了就知道了。” 陆思扬怔了怔,不告诉他?这又是哪儿出? 犹豫了片刻,强烈的好奇心促使他去一问究竟。 “你——”陆思扬张了张嘴,喉咙突然一阵干涩,嗓子里发出一道短促沙哑的声音,像极了内心深处的自尊心强制性打断了他的发言。 陆思扬脸颊一热,掩饰般咳嗽了一声。 方律却突然出声问道:“工作都忙完了?” 没有起伏的语气,让他一时间听不出是在关心还是故意讽刺。 陆思扬飞快侧过头,想去看方律此时的表情。 恰逢一辆汽车从对面驶来,远光灯晃了两下。光影交错间,他只看到在光线笼罩下,方律亮起的眼眸。 陆思扬突然莫名心虚起来,他嘴里嗯了一声,若无其事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方律没有说话,攥着方向盘的手,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陆思扬将身体从斜靠着车门,转而坐正了回来。 他将胳膊搭在座椅中间的扶手,装作不经意,去看方律。 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五官愈发显得冷硬,嘴角紧紧抿了起来。 陆思扬瞳孔一颤,立刻收回了目光。 方律他……难道是在生气? 这一突兀又荒谬的想法跳了出来,陆思扬眉眼蓦地弯了弯,又很快恢复如常。 红灯亮起,方律踩下刹车,换挡位时,手指尖不小心蹭到了陆思扬的手背。 冰凉的触感,让陆思扬倏地将胳膊收了回来。 方律的手,怎么这么凉…… 想起刚才见方律时,对方说话间带着轻微的鼻音……一定是在外面等了很长时间…… 陆思扬静静看着方律搭在方向盘上的手,突然低低说了句:“对不起。” 只是这脱口而出的话,没经过大脑。 说完了,陆思扬又后悔。 今晚他的行为……确实自知理亏,可是说白了,到底还是因为上次的事,心里不舒服才导致他今天做出这样的决定。 想到这儿,陆思扬视线移向窗外,凉嗖嗖的语气带上了几分肆意:“方律,之前的事你自己心里有数,我就不再计较了。既然这样,一人一次,刚好扯平了。” 方律目不斜视地点了点头:“好。” 这不咸不淡的态度,让陆思扬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错觉,顿时火气又冒上来了。 可他刚说完不计较,又不好再发作,只沉着脸不再说话。 十几分钟后,陆思扬看着窗外越来越熟悉的景色,心底忍不住微微诧异。 第十八章 我不想奉陪了 直至方律将车停在了游乐园门口,陆思扬都没有从愣怔中回过神来。 方律将车熄了火,见他还没动,绕过来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到了,”方律一手撑在车门上,压低身子探过来,深不见底的眼眸藏着一抹笑意,“还不下车?” 陆思扬站在游乐园大门外,脑袋有些发蒙。 杂草丛生的游乐园门口,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原本锈迹斑斑露出铁皮的大门,也涂上了新的彩色油漆。 就连头顶上xx游乐园五个大字,也被重新换成了卡通的可爱字体,四周挂满了彩灯,闪烁五颜六色的光。 在漆黑的夜幕中,星星点点的灯光,闪着模糊却又温柔的光。 陆思扬直愣愣站在游乐园的门外,琉璃色的瞳孔中,倒影着五彩变幻的光影。 他心底隐隐有个猜测,却又不敢盲目说出口。 手臂垂在身侧,他感觉到指尖似乎在微微颤动。 陆思扬深吸了一口气,唇瓣轻启:“你……” 还未待说话,颤抖着的手指就被温热的手掌攥在了掌心。 方律拉住他的手,温声道:“进去吧。” 说着,推开了游乐园的大门。 陆思扬就这么懵懵懂懂,任方律拽着,向前走去。 漆黑的游乐园里,比往日似乎更显静谧,静到陆思扬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就在他踏入游乐园的那一刻,四周骤然亮起。 上下奔跑的旋转木马,呼啸而过的过山车,转动的摩天轮,在半空中飞行的旋转飞椅,所有的游乐设施都在欢快地运行。 往日里空无一人的巨大游乐场里,播放着欢快的歌曲,四处可见满脸笑容的游客,身穿玩偶服的工作人员,贩卖零食冰激凌的小店。 陆思扬怔怔站在入口处,看着十几年来曾在脑海里预想过无数次的场景,就出现在了眼前。 头顶旋转的光束,让他有一瞬间的精神恍惚。 “你……”陆思扬侧头望向方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鼻子里的酸涩感,向上钻进眼睛,凉嗖嗖的酸意激得眼眶阵阵发热。 他猛地眨了眨眼,咽下险些夺眶而出的温热。 方律没有看他,只捏了捏他的手指,示意他跟自己走。 第29章 陆思扬脚步踉踉跄跄地跟在方律身后,他们穿过带着大耳朵发夹的情侣,躲开嬉笑追逐的孩童。 终于,停在了摩天轮的入口处。 那座年久失修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摩天轮,明显被精心布置过,此刻已经焕然一新。 陆思扬被拉着坐了进来,看着工作人员从外侧关闭了座舱的门锁,游乐场里的音乐瞬间小了许多,他才稍稍平缓的心跳,又一次剧烈了起来。 密闭的空间里,他与方律相对而坐。 随着座舱的升高,陆思扬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方律也没有说话,只低头不知在摆弄些什么,他不自在地望向窗外。 几秒钟后,方律突然用手指敲了敲舱门上的玻璃。 陆思扬寻声转过头,只见窗外金光一闪。 咻——嘭! 金光在半空中炸开,化作无数道细碎的星辰,照亮了半个夜空。 下一刻,星星点点的光竟在半空中拼成了几个字。 生日快乐。 陆思扬眼睛蓦地瞪大,惊得都忘记了呼吸。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方律一眼,对方正满眼笑意得望着自己,见他看过来,突然抬手拉了一把身后的绳子。 像是变戏法一样,无数个彩色|气球从座椅底下飞了出来,熟练占了半个座舱。 陆思扬错愕地看着这些挤在身边的气球,愣怔了片刻,捂着眼睛笑了一声。 像这种蹩脚又幼稚可笑的东西,明明是他最嗤之以鼻的啊……可为什么,他此刻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幼稚可笑,竟然……还有些感动。 他再次抬起头,紧紧盯着悬浮在夜空中的那几个字。 不知过了多久,直至所有的光芒都退去,天空又暗沉下来。 可那几个字,就像深深印进了他的脑子里,只要一眨眼就会出现面前。 又过了好半天,陆思扬才回过头,清了清嗓子:“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有心,总会知道的。”方律扫开陆思扬身侧的气球,起身坐了过来,“怎么样,喜欢吗?” 嗓子眼一阵阵发紧,陆思扬努力维持着声音的正常,故意道:“我要是说不喜欢,方老板怕不是要哭了。” 方律靠过来,鼻尖在他耳垂蹭了蹭:“哭倒不至于,难过那是一定的,趁你去上班,我可是偷偷布置了很久呢。” 见他没有反应,方律随手抓过一个气球,撇了撇嘴,语气可怜兮兮道:“光是这些气球,我就吹了整整一上午,没想到这玩意儿这么脆皮,我轻轻一捏就破了。” 就像是为了印证这句话,方律手中粉色的气球啪地一声炸开了。 陆思扬不由一怔,这熟悉的声音,让他猛然想起了什么。 所以,在方律来电话时,他听到的那两声奇怪的声响,是气球破掉的声音? 还有……刚才,方律说布置了很久。 最近方律一直都没有联系他,难道就是在布置生日现场…… 那先前方律向他撒谎说在酒吧,之所以骗他,其实是在给他布置生日惊喜? 这一后知后觉的认知,让陆思扬瞬间愣住了。 愧疚与懊恼,慢慢席卷而来。 他不仅故意骗了方律,甚至在被方律当场抓包时,连个好好的道歉都不肯。 而方律不仅没有生气计较,还给他准备了这么多…… 浓浓的负罪感将陆思扬包围,他盯着飘在头顶的气球看了半晌,转过身,对着方律郑重道:“对不起,我故意骗了你,我不该——” 话还没说完,嘴里就被方律塞进了什么东西,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 他牙齿一合,被硬硬的糖块硌了一下。 是话梅糖。 “道歉的话,你不是已经说过一遍了。”方律好笑地捏了捏陆思扬被糖块顶起的脸颊,问道,“好不好吃?” 陆思扬被捏得痛了,皱着眉点了点头。 方律不知想到了什么,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意:“你喜欢就好。” 他见过方律的许多种笑,无赖的笑,放肆的笑,满足的笑,可从未见过像这种,温柔而又亲近。 就好像是敞开了胸怀,让他触碰到了从未见过的深处。 这骤然出现的陌生的笑,让陆思扬一时间有些看呆了。 他觉得自己大脑好像有些缺氧,思绪混乱不清,脑子里竟然冒出了奇怪的想法来。 陆思扬坐直了身体,掰过方律的脑袋,仰头亲了上去。 这是一个浅浅的,没有丝毫情|色意味的吻,却让陆思扬脸红心跳得厉害。 粉嫩的唇瓣落在方律的唇角,陆思扬轻轻闭着眼,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蜻蜓点水般的吻后,他退开身体,却被方律一把按在了腰侧。 这一次,他顺从地闭上了眼。 随即,他感觉到了方律的唇贴了上来,柔软,冰凉,还带着一丝烟草的味道,霸道地攫取着他的唇瓣。 陆思扬抬起胳膊,绕过方律的后颈,将嘴里的话梅糖咬碎,用舌尖从唇缝间抵了过去,细碎的糖块伴着津液,一齐进了方律的口中。 酸甜的话梅味道,在二人的口腔中蔓延。 似乎过了很久,才堪堪分开。 陆思扬低喘着趴在方律的肩头,眼底带着几分纠结。 第30章 “方律……”他咬了咬唇,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要不要跟我……试一试……” 咻——啪! 他的话,被淹没在不合时宜响起的烟花声里。 “嗯?”方律啄了啄他的耳垂,语气带着散漫,“宝贝儿,刚才说什么?” 陆思扬顶着滚烫的耳垂,推开方律,语气淡淡:“没什么。” 方律垂眸敛去眼底的惊诧,笑了笑,没有再追问。 两个人就这么并排坐着,一直到摩天轮转到了开始的位置。 工作人员从外面打开了舱门,陆思扬避开方律想要搀扶的手,先一步跨了出去。 即便刚才的烟花声再大,也不会掩盖住津贴耳侧的呢喃。 那句话问出口的那一刻,陆思扬就后悔了。 他分明察觉到了,方律瞬间僵直的脊背,以及现在反常的沉默。 嘴里的话梅糖早就融化,只留下索然无味的甜腻。 心口隐隐有些抽痛,幸好也只有一点点。 凉风袭来,吹散了陆思扬脸颊的热度,头脑渐渐清醒起来。 他看向四周,似乎要将这一切努力印在脑海里。 随即,回过头,望着方律浅浅一笑:“多谢准备的这些,方老板费心了。” 他低头看了看腕表,歉然一笑,“时间不早了,明天我还要上班,先走了。” 想要故作潇洒,却在转身的瞬间,被方律抓住了胳膊。 “方老板玩得开心,”陆思扬低头看着方律攥在自己腕间的手,语气依旧冷静自持,“我不想奉陪了。” 方律抓着他的手骤然一紧,眸中的散漫褪去大半:“为什么?” 为什么……这人居然还问他为什么。 他不想把话说明白,他不想弄得自己太过难堪,难道方律非要逼他吗。 第十九章 明天你会迟到 陆思扬甩开方律的手,向后退了一步:“游乐园的修葺费用以及今晚的一切花销我都会转给你,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说完,转身大步离去。 他竟才发现,自己西装革履,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间,显得是如此格格不入。 或许他从最一开始,就不该心软。 脚下迈着步子,心神却乱的很,以至于马上要撞到出口旁的垃圾桶都没有察觉。 腰间一紧,身体被猛地向后一拽,撞进了熟悉的怀抱。 陆思扬使劲儿挣了一下,对方却抱得更紧,他索性站在原地不再动弹:“方律,你这样有意思吗?” “走那么快做什么?”方律大抵是一路跑过来,呼吸有些急促,温热的气息从背后传来,紧贴在他的耳畔,“是你说的试一试,怎么自己倒先跑了?” 方律……果然听到了。 陆思扬后背一僵,声音带着不可抑制的颤抖:“你什么意思?” 方律抓着他的肩膀将他身子扳过来:“怎么,刚才说的不做数了?” 陆思扬握成拳的手青筋绷起,他低头睨着脚边两个人被拉长的影子,强忍着已经到嗓子眼的汹涌情绪,轻描淡写道:“方律,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方律捏着他的下颌,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背对着月光,方律的眼睛像深不见底的漩涡,幽幽的光芒蛊惑着他的心神。 “想知道我在想什么?”低沉的声音带着磁性的暗哑,刺激着陆思扬的耳膜,“我在想——” 方律扬起唇角,上一秒还一本正经,下一刻突然眉宇间又染上了促狭与不羁,“明天你会迟到。” 浅灰色的眸中闪烁的戏谑,让陆思扬意识到了方律话中的含义,凉风下苍白的面颊迅速染上了一层薄红。 方才占据大脑的理智与冷静,就因为对方一句突如其来的玩笑话,全部都烟消云散。 陆思扬发现,他所有的防御,在方律这里似乎都不奏效了。 如果方律是万劫不复的泥沼,那他已经踏入的义无反顾。 * 库里南后排的空间很大,容纳两个成年男人绰绰有余。 方律高大的身形将他压在座椅上,宽硕的脊背高高弓起,就像某种将猎物压在爪下的猛兽,身上散发着让人惊骇的原始欲|望。 陆思扬下巴昂起,许是在荒郊野岭,他便放肆大胆起来,细碎吟叫从殷红的唇中吐出。 这声音如同是最好的催化剂,引得方律的呼吸,流连在他颈间的唇更加炽烈起来。 骨节分明的手指,像滚烫的火焰,摩挲在他没有一丝赘肉的腰身间,点燃一连串的灼热。 陆思扬沉醉在熟悉的感觉中,藏在身体最深处的隐秘的渴望被深深激了出来。 他抬起手想要去抓方律的领口,可下一刻,方律却突然从他身上退了下去。 陆思扬半躺在后座,领口大开,锁骨上满是浅粉色的痕迹。 他撑着上半身坐起来,就见方律站在敞开的车门外,环视着漆黑的夜色若有所思。 陆思扬半眯着泛红的眼尾,被方律骤然停下的动作有些不满,微喘着粗气催促道:“你在看怎么……还不快些……” 方律后退了几步,视线在路旁茂密的树林扫了一圈,瞳孔在黑夜中泛出兴致浓厚的光芒:“宝贝儿,想不想试试野外?” “野外?方老板可真有兴致。”陆思扬觉得方律简直是疯了,“你不怕冻感冒我还怕,我可不奉陪。” 第31章 说着,就按了关门键,开始慢条斯理系起了扣子。 还没待车门缓缓关闭,就被从外面一把拽住了。 方律探身进来,将陆思扬重新压了回去,又将他刚系好的扣子一颗一颗解开。 “不喜欢?要不试试这个?”方律打开库里南的星空顶,黑色的顶棚瞬间亮起细细密密的蓝色光点,“这玩意儿我还是第一次开,像不像躺在野外?” 陆思扬眨眨眼,看着库里南特有的星空顶。不经意望去,确实有些像黑色夜幕下闪烁的星空。 美则美矣,只是先前好好的气氛都让方律这一通折腾都褪去了大半。 他抓着方律领口向下一扯,没好气地在对方喉结处用力咬了一口。 “嗯?”方律闷哼一声,眸间划过一抹揶揄,“怎么了宝贝儿,等不及了?” 陆思扬神色一窘,红着脸捂住方律的嘴:“你闭嘴!” 方律勾了勾唇角,下一刻,陆思扬便觉得掌心被对方灼热的唇贴了贴,滚烫的感觉让他想要将手收回。 手腕一紧,被方律攥进了掌心。 陆思扬抬起头,正撞进方律的眸中,那双深灰色的眼睛深深凝视着他,往日里沉寂的潭水此刻隐隐藏着炙热,与他视线相触的瞬间,几欲迸射而出。 陆思扬只觉得心脏猛地一跳,方律手掌的温度,自腕间肌肤传至全身,他感觉整个人都忍不住想要颤抖。 方律拉着他的手向自己用力一带,陆思扬便落入对方的怀抱。 大手自陆思扬的衣摆探入,沿着他的细腰一寸一寸向下…… “唔……”陆思扬咬唇,这犹如隔靴搔痒的试探,就要将他逼疯…… 若即若离的感觉就要将陆思扬的理智击溃,他伸出手……只是还未成功就被方律看出了意图,按住了手腕压在头顶。 方律压低身体,唇齿贴在他的耳垂,沙哑的声音引人战栗:“再想要自己碰,我可就要惩罚你了。” “方律……方律……”他嘴里喊着对方的名字,迷离的眼神中,只看得见方律的身影。 温热的呼吸随着方律的一声漫不经心的笑,喷洒在陆思扬的颈侧,激起他一阵颤栗。 方律扯开陆思扬身上的束缚,登时腰腹暴露在了空气中,夹杂着凉意的空气袭来,将他的截图激得颤抖起来。 “不过是碰了一下,怎么就反应这么大?”方律勾唇,或轻或重地触碰着陆思扬。 脚趾微微蜷起,酥酥麻麻的感觉传至全身。 一声娇柔的嘤咛从陆思扬口中溢出,他脸色一红,眸底划过一抹惊讶,恨不得将刚才的声音咽回去。 这么……这么羞耻的声音……竟然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 他闭上眼咬住下唇,掩饰掉面上不自在的羞赧。 方律见状,蓦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再次骤然的停顿,让陆思扬微微不耐地半睁开眼,却正对上方律的眸。那双浅灰色的瞳盯着他的脸,饶有趣味地将他此刻的表情尽收眼底。 陆思扬感觉自己的脸就像要烧灼起来一样,腾起阵阵热浪,他羞得别过脸,不想让方律看到。 欣赏够了他娇羞的姿态,方律欺身靠过来,视线别有深意地在某处扫了扫:“想不想继续?” 磁性暗哑的声音,此刻在陆思扬听来,简直是致命的诱惑。 陆思扬用力闭了闭眼,先前那些一次次的美妙体验不断地在脑海里涌动,他忍了又忍,却无法不贪恋…… “方……”陆思扬脸红地几乎要滴血,却忍不住开口,“方律,求……求你——” 话未说完,别化作一声轻哼。 猝不及防的触碰,让话尾的话语被猛地放大,拉长成让人脸红心跳的颤音。 方律的手掌很大,手背的青筋因为用力,微微挑起,手指关节处生着粗糙的硬茧,与肌肤相贴,带出微微的摩擦感。 被支配着的愉悦,让他抛却了所有理智与尊严,只想沉醉在这极致的欢乐与愉悦中:“……方律……方律……”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那张粉嫩樱唇中吐出,方律的眸色犹如傍晚暗沉的天空,一点一点变得骤然浓厚起来。 秋后的深夜,气温骤降。 车内的温度,却热浪滚滚。 车窗里,升起一厚厚的白雾,氤氲水汽贴在玻璃上,遮挡了车内的旖旎翻腾。 陆思扬脸颊贴在冰凉的车窗,后背是方律滚烫的胸膛。 这犹如冰与火的温度,给了他更加刺激的感觉。 鼻尖生出一层薄薄的汗水,额头垂下的碎发也洇湿得贴在鬓边。 两条腿酸得愈发无力支撑身体,方律眼疾手快地从身后将他拦腰抱住,才阻止了身体的下滑。 他软软地依靠在方律的胸口,意识像被缓缓剥离了躯体,开始有些恍惚不清。 陆思扬半闭着眼,面上带着一层薄薄的潮红,口中是软绵绵的低声呓语。 此时,方律却突然停了下来。 ……结束了吗…… 陆思扬闷哼一声,方律陡然的离去让他长舒一口气的同时,竟然有些许的失落…… 他扶住座椅艰难地转过身,却迎上了方律带着坏笑的眼睛。 陆思扬视线向下,瞳孔一颤,慌乱地想要后退。可方律却怎会让他如意,抓着他的脚腕用力向下一扯,陆思扬整个人便仰躺在了座椅上。 第32章 “方律!”陆思扬一声惊呼,手掌抵在了方律的胸膛,炽烈的气息传至掌心,烫得他心中一慌,“方律,够了……够了……” “刚才……那么不舍得,”方律扬唇,声音满是诱惑,“现在又不要了?” 方律说完,作势就要退开,陆思扬勾住对方的脖子急急道:“等等……” 话一出口,便意识到了方律是在故意逗他,整张脸瞬间染成了绯红。 他皱起眉头,语气又羞又恼:“方律!” 第二十章 慈善拍卖会 方律没有说话,只垂眼望着陆思扬,从那双浅灰色的瞳孔中,他看到了自己惊慌与期待的眼睛。 双腿被用力压在胸前,方律的眸中闪烁着如野兽般的冷芒,害怕与羞耻席卷而来,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睁开眼,”方律高临下凝视着陆思扬,低沉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看着我。” 陆思扬听话地睁开了眼睛,下一刻,便是方律毫不留情的进入。 强烈的刺激让他失声叫了出来,他感受着几欲将他贯穿的力量,痛苦与快乐将他折磨得几乎要昏过去。 他的身体已经无法再承受,可每一次他想要推开,都因方律更猛烈的深入而流连不舍。 仿佛与山顶遥遥相望,高耸入云一望无尽的山峦让他骇而生畏,可又贪恋着山顶独有的风景,以及攀上顶端时的痛快。 他畏惧山的高耸,却又享受着飘在云端的感觉。 到最后,已经数不清楚自己到底多少次到达了顶峰,直至天光泛白,方律才停了下来。 陆思扬已经累的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睡意朦胧间,他被方律抱起来清理的身体,又轻轻放在后座,将自己的外套盖在了他身上。 一阵颠簸将他震醒,鼻间是熟悉的檀香。平日里清冷的味道,此刻却被他闻出一丝莫名的安全感。 陆思扬没有睁眼,只是换了个姿势,又沉沉睡去。 等再醒来时,陆思扬已经是躺在家里的床上,身旁方律的位置已经空了。 他看了看时间,十一点了,顿时哑然失笑。 还真是应了方律说的话,今天果然是要迟到了…… 想到方律,陆思扬突然没来由地心跳快了一拍。 先前方律暧昧不清模棱两可的态度,他们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让陆思扬一度陷入了纠结困扰。 可昨晚过后,他方律的表态,意味着他们从只是肉体关系的床伴,进而变成了更深一层的关系。 只不过……关于两人之间那个“试一试”,试什么,又该如何试,却都没有去深究。 要说吃喝玩乐,圈子里恐怕没人能比得过他,可在感情这件事上,他实在是毫无经验可谈。 陆思扬躺在床上想了半天,也没得出什么合理的结论。 他烦躁地揉揉脑袋,不管了,走一步算一步,要是在这种事上都要像工作一样提前算计规划,那还有什么趣味可言。 * 张助理收到一个十分重要的邀请函,对方要求今日傍晚前务必送到陆总手里。 可张助理左等右等,都已经过了十一点,还不见陆总来上班。 张助理心中纳闷,陆总接任以来,可平从没迟到早退过,今天是怎么了,难不成是病了…… 正纠结着要不要打个电话问一问,陆思扬就从电梯里出来了,张助理赶紧迎了上去。 “陆总,这是山省商会发来的邀请函,您——”张助理公式化的语气,在视线触及到陆思扬颈间斑斑点点的粉色痕迹时,骤然顿住了。 陆思扬接过张助理手里的邀请函正翻看着,就听张助理的话突然戛然而止。 陆思扬抬眸,却见张助理面色古怪地低下了头,他便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张助理赶紧收敛了面上的惊讶,继续说道,“明晚在易斯顿酒店有一场慈善拍卖会,您是否前往?” 陆思扬点了点头,将邀请函交还给了张助理:“我要是不去,那堆老头子又得打电话催了。” 三天两头搞什么拍卖,打着慈善的幌子,真是不耐烦去应付那些人…… 他走了两步,忽然又记起什么,转过身道:“对了,去问问能不能带人参加。” 张助理立刻回道:“陆总,邀请函上有注明,可以带同伴前往。” 陆思扬的眼睛肉眼可见得亮了起来,面上不动声色道:“嗯,你去忙吧。” 张助理看着陆思扬去往总裁办公室的背影,心想,看来陆氏马上就要有老板娘了,还是个热情奔放的老板娘…… * 易斯顿酒店门外,一辆接一辆的豪车排着队在大堂外停驻。 门童为陆思扬敞开车门,下车的瞬间,原本还憋着脸不耐烦的表情瞬间褪去,嘴角带上了得体的微笑。 他理了理领口,回头去看身后的人。 方律穿了一身纯黑色正装,看起来倒是没了往日的散漫,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陆思扬十分满意方律今日的扮相,只是这嘴角的笑,越看越怪…… “从出门你嘴角就没落下来过,”陆思扬疑惑地挑了挑眉,“你是有什么高兴事?” 他话一出口,方律嘴角的笑意更深:“当然有,我站在这里,不就是证明,在你这里我已经能见光了。” 第33章 陆思扬怔了怔,脸色微微红了起来,瞪了方律一眼,抬脚走进了酒店。 方律目光闪了闪,也立刻跟了上去。 两人一黑一白,一出现在拍卖会的现场,便吸引了四处的目光。 方律身形高大,肩背宽硕,西装在腰线处收紧,完美呈现出了倒三角身形,五官锋利冷峻,凌厉的眉眼间带着藏不住的锋芒。而陆思扬身长如玉,腰身纤细,纯白西装更衬得他如皎然明月出尘脱俗得贵公子一般。 “哎呦,陆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陆思扬转头,就见一个头发半白慈眉善目的老人远远走了过来。 他立即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周叔说的哪里话,您组织的拍卖会,我哪怕是再忙也一定要来的。” 来人叫周志坤,是山省商会的会长,为人八面玲珑,十分会笼络人心,这几次的拍卖会,也都是周志坤一力促成。 周志坤听他这么说,面上更是热情:“思扬就会哄人开心。” 说着,又看像他旁边的方律,笑问道,“这位是你的朋友?” 陆思扬正要介绍,没想到方律竟然自己先开口了:“周先生您好,我叫方律。仰慕您许久,今日总算能得一见了。” 周志坤笑得眉眼眯了起来;“哦?方先生听过我?” “家父方行止,在几年前河省的某场慈善晚会上曾与您有过一面之缘,”方律面带笑意,缓缓道,“家父在世时,常常提起周先生,说您宽大为怀博施济众,让我多向您学习。” “哎呀!”原来是方老弟家的少爷!”周志坤听了方律的话面色恍然,态度更加和蔼起来,“方老弟为人正直宽厚,我与他也是一见如故。没想到培养出来的后人也是芝兰玉树,不错不错。” 方律谦虚道:“周先生您过奖了。” 陆思扬听着两人的对话,有些云里雾里。他先前从方律开的那辆库利南推测过,方律家境定也是不凡,倒是从没听方律提起过,没想到连周志坤都认识。 不过……他忍不住偷偷去打量,方律平时看着吊儿郎当,今日西装革履,没了浑身的痞气,正经起来还挺人模狗样的…… “好了,不跟你们多说, ”周志坤拍拍陆思扬的肩膀,“我去其他宾客打个招呼,你替我好好招待方少爷。” 陆思扬点点头,带着方律坐在了拍卖会场的第一排。 坐下后,他偏过头,语气凉飕飕道:“我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你是河省方家的人?” “你也没问过啊,”方律耸了耸肩,眼神无辜,“毕竟某人一开始,可是把我当成是给钱就行的鸭。” 想到两人第一次见面,他那副丢人的模样,陆思扬面色一窘,扯开话题:“既然你是方家的人,那你跟任擎川,岂不是亲戚?” 方律倒是不意外他这么问,直截了当道:“他的母亲是我姐姐。” 陆思扬微微错愕,任擎川比他还大,竟然还要叫方律舅舅?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方律补充道:“我与大姐年龄差距有些悬殊。” “哦,”陆思扬撇撇嘴,“你这个外甥,可真是够难缠的。” 任擎川是山省任家家主,表面看着温文尔雅,可却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物,陆家曾与其有过几次合作,任擎川在商场的行事作风可谓是大刀阔斧让人望而生畏。 不过,据他观察,任擎川与他好友盛木言之间好像有些情况,俩人要是成了,他与方律……辈分水涨船高…… 一想到任擎川与盛木言在自己面前生生矮了一辈,陆思扬乐得险些笑出声来。 方律看他偷笑,正欲开口询问,就见周志坤从一侧走到了拍卖会的台上。 大厅里的灯光暗了下去,只留下台上了一束灯光,会场里也跟着安静下来。 “欢迎各位贵宾来参加今日的慈善拍卖回,承蒙诸位不弃,周某十分感激,”周志坤看着台下众人,语气庄重,“周某在这里向诸位保证,拍卖会上的一切所得,将会全部捐赠给山省的福利机构!” 陆思扬跟着众人鼓掌,嘴角却掀起一抹讥讽的笑,真是说得比唱得都好听。 周志坤致辞后,拍卖会便开始了。 接连拍了几个珠宝首饰,陆思扬向来是没什么兴趣,只坐着看别人叫价。 等到第三件拍卖品一出,所有人不由都直其了腰。 第二十一章 作为报答,晚上一定卖力些 深松石绿色瓷瓶,瓶底呈倒梨形,上绘有成群的白色莲花、碧色荷叶以及漂浮的杂草,做工精致却不失端庄,一眼便知其不俗。 只听拍卖师介绍道:“各位来宾,这件瓷器是明朝的琉璃凸纹花瓶,造型简约却大气,用来收藏或者做摆件最合适不过。起拍价二十万,请各位开始竞拍!” 陆思扬心里琢磨着,离陆氏合作商昌顺董事长刘景光的六十大寿还有两个月,刘景光这人最喜欢收藏古董,一会儿如果价格合适,拍下来送刘景光正好。 他正要举牌,就听右后方有人喊了一句:“二十一万!” 陆思扬嗤笑,一次就加一万?还真是喊价天才。 只是……这声音他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陆思扬忍不住回过头,在看清对方的瞬间,眼底泛起了冷光。 呵,老熟人了。 方才举牌叫价的竟然就是荣飞建材的董事长,王发那狗东西的爸爸王宏升! 第34章 先前因为王发给他下|药,再加上后面接二连三对陆氏下手的事儿,陆思扬已经给足了教训。 况且,依他猜测,对陆氏下手这事儿指不定就是王宏升的主导,这父子二人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陆思扬看到这俩人就牙根痒痒,没想道竟然还有脸来山省。 方律见他这副咬牙切齿的模样,顺着他的视线往后看了一眼,回过头问道:“怎么,谁招惹你了?” 陆思扬语气硬邦邦道:“没什么,看到碍眼的人了。” 本来吧,这花瓶也不是什么非要不可的东西,只不过……既然王宏升想要,那当然不能让对方如意,他可一定要抢一抢了。 陆思扬举起牌子,直接翻倍加了价:“四十万。” 王宏升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听到他的声音,也望了过来。 二人视线相撞,陆思扬拿着牌子做了个举杯的动作,王宏升瞬间沉下了脸,也跟着继续叫价:“五十万!” 陆思扬神情淡定地跟着加价:“六十万。” 王宏升咬了咬牙,继续举牌道:“六十五万!” 陆思扬嗤笑一声,直截了当道:“八十万。” 拍卖师环视着众人,问道:“八十还有没有加价?” “八十万一次!” “八十万两次!” “八十万三次!” “八十万成交!” 看着王宏升脸憋成了猪肝色,最终不得不放弃,他心中痛快得很。 敢跟他抢,真是自己给自己添堵。 方律看着他一脸得意的模样,好笑道:“你怎么跟小孩子一样。” “我告诉你,”陆思扬向方律那边偏了偏头,小声道,“我现在肯跟他公平叫价,而不是过去把他的头拧掉已经是很克制了。” 他现在可是看到王发父子就不顺眼,哪怕是在一个房间里呼吸都觉得膈应。 方律笑道:“拧掉头犯法的宝贝儿。” 陆思扬正在兴头上,用手肘捣了捣方律的胳膊:“一会儿看上什么就说,小爷今儿高兴,全都送你!” “这么阔气?”方律垂下手,探进陆思扬的西装下摆,在他纤细的侧腰捏了一把,“那为了报答你,我晚上一定更加卖力点。” 陆思扬头皮倏地一下麻了,他吓得整个人差点跳起来。 这人这么这么大胆,大庭广众之下就敢做这种……这种不要脸的事! “老实点!”顶着发热的耳根,他斜斜瞪了方律一眼,恶狠狠道,“再胡说八道我就让保安把你扔出去!” 方律向他靠过来,偷偷捏了捏他的掌心:“是是是,我再也不敢了。” 陆思扬冷哼一声,扭过了头去。 方律看他没有反抗,更加大胆地把手指逐一插进了他的指缝间,变成了十指交握。 陆思扬后背一僵,犹豫了许久,到底还是没有将手抽出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个人一直保持这这个的姿势。 几百人的大厅里,两人坐在第一排,偷偷牵着手。 方律的手很大,指节修长,穿插在他的指缝间,指腹刚好覆盖住他的整个手背。 粗糙又温暖的触感,恍惚间,竟让他生出可以坦然卸下所有的错觉。 他侧头看过去,方律棱角分明的五官,在头顶琉璃灯的映照下,更显得深邃。 对方脊背挺直,看似在十分认真地在听拍卖师讲述下意见拍卖品,可拇指指腹却一下一下摩挲着他的手指。 这放肆的撩人小动作,勾得陆思扬脸红心跳不已。 陆思扬回过头,面无表情地将双腿交叠,后背靠在座椅上,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殊不知心脏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这种像高中生早恋在大庭广众之下偷偷牵手的感觉,让陆思扬紧张又羞怯。 他暗骂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幼稚,搞什么小朋友恋爱,可心底酸酸甜甜的感觉,却又让他有些甘之如饴。 他忽然想起,生日那晚,在摩天轮上吃过的那颗话梅糖。 甜腻中带着微微的酸涩,让他忍不住怦然心动。 中场休息时,陆思扬出去接了个电话。 正要回大厅,没想到在走廊拐角碰到了王宏升。 他整了整领口,笑着迎了上。 “王总,”陆思扬挡住对方的去路,语气惊喜道,“好久不见。” 王宏升本是要走,没想到在走廊碰上了陆思扬,脸色僵硬道:“陆总。” “王总这是要急着去哪儿?”陆思扬将王宏升上上下下打量了一般,故作好奇道,“今日来山省,难道是找到了新的合作伙伴?” 王宏升一听,本来就不太好看的面色更加阴沉:“托陆总的福,合作商只要一听我荣飞建材的大名,纷纷退避三舍,都不肯跟我们合作。” “哈哈,王总这就说错了,”陆思扬轻笑两声,眉宇间升起一抹戾气,“不是托我的福,是托令公子的福。” 王宏升语气阴翳道:“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陆总,我劝您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 陆思扬像听到什么绝世大笑话一样,他怪笑一声,语气带上了几分冷意:“王总与其在这里跟我大言不惭,还不如回家多教一教令公子——” 他紧紧盯着王宏升的表情,别有深意道,“让他明白,什么事不该做,什么人不该见。” 第35章 闻言,王宏升表情一僵,眼角微微抽了抽,随即皮笑肉不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说了,陆总你自求多福吧。” 陆思扬一字一顿道:“好啊,恕不远送。” 临走前,王宏升深深看了他一眼,才铁青着脸进了电梯。 笑眯眯地看着电梯门关闭后,陆思扬脸色倏地沉了下来。 他眯起眼,心里一直回响着王宏升最后那句话。 自求多福……王宏升一定是知道什么!看来,还是要从王家父子下手。 他恨恨咬牙,早晚他要把藏在背后害他陆家的狗东西揪出来。 回了大厅,休息时间早就过了,台上的拍卖师讲解,方律低着头在摆弄手机,察觉到陆思扬过来,方律按熄了屏幕。 “怎么去这么久?” “藏什么?”陆思扬皱眉坐下,语气不太好,“是不是跟你哪个宝贝儿发消息?” 方律靠过来,手掌抚上他的大腿,:“我的宝贝儿可只有你一个。” 陆思扬赶紧拍开方律的手,向四周望了望,确定没人看过来才松了口气,他低声道:“你干什么!被别人看到怎么办! “这样才刺激,不是吗?”说着,方律忽然眸中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芒,“要不要去洗手间试试?” 洗手间?! 陆思扬瞬间忘了因王宏升而升出的闷气,红着脸斥道:“你疯了我可没疯!” 方律坐直身体,语气有些失望:“好吧。” 可拒绝了方律,陆思扬心底却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洗手间里,狭小而密闭的空间,冰凉的瓷砖,下颌流至胸口的汗水,两人粗重的喘息…… 一股令人羞耻的感觉直冲下腹。 靠…… 陆思扬深吸一口气,赶紧去看台上,试图转移注意力。 此时,拍卖师正在介绍一串金光菩提手串。 与先前那些拍卖品相比较,这串普普通通的手串未免太过平凡,哪怕是珠子成色再好,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陆思扬正纳闷儿,就听拍卖师道:“这串金刚菩提手串,由十八颗金刚菩提子制成,虽看似朴实无华,却是出自禹山寺方丈慧远大师之手。”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陆思扬瞬间明白了它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禹山寺的主持慧远大师,智慧圆通学识广厚,每天前去求教的人从山顶排到山脚下。听说它随手抄写的经文重金难求,更别提是亲手制作还经过了经文浸染的菩提手串了。 陆思扬估计,哪怕是根普通的绳子,都有人肯出高价。 不过,像陆思扬这种没什么信仰的,对这种东西就没兴趣。 只听拍卖师继续道:“慧远大师亲手制作,日日戴着它念诵经法。大师知道慈善拍卖会所得会捐赠给福利机构,所以特意将他这每日手持的珠串送了过来。” 身旁的方律听到拍卖师这么说,忽然表情错愕了一瞬,只盯着那手串看了又看。 第二十二章 洗手间里的秘密 陆思扬瞥到方律的表情,忽然想起方律说过,曾在寺庙中修行了几年,胸口都会纹上心经,那……想必也会喜欢这类玩意儿。 于是,趁方律起身去洗手间,便顺手拍了下来,准备给方律一个惊喜。 只是左瞪右等,却都不见人回来,就给方律发了条微信。 几乎是发出去的瞬间,方律的消息就回了过来。 【宝贝儿,这里洗手间的隔间还挺大。】 陆思扬滑动屏幕的指尖猛地一颤,随即若无其事地抬起了头。 几分钟后,他站起来,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易斯顿酒店的洗手间,在大厅走廊的最里侧。 陆思扬推门进去,就像方律说的,空间很大,洗手池旁,一共有五个隔间。 洗手间里安静地不像有人在,陆思扬怀疑是不是方律在耍他。 他轻轻喊了一声:“方律。” 无人应答。 他皱了皱眉,正要转身往外走,就被一只有力的臂膀从后面拦腰扣住,按在了墙上。 “不是说不来?”方律欺身压上来,眸中闪过一次促狭,“口是心非的陆总?” 陆思扬面颊一热,不自然地扭过头去。 方律一条腿挤进陆思扬的腿缝,膝盖轻轻蹭着陆思扬的某处,暗哑的语气带着危险又诱惑的味道:“陆总害羞的样子,还真是可爱。” 羞耻的触碰,让陆思扬身体颤了颤,方律身上清冷的檀香似乎也带上了令人炽热的气息,他呼吸开始微微急促起来。 方律的唇贴上他的下颌,滚烫的气息,一点点侵占着他的脖颈。 陆思扬高昂起下巴,享受着方律柔软唇瓣的放肆侵占。 他抬起胳膊,抓住方律的手,将手里的东西套了上去。 方律只觉得腕间一凉,有什么从手背滑了下来。 低头一看,竟然是方才拍卖会上那根出自禹山寺慧远大师的金刚菩提手串。 方律停下动作,盯着腕上的菩提手串,神色有些古怪。 “怎么?”陆思扬小声喘息着,问道,“不喜欢?” “当然喜欢,你送我的东西,怎么会不喜欢。”方律重新贴上来,呼吸喷洒在陆思扬的耳畔,语气暧昧,“不过,我最喜欢的——” 方律手指沿着他腰侧缓缓下移,自衬衫下摆探了进去,“还是你。” 第36章 猝不及防地,带着凉意的手指触碰到了肌肤。 陆思扬呼吸滞了滞,口中嘤咛一声,语气间带着无法抑制的抖动:“……方律……你……你疯了……” “嗯,是你让我发疯的,宝贝儿。”方律唇齿在他锁骨轻轻舔|舐,留下一串串旖旎的绯红。 拍卖会进行得如火如荼,叫价声此起彼伏。 而另一边,洗手间里空无一人。 只是,如果仔细去听,在最尽头的隔间,紧闭的门缝间,会传出阵阵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陆思扬衬衫被拉到最高,光滑的脊背贴在门板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哆嗦。 方律抓着他的手腕扣在头顶,低头吻了下来。唇齿纠缠,发出暧昧的水声。 陆思扬被困在洗手间隔板与方律的身体之间,方律肌肉紧致的胸膛泛着滚烫的热度,紧紧贴在他的胸口。 两人越来越粗重的呼吸,交织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带起一连串的热意。 方律的手掌,如同带了能将人点燃的热度,从他腰窝一路直至尽头。 陆思扬的膝盖在不住地打弯,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犹如在烈日下的冰激凌,一点一点融化瘫软。 方律垂下头,将脸埋在他的颈窝,沙哑的声音压抑着隐忍:“宝贝儿,你可真会勾人。” 说着,猛地一用力。 陆思扬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惊慌失措道:“等等,方律你——” 猝不及防的动作,让他慌乱地推诿着方律的胸膛。 方律却趁机钳住他的双手,将他身体调转成了背对的姿势。 这动作引来了让人战栗的酥麻,陆思扬小腿肚一软,慌忙抓住门把手,才勉强撑住了身体。 他急促呼吸着,脖领白皙的肌肤渐渐变成了醉人的绯红色。 随时都会被人发现的紧张感,让他身体变得更加敏感起来,只一点点的刺激都让他颤栗不已。 “怎么样,”方律弯腰贴过来,唇瓣一点点轻扫着他的耳廓,“喜不喜欢这里?” “唔……你闭嘴……”陆思扬羞得闭上了眼睛,可却无法抑制内心深处越来越多的渴求。 他皱起眉,无声催促着身后的人。而方律却故意逗弄他一般,忽地停了下来。 酥酥麻麻的痒攀上陆思扬的四肢,不够……这远远还不够…… 陆思扬感觉自己就像一叶失去方向的孤舟漂浮在海面,随着翻滚的巨浪上下沉浮。 心脏高高悬起的感觉,近乎要将他逼疯。 他回身抓住方律的胳膊,低声呜咽着,语气几近哀求:“方律……求求你……方律……” 唇边带着半透的润泽,眼眶泛红,长长的羽睫上竟还挂着几粒晶莹,随着呼吸轻轻颤抖,欲落非落,眼神里满是楚楚可怜的委屈。 这副被蹂躏的模样,让方律瞳孔猛然一缩。眸中的戏谑瞬间褪去,呼吸蓦地急促起来。 方律压过来,在他耳侧轻声呢喃:“宝贝儿,你现在的样子可真好看……” 温热的呼吸在耳廓轻扫,激起阵阵战栗。 陆思扬感觉自己就像长在海岸线的礁石,任凭狂风卷着巨浪,用力拍打在身上。 他背对着方律,反手紧紧抓着对方的胳膊,指甲用力掐着方律青筋绷起的手臂。 陆思扬眯起眼,唇间发出一声声满足的谓叹。 方律喘着粗气,压低声音道:“嘘——要是再这么大声,可就真的被人听到了。” 方律扬唇坏笑道,“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高高在上的陆总竟然在洗手间里……” “你……你闭嘴!”陆思扬咬唇压抑着呼吸,斥道,“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下一秒,就像是为了印证方律的话,一阵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陆思扬脸色一白,回头看向方律。 方律挑眉,对着陆思扬比了个嘘的手势。 洗手间的门被推开,脚步声越来越近,直至离二人最近的隔间才停下。 陆思扬白着脸,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见状,他身后的方律忽然眸光闪了闪,缓缓勾起了嘴角。 陆思扬吓得捂住了嘴巴,回过头惊恐地望着方律。 方律、方律是疯了吗!这里还有人啊! 方律却像是没看出他眼神里的控诉一般,根本不理会他的哀求。 隔间外,那人就站在离他们最近的地方。 而隔间内,陆思扬西裤褪下露出修长的双腿。他踮着脚尖,胸口贴在冰凉的门板上,拼命捂着嘴巴忍着叫声。 陆思扬感觉自己要喘不过气,头皮一阵阵发麻。 他用力咬着唇,双颊绯红,眼角渐渐染上了洇湿。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终于离开。 脚步声渐渐远去,关门声响起的瞬间,陆思扬便再也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 方律忍了许久,终于深深呼出一口气。 “刚才怎么这么大声?”方律的语调更加低沉,颗粒感的声音刮擦着他的耳膜,“是不是想故意被人发现?” 陆思扬此刻已经无力去辩驳,只摇着头道:“我没有……我没有……” 他似乎已经听不到方律的调笑,所有的感官都被屏蔽了一般,大脑已经无暇再去顾及其他。 胸口贴在冰凉的门板上,坚硬的材质摩擦得肌肤丝丝缕缕的疼痛,此时却也变成了他最好的催化剂,陆思扬全然不顾其他,只沉浸其中。 第37章 方律被他这副模样刺激得眸色愈发深沉起来,深灰色的瞳孔几欲染成了墨般的深黑。 陆思扬眼前一片发白,如同被扯进了最深的海底,汹涌的海水前赴后继地涌进嘴里,灌满了整个胸腔。 他放弃抵抗,任凭海水将他卷入那充满诱惑而又危险的漩涡中。 身体已经无法再承受,犹如过电般的酥麻感在浑身流窜,潮水一般几乎将他淹没。 思绪被抽离,眼前的一切场景都变成了模糊的幻影。 唇瓣张翕,发出微弱的声音:“方、方律……方律……够了……” 陆思扬眼神迷离地靠在门板上,小口喘息着。 休息过后,方律帮他穿好衣衫,直接讲他打横抱进怀里,作势就要往外走。 “你干什么!”原本已经没了力气的陆思扬,吓得连连拍打方律的胳膊,“快放我下来!” 方律用膝盖顶来洗手间的门,脚步不停地向外走,闻言笑问道:“放你下来?你还有力气走路吗?” “疯了吗你!”陆思扬不住地看向四周,这里可是大厅外的走廊,再一会儿拍卖会就结束了,到时候被看到他这副模样…… 不行,绝对不行! 他挣扎着道:“你快把我放下来!有人来了!” 方律只得松手,让陆思扬下来。 陆思扬站起来,腿软得直打颤,根本站不住。 就在他思忖着,要不要直接坐电梯去停车场走人时,就听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陆总。” 第二十三章 要不要试试在这里? 陆思扬一怔,慌忙松开扶着墙的手,下意识挺直了脊背。 开什么玩笑,外人面前总裁人设千万不能倒。 他调整好表情转过身去,就见今日拍卖会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 “什么事?” “陆总,”工作人员双手碰着一个精致的方形锦盒,朝他走了过来,“这是您刚才拍下的藏品,四处找不到您,正想给您打电话。” “多谢了。” 陆思扬直挺挺站着,只是西裤下的双腿在不住发抖。 他抬起胳膊正要去接,一旁的方律接了过去:“我来吧。” 后背的冷汗沾湿了衬衫,陆思扬感觉自己要是再站在这里,下一秒就会腿软瘫倒在地上了。 为了避免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看到这副丢人的模样…… “去帮我刷卡,我在车上等你。”他掏出口袋里的黑卡,递给方律,转身往电梯间走,“密码等下发给你。” 方律眼神一闪,顿了顿才从他手里接过卡:“好。” 陆思扬坐电梯直接到了负二层停车场,他不愿让司机看到他的糗态,提前打电话让人走了。 坐上车的瞬间,长缓了一口气,浑身瘫软下来。 在索性放低了座椅,在副驾驶座上半躺下来。 等了好一会儿,方律才回来。 陆思扬看了看手机,没有收到银行卡的消费短信提醒,疑惑道:“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 “没有,“方律将卡递回给陆思扬,“我送你。” 陆思扬一蒙,方律刷了自己的卡? 本来想着送刘景光,这下好了,变成自己买给自己了。 况且……他对古董这种东西也没什么兴趣,根本不会欣赏…… 陆思扬有些无语地盯着方律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平白无故,送我东西干什么?” “既然你送礼物给我,”方律抬手晃了晃腕上的菩提手串,“礼尚往来。” 陆思扬看了一眼后排座椅上的锦盒,在心底叹了口气…… 算了,刘景光的寿礼,再送个别的就是。 反正东西也不大,随便找个地方就能放,大不了就当花瓶…… 方律开车很稳,与他张扬狂放的性格一点也不搭调。 夜深,路上的车却不少。 来来往往,人声鸣笛声伴随着恍惚的光线,这白噪音对筋疲力尽的人来说,简直就是最好的催眠曲。 陆思扬半躺在副驾驶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方律将车停在了院子里,下车后直接绕到了副驾驶,将睡得昏昏沉沉的陆思扬一把抱了出来。 半梦半醒间,他被方律抱在怀里,一下车,冷风呼呼地吹在脸上他,他瞬间清醒过来。 “快放我下来!”陆思扬扭动着身子,转过头往四下看,“会被邻居们看到的!” 方律任凭他挣扎,手上力道丝毫不放松:“怕什么,这个时间,邻居早就睡觉了。” 方律用膝盖顶上车门,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停住了脚步,表情像是在思考什么。 怕被人看到的陆思扬忍不住出声催促:“你快点进去啊,站在这儿干嘛?” 方律转过身,将他放坐在车前盖上,仰头笑得别有深意:“要不要……试试在这里?” 在这里? 虽然是大半夜可庭院里的灯亮得很,邻居只要透过没什么遮挡作用的镂空围墙,就能清清楚楚看到院子里发生了什么。 更何况,院门外正对着就有三个监控…… 陆思扬被冷风吹得冰凉的脸,腾地一热:“滚滚滚,我可没有给别人免费看直播的兴趣。” 他推开方律,就要从车前盖上跳下来,却被方律先一步拦住了。 没等他开口,带着凉意的唇贴了上来。 第38章 紧接着,独属于方律的,烟草与檀香气,铺天盖地地袭来。 陆思扬被吻得几乎透不过气,脑子却没忘了,这还是在院子里。 他拍打着方律的肩膀,可方律恍若未觉,扣住他的手腕,将人压了下来。 挣扎间,衬衫从腰间滑了出来,露出纤细的肌肤。 方律粗糙的手掌从下摆探入,一点点向上,在胸口轻轻揉捏按起来。 “唔……“疼痛又带了些酥酥痒痒,陆思扬头皮一麻,舒服得险些叫出来。 他用力咬住下唇,阻止这令人羞耻的声音传入静谧的夜色中。 方律眸中笑意愈发深了起来,垂下头,舌尖缓慢舔|舐着他的唇舌。 不知是因为方律的触碰还是冷风,陆思扬打了个哆嗦,胳膊上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方律在他手腕摸了摸,宽大手掌一托他腰身,直接将人抱了起来。 就这么双唇紧贴着,被方律抱了进去。 陆思扬被吻得没了力气,身体几乎软成一滩水,连厅门的密码都按错了好几次。 方律眉眼弯了弯,自唇缝溢出一丝轻笑。 陆思扬神色一窘,狠狠咬了方律的下唇一口。 “嘶——”方律吃痛,却依旧没有退出来,只卷着他的唇瓣用力攫取,侵占着他的每一寸领地。 二人进门后,方律将陆思扬抵在了墙上,便迫不及待又吻了上来。 陆思扬后背靠在坚硬的墙面上,迎接着方律越来越狂热的攻势。 未做太多的前戏,方律就这这个姿势,压了上来。 炽热的温度将陆思扬烫得打了个颤,无力垂着的双腿猛地绷直,脚趾舒服得蜷曲了起来。 狂风骤雨般的进攻,让陆思扬几乎要晕厥过去。 他慌乱地叫喊着,却根本无法撼动方律紧紧钳住他腰身的臂膀。 方律宽大的手背上青筋缠绕,十指用力砸住陆思扬的大腿,指尖几乎都陷进了肉里。 方律将他托在身上,居高临下望着他。 那双浅灰色的瞳,没了平日的调笑,满满的都是想要将他拆吞入腹的厉芒。 方律的眸中如同生出了一层危险的浓雾,遮挡了所有理智。 深不见底的潭水一般,让人畏惧,却又想要伸手触碰,亲自去试一试,这冰冷潭水的最深处,到底藏了什么。 陆思扬看得有些痴了,他伸出手,贴在了方律的侧脸。 陆思扬抬起头,深深望着方律的眼睛。拇指贴着方律的面颊,轻轻摸索。 方律身下的动作一顿,突然停了下来。 深邃的眉眼间,隐藏着让他无法看懂的,厚重的情绪。 方律的眸色渐渐深了下来,眼底那汪潭水越发深沉。 陆思扬缓缓垂下手,一眨不眨地看着这双眼睛。 带着汹涌的贪念,带着丝丝缕缕的柔情,还有些许的……不忍…… 陆思扬错愕了一瞬,为什么?为什么方律的眼睛里会有这样的情绪?为什么方律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可当陆思扬想要再去仔细看清时,方律却垂下了眼,睫毛盖住了无法窥视的眸底。 他难免疑惑,是自己看错了嘛? 他伸手抓住方律的西装领口,借力稍稍直起了身子,泛着水雾的琉璃色眼眸微微眯了起来。 可他依旧有些看不清,看不透。 明明方律就在面前,可他却总觉得,对方与他隔着一面透明的玻璃,让他无法真切地碰触。 他抬起手,试探着想要再去贴上方律的面颊,下一刻,方律却将头一偏,躲开了。 他停在半空的手,指尖微不可察得颤了颤。 方律没有去看他,只重重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眼底那抹残余的温柔褪去,透出陌生的泛着冷冽的光。 方律将他向上用力一托,紧接着,是比刚才更加猛烈的进攻。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方律,眉宇间的凶狠,仿佛嗜血的猛兽,要将他生吞活剥。 陆思扬低声啜泣着哀求,可方律却根本不打算就此放过,迎来的更是狂风骤雨…… 折腾了大半夜,陆思扬再没了力气,昏睡过去,方律这才作罢。 睡梦间,他感觉到自己被抱了起来,轻轻放在了床上。 一个又一个滚烫的吻,落在他的发丝,落在他的额头,落在他的面颊。 潮欲还未褪去的嗓音,在他耳侧轻声呢喃,有些不耐烦地推开方律的脸。 下一刻,对方又贴上了他的唇,一股甜丝丝的清凉从方律的唇间渡进了他的口中。 陆思扬闭着眼将水咽下,只觉得眼皮沉得根本睁不开,还未等方律走出卧室门,他就沉沉睡了过去。 …… 这一觉,破天荒得睡了很久。 等陆思扬睁开眼时,就看到了被橘红色阳光照亮的卧室墙面。 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他呆呆得躺了半晌,才想起来昨晚发生的事。 他记得方律驰骋时,泛着血红的双眼,耳侧粗重的喘息,以及几欲将他撞碎的动作。 不知为何,昨晚的方律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疯狂。 他掀开被子看了看身上,果然……又是伤痕累累的一片。 方律最喜欢在他脖颈间留下痕迹,之前的还没消退,这次又覆盖了新的。 上次他忘记遮盖,就这么堂而皇之的顶着暧昧的绯红去了公司,等发现时候都已经快下班了,怪不得张助理当时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真是脸都丢尽了。 第39章 想起公司,他拍了拍脑袋,又要迟到了。 陆思扬赶紧拿起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让他呆愣了好几秒。 第二十四章 心底的不安 下午……四点十分…… 已经是下午了?!他竟然睡了整整一天?! 得,不是迟到,直接改成旷工了。 拿手机给张助理发了条微信,破天荒请了个假,才从床上爬了起来。 睡太久了,陆思扬一坐起来,就感觉头晕目眩,脑子里就像是灌了水泥,整个人都昏昏沉沉。 下床时,四处没找到拖鞋,这才忽地想起来,昨晚上进门鞋都没换就在门口跟方律…… 陆思扬脸色微微滚烫,果然跟方律待久了,也变得荒唐起来了。 用冷水洗了把脸,下楼去玄关找拖鞋。 路过餐桌,就见上面还摆着方律做好的已经凉透了得早饭。 方律做饭的时候,估计也没想到他会直接睡到傍晚,这下好了,直接省了两顿饭。 陆思扬敞开鞋柜,在他拖鞋旁边,摆着一双纯白色家居拖鞋。 尺码比他的,要大上两个号。 脑子里忽然就浮现出了方律穿着这双白拖鞋系着围裙,站在料理台前的模样来。 围裙里是他的一套旧家居服,方律穿在身上尺码有些小,看起来束手束脚,裤腿短得像九分裤。 想到这儿,陆思扬心神微动,他胡乱吃了两口凉透了的早饭,抓起车钥匙匆匆出了门。 一路上,抓着方向盘的手都隐隐在颤抖。 他知道他在做什么,也知道,这将意味着什么。 他将车停在东胜广场负二层的停车场,下车径直进了商场。 家居服的款式倒是种类繁多,陆思扬在货架旁边挑了半天,眼都花了。 也不知道方律穿什么尺码……最大号,总没错吧? 陆思扬垂眸思索,忽然肩膀被人拍了拍。 “你好,打扰了,”陌生的女孩看着陆思扬,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能不能请你帮我试一下这件外套,我想帮男朋友买一件又不知道合不合适,他跟你的身形差不多,所以……” 陆思扬点点头:“可以。” “谢谢你。“女孩感激地笑了笑,将挑选好的男士上衣递了过来。 陆思扬套在身上,女孩绕着他转了两圈,上下打量着他,又像是在透过他看其他人,似乎脑海里已经出现了男朋友穿上这件外套时的模样。 “这件刚好合适,谢谢你了!“女孩道谢离去,陆思扬望着对方的背影出神。 女孩眼睛里几乎要溢出的兴奋,眉眼间羞怯的笑意,让他有些愣怔。 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触碰到了自己上扬的唇角。 他看了看手里挑选好的家居服,耳垂微微有些泛热。 他现在的表情,是不是也同方才的女孩一样…… 陆思扬拿着选好的家居服正要往外走,就看到洗漱用品的货架上挂着的牌子——“情侣牙刷杯,买一送一。” 那两个巨大的“情侣”二字,刺激着陆思扬的神经。 他脚步一顿,视线向下看去。 普普通通的塑料牙刷杯,杯身上绘制了可笑的心形图案,两款杯子一模一样,只是一红一蓝。 陆思扬忍不住驻足,在货架前站了半天,才抬起胳膊,飞快滴将两只牙刷杯扔进了购物车。 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他自言自语道:“买一送一,这么便宜不买才是傻子。” 等结了账,他开车从商场出来,天已经黑透了。 到家后,他把家居服挂在玄关的衣架上,又将两只牙刷杯摆在洗手台上。 做完这些,他便窝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 手里拿着遥控器胡乱换着频道,耳朵却时刻注意着门口的声响。 酒吧这几天似乎很忙,方律回来的越来越晚。 八点过一刻,门外响起了密码锁的声音,陆思扬蹭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方律开门进来,站在玄关换了拖鞋,一抬头便看到了挂在衣架上的咖啡色家居服,脱外套的手忽然一停。 陆思扬心跳蓦地快了起来,只等着方律下一刻的反应。 屋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视闪着昏暗不清的光。 方律背对着着这边,看不清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陆思扬见方律没有说话,忍不住开口:“……方律?” 方律眉头一动,像是被从睡梦中叫醒一般,声音带着暗沉的沙哑:“这是……买给我的?” “不然呢?家里除了你我还有其他人吗?”陆思扬心道还真是蠢,下一刻却反应过来,问道,“怎么,不喜欢?” 方律沉默了几秒,然后笑道:“怎么会呢,你买的我都喜欢。” 陆思扬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方律转而又道:“怎么不开灯?这样对眼睛不好。” 说着,伸手打开了客厅的灯。 陆思扬不喜欢那些所谓的氛围灯,家里的全是莹白的自然灯光。 明亮的光线骤然亮起,刺得他闭上了眼睛。 陆思扬眯着眼望过去,方律站在玄关出笑看着他。 不知为什么,平日里明晃晃的灯光,这会儿竟带上了雾蒙蒙的模糊,而此刻方律脸上的笑,让他生出一种飘忽的不真实感。 见他这副的表情,方律轻笑一声,走上前捏起了他的下巴。 第40章 “在想什么?“ 方律低头靠过来,眸中映出他呆愣愣的模样。 陆思扬摇了摇头,移开了视线。 方律抬起胳膊,下意识想要去揉揉陆思扬的头,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硬生生在半途收了回去。 “我去做饭。”方律没有再多问,头也不回进了厨房。 望着厨房里响起的水流声,陆思扬垂下,怔怔望着地面。 方律的反应,让他有些失落。 对方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高兴,反而更像是……感到了困扰…… 到底是哪一环节出了问题,为什么每次在这种时刻,总是让他感到挫败。 面对方律时,那种捉摸不透的感觉,让他总觉得惴惴不安。 想到在商场遇到的陌生女孩,或许,其他人的恋爱,也是这样? 就这么在客厅发了半个小时的呆,方律把晚饭做好了。 两个人如往常一般,闲聊着吃了晚饭,却都非常默契地,没有提起刚才的事。 第二天一早,陆思扬醒来时,方律又出门了。 那件咖啡色的家居服,在方律的枕边,被叠得整整齐齐。 有些刺眼。 他瞥过头,下床去了洗手间。扎眼的情侣水杯进入了视线,那只蓝色的杯子上隐约带着水迹,似乎被用过了。 陆思扬眸光一亮,嘴角忍不住又翘了起来。 他脚步轻快地下了楼,吃完了方律留给他的早饭。 上班路上的一路绿灯,也让他忍不住哼起了歌。 只可惜,这份难得的好心情只维持到了进办公室的前一刻。 在打开股票界面的瞬间,陆思扬的脸色又黑成了锅底。 自从他接手了公司,陆氏的股票就一直在下滑,先前好不容易维持到了稳定,可这几天又忽然降了下来。 今天更是让他火大,开盘直接跌停了。 张助理窥视着陆思扬的神色,小心翼翼道:“陆总,这几天我们陆氏的股价异常,我已经去做了调查。其实有一部分还是因为上次的视频事件,对公司形象……所以……” 说到这儿,张助理不再继续了。 陆思扬心里有数,像那种掐头去尾恶意抹黑的视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大批股民不知道,甚至还乐于看这种小道消息。 甚至还有人专门做了视频讲解,把陆氏的股票分析得头头是道,还给他安了个嚣张跋扈富二代的身份,最后总结,陆氏定会败落在他手上。 像这种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视频,流传速度快得匪夷所思。 他也懒得理会,摆摆手:“还有呢?” 张助理神色认真起来:“还有就是,几乎在同一时间段,有不同的账号大肆抛售我们的股票,导致股票一度跌停。” 陆思扬神色一凛,眸光沉了下来:“大肆抛售?这些账号是什么时候买进的?” 张助理答道:“并非都是同时大批量买进,都是零零散散,分批次购买。” 分批次购买? 也就是说,对方的这种行为,已经早有预谋。 只是,像这种人为的大肆恶意抛售的行为可是触犯法律的,但凡是懂点法的,都不会蠢到干这种事。 “有没有查到,开户人的位置。” 张助理点点头:“是,查到了,不过很巧合的是,这几个人都在同一时间去了国外。” 在同一时间跑去了国外? 会这么巧合? 这就很有意思了…… 陆思扬靠在椅背,手指一下一下轻敲着桌面。 过了半晌才道:“知道了,你去忙吧。” 张助理应声离去,偌大的办公室里,瞬间静了下来。 陆思扬双手交叉抵在额头,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究竟相对陆氏做什么…… 他蓦地想到了那晚的慈善拍卖会,王宏升临走前看向自己的眼神,以及那句让他十分在意的话。 【陆总自求多福吧。】 陆思扬心里认定了王宏升是知道些什么的,于是那天之后,他便找人一直盯着王宏升王发父子二人,除了平时的生意往来,丝毫没有任何异常,也并没有跟什么人有接触。 第二十五章 消失 他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眼底露出满满的疲倦。 如果今日的事,换做是他爸,会如何应对?换做是好友盛木言,又会如何应对? 毫无疑问,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找到背后搞鬼的人,然后动作迅速地解决掉隐患吧…… 陆思扬无力地叹了口气,这种毫无头绪的感觉,让他更是烦躁不安。 批了一上午文件,午饭没来得及吃,下午又开了一场股东大会,陆思扬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昏昏沉沉快要招架不住了。 这会儿他只想找个地方,能安心卸下所有,闭上眼好好睡一觉。 下意识地,他想到了方律。 陆思扬忙得一整天都没有联系对方,他掏出手机,给方律发了条微信,想问问方律在干什么。 可直到他傍晚回到家,方律都没有回复信息。 陆思扬站在玄关,看着黑漆漆的房间。 潮水般的沉寂,几欲将他淹没。 他将自己摔进沙发里,蜷缩起身体,怔怔望着黑暗中的某一个点。 第41章 陆思扬记得,在未遇见方律之前,他有过困扰有过痛苦,可不管多么难熬他都咬咬牙就过去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得这么软弱? 或许人就是这样,一无所有时,他可以顶着狂风暴雨,走得昂首阔步。 可一旦有了能够坦然放肆的避风港,有了想要依赖的人,就会变得软弱起来。 陆思扬仰躺在沙发上,看着虚空中的某个黑点,脑子里乱糟糟一片。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这种丝毫没有头绪不知道从何下手的无力感,将他压得透不过气。 眼睛有些酸涩,他移开视线,去看落地窗外熟悉的,已经彻底黑透了的夜色。 最初接手陆氏时,或许情况比现在还要糟糕,那时候他是怎么解决的? 一个人坐在阳台上,独自消化,直至天光大亮。 怎么现在就不行了呢,一点点的挫败就几乎将他压垮? 陆思扬翻了个身,在黑暗中看了一眼手机。 十点了。 不知不觉,竟然在这里躺了三个小时了。 只是……方律怎么还没有回来。 陆思扬忍不住解锁手机,电话拨了出去。 直到自动挂断,都没有被接起来。 他皱了皱眉,难道是酒吧里太吵了,没有听到…… 一片漆黑中,手机屏的亮度显得格外刺眼。 他闭上眼睛,号码备注里方律这两个字就像是印刻在了眼皮上一样。 晚饭没有吃,他一点都不饿,浑身只觉得疲惫,便想着不如干脆先眯会儿,等方律来再一起吃饭。 陆思扬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了过去。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睡竟然直接到了第二天早上。 等他像做梦惊醒一般坐起来,天已经亮了。 定定坐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就这么直接在沙发上睡了一整晚。 揉了揉酸痛的腰,正要去穿拖鞋,突然动作一顿。 玄关处那双纯白色的拖鞋,摆放的位置与昨天无异。 方律……昨晚没有回来? 他弯腰抓起掉落在地毯上的手机,没有未接来电,没有新消息。 没来由地,他的心突然慌了一瞬。 哪怕是酒吧再忙,也不可能一天一夜都没有空闲去看一眼手机。 陆思扬脸色一白,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这一瞬间,他脑子里涌出了一万种可能,每一个都让他心惊肉跳。 陆思扬感觉自己根本坐不住了,他简单洗刷一番,连饭都没顾得上吃,就急匆匆开车出门了。 一路上,给方律打了七八个电话,对方都没有接。 陆思扬呼吸蓦地急促起来,看着信号灯上的红灯倒计时,食指焦躁地敲着方向盘。 已经是初冬,早晨的空气夹杂着彻骨的冷。 车里没有开暖风,可陆思扬的掌心已经有些黏腻,衬衫也被汗洇湿了一小块。 这个点儿,酒吧已经打烊了。 陆思扬推门进去得时候,只有几个服务生在打扫着客人们彻夜狂欢的残留。 “陆总?”正在擦拭吧台的服务生看到陆思扬,表情有些惊讶,“您怎么这个时间来了?” 陆思扬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到吧台:“方老板呢?” 服务生一愣,回答道:“方老板已经把酒吧转手了啊。” 转手了?! 见陆思扬一副惊讶的模样,服务生问道:“昨天刚办好手续,陆总……您不知道吗?” 霎时间,陆思扬觉得大脑好像突然锈住了,说话都变得迟缓起来。 过了好几秒,他才艰难开口:“为什么……突然转手了?” 服务生摇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 “他人呢?”陆思扬抓着服务生的胳膊,语气急促起来,“方律人现在在哪?” “陆、陆总,”服务生被他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我、我也不知道……方老板昨天办完手续后就走了……” 昨天……走了?! “……走了……”陆思扬嘴里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突然面目狰狞地看着服务生,语调高了起来,“走了是什么意思?他去哪里了!” 服务生吓得浑身一抖:“不、不知道,陆总,我真不知道……方老板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说……” 走了…… 方律竟然走了?! 陆思扬缓缓松开服务生的袖子,向后倒退了两步,跌坐在了吧台旁的卡座里。 方律怎么会把酒吧转手了? 为什么……为什么都没有告诉他一声? 就这么走了?走了是什么意思?去哪里了? 陆思扬心神恍惚地靠在沙发上,锲而不舍地给方律拨着电话,回应他的依旧是那冰冷的忙音。 为什么……方律竟连他的电话都不肯接了…… 在来的路上,他想过了无数种可能。 车祸、落水、生病,他甚至连被人绑架这种荒谬的事情都想到了,可他就是没想到会是这样。 “陆总,”几个服务生见他像丢了魂一样,面色惨败地坐在那里发愣,赶紧围了过来,“陆总您没事吧?” 陆思扬抬头看着几个人焦急的脸,只是尖锐的耳鸣声将声音遮盖。 就像是被封闭在了透明的空间,他只看到那几人的嘴唇一开一合,却完全听不清在说什么 第42章 过了好半天,耳边的鸣叫声才渐渐褪去。 陆思扬摆了摆手,缓缓站了起来:“我没事。” 身形一晃,险些撞上吧台的拐角。 服务生赶紧扶住他:“陆总,您是不是不舒服?脸色很差,我送您去医院吧?” “不用。”陆思扬推开服务生的手,踉踉跄跄走了出去。 冷风呼地吹过来,将他吹得一个趔趄。 陆思扬就这么直挺挺站在路边,任来来往往的行人好奇打量。 手机握在手里,他一遍遍按下方律的号码。 也不知道多少次后,对面机械化的声音响了起来。 “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请查明后再拨。” 突如其来的提示,让他僵直的身形终于动了动。 无法接通……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曾用过这种方法,敷衍打发掉无数个试图接近的人。 是的,方律……把他的号码,拉黑了。 像是有什么在挤压着胸膛,让他几欲无法呼吸。 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攥住,一呼一吸间,都带着丝丝缕缕的痛。 胸口深处犹如堵了一团花,让他难受不已。嗓子眼一阵阵痉挛着,好像有什么想要从喉咙深处涌出来。 胃里,升起滚烫的烧灼感,翻来覆去一阵阵绞痛。 陆思扬弯腰干呕了几下,什么都没吐出来。 酒吧里那几个服务生,在门口好奇地注视着他的动静。 陆思扬趁低头,飞快擦去眼角因为方才的呕吐溢出的生理性泪水。 他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他不想让自己这副糗态暴露在人前。 他只想找个地方藏起来,一个人静一静。 陆思扬转过身,神色如常地往停车场走去。 车门降下,如同一道厚重的屏障,将他与外界隔开。 陆思扬蜷缩在驾驶座上,后背紧紧贴着座椅,这密闭的空间为他提供了短暂的依靠。 到底是怎么回事,方律为什么会突然就这么离开?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坐起来,发动了车子。 到了院门外,还没来得及疑惑,陆思扬便从驾驶座上冲了下来。 他发疯一般跑上二楼卧室,敞开了方律的衣橱门。 这还是先前他为了方律放衣服,特意腾出了一扇,可现在,里面除了那套深棕色的家居服,竟然空空如也。 像被迎头痛击了一棍,整个脑袋都开始嗡嗡作响。 陆思扬回到玄关,像是想要证明什么一般,他猛地拉开了鞋柜。 下一刻,整个人像被定在了原地。 鞋柜的另一侧,方律带来的那几双常穿的鞋子,也都不见了。 陆思扬不甘心地翻遍了整座别墅,方律带来的东西,竟然全都没了,就像是被刻意抹去了痕迹。 看着地上那双纯白色的拖鞋,这居然变成了唯一能够证明方律存在过的东西。 陆思扬蹲在地上,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强烈的压迫感让他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他不得不逼迫自己去接受这个事实,方律是真的……离开了…… 第二十六章 许知的生日局 一瞬间,所有情绪如同决堤洪水般,全都倾泻而出。 他突然想起拍卖会那夜,方律低头看他时的那个眼神,让他错愕的那抹一闪而逝的不忍。 原来在那个时候,方律就已经打着主意想要离开了。 陆思扬嗤笑一声,走得还真他妈的潇洒。 他有些想不明白,他与方律之间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能让对方在上一刻时,笑着说试一试,而下一刻却突然消失得这么干净彻底。 心脏像是空了一块,骤然空荡荡的胸口,让他无所适从。 陆思扬蹲坐在玄关,膝盖抵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虚空中的某处出神。 为什么方律会走得这么干脆? 或许……从一开始,方律就从未将他放在心上过。 所以,就算是离开,也可以这么轻易。 心底隐隐冒出的这个猜测,让陆思扬痛得无法呼吸。 从小到大,他经历了无数场离别。 母亲的辞世,父亲的离开。 他分明最讨厌的就是离别,命运却硬生生给了他这么多。 想到这里,他很恨咬牙,心中开始怨恨方律,为何就能做到这么毫不留恋的离开。 比起离别,最让陆思扬厌恶的,还是不告而别。 方律就像是一颗划入他人生的流星,猝不及防的出现,又在这一天,消失得彻底…… 不知过了多久,陆思扬从地上站了起来。 一条腿蹲得没了知觉,他身子一歪,肩膀狠狠撞上了鞋柜尖锐的一角。 猛然袭来的疼痛,肉体上切切实实的感觉,让陆思扬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了不少。 他疼得不敢用力呼吸,却依旧撑着墙,一点点站了起来。 还好,陆思扬咬着苍白的下唇,慢慢直起身子,他还来得及。 他陆思扬,怎么可能因为这点事就蹲在地上痛哭流涕。 他整了整压皱的衬衫,打电话联系了家里的佣人,吩咐将别墅里里外外全部打扫干净后。 挂断电话,他转身上了二楼,将卧室衣橱里常穿的衣服一股脑全掏了出来塞进行李箱,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第43章 离开前,他在后视镜里照了照,看到了面色苍白如纸的自己。 陆思扬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扯了扯嘴角。 一个小时后,正在工位上忙碌的张助理,便看到了拖着行李箱从电梯里出来的陆思扬。 “陆总,”张助理慌忙站起来,心中难免疑惑,陆思扬的行程都是张助理安排,没听说最近有什么出差计划啊,“您这是要去哪里?” 陆思扬停下脚步,故作平静道:“最近公司比较忙,我决定这几天在公司住。” 住在公司里?陆总可是哪怕加班到再晚都要回家的人…… 视线扫过陆思扬泛红的眼角,张助理识趣得没有再问。 陆思扬把行李箱拖进休息室,将几件西装挂在大衣柜里,还没整理完,电话响了。 他胳膊一抖,手中的衣撑应声落地。 看清楚屏幕上的来电人后,陆思扬忽视了划过心底的那抹失落,定了定神,接起了电话。 “宋大少,今儿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来电话的,正是他圈子里的狐朋狗友之一宋宁。 宋宁的声音带着几分揶揄:“陆总接电话这么慢,是不是在哄你的金屋藏娇?” 陆思扬心脏一抽,语气却更加吊儿郎当:“什么金屋藏娇,我哪来的金屋藏娇?” 宋宁噗嗤一笑,还想再说什么,陆思扬立刻岔开了话题,“行了,我在公司,有屁快放。” 宋宁赶紧道:“今儿许知生日,晚上八点,还是老地方,汇报完毕。” 许家也算是山省的半个世家,虽说比不上陆氏,可这几年发展得风生水起,光是大型商场就新建了好几个。 许知跟他之间,虽说不上是多么好的关系,可以往也会隔三差五出来聚聚。 陆思扬内心踟蹰,许知生日,他如果不去…… 宋宁见他这么半天没吭声,忍不住劝道:“我说,你上次生日,人家许少可是忙前忙后,你可不能不去啊。” 似乎是怕他不答应,又把陆思扬的好友盛木言搬了出来,“而且,木言也来,他跟那几个公子哥又不熟,你不来他多尴尬。” 陆思扬沉默了几秒,突然笑道:“我可没说不去,许大少爷过生日,我不去怎么行!” 陆氏旗下位于市中心的连锁酒店,租的就是许家泰和广场的铺面,租金也只收市价的七成。 即便不看交情,陆氏与许家还是要长久合作的。 许家大少爷生日,他要是不到场,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宋宁一听就乐了:“成,不见不散啊!” 挂断了电话,陆思扬慢条斯理整理着行李箱里的衣服。 从前最喜欢跟这群人出去,一疯一整夜,他爸每每都是大发雷霆,可依旧挡不住下次。 可现在……想到晚上包间里乌泱泱的一群人,喝酒聊天玩牌,心里只觉得烦闷,可又不得不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就变成了他们之间维系感情的途径。 只是,有些东西,似乎早已经变味儿了。 就连他自己,都会下意识先考虑到许家与陆氏的合作关系,而不是多年的交情。 想起上次生日时,他单方面与方律冷战,几天都不肯接对方的电话。 却没想到方律背着他,悄悄准备了生日惊喜。 夜幕下的游乐场,闪着五彩光线的摩天轮,还有两个人算不上告白的告白…… 方律,该死,他怎么又想起了方律。 陆思扬烦躁地揉了揉脑袋,额前几缕被发胶固定到后面的头发悄然垂了下来,半盖住了他的眼睛,也遮住了瞬间黯淡的眸光。 方律……方律…… 这两个字像是带了魔力的咒语,在眼前跳出来的那一刻,却总要扯出血淋淋的疼痛。 休息室里没有开空调,冷风从半开的窗缝间钻进来,将他的指尖沾染上了凉意。 呼吸间,连胸口泛着冷。 他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失焦的眼神飘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半晌,他收回了视线。 修长的手指逐一插入发缝,将额头落下的碎发,一点点重新拢了回去。 方律。 他抬起头,将眸底痛苦的暗芒压下。 方律。 他要把这个名字,连同所有有关的记忆,全部都忘掉。 * 今日是许知生日,本想着早点过去,却不巧业务部经理过来汇报项目进度。 等他想起来时,天都黑透了。 他赶紧换了身休闲西装,驱车赶去了约定的地点。 等陆思扬到包间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人,他又是最后一个…… 许知正坐在正对门口的沙发上,跟宋宁他们在打牌。 见他进来,包间里的人纷纷起身向他打招呼。 许知捏着手里的牌,表情略有些夸张地说道:“陆大总裁,姗姗来迟啊!你看你这面子,大家都站起来夹道欢迎你!” 陆思扬只淡淡一笑,将准备好的礼物递了过去:“大寿星,生日快乐长生不老啊!” “一对a!怎么样,看谁还敢拦!”许知在玻璃台面上甩出两张牌,才转过头接下他的礼物,“多谢多谢!陆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许大少爷今儿怎么这么客气?”陆思扬居高临下看着许知,半开玩笑道,“是不是收我的礼,不好意思了?” 第44章 宋宁神色在二人之间转了转,回过头捣了捣陆思扬的胳膊肘,调笑道 :“看来你以后得天天送礼,许少天天对你这么客气!” 一群人哄笑起来,许知指了指旁边:“陆总玩不玩牌?” 陆思扬笑着摇摇头:“你们玩吧,我去那边坐会儿。” 许知摆摆手:“成,那我们继续了。” 陆思扬在包间里扫了一圈,打牌拼酒玩骰子,他都没什么兴趣。 角落里,他果然发现了正翘着二郎腿玩手机的盛木言。 圈子里的公子哥们或多或少都有些畏惧盛木言,十分有眼色得不敢过去随意打扰。 陆思扬看着盛木言旁边空出来得位置,抬脚走了过去。 “怎么不跟他们一起玩?”陆思扬挨着盛木言坐下,瞥了一眼对方的手机,忍不住笑道,“还在玩你的消消乐呐,网瘾少年?” “这算什么网瘾,打发无聊时间罢了。”盛木言退了游戏,视线往那边看了一眼,意味深长道,“许大少爷今年这生日还真是排场,圈子里排得上号的都来了。” “我看不是吧,”陆思扬凑过来压低了声音,一脸贱兮兮道,“许知脸再大,不是也没能把你老公请来嘛。” 盛木言轻咳一声,神色有些不自然:“任擎川可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 陆思扬笑出声来:“我刚才没题名道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 盛木言瞪他一眼,端起面前酒杯抿了一口,掩饰泛红的面色,却藏不住眉眼间流露出的羞怯。 见状,陆思扬嘻嘻笑起来,心底却升出些许酸涩与艳羡。 他朝着门口的服务生招了招手,对方心领神会地将他面前的空高脚杯倒满。 陆思扬端起酒杯,跟盛木言碰了碰:“干了啊。” 第二十七章 河省刘家 盛木言却往后一躲,用手掌盖住自己的酒杯口:“去灌别人,我可不喝。” “不行!”陆思扬不依不饶地抓过盛木言的酒杯,用力碰了一下,“兄弟我可是庆祝你脱单,赶紧喝了!” 陆思扬一脸无赖地靠过去,心中暗道,看老子今天不把你灌醉了! “嫉妒啊?那你也去谈啊,你追求者不是从这里排到隔壁省吗?”盛木言失笑的望着他,忽然想起什么,忍不住八卦道,“对了,上次在茶庄见过的那位英俊男士呢,你们两个发展得如何了?” 陆思扬眼神一暗,随即又笑道:“不合适,踹了。” 对上盛木言惊愕的表情,陆思扬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也没什么,就不合适呗。” 他心中苦笑,面上云淡风轻道,“都是成年人了,不合适就分开,干嘛要死要活的。” 盛木言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地还想再说什么,最终还是没再开口。 陆思扬不想露出什么端倪,只装作是来了兴致,一口一口喝着杯里的酒。 转眼间,一杯酒见了底。 陆思扬打了个响指,示意服务生过来倒酒。 只是还未等服务生靠近,盛木言突然抓过陆思扬的空酒杯,往旁边挪了挪。 “你今儿是怎么了?”盛木言打量着他的神色,试探着问道,“可不是在借酒消愁吧?” 陆思扬眼皮一抖,靠,这小子怎么什么都能看出来。 他神色如常道:“切,我万花丛中过,用得着借酒消愁?” “是嘛,“盛木言压根儿不信他的说辞,可见他一副不想说的模样,也没再继续追问,只换了个话题,“公司最近怎么样?” 陆思扬面色一窘,敷衍道:“还成。” 这些糟心事,他不想说给别人听。 盛木言看他的表情,心下了然。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开口道:“思扬,有些事……你要明白,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你现在回头再看,从前觉得再也不会好起来的那些事,也不过如此。你的担心焦虑难过痛苦,都会随着时间,变得无足轻重。” 陆思扬搭在膝盖的手一紧,垂下眼没有作声。 就像盛木言说的那样,所有的难过和痛苦,最终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变成回忆里最不起眼的东西。 而方律,也会被他遗忘,最终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名字。 “你现在这副样子,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陆思扬了。我印象里,他可是信誓旦旦告诉我,要做站在金字塔最顶端的男人。” “我说过这话吗?”陆思扬一愣,这么中二得话……他好像是说过。 他撇撇嘴:“那都是我胡说的。” 盛木言没有说话,只深深望着陆思扬的眼睛。 陆思扬叹了口气:“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啰嗦啊,是不是看了什么心灵毒鸡汤?怎么跟我爸似的。” 盛木言笑眯眯地说:“你要愿意,这么叫也成。” “滚,“陆思扬翻了个白眼,“想得美。” 这一通调笑,让陆思扬憋在心中的烦闷去了大半,顿时呼吸畅快了不少。 他重新倒满了酒,碰了碰盛木言的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说的对,他陆思扬,没有有什么槛是过不去的。 不过是个方律,还没本事让他要死要活。 陆思扬喝了个尽兴,似乎是真得像他自己说的那般,全都放下了。 那时候,他以为遇见方律,不过是自己人生中的一个插曲。 第45章 却未曾想到,还会有再见面的那天。 越接近年底,陆氏愈发忙碌起来,陆思扬吃住在公司,倒也省去了不少来回通勤的麻烦。 转眼一个月过去,刘景光的六十大寿如期而至。 陆思扬挑选贺礼时,瞥到了角落里的锦盒。 盒子里,是参加慈善拍卖会时,故意与王宏升叫价拍来的花瓶。 那天,他与方律一同出席,二人在洗手间里…… 陆思扬摇摇头,甩去这段荒谬的记忆。 后来,这花瓶变成了方律付钱,送他的礼物。 他将盒子抱起来,擦了擦顶面的灰尘。 他拍这花瓶,本也就是为了给刘景光当贺礼,索性就用它了。 留着也是添堵,眼不见心不烦。 山省到河省,开车需要三个小时,陆思扬特意起了个大早。 这种场合,要是去晚了,难免让人不满,刘景光这个老头子向来又是个喜欢挑刺儿的。 刘家的昌顺食品做的是儿童零食方面的生意,从生产到加工售卖全都有涉及,因着与陆明山是好友,多年来一直将旗下所有食品厂的员工食堂,全部外包给了陆氏。 只是,自从陆思扬父亲去世,刘景光便有了别的心思,一直想方设法压低价格。 上次昌顺传过来的合同,更是直接把价格压了两成。 他这次来,除了要给刘景光贺寿,还要想办法把合同价格往上提一提。 若是以陆思扬的脾气,大可以甩手直接一拍两散。 只是……现如今陆氏虽表面一如往常,可他到底手段还是差些火候,维持现状都有些勉强,更别说要向前迈步。 所以,昌顺这块肥肉,他绝不能让出去! 几个小时候,车速骤然慢了下来。 靠在座椅上假寐的陆思扬坐直了身体,睁开眼问道:“到了?” 司机注意着路况答道:“大约还有两条街的距离,陆总,外面有些堵车。” 陆思扬偏头看出去,两排车道竟然堵得满满当当,清一色的豪车。 刘家如今真是越来越风光了,刘景光过寿,半个河省的人都来了。 想想他过生日时,不过是跟一群狐朋狗友简单庆祝,还真是艰苦朴素啊…… 整条街都堵得不像话,光停车就停了将近一个小时。 陆思扬索性不等,拿着贺礼直接进了刘景光的豪宅。 刘家这几年混得风生水起,装潢也是奢华至极。 陆思扬进门就被佣人引着直接上了二楼的宴会厅,远远地,西装革履身材精瘦的中年男人笑着朝他走了过来。 “思扬啊,你可算是来了,”刘景光笑眯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助理说你出差,还以为你忙得连刘叔的生日都忘了呢。” 陆思扬心道,果然,又挑刺儿了。 “刘叔的生日,我不来怎么行?”他扬起嘴角,笑得热情洋溢,“刘叔,几个月不见,您怎么又年轻了,这要是跟人说你过六十大寿,别人保准不信!” 刘景光被夸得舒坦了,笑眯眯道:“你小子,就会哄人。” 陆思扬一摊手:“刘叔你可真冤枉我了,我说实话。” 他将手里的锦盒递给刘景光,“刘叔,这是上个月拍卖会上看到的,知道您喜欢,我特意给您拍的。” 刘景光接过盒子打开一看,眼睛瞬间就亮了:“哎呦,这……这是明朝的琉璃凸纹花瓶!好东西,好东西!” 这花瓶深松石绿,做工精致大气,一看就不是俗品,刘景光喜欢得直接戴上手套,拿在手里细细观赏。 过了半天,刘景光才将花瓶放了回去,眼睛却一直不舍得从花瓶上移开:“思扬啊,你有心了。” 陆思扬笑笑:“刘叔您喜欢就好。” “喜欢喜欢,”刘景光连连点头,转而看向陆思扬,语气开玩笑般,“对了,思扬啊,有个事儿,我可得批评批评你!” 陆思扬应道:“刘叔您说。” “刘叔知道你刚接手陆氏,还不太熟悉,只是,要管理一个企业,首先得让员工对你听话,”刘景光板起脸,“就拿昌顺跟你们得合同来说,范本发过去都两个月了,都没拿给你看,你们陆氏员工的办事效率真是有待改进啊。” “刘叔,您误会了,昌顺发过来的合同,上个月我就看过了。“ 刘景光一听,不满地皱起了眉头:“上个月就看过了?那你这——” 陆思扬没听完对方的话,直接道:“刘叔,是这样,合同里面几个细节我有些不太明白,本来是应该跟昌顺及时沟通一下,可又想着今天过来,不如当面谈更直观。所以这次,我特意带了助理过来。” 刘景光面色有些为难:“思扬啊,我知道你的意思,可刘叔也难啊。” “刘叔,您跟我爸这是几十年的交情了,哪怕是给一半的价,我也愿意跟您合作学习,可是……”陆思扬垂眸看着刘景光,语气无奈道,“您也知道,公司很多事儿我一个人也说了不算。那几个股东一看价格压这么多,坚决不拍板,我也没办法。” 刘景光叹了口气:“我也是没办法啊,思扬,现在做生意难,你看你这妹妹转眼就要嫁人了,刘叔不得多攒点嫁妆。” 这话听得陆思扬都想翻白眼了,放眼整个河省,比刘家富贵的可真没几个。 第46章 陆思扬凑过去,一把搂住刘景光的肩膀,语气撒娇一般:“哎呀,刘叔您可真会说笑话,您过生日,有些人想送礼都排不上队。您家大业大的,还在乎这点点蝇头小利嘛。” 刘景光转而又笑了起来:“你这嘴啊,真是——” “爸爸。” 第二十八章 再见面 刘景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来人打断了。 一位身穿香槟色晚礼服面容精致的女孩,从一楼走了上来。 刘景光看到来人,脸上不自觉透出几分宠溺:“看看,人这不来了。” 来的人正是刘景光的独生女,刘家大小姐刘莉莉。 “爸爸,陆总,”刘莉莉跟陆思扬打了个招呼,笑着走到刘景光身边,“你们聊我什么呢,这么开心?” 陆思扬与刘莉莉从前也见过几次,便笑着打趣道:“刘叔正在说,争取今年就把你嫁出去。” 刘莉莉脸色一红,嗔怪地瞪了刘景光一眼。 见状,刘景光大笑起来:“看看你这妹妹,一说反而害羞起来了,你那男朋友呢,来了吗?” “来了,我这就去喊他过来,”刘莉莉走到楼梯口,朝下面甜甜喊了一声,“方律,上来,我爸在这儿!” 刘景光转过头笑着跟他说了什么,他根本没有听见,只定定站在原地。 犹如一道青天白日下的霹雳,打在陆思扬的身上。 时隔这么久,陆思扬再次听到了这个名字。 这个被他刻意不去提起,却又无法遗忘的名字。 哒、哒、哒。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踏着一层层木质台阶,如同踩在陆思扬的心脏上,随着剧烈的心跳,离他越来越近。 男人一身银灰色西装,宽肩窄腰,嘴角微微上扬,笑得斯文有礼。 头发比先前更长了些,不再是紧贴头皮的短寸,再配上彬彬有礼的神态,愈发衬得人温文尔雅起来。 刘莉莉上前挽住了男人的胳膊:“怎么这么晚才来?” “抱歉,路上有些堵车。”男人温和一笑,低沉的嗓音一如往常,“刘叔叔,祝您生日快乐。” “好好,”刘景光笑着点点头,侧身露出站在身后的陆思扬,“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陆氏董事长,陆思扬。” 接着,又看着陆思扬道,“思扬啊,这就是莉莉的男朋友,方律。” 宴会厅里,暖气开得很足,让人隐隐有些冒汗。 可陆思扬却觉得通体生寒,浑身血液像冻住一般,指尖颤抖着泛着冷意。 方律先一步伸出手,笑得大方得体:“陆总,久仰大名。” 陆思扬狠狠咬了舌尖一口,铁锈味儿瞬间充斥在整个口腔,钻心的疼让他大脑清醒了许多。 他抬起胳膊,缓缓握住了方律伸过来的手。 熟悉的温度包裹在他的手背,他 “方先生,”陆思扬极力压抑着语气里的颤抖,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往常一样,“你好。” 他抬起头,正撞进方律的眼眸。 对方垂首望着他,那双浅灰色的瞳孔中,满是客气疏离。 陆思扬心脏一紧,酸涩感涌上喉咙,充斥整个口腔。 他深吸了口气,将手抽离,却只觉得掌心一痒。 方律竟借着与他握手之际,指甲在他手掌心,不轻不重地挠了挠。 陆思扬瞳孔骤然一缩,望向方律的眼神带着惊愕。 他没想到方律竟这么大胆,就在刘景光父女二人的眼皮子底下这么做。 方律却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云淡风轻地一笑,将手收了回去。 刘景光并没有发现二人之间的古怪气氛,只说道:“思扬啊,方律前段时间刚成立了一家公司,正在起步阶段,你多给他传授传授经验啊。” 陆思扬皮听完,只笑肉不笑地盯着方律:“刘叔说笑了,方先生一表人才,哪里需要我传授经验。” “哈哈哈,行了,你们年轻人多聊聊,我去那边招呼一下客人,”刘景光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对了,思扬啊,合同的事,你好好考虑考虑,今天人多事杂就不着急签了,等你回去了好好想想给我个答复。” 果然,这老狐狸根本不打算松口。 陆思扬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嘴上却应道:“好的,刘叔,您去忙吧,等回去再说。” 刘景光一走,就变成了三个人面对面的场景。 刘莉莉乖顺地靠在方律身边,小声凑到方律耳边说了句什么,对方眉眼间染上了笑意。 陆思扬视线顿了顿,落在了刘莉莉那只挽着方律的手上。 刺眼得很。 不管是方律恰到好处的体贴,还是刘莉莉眼角眉梢都透出的喜悦,都让他感到无比刺眼。 他以为,他已经足够坦然,现在看来高估自己了。 心脏就像被细小的刀片划过,微微的麻过后,阵阵钝痛才慢慢生出来。 四周的空气仿佛都被抽离,陆思扬只觉得胸口阵阵发闷,无法再多待一秒钟。 “陆总,”察觉到他似乎面色不太好,刘莉莉皱眉关心道,“您没事吧?” “我没事,”陆思扬笑笑,歉然道,“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 他迫不及待想要逃离这里,如果能选,他情愿从未遇到过方律。 陆思扬双手撑在洗手台上,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第47章 面色苍白,眼底沉寂着黯然,连呼吸都带上了颤抖。 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他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还真是没出息。 不过是见了一面而已,怎么会,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咔哒—— 洗手间的门开了。 那张熟悉的脸,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陆思扬收起方才的表情,垂下眼帘,在水龙头下仔仔细细洗着手指,似乎要将什么脏东西全部冲刷尽。 方律斜靠在墙上,望着镜子里的人,缓缓勾起嘴角:“好久不见啊,陆总。” 陆思扬恍若未觉,甩甩手,径直绕过了对方向门口走去。 手握上门把手的瞬间,被一股大力向后扯去。 后背撞上一个坚硬的胸膛,隔着衣衫,都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热度。 那抹熟悉的,清冷的檀香幽幽钻进了他的鼻间。 一瞬间,心神恍惚起来。 他压下心底的颤动,努力让自己保持着冷静。 他抓着方律的手腕,想要用力挣开,却发现只是徒劳。 “方先生,”陆思扬垂下手,平静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请你自重。” 方律将他抱在怀里,低头在他颈侧深深嗅了一口:“好香。” 陆思扬浑身抖了抖,面无表情道:“方先生,你要是再不放手,我就要喊你那位娇滴滴的女朋友进来看一看了。” 未想到,这句话对方律似乎毫无作用。 方律的手沿着他的腰侧一点点下滑,闻言也只是轻轻一笑:“她看到又怎样?” 这副无赖的模样,与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仿佛像是换了个人,刚才的斯文儒雅一概都消失不见。 陆思扬语气一梗,随即冷笑:“方老板,如果你想玩这种游戏,去找别人,我很忙,恕不奉陪。” “之前我们在床上,不是很默契吗?这么久不见,难道你——”方律手指从衬衫缝隙悄悄钻了进去,冰凉的指尖摸索着他后背的肌肤,“一点都不想吗?” 陆思扬后背蓦地绷直,熟悉的感觉袭来,他重重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间带着浓浓的厌恶:“方律,你是听不懂我的意思吗?” 看到他的眼神,方律神色一怔,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趁方律放松桎梏的瞬间,陆思扬一把将对方推开,阴阳怪气道:“呵,方先生都已经有了女朋友,还要来招惹我,难道是想男女通吃不成?” 方律被推得一个趔趄,眯起眼缓缓靠过来:“身体这么诚实,怎么嘴却总这么硬?” 陆思扬被迫向后一退再退,几乎半坐在了洗手台上。 他感觉自己的耐心都要耗光了,方律就像根本听不懂自己的意思,亦或是名听懂了,却又根本无所谓。 方律压低身形,薄唇在他耳侧若即若离地试探:“怎么,在山省的那段日子我伺候得陆总不够好吗?” 这句话,就像是引燃炸弹的火苗,让陆思扬的怒火彻底生了出来。 他抬起胳膊,抵住不断靠近的胸口,低吼道:“山省?你还有脸提山省!方律,你擅自招惹了我,又莫名其妙消失。现在突然出现,竟然就若无其事跟我说一句好久不见!你又为什么敢在我面前这样!你怎么敢这样!” 陆思扬感觉自己浑身都在颤抖,“方律,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一个随意戏耍的傻子吗!” 陆思扬喘着粗气,胸口急促起|伏着,将憋在心底许久的话一股脑全吐了出来。 他恨恨看着方律,看着这张深深刻在他脑海里的脸。 为什么,这个人可以不顾他的感受,肆无忌惮的在他心上踩来踩去! 方律愣在原地,眸中的散漫渐渐褪去。 深深看了他几秒,突然抓住陆思扬的肩膀,低头重重吻了下来。 滚烫的唇,带着让人窒息的温度,不由分说侵占着他的口腔。 耳畔,是方律粗重的呼吸声,以及他自己渐渐急促的喘息。 方律的手扣在他的后腰,急不可耐地探寻着。 陆思扬被吻得头晕目眩,熟悉的感觉入侵,让他得腿都在打颤。 这突如其来的紧密贴近,让方律身上的味道更加明显起来。 浓浓的檀香将他包裹,只是,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女士香水气息。 第二十九章 不好意思,打扰你的好事了 这个味道……是刘莉莉身上的香水味儿。 脑海里又浮现出刚才在二楼,刘莉莉亲昵地靠在方律身侧的模样。 犹如一盆凉水兜头泼下,陆思扬倏地睁开眼,猛然清醒过来。 他张开嘴,狠狠咬在方律的下唇。 “嘶……” 方律吃痛,退身开来。 陆思扬趁势推开方律,用极快的速度推开洗手间的门,闪身钻了出去。 快步走到楼梯转角,背靠在墙上,平缓着剧烈的心跳。 方才方律的触碰,唤醒了那些被隐藏在心底的记忆。 他抬起胳膊,用力拭去唇角沾染的湿润,眼底的迷离褪去,生出几分厌恶。 他厌恶方律的从容不迫,厌恶方律的游刃有余,更厌恶的,是刚才那个在第一时间没有将对方推开的自己…… 眼眶泛红,面颊滚烫,头脑一阵阵发蒙,后背也生了一层薄汗。 第48章 幸好这个时间,宾客门口聚去了宴会厅,走廊里空无一人,否则要是这模样被人看到…… 他整理好被压皱的衣衫,神色如常地步入宴会厅,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过了一会儿,方律回来了,果然又恢复了初时那副翩翩公子的斯文相。 他心底犹存着火气,在对方视线扫过来前,回了过头来。 只是他虽然不去看,对方的声音却传进了耳朵。 刘莉莉声音里带着抱怨:“去哪里了,这么久?” 方律声音低柔:“去抽了根烟,抱歉,久等了。” “走吧,我爸要介绍几个朋友给你。” 陆思扬端起茶杯的手僵在半空,听得背后声音渐行渐远。 他才低下头,一点点喝着凉透的茶水,纤长睫毛垂下,盖住眼底的沉郁。 席间,刘景光带着刘莉莉挨桌敬酒。到他这一桌时,刘莉莉特意绕到他身边。 “陆总,你没事了吧?” 陆思扬端起茶水,与对方碰了碰:“没事,多谢关心。” 可一与刘莉莉对视,他就想起刚才洗手间里发生的一幕。 明知道方律有了女朋友,还……他顿时心生愧疚,只觉得自己恶心不已。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缓缓坐了回去。 远远的,似乎感觉到一道若有似无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挪了挪位置,避开了那道让他浑身不自在的视线。 可对方却锲而不舍地紧紧追随着他,避无可避。 他一刻也不想再多待下去,随便找了个理由,从刘家离开了。 陆思扬靠在后排座椅,看着车窗外急速后退的景色。 他分明滴酒未沾,却觉得心神恍惚头痛欲裂。 按下车窗,冷风蓦地灌了进来。 他听着呼啸的风声,不一会儿,手脚便泛起了凉意。 陆思扬却恍若未觉,只怔怔看着某处出神。 他或许……从来没有看懂过方律的心。 他投入得认真,而对方律来说,也不过是一场漫不经心的游戏。 自己巴巴凑上去,试问又有谁会拒绝这毫不费力就送上门儿来的免费床|伴? 想到这儿,陆思扬忍不住轻嗤一声,嘴角翘起讥讽而又自嘲的弧度。 在方律这里,他……就像个笑话一样了吧…… 回到山省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华灯初上,灯红酒绿下,忙碌的城市此刻开始了独属于夜晚的喧嚣。 “停车。” 陆思扬叫停了司机,直接在酒吧街下了车。 胸口像堵了一团棉花,恶心却又吐不出来。 此刻他只想抛却所有,好好大醉一场。 喊了一圈,狐朋狗友们都各自有局了…… 他干脆关了手机,自己随便进了个酒吧。 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说巧,他进的竟是个gay吧。 台上半赤裸的男人,放肆扭动着身躯,台下的人也跟着群魔乱舞。 闪烁的光柱旋转着,将面前的画面切换成如同卡顿的电影。 陆思扬看了一会儿,只觉得没劲。 乱七八糟的灯光,晃眼得很。 要了几杯酒,坐在吧台一杯接一杯独自埋头喝了起来。 这种牛饮的方式,很快酒杯都见了底。 陆思扬结了账就要走,调酒师忽然又推过来一杯野格炸弹。 陆思扬疑惑抬头,却见调酒师朝旁边指了指。 他顺着调酒师的视线望过去,就见离他不远处,一个身穿西装的壮硕男人,正用热情的眼神盯着他。 见他看过来,男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一个人?”男人顺势坐在陆思扬旁边,将那杯野格炸弹往他面前推了推,“喝这么多酒,失恋了?” 陆思扬没说话,眯起眼上下打量着男人。 脸长得还可以,只是……对方纯黑色西装里,竟什么都没穿,半露的胸膛,胸肌鼓胀得几乎要将西装口子撑开。 男人身形酷似方律,只是比方律矮些,胸口的肌肉也没有方律的紧实。 啧啧,还是差那么点意思。 等等,他为什么总拿方律去做比较?方律算是个什么东西?他为什么拿来当标杆? 对方看着陆思扬的眼神,误以为他对自己也有着同样的心思。 解开西装扣子,朝陆思扬又靠了靠。 “是不是被哥哥的身材征服了?”男人故意用力绷起胸口的肌肉,油腻腻的语气让他恶心,“要不要跟哥哥去安静的地方,好好聊一聊啊?” 陆思扬别过头,害怕自己再多看一秒就吐出来,拒绝的话脱口而出。 “我聊你大爷——”只是话还没说完,突然远远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陆思扬惊愕了一瞬,随即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来。 他收起脸上的冷漠,胳膊搭上了男人的肩膀,勾起嘴角道:“好啊,我们走吧。” 男人眼睛一亮,站起来搂住陆思扬的腰身:“今晚,哥哥包你满意!” 陆思扬忍住将男人的手砍掉的冲动,跟着男人从酒吧出来,走去了停车场。 等二人到了安静处,陆思扬突然停下了脚步。他前后看了看,没人。 男人见状,心领神会地坏笑起来:“怎么,等不及了?” 说着,便迫不及待凑了上来。 第49章 陆思扬脸上的笑意倏地一收,眸光冷了下来。他掐住男人的脖子按在墙上,抬起腿一膝盖往男人的胯下顶去。 “嗷——”一声惨叫响彻在寂静的夜。 男人捂着裤裆,惨白着脸怒道:“妈的,你想干什么!” 陆思扬抓着男人的头发向上一提,语气满是寒意:“不想死就滚远点。” “神、神经病……”男人被他狠厉的眼神吓住,也忘记了疼,白着一张脸哆哆嗦嗦跑远了。 陆思扬深吸一口气,想起刚才被男人搂过的地方,就觉得嗓子眼发紧。他干脆脱下身上的外套,扔进了停车场边的垃圾箱里。 转身时,视线蓦地撞进了一道熟悉的目光。 方律竟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抱着双臂靠在墙上,带着笑意望向他。 他沉着脸,若无其事地与对方擦肩而过。 “不好意思啊,陆总——”方律的声音在他背后想起,拉长的强调带着一贯的散漫,“打扰你的好事了。” 陆思扬脚步顿了顿,淡淡道:“知道打扰了,就滚远点。” “这么大火气干什么?”方律直起身走过来,绕到他的身前,“陆总如今怎么饥不择食了,这种货色也肯用?” “哈,”陆思扬怪笑一声,挑起眼角漫不经心道,“男人这么多,不都尝尝岂不是枉费人生?” 闻言,方律眸色沉了沉,嘴角的笑意却更深:“是嘛,原来陆总是来者不拒啊。” “是啊,我喜欢跟谁上床就跟谁上床,”陆思扬抬头睨着方律,笑得妖艳,“请问这又跟你有什么关系呢,方先生?” “跟我有什么关系?方律的眼神突然深得吓人,似笑非笑道,“既然你谁都可以——” 方律扯过他的胳膊,不由分说将人扛在了肩上。 “方律!”陆思扬惊得瞪大了双眼,手脚并用在方律身上剧烈挣扎起来,“放开我!这是在外面,你他妈的别犯病!” 可任他再怎么挣扎都是徒劳,方律根本没打算松开,扛着他径直走到了那辆熟悉的库里南旁,解锁了车门。 随着自动门缓缓敞开,方律的声音从齿间挤出,“既然都能上你,那我是不是也可以?” 说完,将他毫不怜惜地扔在了后座。 陆思扬后背摔进座椅,想要坐起来,却被方律按着胸口压了下去。 坚硬的胸膛覆上来,将他裹得无法呼吸。带着凶狠的吻,如野兽般,疯狂啃噬着他的唇。 方律浅灰色的眸中,透出嗜血的森冷。身上散发的寒意,几乎将周身的一切都冰冻。 方律好像在生气……凭什么,方律凭什么生气?!该生气的,明明应该是他才对! 陆思扬咬着牙用力将方律从身上推开,顺势坐了起来。 “方律,你听不懂人话是嘛?”陆思扬因愤怒眼眶有些泛红,声音透着怒意,“我以为我上次说得已经够清楚明白了!你能不能别再来招惹我!” 方律欺身过来,手掌撑在他身后的车窗,语气带着微微的喘息:“我不过是按照你刚才的话做,不对吗?” 方律的避而不答,让陆思扬几乎都要喷出火来。 “你别岔开话题!”陆思扬怒瞪着对方,紧握的拳上青筋暴起,“方律,你都有女朋友了为什么还要三番两次招惹我?你要不要脸?我陆思扬好歹也是陆氏总裁,随随便便勾勾手指,有的是男人前赴后继,用得着在这里捡别人用过的?” 第三十章 别再来招惹我 “我跟她不过是——”方律话一出口,意识到了什么,又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不过是什么?”陆思扬冷笑一声,“你可别跟我说,你跟她不过是逢场作戏。方律,你可真有意思。你跟我,不也是逢场作戏吗?” 方律眸光一颤,抬手掐住陆思扬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语气沉沉道:“我没碰过她。” 陆思扬嗤笑一声:“是嘛……那又怎么了,你们之间怎么样,又关我屁事?” 方律深深凝视着他的眼睛,下一刻,忽然按住他的胳膊,手上利落地解开他的扣子,深深低下了头。 “方律!”陆思扬瞳孔猛缩,突如其来的刺激让他险些喊了出来,“你……” 陆思扬向后拼命缩着身体,可后背却已经是抵在了车门上,退无可退。 他推着方律的肩膀,断断续续的语气已经染上了颤音:“方律……你疯了……” 变了调的声音,根本没有丝毫的威慑力,方律恍若未闻。 “……方律……你他妈的……滚、滚开……” 窒息的感觉在浑身涌动,让他头皮阵阵发麻。陆思扬胸口剧烈起|伏,小腿紧紧绷了起来。 下一刻,只觉得眼前大片白光闪过,他大口大口呼吸着,软软瘫倒在了座椅上。 方律这才直起身体,舔了舔嘴角,促狭道:“真快。” 闻言,陆思扬抬眸怒瞪着方律,浓浓的屈辱涌上心头。 这个人,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招惹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难道是看到他为自己失魂落魄的模样,满足内心的虚荣感吗! 方律的唇在他脖颈间徘徊流连,炽热的气息将的包裹。 陆思扬闭上眼,苍白的唇微微颤抖:“够了……方律……够了!” 他受够了,受够了!!! 第50章 方律的动作一顿,停了下来。 看到陆思扬泛红的眼眶,眸中闪过一丝错愕。 陆思扬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方律,明明是你一声不吭地走了,现在出现在我面前,又凭什么装得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把我当什么了?我陆思扬——” 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停了停,又继续道,“我陆思扬是喜欢你,可我也没那么贱。你招惹完了拍拍屁股走人,难不成还期待我对你摇尾乞怜吗?我他妈的也是有自尊心的!” 最后一句话,陆思扬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了出来。 他用颤抖的手打开了车门,却被方律拽住了胳膊。 方律嘴角散漫的笑意缓缓收了回去,漆黑的夜色映出对方眸底闪烁的光芒。 “陆思扬,我——” “方律!”陆思扬沉下脸,打定主意不再跟方律纠缠,他毫不留情打断了方律的话,语气带着威胁,“你要是还想当刘家的好女婿,就别他妈再来招惹我,否则别怪我把这事儿捅给刘景光!” 说完,他用力甩上了车门。 方律像被定住般,一动不动维持着刚才的姿势。 看着陆思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不知想到了什么,眸中的光一点一点地暗了下来。 陆思扬也没打电话叫司机,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他侧头用余光向后看了一眼,方律果然没有追过来。 意料之中,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果然是害怕被刘家发现啊…… 陆思扬回到家,坐在阳台吹了半夜的冷风,第二天一早醒过来,就感觉脑袋昏昏沉沉,头疼得厉害。 一量体温,38度6。 家里什么药都没有,他更懒得去买,给张助理发了条不去公司的消息,又闭眼睡了过去。 这次感冒来势汹汹,等陆思扬感觉好些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这期间,方律也来过电话。 可笑的是,竟还是用先前的号码,那个他打了无数次对方都没有接听的号码。 陆思扬嗤笑,还真是讽刺,他动动手指,没有半分犹豫地将方律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躺回床上,正想着要不要去公司一趟,张助理就来电话了。 陆思扬眼皮一跳,张助理向来有眼色,像这种非工作时间,没有十万火急的事,对方一般不会给自己打电话的。 他叹了口气,接起了电话。 “张助理。” “陆总,”听到他还带着感冒音,张助理声音停了停,“不好意思,陆总,打扰您休息了。” 陆思扬心里没底,赶紧问:“没关系,有事你说。” 张助理道:“陆总,昌顺那边……来消息了,要取消跟我们的合作。” “什么?取消合作?!”陆思扬蹭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语气骤然高了一度,“怎么回事,怎么会取消合作?!” 前几天刚见了刘景光,对方还应下了再进一步沟通合同。 这合同还没来得及沟通,怎么就取消合作了? 张助理如实道:“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昌顺那边说辞是,我们拖合同太久,恰好有比我们更合适的合作方,就跟对方签了……” “等我去公司再说,”陆思扬歪头将手机夹在肩膀,往身上套衣服,“你先联系昌顺那边助理,告诉他——” 他想了想,又道,“算了,我直接给刘景光打电话吧。” “好的,陆总。” 陆思扬挂断张助理得电话,转而拨通了刘景光的号码。 这个死老头子,到底打得是什么主意? 电话响了很久,对方才接起来。 刘景光过分亲切的声音响了起来:“思扬啊,怎么这么早给打电话?” 他打电话什么意思刘景光还能不知道吗,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陆思扬心里暗骂,嘴上却客气道:“刘叔,大早上给您打电话,真是不好意思,实在是事出紧急,我——” “哎呦!”还没等他说完,刘景光忽然打断他,语气夸张道,“思扬啊,你这声音是怎么回事啊?是不是生病了?” 陆思扬清了清嗓子:“最近降温,有点小感冒。” 刘景光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年轻人要好好注意身体啊,可别像我一样,年轻时不注意,到老了,浑身都是毛病……” 这一通故意岔开话题得絮絮叨叨,陆思扬也不好打断,只得耐心听完。 啰啰嗦嗦说了十几分钟,刘景光才收了话头问道:“你看我,光顾着说,思扬啊,打电话有什么事啊?” “咳咳……刘叔……”陆思扬剧烈咳嗽了一阵,才道,“我这几天生病没去公司,今早上听说昌顺跟我们的合同出了点小问题,临时换了合作方,这不赶紧打电话过来问问您,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哎啊……”刘景光嗯嗯啊啊了几秒,才道,“条款其实是股东会上定的,主要是牵扯吧,你们陆氏这个定价,股东们都接受不了……” 靠,股东不同意,这不是他之前的理由,这下又被刘景光原封不动还回来了。 果然,老狐狸就是老狐狸。 “刘叔,好歹咱们也是合作了十几年了,”陆思扬好声好气道,“价格不合适,我们可以沟通啊。您这一声不吭突然把我们踢了——” 第51章 他眸光一沉,似笑非笑道,“是不是也有点太没道义了?” 刘景光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思扬啊,我跟你爸可是十多年的交情了。可是交情终归是不能当饭吃,这么多物价上涨,工资原料都涨了不止一倍,咱们的合同,刘叔可是一分都没想着降啊……只是今这几年越来越难,刘叔这边有好几千员工要养活……思扬,你能理解我的难处吧?” 一番话说得这么深明大义,你物价上涨原料费上涨,他这边的物价就不涨了? 这么多年了,陆氏一分钱没给涨价,刘景光反倒还委屈上了。 “刘叔,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几年大家都难,陆氏既然到了我手里,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它走下坡路,您说是吧?” 陆思扬冷冷一笑,“虽然我比不过我爸,可好歹我们陆家在圈子里还算是有点面子的。荣发建材那事儿,您想必是听过的吧,刘叔?” 这话说出来,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陆思扬这会儿心里冒着火气,不过是看在他爸面上,对刘家有几分好颜色,还真当他陆氏好欺负了。 “思扬,你这是什么意思?”刘景光一听,果然语气沉了下来,“既然你要这么说,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了,公事公办吧。” 嘟嘟嘟…… 对方直接挂断了电话。 陆思扬怒骂一声,将手机狠狠摔在了床上。 操,这个死老头子。 当年要不是他爸帮衬,他刘家能有今天这风光势头?狼心狗肺的东西。 陆思扬气得太阳穴直突突,他缓了会儿,穿上衣服去了公司。 一下电梯,张助理就赶紧迎了过来。 “陆总,您来了。” “嗯,”陆思扬驻足,看着张助理道,“对了,你去找人打听一下,跟昌顺合作的是哪家餐饮。” “好的,陆总。” 陆思扬说完,转身就要往办公室走,却见张助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皱眉疑惑道:“怎么了?” “陆总,”张助理看着陆思扬,脸色不太好,“泰和广场那边的店铺一个月后租赁合同到期,刚才许氏那边来消息了,说……” 陆思扬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说什么?” 第三十一章 请罪 张助理道:“不准备租给我们了。” 不租了? 陆氏旗下的餐饮连锁品牌,在市中心的分店,一直租的都是许家的商铺。 向来都是在租赁合同到期前一个月,签续租合同,这似乎是两家约定俗成的规矩了。 倘若不租,那最起码要提前三个月通知。只一个月时间,让他去哪儿找合适的店铺,短时间里装修好开业? 陆思扬咬了咬牙,妈的,今天是怎么回事,不顺心的事一件接着一件! 他压下怒火,问道:“许氏那边,有没有说什么理由?” 张助理摇头:“没有。” 陆思扬抿起唇,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想起许知过生日那天,对方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他总觉得不对劲。 陆思扬冷冷一笑,许家……很好。 “去查,”陆思扬隐隐浮现出几分冷厉,语气不带一丝温度,“许知最近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 “好的,陆总。” 许家不会平白无故做这种事,背后一定有什么人…… 最近的事,王发、许知、刘景光,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冲着陆氏而来。 他有预感,只要找到与许知见面的人,就能抓出藏在背后的东西! 张助理的动作很快,不到一个小时,就将许知那边探听清楚了。 “陆总,我听说,许知前段时间去过一趟河省。” 河省? 陆思扬倏地从文件堆里抬起头,眼神冷凝:“去见谁?” 张助理道:“……似乎是跟王发吃过饭。” 陆思扬咬牙切齿,王发,又是王发! 他嗤笑一声,眸中凝起寒冰:“还真是无处不在啊,看来上次的警告,咱们王大少爷压根儿没当回事儿啊。” 怪他,上次手下留情了。 “上次让你找人跟着王发,没被发现吧?” 张助理道:“王发很谨慎,身边一直有不少保镖跟着。不过咱们的人行事小心,暂时还没有被发现。” 陆思扬沉思片刻,敲了敲桌面:“找个机会,把王大少爷再请过来叙叙旧。” 这一次,王发再落在他手上,就别怪他不留情面了! 张助理应声而去,偌大的办公室再次安静下来。 陆思扬托着下巴,半闭上了眼睛。 眼下陆氏本就走得勉强,要是再有什么事,更是举步维艰。 他没有他爸的那份魄力,只能将陆氏维持现状。 即便如此,都已经是他用尽全力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在泥沼里行进。 每走一步,腿上都沾满了泥泞,沉重地无法前行。 可一旦停下脚步,他就会慢慢深陷,被泥沼吞噬。 心里深深的无力感倾泻而出,陆思扬颓败地靠进座椅里。 到底该怎么做?他到底该怎么做…… 此刻,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才能去改变这种现状…… 等等—— 陆思扬蓦地抬起头,不对,他还有一件事可以做。 第52章 半小时后,他的车已经行驶在了通往河省的高速上。 早晨与刘景光在电话间的不欢而散,让他有些懊悔,他不该把话说得那么绝。 与昌顺的合作,从前或许不算什么,可现在对陆思扬来说,这块肥肉,没有拱手让人的道理。 或许,还有机会,他一定要去争取一下。 陆思扬咬了咬牙,他爸为陆氏耗费了半生心血,他又为何不能为了陆氏……去放低姿态。 等到了目的地,已经是傍晚时分。 正值下班时间,路上堵得车辆一眼看不到尽头。 陆思扬感冒本就没好,被车里暖风吹得头更是发涨。 他按下车窗,想着吹吹凉风清醒一下。 却不想,竟在路边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一辆纯白色阿斯顿马丁停靠在路边,浓妆艳抹身材高挑的女孩踩着十公分高跟鞋,从副驾驶座下来,挽住了开车的男人。 陆思扬愣了愣,这女孩正是前些日子刚见过的,刘景光的女儿刘莉莉。 而让他奇怪的是,刘莉莉身旁的男人竟是个陌生男人。 男人染了一头张狂的火红色头发,模样倒算得上是英俊帅气,只是一身打扮……大金链子紧身裤豆豆鞋,举止看起来流里流气。 两人亲昵地靠在一起,往路边餐厅走去。 期间,不知男人说了句什么,刘莉莉竟然娇笑着亲了对方一口。 一时间,他有些看不懂这场面了…… 难道,这刘家大小姐背着方律,在外面养了个小白脸? 不过,就算是又怎么样,管他屁事。 哪怕方律被戴十个绿帽子,跟他也没半毛钱的关系。 本不欲多管闲事的陆思扬,正要收回视线,突然想到了什么。 “停车,碰到个熟人,”陆思扬翘起嘴角,眸中精光一闪,“我下去打个招呼。” 陆思扬下车,快步跟在二人身后,装作巧遇的模样。 “刘小姐。”陆思扬对着刘莉莉笑了笑,故作惊讶地看了红发男人一眼,“这么巧。” 没想到刘莉莉竟丝毫没有慌张,只端起得体的笑:“陆总,您怎么来河省了?” 陆思扬顺着刘莉莉的话道:“本想着来约刘叔吃个晚饭,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了刘小姐。” “你找我爸?”刘莉莉必是知晓昌顺与陆氏的合作谈崩这事,闻言道,“那可真是不巧啊,我爸最近几天都忙得不见人影,今晚也有饭局了。” “是嘛,那我来得还真不是时候。”陆思扬说完,视线再次划过刘莉莉身边的红发男人,语气别有深意,“刘小姐这是跟朋友出来吃饭?您的未婚夫没一起来嘛?” 话一出口,红发男人脸上果然闪过一丝慌张。 刘莉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您是说方律?” 见陆思扬点头,刘莉莉红唇勾了勾,凑过来小声道:“陆总,咱这圈子你是知道的,哪有什么狗屁真感情。我找方律不过是烦了没完没了的相亲,为了应付我爸而已。私下里,互不干涉。” 陆思扬惊得瞳孔缩了缩,面上不动声色道:“原来如此。” 没想到,刘莉莉找方律,竟然只是为了应付刘景光? 可是……方律呢…… 陆思扬指尖一颤,方律装作是刘莉莉的男朋友,又为的是什么…… 正想着,刘莉莉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语气带着亲热道:“陆叔叔在的时候,咱们两家年年都会聚一聚。咱俩也算是有些交情在的,这事您肯定会帮我保密的吧?” 这话问得陆思扬有些迟疑,本想着以此威胁,借这一手,让刘家大小姐倒戈到他这边。 刘景光向来宠这位独生女,刘莉莉的话,想必也能听进去。 那他拿到昌顺合作的筹码,便又多了一个。 可没想到,刘莉莉竟然大大方方承认了。 如此直截了当的坦诚话,倒是让陆思扬有点意外。 他思忖片刻,抬头笑眯眯道:“这点小事我当然能保密,不过——” 他长眉一挑,开玩笑道,“今晚刘叔叔的饭局,我是不是能插个队了?” 思来想去,他到底是答应了刘莉莉将此事保密。 若是以此威胁,让刘莉莉劝说刘景光与昌顺合作,难免会遭到刘莉莉的忌恨。 得罪了继承人,对陆氏来说可不是明智之举。 听他这么说,刘莉莉也跟着笑了起来:“那是当然,一会儿我打电话把我爸叫回家吃晚饭,陆总也一起来吧。” 目的达成,陆思扬颔首:“多谢,那我就不打扰二位的约会了。” 说完,转身上了车。 傍晚,陆思扬如约而至。 刘莉莉开门时,刘景光正在客厅看电视。 见陆思扬进来,原本带着笑意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你来干什么?”刘景光铁青着脸,看了刘莉莉一眼,“你俩串通好了?” 刘莉莉朝陆思扬使了个眼色,陆思扬立刻心领神会。 “刘叔,”陆思扬双手碰着一个篮球大小的木质雕花格子,举过头顶,“我来负荆请罪了!” 刘景光冷哼一声:“你来给我请罪?我刘景光何德何能,敢让你来给我请罪?” 陆思扬也不恼,笑嘻嘻凑过来道:“刘叔,这是我特意给您搜罗的好东西。” 第53章 他打开手里的木盒,捧到刘景光面前,“您看——” 只见木盒里面,端端正正摆放着一个天青色的笔洗。 刘景光冷着脸扭过头去,斜眼瞥了瞥,便再也移不开眼。 这北宋汝窑天青釉笔洗,色泽醇厚,釉面油润,品质上乘,是难得一见的佳品。 陆思扬可是废了一番功夫,才从一个古董商那里买来的,他有信心,刘景光绝对会喜欢。 而如他所料,刘景光虽然依旧是僵着脸,可语气已经软了不少:“谁要你的东西?你这么有能耐,都会威胁我了!” 陆思扬见状,赶紧陪笑道:“刘叔,我那不是感冒发烧,脑子不清醒吗,您可别跟我一般见识,就当我是在放屁!” 旁边刘莉莉一听这话,噗嗤笑出声来。 刘景光也不再板着脸,只佯装恼怒地瞪他一眼。 见刘景光表情松动,陆思扬趁热打铁。 “刘叔,您要是再生气,要不——”四处看了看,从沙发上抓起刘景光的紫檀木敲背锤,双手递到对方面前。 “要不就跟我爸似的,拿这玩意儿揍我一顿出出气?” 第三十二章 感情牌 听他这么说,刘景光终于绷不住了,拿过敲背锤在他肩膀上轻捶了一下,笑骂道:“臭小子,就你鬼机灵!” 陆思扬心里松了一口气,这一出,他给了刘景光十成十的面子。 不管是真心也好,还是为了利益也好,刘景光都不可能就这么跟陆氏闹崩。 他主动上门道歉,给了台阶,刘景光要是不下,那就太不识好歹了。 陆思扬嘿嘿一笑,上前搂住刘景光的肩膀:“您可算是笑了,我哄您哄得都饿了!” “你小子,”刘景光戳了他脑门儿一把,望向刘莉莉问道,“方律呢?怎么还没过来?” 刘莉莉看了看时间:“应该快到了。” 陆思扬一个激灵,没想到刘莉莉竟然把方律也叫过来了? 陆思扬顿时心生退意,他实在是不想再见到方律。 只是,必行的目的,他只完成了一半……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心表面却不动声色跟刘景光聊着天,心里焦躁得很。 “方律这人谨言慎行,看着规矩得很,” 刘景光许是已经把方律当做了准女婿,对着陆思扬一通夸赞,“没找到投资公司做得但是不错。” 陆思扬努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什么谨言慎行什么规矩。 名字叫方律,人荒唐不羁得很,没一点条条框框。 正想着,就听刘景光又道:“方律最近投资了几个小企业,有餐饮有地产,收益还不错。” 陆思扬耳朵瞬间支棱起来了,投资餐饮? 他心中隐有猜测,便故意问道:“方先生投资的是哪家餐饮?” 刘景光似乎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多,只随意敷衍道:“具体什么餐饮,我倒是不太清楚,当然比起咱们陆氏,还差的远呢哈哈!” 真是老狐狸…… 他曾吩咐张助理去调查过,与昌顺合作的餐饮企业。 对方回复过来的名字,陆思扬压根儿就没听说过,似乎是家名不见经传的小企业。 此刻,陆思扬几乎笃定,与昌顺合作的,八成就是刘景光口中方律投资的餐饮企业。 这么一想,他虽然气闷,可对刘景光来说,倒也是合乎情理。 故交之子与准女婿,孰轻孰重,刘景光还是能分得清的…… 十分钟后,门铃响了。 西装笔挺的方律站在门外,身高腿长,笑得温文尔雅。 在看到刘景光身旁的陆思扬时,方律眸中略过一丝意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层:“陆总也在。” 陆思扬心底嗤道,还真是会装模作样啊。 不就是演戏嘛,他也会。 陆思扬扯起嘴角,笑得彬彬有礼:“方先生,又见面了。” “是啊,”方律视线在他粉软的下唇流连了一瞬,语气意味深长,“又见面了。” 陆思扬维持着面上的冷静,可方律的视线如同饥饿的野兽看到了猎物,让他后背一阵阵发凉,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先生,晚饭准备好了。” 佣人的话,适时响起。 他赶紧站起来,跟在刘景光身后,先一步往餐厅走去。 看着陆思扬落荒而逃的背影,方律眸色沉了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这一顿饭吃得陆思扬胃直抽抽,既要在刘景光与刘莉莉面前,装得与方律相谈甚欢。 还要忍受方律与刘莉莉之间,故意演出来给刘景光看的,情侣的暧昧小互动。 陆思扬看在眼里,简直要给方律当场颁个奥斯卡影帝奖了。 时不时给刘莉莉夹菜盛汤,偶尔低头私语,简直将体贴演到了极致,俨然一个无微不至的男朋友。 刘家的厨师,厨艺号称华国顶尖。 可这满满一桌子菜,陆思扬吃在嘴里,都味同嚼蜡。 他明知道这两人是在演戏,可胸口依旧堵得慌。 他三两口将面前的粥喝光,借口去洗手间,逃离了这让人窒息的地方。 用冷水洗了把脸,陆思扬双手撑在洗手台上。 真是可笑,演戏需要逼真到这种地步? 他到底是弄不懂方律,人前如谦谦君子,在他面前却又是另一副模样。 第54章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方律? 他缓缓抬头,透过镜子,看到了自己略显苍白的面色,以及眸中那近乎有些狼狈的眼神。 他用力闭了闭眼,心底泛起一丝对自己的厌恶。 如今他与方律,已经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了,他又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 不,或许在方律心里,他们两人,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关系…… 抽过纸巾,擦干净脸上的水。 被打湿的睫毛,软软地半垂着,眼眶因为感冒,还微微泛着红。 这副模样,刚才一定被方律看在了眼里,估计心里指不定怎么笑他…… 他用力捏紧拳头,眼底露出几分愤恨。 当初拍拍屁股走人的又不是他,错的也不是他,他又凭什么纠结? 方律在他面前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那他又在意些什么? 方律与刘莉莉到底是演戏还是真的,跟他有什么关系,他陆思扬又怎么可能任凭别人去看自己的笑话? 铃——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将他的思虑打断。 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张助理三个字,陆思扬心头一跳。 他飞快地将洗手间的门上了锁后,才接起了电话。 “张助理,什么事?” 陆思扬现在像是形成了条件反射一样,看到张助理来电话,不由地就开始紧张。 电话那头张助理的声音传了过来:“陆总,您现在说话方便吗?” 陆思扬又确认了一遍洗手间的门,才道:“方便,你说。” “陆总,我查到了许知先前去河省的行动轨迹,”张助理道,“除去见了王发,还去过一家叫青冶的酒吧。” 酒吧? 许知去酒吧,倒不算是什么稀罕事儿。 这么想着,刚要开口,又听张助理道:“与许知一同去酒吧的,还有王发。那家酒吧不大,在那边勉强只能算是中档。” 王发陪着许知去了酒吧? 理论上,许知来河省,不管是什么目的,王发出于礼貌肯定是要带人出来转转。 可许知是什么身份,怎么想王发都不可能会带人去这种小地方招待。 “你把那家酒吧的地址发给我。” “好的,陆总,我马上发给您。” 陆思扬眯了眯眼,既然来都来了,那他一定得去见识一下,到底是什么好地方,王发特意要带着许知去一趟…… 收拾好脸上的表情,陆思扬嘴角带着云淡风轻的笑,又回了餐厅。 这次,他心里坦然,神情也自在了不少。 晚饭吃得差不多,几人挪步到客厅喝茶闲聊。 几杯茶水下肚,刘景光才终于开口。 “思扬,你跟我来。” 陆思扬心知对方要说什么,便站起身,跟着刘景光上了二楼书房。 刘景光坐在紫檀木桌后的太师椅里,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 陆思扬视线在书房里扫了一圈,刘景光向来喜欢古玩,书房也布置得古色古香。 一套仿古实木沙发,看起来贵气不凡。 可陆思扬却最不喜欢,坐着硌屁股,躺着硌脑袋。 他也没坐,酝酿了下情绪,走到刘景光面前。 “刘叔……”陆思扬露出如同小孩子犯了错的表情,弯腰低头道,“我爸临走前跟我说过,他这辈子最好的朋友,就是您跟我胡叔。您是我的长辈,今天在电话里对您说的话,我真的特别后悔,刘叔,我错了……” 刘景光与河省胡家的家主胡东顺,都是陆明山多年好友倒是不错,只是,他爸突发急症,当时就昏迷了,哪儿还留什么话。 他这么说,不过是灵机一动,换了个思路。 果然,刘景光听了,微微动容。 “思扬啊,你也算是我从小看着长大,你什么脾气我还能不知道?行了,这事儿刘叔根本没放在心上。” 陆思扬直起腰身,一脸真诚道:“刘叔,我爸不在了,在我心里,正儿八经的长辈也就您跟胡叔了。我大伯……您是知道的……” 陆思扬的大伯陆明河,生性心思多疑,为人刻薄,对钱财极其看中。 在陆明山突发恶疾去世后,陆思扬继任陆氏董事长,大伯陆明河非但没有帮助陆思扬,反而利用卑鄙手段,收买威胁股东,想要强占陆氏,将陆思扬踢出董事会。 后来幸而有盛木言帮忙,他才夺回陆氏,将陆明河送进了监狱。 刘景光叹了口气:“你这个大伯,也是个没良心的。想当年他一穷二白,多亏你爸白手起家有了陆氏,还分了股份给他。谁知道他反过头来竟然恩将仇报,做出那种糊涂事。这事儿他不仁在先,你也不用过分自责。” 陆思扬回忆起当时的艰难处境,眼眶微微有些泛酸。 “我以前真是天天犯浑,在外面跟朋友鬼混,我爸就天天拿你们过去的事儿教育我,我都听得耳朵都长茧了。他还让我跟他学着做生意,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现在没了我爸——”说到这里,陆思扬语气哽咽了一瞬,缓了缓,又继续道,“我硬着头皮顶起陆氏,这才体会到,你们当时创业是多么不容易。” 第三十三章 目的达成 这番掏心掏肺的话,似乎引出了刘景光的回忆。 “是啊,”刘景光眯眼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仿佛陷入了沉思,“那时候,我和你爸,你胡叔,还有……我们三个愣头青磕磕绊绊,在河省硬是闯出了一片天。后来你爸回了河省,创办了陆氏。现在日子好了,该享福了,你爸他又……唉……” 第55章 陆思扬只低着头,没有说话。 虽说是为了说服刘景光改变主意,可说的倒也算是他心里的真实想法。 牙齿抵在颤抖的下唇,泛红的眼眶,衬得面色更加白皙。 刘景光被他这副样子深深触动,眼角也隐隐泛出一丝湿润。 半晌,刘景光才道:“这事儿……刘叔有些不地道了……是刘叔对不住你。可眼下,实在是厂子效益不好,否则我也不会想着要去压价。对方刚好又给了合适的价格,股东们商量之后,决定还是按底价的来。” 刘景光皱眉琢磨了一会儿,又道,“这样,思扬,昌顺的员工食堂,我让出一半给陆氏,怎么样?” 陆思扬心里松了口气,好歹这老狐狸算是念旧情。 否则,今天这场声泪并下的戏,他就白唱了。 虽说只有一半,到嘴也是块不小的肥肉。 陆思扬顶着湿漉漉的眼神道:“谢谢刘叔。” “跟刘叔客气什么,再说可就生分了。对了,”刘景光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你跟荣飞建材的王总,是不是有什么矛盾?我听说你处处针对人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提荣飞建材,陆思扬就心底冒火。 他针对王家这事儿,圈子里人尽皆知,只是具体的原因,除了他没人知道。 他敛去眼底的戾气,敷衍道:“刘叔,这事儿说来话长。” 刘景光看着陆思扬,语重心长道:“我不管你们有什么矛盾,思扬,生意场上少与人交恶。遇事要留三分面,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就好,不要搞得像仇人一样。以前你爸在的时候,不管是朋友还是竞争对手,对他可都是心服口服。朋友有难,他二话不说,哪怕倾家荡产都会出手相助。” 给王发留三分面?说得轻巧,这事儿要是搁刘景光身上,他能把王家连根拔了。 陆思扬装作认真听完,随口道:“知道了,刘叔您说得对。” 刘景光又拉着他说了半个小时回忆当年,这才放他走。 “行了,“刘景光站起身从桌后绕过来,拍了拍陆思扬的肩膀,“以后好好干,有什么事就跟刘叔说。” “知道了,刘叔。” 从刘景光书房出来,陆思扬活动了下僵直的后背,一说起从前,刘景光嘴都不带停的,他站得腿都麻了。 不过心里倒是轻松了不少,这趟目的总算是打成了。 从二楼下来,方律一个人坐在客厅摆弄着手机,不见刘莉莉的身影。 听到声音,方律将手机锁屏,转过了头来。 陆思扬视线直直看着前面,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方律,径自朝门口走去。 “陆总这就走了?”擦肩而过时,方律忽然开口,“刚才我们不是聊得挺好,这么快就要走了?” 陆思扬脚步不停,只是用余光冷冷看了对方一眼。 方律轻笑一声,闪身挡在了方律面前。 “陆总,”方律压低身子,缓缓朝他靠过来,“这么急干什么?” 对方距他越来越近,近到那熟悉的味道再次侵占了他的嗅觉。 陆思扬心跳蓦地一块,想要后退几步来开距离却被方律洞悉,先一步扣住了腰身。 陆思扬指尖一颤,下意识回头看了二楼一眼,没人。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他心生恼怒。 “方先生,”陆思扬面色沉静地望着方律,语气没有丝毫起伏,“你这副样子,就不怕被刘小姐看到?” 方律丝毫不为之所动,缓缓贴近他的耳侧道:“她有事先走了。” 热意随着方律的吐息喷洒在耳侧,低哑的嗓音让陆思扬忍不住颤了颤。 他抿紧双唇,一丝讥讽从眼底流出。 当着刘景光父女二人,表现得像个好好先生,在他面前又露出这副无赖模样,方律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不过,就算有什么目的,也跟他没有关系。 陆思扬压下心底的颤动,眸光波澜不惊:“我劝你最好放开我,刘景光家里到处都是监控,万一拍到什么,你这刘家准女婿的位置可就坐不长了。” 没想到方律听完,揽在他后腰的手却更紧了几分。 方律眸色沉了沉,别有深意道:“本来就没打算坐长。” 没打算坐长?什么意思? 还没等陆思扬去细想,方律手掌拖住他的后脑,低头吻了下来。 呛人的烟草气与清冷的檀香,铺天盖地向他席卷而来。 隔着衬衫,他几乎能感觉到方律胸口隆起的肌肉丘壑起伏,紧紧贴着他的胸膛。 熟悉的感觉萦绕在身侧,陆思扬感觉自己的大脑突然变得混沌,思绪也渐渐混乱起来。 唇瓣的肌肤相贴,滚烫的热意让陆思扬瞬间清醒。 他瞳孔猛地震了震,握起拳头,狠狠捣向方律的腰腹。 可方律却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在他有所动作的前一秒,松开钳制他的手,向后退了退。 陆思扬用手背用力擦拭着唇间的湿润,眼神间尽是浓浓的恼意:“方律,你他妈的是不是听不懂人话?你要是还想当刘家好女婿,那就别来惹我。否则,别怪我给你抖出去!” 方律被骂了也不恼,似笑非笑望着他道:“陆总今天喝酒了吧?用不用我送你回去?” 陆思扬没有接话,视线却在方律被衬衫包裹的胸口处划过。 第56章 他喉结上下动了动,强迫自己移开目光。 抬头间,却正对上方律戏谑的眼神。 被看透心思的窘迫,让他瞬间恼火。 他扭过头去,硬邦邦道:“滚远点。” 说完,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 司机早就等在了别墅外,陆思扬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身后,转身上了车。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了一家名为青冶的酒吧外。 他看一眼头顶led灯牌,硕大的青冶二字,在漆黑的夜里变幻着斑斓的光。 交代司机在车上等,他独自一人进了酒吧。 这家酒吧从外面看起来门脸不大,没想到里面竟然别有洞天。 沿着楼梯下到二楼,穿过乌泱泱一群人,细细长长的走廊一直延伸进黑暗中。 走廊两侧,是大大小小十几个包间。 他在酒吧里转了一圈,点了杯鸡尾酒,靠坐在吧台边,视线不住打量着四周。 接连拒绝了三个搭讪的男人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后,陆思扬终于不耐烦地站了起来,转身去了洗手间。 不应该啊……难道是吃惯了大鱼大肉,王发真的只是带许知来换换口味尝尝野摊儿? 抽了张纸巾,正擦拭着手上的水渍,下一刻,洗手间的门哐当一声巨响。 一个身形消瘦的青年,跌跌撞撞地跑进来,钻进了其中一个隔间。 青年一身服务生打扮,领口被人用蛮力扯开,露出大片雪白的脖颈。 嘴角破了个口子,往外渗着血丝。 这幅样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陆思扬懒得多管闲事,抬脚正要往外走,就听门外远远地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期间还夹杂着肮脏的咒骂。 “靠,跑哪儿去了!” “这个小贱人,抓到他老子cao死他!” “妈的,你还有闲工夫想这个,他要是说出去我们都得完!快找!别让他跑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陆思扬在原地犹豫了几秒,转身拉开了青年所在的隔间门。 在对方惊愕的眼神中,他气定神闲地站了进去。 哐当—— 一声巨响,洗手间的门再次被人踹开。 那伙追逐的人冲进来,逐个隔间开始查看。 在看到最后一个隔间时,门被拉开的前一刻,陆思扬却先一步推开门,走了出去。 对方见有人出来,被吓了一跳 “卧槽,你他妈——“看到陆思扬的眼神,到嘴边就要脱口而出的咒骂又咽下了回去。 陆思扬掀起眼皮,带着寒意的眼神一扫众人,面无表情道:“有事?” 见他穿戴气度,一看就不是好招惹的。 几人对视一眼,为首的男人道:“我们找个人,不好意思啊打扰了。” 说完,朝众人使了个眼神,一群人又匆匆退了出去。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陆思扬再次敞开隔间的门:“他们走了,出来吧。” 青年模样算是清俊,只是面色惨白,衣衫凌乱。 似乎是被吓得狠了,此刻身体软软地靠在墙上穿着粗气。 “你没事吧?”陆思扬见青年一副随时都要晕倒的模样,忍不住问道,“需不需要送你去医院?” 对上陆思扬的视线,青年眸光闪了闪,低声道:“谢谢,不用了。” 站都站不住了,还不用? 他还要再说什么,正要开口,青年却已经飞快整好了衣衫,脚步踉跄着走出了洗手间。 陆思扬耸耸肩,也跟着走了出去。 没想到青年走得倒是快,他不过慢了几秒,等出来时已经没了对方的身影。 第三十四章 意外 而让陆思扬更没想到得是,他前脚从酒吧出来,还没走到停车场,迎面就与几辆警车擦肩而过。 刺耳的警笛声划破天际,陆思扬心念一动,想起刚才那群人的交谈,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十几分钟后,警察带着一群男男女女,从酒吧里出来了。 为首的男人,正是刚才在洗手间里带人搜寻的男人。 那人此刻没了方才的气势,蔫头耷脑地被带上了警车。 看来这群人八成是在酒吧包间里进行什么非法活动,被刚才的服务生目睹,警察八成也是服务生叫来的。 热脑看够了,他转身正要上车,却突然从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 “放开我!凭什么抓我!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 陆思扬一愣,这熟悉的声音…… 他回过头去,就见一个身穿超短裙头发散乱的女孩,朝着身边的警察歇斯底里地叫喊着:“我告诉你!我爸是刘景光!你们敢抓我,有你们好看!” 被抓的女孩,正是方才与他同桌吃饭的,刘家大小姐,刘景光的女儿刘莉莉! 陆思扬满脸震惊得看着眼前的场景,只见刘莉莉发疯一般撕扯着身旁的警察,歇斯底里地叫喊着。 不对劲……刘莉莉这精神状态,看起来不太对劲…… 陆思扬看了看这群被抓捕的男男女女,一个个精神亢奋眼神涣散,顿时心中了然。 他没想到刘莉莉竟然这么大胆,敢聚众xidu! 可纵使刘莉莉再怎么撒泼,几分钟后还是被带上了警车。 正犹豫着要不要打个电话通知刘景光时,陆思扬的视线中,突然又出现了一个人。 第57章 酒吧对面,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背靠在路灯下,指尖夹着一支尚未燃烬的烟,面色如漆黑冷凝的夜色般沉寂。 陆思扬面露疑惑,方律……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是与刘莉莉有约?还是只单纯来酒吧消遣…… 方律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犹如一座雕塑静静伫立在黑夜。寒潭般沉静无波的视线跟随着远去的警车,直至消失。 看样子,方律是已经把这荒唐的一幕看进眼里了。 察觉到了陆思扬的视线,方律转过头朝这边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陆思扬看到了对方眸中尚未来得及散去的沉郁。 见陆思扬出现在这里,方律似乎有些惊讶,神情微微错愕了一瞬,而后将齿间的烟按熄在垃圾桶,长腿迈开,竟直接朝他走了过来。 酒吧看热闹的人逐渐散去,空旷的大马路上,方律的脚步声尤为明显。 哒、哒、哒…… 一下一下,敲击着陆思扬的心脏。 随着距离的拉进,昏黄的路灯,更加清晰地映出了方律嘴角那抹勾起的弧度。 陆思扬后背一僵,只一瞬间,指尖便忽地颤抖起来。方律周身倏然生出的强大压迫感,让他潜意识里察觉到了危险的靠近,本能地想要逃离。 他没有给方律靠近的机会,快走了两步,迅速上了车。 “开车。” 陆思扬嗓子眼有些发紧,他出声催促道。 司机不知发生了什么,察觉到陆思扬的紧张,赶紧发动了车。 车子渐渐驶离,陆思扬僵直的脊背缓缓软了下来。 刚才方律看向他时,森冷阴晦的眼神,犹如黑暗中索命的厉鬼,让他心底发怵。 为什么……为什么方律会用那样的眼神…… 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不再去想有关方律的一切。 今晚在酒吧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刘景光这会儿估计已经收到了消息。 华国对dupin向来零容忍,一旦触犯相关法律,下半辈子基本上就在监狱里过了。 他本想着趁热打铁,明天就把合同敲定,可这事儿一出,估计刘景光那边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签合同了…… 他不禁有些烦闷,跟昌顺的合同还真是一波三折啊…… 回了山省,陆思扬也没有急着联系刘景光,只想着风头过了再说。 总不好在人家女儿出事儿的时候,去紧催合同。 可接下来事态的发展,却让陆思扬有些始料未及。 第二天一早,陆思扬拿手机刷新闻,在首页最大的版面,看到了刘莉莉的消息。 华国最大的金融网站,竟然用整个首页来报道了刘莉莉的案件。 不止如此,让他没想到的是,昨晚酒吧门口发生的那一幕,竟然被旁边看热闹的路人全部给拍下来传到了网上。 刘莉莉那副疯狂发癫的模样,嘴里的嚣张话语,竟然毫无遗漏地被录了下来。 不一会儿,这条视频就被转发了上千万次。 评论里,网民们尽情讨伐,甚至还有大批人自发去昌顺的官博底下留言咒骂。 陆思扬不禁拧起了眉头,以刘家的势力,虽然不能干涉司法公正,可像这种私拍的视频,照理来说是完全可以删除的。 眼看着一上午,网络上舆论愈发沸腾,群情激奋下,更有甚者直接去了昌顺公司大门外示威。 迫于舆论的压力,案件被加快了进度。 两天后,结果出来了。 刘莉莉的检测呈阳性,判定吸食了dupin。如此,她的后半生,估计都要在监狱里度过了。 虽说陆思扬祈祷刘景光赶紧将这件事解决,好去处理与陆氏的合同。 可对刘莉莉的下场,他一点也不同情。敢去触犯法律,后果完全是咎由自取。 案件尘埃落定一周后,陆思扬想着给刘景光打个电话,装模作样安慰一下,顺便提一提合同的事。 可让他更没想到的事,发生了。 接电话的,不是刘景光本人,而是刘景光的助理。 对方告诉了陆思扬一个震惊的消息,刘景光,竟然自杀了! 这话犹如平地惊雷,将陆思扬震地半天没缓过劲来。 自杀……怎么会自杀……刘景光怎么会自杀?! 昌顺的助理告诉陆思扬,刘景光在自杀前,还曾留下一封遗书。 遗书里,刘景光赘述自己因女儿入狱无法接受,不想再活下去。 警方根据遗书的内容以及现场勘察,判定了刘景光是自杀的可能性。 挂断电话,陆思扬坐在椅子上呆呆望着落地窗外。 不可能,刘景光怎么可能自杀。 抛开刘家硕大家业不谈,刘莉莉只是入狱,可命还在,刘景光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 思量的半天都没想明白,脑子乱成了一团麻。 他干脆不再去想这些,吩咐张助理去联系昌顺那边,先把合同签了。 刘莉莉入狱,刘景光又没有其他亲属。 昌顺没了董事长兼法定代表人,后面不管股东会选谁上位,对陆氏都是弊大于利。 未免夜长梦多,还是先把合同敲定最好,其他的过后再处理。 几分钟后,张助理回来了,面色有些不好看。 “陆总……”张助理欲言又止。 见状,陆思扬的心沉了下来:“说吧,那边又整什么幺蛾子了?” 第58章 张助理道:“昌顺那边新任董事长表示,先前没有接到前任董事长关于与陆氏合作的通知,而且……昨天刚与新合作方签了合同……” 昌顺这么快就有新董事长了?动作还真是麻利…… 刘景光答应给陆氏分出一半合作的当晚,刘莉莉就出事了,按道理说,刘景光还没来得及通知下去,也有可能…… 妈的,这下好了,知情人死了,合同不用签了,到嘴的肥肉又没了。 陆思扬闭上眼揉了揉眉心,这一通,又白忙活一场。 几天后,昌顺那边又打来了电话,通知陆思扬参加刘景光的葬礼。 刘景光除了女儿刘莉莉,再没半个亲人,后事也都是由几位老朋友操办的。 好歹也是他爸的好友,陆思扬作为晚辈,当然是要参加的。 葬礼当天,来了不少河省有头有脸的人物。 陆思扬站在人群最后,看着每个人脸上展露出来的或真或假的悲伤,心底隐隐泛冷。 虽说他对刘景光这人的脾性,十分厌恶。 可到底也是多年的世交,还是有几分真感情在的。 上次见面,还拉着他絮絮叨叨当年往事,再见,却已经是在四四方方的盒子里了。 陆思扬忽然想起了他爸去世前,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浑身插着管子,各种仪器嘀嘀作响。 意气风发的人,似乎在一夜之间,被病痛吸干了所有的养分。 他眼睁睁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生命一点一点慢慢流逝,却什么都抓不住。 哪怕生前再如何风光无限,死后也不过是一柸黄土,什么都没了。 一阵凉风卷着尘土吹过来,陆思扬用力眨了眨眼睛。 下一刻,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他回过头,对方一身黑西装,身材精瘦,面容带着几分严肃。 陆思扬低低叫了声:“胡叔。” 来人正是陆明山的另一位好友,浩瀚酒业的董事长,胡东顺。 或许正如刘景光所说,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大部分的情义都是由利益而来。 陆氏承包浩瀚所有酒厂的员工餐,而浩瀚则负责供应陆氏旗下餐饮的全部酒水。 十几年来,也算是互惠互利合作共赢。 胡东顺叹了口气道:“我这大半子啊,最好的朋友就是你爸和景光,没想到两个人都……” 第三十五章 要不要去喝一杯? 陆思扬鼻子一酸,用力咬了咬牙,咽下了喉间的哽咽。 胡东顺见他眼眶泛红,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思扬啊,你也别太难过,其实我们活到这个年纪,基本上也算是看开了。” 陆思扬点点头,带着浓浓的鼻音道:“嗯,胡叔您说得对。” 胡东顺抬头看着暗沉沉的天,呢喃自语道:“也好,也好,当年那事,到底是我们对不住……” “胡叔,“陆思扬听到这儿,便下意识问道,“您在说谁?” 胡东顺一愣,回过神来,面色有些古怪:“没什么,我乱说的。” 见陆思扬还想再问,胡东顺直接道,“行了,时间不早了,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见状,陆思扬也不再追问:“胡叔,您慢走。” 参加葬礼的宾客陆陆续续离开,送走了胡东顺,陆思扬又在墓地前站了一会儿,这才准备回去。 他转过身,却在几步之外,看到了一个让他意外的身影。 灰沉的天际下,方律长身而立。 四周的一切都带着雾气,将方律的身形半隐。 方律一改往日,身上的黑衣变成了纯白色的正装,手中竟还捧着一大束开得浓烈的玫红色花束。 陆思扬不禁错愕,说白了,方律与刘莉莉不过就是装样子给刘景光看,现在刘景光一死,两人之间自然是不做数了,没想到方律今日竟然还会到场。 方律大跨步朝这边走过来,面容愈发清晰。 一双灰眸如冬日冷凝的潭水般毫无波澜,双唇浅浅抿起。 方律蹲下身,将手里的花束摆放在刘景光的墓前。 抬眸看向墓碑上的黑白照片,方律的眸光颤了颤,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陆思扬一愣,再望过去时,对方脸上已经没了表情。 陆思扬的视线转而落在方律带来的那束花上,玫红色的花朵,带着深紫色的纹路。 这是……锦葵? 陆思扬神情微微一怔,方律为什么会送这样的花给刘景光…… 思索间,方律突然站了起来,偏过头看向他:“陆总。” 不知为什么,陆思扬下意识觉得方律此刻的心情似乎不错。 他故意不与方律对视,语气客气疏离:“方先生。” 方律也不介意,眼角微微挑起,语气是一贯的散漫:“要不要去喝一杯?” 喝一杯? 似乎没料到方律会这么说,陆思扬脑子反应慢了半拍。 “是啊,”方律语气悲伤,神色间却不见半分忧色,“这么令人难过的日子,不应该去喝一杯?” 陆思扬嗤笑,方律疯了他可没疯。 这个时候他要是出去喝酒,万一被有心人看到了,指不定传成什么样。 更何况,他跟方律之间……能这么心平气和说句话都实属难得。 要让他跟方律一起同桌喝酒,保不准方律又胡言乱语惹怒了他,中途就得掀了桌子。 第59章 正欲开口拒绝,他的手机忽然响了。 陆思扬借势举起手机,浅浅一笑:“真是不好意思,有约了。” 方律眸光一闪,似乎十分惋惜:“是嘛,那真是不巧啊。” 陆思扬接通电话,未等对面出声,先道:“稍等。” 他拿着手机,径自朝墓园门口走去。 后背却像是落上了一道灼热的视线,一直跟随在他身上。 陆思扬没有回头都知道是谁,他加快脚步,走上台阶。 转了个弯,有路边松树遮挡,才感觉背后那道视线的消失。 陆思扬停下脚步,怔怔看着不远处雾蒙蒙的小路。 他想,他跟方律,或许……就再也不会见面了吧…… 冷风裹挟着水汽吹过来,将脸染上了湿漉漉的潮气。 过了许久,他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陆思扬吸了口气,抬起手,将手机贴在耳侧。 “喂,你说。” 张助理听见他的声音才出声,语气隐隐透着急切:“陆总,许知去河省了。” “来河省了?”陆思扬脚步一顿,压低了语气,“他现在在哪里?” 张助理道:“在安市郊区的一家废弃厂房附近,那边比较荒凉,没什么人,跟踪他的人不敢靠太近。” 陆思扬斟酌了片刻,才道:“把位置发给我。” “陆总,您想过去?”张助理欲言又止,“冒然跟过去太危险了,您还是别——” 陆思扬打断张助理的话,不在意道:“你谍战片看多了吧,又不是电视剧,哪儿那么多危。更何况我跟许知,也算是有几分交情在,就算被发现了也不会怎么样。” 张助理见劝不动他,只好将许知所在的具体地址发了过来。 陆思扬打开导航,发动了车子。 路边景色飞驰而过,陆思扬眸色渐渐暗了下来。 二十分钟后,陆思扬到了目的地。 这里地处两市交界,还没开发,空旷的荒地深处,有一座废弃的厂房。 负责盯梢的手下远远见他过来,立刻迎了过来。 “陆总,人进去了半小时了,还没出来。” “嗯。” 陆思扬视线扫一眼四周,全是平坦的荒地,毫无遮挡。 他把车停在路边,即便是相隔甚远,从旧厂房出来一眼就能看到。 而且……他的车,车牌和型号太过招摇,许知一看就能认出来。 不行,不能停在这里。 未免被发现,他吩咐手下先将他的车开回去,找个地方停好,自己就要往里走。 “陆总,”手下将他拦住,犹豫道,“您还是先别进去吧,里面什么情况具体也不清楚,等我把车藏好,陪您一起过去。” 陆思扬不以为意,能有什么危险?以许知那机敏的性子,要是有危险,第一个就跑了。 他不耐烦地摆摆手:“不用,你去吧,有事我会联系你。” 说完,独自一人朝旧厂房走去。 昨天刚下过雨,今天又阴沉沉没出太阳,空气里都是湿漉漉的感觉。 地上的土混着雨水,变成了软踏踏的泥,鞋子一踩上去,松松软软,带着黏糊糊的感觉。 不一会儿,他深棕色的高定皮鞋上,就沾了一圈的泥。 陆思扬忍着心里的不适,快步朝前走去。 这里似乎曾是一处糖果厂,大门用铁青色大门牢牢挡住,看不清里面。 门口的牌子经过风吹雨打,锈迹斑斑间,隐约可见xx糖果厂几个字。 陆思扬怕被发现,特意避开了厂房的正门,从后面绕了过去。 好在小时候调皮,上墙爬屋的本事还在。 陆思扬找了几块红砖垫脚,踩着用力一蹬,胳膊攀着墙面使劲,蹭地窜上了墙头。 他压低身子从墙上跳进去,飞快躲在了一堆木箱后面。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动静,他从掩体后悄悄伸出头来,视线在四处搜寻。 只一眼,便看到了停在厂房旁边的,许知的车。 打量了半天,这厂房里并没有监控,见四下无人,陆思扬大着胆子走了出来。 这厂房比他想象中要大许多,他贴着墙根小心翼翼往前走了一段距离。 不远处的仓库里,传出了一阵交谈声。 陆思扬向前走了走,一猫腰蹲了下来,支棱起耳朵试图去听里面的人在说什么。 隔着水泥墙,只能断断续续听清楚几个字。 “……合作……许总……” “……与他……情分……算了……” 其中一个声音,来自于许知,而另一个……听起来似乎有些耳熟。 陆思扬想了半天,都没记起来对方是谁。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藏身在窗户底下,声音也骤然清晰了几分。 “这次还要多谢陆总,以后合作的机会多得是。” 陆思扬将这话听进了耳朵里,他猜测,多半是跟许家收回租赁给陆氏的商铺有关。 靠,许知这孙子,果然跟人合伙了。 后面的对话,两人都压低了声音。 陆思扬想要听清,身体又靠前挪了挪。 突然,只听脚下嘎吱一声,一根干树枝被他踩成了两半。 陆思扬眉头一皱,坏了! 果然,仓库里的二人听见外面的动静,交谈声瞬间就停下了。 第60章 陆思扬反应极快,几乎下意识就转过身,飞快朝大门方向跑去。 可没想到里面的人动作比他更快,只听身后追逐的脚步声越来越凉。 一人猛地扑过来,胳膊勒住他的脖子,将一团纱布捂在了陆思扬的嘴上。 陆思扬被拖得向后一仰,跌在了地上。 意识到捂在嘴上的是什么后,他慌忙屏住了呼吸。 挣扎之下,看到了旁边一根用来封窗户的木条,他随手摸起来,在了对方的手背上狠狠一扎。 尖锐的木条戳破手背,那人吃痛闷哼一声,瞬时松开了勒在陆思扬脖子上的手。 他趁机爬起来,回过头狠狠一脚踹向对方的肚子。 可他没想到,对方竟是个练家子,一把攥住陆思扬的脚腕,按住他的脖子将他掼在地上。 陆思扬后背撞上冰冷的水泥地,钻心地疼让他脑袋一蒙,却也趁势看清了对方的样子。 他瞳孔倏地瞪大,不敢置信地望着对方。 男人身形削瘦,头发微微盖住眼睛,此刻一脸凶狠地掐着陆思扬的脖子。 这人……这人竟然是他上次来河省那晚,在酒吧救过的青年! 第三十六章 遇险 巨大的惊讶让他忘记了挣扎,青年一手按住他的身体,另一手将纱布重新盖住了他的口鼻。 一股剧烈刺激的味道钻进了鼻腔,陆思扬反应过来,想要反抗,却只觉得浑身阵阵发软,最终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 冷…… 彻骨的冷…… 仿佛躺在冰天雪地一般,整个身体都冷得发抖。 睫毛颤抖了几下,陆思扬努力睁开眼。 视线微微有些模糊,整个人就像被绑在游乐园旋转杯里转了一百圈,天旋地转,恶心得想吐。 陆思扬只觉得身下凹凸不平,硌得他后背疼。 他记得刚才在废弃的厂房里,不小心弄出了声音,被青年弄晕了。 这是……被对方扔来哪里了? 鼻间,飘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鱼腥味儿。 陆思扬抬起手,四下摸了摸,触手一片冰凉。 这冷硬的手感,似乎是……冰? 又闭着眼缓了一会儿,陆思扬感觉头没那么晕了。 他摸了摸口袋,也不知是青年大意还是其他什么,他的手机竟然还在! 陆思扬挣扎着坐起来,视线渐渐恢复。 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得险些叫出声来。 他所在的地方,竟然是半个房间大的集装箱冷库! 脚下是一层厚厚的冰霜,角落里,还散落着几条冻成冰棍的鱼,以及两袋速冻食品。 妈的,怪不得青年没有拿走他的手机,这种超低温冷库一般温度在零下45-60度。 这么低的温度,但凡待久了,手机都会自动关机。 陆思扬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躺了多久,他赶紧掏出手机,就看到手机跳出一条低温提醒,紧接着,屏幕变成了漆黑。 靠! 陆思扬将手机装回去,走到集装箱门口,用力拍打着箱门。 “外面有人没!”陆思扬大声叫喊,“许知!你疯了,还不快开门!” 想起许知,陆思扬怒火直冲脑门儿。 许知这王八蛋!怎么敢这么对他! 陆思扬哐哐拍着箱门,可外面却没有半分声响。 任凭他如何叫喊,都无人应答。 身体越来越冷,胳膊渐渐僵硬,拍门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陆思扬裹紧身上的外套,满心懊悔。 让你不听劝,自己一个人进厂房,活该被关在这里。这下好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想到这儿,陆思扬打了个哆嗦,心里突然冒出个想法。 他不会……被冻死在这里吧…… 睫毛间,已经凝出一层白霜。 陆思扬用力搓了搓手掌贴在面颊,原地跳了跳,试图制造一点点热意。 可他发现,这终究只是徒劳,在这密闭狭小的集装箱里,温度足有零下四五十度。 源源不断的冷气输进来,哪怕他再努力,也不可能改变这空间里的温度。 随着时间流逝,陆思扬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就像暂停了一般,身体开始越来越迟缓,手指尖冻得几乎都没了知觉。 他却不敢停下动作,慢慢活动着僵硬的身体,生怕一停下来就被冻成冰棍儿。 他禁不住想起方才的青年,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联合许知去对付陆氏? 枉他还在酒吧救过对方一次,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他—— 等等! 眼前有什么一闪而过,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个想法,先前刘莉莉那事,对方同样出现在现场,难道……是这人报的警? 刘莉莉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刘莉莉自己咎由自取,即便是这青年有什么目的报了警,也是刘莉莉做错在先。 可陆家……陆思扬心想,王发父子先前对陆氏所作所为,八成也是与青年有关。 他不禁疑惑,这人跟他陆家有什么关系?对方背后到底是有什么目的,三番两次去对付陆家? 这么多年,他也没听他爸提起跟谁有什么深仇大恨…… 竟然直接把他扔进这零下四五十度的冷酷里,压根儿就是没想让他活命! 妈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61章 他忍不住暗骂出声,靠,这帮人真他妈的狠! 骤然生出的怒火,在下一秒,被迫冷静下来。 四周的低温,似乎将他心底生出的火气给压了下去。 陆思扬打了个哆嗦,感觉半条腿几乎都要失去知觉了。 他用力跺了跺脚,却也只是徒劳。 随着在冷库里待的时间越来越长,陆思扬发觉自己连思考都变得迟缓起来,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放进冰箱的活鱼,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僵硬,最终动弹不得。 懊恼与悔恨充斥着全身,他就应该听张助理的话,不该只身一人进去。 他小幅度地活动着身体,现在也只能期待,张助理能够找到他了…… 渐渐地,他发觉自己呼吸都开始费些力气了。 陆思扬挺起胸膛,用力吸了一口气。 整个胸腔里,一呼一吸之间,就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他似乎能感受到空气从鼻子里进去,慢慢向下,整个胸口透心凉。 呼出的白雾,将身体里残存的热意带了出来。 陆思扬觉得,他的头脑发胀,意识跟身体已经开始分离。 一股困意袭来,让他无法支撑身体,脚下一踉跄,跌倒在了冰层上。 陆思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却最终没能再站起来。 他嗤笑,明天的新闻会不会是——陆氏董事长陆思扬,被发现冻死在集装箱冷库…… 这大概是,全天下最倒霉的死法了吧…… 哐哐哐—— “陆思扬!陆思扬!” 哐哐哐—— 陆思扬皱了皱眉头,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是他回光返照,出现幻听了? “陆思扬!” 喊他名字的声音,又大了一些。 陆思扬倏地睁开眼,这个声音……是方律! “陆思扬!” 哐哐哐—— 方律焦躁急切的喊声,伴随着敲打声,离他越来越近。 方律!怎么会是方律? 方律……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陆思扬梦到清醒,也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一股力气,他挣扎着坐起来,抬腿用力在门上踹了几下。 “这里……方律!我在这里!” 只听外面的拍门声猛然一停,紧接着,他所在的集装箱门就被从外面用力拍了拍。 这巨大的声响,此刻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救命的音符! 而后,他就听到了方律的声音。 “陆思扬!在不在!” 方律扶住结霜的箱壁,使尽全身力气坐了起来:“在!我在这里!” 紧接着,又是几阵声响后,集装箱的门终于被打开了。 如水月色照进来,映出方律颀长的身形,对方手里抓着一根撬棍,棱角分明的面上,投下一片冷凝的阴影。 “方律,你——” 陆思扬话还未说完,就被方律一把抱进了怀里。 骤然袭来的暖意让他浑身抖了抖,忍不住贴得更紧,汲取对方身上更多的温度。 人在被冻狠了时,遇到温暖的热度,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流得畅快起来。 被冻僵的身体,渐渐缓了过来,细细密密酥酥麻麻的痒攀爬上脊背,遍布全身。 他动动身体,想抬手去挠一挠,却发现根本动弹不得,方律将他抱得无法挪动半分。 陆思扬只好放弃,任凭方律抱着他冻得发抖的身体。 渐渐地,他忽然发觉,发抖的,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将他仅仅抱在怀里的方律! 这一发现,让他后背一僵。 察觉到陆思扬的动作,方律似乎以为他依旧感觉到冷,松开他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披在陆思扬身上,将他从头到脚几乎都包了起来。 陆思扬感觉自己就像个粽子,被方律的大衣紧紧裹在里面。 方律半蹲起身,将他从集装箱里抱了出来。 结实有力的臂膀将他环绕,他又落入了那个熟悉的胸膛。 霎时间,方律身上浓浓的檀香气息将他包围住。 让人安心的感觉,令陆思扬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僵硬的身体软了下来。 眼皮越来越沉,他抬起头,对上方律的眼睛。 紧蹙的浓眉下,那双向来桀骜散漫的灰瞳里,此刻满是焦急与担忧,仔细看去,似乎还掺杂了几分少有的温柔。 怎么会,方律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 视线越来越模糊,陆思扬用力眨了眨眼睛,看得有些入神。 他抬起手,想要去摸一摸,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 就在触到方律面颊的前一刻,他手指一颤,终于晕了过去。 * 冷…… 好冷…… 就像被扔进了冰窟窿里,寒意直钻进骨头里,彻骨的冷让他浑身开始打着哆嗦。 陆思扬也不敢睁开眼,心里忍不住想,刚才他分明记得,方律撬开集装箱门将他救了出去,难道……是自己在做梦? 他现在,不会还躺在冷库里吧?! 一阵阵的冷意,让他抬起手去裹紧身上的外套,可没想到触摸到的,竟是一片毛茸茸的柔软。 陆思扬怔了怔,不对,这不是他的衣服! 他又闭着眼摸索了一下,他身上竟然还盖了床被子?! 这发现让他欣喜万分,他不是在做梦,是真的从那该死的集装箱里出来了! 第62章 陆思扬猛地睁开眼,身上盖了一床厚厚的浅绿色棉被。而身上原本穿着的黑色西装已经被脱去,换了一身棕色格子珊瑚绒睡衣。 第三十七章 为什么要走? 他抬头看了看四周,瞬间愣住了。 米色的暗纹壁纸,浅棕色落地窗帘,壁橱踢脚线卧室门,全都用得是统一的棕黄色,壁橱与门之间,还做了三层式转角,一眼看去,就像几十年前的装修风格。 而此刻,他就躺在这间十分有年代感的陌生房间里的陌生大床上。 陆思扬在脑子里搜寻了半天都没有找到相关的记忆。 面前的装潢,让他顿时陷入了困惑。 这到底是……哪里啊? 他从床上坐起身,有什么忽然从脑袋上掉了下来。 陆思扬顺势抬手接住,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条叠成方块状的湿毛巾…… 他刚才起的有些猛,这会儿感觉脑子里像是灌了水泥,又装了搅拌机,昏昏沉沉的阵阵钝痛。 看到湿毛巾,才后知后觉地抬手摸了摸额头,刚才放毛巾的地方带着湿漉漉的水渍,却依旧滚烫。 他发烧了?那八成是在冷库里冻的…… 陆思扬捏着手里已经被额头染上热度的毛巾,又看了看床边。 地上浅蓝色的脸盆里,装了半盆凉水,盆边深棕色木地板上,隐约还有一串水迹。 床头橱上,放着他的手机,旁边是一块银灰色的腕表。陆思扬认得,这是方律的腕表。 看来刚才的一切果然不是做梦,真的是方律把他从冷库里救出来,然后带到了这里。 陆思扬拿过床头橱上的手机,心想着,也不知道手机冻坏了没,还能不能开机。 他按下开机键,几秒钟后,屏幕竟然亮了。 就在开机的瞬间,钻出一大堆未接来电提醒。 有张助理的,也有方律的。 他赶紧用微信跟张助理打了个电话,要再不回消息,对方估计得报警了。 电话接通,张助理声音都透着焦急:“陆总,您总算接电话了!您去哪里了?负责盯梢的人说,您自己进了厂房后,就联系不上了,您没事吧?” 一连串的问题让陆思扬不知道从何说起,缓了缓,才将事情逐一说给了张助理听。 张助理听完,呆愣了几秒赶紧问道:“陆总,您现在在哪里?没受伤吧?” “我没事了,”陆思扬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们又去过那家厂房?里面还有人吗?” 张助理如实道:“没有了。” 看来是他打草惊蛇,对方迅速撤走了。 将他打晕扔进冷库的青年,模样只有他自己知道,要想找他,也无从找起。 张助理问道:“陆总,要不要报警?” 陆思扬沉思了一会儿,才道:“不用,就先这样吧,你们盯着许知那边的动静。” 这事,不是报警就能简简单单解决。况且,他也不想这么便宜了对方。 “好的,陆总。”张助理说完,又问,“陆总您现在还在河省?需不需过去接您?” 陆思扬沉默了两秒,他是该回去……可潜意识里,却又…… 他清了清嗓子,道:“先不用,我这边还有点事,过几天再说。” 张助理应道:“好的,陆总。” 卧室墙上的壁挂式空调正呼呼吹着暖风,房间里简直温暖如春,可因为发烧的缘故,陆思扬依旧觉得浑身发冷。 挂断电话,他把毛巾搭在额头上又重新躺了回去。 将被子边缘压在身子底下,自己在被窝里团成了个球。 浅绿色的被子上,满是淡淡的阳光和洗衣粉的味道,隐约还夹杂着微微的檀香。 这床被子,是方律平时盖的吗……方律这是把他带来哪里了, 正胡乱想着,就听到一声极其轻微的声响。 卧室的木门上的金属门把手,被人从外面扭动着慢慢转了一圈。 咔哒一声,门开了。 外面的人推开了一丝门缝,屏气凝神悄悄走了进来。 也不知为什么,陆思扬下意识闭上眼睛装睡。 来人脚步声下意识放缓,轻手轻脚靠过来,将搭在陆思扬额头的毛巾拿了下来。 比平时温度略低的手掌抚上来,凉凉的触感让陆思扬睫毛颤了颤抖,舒服地深深呼了口气。 “醒了?” 方律低沉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陆思扬也不好再装睡,缓缓睁开眼。 见他醒了,方律俯身,打开了床头的灯。 温暖的橘红色光线亮起,霎时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方律半弯下了腰,将他额头上的毛巾拿下来泡进了水盆里。 随着动作,方律身上深棕色家居服松松垮垮地耷了下来。大片胸口小麦色的肌肤,从家居服的领口露了出来。 凸起的锁骨骤然收紧,再往下,饱满的胸肌,半隐没在领口深处。 将毛巾拧干,方律直起身,重新盖在他的额头上。 陆思扬喉结动了动,将视线从方律的领口间离开,清了清嗓子随便找了个话题:“我睡了多久?” 刚才他只想着给张助理回电话,也没注意时间,他记得,从冷库里出来,外面都已经天黑了。 方律似乎没有注意到他异样的眼神,只道:“八个小时,现在凌晨四点。” 第63章 怪不得房间里这么暗,天还没亮。 陆思扬忽然想到什么,皱眉问道:“这是哪里?” 方律在床边坐下来,随口道:“我家。” 陆思扬表情瞬间呆滞,这居然是……方律的家?! 一时间陆思扬自己都无法分辨,他满脑子的惊讶,到底是因为方律家的装修居然像是穿越回了十几年前,还是因为方律将他带回了自己家…… 见他在发愣,方律将手里的毛巾盖在他的额头:“饿不饿,我熬了粥,你喝一点?” 陆思扬点点头:“好。” 方律边站起身边道:“刚好喝完粥再把药吃了,睡一觉就好了。” 陆思扬眉头皱了皱,下意识拽住了方律的衣角:“等等……” 方律一愣,以为他哪里不舒服,又坐了回来:“怎么了?很难受吗?” “那个……”陆思扬撇过头,不去与方律对视,“我不饿,还是不喝粥了,我想先睡一觉——” 咕噜噜—— 陆思扬的话还没说完,肚子就开始叫嚣着抗议了。 “怎么,”方律一眼看穿了陆思扬的想法,好笑道,“堂堂陆氏总裁,还害怕吃药?” “胡说!我没有!”陆思扬面色一红,反驳道,“我才不怕。” 方律眼底浮出一抹戏谑,煞有其事道:“是嘛,既然这样,那就赶紧把粥喝光,然后吃药。“ 说完,转身走出了卧室。 不一会儿,方律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托盘。 托盘里放着一碗小米粥,旁边是感冒药退烧药和一杯温水。 陆思扬视线触及到药盒,咬了咬后槽牙,他讨厌吃药…… 小时候,他爸就最怕他生病。 每次陆思扬吃药,都是个世纪大难题。 不管是胶囊还是药片,陆明山在旁边盯着他放进嘴里,然后喝完一整杯水。 下一刻,陆思扬一张嘴,药片又完好无损地吐了出来。 陆思扬从小就不喜欢吃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根本咽不下去,哪怕是甜甜的冲击,咽到嗓子眼的时候又硬生生被推出来。 到最后,往往是被他爸跟几个佣人按着手脚,掰开嘴硬灌,呛得鼻子嘴巴都是。 所以,长这么大,他生病了宁可去打针,也不愿意吃药。 记忆力熟悉的,嗓子眼被压迫发紧的感觉又想了起来,可他又不想在方律面前露怯,一个大男人,显得那么矫情…… 陆思扬硬是装得若无其事的模样,从床上坐起来,拿过托盘里的小米粥,二话不说猛地喝了一大口。 方律一愣,抬手就要阻止,却还是慢了一步。 陆思扬这一口小米粥喝得太急,还没来得及品味就咽了下去。 滚烫的粥接触到舌头,火热的刺痛感从嗓子眼一路滑到胸口,把他烫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张开嘴,斯哈斯哈地呼着凉气。 方律靠过来,皱着眉语气无奈道:“急什么,又没人跟你抢,疼不疼?” 陆思扬吐着舌头,泪眼朦胧地抬头望向方律。 那双浅灰色瞳孔自上而下注视着陆思扬,眸中残存的一丝温柔,让陆思扬有了一瞬间的心神恍惚。 他盯着方律的眼睛,那双让他曾经魂牵梦萦的,如古井般沉寂无波的眼睛,犹如带了让人深陷其中的魔力。 高烧让他头痛欲裂,眼前的一切就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雾气,是如此的不真实。 而方律的脸,却如此清晰,就像是印在了脑子里。 “方律,“鬼使神差地,陆思扬开了口,“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走?” 方律神情一怔,似乎没有料到他会突然这么问。 陆思扬也没等方律回答,又接着问道:“方律,为什么扔下我,一声不响地走了?” 陆思扬脸颊烧得滚烫,眼睛却亮晶晶地,一眨不眨盯着方律,“为什么?你走得这么潇洒,就没有一点留恋吗?” 方律抿了抿唇,依旧没有说话。 陆思扬此刻的状态,在外人看来,像极了醉酒发疯,可他自己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骄傲的自尊心让他戴上淡定自如的面具,可他却无法欺骗自己的心。 他不甘心,不甘心! 第三十八章 方律,你这个王八蛋 哪怕这会儿让方律以为,他是在借着高烧说胡话也罢,他依旧问了出来。 “方律,为什么要跟她在一起?” 这个问题,他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是想亲耳听对方说出来。 方律沉默了几秒,淡淡道:“没有在一起。” 陆思扬听着方律云淡风轻的说辞,连多解释一句都不肯,心底有些恼火。 他本不过随口一问,此刻语气渐渐认真起来:“什么叫没有在一起,方律,你怎么总是在骗我?你对我说的话,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方律深深望进他的眼睛,泛着湿润的黑色眼眸里,映出自己面无表情的脸。 卧室里骤然静了下来,方律与他沉默地对视着。 过了半晌,方律主动开口,却是转开了话题:“先把粥喝了。” 陆思轻嗤一声,端起粥碗,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很快,一碗粥见了底。 方律伸手过来想要去接空碗,陆思扬却向后一躲,避开了方律的手。 第64章 陆思扬自嘲般笑了笑,垂下眼,盖住眸底的黯然。 方律将他这副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却也没有点破,将药和水杯递了过去:“把药喝了。” 陆思扬没有接,扭过头去语气冷淡:“不喝。” 方律又将水杯往前递了递,放缓了声音:“听话,喝了药就不难受了。” “不喝,“陆思扬抬起头,阴阳怪气道,“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我难不难受管你什么事?” 说着,陆思扬拉开被子,转身就要躺下。 方律眸光沉了沉,将药含在嘴里喝了一口水,手掌按着他的脑袋,转而贴了上来。 陆思扬只觉得腰身一紧,毫无防备地被方律亲了上来。 瞳孔猛地颤了颤,这人是怎么回事!怎么每次一言不合就这样! 他抗拒地想去推开方律,却根本挣脱不开。 唇瓣相贴,一丝湿润伴着苦涩的味道从缝隙中钻了进来。 察觉到了方律的意图,陆思扬心中暗骂,靠,狗东西,竟然是想要给他喂药! 他紧紧闭上嘴唇,眼神得意,看你怎么办! 方律眯了眯眼,撑在陆思扬耳侧的手,竟掀开被子,悄悄探了进去。 干燥温暖的手指,沿着珊瑚绒睡衣的下摆钻了进去,在他腰侧轻轻摸索。 陆思扬皱眉,靠,打不过就耍赖是吧! 他闭上眼,打定了主意就是不张嘴。 方律也不着急,手掌在沿着他的腰线一点点向上挪,最终停在了某处,指尖轻轻刮擦着。 “唔——”陆思扬耳根一热,忍不住轻声叫了出来。 方律挑了挑眉,趁势唇舌抵开他的齿关,长驱直入。 药片在方律嘴里早就化开,伴着苦涩的温水流入陆思扬的口腔。 他打了个哆嗦,好苦! 陆思扬苦得皱起了眉头,本能地想要将药往外抵。方律却根本不给他机会,卷着他的软舌搅弄缠绕。 陆思扬被方律紧紧桎梏在怀里,感觉四周的空气似乎有些不够用了,头脑开始昏昏沉沉,只想要大口大口地呼吸。 最终,他喉咙一动,将药尽数咽了下去。 目的达成,方律眸中划过一丝笑意,在他唇边流连了片刻才直起身来。 陆思扬被亲得几乎窒息,眼尾带了湿漉漉的潮红,一双眼睛恶狠狠瞪着方律,眼神里写满了控诉。 “你混蛋!”陆思扬喘着粗气,泛着红的唇一张一合,“方律!你是个没人性的王八蛋!” 方律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顺着他的话道:“好,我是王八蛋。” 这种无关痛痒的话,对方律根本起不了任何威胁。 陆思扬愤愤地望着方律,嘴角缓缓垂了下来。 方律突然低声笑了出来:“你怎么总像个孩子。” 陆思扬眉头皱得更紧,语气没好气道:“谁是孩子,咱俩没差几岁,别给自己长辈分。” 方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地抬手,食指在他紧拧的眉心抚了抚。 陆思扬眼皮抖了抖,下一刻,就见方律压低身子,朝他靠了过来。 轻柔的触感贴上了他的唇,陆思扬烧得头脑有些不清醒,可不知为何,他竟清晰得感受到了这个吻。 他闭着眼,睫毛轻轻颤抖。 他和方律,曾接过很多次吻,霸道的、情欲的、温柔的…… 可没有一次像这样,痒痒的,好像在心尖上停留的蝴蝶,轻轻煽动翅膀。 那些他曾经刻意去遗忘的心绪,因为这个吻,而又一点点冒了出来。 陆思扬身上一轻,方律只是浅浅的一啄,很快便退开来。 陆思扬缓缓抬起眼帘,趁勇气耗光前先一步开口:“方律。” 方律将他身上的被子向上扯了扯,盖到他的胸口,随口应道:“嗯。” 陆思扬翻了个身背对着方律,避开对方的视线。 他将脸埋进枕头,语气有些发闷:“那天,你为什么……” 说到这里,陆思扬深吸了一口气,“为什么要给我过生日……为什么陪我坐摩天轮……” 又为什么给了他希望,却又不辞而别……这一切的一切,他一直都在等一个解释。 盖被子的手僵在半空,方律静静站在原地。 半晌,才开口:“睡吧。” 关门声响起,脚步声渐渐远去。 陆思扬缓缓闭上了眼,他早就想到,方律不会给他答案。 可面对方律的避而不答,心底还是滋生出了一丝丝的失望。 那些被隐藏在最深处的不甘,在寂静的卧室里无声蔓延,最终……也没有寻找到该有的回应…… 他有无数个问题想要问,方律答应与刘莉莉演戏骗刘景光,二人之间到底是什么交易?他被锁在偏僻的集装箱冷库里,方律是怎么知道的?方律又为什么会住在这样的房子…… 这么多问题,可他却偏偏挑了一个最不可能得到答案的来问。 陆思扬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带出一抹讥讽的笑。 他至今都无法看透,方律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在初见面的酒店落地窗前,深夜俯瞰霓虹,眸里藏着万千情绪的方律。 在游乐园的摩天轮里,与他放肆接吻的方律。 在只有二人的别墅,与他温柔缱绻的方律。 在他沦陷时,走得毫不留情的方律。 第65章 在刘景光面前,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方律。 在集装箱外,满面焦急找寻自己的方律。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方律? * 也不知道方律给他喝了什么药,没过多久,他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 睁眼便是陌生的房间,他花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哪里。 被汗浸透的睡衣黏腻地贴在身上,难受得很。 陆思扬坐起身,正想着将睡衣脱下来,就听房门被轻轻敲了两声。 方律推门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个餐盘,陆思扬立刻将解开一半的睡衣又穿了回去。 “藏什么?”见他的动作,方律笑道,“你身上有哪里是我没看过的?” 陆思扬怔了怔,对上方律这副云淡风轻开玩笑的模样,心脏蓦地疼了一下。 他笑了笑:“方先生说得对。” 说罢,松开了正在系扣子的手开了两颗扣子的睡衣松松垮垮挂在身上,领口处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 这满是疏离的称呼,让方律唇角的弧度僵了一瞬,下一刻,将手里的托盘放下,弯下腰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陆思扬睡衣的扣子,一颗一颗系了回去。 “还生着病,衣服穿好。”方律垂着眼,认认真真系着扣子,“喝完粥,我再给你找身干净睡衣。” 修长手指在他胸前,屈起的指节轻轻蹭过他的锁骨,陆思扬眸光颤了颤,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语气淡淡地嗯了一声。 两人相对而坐,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清淡的檀香萦绕在身侧,他忽然想起几个月前,与方律住在一起时,对方也曾这样帮他系过身上的衣扣。 可每每系到最后,总归会闹到床上去…… 耳尖一热,陆思扬即便视线刻意避开方律,余光却也能感受到对方的动作。 就像被按下了慢放键,不过是系几颗扣子,在陆思扬眼里却像是过了几个世纪。 四周的温度似乎越来越高,陆思扬感觉周身要被方律身上散发的味道包裹。 他突然清了清嗓子:“我自己来吧。” 方律手上动作一停,向后一退,站了起来:“好。” 陆思扬飞快将剩下的一颗扣子系好,方律端起粥碗递了过来。 他低头往碗里看了一眼,鸡丝粥。 还好,总算有点荤腥了。 昨天晚上那碗小米粥根本不顶饿,这会儿肚子早就饿瘪了,陆思扬接过碗三五口喝了个精光,又吃了几个包子,才觉得胃里舒坦了些。 也不知是饿狠了,还是方律厨艺见长。风卷残云般吃完,陆思扬咂咂嘴,只觉得意犹未尽。 方律弯起眼角:“再来一碗?” 陆思扬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方律端起空碗起身去了厨房。 陆思扬这会儿感觉精神好了不少,头也没那么沉了,闲得无聊,就从床上下来在房间里溜达起来。 他走到窗边,像两侧拉开了窗帘。 一瞬间,刺眼的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耀得他眯起了眼睛。 第三十九章 最后的放肆 逐渐适应了阳光后,陆思扬透过窗朝外望去,看清了外面的模样。 这似乎是一套独栋别墅,他所在的房间在别墅的二楼,底下是院子,铺着四四方方的水泥砖,打扫得十分干净。 再往外看,附近的几栋别墅都已经无人居住,陈旧的墙面爬满了藤蔓的枝杈。 陆思扬心中疑惑更盛,这里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方律会住的地方…… 河省的方家他也略有耳闻,即便与陆家盛家这种豪门无法匹敌,可好歹也是排得上号的世家,方老爷子肯定不会住在这种地方…… 为什么方律……会住在这里? 正想着,视线触及到了被窗台角落里,被他拉窗帘带倒的相框。 他扶起相框,里面似乎是一张全家福。 一对年轻夫妻相互依偎,中间站着一个看起来有七八岁的男孩。 男孩浓眉大眼,却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陆思扬皱了皱眉,拿过相框仔细看了看。 男孩的模样,似乎与方律有七分相似,身旁的父亲…… 方家老爷子方行止,他曾偶然见过一次,并非是照片上的模样,那这人又是谁…… 他看得入迷,并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直到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那是我亲生父母。” 陆思扬被突然想起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即震惊,方律的亲生父母?! 怪不得,方律与外甥任擎川的年龄相差无几,原来方律是被方家领养的…… 是有什么变故,才会被方老爷子领养吗? 看起来方律之所以住在这里,多半是思念亲生父母。 他回过头,忍不住想要再问,却见方律捏着勺子轻轻搅动碗里的鸡丝粥,眸中神色淡淡。 看样子,八成是不想提及。 陆思扬识趣得放下相框,接过对方手里的粥大口喝了起来。 吃完饭,陆思扬用已经退烧为由,拒绝吃药。 本以为就这样痊愈,可没想到几个小时后,再次烧了上来。 随之而来的,就是鼻塞咳嗽咽痛,逼得陆思扬不得不吃药。 在方律似笑非笑的眼神里,陆思扬害怕对方又故技重施,捏着鼻子,硬是将药给灌进了嘴里。 第66章 因着上次感冒还未完全好,这次又卷土重来,打定了主意要给他个好看。 又许是在冷库里被冻得狠了,他在床上躺了好几天,烧才退了下去。 脑子里昏昏沉沉,可心底却生出几分莫名的惶恐。 就像是借着生病,撒娇耍赖吃到冰激凌的小朋友。或许等病好了,冰激凌就没有了…… 几天后,感冒基本痊愈,只剩下咳嗽,还拖拖拉拉。 他躺在方律家里,享受着对方无微不至的照料,恍然间,他生出了一种错觉。 他跟方律,似乎又回到了先前同居的日子。 只是,不同的是,方律却再没有对他有过任何的越轨举动。 就连睡觉,也都是在不同的卧室。 陆思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他还停留在原地,执拗得不肯向前。 两人之间,就像隔着一层窗户纸,彼此心知肚明,却都未挑破。 他晓得,这看似岁月静好的日子,也不过是只有表面上平静罢了。 * 就这么待到第五天,在张助理一天三次的催问下,陆思扬只好不情不愿地管方律借了笔记本,开了线上会议。 “陆总,美和在双阳区的分店已经批下来了,”财务经理陈立在视频那头向汇报道,“已经可以开始筹备,下一步可以拨款了。陆总,您什么时间回来,合同需要您签字。” 美和是陆氏旗下的高档餐饮连锁酒店,几个月前天在双阳区拍了块地,现在既然手续齐全,就可以开始施工了。 可提到回山省,陆思扬又犹豫了。 “我……”陆思扬顿了顿,语气迟疑,“可能下周……”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些什么,可现在的状况,明显不是他想要的。 方律也并非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白天也会出门,但是三餐时间一定会回来。 方律做好饭,两个人面对着吃完,偶尔说两句无关痛痒的话。 陆思扬想,这样真是没意思得很。再待下去,也挺没劲的。 “要不……明天吧,”陆思扬看了看空荡荡的房间,给自己下了最后通牒,“对,就明天回去。” 合上笔记本,陆思扬重重靠进沙发里。 从他爸去世,仓促间走马上任。从整日醉生梦死不着调的富二代,到早出晚归的陆氏董事长。 不过是短短的半年,就像做了一场梦。 陆思扬的身上,如同压上了一座五行山,让他透不过气。 他需要背负的太多,可又没有长成足以去迎接风雨的模样。 即便如此,他不敢,也不能松懈半分。 他躲在这里,就像是短暂地,找到了可以逃避的地方。 可不管再怎么去逃避,终归还是要回到现实,回到那个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的漩涡中。 窗外天热渐暗,房间里光线开始模糊起来。 看着院门外汽车灯一晃而过,陆思扬深深吸了口气。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最后任性一次,再放肆一次吧…… 方律进来的时候,屋里没有开灯。愣了一下后,方律抬手就要按下开关。 漆黑的房间,一个人影忽然上前,抓住了方律的手腕。 “别开灯。” 陆思扬的声音透过黑暗传来,带着几分不真切。 方律错愕:“怎么了?” 陆思扬没有回答,突然上前一步,胳膊绕过方律的后背,缠住了对方的脖子。 他踮起脚,趁方律身体僵硬的一瞬,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 双唇相贴,熟悉的热度传来,陆思扬只觉得鼻子一酸,毫无理由地红了眼眶。 一滴湿润从眼角涌出,划过面颊,最终沿着两人紧贴的唇瓣钻了进去。 又咸又苦,又酸又涩。 他闭上眼,颤抖着身体,向方律贴得更紧。 方律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向后退了一步,抬手按在了陆思扬的肩膀,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陆思扬,”方律的声音,冷静得让人害怕,“你在想什么?” 陆思扬打开方律的手,竭力咽下嗓子眼里一阵阵的痉挛。漆黑的房间,也恰好掩盖了他眼角的湿润。 陆思扬无所谓地笑笑,语气装得无赖:“怎么,方老板不是最喜欢在这种地方做?” 方老板三个字脱口而出,久违的称呼,让两个人同时一愣。 陆思扬不等方律反应,不依不饶地又贴了上来。 他双手绕过方律脖领,仰起头近乎发泄般,疯狂撕咬着方律的嘴唇。 感受到肌肤相贴时,陆思扬脸颊的洇湿,方律想要推开他的手僵在了半空。 过了半晌,一声低叹自喉间溢出,方律终还是抬起胳膊,缓缓搂住了陆思扬的腰身。 方律低下头,手掌托在他的后脑,轻舐着他眼角的晶莹。 陆思扬颤栗着身体靠在方律胸口,声音带上了哽咽:“方律……” 方律抚在他腰侧的手蓦地收紧,几乎下意识开口:“不要哭了,你说什么我都会答——” 下一刻,方律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语气猛地停顿下来。 陆思扬抬起头,眼角的泪珠映出细碎的光,眸底似乎带上了小心翼翼的期待。 方律的眼眸在黑夜中显得更加沉寂,如同冬日里的池水,明明晶莹剔透,却无法触碰到最深处。 第67章 两个人伫立在黑暗中,静静对望。 良久,方律先一步移开了视线。 陆思扬垂下眸,长睫盖住一闪而过的落寞。不过,也只是一瞬,便又抬眼笑了起来。 他解开身上的睡衣,贴上了方律炽热的胸膛。 分不清是谁的呼吸,先撩动了谁的心弦。 陆思扬只觉得身体越来越热,就连刚才苦涩的眼泪,都带上了滚烫的温度。 方律弯腰将陆思扬托起,唇齿交缠着,向楼上走去。 【此处省略一万字】 …… 陆思扬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即便筋疲力竭,却依旧缠着方律。 荒唐过后,陆思扬静静靠坐在床头,看着方律站在窗前。 他盯着方律指间的香烟,暗红色的光,明明灭灭。 突然开口道:“我明天回山省。” 方律自烟雾缭绕间侧过头,声音还带着情|欲过后的暗哑:“我送你。” 陆思扬摇头:“不用。” 方律没有再说话,沉默着将手里的烟抽完,按熄在烟灰缸,留下一句“早点休息”,转身走了出去。 卧室门打开,又关了回去。 走廊上暖橘色的灯光,从门缝洒进深棕色的木地板,最终又一点点消失。 房间里,又重新陷入了黑暗。 陆思扬抬起胳膊挡住眼睛,无声地扯了扯嘴角…… 第二天陆思扬醒来时,方律果然已经出门了。 司机早就等在楼下,他收拾好房间,临上车前,编辑了一条消息。 【走了,这几天多谢你,以后有机会再——】 打到这里,陆思扬指尖一顿,又将后面的几个字一个一个删除掉,才按了发送键。 【走了,这几天多谢你。】 刚发出去没多久,方律就回了过来,只有短短的一个字。 【好。】 如此,他再没理由凯在这里了。 陆思扬忍住回头看一眼的冲动,一矮身坐进了车里。 第四十章 许知的来意 司机发动了汽车,缓缓驶离别墅。 老旧的别墅区似乎常年无人打扫,道路两侧的法国梧桐,枯黄的叶子落了一地。 被车轮压过,发出嚓嚓声响。 破碎的声音,一下一下戳动着陆思扬敏感的神经。 陆思扬点开通讯录,找到方律了手机号,选择了删除。 【是否要删除此联系人?】 跳出来的对话框里,陆思扬毫不犹豫点了确定。 他想,这一次,他跟方律,是再也不会见面了吧…… 一路到了山省,陆思扬连家都没回,马不停蹄去了公司。 这么久没来公司,等着他处理的东西有一大堆。 签了美和酒店施工外包合同,处理完一应事务,陆思扬揉着酸痛的正想着去休息歇会儿,手机就响起来了。 陆思扬看了眼来电人的名字,眸色瞬间冷了下来。 由着它响了一会儿,在即将自动挂断的前一刻,陆思扬才接了起来。 “我倒是没想到,你竟然还敢给我打电话啊——”他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弧度,语气带着森然的冷意,“许大少爷。” 来电话的,正是私下与人合谋坑了他一把的许家大少爷,许知。 陆思扬没等对方说话,似笑非笑道:“许大少爷真是有勇有谋,想要踩着我陆家上位,也不怕步子迈大了扯断了腿。” 还真是巧了,没等他去找许知算账,对方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思扬,这事儿是我不对,我……”许知自知理亏,被他阴阳怪气了几句也不恼,只道,“今晚老地方,我给你赔罪。” 陆思扬眼珠子一转,冷笑道:“行啊。” 他倒要看看,许知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晚上八点,陆思扬姗姗来迟。 被服务生引着到了包间门口,他推门一看,偌大的包间里竟然只有许知一个。 他还以为是什么鸿门宴,都做好事情不对随时掀桌的准备了,结果竟然只有许知自己。 见他进来,许知立刻站起来,朝门外的服务生使了个眼神。 不一会儿,十几个服务生提着酒就进来了。 刷刷刷摆了满满一茶几,红的白的啤酒洋酒都有。 陆思扬也不客气,直接大喇喇坐下,他倒要看看许知打的是什么主意。 上了酒,服务生退了出去,许知提起一瓶山崎,朝陆思扬走了过来。 陆思扬双腿交叠,抱着胳膊自下而上斜睨着许知,冷哼一声:“怎么,许大少爷叫这么多酒,是准备灌我?” “思扬……”许知站在陆思扬面前,面色沉沉,“这事儿是我做的不地道,你生气也是应该的,来,让你消消气儿。” 说完,直接把那瓶山崎哐当一声砸在了头上。 一瞬间,玻璃碎了一地,浅褐色的液体流了满头满脸。 陆思扬嗤笑一声,垂下头端详起了自己修剪圆润的手指甲。 许知晓得他没这么容易原谅自己,见状,只得咬咬牙,又拿了瓶葡萄酒砸在头上。 陆思扬掀了掀眼皮,依旧没有做声。 许知眼睛都没眨一下,接连砸了四瓶,各种颜色的酒掺杂在一起,在地毯上蔓延扩大。 许知额头被碎玻璃渣划破,血顺着眼角淌了下来,半眯着眼,伸手就要去抓茶几上的酒。 第68章 就在摸到酒瓶的前一刻,陆思扬终于动了。 他站起来一把按住许知要去拿酒的手,淡淡道:“行了,你要是死这儿,许家不得跟我拼个鱼死网破。” 许知心底暗暗松了口气,开玩笑道:“怎么会,只要陆总一句话,哪怕要我这条命都是应该的。” 陆思扬心底的怒火还没消,没好气道:“少贫嘴。” 他倒是不想这么轻易放过许知,可圈子里就那么些人,低头不见抬头见。 就好比他可以将荣发建材从山省踢出去,却不能将王发父子彻底摁死。 即便他的手能伸到河省去,可生意场上的利益牵扯如同一张网,牵一发而动全身。 更何况眼下许知对他还残存了点愧疚之意,他要是把许知逼急了,明天指不定就彻底投靠了另一边。 他还指着从许知那里获取些消息,还不能这么快就撕破脸。 陆思扬把服务生叫进来给许知处理了头上的伤口,又换了个干净的包间。 二人相对而坐,陆思扬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头上缠了白纱布的许知:“行了,说说吧。” 许知犹豫了一会儿,揣着明白装糊涂道:“说什么?” 陆思扬挑起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你说呢?” “我……”许知眼神躲闪了片刻,才道,“这事儿咱翻篇了还不行?” 陆思扬一听,怪笑起来:“翻篇?” 他身体向后一靠,扬起下巴,“许知,你说咱俩也算是半个发小了是吧?” 许知赶紧说道:“什么半个发小,咱俩就是发小!” 陆思扬伸出手指跟许知掰扯:“初一上学期,隔壁班傻|逼抢你的零花钱,是谁给你出的头?” “大三那年,你创业把你爸给你的启动资金全赔了,谁给你填的坑?” “上半年我在你许家商场里被一老头碰瓷儿,这事儿我可到底还是没赖上你。” 陆思扬把曾经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给摆了出来,直说得许知面色讪讪,心生愧疚:“我知道我知道,这些我都记在心里。” “你知道?既然知道,还这么报答我?”陆思扬眯起眼,上下打量着许知,“看不出来啊许知,长能耐了,竟然还跟外人合伙摆我一道?” 许知一慌,赶紧 解释:“不是,思扬,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陆思扬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找了个舒坦的姿势靠着,才不紧不慢道:“你说吧,让我听听到底是哪样。” 许知踟蹰半天,终于开口:“其实……其实他一开始通过王发找我,我是不同意的,谁不知道王发惹了你不痛快,后来……对方许了我营业额的百分之十……我就……” 陆思扬冷冷看许知一眼:“你就因为这点蝇头小利转头把我卖了。” “我……我也没想那么多,我以为那人就是跟你有点矛盾,想抢个店铺而已,”许知脸色微微泛白,“没想到那天他突然打电话找我,说要是不来就把这事儿告诉你。我吓得赶紧去了河省,谁想到你就在我后面跟着。” 陆思扬脸色沉了沉,看来对方是早知道他派人跟踪王发,故意引他过去。 许知越说越激动:“我看他把你弄晕了就慌了,谁想到这人竟然这么狠。我寻思偷偷报警,被他发现了,直接找人把我看了一晚上,第二天才放我回山省。我出来第一时间就打电话给了你助理,听说你安全了我才放心……” 陆思扬静静听着,眼中的寒意愈发浓厚:“你只跟我说,对方是什么来头。” “那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圈子里的,”许知咬咬牙,说道,“我也只见两次,还是王发引荐的。我找人查过,那人叫赵七,是河省万泽投资的总裁,听说在发迹前干过不少这种见不得光的……” 陆思扬皱眉,万泽投资……他倒是有所耳闻,听说靠着那些非法高利贷生意越做越大,后来成立了万泽集团,公司性质也渐渐洗白了。 这公司在河省,倒是响当当的存在,听说短短半年就跻身于行业翘楚。 依他看来,大多还是归功于从前那些“丰功伟绩”对业内人士的心里影响。 这位赵七赵总,野心倒是不小。只是陆思扬 实在是想不明白,他陆氏跟万泽,从没有过利益牵扯,又为什么千里迢迢来山省,三番五次对付陆氏? 算了,生意场上,哪有什么因果。 虽说这赵七厉害,可他陆家也不是吃素的。胃口这么大,也不怕撑死。 “思扬,”许知见他深色变幻,知道他在想什么,开口劝道,“不过是个店面,我泰和广场有的是好位置,一会儿你随便挑一个。听我的,别再跟他们有瓜葛了。赵七的手段,不是你我能招惹的。一个疯子带着一群亡命徒,像鞋底的烂泥一样,一旦沾上,就甩不掉了。” 陆思扬拍拍许知的肩膀,站起来道:“知道了,先走了,店铺的事回头我再找你。” 许知见他听进去了,忍不住松了口气:“成,有空出来喝酒。” 陆思扬点点头,出了包间门,面色刷地沉了下来。 出了酒吧,外面下起了小雨。陆思扬喝了酒,便打电话叫来了司机。 万泽,陆思扬靠在后座,看着窗外被雨模糊成畸形的景象,冷冷一笑。 还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老子头上撒野了…… 第69章 他掏出手机,正想着找张助理查查这个万泽集团。 司机见他要打电话,便把收音机声音调小。 忽然,就听广播里,主持人说道。 【下面插播一条新闻,浩瀚酒厂……】 浩瀚?那不就是他爸好友胡东顺的酒厂? 浩瀚酒厂跟陆氏之间一直有着合作,这个节骨眼可别出什么事儿。 陆思扬眉头一跳,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四十一章 胡家 陆思扬也顾不得给张助理打电话,对着司机道:“王叔,调大点声。” 司机赶紧将广播声音调大,就听女主持人字正腔圆道: 【今今晚21点左右,位于河省高新区的浩瀚酒厂,突然发生火灾。目前起火原因不明,消防员已到达现场,具体伤亡人数未知。】 陆思扬心中一沉,拍了拍驾驶座的椅背:“去浩瀚在河省高新区的酒厂,调头走高速,快!” 一路上,他拨了无数次浩瀚酒业董事长胡东顺的手机,要么是忙音,要么无法接通。 他心中愈发烦躁起来,出了这么大事儿,胡东顺怎么不接电话? 一路忐忑,又给几个在河省的熟人打了电话,对方均表示联系不上胡东顺。 陆思扬纳闷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具体情况,也只能到了现场再说了。 等他到目的地时,大火已经被消防员们扑灭。 浓浓的黑烟,将半边天空都染成了深灰色。 雾蒙蒙的空气中,飘着呛人的味道。 大火似乎是从原料间烧起来的,巨大的厂房整个都被烧得只剩残桓断壁,火势又蔓延到了厂房旁边气派的办公楼里,整个大理石墙面都被熏得漆黑。 酒厂外面被拦了起来,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围在大门外看热闹。 “可了不得,那冲天大火,天都变红了!” “救护车来了好几辆,单价抬出来的人都焦黑看不出模样了!” “我听说着火的时候,厂里的经理害怕担责组织工人灭火,要是早打电119,也不至于烧成这样!” 陆思扬在人群后站着,听着路人的讨论,嗓子眼一阵阵发紧。 他知道,这几个人说得如果是真的,那胡家……多半是要完了…… 陆思扬心里乱成一团,这么多年,陆家与刘家胡家,一直彼此扶持。 哪怕刘景光有些小心思,也都无伤大雅。 没了刘家的生意,陆思扬肉疼了好几天,可也仅仅只是肉疼。 要是这两家都倒台,那接连而来的利益损失,那是不可估量…… 在刘景光死后,刘家树倒猢狲散,河省的新贵破土而出,很快取代了刘家。 圈子里就是这样,从来不缺有脑子想往上爬的人,只要踩在头顶的人没了,就会像雨后春笋,一茬接一茬的往外冒头。 可对陆思扬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陆氏能有今天,说白了都是靠他爸的打拼。只要陆思扬按部就班的来,陆氏走下去根本不成问题。 可一旦关系网破裂,面对虎视眈眈的新贵们,能不能守得住,这还是个大问题…… 陆思扬头疼地抓了抓头发,这踏马真是流年不利啊…… 现场都这样了,他也懒得再多留,转身正欲上车,忽然人群另一边,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 男人肩宽腿长,站在那里非常扎眼。 对方仰头看着火灾后酒厂破败的建筑,嘴角微微翘起,狭长的双眸间,似乎还带着一丝近乎疯狂的快意。 陆思扬瞳孔震了震,脚下就像生了根,无法挪动半分。 方律? 方律怎么会在这里…… 陆思扬关上车门,抬脚就要朝那边迈过去。 走了两步,他忽然清醒过来。 他去找方律干什么? 一会儿见了面,除了尴尬的寒暄,还要说什么? 他跟方律之间,似乎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就在他犹豫间,再看过去时,方律却已经不见了人影。 陆思扬站在原地,怔怔望着刚才的方向。 直到四周看热闹的人群都散去,陆思扬才回过神。 算了,又有什么意思…… 他深深吸了口气,蜷了蜷已经冻僵的指尖,转身上了车。 * 半夜,陆思扬躺在床上,像摊煎饼一样,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索性坐起来去了阳台。 靠坐在阳台的长椅上,直愣愣盯着混沌的天际,直到一丝白光划破漆黑的天幕。 陆思扬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失眠过了,当初刚接手陆氏,整夜坐到天亮是常有。 自从方律……自从认识方律,他似乎已经很久没这样了。 他的一切好像都跟方律扯上了关系,不管他做什么,似乎都带着方律的痕迹。 可对方律来说,或许他也不过是个填补无聊时光的过客而已…… 天亮后,浩瀚酒厂的火灾事故处理出来了。 事故原因,是因为厂房电路年久失修断路引起火灾,再加上消防器材不完善,值班经理又怕担责任,第一时间没有拨打119,而是组织工人灭火,错过了灭火的最佳时机,导致原料间都烧了起来,从而整个酒厂都被大火覆盖。 浩瀚酒厂实行的是白班晚班交替制,火灾发生时,正巧是晚班时间。 第70章 经理带领晚班工人在厂房里灭火,没想到仓库门被大火烧毁倒塌,致使几十名工人被困在厂房。 事故造成了五人死亡,数十名工人被不同程度烧伤。 这件事引起了警方高度重视,已经把相关责任人抓了起来,至于酒厂已经勒令停业整顿。 事情曝光后,立刻引起了众人的声讨。 这条新闻才刚发出来不久,底下评论就已经破万了,网友们骂声不断。 看到这里,陆思扬头都大了。 【年久失修】,【消防器材不完善】,【消防不合格】,【五人死亡,数十名工人不同程度烧伤】,这几条哪怕是单独拎出来都够企业喝一壶的,更别说全部加起来……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先安排好死亡以及受伤工人的赔偿问题,再就是把被烧毁的厂房最快速度重建整改,完善消防设施,尽快审批投入生产,以最大程度减少损失。 可不知为什么,胡东顺竟一直都联系不上,不管打多少次电话,对方根本不接。 陆思扬转而去联系浩瀚的助理,对方十分焦急地表示,自己也联系不上胡董,就连胡家人都找不到胡东顺……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油然而生,陆思扬心底隐隐有个让他不敢深究的想法。 浩瀚酒业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事儿,胡东顺怕不是听到什么风声,连家里人都顾不得,就提早跑了吧…… 他赶紧呸呸呸两声,可别乌鸦嘴了。 没想到,陆思扬的想法,再次得到了验证。 警方在调取火灾事故现场监控时,意外发现,原材料间里卫生条件不合格以,及酒厂工人不规范生产。 紧接着,有人向警方举报浩瀚酒业偷税漏税。 调查后发现,浩瀚酒业不仅账目造价,偷税漏税数额竟高达七个亿! 警方已经将浩瀚相关负责人,财务负责人带回了警局配合调查,至于畏罪潜逃的法定代表人胡东顺,在警方的多放追捕下,于今日凌晨在河省机场落网。 一时间,浩瀚公司在市中心的办公楼被工人家属群情激昂的群众们给围堵了起来。 这调查结果一发出来,陆思扬就知道,浩瀚彻底要凉了。 酒厂停业整顿,负责人全部被请进了警局,一时半会出不来。 浩瀚这次损失惨重,领头羊都进去了,底下更是树倒猢狲散。 一时间所有业务被迫暂停,所有的存货都在大火里付之一炬,就连对陆氏酒水的供应也被迫断了。 好在陆思扬早有预备,火灾第二天就吩咐张助理带着业务部几个高层去找合适的酒水合作商,免去了措手不及的场面。 经过高层们层层甄选,再加上其他人的推荐,张助理拿了一份酒水供应商名单来给陆思扬过目。 他看了一圈,又派人去现场考察一番后,终于敲定了一个看起来比较靠谱的。 签了合同订了交货时间,陆思扬悬着的心,这才终于落了下来。 总算有了点喘气的机会,陆思扬闲下来,就想起了那天许知告诉他的事儿,转头就让人去查了万泽。 像这种有黑色背景的公司,哪怕洗得再白,也总归会有不干净的遗漏。 只要用心去查,总会挖出点什么。 张助理的动作很快,不到半天就带回了他想要的消息。 “陆总,查到了,”张助理将手里的文件袋双手递给陆思扬,“万泽投资集团,在成立之前是一伙专门替人收放高利贷的组织。” 替人收放高利贷?那不就是中间商? “就像是电视剧里上门要钱,不给就打砸抢的黑社会团伙?” 张助理点点头:“是的,他们的手段及其残忍,又有保护伞,当地人简直闻之色变。后来保护伞被抓,这帮人有的被判刑有的跑了,为首的赵七被人顶了罪,后来有人出资跟赵七合伙建了万泽集团,赵七便成了万泽的总裁。” 出资合伙?小混混摇身一变成了大总裁,还真是他妈的励志…… 陆思扬拆开手里的文件袋,张助理在一旁解释道:“这些都是当年赵七带着手下上门暴力收账的证据,里面还有伤情鉴定。” 陆思扬大体上看了一遍,别说,他还真小看了赵七。 断手断脚那是最基本的,少手指脚趾也是家常便饭,甚至还有致残的…… 长得一副柔弱的模样,下手这么狠,法律怎么就遗漏了他这个祸害? 第四十二章 祸不单行 当初在酒吧时候,他就不该救下赵七。 想到这儿,陆思扬不禁疑惑,赵七这么大能耐,那晚上在酒吧里,怎么就搞得那么狼狈? 单单只为了去举报刘莉莉那伙人吸/毒?这话说出来谁信,赵七自己就是个五毒俱全的人,还指望去当什么社会主义好青年? “既然是合伙,”陆思扬手指扣了扣桌子,问道,“出资人是谁?” 张助理低头道:“万泽的营业执照显示公司法定代表人是赵七,出资人的身份还没能查出来。” 这么神秘,看来这个合伙人,明显是不想被人查到。 张助理见他表情阴沉,忍不住出声劝道:“陆总,像赵七这种亡命徒,陆氏还是尽量不要沾染。” 陆思扬收起桌上的文件袋,摆摆手:“行了,我有数,去忙吧。” 张助理还想再说什么,见他注意已定,便只好作罢。 第71章 陆思扬看着手里厚厚的文件袋,眸底冷光乍现。 要不是他命大,就冻死在冷库里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不回敬一把,都对不起他发烧吃了那一堆苦药。 第二天一早,一个不起眼的小号在微博上以受害者的口吻,用极其详细的口吻赘述了自己曾被万泽内部员工暴力催账的过程,并附上了伤残鉴定,将万泽压下的丑事公之于众。 刚发出去半个小时,转发量就达到了十几万,纷纷在微博上艾特了河省警厅。 紧接着,河省专案组成立,万泽集团从上到下,与这件事有关的都被带进去详细审问。 几天后,万泽该抓的抓,该判刑的判刑。 陆思扬看着这条新闻,整个人都透气儿了。 虽然还是让赵七逃过一劫,可到万泽底是元气大伤。 只是,还没等他高兴几天,张助理就火急火燎地汇报了他一件事。 之前签订酒水供应合同的供应商,卷钱跑了! 陆思扬当场就气得要喷火,把几个高层叫过来:“你们不是都去现场勘查过?不是说绝对没问题?这是怎么回事!一字之差,你们签合同的时候就不知道仔细审核吗?!” 陆氏成立几十年来,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荒谬的事。 几个高层低着头,心里连连叫苦。 对方企业名称在上报的材料与合同是一样的,几个高层去实地考察,酒厂的挂牌只是谐音一字之差。 等签了合同,对方迟迟不交货,预留的电话也打不通。察觉到不对劲,去酒厂一问才知道,签的合同跟酒厂根本就是两回事儿。 酒厂经理还纳闷儿来考察完,这么多天过去了,没下文了。 几个人一听脸就黑了,完了…… 谁能知道,签合同的企业名,跟去考核的企业同音不同字呢…… 几个高层颤颤巍巍站在陆思扬办公室里,面色惨白汗流浃背。 陆思扬深吸一口气,问张助理:“报警了吗?” 张助理道:“报了……” 陆思扬抬头,就听张助理顶着一张难看的脸色:“警方说,对方在合同签完当天就潜逃国外了。” 靠! 陆思扬狠狠一拳捶在桌上,真是流年不利。 冷静下来,他吩咐下面继续盯着案子进度,说什么也得把这个骗他钱的孙子给逮回来。 张助理看着陆思扬的脸色,犹豫了一下,提醒道:“陆总,美和那个项目,主题已经盖到十层,按合同约定,该二次拨款了。” ……靠,又是钱…… 陆思扬感觉太阳穴的青筋直跳,他挥挥手道:“你去安排财务那边吧。” 说完,看了那群大气不敢出的高层一眼,“行了,你们也都去忙吧。” 众人松了口气,赶紧一涌而出。 陆思扬疲惫地靠在老板椅上,拇指揉着太阳穴。 刚被人坑了一笔钱,这会儿又得拨付几百万。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当年他跟狐朋狗友喝酒,运气不好了,一晚上玩牌输得都不止这个数。 几十万几百万,以前在他眼里,这些钱也不过是些数字而已,随随便便就扔出去了,一点都不带心疼的。 可自从坐上这个位置,他想起从前挥霍得日子就觉得愧疚,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想到被坑的酒水合同,陆思扬就心里冒火。 算了,就当破财免灾了,等他—— 咚咚咚。 正想着,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门外,张助理去而复返,满脸焦色。 陆思扬眼皮一跳:“出什么事了?” 张助理白着一张脸道:“陆总,公司账户用不了了。” “用不了?什么意思?”这句摸不着头脑的话,让陆思扬错愕了半天,“怎么会用不了?” 张助理道:“我刚才让人查了一下,浩瀚那边存在偷税漏税,跟陆氏交易的几笔款项也存在异常,法院给陆氏公司账户暂时冻结,让我们配合调查。” 冻结?! 操!还真他妈应了那句话,祸不单行。 陆思扬眉头都拧成了一个川字,想了想问道:“问问陈立,跟浩瀚的往来走账是怎么回事。” 张助理立刻打电话给了财务经理陈立,对方马上从自己办公室过来了。 陈立表示,陆氏的账目绝对没有问题,出问题的是浩瀚的交易数额:“浩瀚那边财务经理,为了走账,曾经让我们帮着用公司账户刷过几笔交易。” 陆思扬一听就火了:“数额巨大,你还敢答应?这种事怎么不先问问我?!” 陈立见陆思扬发火了,语气十分委屈地解释:“陆总,这事儿您知道的,还是您吩咐我的……” 陆思扬语气一顿,忽地想了起来,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儿。 在刘景光寿宴上,胡东顺曾提出,想让陆氏的财务帮个小忙,浩瀚跟陆氏合作多年,又是长辈,当即他就把财务电话给了胡东顺,还特意嘱咐了陈立一声。 想到这儿,陆思扬肠子都悔青了。 他哪里知道,这所谓的“小忙”,让整个公司账户都给封了! 听陆思扬不说话,陈立赶紧又道:“陆总,这种往来走账其实常见。说白了跟咱们陆氏也没太大关系,这事儿我也问过法院那边,如果查明了确实没什么牵扯,用不了十天半个月就会解封了,顶多也是罚点钱。” 第72章 听陈立这么说,陆思扬顿时放下心来,不牵扯其他的那是最好。 陆思扬正琢磨着,得找个河省那边的熟人去催催那边的进程,也好早点给陆氏账户解封。 张助理忽然为难地开口:“陆总,公司几个账户都被暂时封了,美和那边工程二次拨款……” 陆思扬就觉得脑袋发胀,他重重叹了口气:“先从我私人账户里划款吧。” 好歹他个人账户里还有点存款,付工程款绰绰有余。 张助理点头:“好的,陆总。” 一旁的财务经理陈立,跟张助理对视一眼,小心翼翼说道:“对了,陆总……马上十五号了。” 这句话让陆思扬更加头疼了,十五号,陆氏雷打不动发工资的日子。 陆氏上上下下几千个员工,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额。 他私人账户里的钱或许是够用,可万一有什么急事,总得留点应急。 拖日子发工资那更不现实,他爸从一开始就定下了规矩,欠什么都不能欠工资。 这可怎么办…… 张助理看他脸色不好看,跟着出主意:“陆总,要不……您问问盛总那边是不是宽裕?” 陆思扬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盛木言那里,只要他开口,对方绝对二话不说要多少给多少。 可他知道,盛家地产最近在开发区新拿了两块地,最近半年又在往省外扩|张,投进去不少钱,这个时候去借钱,他办不出来这种事儿。 除了盛木言,还能跟谁借…… 宋宁?不行,宋宁吃喝玩乐,家里生意还没沾边儿,手头也没多少钱。 许知……出了上次的事儿,他对许知可有了嫌隙,况且许知能为利背叛他一次,他可再不想跟对方有任何瓜葛。 思来想去,竟然没有一个合适的。 哪怕是去银行抵押贷款,也是得走流程,不可能一两天就审批放款。 实在不行,工程款压一压,先给员工发工资…… 正想着,陈立突然道:“陆总,我倒是认识几个放款的老板,利息也不高,跟银行贷款差不了多少。” 陆思扬心念一动,问道:“靠谱吗?” 这东西,说好听了是投资,其实就是放高利贷。 陈立再三保证:“陆总放心,绝对靠谱,您父亲在世时候也曾在其中一位老板那里借过一次款,所以我比较熟悉。” 陈立今年五十出头,也是陆氏的老员工了,从陆氏成立没多久就跟着他爸,从普通的小会计到财务经理,几十年一直兢兢业业,工作中从没出过什么过错。 陈立的话,陆思扬还是相信的,难免有些心动。 张助理想了想,看着陆思扬说道:“如果真的靠谱,那也不失为一个转圜的办法。先借一点解燃眉之急,法院那边咱们多催催,最多半个月就能给我们解封账户,到时候我们马上能连本带利还了。” 一个通知 各位小可爱们,今天这本书就正式上架了。 按照书耽的收费,每章3000字是15db,预计会在一月底或者二月初完结。 上架后会不定时发粉丝包,求小可爱们不要抛弃啊qaq 当然,不喜欢也没关系。 人生就是这样,相遇离开与告别都不可避免。虽然不舍,但是大家能够陪伴我一程,已经是我的幸运。感谢你们,今后有缘再相见。 如果不嫌弃,也可以来q群里一起唠嗑,227208244。 今天的更新会在上午十一点半左右,之后每天晚上六点更新。 感谢一直鼓励支持我的你们。 感谢你们的每一句评论。 感谢替我做了很多的朋友们。 想必谢谢这两个字你们已经都听够了,但是我还是要说,谢谢你们,真的,爱你们。 最后,每天都要好好吃饭,祝大家天天开心。 第四十三章 我还真不是当总裁的料 陆思扬对这种事也没什么经验,只道:“这事儿陈经理去联系一下,顺便找法务部看看,别出什么岔子。” 陈立应道:“好的,陆总您放心吧。” 高利贷……陆思扬心里琢磨着,这个词儿怎么听怎么让他不踏实,可转念一想,最多也就借个几千万,能有什么不踏实,哪怕还不上了,他私人账户上的钱,还款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这么一想,倒也放下心来。 有陈立和张助理全程跟进,第二天就签了借款合同,对方承诺当天下午就将款打过来。 只是公司账户被封了,陆思扬想了想,便让对方打在了陈立的账户上。 事情总算解决了一半,他长舒一口气。 最近不顺的事简直是接连不断,是不是犯太岁啊……陆思扬这个无神论者简直都想找个寺庙去拜一拜了。 铃—— 手机铃声乍然响起,把他吓了一跳。 皱眉看着屏幕上的陌生号码,想了想,还是接了起来。 “陆总。” 听着电话那头响起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陆思扬有些疑惑:“你好,哪位?” 对方似笑非笑道:“陆总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给我找了那么大一个麻烦,您自己倒是过得挺舒坦。” 陆思扬眸色一沉,语气瞬间冷了下来:“你是赵七。” 赵七哈哈一笑:“不容易啊,陆总还记得我。” 第73章 打电话的,正是万泽总裁,赵七! 没想到对方竟然有他的号码,还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打过来了。 陆思扬冷笑:“赵总给我那么大一个见面礼,我再记不住你,那我可真是白混了。” 赵七语气阴沉道:“所以陆总就礼尚往来,也送了我一份大礼?” 陆思扬眉宇间流出几分阴鸷:“哪里,我向来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举报一些黑恶势力是每一位公民应尽的义务和职责。” 赵七呵呵笑了几声,阴测测道:“哈哈,没想到陆总还真是古道热肠啊,但愿您一直保持这份衷心就好。” 说完,没等陆思扬回话,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看着手机屏慢慢暗了下去,陆思扬眯起了眼睛。 他可不是什么大圣人,向来讲求有仇必报。早从赵七把他关进冷库那天起,俩人的梁子就结下了。 上次张助理搜集的那些东西,他还没有全用上。 赵七敢来招惹他,那可别后悔…… 十五号,陆氏发工资的日子。 公司前台周晓娜最近沉迷于某款乙女游戏,听说出了联名,等着盼着这个月的工资。 她一下午不知道看了多少次手机,都没有工资到账的银行短信提醒,不禁有些纳闷儿,以前工资从来都是上午就到账,最晚也拖不到中午,今天这都要下班了,怎么还没到账…… 有同样疑问的,不只是周晓娜一个人。 有胆子大些的,忍不住去偷偷问了张助理,张助理也有些奇怪,便在下班前去了趟财务部经理陈立的办公室,空着。 一问才知道,陈立今天没来上班。 也不知怎地,张助理心慌了一瞬,立刻拨通了陈立的电话。 谁知道电话打过去,竟然是空号! 陆思扬这边正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张助理进来了。 看表情,都快哭出来了。 陆思扬搁下手里的笔记本电脑,下意识问道:“出什么事了?” 张助理喘着粗气道:“陆总,今天工资没发,我去找陈立,他没来上班,手机号变成空号了!” 陆思扬脑子一懵,空号?怎么会变成空号?!!! 张助理再三确认,自己没打错号码。 陆思扬接连给陈立打了几个电话,话筒里空号提示音,冰冷得让人心慌。 他攥了攥手机,当机立断,马上派人去了陈立家。 让他震惊的是,没想到陈立家里都搬空了! 像邻居一打听才知道,陈立的老婆孩子早在上个月就已经办了移民手续出国了,而陈立也已经坐昨晚上的飞机走了…… 陆思扬感觉自己的头在嗡嗡响,心底最深处,慢慢涌出一种让他不愿去面对的想法。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着张助理道:“你去报警,我用私人卡先把工资发下去。” 幸好他自己的卡里有不少存款,发工资还是够的。 他不敢再随便把卡交给别人,亲自跑了趟银行。 等到了银行,平时就放在他随身卡包里的银行卡却怎么也找不到了,情急之下,也只能先在窗口办理挂失。 银行工作人员给办理挂失之后,一查账面,余额只有三千块钱。 陆思扬一听,差点就从凳子上跳起来:“不可能!卡里不可能只有这么点钱!” 工作人员见他不信,给他看了转账记录,里面明明白白显示,卡上的存款在几天前就已经被划走了。 陆思扬怔怔看着转账明细,一个失神,跌坐在了椅子上。 怎么会……怎么可能…… 他卡里的钱……去哪里了?! 陆思扬仔细想了想,知道他这张银行卡密码的……好像只有方律?! 不对,刚才明细他也看了,是通过网银转账并非刷卡,就算方律知道他的银行卡密码,没有网银盾,这么大数额根本操作不了。 对了!网银盾! 他的这张卡是他爸让陈立去帮他开的,网银盾似乎也在陈立的手里……操,真是倒霉到家了…… 缓过劲来,陆思扬跟张助理打了个电话,对方已经报警了,警方这会儿正在去往陆氏的路上。 陆思扬索性上车回了公司,将银行卡明细一块儿给了警方,警方表示会马上立案调查。 等提供完材料做完笔录,天都已经黑透了。 未免引起员工骚乱,张助理叮嘱财务部的员工们,一定要把嘴捂严实了。 等再回总裁办公室时,发现陆思扬一动不动站在落地窗前出神。 办公室里没有开灯,陆思扬纤瘦的身形被走廊的声控灯映在玻璃上,看起来孤寂而又无助。 张助理心中一阵酸涩,自从陆思扬接手了公司,就像一夜之间被迫成长,再没了先前吊儿郎当的那副模样。 他依旧记得,陆明山在第一次带陆思扬来公司时,对方还带着一身痞气,歪歪扭扭坐在陆明山的老板椅上,笑得耀眼夺目。 也不过是短短一年,陆氏所有的重担就被转交到了陆思扬的身上。 他在陆明山身边待得时间不长,敌不过陈立。却没想到陈立这次,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 不过还好,事情还没到无法转圜的地步。 好歹陆氏家大业大,根基深厚,这点小风雨还无法动摇。 “陆总。”张助理忍不住出声,打破一室沉寂。 第74章 陆思扬回过头来,见张助理欲言又止的模样,笑了笑:“天这么黑了。” 说完,示意对方将灯打开。 刺眼的白炽灯亮起,驱散了黑暗。 陆思扬快步走向办公桌,用电脑端查了查他名下所有银行卡,好在这几张卡里的钱还在。 他不禁松了口气,向张助理问道:“财务那边下班没?” 张助理道:“还没有。” “你通知财务那边,”陆思扬抽出其中一张,递给张助理,“用着张卡里的余额,先把工资发下去。” 张助理接过来,张了张嘴。 见状,陆思扬视线从屏幕上移了过来:“怎么了?” “陆总,”张助理犹豫片刻,说道,“目前陆氏没有急用钱的地方,至于工程那边的二次拨款,我去跟施工方商量一下,等十天半个月公司账户解封再打款。您……不用太担心。” 陆思扬听完,点点头:“好,辛苦了。” 他转头看向漆黑的窗外,语气淡淡,“我还真不是当总裁的料。” 张助理急忙道:“陆总,您别这么想。您父亲去世,短短几个月您能稳住陆氏,已经很不错了。” 陆思扬不知想到了什么,自嘲般勾了勾嘴角:“我没事,你去看着财务发工资就下班吧。” 张助理还想再说什么,却最终还是都咽了下去:“好的,陆总。” 随着张助理脚步声渐远,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沉寂。 陆思扬按在鼠标上的手,越收越紧。 青筋绷起,扯着手背上的皮肉,在骨节间凹下一块块深陷。 陆思扬眼底的怒意,一点一点涌了出来。 千防万防,到底还是被算计了。 他想不明白,陈立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 哪怕他防备刘景光,防备胡东顺,甚至防备张助理,都不会去防备陈立。 从记事起,对方就跟在他爸身边,几十年来他爸对陈立可谓深信不疑。 为什么到头来,偏偏是陈立。 面对算得上公司元老的陈立,陆思扬在心里也是当半个长辈。 所以,他才会毫不犹豫地同意陈立的提议,甚至在公司账户被封的情况下,直接把三千万的借款也打在了陈立的私人账户。 他真是—— 等等! 陆思扬瞪大了眼,那笔借款! 他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一种让他骇然的可能。 合同在哪?那份借款合同在哪里! 他猛地想起来,那份合同陈立签完之后,压根儿就没有给他! 第四十四章 不速之客 陆思扬猛地站起来,飞快往财务部跑去。 财务部的灯还亮着,张助理正在跟职员给员工发放工资。 见他进来,愣了一下:“陆总,您怎么了?” 顾不得理会二人的错愕目光,他快步走到陈立的单独办公室,一脚踹开上了锁的门,打开灯。 他一眼便看到了,被端端正正摆放在陈立的办公桌上的那份借款合同。 不知为什么,在看到合同的瞬间,陆思扬的腿像绑了沙袋,沉得迈不出去。 他一步步走过去,拿起合同一目十行看过去,直接跳到最下面的借款金额,瞳孔一缩。 张助理不放心地跟进来,看到陆思扬这副模样,也意识到了什么。 探头往合同上看了一眼,面色一下就变了:“三十亿?!不是三千万,怎么会是三十亿!!!” 再往下看,借款人处,明明白白盖着陆氏的大红公章。 张助理倒退两步,语气都慌了:“不可能,这合同我从头到尾都盯着的,怎么会变成三十亿,不可能的……” 陆思扬怔怔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指尖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他的心跳,他的呼吸,无一不被怒火支配。 他扯过借款合同,看着借款金额数字三后那一长串零,就像被人迎头重击,恍惚地让人发蒙。 陈立的办公室里,干净得一尘不染。先前档案柜里罗列的文件,满满当当的书籍全都没有了。 只剩下与陆氏相关的财务报表,各类财务明细账本。 这一切,仿佛是早有预谋。 陆思扬将合同狠狠甩在桌上,陈立,陈立!为什么会是陈立! 张助理一个激灵,回过神来:“陆总,这份合同……还款日期是下周一,就剩两天了……到、到时候……怎么办……” 怎么办,他也想知道该怎么办! 三十亿! 这三十亿打在陈立的账户,他连毛都没见着。 公司账户被封,他去哪里找三十亿! 陆思扬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去把这份合同给警方,另外,再找个靠谱的律师问问,牵扯到陈立潜逃,这份合同也许不能生效。” 眼下也只能这样了,张助理点头。 “对了,”陆思扬想起什么,沉声道,“这事不要对外声张。” 张助理道:“放心吧陆总,我叮嘱过财务这边。” 陆思扬回办公室收拾好,等到家已经是深夜。 他连灯都没开,脱了鞋直接躺在沙发上。 黑暗中,他盯着头顶的天花板。 犹如产生了幻觉一般,天花板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最后紧紧压在他的胸口,让他透不过气。 第75章 那些无形之中的东西,仿佛都有了实体。 天花板,抱枕,就连身上薄薄的衬衫,似乎都带着让他无法撼动的重量,他感觉自己就快要窒息了。 下一刻,他扔开抱枕,发疯一般撕扯着身上的衬衫, 叮—— 一颗纽扣被他撕扯地缝线断裂,蹦到了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明显。 陆思扬手上的动作一滞,他光着脚从沙发上站起来,在地毯上摸索着,却怎么也找不到那颗纽扣。 他背靠着沙发扶手,缓缓蹲下。蜷缩着,将脸埋进了臂弯。 一时间,所有的疲惫忧虑痛苦,犹如潮水,灌满了整个房间。 怎么办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 陆思扬今天没有开车,从正门下车,远远地就见前台几个小姑娘凑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连他进来的都没察觉。 他走过去敲了敲桌子:“怎么,今天陆氏放假?” 几人回头一看是他,吓得赶紧站起来不说话了。 陆思扬也没多说,径自进了电梯。 电梯在顶层停下,他还没下来,就听到一阵吵吵嚷嚷。 陆思扬皱了皱眉,快步朝办公室走去。 张助理站在办公室门口,老远就看到陆思扬过来,一个劲儿摆手。 陆思扬还没明白什么意思,就听一个粗里粗气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是不是你们陆总来了?” 陆思扬脸色一沉,立刻知道了里面的人是谁。 他对着张助理摇摇头,转而进了办公室。 只见三个身穿皮草,戴着大金链子的男人正坐在他办公室。 几人都抽着烟,刺鼻的烟味儿飘满了整间办公室。 其中一个光头直接大喇喇地坐在陆思扬的老板椅上,见他进来也不站起来,只笑道:“哎呀,陆老弟你可算来了。” 说着,又转了两下椅子,“你这办公环境真是不错,别说,你们这些大老板就是会享受,连椅子都用得比我们舒服!” 陆思扬压下心底的不快,扯了个笑,十分客气道:“几位老总,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眼前这几个人,正是陈立提到的放款对象。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姓孙,听他这么问,将手里的烟灰往地上抖了抖,翘起二郎腿道:“我们听说陆总的财务经理捐卷钱跑了,我们不放心,过来问问。” 旁边的男人也跟着附和:“是啊,陆总,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陆思扬眸色沉了沉,这几个人是怎么知道的? 他嘴角笑意不变,只不动声色看了张助理一眼。 张助理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这几个人这身派头,满脸横肉,浑身散发着不好惹的模样,前台几个小姑娘愣是没拦住,就直接大摇大摆往陆总的专用电梯里进。 要不是恰好在大厅遇到知道这几个人身份的张助理,门口的保安差点就直接报警了。 陆思扬视线在地上那块烟灰上扫了一眼,眼底的不悦一闪而过。 他走过来坐到孙总对面,笑着问道:“孙总,您这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你甭管我从哪儿听来的,”孙总大手一挥,夹着烟的手朝着陆思扬点了点,“你就说是不是吧?” 几个人的言行举止,让陆思扬感到心生厌恶,却又不得不应付。 “孙总,你先别急,”陆思扬靠坐在沙发上,语气淡淡道,“你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 “陆总,你也甭跟我们打马虎眼,”一旁的李总把胳膊里夹的皮包扔在沙发上,摩挲着手腕上葡萄大小的珠子道:“我们来这一趟,就是要你一句准话,这钱你还能不能还上了?” 这话说得十分不客气了,陆思扬哪怕再好的修养,也有些不高兴了。 他沉下脸,皮笑肉不笑:“李总这话什么意思?” 孙总见状,作势拍了李总一巴掌:“怎么跟陆总说话呢!你以为他是咱哥儿几个啊,皮糙肉厚随便骂,你得文明!” 李总嘿嘿一笑:“对不住哈陆总,我就是一粗人,说话直,习惯了,对不住对不住。” 陆思扬只能忍住心头的火气,语气缓和:“没事,李总一看就是爽快人。” 这几个人今天来,看样子没打算轻易回去。 他回头看一眼站在旁边的张助理:“几位老总过来,怎么待客之道都忘了?” 坐在他办公桌前的光头王总一听,立刻附和道:“就是就是,我们大老远来,也不知道招呼和茶水,你这助理干得不行啊,扣工资啊陆总。” 张助理立刻道:“看我这脑子,该扣!我马上把我们陆总收藏的好茶叶给老总们泡上。” 李总嚷嚷道:“赶紧的,把你们陆总的好茶叶都拿出来!” 上了茶水,陆思扬对着王总道:“王总,过来喝茶,今年茶会上新买的大红袍。” 王总这才从陆思扬的老板椅上起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还没咽下去,就啧了一声:“哎呀,陆总你什么大红袍啊,一点味儿都没有! 孙总开玩笑道:“就是,是不是不舍得给我们多放茶叶啊?” 陆思扬心里被这几个人烦得要命,还不得不装样子:“哪里的话,几位老总来,我可是把最好的拿出来了。” 第76章 李总啧啧两声:“你这茶叶不行,花大价钱买茶叶,竟当冤大头了。赶明儿上我那儿去,我哥们儿,去南方给我捎回来的,正宗武夷山大红袍,比你这好喝不止一星半点!” 陆思扬呵呵一笑:“是嘛,那可是真得尝尝了。” 几个人从早上一直坐到快中午头,跟陆思扬吃喝拉撒扯了个遍,说得他嗓子都冒烟了。 末了,一看时间不早,这才走人。 送走三人,陆思扬重重叹了口气,他最烦应付这种人。 张助理一上午被指使得脚不沾地,端茶倒水上果盘,这会儿总算走了:“陆总,这几个人是从哪儿得的消息?” 张助理关上办公室门,小声道,“这事儿除了我,可没别人知道,就连昨天财务的小苏,我都是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 陆思扬一上午什么都没干,竟听这几个人叭叭了。 他心里不大痛快,语气也有些沉郁:“那不一定,除了你我,还有一个人知道。” 张助理一愣,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道:“您是说陈立?!” 陆思扬冷冷一笑,陈立这人,伪造了借款合同卷款私逃不说,临走还不忘再坑他一把。 陆思扬不禁纳闷儿,他给陈立的工资可不少,指使陈立的人,究竟是许诺了多少好处,让陈立能抛下七位数年薪,铤而走险,干这种违法犯罪的事儿。 第四十五章 刁难 张助理想了半天,开口道:“陆总,这事儿会不会……跟万泽那边……” 话没说完,陆思扬已经听懂了。 他忽然想起先前赵七给他打来的那通电话,最后那句耐人寻味的话…… 他想,这事儿跟赵七脱不了干系。就算不是赵七指使,至少赵七肯定知情。 得找个机会,去会会这个赵七才行。 本来一上午应付那几个人就够头疼了,这会儿更是脑袋要炸了。 靠放高利贷营生,财大气粗的嚣张模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 一想起来就窝火,他陆思扬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指着鼻子说过话。 要不是碍着借款合同,又怕这事儿捅出去被员工们知道,他早把这几个人踹出去了。 操,跟他在这里装什么大半蒜…… “陆总,”张助理见他不说话,又问道,“那合同我问过了,盖了咱们的公章,八成是……” 靠,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那突然想起来,合同上的还款日期是下周一,三十亿…… 他这会儿上哪儿弄三十亿?! 陆思扬现在只要一想到这三十亿,就恨不得把陈立扒皮抽筋。 咬了咬后槽牙,陆思扬抬头问张助理:“有陈立消息了吗?” 张助理摇头:“还没有,国外似乎有人接应陈立,咱们的人跟过去,很快就被甩开了。” 陆思扬拳头捏得咯咯响,公司账户现在用不了,他自己的私人账户上是有钱,可远没这么多。 三十亿,一时半会儿,他特么去哪儿倒腾三十亿…… 看他脸色变了又变,张助理琢磨着道:“陆总,那合同盖了公章就算是生效了,可这借款已经被陈立给卷跑了。再者说,三十亿也不是小数目……” “我知道。”陆思扬其实明白张助理要说什么,无非就是认为陈立跟这三人合伙坑了陆氏,可就算是这样他又能怎么办。 “这三十亿,不管有没有到陈立手里已经不重要了,合同约定的收款账号就是他的账号,你不是让人去查过,陈立账户确实多了三十亿。” 他深吸口气,继续道,“而且,合同签了,借款明细也有。怀疑的前提是,得把陈立追回来,让警方介入调查。至于现在……三十亿,也只能由我们先补上。” 张助理恨地咬牙切齿道:“陈立……竟然做出这种事来!枉老陆总那么看中他!” 陆思扬哀叹,就当是识人不清的代价了,不过,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了…… 沉思良久,陆思扬再度开口:“这样,下午……我去木言那里一趟。美和那个项目,你去联系博远。” 博远?那可是上次拍地时,跟陆氏一同竞争美和那块地的公司。 张助理一听,惊讶道:“陆总,你是想把美和那块地……卖了?” 陆思扬面沉沉:“眼下没别的办法,只能先这样。你去联系一下,能在这两天办成最好。” 张助理欲言又止地看了看陆思扬:“陆总,美和的项目已经备案,现在易主,不止跟住建局那边要走手续,跟建筑公司那边也会非常麻烦。而且……咱们着急出手,博远那边肯定会趁机压价。” 压价是肯定的,可为今之计,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把地卖了,硬着头皮去找木言借点,应该差不多够了,先把这事儿解决,让他喘口气儿再说。 他吃完午饭,就想着把上午积攒的文件先看了。 没想到他刚从员工食堂回办公室,王总三个人又来了。 进门就嚷嚷:“陆老弟,哥几个聊得投缘,又来了,你可别嫌弃。” 陆思扬简直想把这几个人从窗户扔出去,可面上却只能笑道:“几位老哥来,我欢迎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张助理,快上茶。” 茶水糕点伺候着,几个人赖在陆思扬办公室,一坐又是一下午。 眼瞅着要到下班点,天都快黑了,这几个人还在口若悬河,一点儿没有要走的意思。 第77章 陆思扬暗叹,今晚这顿饭看来是逃不了了,便主动提议:“我听说春华路那边新开了家广东菜,味道不错,几位老总赏脸一起去尝尝?” 几人一听,当即叫好。 让人预订了位置,便一起去了春华路的饭店。 进了饭店,那几个人倒真是不客气,开口就要了四瓶白酒。 “陆总,”李总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豪爽道,“咱哥四个,一人一瓶!” 陆思扬心知,今晚多半是要喝多了。 菜上齐了,王总站起来端起酒杯朝陆思扬道:“来,这杯是感谢陆总请我们吃饭!” 陆思扬也跟着站起来:“王总这么客气,应该我敬你们才对,感谢几位对陆氏的信任,我干了,几位随意。” 王总笑道:“陆总别偷懒啊,哪有一块儿的,这杯是我敬你的,你想敬那就等下一杯。” 陆思扬只得又倒了一杯,连敬三人。 四杯下肚,从嗓子眼一路辣到胸口,胃里像火烧一样。 张助理赶紧给陆思扬倒了杯温水:“陆总,先喝点温水。” 这时,李总又端着酒杯站起来了:“陆总,你敬了一圈,这下该换我了吧?” 陆思扬眼睛看东西已经开始有些虚晃,他摆手笑道:“李总,你可饶了我吧,咱们多吃菜,喝酒随意。” 张助理见状,拿过陆思扬的酒杯赔笑道:“李总,我们陆总酒量不好,要不这杯,我代他喝,李总您喝一杯我喝两杯,这样可以吗?” 没想到听了这话,李总非但没同意,反而面色一变,劈手夺过张助理手里的酒杯:“你代他喝?你算个什么东西,还代他喝?你陆总还没发话呢,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一通话说得毫不客气,张助理站在位置上脸色尴尬,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陆思扬从张助理手里拿过酒杯,示意对方坐下,才半眯着眼道:“李总别见怪,张助理没别的意思,这杯酒我就喝了。” 他举起就被正要喝,就被李总拉住了。 “等等——”李总冷冷一笑,朝身后服务员招了招手,“去拿十个空酒杯来。” 服务员也看出来气氛不对,抬头询问般看向坐在主陪的陆思扬,见陆思扬没吭声,只得拿了十个酒杯过来。 “磨磨唧唧的,”李总不满地皱眉道,“快点!” 服务员被这声吓了一跳,赶紧把十个空玻璃杯摆桌上。 李总又指使着服务员把玻璃杯里全部倒满白酒,看着陆思扬阴笑道:“这样吧,陆总。你看桌上这十杯酒,你喝一杯,三十亿的借款,我就给你减一百万,怎么样?” 好狂的口气!陆思扬的脸色登时就沉了下来。 李总看着他的反应,似乎觉得十分有意思,阴测测道:“对了,陆总要是能把这十杯都喝完,还款日期我给你推迟一个月,我说到做到,怎么样?” 陆思扬搭在桌上的手猛地一紧,几乎要将手里的酒杯捏碎。这明晃晃的侮辱,让他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见陆思扬满面寒霜,孙总邪笑道:“怎么了,陆总,是不是觉得丢脸了?说实话,陆氏什么情况,我们哥仨今天也是也算是摸清了。你们这钱,我看一时半会儿也还不上了。” 张助理忍不住道:“孙总,您不能这么说——” “怎么,我说错了?”孙总一拍桌子,语气嘲讽,“你们陆氏现在都穷得工程款都付不出来了,还在老子这儿装什么装?我可是看在老陆总的面子上,给你们这个机会,别给脸不要脸!” 面对这几人明显的刁难与侮辱,一瞬间愤怒与浓浓的屈辱感涌上来,陆思扬几乎想要掀桌而起。 再看这三人的表情,孙总似笑非笑望着他,剩下两人也不再说话,只一副看戏的姿态,无非就是想故意压一压他。 陆思扬眸中满是压抑的怒火,指甲陷入掌心,他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唯有胸腔中的怒火,就要喷涌而出。 包间里的气氛,霎时间紧张了起来。空气中,都带着剑拔弩张的寒意。 张助理见状心里着急,这几个人都什么东西,竟然敢对着陆总说这样的话!正想着说点什么缓和,却见陆思扬朝自己望过来,不赞同地皱了皱眉。 下一刻,气氛蓦地一松,陆思扬压下眼底的冷凝,抬手将李总面前的十个酒杯转了过来。 张助理瞬间明白了陆思扬的意思,失声叫道:“陆总——” 陆思扬不动声色摇了摇头,他不喝,这几个人不会轻易罢休,一杯一百万,明码标价,他又凭什么不喝? 况且……他自嘲地笑笑,现在的情况,还容得他选择吗? 陆思扬看着面前几乎溢出杯沿的白酒,晃动的液体映趁着头顶的琉璃吊灯,跳跃的光斑耀在眼睛里,显得一切都如此不真实,仿佛做了一个又长又繁杂的梦。 他想醒,却再也醒不过来。 陆思扬抬起头,手在桌下紧紧攥了起来,嘴角却勾了勾。 不就是喝酒,能有什么难? 十杯酒,一千万,多么划算的买卖。 第四十六章 他来了 下一刻,他突然笑了起来:“孙总既然这么说了,那可要说话算话。” 说着,端起杯子,将里面的白酒喝了个干净。 李总一拍桌子:“好!爽快!” 第78章 坐旁边的孙总李总也不装哑巴了,跟着拍手称快。 “陆总一看就是爽快人!” “对我胃口!” 张助理咬牙看着,眼眶都有些泛红。 陆思扬却犹如未见,伸手又拿了一杯。 桌下攥起的手微微颤抖,面上神色如常道:“李总,这是第二杯。” “好!”李总拍了拍手,指着剩下的酒杯,“陆总,再接再厉,还有八杯。” 陆思扬挑唇轻轻一笑,毫不犹豫端起了第三杯。 辛辣的白酒流进喉咙,空空的胃里烧灼感越来越盛,将双颊染上了浅淡的粉红。 陆思扬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头脑愈发闷胀,视线渐渐恍惚。 张助理冷汗都下来了,却又不敢违背陆思扬的意思,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这可怎么办,陆总中午就没怎么吃饭,先前已经连喝四杯,要是再喝完这十杯,那胃还能受得了吗?! 转眼间,第四杯已经喝完了。 然后是第五杯,第六杯…… 第六杯放得有些远,陆思扬只能站起身来。 他只觉得脚下软绵绵的,仿佛踩在了棉花上。 眼前的景象随着动作开始慢慢旋转,身形已经有些不稳。 孙总笑道:“哎呀,这才第几杯啊,陆总就开始晃悠了?” 李总也跟着起哄:“哈哈哈,我听说陆总在外面可是很少跟人喝酒,我们可真是天大的面子啊!” 听这群人故意调笑,张助理一咬牙,挨骂就挨骂,不能让陆总在这几个王八蛋面前失态! 张助理正要站起来,包间的门却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走了进来。 张助理转头看去,忽然一怔,这个男人,不就是当初被陆总金屋藏娇的…… 陆思扬此刻精神恍惚,对声音的反应似乎也吃顿了许多。 直到手里的酒杯被人夺走,他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 刀刻般锋锐的五官,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面若冰霜地抓着他的手腕。 一身黑色长风衣,肩膀处带着些许的潮湿。身上的气息裹着外面的冷风,混在空调吹过来的热气间,清凉的味道让他头脑有了些许的清醒。 陆思扬神色一怔,眼睛里满是惊愕:“方……方律……” 手腕上,男人掌心紧贴在他的皮肤,炽热得温度仿佛能将人烫伤。 他指尖一颤,猛地将手抽了出来。 怎么是方律…… 方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倒退两步,跌坐在椅子上,仰起头,怔怔看着方律的脸。 方律眸光沉了沉,转而看向桌上的王总三人,语气开玩笑般,眼睛里却没有半分笑意:“剩下的三杯,由我代劳,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资格?” 王总三人再无先前的嚣张模样,脸上写满了惊讶,纷纷大脑空白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啊……”王总最先反应过来,赶紧站起来道,“有有!当然有!” 剩下的二人,也赶快站了起来。 “方、方总,您怎么来了?” “您跟陆总……认识?” 方律没有接话,将剩下的三杯都喝了个干净,才掀起眼皮,在三人脸上扫了一眼。 王总心领神会,讨好道:“这十杯,我给陆总算两倍的价钱,您看成吗……” 方律看着此刻只望着自己面容发呆的陆思扬,冷硬的表情蓦地软了几分。 “起来,”方律抓起陆思扬的胳膊架在肩膀上,一手绕过他的后背扶住腰身,“送你回家。” 说着,往张助理方向看了一眼。 张助理立刻意会,站起来道:“我去把车开过来。” 方律动作轻柔地将他从椅子上扶起来,慢慢走了出去,留下包间里的王总三人面面相觑。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突如其来的大雨,犹如天地间连起了一道道细细密密的银线。 大厅外,司机已经将车开了过来,张助理下车,和方律一起,将陆思扬扶到了车上。 冷风夹杂着冰凉的雨水,星星点点溅在陆思扬的脸上,浇熄了脸上被房间里暖风烘烤出来的热意。 他坐进车里,身旁是那个曾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男人。 清冷的檀香,幽幽飘过来。 随着汽车缓缓驶离,陆思扬感觉头晕得愈发厉害,胃里也一阵阵难受。 可他依旧用发颤的手抓在车门扶手上,努力维持着脊背挺直的姿势,下巴也绷得紧紧的。 从上车起便一言未发的方律,忽然朝这边探过身,在他耳侧小声道:“难受就靠在我身上。” 陆思扬表情一僵,向一旁侧了侧身躲开方律的靠近,语气冷冰冰道:“不用。” 方律坐直了身体,说了句:“好。” 半小时后,车停在了别墅外。 陆思扬拒绝了司机要将车开进庭院的提议,执拗地要在大门外下车。 司机不敢违背他的意思,只好在大门外停了车。 方律朝张助理摆摆手,示意对方不必下来。 张助理小声道:“麻烦您了。” 方律点了点头:“应该的,辛苦你了。” 张助理心下一惊,有些不放心地看了脚步踉跄的陆思扬一眼,再想说什么时,见方律已经撑着伞快步追了过去,便只好让司机开车离去。 第79章 陆思扬不管不顾地从车里下来钻进了雨幕,硕大的雨点砸在脸上身上,冰冰凉凉的疼。 衣服转瞬湿了大半,他也恍若未觉。 走着走着,突然发现雨怎么停了。 陆思扬抬起头,见一柄黑伞撑在了头顶。 他抿了抿唇,脚下步子愈发快了起来。 庭院里的小路铺了一层浅灰色的大理石砖,淋上了雨水,光溜溜的反着光。 陆思扬踩上去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栽去。 方律眼疾手快,赶紧一把搂住了他的腰身。 陆思扬皱了皱眉,回过头推了方律一把:“离我远点,别碰我!” 方律脚下踩着湿滑的大理石砖,被推得一个踉跄,却依旧耐着性子道:“雨水凉,先进去再说。” “你让你别碰我听不到吗!“陆思扬甩开方律的手,恶狠狠道,“你滚!滚开啊!” 这副歇斯底里的模样,让方律有些错愕,语气沉沉道:“陆思扬,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你——” 话未说完,对上陆思扬的脸,方律的瞳孔骤然一紧。 铺天盖地的大雨下,陆思扬面色狰狞地看着方律,眸中泛着猩红,一串串银线从面颊淌下,分不清是泪还是雨。 陆思扬此刻浑身都在颤栗,他站在大雨里,只觉得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他自己。 他歇斯底里地胡乱大吼,力气用尽,缓缓蹲了下来。 他低下头,将脸埋在湿漉漉的臂弯。 一瞬间,所有的痛苦委屈难过压抑,全都跟着泪水一起涌了出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 好好的一个陆氏,怎么会在他手里变成这样!!! 如果他不那么混账,早些醒悟早些接手陆氏的事务,他爸也不会被累得突发恶疾…… 可是没有如果,没有如果! 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他!因为他! 他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脆弱。 还有方律…… 为什么来招惹他,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走掉,为什么又要在他最狼狈难堪的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得以高高在上的那些东西,在方律出现的那一刻,彻底破碎。 他的自尊,他的要强,他的骄傲,他所有的一切,在方律面前全部都没有了! 雨点一下一下砸在肩膀,砸在后背。 好痛,浑身都好痛。 他半跪在地上,纤瘦的身体蜷缩成一团,肩膀一耸一耸。 方律站在几步开外,隔着雾蒙蒙的雨幕看着陆思扬,眼神中似有无数种复杂情绪交织。 有挣扎,有不忍……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陆思扬身上的衣服从里到外已经湿透。 风一吹,身体止不住颤抖起来。 方律似再也忍不住般,大步上前,一手撑伞,将他用力拉起来抱进了怀里。 陆思扬被扯地朝前一个趔趄,脸磕在了方律坚硬的锁骨上,身体猛地挣扎起来。 “方律!你滚开!”他发疯一般推着方律身体,歇斯底里道,“离我远点!别碰我!” 可方律的力气大得吓人,他根本推不动,转而用力捶打着方律的胸口,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全部发泄出来。 “凭什么!凭什么你说走就走,说来就来!你滚啊!老子不稀罕!你滚!” 方律眼底露出一丝痛楚,只默默收紧胳膊,任凭他如何挣扎都不肯放松半分。 他拍打着,嘶吼着,直至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用尽。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温度。他想要推开,却又忍不住去贪恋。 “为什么要走?既然走得那么潇洒,现在……又凭什么再回来?”陆思扬趴在方律肩头,脸上已经带上了醉态,他眼睛半睁,嘴巴里小声嘟囔了一句,“疼……” 方律本来静静听陆思扬说着,可他突然冒出一句疼,方律以为喝酒之后哪里不舒服,紧张地问道:“哪里疼?告诉我,哪里疼?” 第四十七章 你已经做得很棒了 陆思扬不舒服地扭了扭身体,说了句:“后背疼。” 后背? 方律这才反应过来,或许是自己勒地太紧了,环抱住他的动作下意识放轻:“这样呢?还疼吗?” 陆思扬抬起头,皱眉看着方律,迷茫的眼神中带着不悦:“有东西……硌到我后背了……”  方律一愣,哪里有什么? 陆思扬扯过方律的胳膊,生气道:“你身上有什么东西,这么硬,硌在我后背好疼,你——” 待看清了方律手腕上的东西,陆思扬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十八颗圆滚滚的棕色菩提子,连成一条手串,戴在方律腕间。 他认识,这……是他送给方律的菩提手串。 方律……竟然戴了这串菩提手串! 陆思扬心跳蓦地快了起来,他抬起头,眼睛直直望进方律的眼眸,势要问出个答案:“为什么……还戴着它?” 方律浅灰色的眸间,隐隐藏着一丝炽热:“你觉得呢?” 他只与方律对视一眼,便败下阵来,不自在地移开,嘴上装得毫不在意:“我、我还以为你扔了……” 方律手指摩挲着菩提珠,语气满是轻柔:“你送我的东西,我怎么会扔掉。” 陆思扬脸颊腾地热了起来,许是因为醉酒,他觉得此刻的方律,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第80章 视线突然一点点变得模糊,眼角再次洇湿。 他不想再让方律看到自己的糗态,飞快从对方怀里撤离,背过身若无其事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在那里?” 像这种英雄救美的剧情,可都是偶像剧里骗小姑娘的把戏,他可不信会有这种巧遇。 方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而一把将他拉回伞下,不容置疑地把他搂回了怀里。 “宝贝儿,”方律垂下头,在他耳侧低声道,“你已经做得很棒了。” 陆思扬的身体一滞,后背蓦地僵硬起来。 方律知道……方律竟然知道他想的是什么,他在意的是什么…… 这句话,犹如一道崩裂的缺口,让他一直以来努力克制压抑的情绪,如洪水决堤,顷刻间倾泻而出。 一直以来,所有的一切都在逼迫他快速成长,逼迫他赶紧努力,却从未有人问过一句他会不会累,没有人在乎他承受了多少压力。 他想去追赶他爸的脚步,他想要做得更好。 他将自己的软弱包裹起来,一步一步,走得艰难,可他咬咬牙,都坚持下来了。 因为他知道,没人会在乎这些。 可就在刚才,方律对他说,你已经做得很棒了。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心疼与怜惜。 那是他很久很久,都未曾体会过的…… 方律的怀抱,带着熟悉的味道。 如一堵隔绝世间烦恼痛苦的墙,让他忍不住想要敞开胸怀,袒露出自己最软弱的伤口。 陆思扬再也忍不住了,他再也不想忍了。 抓着方律的领口,他将脸埋进对方的颈窝,那些从漆黑看天亮的日日夜夜,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压力所有的疲惫,都在这一刻,和着眼泪,全部涌了出来。 方律像哄小朋友一样,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后背,贴在他的脸颊轻轻呢喃:“别哭,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别哭。” 陆思扬刚要干涸的眼眶,又有了湿润的趋势。 他鼻子一酸,嘴里下意识反驳:“放屁,谁哭了?我没哭!” 红红的眼眶,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浓重的鼻音,还夹杂着哭腔,任谁看都是一副委屈大哭过后的模样。 方律无奈笑了笑,只能顺着他道:“好好好,你没哭。” 细碎的吻,轻轻啄在他泛红的鼻尖,方律心疼道:“我的宝贝儿最坚强最勇敢了。” 陆思扬眯起眼,享受着方律温暖的唇在脸上触碰,脸上的冰凉被一点点拭去。 他踮起脚,试探着贴了上去。轻柔而又温柔的吻,像是暖流,驱散的周身的寒意。 陆思扬双手探入方律敞开的风衣间,环抱住方律的眼神,忍不住想要汲取更多的热度。 方律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眸色愈发深沉起来。 等到陆思扬发现这个吻已经逐渐变味儿了的时候,自己已经被方律脱了湿透的衣衫压在床上了。 他这才想起来什么,错愕地瞪起眼睛:“等等!我……我换了厅门的密码,你怎么还能进来?!” 在方律消失后,陆思扬一怒之下,把对方用过的东西全都扔了个干净,连入户门的密码都重新换掉了,那刚才是方律是怎么开门进来的? 方律肌肉饱满的胳膊撑在他耳侧,滚烫的唇沿着他的锁骨一路向下,在某处突然停留,用牙齿轻咬了两下,听到他唇峰间溢出的嘤咛,才满足地挑了挑眉:“我录了指纹。” 陆思扬红着脸咬牙,不要脸的臭流氓,居然偷偷录入了自己的指纹…… 他就应该把门加固,密码锁换成比脸都大的铜锁,就留一把钥匙随身带着,看方律以后还怎么进来…… 正暗搓搓想着,一阵酸麻感直窜头皮,陆思扬忍不住哼出声:“唔……方律,你……” 方律抬起头,眼里满是戏谑:“专心点儿。” 这个……混蛋…… 陆思扬感受着方律一点一点将他占据,胸口巨大的空缺,也被一点一点地填|满。 【关灯】 房间里,最终归于平静,陆思扬半梦半醒间,依旧还不忘心中的执拗。 “方律……你……”他喘着粗气,半眯着眼趴在方律胸口,“还会走吗?” 长久的沉默后,方律终于开口:“不会了。” 陆思扬不依不饶地追问:“永远不会?” 方律的胳膊抱住他的后背,缓缓道:“永远不会。” 陆思扬这才放下心来,闭上眼睡了过去。 见他熟睡,方律动作轻柔地侧身将他放在床上,小心翼翼盖上了被子。 * 这一觉,睡了很久。 他好像很久都没有睡得这么沉,这么安稳了。 玻璃窗外,阳光将整个房间都变得耀眼,雪白的光线像带着柔和的边框,将眼前的景象变得朦朦胧胧。 陆思扬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发了半天愣。 他……是在做梦吗…… 陆思扬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像个粽子一样,被严严实实地包裹在羽绒被里。 而酸痛的腰身和某处熟悉的感觉,让他意识到,昨晚发生的一切,不是在做梦。 李总三人不怀好意的笑,故意的刁难,一杯接一杯的白酒,还有方律…… 都是真的。 身旁枕头上被压出来的凹陷,若有似无的檀香气息,无一不在向他昭示着。 第81章 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起床冲了个澡,才磨磨蹭蹭下楼。 远远听到厨房里传来碗碟碰撞的声响,久违的味道飘进陆思扬的鼻子里,他脚步一顿,心情说不出来的复杂。 方律端着粥从厨房出来,迎面看到他直挺挺站在客厅里发愣,失笑道:“发什么呆?吃饭了。” 陆思扬抬脚走到餐桌旁,拉出椅子坐下。 熬得粘稠的小米粥上飘着几粒大红色的枸杞,沾了鸡蛋液煎成金黄的馒头干,再配上撒了辣椒油的咸菜,看起来十分有胃口。 昨晚上一口饭没吃,又喝了那么多酒,胃里正难受。 看着一粒粒悬浮在粥里被蒸得饱胀的小米,他咽了下口水,端起来一口气喝了半碗,又拿起馒头干尝了一口。 外皮酥脆,内里软糯,还带着鸡蛋的香味儿,他三两口塞进嘴里,忍不住又拿了一块。 看他一副要把盘子也吃掉的模样,方律嘴角缓缓扬了起来:“你喜欢吃,以后每天都给你做。” 每天都给他做? 陆思扬嚼着嘴里的煎蛋,抽空翻了个白眼:“少在这儿装贤惠,我有厨师有佣人,用不着方老板您。而且,我家又不是酒店,容得某些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方律眨眨眼:“可我想做给我宝贝儿吃。” “谁是你宝贝儿?”装什么可怜,陆思扬扭过头冷哼一声,“咱俩清清白白,你可别乱叫。” “清清白白?”方律托着腮,饶有趣味道,“用不用我给你重复一下昨晚上的事?” 陆思扬面颊一热,反驳道:“昨晚上那是我喝多了,你趁人之危!” 方律突然撑起身体,欺身压了过来:“怎么,用过就不认账了是吧?” 什么叫用过不认账?!这人还真是无赖! 感觉到危险靠近,陆思扬本能地向后靠了靠:“我告诉你,我记性向来很好。以前那些事儿,我可是一件都没忘!” 别以为昨晚上替他挡了几杯酒,他就感激涕零了。 陆思扬似笑非笑地将方律从头看到脚,“不管我昨晚上说了什么,都是醉酒说胡话。我告诉你,一码归一码,老子现在还没原谅你!” 方律突然站起身,在他身侧半跪下来,仰头看着陆思扬的眼睛,手掌在他后颈捏了捏:“好,那我的宝贝儿要怎么才肯原谅我?” “你……“面对方律的骤然贴近,熟悉的味道袭来,陆思扬反应迟钝了半秒,表情恶狠狠道,“不好说,看你表现。” 第四十八章 我想养你啊 方律眼底的笑意蔓延到了嘴角:“好。” “你在这儿还怎么吃饭?“陆思扬眼神游移着,只推开方律道,“坐远点。” 方律听话地站起来:“好。” 陆思扬别别扭扭吃完早饭,收拾好东西就匆匆出门了,急到居然“忘记”了实施先前信誓旦旦想要把方律赶出去的想法。 到了公司,张助理见他今天准时来上班,脸上有些惊讶。 见他面色红润,神色如常,似乎并没有因为昨天那顿饭影响到心情,张助理不禁松了口气。 “陆总,”张助理将需要签字的文件递给陆思扬,踟蹰半天,问道,“昨晚上替您挡酒的方总,似乎没怎么见过,好像不是咱们山省人吧?” 陆思扬细细浏览完文件,捏着签字笔在落款处龙飞凤舞签上大名,才抬头道:“嗯,河省方家,方律是方行止老爷子的小儿子。” 河省方家,张助理是听过的,听说方老爷子家底殷实,又热衷做慈善,在圈子里口碑极好。 放老爷子的大女儿,正是山省任家家住任擎川的母亲。 这么一说,张助理便放下心来。方家的小少爷,人总归是不会差的。 “对了,”陆思扬把签好字的文件递给张助理,抬头道,“浩瀚那边,什么情况了?” 张助理叹道:“不知道谁透了消息,胡东顺听到风声带着老婆孩子跑了。这次上面正抓着这个不放,势必要查出来到底是谁走漏风声,给胡东顺通风报信了。听说是有了新的进展,具体什么进展就不知道了。” 胡东顺这个蠢货,既然上头有人保,那还跑什么。这一跑,把保他的人也拉下水了。 这下好了,一点转圜的余地也没了。 不过陆思扬可一点也不同情胡东顺,自己公司账目都乱七八糟,害得跟浩瀚有资金往来的陆氏公司账户也被封了,一提这事儿他就来气。 不仅如此,胡东顺真是好大的胆子,还敢在消防上做手脚。 平时消防安全做得不到位,出事了才知道害怕,有用吗?活生生的五条人命都没了,等着牢底坐穿吧。 陆思扬沉吟片刻,又道:“公司账户的事,你去联系一下河省那边,有没有可用的关系,催一催。” 张助理点头:“好的,陆总。” 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昨晚酒喝得太多,再加上……被方律折腾到半夜……这会儿脑袋还沉甸甸的。 想到李总三人对着方律时,那副毕恭毕敬的模样,似乎跟方律认识。 昨晚上喝多了记忆混乱,他一时没有察觉,现在想起来未免有些奇怪。等回去了,他得问一问方律,怎么会认识这种人。 但愿这三个王八蛋能说话算话,有这半个月的时间,公司账户解封应该没问题。 第82章 还有陈立那边……陆思扬面色冷了下来,要是让他找到人,非扒皮抽筋不可! 他要让陈立拿了他多少钱,全部都一分不少都吐出来! 陆思扬下班回家,发现方律果然没走。 他开门进去,就见方律坐在餐桌边,身上系着围裙,皱眉在笔记本上飞快地打着字。 见他回来,方律视线从屏幕上移了过来:“饿了吗?饭马上做好了。” 陆思扬换了拖鞋,走过去往笔记本上瞅了一眼,发现是股票大厅的界面。 “你炒股啊?”陆思扬看了一眼挂钟,疑惑道,“这个点儿股市都停了吧。” “随便看看,“方律笑了笑,随手扣上笔记本,“我明天回河省一趟,公司那边有些事。” 方律的公司,陆思扬是知道的。方家老爷子临终前把家里的金融公司交给了方律,据说市值还不少。 陆思扬随口道:“来回跑什么,住你自己那儿得了。” 方律贴过来,坏笑道:“不回来,你岂不是孤枕难眠?” “滚蛋,”陆思扬呲牙,“少自作多情。” 方律低头在陆思扬颈侧嗅了嗅,可怜兮兮道:“公司刚收购了一家m国企业,下周还要去一趟,可能一周都见不到你了。” 没想到方家的摊子铺得还挺大,国外还有生意,陆思扬撇撇嘴:“搞得自己这么累干什么,又不是养不起你。”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 陆思扬神色有些窘迫,以陆氏现在的财务状况,好像确实……养不起…… 方律眼角眉梢都带着温柔,抬手在他脸颊上戳了戳:“可我想养你啊。” 认真的语气,让陆思扬表情一怔,心跳猛地急促,整个胸腔都随之震动起来。 他回过神,装作不在意的模样:“切,我有手有脚,用你养。” 方律揉揉他的头顶,转身进了厨房,留下陆思扬脸红心跳地站在原地。 这天起,方律就不要脸地住了下来。 陆思扬不赶人,方律就不走。陆思扬心想,依他对方律的了解,就算他要赶人,对方也会死皮赖脸地留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就像方律自己说的,忙得不见人影。 方律忙,陆思扬更忙,一整天几乎都在办公室里,有看不完的文件,参加不完的应酬。 这天中午,陆思扬下楼在公司食堂吃饭,就听排队打饭的几个员工在讨论周末假期计划。 其中一个神神秘秘道:“你要去禹山?那可一定要去禹山寺拜一拜,我听说很灵验的,后勤部的小刘,上个月去拜了一次,第二天男神就跟她表白了!” “没错没错!”旁边的人也附和道,“我妹前阵应聘落选,去之前在禹山寺听主持念了一天的经文,当天晚上应聘单位就给她打电话说,临时增加了一个名额!” 另一个一听,兴奋道:“真的吗 ?那我一定要进去烧一炷香,求佛祖保佑我发财暴富!” “哈哈哈……” 听着几个人的交谈,陆思扬若有所思。最近不顺心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不带让他喘口气儿的。 禹山寺……真这么灵验?说得他都心动了…… 陆思扬眼睛一亮,不如周末他也去禹山寺拜一拜,万一有用呢…… 这想法对着方律一说,没想到对方却十分嗤之以鼻。 “求神拜佛?”方律压过来,一脸不正经,“与其相信这些乱七八糟的封建迷信,还不如信我。” 陆思扬白了方律一眼,伸手就拧对方的嘴:“你胡说八道什么?禹山寺,那是正经的佛门圣地,什么封建迷信!你懂不懂!” 方律被捏住嘴说不出话,只能点头:“嗯嗯嗯。” 陆思扬松开手,气哄哄道:“你不也曾经皈依佛门,竟然还敢出言不逊,小心佛祖打雷劈你!” “我早就还俗了,”方律环住他的腰身,凑过来笑道,“况且,打雷的事也不归佛祖管。” “爱谁管谁管,我懒得跟你瞎扯,”陆思扬冷着脸推开方律,淡淡道,“反正明天我要去禹山寺。” “去,明天就去。”方律抓起陆思扬的手在嘴边亲了亲,“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听你的。” 陆思扬耳根一热,撇过头冷哼:“切,少放彩虹屁。” 方律无辜地看着陆思扬:“我说的是真心话,不信你摸摸看。” 说着,就敞开家居服的扣子,抓着陆思扬的手覆在自己的胸口。 紧致的肌肤带着小麦色的光泽,陆思扬的掌心贴上去,鼓胀饱满的胸肌触感好得让他忍不住想揉两把。 对上方律坏笑的眼神,陆思扬暗骂,这混蛋是故意的! “大白天的,耍什么流氓!”陆思扬把手抽出来,眼神在对方八块腹肌上流连了几秒,才忍痛移开,“把衣服穿好!真是有伤风化。” 方律哪里肯就此罢手,按着陆思扬便压在了墙上:“大白天怎么了,反正又没有别人。宝贝儿,人要诚实,不能口是心非,” 方律意有所指地望着某个地方,“是不是啊,宝贝儿?” 说着,方律矮身蹲了下去。 “方律!”陆思扬眼睛猛地瞪大,看着方律的动作,声音都变了调,“你……唔……” 他被阵阵酥麻感带得几欲飞上天去,嘴里断断续续怒骂:“方律,你这个混蛋,趁……趁人之危……不要脸……你……” 第83章 破碎的声音夹杂着让人面红耳赤的轻吟,四周的空气都变得暧昧起来。 过了片刻,那骂人声便听不见了,只有偶尔几声似痛苦又似欢愉的叫声,回荡在静谧的房间里。 周末,难得的好天气。 明明已经是寒冬腊月,今日却暖得像是初春。 陆思扬换了一身轻便的运动服,背着登山包,站在山脚下向上看。 “这山看着倒是不高。” 方律在旁边听着,笑而不语。 他兴致勃勃就踩着台阶向上爬,一步两阶,很快就把方律甩了老远。 陆思扬一脸得意,没想到方律看着浑身肌肉,还不如他体力好。 可爬着爬着,他就觉得不对劲儿了。 这山看着不高,仰起头来一看,怎么离山顶越来越远啊? 渐渐地,他迈台阶的步伐慢了下来。 一个小时后,小腿肚开始发软,抬腿都有点费劲了。 第四十九章 佛门圣地,少污言秽语! 眼看离山顶越来越近,陆思扬喘着粗气,抬头在他前头脸不红气不喘依旧走得轻松的方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不爬了,靠,腿都抬不起来了。 他坐台阶上捏着发酸的小腿,方律见他不走了,又折返回来。 “累了?” 陆思扬没说话,刚才大言不惭说要一口气爬上山顶,还嘲笑方律慢得像乌龟,谁承想这么快就歇菜了。 他连看都不用看,光想想就知道方律的表情。 话说太满,打脸了…… 方律蹲下身,看着他胀红的脸,笑道:“我背你?” 陆思扬翻了个白眼:“你背我?拉倒吧,离山顶少说还有几百层台阶,你还能带着我走这么久?” “再久不也试过了?”方律挑挑眉,提醒道,“昨晚在浴室,我抱着你——” “你他妈给我闭嘴!”陆思扬生怕方律再放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狗屁,吓得赶紧捂住方律的嘴,“佛门圣地,你少在这污言秽语!” 方律弯起眼角:“佛祖看尽世间百态,不差这一两句。” 陆思扬抽了抽嘴角,妈的,老子信你个鬼。 “走吧,”方律握住陆思扬的手,一把将他拉了起来,“马上到了。” 陆思扬站起身,想要抽回手,方律却攥得更紧,嘴里义正言辞道:“山路陡峭,小心些。” 陆思扬看看四周的路人,都是一脸菜色埋头苦爬,普通人到这里基本都体力透支再往后就全靠毅力支撑了,四肢在地上往上爬的都有,根本没闲工夫去观察别人。 他放下心来,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靠在了方律身上。 到最后几十个台阶时,几乎是方律将他搂在怀里半抱上去的。 他靠在方律肩膀上,暗暗发誓,等回去就去健身房办卡,练个天昏地暗…… 禹山寺的香火旺盛,来烧香的人源源不断。甚至还有不少人,半夜就过来排队,只为抢第一炷香。 陆思扬刚从爬山的劲儿里缓过来,就看到了排队上香的人,从大殿一直到禹山寺的大门外,顿时就有种想要回去的冲动。 可来都来了……好不容易才爬到山顶…… 硬着头皮就想要去排队,方律突然拉着陆思扬,就往大殿的后方走。 陆思扬跟着方律绕过大殿,是一片茂密的竹林,越往里走,人烟渐渐变得稀少起来。 竹林尽头,出现了一道被锁住的铁栅栏门,门上十分与时俱进地上了把蓝牙锁。 二人站定,陆思扬疑惑问道:“你带我去哪儿?再不去排队,天黑都赶不上。” 方律比了个嘘的姿势,神神秘秘道:“带你去加塞。” 加塞? 这后面,明显是寺庙大师们的住处,直接去大师家里加塞可还行? 况且,人家这门还锁着,怎么进? 陆思扬想想方律一贯的行事作风,大惊失色:“你他妈不会想要爬墙进去吧?” “怎么可能?我们可是文明人。”方律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深蓝色的圆形卡片,在门锁感应区一贴。 滴地一声,门竟然开了。 陆思扬眼睛都瞪圆了:“你怎么会有这里的蓝牙卡?” 方律挑唇道:“你男人无所不能。” 什么他男人!方律的嘴整天胡说八道! 陆思扬的脸腾地红了起来,只觉得眼皮被阵阵灼热压得抬不起来。 方律恍若不觉,只是抓着他的手攥紧了几分。 两人沿着石板路往里走,一路上,陆思扬听信吊胆:“就这么直闯人家睡觉的地方,是不是太不礼貌了……会不会被十八铜人打出去?” 方律失笑:“不会。” 陆思扬走得小心翼翼,可偶尔遇到的大师见到他们,竟也只是念个阿弥陀佛就走了,丝毫没有赶人的意思,他心中越发疑惑起来。 又走了一段路,面前出现了一座比正殿略小一些的建筑。 看陈设,似乎是大师们日常念经的地方。 方律将他带进去,指了指立在上方的佛像:“这里人少,佛祖空闲,有什么心愿随便说,多说几个。” 陆思扬撇撇嘴,佛祖面前还敢这么猖狂…… 他见四下无人,在蒲团上跪了下来心里默念,佛祖保佑陆氏可千万别毁在我手上,不然我爸非在梦里打死我不可…… 第84章 念着念着,就听一阵脚步声传来。 一位白须的大师,从殿后走了出来。 这人陆思扬知道,正是禹山寺的主持慧远大师。 陆思扬赶紧站起来,双手合十:“大师,打扰了。” 方律见到来人,一改往日无赖模样,恭敬道:“师父。” 陆思扬愣怔地看向方律,就听慧远大师道:“你既已还俗,就再无师父之说。” 方律却道:“师父此言差矣,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慧远大师上上下下打量了方律片刻,又将视线转向陆思扬:“他将你带来这里,便是有缘。既与这位施主有缘,——” 慧远大师从宽大的袖袍里掏出一串珠子,“这串菩提子,赠与施主,消灾除厄,愿二位施主摒弃旧念,修身养性,一切皆可实现。” 陆思扬神色一凛,双手接过菩提,又施了一礼:“多谢大师。” 方律眼神闪了闪,也道:“多谢师父。” 下山的路上,陆思扬忍不住问:“你出家的地方就是禹山寺?” 方律曾在佛门待过他是知道的,可没想到竟然就是在这里。 方律点头,语气淡淡:“小时候心性不好,脾气暴戾,养父恰好与慧远大师有过几面之缘,便将我送来带发修行。” 看出来了,从小就叛逆,陆思扬摸着手腕上的菩提手串,嘴离嘟囔,让你修身养性,你把心经纹了满满一胸膛,这不是天生反骨是什么…… 方律见他一个劲儿捏着菩提手串端详,问道:“这么高兴?” “那当然,慧远大师亲自送的,天下能有几个有这种待遇?” 而且…… 他偷偷用余光瞥了一眼方律手腕的珠子,这两串菩提珠,大小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方律的颜色略深一些。 不经意看过去,有点像……咳……有点像情侣手链…… 方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嘴角不自觉得翘了起来。 从禹山寺回来后,陆思扬就一直戴着慧远大师送的菩提,就连洗澡都不摘下来。 别说,他的诉求,好像佛祖都听到了,还真有那么点作用。 第二天一上班,张助理就带来了好消息,浩瀚那边公司财产清算已经做得差不多,用不了多久,陆氏账户就能够解封了。 更让他意外的消息是,陈立那边也有了进展。 陈立卷了钱跑路,在国外跟销声匿迹一样,他的人花了不少功夫,才找到了些蛛丝马迹。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陈立了。 陆思扬庆幸之余,忍不住对禹山寺大加赞赏:“怪不得有人半夜就去排队烧高香,还真是灵验啊。” “哪里灵验,”方律听着,一脸不以为意,“都是世人自己强加的臆想罢了,佛祖也不是有求必应,至少对我并没有。” 陆思扬正呲着大牙乐,闻言问道:“什么意思?你许了什么心愿没灵验?” “没什么,”方律捏捏陆思扬的腮帮子,“你说它灵验那它就灵验,只要相信,那就是真的。” 这话说的高深莫测,陆思扬啧啧两声:“不愧是在禹山寺的大师,被佛门浸染过的觉悟就是不一样。” 方律从沙发那头挪过来,别有深意道:“是嘛,具体哪里不一样,你跟我详细说说?” 这人怎么回事,每次聊点儿正经的,最后总能扯到不正经的地方去。 陆思扬白了方律一眼,拿起遥控器刚打开电视,被方律一把夺了过去。 “都这么晚了,还看电视?” 陆思扬瞥一眼时间:“这才八点,哪里晚了?遥控给我,看会儿财经新闻。” 方律把遥控器往后背一藏:“宝贝儿,我们要早睡早起,走,现在就去睡觉。” “滚蛋,”陆思扬向前探身,伸手去拿遥控器,“幼不幼稚,给我。” 没想到方律顺势搂住他的腰身,直接躺了下来:“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倒是挺诚实。” 陆思扬只觉得后腰一凉,睡裤就被方律给扒了下来。 “昨晚上不是刚做了,你他妈的精虫上脑啊?!” 陆思扬反手去拽裤子的功夫,上衣又被脱了。 前后夹击下,陆思扬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这财经新闻最后到底还是没有看成,电视倒是开了一整夜…… 于是,第二天中午,为了赔罪,方律哄着陆思扬去吃新开的那家川菜馆。 没想到这家虽然藏在深巷子里,可生意意外的火爆,里面的位置全都满了,门口外面排队等了好几桌。 从服务员那里取了号一看,前面还有8桌……昨晚上折腾到半夜,直接把早饭时间睡了过去,本来就前胸贴后背了,这等排到他,早就饿扁了。 正想着要不要换一家吃,可陆思扬闻着一阵阵辣味从门外飘出来,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他隔着玻璃窗往里看了看,视线触及到某桌相对而坐的两个人时,瞬间乐了。 第五十章 坦诚 “走走走,今天这顿饭找到人宰,给你省钱了。”陆思扬拽着方律,跟服务员说了一声,“你好,里面12号桌是我朋友,我们拼一桌。” 没等服务员去12号桌询问,陆思扬就直接朝里面走了进去。 “咳,”他抬手在桌面上敲了敲,一本正经道,“好啊你,竟然敢背着我跟别的男人出来吃好吃的?被我当场抓住了把?” 第85章 菜刚上齐正要动筷子的盛木言,抬头一看来人,笑了出来:“你怎么在这儿?” 陆思扬嘿嘿一笑,真话说得一点都不害臊:“我来蹭饭啊,早饭都还没吃呢。” “你闻着味儿来的吧,还挺会挑时候,菜刚上齐你们就来了。“盛木言看到他身后的方律,立刻明白过来,站起来往里挪了挪,给陆思扬空了个位置,“为了吃穷我,连早饭都不吃了。” 坐在对面的任擎川也同样让了个位置,方律不客气地挨着对方坐下了。 他看着满满一桌子川菜里,竟然夹着一盘清清淡淡的清炒西蓝花,大笑道:“哈哈哈你行不行啊,来川菜馆还点什么清炒西蓝花啊!” 盛木言笑着挑了挑眉,朝对面的任擎川看了一眼:“老子无所畏惧,这菜可不是我点的。” 任擎川笑得温文尔雅:“是我点的,我不太能吃辣。” 陆思扬像个鹌鹑一样缩了缩头,咧大的嘴角瞬时就瘪了回去。 任擎川是他们同辈里的佼佼者,表面上芝兰玉树,看着像个贵公子一样。 可了解对方行事作风的人都知道,任擎川可远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手段与城府,非一般人可比,敢跟任擎川作对得, 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 也不知道为什么,陆思扬每次看到任擎川就觉得时时刻刻都活在对方的算计里的感觉,心里战战兢兢。 尤其是任擎川一笑,他浑身都发毛,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给坑一把。 靠,盛木言这狗儿子也是个颜狗,找谁不行,偏偏找任擎川这个一肚子坏水的男人,以后还能不能快乐的玩耍了…… 看出陆思扬的畏缩,方律好笑地打量他半天,转过头对着任擎川似笑非笑道:“怎么又不叫人?” 任擎川拿筷子的手一顿,慢条斯理望向方律。 陆思扬错愕地盯着二人,他生平还是第一次看任擎川露出这种嫌弃又无奈的表情。 于是,就在方律饶有兴致的目光下,任擎川终于开口,十分不情愿道:“舅舅。” 这一刻,陆思扬看方律的眼神都带着光,心里暗爽得不行。 下一秒,就听方律笑眯眯地指了指陆思扬:“叫舅妈。” ??? 任擎川和盛木言还没反应过来,陆思扬的脑子先炸了。 神他妈的舅妈,闭上你的狗嘴! 他夹起一块儿水煮肉就塞进了方律的嘴里,狠狠剜了对方一眼:“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一旁的盛木言看着二人的互动,视线在陆思扬泛红的耳廓划过,眼神闪了闪,没有说话。 这满满一桌子川菜,吃得陆思扬畅快不已。 酒足饭饱,陆思扬去洗手间,盛木言也跟着一起出来了,他便知道,木言这是有话要对他说。 果然,他正洗着手,盛木言就靠在洗手池边开口了:“说说吧,你俩这怎么回事?” 陆思扬含糊道:“就那么回事儿呗。” “哪回事儿?”盛木言似乎不打算这么放过他,追根究底道,“上次不是还说什么,跟他就是玩玩,玩够了就甩了,我看你这模样可不像是玩玩,怎么,上心了?” 陆思扬嘴角一抽,不愧是好兄弟,简直跟他肚子里蛔虫一样…… 见他这副模样,盛木言哪里还不明白,抽了张纸巾边擦手,状若无意道:“我听说,方律继承了方老爷子的金融公司,你去看过没,做得怎么样?” 陆思扬摇头:“我倒是没去过,他整天两头跑得勤,忙得电话一个接一个,应该还行。” 盛木言窥探着他的神色道:“虽然他是任擎川的舅舅,可年龄差距甚大,再加上任擎川母亲早逝,两家走动也只有逢年过节。后来方老爷子去世,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陆思扬心想,任擎川跟方律见面少,那是肯定的。估计任擎川每次去的时候,方律都在禹山寺里当和尚呢…… 他打趣道:“呦,任擎川的家底,你都了解的门儿清嘛,你俩什么时候的事儿?也不跟我汇报汇报?” “切,你忙的天天不见人影,我上哪儿跟你汇报?”盛木言揉了揉泛红的耳垂,又把话题拉了回来,“说正经的,方律这人我看可不像表面这么简单。你跟他的关系这是定了?你俩谁先表的白?” 陆思扬怔了怔,表白……他这才反应过来,他跟方律之间,似乎从来没有表白这回事儿…… 该怎么跟盛木言解释,他跟方律之间先上床后谈感情,走的根本不是什么正规流程…… 盛木言又道:“不管怎么着,你最起码得先把他底细摸明白了。两个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坦诚,他既然住你这边,那对你肯定都了解,你呢,是不是也了解方律?” 是不是了解方律…… 这猝不及防的问题,让他陷入了沉思。 他们住在一起,做着最亲密的事情,可有时候,他又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方律……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盛木言看他神色心里有了底,也不再追问,转而道,“公司最近怎么样,还行吧?” 行什么啊……可太不行了…… 一提这个陆思扬就头疼不已,公司账户被封了,他借了高利贷,他的财务还卷着巨款跑了…… 这种丢人的事儿,也不好对着盛木言说。而且,眼看事情就快解决了,说了也是给对方徒增烦恼。 第86章 他索性道:“放心,在我的领导下,就快赶超我爸的丰功伟绩了。” 盛木言噗嗤笑出声来,似乎又想到什么,正色道:“对了,你跟许知怎么回事?我听宋宁说,最近他攒的局一个都没叫你。” 陆思扬脸色沉了沉,冷笑道:“他最近得罪了我,正躲着呢,哪里还敢主动找我。” 盛木言沉吟道:“别的也就算了,你们陆氏跟许家还有业务往来,哪怕是看在钱的份儿上,别做得太过了就成。” 陆思扬咬着后槽牙点头:“嗯,我知道。” 他还能做什么,上次许知把他找出来,说是赔罪,往头上哐哐几个酒瓶子,那狠劲儿,陆思扬怀疑他要是再做点什么,许知不得当场切腹自尽了。 两人聊完,从洗手间出来,任擎川已经结完账了。 陆思扬他们来得晚,门口车位都满了,把车停在了路对面的停车场里。 跟盛木言道别,看着任擎川护着盛木言的脑袋上车的模样,也不知道为什么,陆思扬脑子里就冒出了刚才盛木言说的那句话来。 【两个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坦诚。】 陆思扬还记得,盛木言那个白莲花弟弟作妖把人从二楼推了下去,任擎川那眼神,跟要吃人一样。 听说盛木言那白莲花弟弟逃去了国外,还是被任擎川给逮住折磨得十分惨。 前段时间,任家老爷子去世,盛木言也是寸步不离地陪在任擎川身边。 陆思扬眼神暗了暗,一时间也分不清是嫉妒……还是羡慕……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在方律家卧室的窗帘后,偶然看到的那张全家福合照。 方律似乎从未向他主动说起过自己的家事,即便偶尔提到,也只是一句带过。 他抬头看一眼方律,深邃的眉眼间,沉寂无波的目光,让人一眼望不到底。 他心底隐隐不安起来,想要问,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见他神色恹恹,方律侧过头问道:“饭不好吃?” 陆思扬摇了摇头,垂下脸,将下巴埋进厚厚的格子围巾里:“没,挺好吃的。” 方律忽然停下脚步,捏了捏他的手:“怎么了?嘴撅得都能挂油瓶了。” 陆思扬呼了一口气,看着白雾在眼前散开,暗想他是不是过于矫情了…… “开心点,你看,你辈分都压擎川一头了,”方律故意逗他,“以后在他面前,你都能横着走。” 听到这,陆思扬终是憋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他横了方律一眼:“少在这儿胡说八道的,我可没同意。” 方律仿佛十分困扰一般挠了挠额头:“那可怎么办,我话都说出去了,不如——” 方律一弯腰,直接把陆思扬打横扛了起来,“现在就回家努努力,让你答应。” 陆思扬惊得都忘记了挣扎:“你干什么!” 这可是在大街上,人来人往,四周的行人见他俩这副模样,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陆思扬红着脸拍打着方律的后背,压低声音道:“方律,快放我下来!这是在大街上,不是在家里!” 方律坏笑:“我不管,你不答应我就不放你下来。” 陆思扬捂着脸气急败坏:“你是无赖吗!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答不答应?再不说——”方律扛着他,作势向前迈了两步,“我可就直接这么走了。” 第五十一章 见面 陆思扬倒趴在方律胸前,耳边已经隐隐听到路人低低的笑声,他胀红着脸小声道:“我答应!都答应!快放我下来!” 方律这才笑着将陆思扬放下来,却执拗地抓着他的手不肯松。 陆思扬生怕方律再做出什么更惊人的举动来,任方律拉着手,快步朝停车场走。 这么一闹,陆思扬也忘了先前心里纠结的问题,只怒瞪着方律,心想,妈的丢死人了,等回去老子有你好看。 * 第二天一早,陆思扬还没醒,方律的电话就响了。 接完电话,方律凑过来亲了亲陆思扬的额头:“今天公司有事,晚上可能不回来了。” 陆思扬睡得正香,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又拱进了被窝里。 看着他像猫一样在被子里缩成一团,方律眼底满是笑意。 几个小时后,陆思扬醒了。 他睁开眼就发觉有点不对劲儿,太阳怎么这么高了? 掏出手机一看,竟然已经十一点了?! 靠啊,方律这王八蛋竟然把他的闹钟关了! 爬起来收拾好,抓着方律给准备好的三明治塞进嘴里,火急火燎上了车。 最近三天两头迟到,张助理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怪,好几次都欲言又止。他怀疑,以张助理的脑子,八成猜到他跟方律的关系了。 等到了公司,张助理看他这个点儿才来,似乎都已经习惯了,只打了个招呼就去忙了。 他进了办公室屁股还没做热乎,电话又就响了。可看到来电显示的那刻,他面色倏地沉了下来。原本的好心情,瞬间消失了。 他盯着手机屏上标注的【赵七】二字,脸色阴晴不定。 赵七怎么会给他打电话,险些把他害死,他不过是回敬了一笔,对方竟然还敢这么堂而皇之地联系他…… 陆思扬犹豫了几秒,还是接了起来,他想听听赵七又打得什么主意。 第87章 赵七那讨人厌的声音从听筒另一头传过来:“陆总,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 陆思扬阴阳怪气道:“赵总,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怎么,上次的事儿处理完了?” “托陆总的福,我现在可是无事一身轻。”赵七阴测测地笑了笑,“陆总有没有空,出来喝杯咖啡?” 陆思扬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好意思,我不爱喝咖啡。” 赵七道:“不喝咖啡,喝茶也行。” “我向来只跟朋友喝茶,”陆思扬双腿交叠,身体向后仰了仰靠在椅背上,冷冷一笑,“我跟赵总,可算不上是朋友吧。” 听了这话,赵七笑道:“陆总别怕,山省可是你的地盘。我来都来了,你不尽尽地主之谊?” 陆思扬心说,赵七是脑子不好还是听不懂人话,怎么就这么烦人。 今天搞这一出,总归憋不出什么好屁。 他也懒得再应付,拉下脸来直截了当道:“我很忙,赵总要是有事就在电话里说,没事我就挂了。” 他手指都要碰到挂断键了,赵七忽然又不慌不忙来了句:“陆总,我这儿有方律的秘密,你想不想听?” 方律的……秘密? 陆思扬指尖一顿,又他妈憋着使什么坏,他嗤笑道:“你少在这儿故弄玄虚,我不吃这套。” 说完,也不等赵七说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可很快,对方又不死心地发过来一条消息。 【你就不想知道,方律跟刘家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接近刘莉莉有什么目的?方律做过的可不止这些,陆总,这些事,想必方律压根儿就没告诉你吧。】 被戳中心事一般,他盯着屏幕上的几行字,手指有些发颤。 紧接着,赵七又发来一条。 【今晚六点,金源茶庄二楼,过期不候。】 他抓着手机,脸色微微有些泛白。 听赵七的口气,似乎对方律的事,了如指掌。 刘莉莉的事……他表面不说,可心底终究还是在意的。 他曾试着问过方律,对方却总是避而不答。似乎这当中,真的有什么隐情。 可赵七这种人的话能信吗……万一再给他下套…… 陆思扬回想着赵七刚才的话,山省是他的地盘,就算赵七想对他做什么,无论如何是不会选择在这儿的。 退一万步说,哪怕不是为了赵七刚才的这条消息,他本也就打算着找机会,去会一会赵七…… 赵七倒是十分会挑日子,今天方律回了河省。当然,陆思扬估计,赵七八成是察觉到了才会给他打电话。 金源茶庄离陆氏不远,陆思扬下了班,直接开车过去了。 问过服务员得知,赵七早已经在二楼订好了包间,似乎预料到他会来。 这种被妄自揣测的感觉,尤其是对方还是赵七,让陆思扬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他被服务员引着进了包间,赵七这狗东西竟然还没来。 让他六点来,自己还他妈迟到,陆思扬不耐烦地想,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万泽早晚破产。 既然是赵七订的地儿,他直接不客气得点了店里三万一两的大红袍。 茶水喝了两杯,楼梯上才传来了脚步声。 六点一刻,赵七终于到了。 对方掀开帘子,露出一张与性格极其不相符的脸,五官清秀,面容俊郎,活脱脱一个娇弱小白脸。 一眼看去,谁能知道这副皮囊底下是存了多么阴狠毒辣的灵魂。 “陆总,”赵七一说话,清秀的面容立刻绷不住了,眉宇间隐隐透出一丝阴鸷,“挺准时啊。” 陆思扬掀起眼皮,语气凉嗖嗖:“我爸给我的人生第一课,就是要守时。” 赵七阴测测一笑,从包间门口走了进来。 陆思扬视线正欲收回来,忽然发现赵七的走路姿势,竟然有些不对劲。 右腿似乎受了伤,走路一瘸一拐。 他不禁疑惑,先前在河省见的那两次,他可是没发现赵七腿脚不利索,短短一个月功夫怎么就瘸了。 “好奇吗?”察觉到陆思扬探究的目光,赵七似笑非笑道,“因为上次把你关进冷库,方律打断了我一条腿。” 说罢,又怪笑一声,“哈,方律对你……还真是好得感人肺腑。” 陆思扬一怔,方律他……竟然私下去找赵七了……还打断了赵七了腿……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进胸口,他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怎么,这就被感动了?”赵七勾起嘴角,眼神讥讽,“陆总还真是单纯可爱呢。” 陆思扬看着赵七走路的姿势,呼吸都畅快了不少,语气硬邦邦道:“有屁快放,我很忙。” 赵七坐下来,给自己到了杯茶水,视线在陆思扬脸上看了个仔细:“啧啧,陆总这张脸,真是越看越好看啊,怪不得方律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的。” 陆思扬翘着二郎腿,看着赵七在这儿自说自话,根本不搭腔。 赵七喝了口茶水,不禁赞叹:“好茶,不愧是家缠万贯的陆总,品味都这么好。不过——” 赵七又给自己添了一杯,不紧不慢道,“我怎么听说您前段时间借了笔高利贷,还被陆氏财务卷跑了?最近怎么样?是不是有点捉襟见肘了?” 陆思扬眯起眼,审视着坐在对面的赵七,不动声色问道:“听说?不知赵总是听谁说的?” 第88章 “想必陆总也调查过,我是干什么出身的,”赵七一脸得意,“我恰好跟孙总,有那么点小小的交情。” 他搭在膝盖的手猛地一紧,心底几乎要冒出火来。 怪不得孙总三人这么快就得了消息,陈立前脚跑了,那三人后脚就来了,指不定就是赵七把消息透漏出去的。 看来,陈立的事,八成跟赵七脱不了干系。 陆思扬摆弄着手机,皮笑肉不笑道:“陈立可是跟了我爸几十年的老员工,赵总好本事。” 他以为赵七会多少狡辩几句,没想到对方竟然不要脸的大方承认了:“这有什么难,一开始陈立是不答应,那我就拿他老婆孩子威胁呗。人啊,只要有软肋,就不是无坚不摧的。” ……说的……还真他妈的有道理,赵七这个王八犊子…… “别说,陈立还真是条忠心耿耿的狗,一开始说什么都不同意,到最后我把他老婆的手指切了一根,亲自上门给陈立送过去,陈立才点头,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陆思扬听完赵七的话,气得手指都在颤抖:“妈的,赵七你怎么敢……” 陈立的妻子陆思扬以前在陆氏年会曾见过几次,一个十分温婉和善的女人。就因为陆氏,就要平白遭受这无妄之灾…… 他扫了一眼自己手机屏幕上录音界面跳动的数字,咬了咬后槽牙,压着火气从齿缝挤出一丝话语,“你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哈哈哈哈!”赵七突然笑了几声,面容狰狞地盯着他,“我真是看到你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脸就觉得讨厌。” 陆思扬不想跟他扯些乱七八糟,把话题拉了回来:“你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听你说这些?” 赵七语气森冷:“看看你这满脸的高傲和愚蠢,陆思扬,你不过就是仗着命好,能为所欲为。” 第五十二章 玩具而已 陆思扬不耐烦地撇撇嘴,作势站起来要走:“我可没这么多时间浪费,听你在这儿说些屁话。” “别急啊陆总,”赵七解锁手机,点了几下,“我这里有个好东西,给陆总你听听。” 录音? 闻言,陆思扬忍不住驻足,却又不想任凭赵七摆布。 “那你可得快点了,” 陆思扬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再晚,我就赶不上看财经新闻了。” 赵七点开手机上的通话录音,看向陆思扬的目光里满是兴奋。 录音里,出声的瞬间,陆思扬原本还淡然自若的表情,瞬间凝了起来。 “”你胆子真是不小。” 熟悉的声音,通过手机话筒穿出来,更加低沉磁性。 陆思扬立刻分辨出,说话的是方律。 对话还在继续,又听赵七说道:“”怎么,我动了他,你心疼了?” “”赵七,再有下次,断的就不只是腿。”方律的声音,带着隐隐怒气。 赵七阴阳怪气的声音响了起来:“”方总这么生气,可不是爱上陆思扬了吧?” 沉默了几秒钟,方律嗤笑一声:“爱?不过是找到一个有趣的玩物而已。” 录音就到这里,赵七关了手机,满怀期待地望向陆思扬:“怎么样,陆总,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陆思扬只觉得通体生寒,浑身血液像被浸泡进了冰水里,带着彻骨的冷意流便全身。 他想不出什么理由,去解释录音里,方律说这些话的缘由。 胸口像被一柄细小的刀尖戳进了肋骨,像电流一般,带着酥酥麻麻的疼,遍布全身。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收起了眸中一闪而逝的错愕与痛楚。 赵七想看他失魂落魄的模样,那他就偏偏不让对方得逞。 在赵七看不见的桌下,陆思扬紧握着拳头,手背的青筋几乎都要跳出来。 他极力维持着面上的淡定,装得气定神闲:“赵总给我听这个是什么意思?是期待我崩溃大哭从茶庄二楼跳下去?” “陆总的表现,还真是让人出乎意料啊。”赵七看他没什么反应,眼底生出一抹不甘,“陆总不会以为这录音是假的吧?我可不会干这么无聊的事。” 陆思扬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赵七见陆思扬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发了狠:“你不会以为方律是真的喜欢你吧?你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个打发无聊时间的玩具。” 陆思扬打断赵七的话:“刚才的录音我听得一清二楚,不用赵总替我再复述一遍。” 赵七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上上下下打量着陆思扬:“没想到陆总还真是如此胸怀宽广,这都能忍。” “不好意思,让赵总失望了,“陆思扬将茶碗里的大红袍一饮而尽,咔哒一声搁在桌上,“还真是好茶,多谢赵总请客。” 说完,他站起身,“不必送了,但愿以后不用再见。” “等等!”赵七见他真的要走,撑着桌子站起来急急喊了句,“你就不想知道刘家是怎么倒的?” 陆思扬脚步一顿,侧眸看了过来:“难道赵总知道?” “我当然知道,”赵七咧嘴一笑,“刘家从前可是——” “赵七。” 话未说完,门口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 赵七浑身一怔,不敢置信地望着站在门外一脸阴沉的方律:“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第89章 听到方律声音的那刻,陆思扬忍着回头的冲动。 他现在……一点也不想看到方律…… 方律一步步走进,眸光冰冷地盯着赵七:“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赵七眼神瑟缩了一瞬,眼底浮现出几分畏惧与忌惮:“我不过是请陆总来叙叙旧,又没干什么别的。” 方律眸中夹杂着晦暗:“他没有什么旧需要跟你叙。” “你怎么知道?”赵七后退了半步,近乎疯狂地笑了起来,“刚才我可给陆总听了个好东西呢哈哈哈!” 赵七几乎笑岔了气,眯着眼看向陆思扬,“是不是啊陆总?” 陆思扬手脚阵阵发凉,故意往方律肩头靠了靠:“对不起啊赵总,你说的我听不懂。” 他没有给外人看笑话的习惯,更何况,对方还是让他深恶痛绝的赵七。 没料到陆思扬对此竟然毫无反应,赵七嘴角的笑一僵。 “赵七,”方律语气暗含警告,“想保住另一条腿,就离他远点。” 没等赵七反应,方律抓起陆思扬的手腕,不由分说将人带离。 陆思扬任方律牵着,一直走到茶庄后院的停车场。 他甩开方律的手,朝自己的车走过去。 “思扬,”方律急急想要再去抓他的手,似是因为紧张,语速很快,“我送你回去。” 陆思扬向后一闪身,避开了方律的手:“不用。” “等等,”方律大跨步上前,不等他反应,将他抱进了怀里,“我马上要回公司,你到家告诉我。” 陆思扬面无表情地推开方律:“还有这个必要吗?” 方律眸光变了变,语气坚定:“有。” 陆思扬盯着方律看了几秒,突然嗤笑一声:“方律,赵七给我听的那段录音,应该是你说的没错吧?” 方律迟疑了片刻,却终究还是承认:“是我。” 漆黑的停车场里,只有远远的一根路灯,闪着昏黄的灯。 任凭光线再怎么努力,都无法照亮头顶大片的漆黑。 陆思扬扬起唇,自嘲地哼了一声。 在录音里是一回事,可再次从方律嘴里听到,又是另一种残酷。 脑子有些发胀,耳朵也开始嗡嗡作响,陆思扬仿佛有种错觉,他好像变成了一只浑身沾毛的飞蛾,硬着灯光就冲了上去,不撞南墙不回头。 方律表情有些焦躁,放在他肩膀的手捏得有些疼:“那只不过是搪塞他的说辞,我从没将你——” “方律,”陆思扬打断方律的话,将视线缓缓收了回来,仰头一眨不眨瞪着方律的眼睛,“不管是什么,我现在都不想去计较了,现在,我只要你一句话。” 他强撑着表情,轻描淡写地声音,却直戳方律心底,“你敢不敢说,你对我的感情,没有半分的虚情假意?” 方律垂眸望着陆思扬,一时间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灰眸中翻涌着让他看不懂的情绪,如同一卷浓厚的云层,遮挡起一望无际的天空。 回应他的,唯有沉默。 半晌,陆思扬扯起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成吧,那就这样,反正都是玩玩而已,咱们好聚好散吧。” “等等,我……”方律急急拉住他的胳膊,却在对上陆思扬眼睛的瞬间,硬生生止住了声音。 “哈,算了吧,”陆思扬险些笑出声来,“不用费心思骗我。” 他挥手打开方律的胳膊,却被腕上滑落出来的东西硌到了手。 他一把拽下碍事的菩提手串,什么狗屁情侣手链,去你大爷的吧老子不稀罕! 陆思扬抬起胳膊,发了狠地扔向身后的人工湖里。 方律下意识伸手去接,却是晚了一步。 只听咚地一声,珠子落进了漆黑冰冷的池水里,再也看不见了。 方律看着水面上激起的一层层涟漪,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陆思扬看着空空的手腕,只觉得胸口凉嗖嗖空荡荡,仿佛方才掉进池水里的,是他满目疮痍的心脏。 他转过身去,一个没注意踩在了路牙石下,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小心!”方律伸手去扶,被陆思扬再次闪身避开。 他看着面前黑漆漆的道路,眼神空洞:“我是有点玩不起了……方律,但凡你还有一点良心……那就赶紧滚,离我远远的,我……” 陆思扬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方律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抬起的胳膊僵在半空,眸底的光芒,渐渐黯淡下来。 陆思扬也不管方律是何种反应,自顾自道:“是,我不过就是你打发无聊时间的玩物,都是我上赶着犯贱,一次不行,还来第二次,我还真是不长记性的大傻|逼。” 似乎将自己说得越不堪,他心底就越好受几分。 陆思扬感觉好像有什么,从心脏里一点点抽离。疼痛伴随着颤抖,慢慢攀至全身。 他用力眨了眨眼,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了些许。回过头,一字一句道:“就这样吧,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趁方律还来不及反应,陆思扬飞快地上车,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后视镜里,他看到方律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他脑子里回想着认识方律后一幕幕,不禁失笑,他陆思扬曾经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第90章 没想到活了二十几年,竟然他妈的在同一个人身上能栽两次。 * 回到家,连西装都没脱,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睁着眼一直到天亮。 就在他眼皮撑不住,即将闭上眼的前一刻,闹钟响了…… 陆思扬看也不看,直接关了闹钟。 他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照了照,头发乱成鸡毛掸子,黑眼圈能吓死人。就这模样,还怎么去公司? 第五十三章 食物中毒 还不如在家再躺一天,反正他少去一天,又不会死人,晚上再约着宋宁他们出去嗨一场。 既然方律不过是玩玩,那他又何尝把自己弄成一副情圣模样,没了方律,他照样逍遥自在,比谁都要洒脱快活! 这么想着,陆思扬就准备给张助理发微信,只是【我今天不舒服】这几个字还没打完,张助理竟然先一步发了消息过来。 对方发了一条链接,陆思扬眯着眼睛看完,脸色沉了下来,立刻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怎么回事?” 链接里,是一条视频,陆氏旗下的一家餐饮店门口,有人拉了横幅。 几个人静坐在饭店门口,将往来的路挡得严严实实,透过玻璃门能看到,饭店里除了服务员空无一人。 白色的长布条上,用血红色的大字写着:无良商家险害我性命!!! 后面那一连串叹号,看得人触目惊心。 张助理回道:“是这样的,陆总。上周这家店出了个事故,几位客人饭后上吐下泻,服务员赶紧叫了救护车送去医院,经诊断是食物中毒。” “食物中毒?!”陆思扬语调猛地高了起来,“怎么会食物中毒?!” 陆氏做餐饮这么多年,对食物卫生要求几乎严苛,断不会出现这种问题。 张助理道:“饭店经理调查过,是新聘请的厨师,看前一条没有做的海鲜扔掉可惜,就给做了……” 陆思扬怒骂:“这他妈哪聘请来的?过期的海鲜能给人吃?吃出问题怎么办?他能负责吗?!” 食物中毒这事儿,可大可小,万一闹出人命,那可就晚了。 所以,陆氏对食材有明确的要求,聘请的厨师都会经过培训,怎么会在这种事上出问题?! 陆思扬压着火气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没跟我说?” 张助理解释:“就是您去跟李总喝酒的那天晚上,我半夜接了电话,想着您喝了那么多酒,事情又解决了,就没跟您说。” “解决了?”陆思扬疑惑,“怎么解决的?既然解决了,这又拉横幅又堵门的是怎么回事?” 张助理心里暗骂那经理,嘴上如实道:“饭店经理付了医疗费,又赔偿了几位食物中毒的客人每人一千块钱。” “一千块钱?”陆思扬咋舌,“一千块钱能干什么?打发叫花子?” 张助理继续道:“本来这事儿当天就解决了,可谁知道今天一早,那几位客人像是商量好的一样,一块在饭店门口拉横幅去了,还请了记者,直接发在了网上。” 陆思扬这下再也躺不住了,他抓着手机从床上爬起来进了洗手间。 从镜子里看到身上皱巴巴的西装,心烦地啧了一声。 都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他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怎么就两头都跟他作对。 “去查查怎么回事儿,我一会儿就到。” 扣了电话,陆思扬换了身西装,拿冰块敷了敷眼睛,看起来好歹有点人样了,赶紧去了公司。 到办公室,张助理已经在等着了。 “陆总,查到了,”张助理把手机拿递给陆思扬,“您看这个。” 陆思扬接过来一看,是某个新闻网站网页里的热门视频。 一看标题,【店大欺客?餐饮业龙头为何敢如此嚣张?】,陆思扬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点开视频,就见镜头晃晃悠悠地对准了一个肥头大耳厨师打扮的男人。 手机的主人说道:“看,就是他!我们吃了这位厨师做的饭后,集体食物中毒!” 旁边的同伴跟着喊:“你们饭店怎么回事?这样的厨师竟然还不开除?” 厨师一脸猖狂地指着拍视频的人:“又没死人,赔给你点钱就行了,还敢来闹事!信不信我马上报警!也不打听打听我们背后是谁,敢上门来闹,想讹钱?!再说了,就算死人了又怎么样,我们陆氏有的是钱赔!你拍什么拍,再拍把你手机扔掉!”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陆思扬往下划了划页面,果然跟他预想的一样,这段视频底下的评论炸了锅一样,网友纷纷出来谴责厨师。 【一个厨师都敢这么牛逼,背后是谁,快说出来吓死我!】 【这家餐厅我知道,是陆氏餐饮旗下的。】 【陆氏啊……呵呵……上次陆氏总裁在公司门口打人那事儿我还记得,真是有什么老板就有什么样的员工。】 【花着我们的血汗钱,开着最拉风的跑车,还对衣食父母这种态度!真是可恶!】 【这家餐厅刚开业时候我去过,味道还不错,后来越做越难吃!】 【大家都听听,还“死了又怎么样,”可给他牛逼坏了,以后再也不去了!赶紧倒闭吧!】 【赶紧倒闭+1】 陆思扬看完,脑子都要被气炸了,这厨子哪找来的?绝对是对家派来准备搞垮陆氏的卧底吧?! 第91章 张助理窥探着陆思扬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本来这几桌顾客最开始同意了赔偿,昨天突然又来店里拍视频,并且还要求经理开除那个新来的厨师。” 陆思扬都不知道从哪里骂起,气得都笑出来了:“厨师让他哪儿来的滚哪儿去,一毛钱工资都别想要!他要是不服,尽管去告!食物中毒,这么严重的事儿,就赔人家五千块钱?这经理也是个人才,让他跟厨子一块滚蛋!” “好的,陆总,”张助理一一应下,又问道,“那这几位顾客的赔偿问题……” 这事可大可小,万一真闹起来了,倒霉的可是陆氏。再说了,本身错的就是陆氏一方,那几个食物中毒的顾客,也不过是合理维权,不过分。 陆思扬拧着眉道:“饭店经理就别出面了,你亲自去现场一趟,跟那几个人交涉一下,赔偿金额加到每人五万。” “好的陆总。” 张助理正要往外走,陆思扬忽然又道:“等等——” 这件事关乎陆氏形象,他考虑了一下,最好是他亲自出面。 “还是我去一趟吧。” “陆总,这不好吧……” 陆思扬不解地问道:“这有什么不好?处理不好,对陆氏形象有损。最好的办法就是由我出面妥善解决,这样显得陆氏态度诚恳,好歹还能挽回些口碑。” 看他一副火气冲天一点就着的模样,张助理下意识就想要阻止,生怕再出现什么【陆氏总裁与顾客当街大打出手】的新闻,可实在拗不过,只能去安排好保镖,万一起了冲突,也好第一时间阻止。 陆氏这家餐饮连锁,在商圈最繁华的步行街,这个点正是吃午饭的时候,步行街里到处都是人。 离老远,陆思扬就看到饭店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了满满的人。 围观的群众纷纷举着手机录像,甚至还有对着摄像头解说的。 张助理伸手挡住陆思扬,大声道:“麻烦大家让一让!都让一让!” 见陆思扬来了,众人立刻兴致勃勃看了过来,都是一脸期待的表情,似乎恨不得两方立刻打起来整个大乱斗,明显看热闹不嫌事大。 陆思扬在张助理和保镖的保护下来到人群最中间,此时,饭店门口那五六个维权的男人,头顶扯着横幅,人坐在横幅底下。 饭店里面,经理和几个服务员被堵在门里面,一脸尴尬。 见陆思扬来了,其中一个男人指着他阴阳怪气道:“呦,快看,大老板来了!” 其他几个人道:“这下管事儿的来了。” 饭店经理看到陆思扬,一脸为难地解释:“陆总,您怎么来了,您看这几个人,我跟他们说了很多遍有什么事进来说,不要挡着生意,他们压根儿不听,在这儿胡搅蛮缠!我正要报警呢!” 陆思扬一脸菜色,这傻|逼经理真是无语了,简直是火上浇油。 果然,一听饭店经理这话,那几个顾客都恼了。 “明明是我们吃了你饭店做的菜食物中毒了,还敢恶人先告状!” “你还报警?!该报警的是我们才对吧!” “对!报警!赶紧报警!看看警察来了是抓我们还是抓你!” 被围攻的饭店经理根本招架不住,脸色难堪地又缩了进去。 陆思扬这会儿也懒得跟饭店经理掰扯,直接站到几个男人面前道:“几位,先不要冲动,有什么事,咱们好好商量。” “商量?”为首的男人明显被饭店经理刚才的一番话惹怒了,对着陆思扬也没好气道,“你们有钱有权,就会欺压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说什么商量?” “就是!上次他就这么说的!”另一个人指着经理义愤填膺道,“态度好得不得了,说要跟我们商量,结果怎么着?一人赔偿一千块钱,大家都听听,一千啊!” 其他几个人也立刻附和:“就是啊!一千块钱能干啥?折腾得老子上吐下泻半死不活,在医院待了好几天,光请假的误工费都不够!” “我本身就有肠胃病,这下一折腾更严重了!你说商量,行,你说说这事儿怎么解决!” 第五十四章 狼狈 “对,你说吧,让大家都听听!” 几个人越说越激动,越说越靠前,张助理见状赶紧把几个人跟陆思扬隔开:“有话好好说,大家别激动!” 饭店经理看自己这边人多了,也跟着喊:“陆总,我看他们就是胡搅蛮缠!来故意想讹钱!” 为首的男人火了:“你他妈放什么屁!老子讹钱?要不是你们做的菜不新鲜,我们能吃了食物中毒?!” “一口一个胡搅蛮缠!你们这些资本家都是一样的嘴脸!就知道欺负小老百姓!” “妈的,什么东西!” 几个人越说越激愤,事态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起来。 人群中不知是谁,扔过一个开了口的矿泉水瓶,直直就朝着陆思扬过来了,里面的水哗啦啦洒了他满头。 大冬天被凉水浇了一头,寒风一吹,刺骨的冷。 陆思扬半垂着脸,冰凉的水从头顶滴滴答答一路流下来,沾在睫毛上,眼前视线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四周蓦地静下来,所有人都瞪眼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保镖们立刻围上来,张助理吓得脸都白了,赶紧上前问道:“陆、陆总,您没事吧!” 第92章 看了看矿泉水瓶里残留的液体,张助理松了口气,幸好只是矿泉水。 “陆总,您还是先走吧,”张助理掏出纸巾擦拭着他身上的水渍,担忧道,“这里交给我处理就行。” 陆思扬抬起头,视线从四周站着的人脸上一一扫过。 有惊讶,有呆愣,有同情,有惊慌失措,也有幸灾乐祸。 一个个冰冷的摄像头对着他,就像无数个带着审视与鄙夷的眼睛…… 从前他惹了祸,都是他爸来擦屁股。 再后来出了事,他下意识求助好友盛木言。 而现在…… 他紧了紧发颤抖指尖,眸底的无措渐渐褪去。 他不能再想着去依靠别人,他不能就这样逃避。 陆思扬拿过张助理手里的纸巾随便擦了两把脸上的水,看着维权的几名客人,语气诚恳:“给诸位带来十分不愉快的经历,首先,我要说声抱歉。我承认,这件事是我们做的不对。” 看他态度诚恳,几人语气稍稍缓和:“陆总道歉的态度是不错,不过,这事儿该怎么处理,你得先给我们个答复。” “对,我们来就是要一个说法!” “没错!” 看几个人的架势,要不到说法,今天是不算完了。 陆思扬深吸了一口气,心平气和道:“引起这场事故的厨师,我们做开除处理,饭店经理也不再留用。另外,这家店我也打算停业整顿。至于几位的赔偿,绝对会让大家满意。” 他指了指门口堵了大半条街的人群,又看向为首的男人,“你们看,咱堵在这里,影响大家走路,不如进去谈。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全程开录像,如何?”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同意,跟着陆思扬进了饭店。 围观的人群见没热闹可看了,也都散了。 陆思扬跟几个人聊了一个小时,听了半天对饭店经理和厨师的牢骚抱怨,好歹谈妥了赔偿金额。 客客气气将人送走后,陆思扬坐进车里,才松了口气,总算处理完了。 他神色疲惫地靠在座椅上,对着副驾驶的张助理道:“去联系今天的记者,该写什么不该写什么,让他们自己掂量着来。” 张助理神色一凛,赶紧应道:“知道了,陆总。” 先前的矿泉水沿着下颌一路淌进锁骨,衬衫胸口处已经湿了大片,黏糊糊贴在身上。 陆思扬掀起眼皮,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湿漉漉的头发,不禁失笑,从小到大,他还没这么狼狈过…… 这他妈都是什么事儿…… 本来他一肚子火气,可经过这一番折腾,身心俱疲,哪怕再多的火气也都给磨没了。 僵着脸看着窗外飞速而过的风景,脑子里却在想别的事。 这件事情先前虽然饭店经理处理不当,可也算是压了下去,今天又突然闹起来,被谁授意被谁挑唆,陆思扬已经心里有数。 不过,归根结底,还是饭店自身的问题。要是管理严格,根本不会出这样的事,也不会被人抓到把柄,只能说是活该。 回去之后他得拟个正儿八经的规章制度分发到各个店里,以后坚决要杜绝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从饭店出来,他没有再回公司,直接让司机开车将他送回了家。 跟这群人掰扯半天,感觉整个人都掏空光剩个躯壳了。 本来诸事不顺,就让他心烦的不得了,没想到有些人也不知哪儿听来的消息,闻着味儿来了。 这还没到家,陆思扬光是电话就接了七八个了,全都是来打探的。 面对那些假模假式的询问,陆思扬一脸漠然。 这些人平时也不见得跟他关系多么好,打电话过来表面上假惺惺关心,不过是想看看笑话罢了。 于是,在他接连又挂断了几个电话后,索性关了手机。 他懒得跟这些人多费口舌,这会儿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待着。 到家冲了个澡,躺在沙发上再也不想动弹。 昨晚上根本没怎么睡,今天一早就被叫醒了去应付那些人,现在一放松下来,浑身都沉甸甸的。 闭着眼昏昏沉沉正要睡过去,外面门铃就想了。 他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拉过抱枕盖住头,装听不见。 没想到门外的人就像是跟他作对一样,他越是不开,那人按门铃按得越急。 最后竟然哐哐哐开始敲起门来,大有不开门就把门卸了的趋势。 陆思扬嘴里嘟囔着,从沙发上爬起来。 门开了小缝,就被外面的人用力扯开,把他拽了个趔趄。 陆思扬才要抱怨,抬头看到来人,表情愣了。 “木、木言……”陆思扬张了张嘴,声音还未发出来,眼眶倒是莫名其妙红了。 “陆思扬,到底怎么回事?长能耐了,还把电话关机了!”盛木言开口就是一通骂,见他一脸可怜兮兮的小白菜模样,语气又软了下来,“出了事不告诉我,还把我当朋友吗?” 这凶巴巴的语气,却让陆思扬听得鼻子发酸。 喉咙有些发紧,他咽了下口水,声音带着嘶哑:“又不是……又不是什么大事。” 盛木言的父亲前不久刚刚去世,虽然继承了盛世地产,可家里那帮亲戚也不是省油的灯。 光应付那个后妈就自顾不暇了,这个时候他不想去打扰盛木言。 第93章 还有……他那三十亿的外债……更是不想说出来给盛木言添堵…… 陆思扬眼底的神色变幻被盛木言看在眼里,叹了口气:“算了,好歹事情都解决了,其他的也别想了。我看这件事明显有人在背后挑唆。是谁,你心里有个谱吗?” “嗯,”陆思扬点点头,除了赵七那狗东西还能有谁,“我知道。” “你知道就行,多防备这点,”陆思扬见他神色恹恹,安慰道,“那几个闹事的我找人看着了,这事儿你不方便出手,我来。” 陆思扬垂下眼:“我又欠你一次。” 盛木言推了他一把:“闭嘴吧你,咱俩说什么欠不欠。” 陆思扬心中一暖,此时此刻,对他真心地,似乎唯有盛木言了。 一阵冷风吹过来,他这才反应过来,二人还在门口站着。 他赶紧闪了闪身,把盛木言从门口让了进来:“先进来说吧,我刚买的茶叶,你尝尝。” 盛木言在客厅坐下,视线在房间里扫了一圈,问道:“方律呢?去公司了?” 一提这个名字,陆思扬就好像应激反应一样胃都疼了。 “别提他,”陆思扬没好气道,“一提就烦。” 盛木言了然:“掰了?” 陆思扬往茶壶里加热水,闻言撇了撇嘴。 盛木言也不知道为什么,倒是放下心来。陆思扬跟方律根本都不是一个级别,被卖了估计都会帮着数钱,掰了也好。 陆思扬这性子单纯得跟小孩儿一样,就应该找个可靠踏实能包容他的另一半,时时刻刻将他放在心上。 盛木言这么想着,揉了揉陆思扬的头顶:“以后有什么事就告诉我,不能再瞒着我了。” 陆思扬抬头看了盛木言一眼,赶紧移开视线认真点了点头。 他不敢去跟盛木言对视,生怕在对方眼里看到怜悯。 盛木言见他眼神,哪里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一巴掌呼在了陆思扬的脑门儿上:“真他妈的什么东西都敢起伏我儿子!以后再有这种事,爸爸替你锤他!” 陆思扬噗嗤笑出声来,瞪了盛木言一眼:“滚蛋,谁是你儿子!” 见陆思扬脸上总算有了些笑模样,盛木言松了口气,却依旧不放心道:“以后再有事一定跟我说,不然打爆你的狗头!” “是是是知道了,赶紧喝吧你,”陆思扬端起茶碗推过去,翻了个白眼道,“你这么凶残,任擎川知道吗?” 盛木言脸颊一红,恼羞成怒道:“行啊陆思扬,学会儿转移话题了!” 陆思扬笑着打趣,心底却微微泛着苦涩。 看盛木言的表情,羞怯中带着心满意足,想必与任擎川之间相处得十分顺心。 第五十五章 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 再想想自己,怎么就他妈的这么倒霉催的啊…… 他跟盛木言两个人平时都各自忙,难得见一次,话都不够说。 盛木言刚得了消息赶紧给陆思扬打电话,一看关机了,就推迟了会议立刻从公司赶过来。回去还要开会,盛木言又坐了一会儿就匆匆走了。 送走盛木言,陆思扬感觉心情好了不少,胸口也没那么闷了,看来人还是需要多交流的。 他掏出手机,盘算着晚上攒个局出去发泄发泄心中的郁闷,就听门铃又响了。 准是木言落下什么东西了,丢三落四的。 陆思扬趿拉着拖鞋去开门,边开门边吐槽:“落下什么了?你这脑子——” 话没说完,陆思扬的笑意便僵在了嘴角。 他脸色一沉,就要关门,却被一只手硬生生掰住了门缝。 陆思扬推不动门,抬起头阴阳怪气地看着来人:“你来干什么?来看我笑话?不好意思,这里不欢迎你。” “思扬,”看着陆思扬红肿的双眼,方律眸色沉了沉,“我那天的话只是——” “只是什么?”陆思扬毫不留情打断方律的话,好笑道,“你说什么做什么关我屁事,咱俩之间可没任何关系了。” 他倔强的仰着头,迎着方律的目光,不肯退让半分。 这副表情,却让方律满心满眼都是心疼,忍不住抬手想要去触碰那张宛如白纸般的面容。 陆思扬后退一步:“方律,你知道人跟人之间交往,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没等方律回答,他径自道,“是坦诚。你连最基本的都做不到,还想跟我解释什么?滚吧!” 说着,就把方律向后一推,猛地关上了门。 “等等!”方律面色一急,手掌下意识伸进门缝里。 陆思扬瞳孔一缩,就听门外的方律闷哼一声。 他赶紧敞开门,看着方律微微变形的小拇指,说话声音都颤抖起来:“你……你他妈的是傻|逼吗?往门缝里伸手!” 方律面色不变地看着陆思扬,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一把将他搂住了:“我没想解释,我只是……” 方律深吸了一口气,忍住钻心的疼痛,“只是来告诉你……陆思扬,我喜欢你,是想跟你住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我承认,最初对你的认知……只是一个契合的床伴……可那只是我一厢情愿的臆想,知道你被赵七抓走关在冷库,我……才看清了你在我心里的位置……我不该放手……我后悔了,陆思扬,我后悔了。我不想放手了……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第94章 陆思扬这会儿什么也听不进去,哆哆嗦嗦看着方律发紫的手指:“都什么时候了,还他妈说些有的没的!” 他拉着方律的胳膊,抓着车钥匙就往外走,“快点,先去医院!” 方律此刻却执拗起来,站在原地不依不饶:“不去,你不原谅我,我就不同意。” 陆思扬都被气笑了:“你是小孩儿吗?这种时候还跟我犟!” 方律白着一张脸,又问了一遍:“那你原不原谅我?” 陆思扬眉头都拧成了川字,怒道:“你连我的话都不听,还提什么原谅!” 方律听他这么说,立刻道:“我听你的。” “听我的?”陆思扬转身在玄关拿了车钥匙,指了指车库,“听我的就上车,先去医院!” 说着,打开了车库的门。 衣服也来不及换,在家居服外面披了件厚外套,换了双鞋就上车了。 方律这次没有再说什么,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 一路上,陆思扬板着脸,话都不说一句。 方律在一旁窥探着他的脸色,欲言又止道:“我听你的话,上车了,你是不是……不生气了?” 陆思扬心里还憋着火气,只当没听见。 看他没反应,方律趁停红灯功夫,竟直接用他受伤的手,一把攥住了他的手。 陆思扬吓了一跳,又怕弄疼方律不敢甩开:“你疯了!” 方律紧紧攥着他的手,语气可怜兮兮:“你又不理我,我只能这样……你不生气了吧?” 陆思扬深深叹了口气,对上方律苍白的面色,扭过头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方律这才松开他的手,嘴唇疼得发紫,眉眼却弯了起来。 陆思扬面无表情开着车,嘴角却紧紧抿成了一条线。 人越是着急,似乎所有的事都在跟他作对。 陆思扬开着车,一路上都是红灯。他烦躁地盯着信号灯的数字,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方向盘。 “不用着急,”方律像是在安慰他,动了动那根受伤了的小拇指,“也没多疼。” 陆思扬抽空瞥了那根变了形发着抖的手指尖一眼,恰好绿灯亮起,他像是带着火气一般,猛地一脚踩在了油门上。 到了医院,他直接把车开进了急诊外。 医生问诊后,就给开了张单子去拍片。 “没什么大事,目前判断应该是小拇指骨折,先去拍片子看看。” 交了钱,二人把单子交给放射科的医生,便门外排队。 陆思扬对医院的急诊,打心底就有种畏惧。 浓浓的消毒水味儿,急匆匆的医生,满面愁容的家属,都让他止不住的心慌…… 有那么一段时间,陆思扬甚至听到救护车的鸣笛声,看到画着红色十字的车辆呼啸而过,透过玻璃窗隐约看到里面忙碌救人的医生,就会心惊肉跳起来。 急诊会优先插队,所以没等多久,就叫到方律了。 冰冷巨大的电动门缓缓打开,陆思扬的面色更加紧绷起来。 方律站起来往里走,那一瞬间,他似乎又想起了那天…… 他爸突然倒在地上,他颤抖着手按下救护车的号码,然后看着他爸被推进抢救室。 再出来,就是满身的管子和仪器。 年幼时,母亲的病逝,是一个长久的过程。是一个缓慢的,走向生命终结的过程。 他曾抓着妈妈的手,被叮咛嘱咐,也有好好告别。 可这次,是他第一次如此直面死亡。 在重症监护室里,眼睁睁看着他爸的生命,在短短几天里迅速走向枯萎,来不及再看他一眼。 人的一生,真是短暂又疲惫。 活着,不就是慢慢走向死亡的过程。 谁又能保证,自己一定能活到明天? 陆思扬看着面前的金属门一点一点关闭,直至再也没有一丝缝隙,才回过神来。 他从长椅上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 车开进小区,转了个弯,还没到门口,就看到停在小路上的那辆库里南。 陆思扬暗骂一句,头疼地捏了捏太阳穴。 靠,他怎么就忘了,方律的车还在这里。 他把车停进车库,给那辆黑色库里南拍了个照片,想了一套说辞,把照片发给了物业。 【你好,6栋门口停了一辆车,阻碍我车辆进车库,麻烦物业给挪一下。】 这小区是盛木言他爸在的时候建的高档别墅区,盛建国虽然沾花惹草人品堪忧,可在地产行业绝对是佼佼者。 只要是盛世地产开发的小区,开盘即售空。交着高昂的物业费,服务也是一等一的好。陆思扬发出去不到半分钟,就给回复过来了。 【管家m:陆先生,给您带来困扰,我们非常抱歉。我刚才查了一下,这辆车是登记在您别墅下的。】 陆思扬一愣,他倒是忘了,那段时间方律住在这里,为了方便进出,他直接把方律的车牌号登记给了物业。 【车主换人了,我不认识,忘记去物业销号了。】 【好的,陆先生,我明白了。我马上联系拖车,将这辆车拖走。】 果然,他进门不到十分钟,拖车就来了。 看着那辆威风凛凛的库里南被拖车勾着拉走,陆思扬心里爽得不得了。 第95章 被物业一提醒,他又想起了什么。 打开门,把密码锁里方律录入的开门指纹给删掉了,又重新改了入户密码。 做完这些,他再三确认关好了门,准备回屋去睡大觉,就听门铃响了。 先前装修的时候,因着小区管理非常好,他院子里连监控都没安装,更别说可视门铃。 这会儿后悔了,陆思扬心想,明天高低得去装个可视门铃。 他这次学聪明了,先不开门,透过猫眼往外看了一眼,就见一道肩宽腿长的身影直挺挺杵在门外。 他想都没想,就转身往屋里走。 方律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一样,飞快敲了两下门,说道:“我的车钥匙,掉在里面了。” 陆思扬脚步一顿,车钥匙? 刚才也没让方律进来,车钥匙怎么会掉进来? 他扭头一看玄关鞋柜旁的地垫上,躺着一个四四方方黑色的东西,不是车钥匙是什么…… 陆思扬不禁有些奇怪,怎么会在这里?方律什么时候把车钥匙扔进来的…… 他捡起来,把门开了个小缝,将车钥匙扔了出去。 正要关门时,方律就把手上的那根手指伸进来了,似乎笃定了他不敢再关门。 陆思扬动作一滞,门就被方律用力推开了。 他这会儿才明白过来,赶紧抬腿顶住门,怒冲冲道:“车钥匙是你之前故意扔进来的吧?你要不要脸啊?到底想干什么?” 第五十六章 只做朋友呢? 方律一手掰着门,低头望着陆思扬的表情,语气竟还带了一点点委屈:“你怎么回来了?” “你说我为什么回来了?”陆思扬好笑道,“我把你送去医院就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还指望我在医院伺候你吗?手指头断了又不是腿脚断了,还想让我给你端茶倒水铺床叠被?” 方律眨了眨眼,睫毛盖住眼底的黯淡:“你不是说……不生气了?” 陆思扬无辜地耸耸肩:“我是不生气了啊。” 方律追问:“那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先回来了?” “是你没弄清楚重点吧,”陆思扬轻嗤一声,耐着性子解释,“我说我不生气,跟我原谅你,是两码事。况且——” 陆思扬抬起头,面无表情望着方律的脸,“”方律,我也跟你说过,咱俩之间已经结束了。说白了咱俩现在也就是陌生人的关系。既然是陌生人,我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去管别人的屁事。” 方律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语气里却还带着一丝希冀:“那我该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陆思扬都快被方律这个幼稚的问题整笑了,他摇摇头:“方律,我就不明白了,我不就是个玩具,扔了还有下一个,你现在又多费这些心思干什么?” “我……”方律脸色泛白,胸口隐隐蔓延出阵阵钝痛,“对不起,思扬……是我错了,先前是我太自以为是,我以为我不在意,现在才发现,是我太高估自己了,我……” 看着陆思扬一脸冷漠,方律再也忍不住,将人一把抱进了怀里,“对不起,对不起……” 陆思扬被猛地带进方律的怀抱,鼻尖探过温热的脖颈,冷冷的檀香气带着炽热的体温将他包裹起来。 他清晰地感受到方律胸口处,沉闷有力的心跳,隔着肌肤与衣衫传了过来。 心底的挣扎,让他痛苦地无法呼吸。 半晌,他闭了闭眼,一点一点掰开了圈在他腰侧的手。 “你还不明白吗,方律,”陆思扬后退一步,语气轻地仿若呓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从一开始,我们就不是对等的,在你面前,我几乎是透明。可你呢?你身上有太多太多让人看不透的东西了,我们根本——” 方律上前急急打断他的话:“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是嘛?”陆思扬任方律抓着他的胳膊,扯了扯嘴角,“好啊,那你就跟我说一说,你答应跟刘莉莉假扮情侣,是有什么条件?你接近刘景光,又有什么目的?” 方律抿了抿唇,抓着他胳膊的手一颤,神色又黯了下来。 陆思扬笑了笑:“你看,我对你的过去,哪怕是你的现在,都一无所知,我们还谈什么将来?” 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他跟方律之间,总像是跟着一堵无形的墙?方律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又不肯跟他袒露半分? 陆思扬心里发了狠,甩开方律道:“你走吧,以后别再来找我。” 看着陆思扬一脸决绝,方律知道,如果自己真的放手,那就彻底结束了。 “等等——”方律双手抱住陆思扬的胳膊,不肯松手。 陆思扬被压抑的情绪此刻已经高涨到了顶点,他再也伪装不出什么云淡风轻,红着眼眶道:“方律,你他妈不想听人话是不是?世界上有这么多人,你怎么就可着我一个祸害?让我喘口气儿行不行!我说了不想再看到你!你滚,你赶紧滚!滚得远远地行不行啊!” 说着,狠狠推了方律一把,像是把浑身的怒火全都发泄了出来。 方律没料到他这一下这么用力,向后一退,手指直接甩在了门框上,当即冷汗就下来了。 “唔……”方律咬着后槽牙,脸色白得吓人。 陆思扬被方律的模样吓得卸了浑身的力气,直愣愣站在原地,脑子一瞬间有些空白。 第96章 过了半天,他才小心翼翼问道:“你……没事吧……” 方律顶着额头的冷汗,却突然欺身压过来,将陆思扬抵在了墙上。 陆思扬仰头看着方律近在咫尺的脸,脸上的担忧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勾起嘴角,语气嘲弄:“方律,有意思吗?” 陆思扬眼底流露出的冷淡,将方律深深刺痛,不管不顾地压了下来。 近乎凶残而又急切的吻,一个一个落在陆思扬的唇上。 陆思扬后背贴着墙面,像个任人摆布的娃娃,任凭方律如何动作他都不做反应。 方律有些慌神,可看他没有抗拒,心底不由地生出几分期待。 许是怕他再说出什么让自己滚出去的话,方律松开了对他的桎梏,抢先一步说道:“饿不饿?我去给你做饭。” 陆思扬跟没听见一样,低头把被弄皱的睡衣抚平,转身回了客厅。 方律心里刚刚燃起的希望又熄灭了大半,轻车熟路进了厨房,摆弄起了锅碗瓢盆来。 陆思扬坐在客厅,把电视剧声音调到最大,可依旧能听到厨房里传来的声音。 锅铲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清脆的声响让人心惊。 他余光瞥到方律右手虚虚扶着一颗土豆,左手拿着刀笨拙地切着,灶台上还煮了一锅小米粥。 陆思扬暗自腹诽,知道受伤了,还炒土豆丝,做什么高难度动作,没脑子…… 水开了,方律慌忙去调小火,期间似乎忘记手指手上,下意识用右手却不小心碰到了小拇指,疼地向后一缩手。 他猛地坐直了身子,握着遥控器的手一紧。过了片刻,他将视线挪到电视上,后背慢慢靠回了沙发。 或许是手受伤的缘故,方律今天在厨房的时间,比往日都要久。 夕阳钻进地平线,彻底没了光亮。 漆黑的客厅里,只有电视投出五颜六色的光线。 电视剧正演到精彩处,男女主角冲破重重阻碍,终于修成正果,激动地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陆思扬却像个被摆好动作的人偶,一动不动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屏幕,眨都不眨一下,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思绪飘到了九霄云外,就连方律走过来开灯都没有察觉。 整个客厅在霎时间亮如白昼,他迟钝地抬头看了看,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他半眯起眼睛,皱了皱眉。 “不要黑着灯看电视,伤眼睛。”方律站在沙发旁,看了看陆思扬身侧空余的位置,犹豫着,却最终没有坐过去。 直溜溜杵在那里,竟带了几分局促意味。 见陆思扬不搭理,方律偏过头看向屏幕里的剧情,问道:“看的什么电视剧?” 知道这是方律在没话找话,陆思扬抓起遥控器抬手一按,直接把电视关掉了。 方律嘴角的笑意一僵,眼底闪过一丝受伤,却又很快恢复了神色,低声道:“饭做好了,现在吃吗?” 陆思扬这次倒是没有无视方律的话,蜷起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沙发上,说了句:“不饿。” 可话刚说出口,就听肚子咕噜噜一阵响。 陆思扬面色一窘,这个不争气的胃…… 方律在弯了弯眼睛,耐心道:“就算你跟我置气,也不要跟身体过不去。” 陆思扬一听这话,下意识想要回怼,什么叫跟你置气,老子已经不生气了,老子要跟你彻底划清界限! “是我求你给我做饭了吗?”陆思扬仰起下巴对着方律,一脸冷漠,“方律,你搞清楚,,我今天本来连门都不想让你进来,是你自己用不要脸的手段硬闯进来的!” 方律一手撑着沙发扶手,探过身去,视线刚好与坐在沙发上的陆思扬几乎齐平:“思扬,我们谈谈,好吗?” 陆思扬语气硬邦邦道:“谈什么?方先生,我觉得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吧。” 这个距离,让他微微有些不安。他向后靠了靠身体,语气淡淡道,“你想说什么?不会是想求我回心转意吧?你现在这样子,倒是不像我认识的那个方律了。之前拍拍屁股走得那么潇洒,现在又做这副苦情的样子给谁看啊?我陆思扬是缺男人的人吗?” 方律静静听着他的话,痛苦与挣扎在眸中一晃而过:“对不起,我……” 陆思扬耸耸肩:“行了,你也别跟我说对不起,毕竟咱俩现在也没什么关系了,你也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方律忽然绕到他面前,一条腿屈膝半跪下来,微微抬起头与他对视:“我知道是我做的不好,知道你不想再见到我,我不奢求我们的关系能回到从前,如果……如果只做朋友呢?现在开始,只把我当做是普通朋友,好不好?” 当做普通朋友?说什么屁话呢?方律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的朋友可多了去了,根本不缺。方律,我都跟你说得这么明白了,你听不懂吗?我现在只想让你滚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你明不明白?” 方律面色白了白,眼神间带上了一抹明晃晃的受伤。陆思扬狠心地扭过头,只作未见。 一时间,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开口。 墙上的挂钟,在静谧的空间里,滴答滴答地发出细微的声响。 第五十七章 最后一天 陆思扬只觉得,再这么下去他就要窒息了。 第97章 他以为他不会在意,可他想错了。 方律似乎就有这种魔力,只要出现,他的注意力,他的感官总会不自觉地被吸引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有关方律的一切好像在这空间里被一点一点地放大。 他的视线总是落在方律身上,他的鼻息间,都是方律身上的味道。 陆思扬咬了咬牙,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不能再跟方律共处一室。否则……他不能保证自己的意志会不会一直这么坚定…… “你走吧,我——”他张了张嘴,还没说完,就被方律抢了先。 “好,我答应你。从今往后,我再不会来烦你,再不会出现在你面前。那你……”方律半跪着向前挪了挪身体,拉进了跟他的距离,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低沉,“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件事?” 更加清晰浓重的檀香气飘过来,清冷的味道让他有些分神,下意识问道:“什么事?” 方律一片灰沉的眼底蓦地生出一丝光亮:“明天……是我生日。” 陆思扬一愣,撇撇嘴道:“你生日关我什么事。” 方律半仰起头,用几乎卑微的姿态望着陆思扬:“能不能陪我一天?就一天,好不好?我保证,以后再也……在我不会来烦你了……可以吗?” 陆思扬压根儿没料到方律会将自己的姿态放到这么低,他错愕地回过头,正撞上方律的视线。 就见对方投过来的目光沉沉,浅灰色的瞳孔间夹杂着一丝从未见过的哀求:“好不好?” 陆思扬愣怔地看着方律这副低声下气的模样,不知怎的,内心竟然生出一种匪夷所思的满足感。 从前方律哪里会低三下四乞求他什么,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施舍模样。向来都是他去费尽心思,猜测方律心底到底想的什么。 方律深邃的眼眸在头顶琉璃灯的映照下,带了些许波光,恍惚间,让陆思扬有些分不清,这些泛着波光在方律眼睛里浮动的,到底是是头顶洒下的光还是其他什么…… 陆思扬只觉得心脏猛地颤动了一下,丝丝缕缕的疼痛像是细密的蜘蛛网,将他裹得有些透不过气。 不想被方律看出他的动摇,陆思扬扭过头避开方律的视线,语气没有丝毫起伏:“你能保证,以后滚出我的视线?再也不会来烦我?” 方律点点头,声音有些嘶哑:“是,我保证。” 四目相对,陆思扬在方律的眼睛里,放到了他故作冷漠的脸。 最终,陆思扬先一步移开了视线。 他知道,自己心软了。 罢了,虽然他不明白……方律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不过就是一天,就当是把方律手指夹断的补偿。也算是给他们之间,画上最后的句号…… 给自己找好了借口,陆思扬说服了心底的抗拒。 他穿上拖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吃饭。” 说完,也不看方律,径直朝餐桌走去。 方律眼睛亮了一瞬,也跟在他身后站了起来。 陆思扬拉开餐椅坐下,用近乎审视的目光,看着桌上的饭菜。 土豆丝切得粗细不一,牛肉炒得火候有些大了,至于汤……他端起来喝了一口,滋味……勉勉强强,尚能入口。 装作没有看到方律用左手拿筷子接连三次都没有夹到菜,陆思扬埋头垂眼吃着碗里的的米饭,试图将心底生出的那一丝丝的负罪感,和着饭菜咽了下去。 陆思扬吃饭向来就细嚼慢咽,又不喜欢吃烫食,吃饭速度就比常人慢很多。 哪怕方律手受伤了,换成了左手拿筷子,依旧比他吃得快很多。 等陆思扬咽下最后一口汤,方律习惯性地站起来,将碗筷端到了厨房水池里。 正准备往水池里倒洗洁精,陆思扬木着脸过来了。 他语气僵硬道:“滚一边去。” “不用,我来刷就好,你——”方律拒绝的话还没说完,抬头看到陆思扬的表情,后退一步让出了位置,“好,那辛苦你了。” 陆思扬拧开水龙头,看着池子里被水冲成泡泡的洗洁精,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他还真是大傻|逼一个,心软什么啊,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陆思扬从小到大就没做过几次家务活,刷碗更是头一回。也没料到打了洗洁精的盘子这么滑不留手,连续碎了几个之后,好歹都冲干净了。 等他洗干净手从厨房出来时,客厅里已经没了方律的人影,他当然不会认为对方良心发现自己走了。 往二楼一看,果然见楼梯口的灯亮着。 走到楼梯转角,就看到二楼书房的门开着,方律正背对着门口站在书架旁,低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陆思扬心里就有些不痛快,真是给点好脸色就登堂入室了,谁准这人随随便便进他书房的:“你在干嘛?别随便碰我东西!” 听到他的声音,方律转过身来,歉然道:“我想找上次没看完的书,不小心把它碰下来了。觉得很有趣,就看了看,抱歉。” 陆思扬这才看清方律手里拿着的东西,正是一本厚厚的影集,里面全是他小时候的照片。 那时候他爸妈都在,每年过生日,都会照一张全家福。 自己小时候那些蠢了吧唧的照片暴露在人前,陆思扬有些不好意思,含糊其辞道:“照片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第98章 “很可爱,“方律视线在陆思扬胖嘟嘟的百日照上流连了几秒,又补充道,“当然,现在也是。” 陆思扬板着脸道:“你少吹彩虹屁。” 方律认真道:“我是说真的。” 方律似乎是真的对这些照片很感兴趣,竟然一张一张地翻看起来。 “这张也很可爱,”方律指着他抱着毛绒玩具的照片,有些惊讶,“你小时候喜欢布娃娃?” “什么布娃娃!那是小时候一部动画片里的角色,”陆思扬瞪着方律,表情不可思议,“这个都不知道,你有没有童年?” 方律笑了笑,低头继续看照片。 这本相册被放进书橱里很久了,陆思扬都没有主动翻看过。这会儿他也被勾起了兴趣,开始主动给方律介绍。 “这个是我六岁时候,跟我爸妈一起去游乐园拍的,这张是七岁,我们三个站在摩天轮底下拍的,八岁这个……”陆思扬语气顿了顿,继续道,“那时候我妈去世了,从八岁以后的生日照片,就只有我和我爸了。那时候小,我爸又是最忙的时候……不过,他哪怕生意再忙,雷打不动每天晚上九点回家陪我睡觉,早上也是亲自送我上学。” 提起他爸,陆思扬只觉得难过和懊悔。 哪怕他叛逆期整天被他爸打,可他依旧觉得,他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可他却没有做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儿子。 方律闻言,扬了扬嘴角:“没想到陆先生不仅是个成功的企业家,还是个好父亲。” 话语间,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这怪异的语气,让陆思扬忍不住从相册间抬起头,疑惑地看了方律一眼。 只是再看过去时,方律神色却并无任何不妥,仿佛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方律恍若不觉,只继续道:“我听说,陆先生白手起家,打拼多年才有了今天的陆氏。” 陆思扬还在想刚才方律的语气,只敷衍道:“嗯,是啊,我爸做生意还是有一套的。” 方律夸赞道:“陆先生很有头脑,能从无到有,绝非一般人能做到的。这么多年能屹立在顶峰,能力让人敬佩。” “陆氏也并非一帆风顺,”陆思扬回忆着陆明山鬓边一根根的白发,唏嘘道,“不过,我爸常常跟我说,生意场上起起落落很正常。做生意,首先不能投入太多情感。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 方律眼底闪过一抹异样的神色,闻言,唇角勾了勾:“陆先生很有远见。” 陆思扬并未察觉到方律的异常,只津津有味地翻看着一张张照片。 相册里多数都是他生日时候与父母的合照,场景也大多数是在游乐园动物园水族馆这种地方。 “你过生日,怎么都是在游乐园?”方律表情困惑,“游乐园有这么好玩?” 这话问得陆思扬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还记得小时候每次跟着爸妈去游乐园,都要玩到关园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甚至还傻了吧唧地跟他爸说,要是能永远住在游乐园里就好了。 不过,要换成现在,他看到游乐设施大排场龙的瞬间,就打退堂鼓了,绝对不会在里面玩到晚上关门。 看方律好像真的不理解,陆思扬执拗道:“当然好玩,哪个小孩不喜欢去游乐园?你敢说你不喜欢?” 方律怔了怔:“我没去过。” “没去过?”陆思扬眼睛瞪得圆滚滚,惊愕道,“不会吧,你小时候没去过游乐园?” 方律摇头:“小时候父母很忙,很少会带我出去。” 陆思扬沉默了两秒,还是问道:“我好像从没听过你提起他们。” 第五十八章 不甘 方律翻开相册的下一页,语气淡淡道:“没什么好说的。” 陆思扬早就预料到方律会这么说,也不再追问。 心里正暗骂自己,又何必多问这一嘴,忽地就听方律开口道:“我爸妈开了一家专门生产儿童零食的食品厂,小时候我喜欢甜食,偶尔跟着一起去厂里,就偷偷吃很多糖。也似乎是小时候吃太多了,现在看到太甜的东西,下意识觉得讨厌,因为拔牙太疼了。” 方律轻轻一笑,继续道,“那时候他们都很忙,平时基本看不到人,我的童年基本上的跟着保姆在生活。再后来,厂子经营不善倒闭了。他们在我十岁的时候,车祸去世了。” 方律眼睛盯着陆思扬的照片,云淡风轻的语气就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方家老爷子与我爸关系很好,怜悯我小小年纪孤身一人,就将我接到了家里。” 陆思扬默默听着,他看着方律漠然的表情,仿佛在诉说着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一时间,他面色讪讪,不知该说什么好。 方律见他表情尴尬,无所谓地笑笑:“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早就忘记了。” 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任谁看在眼里,都觉得方律说得是真的。 可陆思扬偏偏就知道,方律心里压根儿不是这么想的。 他依旧记得方律家窗台上那张跟父母的合照,虽然经过了岁月浸染,照片已经微微有些褪色,可玻璃框上却干净得一尘不染。 金属相框两侧的下方,比其他地方的颜色略浅些,明显就是被人平日里经常摩挲地掉色了。 陆思扬心知肚明,也不点破。 第99章 方律探身过来,挑了挑眉道:“我这么坦诚,有没有奖励?” 陆思扬嗤笑一声,对着方律翻了个白眼。 这算什么马后炮,早干什么去了,现在才想着要坦诚?晚了! 方律显然也是在开玩笑,没有期待陆思扬的回应。 接下来的时间,方律一张一张地翻看着相册里的照片。 暖气开得很足,房间里的温度让人鼻尖微微沁出了汗。 窗玻璃上结出一层厚厚的白雾,将漆黑的夜色阻隔在外,书房里静得只有相册揭页时,塑料封膜摩擦的声音。 相册里,记录了陆思扬每一步成长,他的出生,他的每一次生日,直至戴着学士帽的毕业照。 方律似乎对陆思扬的小时候十分感兴趣,每一张都要看半天,托着下巴听他一张一张讲解。 陆思扬也像是从头体验了一遍他的少年时代,说到高兴处,他眼睛亮着光,甚至比起了手势。 方律嘴角带着笑意,望着陆思扬的眼睛里满是温柔。 陆思扬语气一顿,忽然反应过来。发觉到自己好像给方律好脸色了,下一刻他又沉下脸来。 方律突然低低笑出声来,肩膀轻轻颤动。 陆思扬不明所以:“你笑什么?” 方律抬起手,揉了揉他蓬松的发顶,磁性沙哑的嗓音刺激着他的耳膜:“你真可爱,就像干净温暖,一尘不染的阳光。” 陆思扬直愣愣看着方律的脸,心跳蓦地快了起来。 “切,少胡说八道。”他不自在地扭过脸,故意打了个哈欠,“困了,我去睡了。” 陆思扬站起来往门口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来凶巴巴道:“你睡客房!” 方律点点头:“好,知道了。” 他快步回了卧室,反手关上了门。 从洗手间的镜子里,他看到了自己泛红的耳垂。 直到现在,他都无法抑制自己对方律的感觉。 他承认,他对方律似乎依旧还有着尚未消退的情愫。 或许方律对他,也是如此。不,不止,方律的心里,恐怕不甘更多。 可那又怎么样,他跟方律之间,紧紧靠那一点点情愫与不甘,根本不足以维系支撑。 陆思扬站在花洒下,拧开开关,温热的水流沿着高耸的鼻梁,缓缓滴落。 细细密密的水珠遮挡着眼前的视线,他缓缓闭上眼。 过了明天,他跟方律,就真的只是路人了吧…… 陆思扬本以为,今天会是个不眠之夜,可没想到等他洗完澡躺到床上,几乎是下一秒,浓浓的睡意就讲他包裹住了。 不一会儿,卧室里就响起了沉沉的呼吸声。 漆黑的夜里,一切归于寂静。 细微的脚步声从走廊深处而来,门把手被轻轻旋转,卧室门开了一道小缝。 方律小心地推开门,看着床上沉睡着的人,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几缕柔软的碎发落在额头,乖巧恬淡的睡颜,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触碰。 方律垂在身侧的手蜷了蜷,眸中的情绪如同翻涌的海浪,在夜空中不断升腾,咆哮,最终……归于平息。 工作日,陆思扬雷打不动七点起床。 方律果然已经准备好了早饭,清清淡淡的海鲜粥配着热乎乎的鲜肉包,也不知道方律一只手怎么做的。 虽然味道还不错,可陆思扬倒是没多少胃口。 一想到最近陆氏的状况,他就什么都吃不下了。 虽然之前那事儿,盛木言帮着他在网上公关掉了,可到底也是对陆氏企业口碑有了损害。 更有甚者,因为食物中毒时间,而开始在网上阻止地址陆氏旗下所有的餐饮店。当然,这其中到底是真的网民自发抵制,还是有人在浑水摸鱼,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就导致前段时间刚有稳定趋势的股票,接连跌停,甚至创历史新低…… 可与这些比起来,最让他头疼的是,先前李总那三个人来陆氏闹,也不知是谁在私下里传陆思扬借了三十亿高利贷被追债到公司。再加上因为食物中毒事件,陆氏在市场上的口碑接连下跌,一时间公司内部众说纷纭,小道消息不断,员工们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更有甚者,已经未雨绸缪,开始找后路了。 就连张助理都委婉地提醒他,要不要开会时候提一提这件事,好稳定人心。 他嘴里嚼着鲜肉包,心思早就飘到了别地方。 方律轻轻咳嗽了一声:“在想什么?” 陆思扬回过神来,咽下嘴里的包子:“没想什么。” 方律站起身,端起他面前的粥:“有些凉了,我去给你热一热。” “不用,”陆思扬把手里的包子整个塞进了嘴里,擦了擦手,“不喝了,走了。” 他穿上外套,抓起车钥匙就去了车库。 上了车,热车的功夫,脑子里想着,待会儿开会要怎么安抚员工。 余光看到人影一闪,车玻璃就被敲响了。 陆思扬降下车窗,方律弯下腰,递进来一盒牛奶:“路上喝掉。” 陆思扬接过来,随手搁在副驾驶座上,就听方律语气疑惑:“你换车了?” 车库里停的并不是先前那辆大红色的拉法,而是一辆半新的银灰色宾利。 陆思扬眼神闪烁,随意敷衍道:“是啊,开够了,给别人了。” 第100章 方律眉头皱了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没再追问。 气氛有一瞬间的尴尬,陆思扬不在意般看了方律一眼:“走了。” 说完,将车窗升了上去。 他确实把车卖了,车开了没几年,他虽然宝贝得很,可到底也是二手车,再加上他着急转手,连一半的价格都没卖到。 那可是他爸送他的礼物,卖的时候简直心在滴血,可眼下也顾不了这么多,好歹能有点钱周转了…… 方律直起身,怔怔看着银灰色的宾利拐出别墅庭院绝尘而去,直至再也看不到。 清晨的风带着冻人的冷意,也不知过了多久,方律才收回了视线,活动了下有些冻僵的手指,掏出手机,拨通了某个号码。 * 一路上,陆思扬愁眉不展,眉头仅仅拧成了个川字,攥着方向盘的手指无意识攥紧,手背都泛白了。 他懒得把车开到地下车位,直接停在了楼前,进大厅时,就看到前台的小姑娘满脸愁容地盯着电脑,连他的脚步声都没听到。 陆思扬走过去,探身敲了敲桌子。 小姑娘听到声音抬起头来,一看是陆思扬,赶紧关了网页蹭地站起来:“陆、陆总,您来了!” 陆思扬半靠在前台,开玩笑道:“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干嘛总是愁眉不展的,陆氏又不是要倒闭了,你这是什么表情?” 陆思扬长得好看,也没有老陆总的刻板严肃,平时偶尔也会说两句玩笑话。 小姑娘被夸赞了,胀红着脸挤出一丝笑来,抬头悄悄观察着陆思扬的脸,虽然面上看着云淡风轻,可满脸疲惫,眼下带着乌青…… 陆总也没比自己大几岁,就要挑着这么重的担子…… “陆总,您……”小姑娘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欲言又止道,“您也不同太过担忧,咱们一定能渡过难关的!” 可后面安慰的话实在说不下去了,公司里的情况大家都心知肚明,三十亿,不是三十万…… 陆思扬只当做没看到电脑屏幕上被缩小的求职网站,笑着说道:“多谢,那借你吉言。” 他点点头,进了电梯。 第五十九章 陆总,要不要跟我合作? 金属门缓缓关闭,陆思扬嘴角的笑沉了下来。 说不犯愁那都是假的,离还款的日期没几天了,去跟踪陈立的人又跟丢了…… 公司账户迟迟不解封,他找人打听了才知道,法院那边又发现了新的证据,还牵扯到了陆氏,似乎想要连陆氏的账目都要彻查。 这倒霉的事儿真是变着法的来,根本不给他一点喘息的机会。 电梯到楼顶,陆思扬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迈了出去。 一早财务就把陆氏账目整理好送了过来,跟张助理三个人在他办公室看了一上午,确保没有任何漏洞,就算河省法院来人也挑不出毛病。 陆思扬打发两人去吃午饭,揉了揉发花的眼,走到落地窗边站定。 伸了个懒腰,看着落地窗外的景色。 行人匆匆而过,谁又能保证自己永远一帆风顺呢? 眼下总算是完成了一件,虽然麻烦事儿多,总能一件一件慢慢解决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视线从脚下慢慢飘远,市中心泰和广场附近新开了一座游乐场,在这里刚好可以将里面的游乐设施一览无余。 过山车、摩天轮、跳楼机……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就想起昨晚上他跟方律在书房看相册时,方律每每看到他在游乐园里的照片,眼底那抹不易察觉的艳羡。 陆思扬盯着远处上下欺负的过山车轨道,蓦地心念一动…… 在手机上操作了一通,从黑名单里找出了方律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方律才接起来。 那边似乎很安静,静到能听见方律浅浅的呼吸声。 “怎么了?” 听到方律声音的那一刻,陆思扬有些后悔,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 他迟疑了一下,才道:“晚上下班去接你,带你去个地方。” 方律语气一顿,过了几秒才出声道:“好。” 挂断电话,陆思扬蜷起手指敲了敲自己投在落地窗上的影子,自嘲一笑,靠,真是贱的你…… 在窗前站了一会儿,放松了下僵直的后背,正想着去吃午饭,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从走廊上由远及近。 很快,人还没到门口,就听道粗气粗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陆总,你公司这安保不太行啊!上次好歹还拦一拦我,这次大门口的保安看到我的车,直接把蓝牙给我打开了!” 陆思扬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眸光冷了冷,他转过身,硬是挤出一个热情的笑:“李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李总独自一人大摇大摆走进来,轻车熟路坐在沙发上:“陆总,我今天也是恰好路过,顺便进来看看,你钱准备的怎么样了,毕竟明天可就到还款日子了。” 明天? 陆思扬蹙了蹙眉,笑问道:“李总可不是记错了?我那十杯子白酒可不是白喝的。” “哎呦,陆总,我们可是看在方总的面子上,给你宽限了半个多月,”李总皮笑肉不笑道,“况且,那十杯子白酒,有三杯是方总替你喝的。” 闻言,陆思扬几乎要恼了,他就不该信这种人的屁话! 第101章 陆思扬沉下脸,似笑非笑道:“陈立卷钱跑了,我已经报了警,说难听的,按照法律程序,这三十亿根本不用我来还,等什么时候抓到陈立了,什么时候再还也不迟。” “你!”李总瞪起眼来,一拍桌子,满脸横肉都哆嗦,“行啊陆总,既然你说这种话,那我也不跟你客气了。咱们签的可是正规的借款合同,盖了公章的!借款方是你们陆氏公司又不是陈立,我们要钱当然是找你要!至于你说的抓不抓陈立,跟我们可没关系,我们只按合同办事!” 李总吼地脸红脖子粗,缓了缓又道,“陆总,咱都是讲道理的人,你说借钱,我们二话不说借了。你们公司有难处,也给你拖延了半个多月,够仁至义尽了。” 陆思扬也不想跟这种人直接撕破脸,语气缓和道:“李总,你们的恩情,我心里都记着,也非常感激。可这事儿陆氏归根结底也是个受害者,我正在想办法。而且,上次吃饭,可是说好了宽限一个月。李总回去跟另外二位老总商量一下,如何?” 李总木着脸说:“陆总,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干我们这一行的最怕资金链断裂,一旦某个环节资金断了,那整个生意都没办法周转了。” 没等他说话,李总站起来,毫不客气道,“别的我也不多说了,就明天。明天要是还不上,那就按合同里规定的,每推迟一天,就追加千分之一的利息!” 说完,李总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思扬气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他当初相信陈立,借款合同都是陈立一手包办,况且他也没料到公司账户会被封这么久,违约条款他根本没仔细看。 哪怕把他所有私人账户上的钱都凑一一块儿,也不够着三十亿。 他刚才那番话,说得看似有理有据,可李总说的虽然嚣张,却也不无道理。 这合同毕竟的借款方是陆氏,底下也明明白白盖着公章,哪怕三十亿压根儿没到陆氏的账上,可也都是陆氏内部的问题。 李总三人到期来要账,一点问题都没有。 更何况,已经离合同上规定的还款时间过去了半个多月…… 最坏的情况……这事是陈立与李总几人合谋……这种可能性陆思扬也不是没想过,可就算是真的,他也没有任何证据。 陆思扬抓起桌上的档案盒,狠狠摔在了地上。 向来陆思扬都是习惯了占据掌控的位置,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太令人不快了。 归根结底,都是赵七这个王八犊子! 陆思扬咬牙,要不是赵七威胁,陈立也不会被逼迫着做出背叛陆氏的事! 铃—— 手机铃声划破寂静,将陆思扬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低头一看来电人,脸色立刻黑了下来,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他看到赵七这两个字儿,恨不得顺着电话把人从手机里拽出来掐死! 可他不想在赵七面前露出任何破绽,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接了起来。 “陆总,您好啊!”赵七的声音,此刻在陆思扬耳朵里显得更加讨人厌。 他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赵总有事?” “陆总这话说的,没事就不能打电话给朋友了?”赵七阴测测地笑了笑,“上次托陆总的福,喝了一壶好茶,听说陆总遇到麻烦了,我不得来帮一把?” 朋友,别他妈放屁了,他恨不得把赵七从楼顶踹下去! 陆思扬嗤笑一声:“赵总还真是古道热肠。” 赵七假装没听出他语气里的讽刺:“我赵七最看中情义,陆总有难我自然是两肋插刀。我今天打电话来,是想跟陆总谈一笔生意,能救陆氏于水火的生意。” “跟我谈生意?”陆思扬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儿,他直接道,“多谢赵总的好意,我看算了吧。赵总先前对我的照顾我可一点都没忘记,就不劳你费心了。况且——” 陆思扬故意装糊涂,慢悠悠道,“我竟然不知道,陆氏什么时候陷于水火中了?” 赵七语气吊儿郎当:“都是自己人,陆总何必瞒着我呢。你那三十亿借款,该到期还了吧?” 始作俑者竟然还敢打电话上门来嘘寒问暖,陆思扬心里的火蹭蹭往外冒,脸色铁青:“赵总是在陆氏安插眼线了吧,消息真是灵通。还是说,李总也是赵总的朋友?” 李总前脚上门,赵七后脚就打电话过来,要说跟赵七一点关系都没有,打死他都不信! 赵七哈哈一笑:“陆总还真是聪明啊,我不过是提醒了一下李总你们陆氏的近况,没想到他这么冲动,马上就去找你们要钱了。” 只听赵七装模作样说道,“这事儿是我做的不对,陆总生气也是应该的。既然是我惹出来的麻烦,我决定帮陆总把贷款连本带利一块儿还了,另外,还能再借陆氏十个亿的资金周转,不计利息。” 陆思扬脸沉得能滴出水来,哪怕他猜不到赵七到底打得什么主意,也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他想也没想直接拒绝:“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俗话说,小白脸没好心眼,我怕再被赵总阴一次。” 他话说得十分不客气,可没想到赵七竟然也不恼:“别急着挂电话啊,陆总,实话跟你说吧,找你谈这笔生意的不是我,是我们万泽的董事长。” 万泽的董事长? 第102章 陆思扬眯起眼睛,他曾经派人调查过万泽,只知道有人给万泽投资,至于这位神秘的董事长是谁,压根儿没有任何线索。 听他不说话,赵七反问:“怎么样啊,陆总是不是有点兴趣了?” 陆思扬这会儿倒是想听听,这位神秘的董事长到底是什么意思了:“你说。” 赵七道:“就像我先前说的,万泽帮陆氏还掉三十亿的借款,另外注资十亿。” 还款还要注资?天下可没有白吃的午餐,他可不信万泽会这么好心:“条件呢?” 第六十章 万泽的董事长 赵七嘿嘿一笑:“条件嘛——陆氏作为子公司并入万泽旗下,用股份来抵偿借款,另外,万泽需要绝对控股。” 绝对控股? 陆思扬眸光倏地冷了下来,绝对控股要求持有67%的公司股份,万泽想把陆氏纳入旗下,还想绝对控股,岂不是打这主意要吞并陆氏把他架空?! 陆思扬也顾不得什么保持姿态了,直接骂到:“你他妈做梦去吧!” 赵七不慌不忙道:“陆总别急着回绝啊,以陆氏现在的状况,这可是最好的办法了。” 陆思扬不想再听赵七放屁,抬手就要挂电话,却听对方突然又说,“对了,陆总还不知道吧,我手下的人在m国遇到陈立了,顺便把他全家请去做客。你也知道的,m国那边很乱的,万一遇到什么枪击抢劫的可就不好了,有我的人保护,他们也安全些,你说对吧?” 妈的这个王八蛋!陆思扬紧攥着拳头,眼底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他没想到赵七竟然这么卑鄙无耻,利用完陈立,还要用对方全家的性命来威胁他! 他极力保持着镇定,用冷漠的语气道:“是嘛,赵总还真是好心肠。” 赵七语气颇为得意:“那当然,我知道陆总对陈立的背叛非常生气,我一定吩咐下面的人好好招呼他,最起码得卸根胳膊。到时候我把视频发给陆总,让你解解气。哦,对了,陈立的女儿可真是水灵啊,我那一帮兄弟就喜欢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姑娘,嘿嘿嘿。” 陈立的女儿今年才十四岁,一双大眼睛像极了她的母亲,看着活泼可爱,他根本不敢去想小姑娘在那群禽兽的手下瑟瑟发抖的模样。 此刻,陆思扬再也忍不住怒火:“赵七,你他妈的敢碰她一下试试!” 赵七阴测测道:“那……要不要跟万泽谈这笔生意,陆总可是想好了?” 陆思扬握着手机的手在颤抖,一边是他爸废了大半生心血打拼出来的陆氏,一边是陈立一家三口的性命…… 赵七见他不答,又加了一把火:“陆总不答应也没关系,反正着急的是你不是我们。我听说陆氏的公司账户一时半会可解封不了,到期陆氏借款还不上,到时候又得有什么陆氏的新闻了吧?” “当然,陆总可以用名下产业去抵押贷款。可以陆氏现在的财务状况,银行会这么容易放款吗?三十亿也不是个小数目,况且,陆氏员工已经人心惶惶,不少人已经打着辞职的主意了吧?” 这话直戳到了陆思扬的心窝,那些跟着陆氏打拼过年的老员工,短短半个月里,已经有不少人辞职。 赵七突然出道:“陆总,有句话我早就想跟你说了,虽然有些冒犯。你有没有想过,陆氏变成今天这样,有你的一半功劳?” 陆思扬浑身一怔,下意识想要反驳:“你什么意思?” “陆总,你自己想一想,”赵七缓缓道,“你爸在世的时候,陆氏的股票可是节节攀升的。有陆氏的地方,哪里还轮得到别的人说话?扪心自问,你连你爸一半的城府都没有!手段不够狠,优柔寡断,感情用事,我都没想过陈立这种小花招竟然都能把你给骗了。你根本不配坐在这个位置!” 赵七的话,像一记记重锤,狠狠捶打在他的胸口。 说的对,赵七说的对。 他连他爸的一半都没有做到!他根本不配坐在这个位置! “陆总,收起你那些天真想法吧,这个社会就是这么残酷。所以啊,陆氏在你手里也走不了多远。不如交给我们,你这种买脑子的大少爷,就吃喝玩乐躺着收分红就好了。”现在回想起来,当时陈立的话里那么多破绽,他竟然就一点都没有怀疑! 没错,生意场上,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他做不到,就只能等着被人踩在脚下。 可是……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就把他爸的心血这么拱手让人! “……让他自己来跟我谈,”陆思扬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让你们董事长,亲自来跟我谈。” “让我们董事长跟你谈?”赵七那边沉默了几秒,别有深意道,“好啊,半小时后,在你办公室见,希望到时候陆总您可别反悔。” 挂断电话,陆思扬颓败地坐进沙发里。 他蜷缩在沙发一角,深深的无力感将他包围,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挫败过。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陆氏在他手里会走到这一步! 将头埋进臂弯,他回想着接手陆氏后发生的每一件事,不由地苦笑。 似乎真的没有一件事,是办得漂亮。 赵七说的对,他没有能力,根本无法在残酷的商场上立足。 他辜负了他爸的期待,辜负了员工们的信任,他输了,输得彻底。 第103章 此刻,他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永远地藏起来。 肩膀微微耸动,他咬着发抖的唇,无声呜咽。 时至今日,哪怕他还有的选择,也不想再多费半分力气。 他认输了,是,他认输了! 墙上的挂钟咔哒咔哒响,陆思扬静静看着落地窗外,发了一会儿呆。 直到窗外的飞鸟略过,才惊动了他的思绪。 他扭头看了看挂钟,站起来去了洗手间,用凉水摸了几把脸,头脑稍稍冷静下来。 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双眼满是红血丝,苍白的脸上带着灰败的颜色。 陆思扬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多了一次坚决。情绪失控过后,他必须要再收拾好心情,接下来,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半小时后,走廊外,远远地响起沉闷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敲击着陆思扬的心脏。 不知为什么,陆思扬的心猝不及防地慌了几秒。 他下意识往门口看去,不料却出现了一个意外的身影。 “方律?”陆思扬一时有些错愕,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怎么来——” 话未说完,刚要扬起的嘴角便僵住了。 因为他看到,跟在方律身后的,是一脸期待的赵七…… 一瞬间,像被拳击手狠狠击中了太阳穴,眼前阵阵泛黑,脑袋里嗡嗡作响。 陆思扬只觉得唇齿有些发冷,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让他赶紧逃离这个地方。 潜意识里,他想要逃避,逃避心里那个生出来的让他一点都不想去面对的想法。 赵七站在方律身后,十分满意地看着他的神色变幻,故意用隆重的口吻介绍:“想必陆总早就认识了,这位,就是我们万泽的董事长,方律。” 陆思扬反应有些吃顿,他白着脸将视线移到方律的脸上,艰难地开口:“方律……为什么?” 方律肩宽腿长,一身西装笔挺,即便是不说话,只站在那里也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闻言,方律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晦暗,却又迈开腿,径直朝沙发走过去。 “为什么?”擦肩而过时,陆思扬定定望着前方,轻声问道,“方律,你跟我解释。” 方律脚步一顿,暗哑的声音从唇齿间挤出:“没有为什么。” 陆思扬一把抓住方律的胳膊,用力推了一把:“没有为什么?你他妈耍我呢?方律,你嘴里能不能有句实话?!” 方律被他推地倒退了一步,垂下头盖住一闪而逝的痛楚,再抬头时,已经恢复了先前那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赵七。”方律瞥了身后一眼,低沉的声音,听不出丝毫的波澜。 “陆总,”赵七上前几步,笑容里藏着隐隐的冷意,“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想听解释,好啊。” 说着,赵七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朝着陆思扬甩了过来。 那东西薄薄一张,打在陆思扬的胸口,又向下飘落。 陆思扬条件反射地用手掌接住,低头看去,竟是一张老旧的照片。 照片里,是并排而站的四个年轻男人。看衣着打扮,应该至少是二十年前了。 他一一看过去,照片里的四个人,有三个他都是认识的! 最左边的是刘景光,再往右依次是胡东顺,他爸陆明山,最右侧的男人……似乎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陆思扬盯着照片里的男人,陡然睁大了眼睛。他猛地抬起头,朝方律看过去。 这个男人他见过!就是在方律家里,那张全家福上!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一旁的赵七出言道:“没错,最右边的就是我们方董的父亲谢永生,也是谢氏食品厂的股东。” 食品厂? 陆思扬记得,方律跟他说起过,亲生父母曾经开了一家食品厂,后来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了。 他几乎立刻联想到了什么,看向赵七:“食品厂的倒闭,跟他们几个有关系?” 赵七意外地挑了挑眉:“没想到你还没蠢得彻底。没错,这几个人跟谢先生曾经是最好的兄弟。二十五年前,四个人一起投资建了食品厂,几年后食品厂越做越大,其他三个人就动了别的心思,想要把厂子换成机器减少人工。那个时候大批企业破产倒闭,工人下岗,很多人连养家糊口都做不到。谢先生不忍心让跟着他的工人们丢了工作,就没有同意。” 第六十一章 你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几个人见他不同意,竟然恼羞成怒,跟谢先生闹翻了。三个人纷纷退出了股东会,撤走投资,后来甚至还故意举报谢氏生产的儿童零食吃死了人!” 赵七看着陆思扬,面目狰狞:“这当然是故意诬陷!可那个年代,网络不发达,人们听风就是雨,谢氏的生意每况愈下。谢先生为了维持厂子正常运转,为了不拖欠工人工资,被逼无奈借了高利贷。” 方律在一旁静静听着,此时却突然出声:“就像陆总一样,我父亲借了高利贷,最后显而易见,没有能力偿还。为了还贷款,我父亲四处借钱,最后终于找到一家肯注资的投资方。” 方律吸了一口指间的烟,声音像唇间飘出的白烟一般虚无缥缈,“为了尽早签合同,我父母冒着雷雨,去了几百公里外投资方所在的城市。却没想遇到了山体滑坡,车子从盘山公路上冲了下去。” 第104章 听到这里,赵七恨恨盯着陆思扬,眼睛透着血红:“谢先生夫妻二人和车上的司机当场死亡!尸体直到一个星期之后才被挖出来!而那个司机就是我爸爸!” “凭什么!凭什么死的不是你们!”赵七歇斯底里地冲他叫喊着,“凭什么你们就能活得这么潇洒!二十多年来,我每天都活在仇恨里!每天都想着如何让你们来偿还!” 与赵七的疯狂不同,方律仿佛不在意般,云淡风轻地继续道:“我运气好,被方家收养了。可方老爷子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认为我戾气太重,将我送去禹山寺修行了十年。直到他去世前病重,才将我接回去。” 陆思扬茫然地听着这一切,他直愣愣看着方律:“不可能……不可能……” 他摇头否认,“我爸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 赵七冷冷一笑:“陆明山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对外一副老好人的模样!你知道为什么李总那几个人那么听我的话?当年借高利贷给谢先生的就是他们!他们都承认了是那几个人怂恿了谢先生,还有什么不可能的?看在还有用的份儿上,我尚且留他们一条狗命。等陆总您这边事儿一成,我就把他们几个了解了!” 陆思扬倒退着,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不可能……肯定是弄错了……”他嘴里呢喃,“一定是弄错了……我爸不会做这种事的,不会的……不会的……” 赵七看他这副模样,好笑道:“陆总,你要是不相信,大可自己去查,看看我说的是不是实话。” 见陆思扬还是满脸愣怔,赵七直接将手里的合同摆在了桌上,“陆总,我们今天来,可不是为了给你解惑的,你要是想多愁善感,大可等我们走了,现在,还是先谈正事吧。” 陆思扬全然没有理会赵七的话,脑子里走马灯一般过了一堆画面。 在河省酒吧,他救了所谓的酒吧服务生赵七,后来,赵七报警抓走了刘莉莉,而后,他又在现场看到了方律。 胡家酒厂的大火,方律也这么巧就在现场…… 这一切,有太多巧合,可笑,他被愚蠢又自负的心思蒙蔽了双眼,怎么就没有能发现其中的端倪…… 陆思扬眼神空洞洞地望向方律,虽是在反问,可语气笃定:“所以,当初刘家的倒台,是你的手笔?” 他没有等方律回答,接连问出了一大堆。 “把陆氏挤走的合作方,也是你的人?” “浩瀚酒厂的那场大火,也是你放的?” 方律没有说话,似是默认。 陆思扬不敢置信地凝视着方律,瞳孔发颤:“方律,那可是好几条人命!你怎么敢!” 一旁的赵七皱着眉头辩解:“别什么屎盆子都忘律哥身上扣,你要说我是人渣,我承认,律哥可什么都没干。刘莉莉那毒也不是我们让她吸的,胡家酒厂的大火也不是我们放的。” 赵七笑得畅快,“要我说,胡东顺就是活该,老天都看不过去了!我本想着花钱买个人进去制造点事故,没想到先自己着火了,倒也省了我的事儿。” 这话在陆思扬听来,没有丝毫的安慰,他知道,不只这些! 方律对他做的,不止这些! 在他看来,赵七跟方律就是站在同一边的,不管是赵七动手,还是方律,那又有什么区别! 从刘家胡家倒台,到诈骗合同的酒水厂,再到绑架逼迫陈立替自己办事,这一桩桩一件件,从一开始他就踏入了对方的陷阱! “对了,”赵七像是想起了什么,饶有趣味道,“陆总可真是狠啊,把王发喝得都胃出血了。” 陆思扬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结了,他有些恍惚地扭过头:“所以,从一开始,就是你们计划好的,对吗?” 太阳隐进了厚厚的云层,办公室里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 方律回望过来,浅灰色的瞳孔愈发深邃。 平静的表情让他心底一颤,明明是刻在心里的五官,此刻却又陌生得得让他有些害怕。 陆思扬觉得,自己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方律。 办公室里的暖气开得很足,落地窗玻璃都蒙上了一层雾气。 陆思扬却只觉得浑身发冷,他打了个寒战,几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将视线移向方律:“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的身份,才故意利用王发来接近我,对吗?” 方律这次没有再保持沉默,而是承认地毫不犹豫地承认:“是。” 面对方律这副坦荡荡的模样,陆思扬轻笑一声:“这么久以来,你一直在利用我骗我,对吗?所以赵七把我关进冷库,你才会在第一时间知道,对吗?” 陆思扬垂着的手渐渐握成拳,他眼底的愤恨霎时间喷涌而出。 “既然是这样,你又何必多此一举救我出来?冻死我不是更如你的愿!你——” 喉咙间的痉挛让他停顿了一秒,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是因为找到了趁手的玩具,还没有玩腻,不舍得放手,还是因为骗了我良心不安?” 陆思扬大笑起来,笑得喘不过气,笑到眼角洇湿,“边跟我上|床,说着那些狗屁情话,心里还想着怎么去搞垮陆氏,真是难为你了!难为你对着我的脸,忍着恶心还要装出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来!哈哈哈可笑我还以为……哈哈哈我还真是傻|逼……没错,我真是傻|逼……” 第105章 陆思扬疯狂大笑着,似乎要将满腔的怒火与憋闷委屈,一股脑全部吐出来。 一想到方律深情款款看着他,脑子里却还在算计着他,就让他阵阵作呕。 方律身形隐匿在阴影中,有些看不清表情,搭在膝盖的手突然动了动,开口道:“陆总。” 陆思扬撇过头去,却听方律的一贯暗哑的声音,带着不近人情的冷漠,“令尊不是曾说过,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生意场上起起落落都是正常。” “好!好!”陆思扬视线几乎要模糊,方律竟将他的话记得这么清楚,“方律,你真他妈让我恶心!” “陆思扬,你别不知好歹!”赵七脸上带了几分邪气,“律哥觉得你伺候得不错,心慈手软想放你一马,你别——” “赵七。” 赵七威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方律出声打断,“出去。” 赵七恨恨瞪了陆思扬一眼,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办公室里只剩下了他和方律。 隔着茶几,陆思扬与方律相对而坐。泾渭分明的位置,让他如此分明地感受到,方律是彻底坐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他需要一个解释,他需要方律的解释! “方律,你——” 方律将手里的烟按熄在烟灰缸,语气平静:“陆总,在公司里,个人私事还是不谈为妙。” 时至今日,陆思扬哪怕心底还残存着一点点的希冀,也都被方律刚才的话尽数打消了。 坐在对面的男人,用着最普通的语调,说着近乎残忍的话。 陆思扬感觉自己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手穿透胸膛硬生生撕扯出来,暴露在光天化日。 鲜血淋漓之下,被展示在人前的,是他的骄傲,他的痛苦,他的自尊! 指甲深深钳进手心,陆思扬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咽下了喉咙间的酸涩。 他轻嗤一声,似在跟方律说话,又像是在告诫自己:“方董说得对,感情的事哪有钱重要。” 方律将视线向下挪了挪,扫了一眼茶几上的合同:“怎么样,陆总考虑好了吗?” 陆思扬咬了咬牙:“给我三天时间。” “据我所知,”方律双腿交叠,向后靠了靠,“你的出借人已经做好你无法还款的准备了,明天过后就会向法院起诉。以陆氏现在的情况,一旦被起诉,后果你自己应该知道吧?” 陆思扬听得指尖发冷,陆氏走得艰难,口碑本就一落再落,要是再摊上官司,落个借高利贷无法还款的名声,那形象彻底跌倒谷底了。 方律停了停,继续道,“所以,我等得起,你们等不起。”方律抬起胳膊,看了一眼腕表,“十分钟,我只给你十分钟时间考虑。” 第六十二章 他的愚蠢与自负 陆思扬勾了勾嘴角,他面前的这个方律,残忍自私冷漠,这才是方律最真实的模样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秒针每一次跳跃的声音,都将陆思扬脖颈上的绳子勒得更紧一分。 太阳突破云层,一束束光线重新照了进来。 金黄色的光洒在灰色地毯上,将漂浮在半空中的灰尘映得无所遁形。 陆思扬的声音轻到连自己都几乎听不到。 “不用等了,”他抬起眼帘,直直盯着方律的眼睛,“我签。” 方律将合同推到他面前:“陆总果然是明白人。” 他拿过签字笔,连合同具体内容都没看,直接在落款签上了他的名字。 陆思扬将签好的合同迅速推给方律,连该是自己的那份都没留,生怕会一个后悔,抓过来撕个痛快。 方律接过合同,左手腕上的菩提手串嗑在茶几边缘,发出咔哒一声清响。 陆思扬讽刺地笑了笑,转过头只作未见。 他捏着手里的签字笔,面无表情地问道:“恭喜你,方律,得偿所愿。即便我爸曾经欠过你,今日也全部还清了。” 方律眸光一闪,扬了扬嘴角,语气却听不出有多么高兴:“多谢。” “陈立呢,”陆思扬语气冷冷道,“把他们一家都放了。” “那是自然,”方律将合同放进档案袋,站起身居高临下望着陆思扬,“既然生意谈成了,今晚陆总赏光,一起吃个饭?” 陆思扬站起来,将办公室的门打开:“我想没这个必要了。” 方律捏着文件袋的手紧了紧,语气似在开玩笑:“陆总还真是不念旧情。” 陆思扬将方律的话原封不动送了回去:“在公司里,个人私事还是不谈为妙。方董慢走,恕不远送。” 方律沉默了片刻,朝门外走了几步,忽地又转过身来:“合同的生效日期是明天,陆总不必着急,大可处理一下善后工作。” 这告知一样的语气,仿佛在下最后通牒。 陆思扬冷冷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说着,抬手关上了门。 听着走廊外脚步声渐远,直至消失,陆思扬像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靠着厚重的门板,一点点滑坐在地上。 他盯着窗外的太阳,直看到眼睛发涩。 半晌,才颤颤巍巍站起来走到桌边,看着高高一摞尚未处理完的文件,陆思扬忽然发狂了一样,抬手一股脑全都扫到了地上。 看着满地的狼藉,他抱着头缓缓蹲在了地上。 他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 第106章 没有了,他什么都没有了。 是他的愚蠢与自负,将陆氏亲手断送了。 陆氏再也不属于他了,他爸打拼了半辈子的陆氏,就在他手里没了! 他跪趴在地上,无声地呜咽着,眼泪大颗大颗砸落在地毯上,留下一片片深色的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敲门声,将陆思扬带回了现实。 “陆总,”张助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你在里面吗?” 陆思扬深呼吸了几次,确保声音没有异常,才开口回应:“稍等。” 用冷水洗了洗脸,快步走过去给张助理开门。 “陆总,我——”张助理的话,在看到陆思扬表情的瞬间停住了。 面色惨白,趁得眼睛愈发红肿,鼻尖也泛着红。 张助理关切道:“陆总,您……没事吧?” 陆思扬不在意地摆摆手,指了指沙发:“坐,我有事跟你说。” 张助理走过去坐下,听着陆思扬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惊得嘴巴都闭不上了。 再看陆思扬,眼睛里没有半分的神采,连语气都透着万念俱灰。 “所以,”陆思扬淡淡一笑,“从明天起,我就再不是陆氏总裁了。” 这话一说出来,陆思扬竟然莫名其妙的有种松一口气的感觉。 张助理急急道:“陆总,您还有陆氏的股份!我们还有机会!我——” 陆思扬突然打断张助理的话:“张助理,你觉得,我这个陆氏总裁,做得如何?” “您……”没料到他会这么问,张助理一时有些卡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您虽然不似老陆总雷厉风行深谋远虑,可……您还年轻,多磨炼磨炼,总会越来越好的。” “不用安慰我,我都知道……我能勉强支撑着陆氏走到今天,大半原因是有你们的保驾护航,明天过后,万泽那边就会发声明了。陆氏多半也会被改了名字大换血,不过你是有能力的,不管你想留下还是去哪里,我都会帮你一把,”陆思扬拍了拍张助理的肩膀,“这么久以来辛苦你了,以后好好干。” 张助理看着他一点点将散落在地上的文件收回去,忍不住出声:“陆总——” 陆思扬坐了回去,眼底一片平静:“行了,你去忙吧,我把这些文件看完。” 张助理看着认真批阅文件的陆思扬,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走了出去。 * 阳光透过云层照过来,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方律皱了皱眉,在陆氏的大楼前站定,回身望了望这座高耸入云的气派建筑。 如今,这里终于是他的了。 害得他家破人亡的那几个人,也终于都被他踩在了脚下。 十几年来压在心底的那些仇恨,今天终于得报。 可他心里,却没有半分轻松与愉悦。 方律转过身,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哈哈哈,真是痛快啊,”赵七跟在方律身后,坐进了车里,“你看到刚才陆思扬的表情了吧,这么多年了,真是让人解气啊,律哥你——” 察觉到方律的表情,赵七讪讪闭上了嘴,识趣地不再说话。 方律侧头看着窗外,瞳孔间,车窗外的景象飞速划过。 叮—— 手机响了。 方律解锁了屏幕,就看到一条新消息跳了出来。 【恭喜您预购成功山省游乐园夜场门票两张,具体取票码,将在稍后发送到您的手机。】 几秒种后,又是一条新消息,是游乐园夜场门票的取票码。 方律不动声色收起了手机,抬头目视前方,手指触碰到腕上的菩提手串时倏地颤了颤,他用力捏紧了手串,指甲渐渐泛起了白。 * 陆思扬像往常一样,批阅完所有的文件,到点下班。 临走之前,还笑眯眯跟前台的小姑娘道了声再见。 回到家,天边还残存着一丝丝的光亮。 陆思扬换下衣服,走到窗边,把所有的窗帘都拉了起来。 接连确认了几次,厅门已经锁好,他径自上了二楼,上床躺了下来。 昏暗的房间里,陆思扬缺觉得视线异常地清晰。 他想闭上眼,脑子却清醒着。 胃里发出的声响在提醒着他,需要食物的慰藉。 陆思扬抓过被子,将自己蒙头盖了起来。 柔软的羽绒被,变成一个狭小的空间,被将他整个身体包裹起来。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短暂地获得一点身体上的安全感。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想逃避今天发生的一切。 可只要一闭上眼,方律那张沉静无波的脸就出现在了面前,脑子里一遍遍重放着今天的画面。 他一下一下拍打着自己的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焦躁,痛苦,悲恸,狼狈…… 所有的情绪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陆思扬牢牢捆住,动弹不得。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掉进了很黑很黑的洞穴。 深不见底,只能听到从洞穴深处传来的呜呜的哭声。 他挣扎着,却还是掉了进去。 看着洞口距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身边的一切都变成了黑暗。 下一刻,强烈的下坠感,让他猛地惊醒过来。 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睁开眼,天已经亮了。 第107章 从噩梦中醒来,陆思扬却没有丝毫的如释重负。 对他而言,不过是从一个噩梦,又来到了另一个噩梦。 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他留在梦里,最起码他知道,梦里的都是假的…… 他看了眼手机,已经过了上班时间。 闹钟在他昨晚上回家时候,就已经关掉了,反正以后也用不到了。 陆思扬又闭上眼,想必这个时间,万泽已经发声明了吧。 陆氏那边,似乎还有些需要他交接的手续,可他一点也不想回去。 他不想看到张助理可怜的眼神,不想面对员工们失望的表情,更害怕看到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 他的预料向来准,万泽发了声明,而看到声明第一个打电话过来的,果然是盛木言。 “怎么回事?”盛木言的声音没有往常的冷静,带着焦急,“股权变更的公示,是怎么回事?” 陆思扬扯了扯嘴角:“就那么回事儿呗。” 盛木言听得皱起了眉头:“陆思扬,我在问你正经的,你给我好好说!陆氏的股权变更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并入到了万泽名下?方律是万泽的董事长,这事你先知不知道?” 陆思扬不禁感叹,不愧是盛家的掌权人,问的问题都这么一针见血。 见他不说话,盛木言放软了语气:“思扬,问题没有到不能转圜的地步,你先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们再慢慢想办法好吗?” 第六十三章 我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没有办法了……”陆思扬突然笑了笑,眼泪顺着眼角滑了下来,“没有办法了,木言……” 他扬起嘴角,无声地笑着。笑自己的愚蠢,也笑自己的天真。 “什么叫没有办法!”盛木言急促的声音带着气恼,“没到绝路,怎么就这么轻易说放弃?陆思扬,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你的那些信心都去哪里了!” 面对盛木言的质问,陆思扬终于绷不住了。 他抬手捂住眼睛,自嘲道:“是啊,我没做到,我爸半辈子的基业全毁在了我的手里。我没你那么聪明,我能夺回陆氏也都是靠你帮我,我根本就是烂泥扶不上墙!我是垃圾我是废物!你能不能别再管我了!” 最后的话,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下来,四周只留下陆思扬粗重的喘息声。 身上像压了块重重的石头,将胸腔里的空气全都挤了出来。 他难受地蜷缩起来,对着电话颤声道:“对不起木言……对不起……我这个样子,你肯定很失望吧。木言,以后……不要管我了,别再管我这个废物了……” “放什么狗屁!”盛木言一听他这么说,就气不打一处来,“你给我等着,我马上过去——” 他没等盛木言说话,抢先挂断了电话。 他不敢面对盛木言,不敢看对方露出一丝丝失望的表情…… 他羡慕盛木言,如果他能有对方一半的手腕和头脑,陆氏也不至于落入今天的天地。 一切全都是他咎由自取,都是他自己太蠢!这么听话地往方律的陷阱里踩! 想起方律,陆思扬的心脏又疼了起来。 在温言软语说爱他的同时,一边还谋划着如何把陆氏收入囊中,这两副面孔,让他害怕,让他恶心! 那些曾经的甜言蜜语,那些温存,现在全部都变成了笑话! 手机上,接二连三的电话,都是看到陆氏股权变更的消息,打电话过来打探消息的。 陆思扬一个都没有接,可那些人执着得很,锲而不舍打了一遍又一遍。 到最后,陆思扬索性关了手机。 他只想藏起来,只想找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藏起来! 他无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对,陆思扬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从床上爬起来,拖出行李箱,把衣橱里的衣服一股脑全部塞了进去。 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要离开,他要离开这里! 陆思扬买了时间最近一班的飞机票,无所谓去哪里,他只想快点离开,快些逃离这里。 他拖着行李箱匆匆出了门,走在小区里,甚至都有种错觉,路过的人都在背后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窃窃私语。 他把帽檐向下拉了拉,脚步匆匆走了出去。坐在出租车上,离飞机场越近,他心里愈发的平静。 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突然,行驶中的出租车一个紧急刹车,坐在后座的陆思扬一个没防备,身体撞在了副驾驶座上。 还没来得及抱怨,就见一辆黑色的库里南从后方一个加速,斜斜插到了出租车的前方,陆思扬的表情倏地僵住了。 司机停下车,就想要降下车窗就要破口大骂,却在看到对方表情的一刹那闭了嘴。 方律从驾驶座上下来,缓缓走到出租车旁,敲了敲车玻璃。 “下车。” 说完,就将陆思扬的行李从出租车后备箱里提了出来。 陆思扬甩上车门,一把夺过行李箱,语气带着不敢置信:“你怎么会找到我?你跟踪我?!” 方律没有说话,目光似无意般划过他的大衣口袋。 陆思扬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掏出手机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才终于在某个不起眼的文件夹里,找到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app。 第108章 他点开,发现是一个定位追踪的软件,一直在后台悄悄运行。 陆思扬捏着手机的指尖阵阵发凉,声音也不可抑制地抖了起来:“这是你什么时候装进去的?” 怪不得,怪不得他被赵七关进冷库,方律能那么轻易找到他! 赵七约他见面,方律也会适时出现! 陆思扬咬牙道:“是在茶庄那次?” 先前他与盛木言约见面,手机落在了方律的车上,竟然是从那时候……从那时候就已经…… 可笑,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发现! 方律一手按在他的行李箱把手上,不置可否。 看着方律的脸,陆思扬通体生寒。 他就像一只被鲨鱼盯上的猎物,被咬紧了脖子拖入海底,任他如何挣扎,都不会松口半分,直至他窒息,再也无法动弹半分。 陆思扬拉了拉他的行李箱,方律不肯放手,他大吼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要的都已经得到了,你还想干什么!” 方律半垂着眼,眸光沉沉:“跟我回去。” “跟你回去?”陆思扬好笑,“凭什么?我们已经两清了!我凭什么跟你回去?方律,我被你害得够惨了,你他妈的放过我去祸害别人不行吗!” 与他的失态相比,方律的表情犹如沉寂的湖水,说话时透着从容与平静:“你就这么丢下陆氏不管了?” 像被戳中了痛处,陆思扬呼吸一滞:“什么叫我丢下陆氏不管?拜你所赐,除了我手里仅存的股份,陆氏如今跟我还有半毛钱的关系吗?昨天签的合同,需要我提醒你吗?!” 方律露出一个残忍的笑,接下来的话让他整个人都呆住了:“昨天的合同条款,你一定没有详细看。其中有一条,继续聘任陆思扬为我公司总裁。白纸黑字,你自己签的,不用我再提醒你吧?” “方律!你他妈的要不要脸!”陆思扬惊愕得望着方律,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急促而用力地呼吸着,“你把陆氏弄到手,还想让我去劳心劳力掏心掏肺打工!做你的春秋大梦!你以为我是以德报怨的圣母吗?我怎么就这么贱?上赶着去倒贴?!!” 他都这样了,方律竟然还不忘阴他一把!准备物尽其用榨干最后一丝可利用的价值吗?!还是说,看着他败落的狼狈,方律心里更痛快?! 陆思扬胸口剧烈起|伏着,越说越激动,“方律,你可是亲口答应我,再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现在这样,之前说的话都是在放屁吗!” 方律凝视他片刻,眉宇间隐隐藏了几分阴鸷:“我后悔了。” “你后悔了?”陆思扬重复着方律的话,下一刻开始大笑起来,“你后悔了?你以为地球围着你转?你一句后悔了,我就得无条件服从?” 方律向前迈了一步,两人的距离被拉得更进。 面对方律的逼近,陆思扬心生警惕。他知道方律的手段,他绝对不能就此乖乖听话地跟着方律回去! 陆思扬慢慢向后挪动着身体,准备下一刻就扔掉行李箱跑掉。 似乎预料到了他的想法,方律欺身上前,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方律!”陆思扬双腿抵硬撑着劲儿,努力营造出一些动静试图引起路人的注意,“你放开我,我根本不认识你!你这是绑架!” 可这条路是通往机场,又是在郊外。行人本就少,来往的车辆多是为了赶飞机,也都是行色匆匆,根本没人注意这里的动静。 方律无视他的抵抗,直接打开车门将人塞了进去。 陆思扬抬脚就去踹方律的肚子,趁方律向旁边侧身躲开的功夫,立刻钻下车往外跑。 只是还没等跑出几米,只觉得脖子一痛,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方律接住软软倒下的身体,口中呢喃自语:“两清?永远都不会两清……” * 如同海浪拍击礁石的哗哗声不断响起,空气中也带着湿漉漉的咸腥味。 这是……哪里…… 陆思扬想要睁开眼睛看一看,却觉得眼皮沉得像被粘在了下眼眶。 眉头紧紧拧起,他像被困在了痛苦的梦境,梦里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站在原地,身体无法动弹半分,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四周好像站满了人,耳边都是嘁嘁喳喳的交谈声。他努力竖起耳朵,却根本无法听清这些人到底在说什么。 像是踩在了棉花上,脚下似乎越来越软,软到他几乎站不住,陆思扬拼尽全力都无法迈动一步。 他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也无法挪动半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双腿陷入进泥沼里,一点一点下落。 黏腻而冰冷的泥沼,像是戏耍猎物的野兽,慢慢地吞噬着他的身体。 从小腿,到膝盖,再到腰身。 渐渐的,没到胸口,脖颈。 腥臭的泥浆灌入口鼻,越来越重的窒息感,让他痛苦地几乎昏死过去。 可是他的头脑却十分清醒,他的身体一点一点感受着死亡降临。 就在意识即将剥离的前一刻,眼皮蓦地一松。 睫毛颤动了几下,陆思扬猛地睁开了眼睛。 入眼米黄色的暗纹壁纸,以及一座原木色的书柜。 书柜旁边,摆着一张同色系圆桌,一个铺了红色毛线垫子的单人沙发,凹陷的弧度让人看起来十分柔软舒适。 第109章 第六十四章 我想要自由 沙发后的墙壁上,开了一扇半人高的小窗。 窗玻璃被擦得透明,从他的角度看过去,窗外是大片碧蓝色的天空。 陆思扬环视了一圈,他待的房间不大,除了他躺着的床,就只摆了这几样东西。 印象中,他根本没来过这里。 他这是……在哪里? 陆思扬脑子里回忆起先前的画面,方律将他带上了车,他想要逃跑,却被对方打晕,再睁眼就是在这里了。 对,是方律!一定是方律把他带到这里来的! 陆思扬神情激动地坐起身来,却感觉到手腕上沉被猛地扯了一下。 似乎是预料到了什么,陆思扬视线缓缓落到手腕上,瞳孔猛地瑟缩起来。 黑色的金属手铐圈在左手腕,连接着一条长长的铁链,铁链另一头被固定在床头。 陆思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方律为了防止他逃跑,竟然会用这种疯狂的方式! 他用力拽了拽,这铁链看着不粗确实非常结实,根本纹丝不动。 陆思扬从床上下来,铁链随着拖动,发出卡啦卡啦的声响。 铁链长度似乎计算得刚好,够他去到这个房间里的任何一个位置。 他缓缓靠近那扇房间里唯一的窗户,外面的景色尽数展现在眼前。 陆思扬所在的似乎是座建在海边的建筑,底下十几米是陡峭的礁石。 看来他听到的海浪声,看来不是在做梦。 向远处眺望,一望无际的大海与天相连,海上狂风四起,卷着海水拍打着礁石。 涌在浪尖上的雪白泡沫,冲刷着深灰色的礁石,激起的海水四散开来,又悄悄褪去。 要是搁在平常,陆思扬说不定还会有心情欣赏一下,可眼下他看到这景色,根本没有心思多看,只有隐隐的绝望从心底生出。 他根本不知道这是哪里……又谈什么逃出去…… 咔哒—— 门锁转动的轻响声过后,身后那扇奶油色的法式弧形对开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陆思扬维持着站在窗前的姿势,动都没动。 有时候,人一旦对某个人接触久了,对方的声音,身上的味道,哪怕只是走路的声音,即便是闭上眼睛,也会分辨出来。 方律将手上的托盘放在圆桌上,转而向他走了过来。 陆思扬在方律靠近之前,先一步转身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方律看到他的动作,只眸光沉了沉,语气轻柔道:“饿不饿,做了你爱吃的瘦肉粥。” 一脸关切的姿态,俨然是个体贴温柔的好好伴侣,仿佛之前将陆氏搞垮收入囊中的只是另外一个有着相同相貌的男人。 陆思扬视线绕过方律望向窗外,只当对方是空气。 方律见他不回应,也不再多问,只上前一步拉起了他的右手。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从手背划过,陆思扬抽回来,就发现手腕上多了一串菩提。 他眸光一愣,这竟是当初他去禹山寺时,方丈慧远大师送他的菩提手串! 他分明记得,在去见赵七那天,他当着方律的面,亲手扔进了茶庄外的水池里,现在怎么会…… 难道方律又去水池里捞了出来?! 他用平淡的声音问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方律没有说话,视线在自己腕间一扫,又落回到他的右手腕。 方律手腕上略深色的菩提手串,陆思扬是记得的,是在一次拍卖会上,他买下来送给方律的。 他怔怔盯着这串菩提手串,忍不住笑出声来,而后同时抬起两只手,展露在方律的面前。 右手戴着所谓的“情侣手链”,左手腕上,却被一只绑了铁链的手铐牢牢铐住。 一边装着深情,一边又残忍地将他困起来,还真是讽刺…… 他嘴角扯出一个大大的弧度:“还真是你的作风啊方律,我都有些不明白了,你这样到底是想做什么?” 陆思扬向前走了两步,铁链在地板上被拖动出沉重的声响:“你把我囚禁在这里,是想让我日日仰望你的成功?看着我时时刻刻都活在痛苦里,以此来满足你自私贪婪又卑鄙的欲|望吗?!” 他抓起铁链,举起来恨恨道:“方律,你是不是疯了?我是你养的狗吗?与其受这种侮辱,倒不如直接杀了我来得痛快!” 方律眼底闪过一抹痛楚,一把将陆思扬抱紧怀里,低沉的声音仿佛在哄一个不听话的孩子:“只要你不想着逃走,我会给你打开的,只要你不走……” 陆思扬像是没了灵魂的木偶,僵着身体被方律搂住,连抵抗都已经放弃了。 听到方律的话,陆思扬嗤笑:“走?我连这是哪里都不知道,我走去哪里?” 方律贴在他耳侧,承诺般说得认真:“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身边,我会给你我想要的。” 陆思扬越过方律的肩头,望着窗外翻涌的大海,冷硬的语气带着讥讽:“我想你离我远点,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我想要自由,你能给得了吗?” 方律如陆思扬所料的,自动忽略了他的话:“只要你愿意待在我身边,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你——” “不可能了方律!”陆思扬被方律的无视惹怒,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从你骗我的那天起,就不可能了!” 第110章 方律没有反驳,却执拗地端起餐盘里的粥,耐心道:“粥要凉了。” “方律,我是该说你残忍还是天真?你以为你做了那些事之后,只要装一装深情,装一装可怜,我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我在你眼里就是傻子吗?”陆思扬瞥了一眼方律手里的粥,一挥胳膊打在了碗侧,厌恶道,“拿走!你碰过的东西我看到就觉得恶心!” 方律手一歪,碗掉在了地上碎成了两半,粥尽数洒在了地板上。 这次方律不再强迫他,蹲下身收拾好粥碗的碎片,又让佣人进来打扫干净地板。 期间,陆思扬走回到床上躺下,方律似乎是想帮他盖好被子,他翻了个身,索性将整个脑袋都蒙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隔着被子陆思扬隐约听到关门的声音,这才从被子里露出头来。 方律和打扫的佣人都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他自己。 陆思扬蹭地坐起来,开始重新观察着这个只有他半个卧室大的小房间来。 房间里没有监控,这倒是让他有些意外。这最好,如果想找机会逃走,也不需要特意避开摄像头的范围。 当然,要想离开这里,首先得把手上这个碍事的东西拆掉。 陆思扬在电影里经常看到,那些小偷惯会用一根铁丝之类的东西,开门开锁开手铐。 如果他能搞到一根,说不定有希望能打开…… 他下了床,在房间里走动起来。屋子里的陈设十分简单,几乎一眼能够看尽。 圆桌上,有一个比桌面略深些的方形痕迹,似乎是曾被放过诸如烟灰缸之类的东西,已经被人拿走了。 唯一可以放东西的书柜里,满满当当放了五层的书。 陆思扬凑近了看,大多都是些文学名著,他每层都细细看了几遍,没有找到他理想中的工具。 不死心地在房间里里里外外搜了个遍,才终于彻底放了这个想法。 他怀疑,方律是不是提防着想逃跑,才把房间里能用的东西特意都撤走了。 陆思扬又坐回到床上,从小窗里呆呆地看着外面。 房间里没有钟表,他无法准确地知道时间,只能通过外面的景象来猜测,现在大抵是被方律从机场拦截回来的第二天上午。 也不知道方律打的是什么主意,总不至于会把他关在这里一辈子吧? 像是为了印证陆思扬的猜测,接下来的几天,一日三餐都有专门的佣人送进房间,等他吃完,又迅速进来将餐盘收走。 之后,便再没人进来打扰。 房间角落里,有一间十分狭小的洗手间。除了上厕所,还可以洗澡,只是因为锁链长度的限制,若是想洗澡,只能将洗手间的门开着,否则有一半身体是淋不到水的。 不过,好在也没人进来看,除了方律。 看得出来方律很忙,并不是每天都来。 只是每次过来,都会在这里坐上大半天。甚至有时候,还会给他做饭。 方律跟佣人的厨艺,他还是能分得出来的。 陆思扬对着方律向来是没有好脸色的,不论方律说什么,他都不会给出任何回应。 即便方律低声下气,他都不会心软半分。 方律以为这样自己就会原谅他吗?哈,他只会觉得恶心!方律越是表现得跟从前一样,心里就越膈应! 可不论陆思扬态度多么恶劣,方律却依旧能够心平气和地与他交谈。 陆思扬都不禁有些疑惑,方律是不是有被虐倾向了。 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几天,陆思扬睁开眼,就待在这个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房间里。 每天除了吃饭,就是坐在床边,亦或是站在窗户旁,透过窄小的玻璃,看窗外广阔的天空。 深夜里,漆黑的大海将一切隐藏。 陆思扬躺在床上,盯着虚空中的某处,静静听着窗外海浪冲刷着礁石,巨大的咆哮声响彻在耳边,在静谧的夜里,更显得孤独。 第六十五章 旧相识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他一人。 这里的几个佣人,除了来替他打扫的一位阿姨,其他的几个都像聋了一样,他不管问什么都是一副没听到的模样。 打扫的阿姨看他可怜,在他坚持不懈的追问下,终于向他透漏了些许的消息。 他所在的地方,是华国最南边的一座小岛屿,隶书海省。要想从这里要回山省,只能先坐船或直升飞机到海省。 方律几乎每隔几天就会坐直升飞机来一趟,这也是目前离岛的唯一途径。 陆思扬有些震惊,他都没想到方律为了不让他跑了,花这么多心思,费这么大劲。 把他关在一座无人岛上不说,竟然还拿铁链锁住他,以为他是有什么超能力吗,何必多此一举。 真是高看他了,哪怕解开手铐放他出去,这荒岛求生一样的地方他也不见得能回去…… 想到这里,陆思扬近乎绝望了…… 海省的气候四季如春,即便山省都已经是寒冬腊月,这边依旧温暖地不像话。 他推开窗,夹杂了潮湿气味的风吹了进来。 碧蓝的天空变成了深灰色,厚厚的云层压得很低,好似一伸手就能触碰到。 风和日丽下的海浪,此刻也变得狰狞起来,一层又一层地翻滚着。 陆思扬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带着暴风雨的味道。 第111章 阵阵闷雷从由远及近,他伸手关了窗户,下一刻,噼里啪啦的雨点就打在了玻璃上。 雨水顺着窗,蜿蜒向下,将外面的世界扭曲变形。 陆思扬怔怔看着,心里莫名有一瞬间的慌乱。 哒哒哒—— 脚步声在门外响起,隐约还带着两个男人的交谈声。 陆思扬扭过头,眉头皱了起来。 这声音,不是方律。 更不像是佣人,那几个佣人走路悄无声息,都像是幽灵一样。 很快,两道人影映在了门玻璃上。 把手转动,门被打开了。 陆思扬在看到来人的那刻,面色瞬间凝固住了。 赵七推开门,脸上带着让他恶心的笑:“呦,陆总,在这里过得还不错吧?” 陆思扬冷冷看了赵七一眼,没有说话。 “陆总别生气啊,今天来我可是带了位熟人来跟你叙旧呢,听说你被关起来了,他可是很担心呢,”赵七向旁边一侧身,露出了身后的人,“进来吧,王总。” 王发似乎比上次见面时更胖了,肚子上的肥肉几乎都要从绷紧的衬衫缝隙间流出来了。 自从攀上赵七这棵大树,王发父子二人敛了不少钱财,生意也是一跃而起。不仅是河省,就连在山省的权贵间也立有一席之地,早就不必看别人面子,日子过得愈发顺风顺水。 “陆总,”王发身上没了先前见他时的唯唯诺诺,一脸春风得意却装作担心的模样,“好久不见,您过得好吗?” 要说人生有什么能比在狼狈落魄的时候见到仇人更让人难堪的,那就是一次性见到了两个仇人。 陆思扬咬着后槽牙冷声道:“王总,我可不记得咱们有什么深厚的友谊,值得你亲自来探望我。” 王发一笑起来眼睛都挤成了一条缝:“陆总,话不能这么说。当初你对我的关照,我可是都记在心里呢。” “是嘛,”陆思扬转过身往窗台靠了靠,淡淡道,“看来王总这趟,是特意看我笑话来了。不过,要让你失望了。” 他一脸惬意地挑了挑眉,“我在这里过得可是舒坦,不用上班不用批文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快活得不得了。” 赵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陆总就是陆总,哪怕是被关在这种地方,也不忘了给自己找补。” “陆总就别逞强了,”王发突然上前,作势要去捏他的脸,“看看这小脸,都瘦什么样了。” 语气里的暧昧,让陆思扬差点吐出来。 他一巴掌打开王发的手,眯起眼睛:“王发,狗爪子不想要了就剁掉,省得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王发被他的表情骇住,后退了一步,却听赵七突然道:“陆思扬,你是不是还没弄明白?今时今日,哪里还有你说话的份儿?以现在的状况,你能做什么?还不是任我们捏圆搓扁!” 这话倒像是给了王发足够的底气,看向陆思扬的表情又带上了几分贪婪。 陆思扬虽然知道这是实话,可嘴上却不肯输半分:“哈,你又算是什么东西?你不过就是只会听方律话的一条狗而已。” 赵七阴测测地邪笑道:“我看你根本没弄清楚状况,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在嘴硬。对了,” 赵七回过头看了王发一眼,“我听说,王总对你可是倾慕已久,今天难得有机会能亲近一次。” 说着,朝王发使了个眼色。 王发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坐到了房间里唯一的沙发上。 陆思扬不知道二人打得是什么主意,只面色狐疑地看着对方。 赵七拍了拍手,佣人送进来了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瓶尚未开封的红酒。 赵七拿起开瓶器,将红酒塞子拔了出来,倒了半杯递给陆思扬。 “我听说陆总你最会喝酒了,”赵七笑眯眯地看着陆思扬,阴阳怪气道,“王总大老远来看你,还不敬王总一杯?” 陆思扬站在原地,面色沉沉:“赵七,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来之前忘记吃药了?有病就快去治,别在这里发疯。” 赵七也不生气,掏出口袋里的东西,在陆思扬面前晃了晃,又飞快放了回去, 不过,陆思扬倒是看清了,那是一把钥匙。 赵七问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见陆思扬没有回应,赵七自说自话,“这是你手上铁链的钥匙,只要你今天把王总伺候高兴了,老子马上送你走!” 说完,朝陆思扬举了举手里的酒杯,示意他接过去, 陆思扬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泛着浅浅的白色。 赵七提出的条件,对他来说无疑是极大的诱惑,可赵七的诚信度他不敢恭维…… 陆思扬看着岔开腿坐在沙发上,目光带着猥琐仿佛在期待什么的王发,转而望向站在一旁,满脸兴奋的赵七。 陆思扬接过赵七手里的酒杯,纤长手指勾住杯身,晃了晃杯子里酒红色的液体。 赵七阴笑:“没想到陆总现在这么识时务了。” 陆思扬轻笑一声,捏着酒杯的手突然一歪,红酒尽数倒在了王发那喷了发蜡精心打理的头上。 “啊!”王发嗷地一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红酒从头上留下,将身上的衬衣染成了酒红色。 “哈哈哈!”看到王发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仰头大笑起来,“滚你大爷的,还想让我陪酒,你配吗?” 第112章 说着,抬起腿一脚踹在了王发的肚子上。 这一脚陆思扬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可不知为什么,他只觉得身上竟没什么力气,腿上的劲儿也软绵绵的。 ……就算被关了几天,他也不至于会这么虚…… 陆思扬一脚踢出去,就察觉到了有些不对。 “没力气了是吗?”赵七在一旁突然笑出声,“今中午的饭菜好吃吗?” 陆思扬几乎立刻反应过来,铁青着脸道:“你他妈给我下了东西?!” 赵七哈哈大笑:“这东西陆总熟啊,先前不也是喝过一次?怎么样,是不是很回味?” 一股熟悉而奇妙的感觉从陆思扬身体里涌了出来,直冲到他的头顶。 小腿肚一软,身子歪了歪,他赶紧扶住书柜稳住身体,抬头咬牙切齿地盯着赵七。 赵七狞笑着,突然一脚踹在了他的大腿上。 陆思扬向后踉跄两步,跌坐在了地上,钝痛从大腿处传来,却夹杂着丝丝缕缕诡异的感觉,热度从肚子一路攀升,整个耳垂都胀红起来…… 赵七恶低下头,指着自己的腿狠狠瞪着他:“看到这里了吗?因为你,我的这条腿这辈子都废了!都是因为你!” 赵七上前,对着陆思扬的肩膀又是一脚,将他踢得整个人躺在了地上。 陆思扬眼底带着灼灼的怒火,可身体就像被抽干了力气,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反击。 赵七一只脚踩在陆思扬的脸上,骂道:“妈的,老子看到你这张脸就觉得恶心!” 陆思扬眸中染上了浅浅的水光,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接下来,他的视线会变得模糊,头脑昏昏沉沉,身体会越来越渴求着别人的触碰。 王发站在旁边,看到陆思扬一副面色潮红眉目含春的模样,不禁心痒痒起来。 “哎,赵总赵总!脚下留情!”王发上前,急不可耐道,“小心这张精雕玉琢的脸!别、别、别把美人儿给踩坏了!” 赵七作出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朝着王发挤眉弄眼:“你看看我,都忘记了。” 在王发兴奋的目光中,赵七转身给门上了锁,随后掏出手机,打开了录像模式。 陆思扬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发现只是徒劳,赵七已经将手机摄像头对准了自己,不似在装模作样吓唬自己,他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惊恐:“赵七!你他妈的真是疯了!你就不怕方律再打断你的另一条腿!” 第六十六章 愚蠢至极 陆思扬故意大声说话,试图引起别墅里其他人的注意。 “你在期待什么?”赵七见他视线在门口流连,像是早有准备般表情没有丝毫的慌张,“我告诉你,这座别墅里所有的佣人都是‘聋子瞎子’,没人敢多嘴多舌。更何况,律哥今天一天都会在m国开会,根本无暇顾及你。等到他明天回来——” 赵七用极其让人恶心的视线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看到的就是视频里,你在别人身下的模样,你猜一猜,他还会有什么反应?到时候,他还会把你当宝贝吗?说实话,我还真是期待啊,哈哈哈!” “你他妈的!”陆思扬从齿缝间挤出一丝带着恨意的咒骂,“赵七你这个卑鄙的王八蛋!” “哈哈哈哈!随便你怎么骂吧,反正都没人会来救你了,你就死心吧。”看到陆思扬眸中生出的绝望,赵七十分受用,“接下来,你就好好享受吧哈哈哈!王总,还不快点?” 王发在旁边早就等不及了 ,一听这话,立刻脱了身上的外套,迫不及待就冲了过来。 陆思扬惊惧地看着自己的上衣被向两侧扯开,露出光滑白皙的胸膛。 陆思扬心里恶心地都要吐出来了,可身体却无法控制,只能任由王发摆布。 他四肢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整个人被王发两百斤的重量压得几乎要无法呼吸。 手指蜷起,指尖用力在掌心扎下,刺骨的疼痛,让他拥有了短暂的清醒。 陆思扬对着王发凑过来的香肠嘴,用力地咬了下去。 “哎呦!”王发捂着嘴,有些恼了,“妈的,你个臭婊子,竟然还敢咬我!” 说着,抡起粗壮的胳膊,对着陆思扬的脸哐哐就是两巴掌。 陆思扬只觉得头脑一蒙,眼前开始冒起了金星,嘴巴里泛起了浓浓的血腥味儿。 他咳嗽了几下,口腔里的血沫从嘴角溢了出来。 殷红的血沾在苍白的面上,衬得皮肤愈发楚楚可怜。 陆思扬恨不得把耳朵堵起来,将这些污言秽语全都阻隔在外面。 他的心底陷入了最冰冷的寒潭,可体温却在不断上升,每一寸肌肤都在渴望着接触与抚摸。 王发脸上的淫|笑,赵七兴的眼神,以及他愈发无法控制的感觉…… 窗外电闪雷鸣,划破天际的光亮,从乌云缝隙间钻出,照亮了陆思扬沉在阴影中的面颊。 视线渐渐有些模糊,他绝望地闭上眼,一滴凉凉的眼泪划过眼角,流进了鬓边的碎发中…… 哐当—— 伴随着巨大的声响,一道身影裹挟着风雨出现在门外。 赵七回头看过去,脸上狰狞的笑瞬间变成了惊恐。 一道闪电亮起,映出方律冷硬的五官。灰眸中泛着冰冷的光,周身仿佛带着浓重的戾气,视线在触及到躺在王发身下的陆思扬时,眼底生出森冷的寒意。 第113章 王发在看到方律的瞬间,吓得脸都白了,屁滚尿流地从陆思扬身上滚了下来,腿一软,直接跪到了地上:“方、方董,您、您怎么来了……” “律哥!你怎么会……”赵七震惊地看着方律,脸上隐隐带了几分害怕,“你、你不是在m国开会,怎么……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方律没有回应,冰冷的视线直直望着站在陆思扬身旁衣衫不整的王发。 “陆、陆总……”方律的眼神,犹如阴间的厉鬼,让王发不敢直视,最终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不是我……陆总,是赵总!是赵总让我这么做的!” 方律无视掉王发的求饶,一步步走了过去。 下一刻,就听到王发凄惨的哀嚎声,响彻了整个别墅。 方律一拳一拳打在王发的头上,血水伴着唾液从王发的嘴里流了出来。渐渐的,惨叫声越来越小,直至再也听不见。 “我警告过你,”方律扔下陷入昏死的王发,转过身,目光扫过赵七的腿,暗沉的声音透着狠厉,“这次,不止你的左腿。” 赵七打了个哆嗦,方律的眼神方律的语气,让他感到浑身发冷,让他害怕。 记忆里,方律对他向来是温和的迁就的,从没对他说过一次重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他记得,方律第一对他生气,是因为他打晕了陆思扬后又关进了冷库。 那一次,方律真的动怒了,他从没见过那样的方律,发了疯地将他狠狠揍了一顿,最后,还亲手打断了他的右腿。 他不服气,向来只对他好的方律凭什么因为一个仇人的儿子,就对自己发火! 他背着方律,派人绑架了陈立的家人,谋划了那场借款阴谋。 就在沾沾自喜的时候,这件事还是被方律知道了。不过,即便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他告诉方律,这一切都是因为陆明山,陆思扬不过是替父还债! 他质问方律,家破人亡的仇恨全部都忘记了吗?! 方律沉默了,没有再阻止他。 后来,赵七为了试探,故意在方律面前提起,那几个放贷的狗东西准备要灌一灌陆思扬。 方律一听就坐不住了,连夜赶往山省,就像英雄救美一样,去救那个愚蠢至极的陆思扬! 他再一次提醒方律,陆思扬是仇人之子,甚至把当年报道事故现场时的报纸摆在了方律眼前,如他所料,方律又一次同意了他的计划。 本来大可以看着陆氏一点点被搞垮,看着陆思扬因为欠债,最后越滚越大,最终亲手将陆氏断送。 可到最后,方律还是心软了,出手替陆氏摆平了一切。 赵七知道,方律动心了…… 他不甘心!不甘心!凭什么陆思扬这个满脸天真的蠢货能得到方律! 他联系了王发,趁方律出国,将人带了进来。 没错,是疯了!他是疯了!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一看,陆思扬变成一个在别人身下发浪的贱|货! 只是,赵七没有想到,方律竟然回来了……竟然回来了…… 此刻,面前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让他无比陌生又畏惧的眼神。 赵七闭上眼笑了出来,原来……他才是最愚蠢的那个。 就在方律与赵七对峙时,陆思扬稍稍清醒了些许。 他视线触及到了圆桌上赵七用来打开红酒瓶的启瓶器,眼皮微微颤了颤。 金属启瓶器被推到了最下面,暴露出了锋利的尖角。 趁在场的几人没注意,陆思扬一点一点挪动着靠近,费力地抬起胳膊,花费了好几次,才终于将启瓶器攥在了手里。 他深吸了一口气,毫不犹豫对着胸口扎了进去。 背对着陆思扬的方律察觉到了赵七一瞬间眼神的异样,立刻转过身,瞳孔猛地收缩起来。 “思扬,不要!” 方律飞快朝他扑了过来,然而已经晚了。 陆思扬手上的动作没有因为方律的话而有半分停顿,闪着寒光的启瓶器,尖锐的一端扎进白皙的皮肉里。 疼,特别疼。 可伴随着疼痛而来的,竟然是即将解脱的轻松与畅快。 方律眼底带着慌乱,将陆思扬的身体托了起来,颤抖的手指一点点抹去陆思扬嘴角的血迹。 “我来了,我来了,不要怕,我来了……”方律又想起了那夜在码头,挨个集装箱寻找陆思扬,那种让人心惊肉跳的恐惧又占据了整个身体,声音带着自己都为发觉的颤栗,“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做这种傻事……” 陆思扬睁开眼睛,将头转向了窗口。 外面的暴雨还在下,可远处的天空已经有了放晴的趋势。 雾蒙蒙的云层边际,隐约透出了金色的太阳光亮。 陆思扬扯起嘴角,身上是前所未有过的轻松。 他摸了摸湿滑的胸口,将手掌放在眼前。 掌心里,是黏腻的猩红。 不知是因为胸口的剧痛,还是因为被赵七下在饭菜里的药,陆思扬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 他大睁着眼睛,看着面前似乎有人影在晃动。 方律在他耳边喊着什么,他只看到对方的听不清。 真好,他终于……终于再也不用面对这个让他恶心又痛苦的世界了…… 第114章 * 漆黑的甬道,一眼望不到尽头,陆思扬下意识向前走着。 他不知道要到哪里去,脚下只机械地迈着步子。 四周没有一点声音,沉寂的空气让他心底没有丝毫波澜。 视线所触及的地方,只有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远远地,亮起了一个光点。 慢慢地,光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刺目的光线将他笼罩,陆思扬抬起胳膊挡住眼睛,抬脚就要迈进亮光中。 “陆思扬!” 他脚步一顿,好像……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声音有些模糊,就像隔着一层厚厚的被子,闷闷的,让人听不太清楚。 “陆思扬!” 紧接着,又是一声,仓惶而急促。 他犹豫着,缓缓回过了头。 巨大的吸力将他整个人向后抽了过去,面前的光亮离他越来越远…… 耳边的声音,愈发清晰真实起来。 纤长睫毛轻轻颤动,陆思扬皱了皱眉头,睁开了眼睛。 第六十七章 你放我走吧 方律的脸,立刻出现在了他的视线。 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惊喜一闪而过。 “你醒了,饿不饿?想不想喝水?” 听着熟悉的声音,陆思扬一直觉得心中懊恼。 他没死……他竟然没死…… 他不禁后悔,不应该用启瓶器的,毕竟能扎进去的长度有限。 陆思扬只觉得疲惫不堪,仿佛跑了十场马拉松,动一动眼球都要花费浑身的力气。 见他不回应,方律紧张地抓住他有些冰凉的手:“胸口还疼不疼?身上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陆思扬懒得应付,索性闭上了眼。 房间里,静地只听得见方律的呼吸声。 清冷的檀香味儿钻进陆思扬的鼻子,熟悉的味道让他下意识绷住了身体不肯放松。 过了半晌,方律摸了摸他的额头,将他的手塞进了被子里。 “睡吧,一会儿我让佣人送饭进来。” 知道他不会回答,方律自顾自说完,悄声走了出去。 听到门锁咔哒一声,陆思扬瞬间睁开了眼睛。 他扫了一眼房间,比先前更“干净”了。 落地灯不见了,圆桌上的桌布也没有了,就连先前被摆放在窗台上的花瓶都被撤掉了。 他扶着床头坐起来,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里,果然剃须刀都被拿走了。 方律还真是小心,生怕他再寻死,把这些有可能变成自杀工具的东西全都收走了。 他嘲弄地笑了笑,却不小心牵扯到了胸前的伤口,疼地咧了咧嘴。 他对着镜子照了照,面色惨白,脸颊肉眼可见得凹陷了下去,这不禁让他想到了他爸在重症监护室里的模样。 或许此刻,他的身体也像是即将开败的花,日益枯萎。 仅仅就是床头到洗手间,这一点点的距离,他都走得心慌气短,额头沁出了汗水。 挨了疼受了罪,结果人没解脱,陆思扬心里真是一万个后悔…… 他没有去问王发最后怎么样了,也没有问赵七的腿到底断了没有,这些……他好像都不在意了。 从这天起,方律只要在岛上,便对他寸步不离。 不在的时候,也会有佣人时时刻刻盯着他,就连洗澡时间久了,都会敲房门询问。 一日三餐,做得更加精致可口,可陆思扬的精神却一天比一天憔悴,睡眠也越来越差。 哪怕夜里一点点细微的动静,陆思扬都会醒过来,睡意全无地瞪着天花板,直到天亮。 在每个晴朗的午后,方律会来他的房间,从书柜里随便抽出一本书来,用低沉轻柔的声音念一段故事,而后,会在他昏昏欲睡时离去。 陆思扬虽然不喜欢,可也不得不承认,方律的声音十分助眠,只有这样他才能小睡片刻。 今天,方律读的是一本厚厚的大部头,《基督山伯爵》。 “船离开港口,犹如游鸟飞离小巢,次日就把弗朗兹送到波托费拉约港。在沿着那位巨人所留下的足迹走过一遍以后,他又在岛上游览了一番,然后重新上船,向马尔西亚那驶去……” 海浪伴随着方律不急不缓的声音,在他耳边交织成一首催眠曲。 这本书他为了填充书橱曾经买过,在看过几十页后就随手放在了某处,这会儿估计在陆家豪宅的某个角落里吃灰了。 均匀的呼吸声,让方律以为他已经睡着了,轻轻合上书,起身站了起来。 “方律。”这么久以来,陆思扬第一次开口,声音透着一丝丝沙哑。 方律转过身,眼底藏着些许意外,可接下来的话,又彻底熄灭了方律眸中刚要燃起的亮光。 陆思扬平静地看着方律的眼睛:“你放我走吧。” “不可能,永远不可能。”心脏微微刺痛,方律握着书的手捏得泛白,语气低低道,“除了这件事,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陆思扬盯着方律看了一会儿,突然说:“那好,我要见木言。” 方律蹙起眉头,没有做声。 陆思扬嗤笑,语气满是讥讽:“这就是你说的什么都胡答应我?哈,方律,你可真会骗人。” 方律站在原地,沉默良久:“好,我答应你,我会去联系他。” 第115章 说着,弯腰亲吻了他的额头,“睡吧,我出去一趟。” 陆思扬向里侧翻了个身,自动忽略掉了方律的话。 隐约间,陆思扬听到了方律关门的声音。 他睁开眼,透过门上的磨砂玻璃,看到人影晃动。 他知道,那是被方律派来,负责盯着他睡觉的佣人,陆思扬又闭上了眼。 此刻,脑子里已经睡意全无,他干脆翻身坐起来,望着窗外的天空。 几只海鸥从远处的海平面上略过,在半空中滑翔。 从他被方律囚禁在这里起,便跟外面断了联系。醒过来时,手机就不在身上了。 他没有问,估计就算问了方律也不会给他,何必多此一举。 更何况,哪怕是给了他,又怎么保证方律不会监听他的手机。 也不知道陆氏现在怎么样了,方律既然已经得手,不知道会不会好好经营…… 爸爸经营一辈子的心血,到底是毁在自己手上了。 口中酸涩无比,一抹冰凉的濡湿悄悄沿着眼角滑了下来。 他心中后悔,不应该在陆氏风雨飘摇时,选择离开。 他是个懦夫,只会逃避的懦夫…… 他走过去推开窗户,伴着咸腥的海风吹来,打乱了他额头的碎发。 陆思扬看着广阔无垠的天空与大海,看着翻腾的海浪,看着远处的飞鸟,脸上带着少有的沉静与淡然。 木言……等他再见到木言……就能解脱了。 到时候,他就彻彻底底的解脱了…… * 不得不说,方律只要肯做,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 第二天一早,方律代替佣人进来送饭时,告诉他,盛木言已经在来岛的飞机上了。 陆思扬没有去接方律递过来的筷子,只是晃了晃自己的左手,那条长长的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 “是吗?你又是怎么跟他解释的?肯定没告诉他,是被你强迫关在这里的吧?”陆思扬垂下眼帘,盯着腕上的手铐,语气嘲弄,“你想让木言看到我这副样子吗?” 见方律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手腕似乎是在考虑,陆思扬又道:“这里到处都是眼睛,我的一举一动你最清楚,还怕我跑了?” 他凝视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淡漠道,“方律,这是我仅剩的一点点自尊心了……这都不肯满足我吗……” 眸中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陆思扬将脸扭向了里侧不再出声,露出消瘦尖锐的下颌。 方律心口一痛,俯身下来,握住他泛着凉意的手:“我马上打开,以后再不戴了,好不好?” 陆思扬转过脸,轻轻说了句:“谢谢。” 方律愣了几秒,长久以来,陆思扬对这种话向来是没什么回应。 这一刻,方律是欣喜的。 “等过几天太阳好一些,我们可以去外面走一走,”方律将陆思扬的手包裹在掌心,热意很快传到他冰凉的手指,“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对身体好些。” 陆思扬点了点头:“好。” 他句句有回应,方律十分高兴,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直到窥见陆思扬眼底的疲惫,方律才松开他的手,站了起来。 “睡一会儿吧,”方律替他盖好被子,柔声道,“等你醒了,盛木言就到了。” 陆思扬像只毛茸茸的乖巧小动物,任方律摆布着手脚,只定定望着方律的眼睛,那双黯淡的眸有那么一瞬间,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方律心头一软,弯下腰在他唇角亲了亲:“我爱你,宝贝儿。” 陆思扬浑身一滞,连带着身体都紧绷起来。 他闭上眼,藏在被子底下的手指,无法抑制地颤动起来。 嗓子眼有些发紧,像被一只手用力扼住,喉咙一阵阵痉挛。 听到方律关门的声音,陆思扬撑起身体,趴在床头干呕起来。 生理性的泪水糊了满眼,他笑得整个人都在抖。 可笑,真是可笑…… 曾经他梦寐以求的,现在终于拥有了…… 接下来的时间,他似乎是睡着了,可意识却一直都是清醒的。 灵魂好像从身体里飘了出来,浮在半空中,俯瞰着他沉睡的身体。 他甚至看到方律开门进来,怕吵醒他,小心翼翼将他被子里的手拿出来,将手腕上的钥匙打开。 下一刻,他的意识倏地被吸进了身体里。 陆思扬缓缓睁开眼,脑子里一片混沌。 “吵醒你了?” 方律望着他的眼神,就像一汪温柔又深不见底的泉水,似乎只要他多看一眼就会沉溺。 随着铁链声作响,方律将固定在床头的另一段也打开,交给佣人收了下去。 陆思扬长睫垂下盖住眼底的嘲弄,他想要维护他唯一的自尊,至于方律,八成是不想被人看到在当今法治时代还会有这种如此惊世骇俗的行为。 当然,方律这样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他可不认为这种掩耳盗铃的行为,会骗过盛木言的眼睛。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的心理作用,拆了手上的累赘,感觉整个人连呼吸都自由起来。 第六十八章 解脱 看到他手腕上被勒出的深紫色淤青,方律眸色一暗,也说不出是心疼还是什么,挣扎的神色只是一瞬,便消失了。 第116章 方律的手掌圈住他愈发纤细的手腕,拇指粗糙的指纹在细嫩的皮肤间细细摩挲着。 陆思扬只觉得对方手掌心的有些烫人,灼热的温度让他觉得浑身不舒服。 他试着抽了抽,方律下意识握紧,下一刻,又松开了他的手,陆思扬则趁机将胳膊放进了被子里。 两点过一刻,门外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佣人敲响了磨砂玻璃。 “先生,任少爷和盛总到了。” 陆思扬一愣,任擎川怎么也来了?再一想,方律是任擎川的舅舅,盛木言将任擎川带过来,不论发生什么,沟通起来总归会更省力些。 不一会儿,便听到了两道沉稳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 陆思扬心底微微激动,他坐起身,期待地望着门口。 佣人将房门一左一右全部敞开,露出了走廊墙面上暗黄色的壁纸,绘着松石绿的花纹,这还是陆思扬第一次看到门外走廊的全貌……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陆思扬伸长了脖子等待着。 很快,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搭在床沿的手一紧,他张了张嘴:“木言,你来了。” 有气无力的声音,让盛木言心底一沉。 在看到陆思扬的那一刻,盛木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病态的面容,凹陷的双颊,空洞的眼神,那双曾经带着桀骜的眸,此刻就像一潭死水,毫无波澜,只有嘴角机械般地扬起,还让人能察觉到一丝生机。 见陆思扬朝自己抬起手,盛木言压下心底的怒火,快步走了过去。 “思扬。”盛木言攥住他不堪一握的手,嶙峋的骨头透过皮肉硌在掌心。 一股异样的感觉传来,盛木言心底一惊,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陆思扬用力握着盛木言的手,嘴唇颤了颤,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 他讲视线转而望向盛木言的身后,轻声道:“任先生,辛苦你也跑一趟。” 在看到陆思扬的瞬间,任擎川神色微怔,却依旧维持着绅士般地表情:“应该的。” 陆思扬再次用力攥了攥盛木言的手,才松开来。 方律将枕头垫在他后背,陆思扬靠在床头,让出床边一块位置,拍了拍示意盛木言坐下来。 狭小的房间里,坐着四个成年人,略显得有些拥挤。 “你们聊,我去下洗手间。”任擎川说完,往方律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走出了房间。 方律犹豫了片刻,才站起来道:“那我也出去了,你们聊吧,有事就喊我。” 陆思扬点点头,看着方律走出了房间。 脚步声在门口几步之外就停了,他知道,方律就在门外。 盛木言替他压了压头顶翘起的一缕头发,柔声道:“公司里目前都运转正常,不用担心,还有,陈立那边也有消息了。” 陆思扬听着,眼眶红了起来,盛木言知道他想问什么。 “浩瀚的问题已经查清了,陆氏的公司账户也解封了。陆氏现在虽然名义上是万泽绝对控股,可好在上到管理层下到员工,方律一个都没动。我去联系过其他几个股东,他们表示愿意将手里的股份卖给你。不管现在是什么境况,远远没到绝路,还有机会。”盛木言看着他的表情,眼底划过一抹心疼,压低声音说道,“你放心,我今天既然来了,就有把握将你带回去。” 陆思扬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好。” 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盛木言见他脸上有了倦态,帮他掖好被角就要站起来,却被一把拽住。 见他眼神里的不舍,盛木言笑了笑:“想聊天以后有的是机会,你先休息一下,过会儿我再来看你。” 陆思扬深深凝视着盛木言,过了会儿,才道:“嗯,好。” 他瞪大眼睛看着盛木言的背影,仿佛要把这个画面印进心底…… 盛木言轻轻关上房间门,回身的瞬间,脸色沉了下来。 “方董,”盛木言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外的方律,“谈一谈?” “可以,”方律欣然同意,伸手朝旁边的小会客厅指了指,“盛总这边请。” 盛木言走进会客厅,发现任擎川也在。 他走进去在任擎川旁边的沙发坐下,单刀直入:“我要带他走。” 方律将茶砖夹进菱花紫砂壶,眼皮都没掀一下:“不行。” 盛木言瞪着方律,已经压抑不住心底的怒火:“你还记得不记得思扬原来的模样?你再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全都是拜你所赐!” 他咬着后槽牙,沉声道,“方律,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把他关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你还能关他一辈子?” 方律用热水沏开茶砖,给二人一人倒了一杯茶水,再开口,却不是对着盛木言。 “你陪他来这里,也是想跟我做对吗?” 任擎川虚虚扶了茶杯一下,语气依旧带着风度:“木言想说的,就是我想说的。” 方律笑了笑,突然问道:“要是有人想把他从你身边带走,你会同意吗?” 盛木言看着茶水冒出的氤氲水雾,语气冷冽:“方董这话问得着实没意思,任擎川可不会做任何伤害我的事。” “盛木言,”方律眯了眯眼,语气比先前少了几分温度,“看在擎川的面上,我不计较你这些言语上的冒犯,你也最好识时务点,别闹得彼此太难看。” 第117章 盛木言眼底浮现出一抹狠厉:“我今天来,就没抱着能心平气和跟你谈妥的想法。我听说,方董在m国的分公司,最近要签一笔大单子。” 他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呷了一口,似笑非笑道,“真是巧了,你们的合作商,恰好跟我有几分交情。” 方律眉宇间生出几分阴鸷:“盛总这是在威胁我?” 盛木言搁下茶杯,迎着方律的眼神没有半分惧色。 二人对峙着,四周的空气也登时凝固起来。 良久,任擎川突然打破沉默。 “舅舅,”任擎川向前探了探身,语气颇为诚恳,“恕我直言,你如果是真的爱他,那就应该想办法求得他的原谅,而不是把他囚禁在这里。” 方律眼底有瞬间的黯然,却很快消失不见:“既然我爱他,那不更应该把他留在身边?” “即便是一个躯壳也无所谓?”盛木言不无讥讽道,“方律,你口口声声说爱他,却总坐着让他伤心难过的事,一步步把他推入深渊。到现在,你都不肯放过他,你还敢说你爱他?” 一句句的话语,如同尖锐的冰凌,深深扎进方律的心底。 “我没有!”方律咬牙想要辩解,“我不过是想——” 突然,咚地一声闷响,从隔壁房间传来。 几人瞬间停下交谈,默契地站了起来。 方律莫名其妙有些心慌,快步朝陆思扬的房间走去。 盛木言皱眉站起来,也跟着走了出去。 房间里的圆桌的底座有些小,踩上去的位置如果太偏就容易歪下来。 好在他及时抓住了窗棂,才不至于跌回来。 陆思扬惊慌地听着圆桌倒地发出的闷响后,随即响起的脚步声,也不顾得将桌子扶起来。 他一条腿已经跨出了窗户,将上半身从窗口探了出去。 夕阳将金色洒向大地,这是他期待已久的自由与解脱。 方律推开门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不要!”方律瞳孔猛地一震,飞快朝窗边跑去。 可是已经晚了,陆思扬松开抓住窗棂的手,轻轻向后一推,整个人就落了下去。 这一刻,方律眼前的画面仿佛被按下了定格键,如同电影里的场景,一帧一帧卡顿般播放着。 跑到窗边只需要一两秒的功夫,方律却觉得整个过程久到过了几个世纪,肋骨撞在窗台边缘也恍若未觉。 方律双手伸出窗外,急急向外抓去,却只来得及擦过陆思扬在下落瞬间,高高扬起的,冰凉的手腕。 指尖好像勾住了什么,方律瞪大了眼睛,看着纤细的绳子断裂,十八颗菩提珠子在空中四散开来。 方律半个人探出窗外,眼睁睁地看着陆思扬跌落进大海,被巨浪生生吞噬,眼底的惊惧与绝望一点点涌了出来。 盛木言飞快跑过来,一把扯开方律向后甩去,趴在窗上大声叫喊:“思扬!!!陆思扬!!!” 声音里是止不住的颤抖,可回应的,只有大海的咆哮声。 失魂落魄的方律被盛木言扯得向后一个趔趄,跌坐在了地上。 一只手条件反射扶在了地面,却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他抬起发抖的手,摊开手掌,掌心里赫然躺着一枚浅棕色的,与陆思扬体温一般冰凉的菩提珠。 “你他妈还在磨蹭什么?!”盛木言看着呆愣在地上的方律,弯下腰一把攥住了方律的领口,怒斥道,“还不快找人去救他!” 说着,将方律狠狠往地上一甩,飞快跑下了楼。 方律跌坐在地上,浑浑噩噩地抬起头盯着窗口,一张脸苍白地吓人。 下一刻,像是突然归了魂,方律猛地站起来,发疯般冲出了房间。 第六十九章 他做错了吗? 一丝光亮划破漆黑的夜色,云层渐渐被染上了金黄色,太阳从海平面下升了出来。 方律看着救援队在海上搜索,从天黑到天亮,就这么站了一夜。 盛木言看着船只和飞半空的直升机,眸光一点点暗了下来。 已经过去整整一夜了,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礁石,巨浪,夜里骤降的气温,随便一样都能要人的命。 “方律,”盛木言站在方律身后,轻声开口,“满意了吗?” 盛木言冷冷一笑,语气里满是嘲弄,“你毁了陆氏,毁了思扬的所有,现在,又把他也毁了。现在的一切,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方律没有说话,盛木言轻飘飘的话语,就像是一根根细长的钢针,对着心脏一针一针扎进了肉里。 细小的针孔里看不到血,却从里到外密密麻麻地疼起来。 盛木言紧了紧手里的东西,转身走得毫不留情。 任擎川也上前拍了拍方律的肩膀,想要说什么,最终没有忍心,只是道:“有消息了随时通知我。” 方律遥望着地平线,突然想起了某个午后,坐在陆思扬床边,读过的那句话。 【如果你渴望得到某样东西, 请你让它自由, 如果它回到你身边, 它就是属于你的, 如果它不会回来, 你就从未拥有过它。】 他渴望得到陆思扬,可他似乎从未拥有过,不,不对。 他曾拥有过,他曾经有无数次的机会。 在摩天轮下,陆思扬笨拙而羞涩的表白,在未得到他的回应后,又倔强地当场与他分道扬镳。 第118章 刘景光的生日宴上,即便是陆思扬小心掩藏,他还是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痛楚。 那一刻,他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他想抓着陆思扬的肩膀,告诉对方所有的一切。 可也就一瞬,便清醒过来。 他努力说服自己,陆思扬不过是个被他利用的玩物,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再后来,他无意间撞到赵七与许知见面。 知道陆思扬被关进冷库的那一刹那,方律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滞了,他无比庆幸自己在陆思扬手机里安装的定位软件。 他发了疯地搜索着码头的每一处,在听到集装箱里微弱的回应时,整个人才松懈下来。 他撬开门,紧紧将陆思扬抱进怀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这是他第一次,对赵七发了火。 赵七是他父亲的司机赵叔的儿子,幼年时,赵七偶尔会跟随赵叔到厂里玩。 赵七长得小小的,乖巧懂事。作为独生子女的方律比赵七年长几岁,将他看做弟弟,疼爱得很。 后来的那场事故,让他家破人亡,巨大的痛苦让他无暇顾及其他。 方老爷子看他可怜,将他带回家悉心教养。可日复一日,仇恨之火几欲将他燃烧殆尽,方老爷子将他改名,送去了禹山寺,想让他忘掉仇恨。 等她再次得知赵七的消息,是在当地的晚间新闻,赵七因为打架斗殴被抓了起来。 方律不敢相信,曾经那个乖巧善良的弟弟,为何会变成这样。 方律交了罚金,将人领了出来。 面对他的质问,赵七云淡风轻地讲述着自己的颠沛流离。 父亲去世,母亲无法承受打击一病不起撒手人寰,年幼的赵七没了父母,没了庇佑。 方律至今还记得当时赵七的语气:“我没有你那么好的命,没了家人,摸爬滚打受了伤,也只能咬着牙硬抗。” 方律满心懊悔,如果当时他能抽出一点心思去管一管赵七,也不至于是这副模样……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 方律心有愧疚,出资建了万泽。赵七一跃而起,变成了万泽的总裁。赵七也答应他,再不会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可这一次,赵七的做法彻底踩到了方律的底线。面对他的怒火,赵七从惊讶变为平静,逼问他是不是喜欢上了陆思扬。 喜欢? 方律几乎是下意识否认,当然不是,他怎么会喜欢陆思扬。 这句话说给赵七,似乎也是在告诫自己。 后来,方律打断了赵七的腿,勒令对方不准再接近陆思扬半步。他把陆思扬带回了家,那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故意没有收起窗台上的合照,不知为什么,竟有些期待,期待陆思扬能发现这场鲜血淋漓的真相。 心底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呐喊,说吧,把一切都说出来…… 他像个自相矛盾的人,想要亲眼看一看,陆思扬在得知真相时的模样,却又害怕对上那双清澈又足以照亮一切黑暗的眼睛。 一边小心翼翼隐藏,一边又急于剖开自己的胸膛,将里面隐藏的秘密展露出来。 陆思扬说得没错,他表面温柔缱绻,心里却谋划着,如何让陆思扬倾家荡产。 他是个小人,卑鄙无耻的小人。 初进禹山寺时,慧远大师告诫过自己,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 方律嗤之以鼻,他当场便反驳了回去,同样的事不论发生在谁的身上,都会如他一样,岂是一句轻飘飘的原谅就能打发了的? 慧远大师并不多劝,只摇头不语。 这么多年来,恨意埋在他的心底,早就根深蒂固,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细枝末节全部跟血肉连在了一起。 想让他舍弃,那堪比剔肉刮骨。他表面虔诚,骨子里依旧倔强,他将心经当做纹身刻在胸膛,讥讽着所有佯装大度劝慰他的人。 方律忍了十几年,也等了十几年。 如今,大仇得报,他应该高兴才是。 可方律此刻,分明觉得,为什么失去的却比得到的更多? 他错了吗? 是他做错了吗?! 如果不是因为那些人,他怎么会家破人亡! 所以他没错,他没有错,方律闭上眼,口中呢喃,他应该,是没有错……的吧…… * 搜救一直持续了一个月,每天都支付着大笔的资金,连救援队的队长都旁敲侧击暗示方律,这么久了没有找到,已经没有继续搜救的必要了。 可方律就像是自欺欺人一般,吩咐救援队继续。 这一个月以来,除了回公司处理必要的事务,他几乎整日整日待在岛上。 赵七被警方抓了起来,连他也被警察传唤过去问话。这一次,他没有再心慈手软,将赵七所有罪名的证据,一一陈列给了警方。 而陈立,则因为盛木言提供给警方的一段电话录音,摆脱了大半辈子的牢狱之灾。 他想,那段电话录音,应该是陆思扬在见面时留给盛木言的。 明明心里谋划着如何去死,却还想着给别人留一条生路。 是的,陆思扬就是这么蠢,蠢得让人心疼…… 临近傍晚,盛木言打来了电话,表示要跟方律见一面。他有预感,盛木言一定是掌握了什么自己不知晓的东西。 第119章 盛木言将他约在了任擎川在郊外的一座山庄里,等他到山省时,已经接近凌晨。 这处山庄,方律曾来过一次。位置在半山腰,前后都是山,再加上任擎川的个人偏好,整栋别墅看起来庄严肃穆,往难听了说,就像是矗立在山沟里的某种祭奠场所。 可这次,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远远望去,山庄灯火通明。庭院里原先那些遮挡阳光的松树全都没了,换成了低矮的灌木丛。 一条石板路直通左侧的大片草地,草地中央支了个秋千吊椅。 似乎……看起来更有人气儿了。 若是搁在平时,方律一准儿会调侃两句,可眼下他连细看的心都没有,只随便瞥了一眼,步履匆匆。 透过客厅的落地窗,方律看到盛木言背对着门口坐在沙发上,任擎川正神色温柔地说着什么,抬手在盛木言头顶揉了揉。 方律要推门的手在半空停顿了一瞬,那一抹名为羡慕的情绪突然占据着他的内心。 他将心底酸涩咽下,面色沉寂地推开了门。 听到开门声,盛木言与任擎川同时望了过来。 “舅舅。”任擎川站起来,向他打了个招呼。 方律点点头,坐在二人对面的沙发上。 “方董。”盛木言似乎是烦透了方律,也懒得多跟他废话,直截了当道,“今天请你来,是想让你见一个人。” 说完,拍了拍手。 身穿西装的保镖几乎是半提溜着一个身形消瘦的男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走到沙发旁边,保镖一松手,那男人咕噜一下滚到了地上。 方律只觉得这人有些眼熟,狐疑地看了盛木言一眼。 “抬起头来,”盛木言双腿交叠,向后靠在抱枕上,“让方董看一看。” 男人缓缓抬起头,方律这才看清,面前这个一脸灰败神色萎缩的男人竟然就是浩瀚酒厂的前任董事长,胡东顺! 方律有些惊愕,胡东顺此刻不应该是被关在监狱,也不知道盛木言用了什么手段,竟将人带来了这里…… 盛木言用翘起的脚尖朝前点了点,冷冷道:“说吧,胡董事长。” “我……”胡东顺战战兢兢抬头看向方律,发现他正在盯着自己,躲闪地低下头小声道,“当年谢氏食品厂那件事,其实……其实跟陆明山无关……” 方律呼吸一滞,立刻追问:“什么意思?” 胡东顺咽了下口水,继续道:“当年我和刘景光提出想要将厂子改造,辞退半数工人,遭到了谢永生和陆明山的极力反对。后来,我们四人决裂,我跟刘景光提出了撤资,他们也同意了。” 第七十章 他活该 “撤资后,眼看厂子效益越来越不好,有一批货又出了问题,资金更是周转不开。他们二人四处求人,谢永生偷偷借了高利贷,这事被陆明山知道了,两个人大吵一架。” 胡东顺停了停,又继续道,“后来,高利贷还不上了,对方来厂子里闹事,谢永生不在,陆明山好不容易才将那几个人打发走了,就……把房产证拿去了银行抵押。” 听到这里,方律整个人愣在原地,浑身的血液像凝固住了一样。 他行尸走肉般,听着胡东顺的讲述,“那天,下着大雨。陆明山从银行出来的时候,就接到了谢永生出事的电话。陆明山将高利贷还完,妥善安置了厂子的员工,伤心之余连谢永生的葬礼都没有参加,一个人离开了河省,直到五六年之后,事情逐渐淡忘,才又重新跟我们几个联系上了……” 胡东顺说完,立刻一脸期待地看着盛木言,“盛总,您之前可许诺过了,只要我如实说了,您就能帮我想办法减刑的……” 盛木言掀了掀眼皮,一旁默不作声的保镖立刻上前将人带了出去。 盛木言转头朝方律勾起一个讽刺的笑:“怎么样啊方董,都听明白了吗?” 方律眼底满是不敢置信,他嘴里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不可能,这不可能……” 盛木言冷笑道:“不可能?有什么不可能?事到如今,我有骗你的必要吗?” 盛木言昂起下巴,别有深意道,“方董要是不信,大可以去查,只要有心,总能查到的。” 方律直直坐在沙发上,脑子里已经听不到盛木言在说些什么。 他记得,在那场事故后,他被方老爷子接到了家里。没过几天,陆明山就来了,表示想要将他带回陆家。 可他那是打心底对陆明山极度厌恶,认为都是这几个人害死了他的家人,倔强地看着陆明山拼命抵抗,陆明山见状也只好作罢。 他依旧记得当时陆明山看自己的眼神,脸上的笑带着让他深恶痛绝的虚假与伪善,那装模作样的神态,让他打心底觉得恶心。 可他却没有想过,这不过是他先入为主的臆想,细细想来,那眼神,分明是怜悯、痛苦与悔恨…… “方律,”窥见他的神色变幻,盛木言语气不无讽刺,“你向来自负,一意孤行,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思扬的立场。但凡你先前肯花一点点心思去查一查,也不至于会到今天这步田地!” 掷地有声的一番话,一字一句落在方律心头,砸得他毫无还击之力。 可盛木言仍嫌不够,挪动身体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继续道:“你被仇恨蒙蔽了的双眼,可骗不了自己的心。方律,下半辈子,你将会永远活在失去思扬的痛苦中!” 第120章 这句话犹如锋利的刀尖,狠狠戳进了方律的心脏。 他倏地抬起头,下意识反驳:“没有!他不会死,他没有死!” “别自欺欺人了,”盛木言怪笑一声,看向方律的眼神里满是不屑,“哪怕思扬还活着又能怎么样?他把自己的心给你,然后呢,你是怎么回报他的?你夺走了陆氏,毁了他的一切,狠狠践踏了他的心!所以——” 盛木言长舒一口气,满心满眼都是痛快,“就算思扬活着,你以为,他还会回来吗?” 【你以为,他还会回来吗?】 这句话,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方律心底那最后一丝希冀毫不留情地夺走了。 面对盛木言的冷言冷语,任擎川的欲言又止,方律沉默了。 他失魂落魄地站起来,身形一晃,险些栽倒。 “舅舅!” 任擎川想要伸手去扶,却被盛木言一个眼刀制止了。 “我没事,先走了。”方律勉强笑了笑,转身走向厅门,只听到身后,盛木言对着任擎川道:“你管他干什么,他活该!” 方律迈着踉踉跄跄的步子,笑地苦涩。 活该,对,他活该……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了别墅,又是怎么回到了岛上,等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了陆思扬房间窗外的那片海滩上了。 心脏一阵阵抽痛,强大的压迫感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海天相接处,太阳终于挣破了束缚。 混沌的天际,此刻有了一丝光亮。 方律跪在沙滩上,粗粝的沙石,隔着薄薄的西裤硌得膝盖生疼。 可他恍若未觉,只怔怔盯着天边那抹刺眼的光芒。 他的思扬,就像这明亮的、温暖的、没有一丝杂质的阳光。 对他敞开所有,与他亲吻、拥抱,会因为相像的手串而欣喜,哪怕是在知道真相前的最后一刻,还特意买了游乐场的门票,想着弥补他缺失的童年。 可他呢,他又做了什么?! 他处心积虑地接近,在面对陆思扬的每分每秒里,时刻在盘算着自己可笑的复仇,策划着如何让陆思扬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方律捂着胸口,痛苦地俯下身去。源源不断的痛苦将他裹得密不透风,几乎每喘一口气,都要用尽浑身的力气。 他错了,是他错了! 从一开始他就错了,他骗了陆思扬,他亲手毁了那个最爱他的人! 他恨自己,口口声声说着爱,却又不肯花半点心思去求证真相。是他亲手将他爱的人,从怀里推走了一次又一次。 现在,他知道错了,他真的知道错了……他什么都不想要了,他只想要陆思扬回来…… 方律的手深深插进沙石间,尖锐的石子划破他的手掌。 他抬起颤抖的手,看着掌心里那道长长的伤口,殷红的血迹顷刻间涌出来。 他该死,对,该死的明明是他才对。 为什么,为什么掉进海里的不是他?!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方律忽然急促地呼吸起来,不对,陆思扬不会死,他不会死! 他紧紧攥起拳头,用模糊的视线,再次望向突破云层的太阳。 他要找到陆思扬,哪怕倾尽所有,他也要找到…… * 温暖的阳光透过落地格子窗的玻璃,照在窗台一簇簇爆盆的多肉植物上。 木质书架旁的地上,摆着一摞摞崭新的塑封书。 一只白皙的手,抓着书上的捆扎绳稍一用力便提了起来,指间的刀片在绳子上熟练地一划,将书码在书架空余的一层。 青年半边脸沐浴在阳光下,光线贴着他高耸的鼻梁,描绘出完美的侧脸,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映成了金黄色。 白色t恤领口,露出高高突起的锁骨,黑色的工作装围裙,在腰间扎紧,过分纤瘦的腰身一览无余。 他手上动作飞快,不一会儿,就将新进的套书新书分门别类整理好了。 叮铃—— 木门上挂着的铃铛,随着门被推开,清脆一响,一个面相和善的中年女人提着两捆书从外面挪了进来。 南省的天气,向来没有春天,这才刚进六月,几乎是一秒入夏。 前几天出门还需要披一件外套,今天穿了短袖一会儿后背都湿透了。 女人用手肘擦了把额头的汗,拖着书往里走。 青年见状,立刻上前,要去接女人手里的书。 女人推辞:“哎呀,不沉的。” 青年不由分说夺了过来:“我来吧,赵姐。” 赵姐看到书架上整整齐齐的书,惊讶道:“这么多书,我出去接个货的功夫,全都收拾好了?” 青年点点头,开始动手整理新书。 赵姐看着他麻利的动作,欲言又止:“小陆,明天是周一,店里不忙,你休一天班吧。” 青年手上动作不停,头也不抬道:“不用的赵姐。” “你三个月都没休班了,”赵姐皱眉头数落,“你一个大小伙子,整天在我这个小破店里窝着,连找对象的空都没有,你——” “真的不用,”青年抬起头,一双平静的眼睛里满是诚恳,“休班我也没事做。” 赵姐还想再说什么,见青年又低下了头,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这小伙子是半年前来应聘的,模样清俊,性子安静,干活也十分利索。 第121章 赵姐万万没想到,在这个浮躁的年代,竟然还会有这种“工作狂”的年轻人。 别人都是变着花样的想偷懒,这小伙子倒好,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待在店里,每天第一个上班,最后一个下班,整得赵姐都不好意思起来,直接跳过实习期,还给多加了五百块的工资。 赵姐的书店开在市区的一家步行街,节假日客流量还不错,到了工作日就清闲一些,平时吃饭,就在步行街旁边的快餐店里解决。 赵姐抬头一看,已经十一点半了,便招呼着青年去吃午饭。 “赵姐你先吃吧,”青年摇摇头,边往书架上放新书边道,“我还不饿,过会儿再去。” 赵姐拗不过,只好一个人先去了。 青年整理好书,在电脑上录入了新书的标码,又给角落里那盆疯长的绿萝浇了水。 这一切都弄好,才将身上的黑色员工围裙脱下来,搁在了柜台上。 围裙的胸口处别着一个亚克力员工牌,上面印着青年的名字——陆思扬。 第七十一章 平静的表面之下 陆思扬将书店的玻璃门暂时上了锁,才往步行街的快餐店走去。 今天是工作日,步行街的人不多,难得不需要像周末那样,担心店里会来顾客而匆匆忙忙。 南省的气候与四季分明的山省似乎不同,寒冷的冬天过后,似乎一夜之间便入了夏。 步行街两侧,被南省统一修葺成了古建筑模样的三层商铺,再配上热气腾腾的包子铺,香气四溢的糕点店,还真有点古色古香的味儿。 陆思扬放慢了脚步,享受着午后阳光从商铺楼顶青灰色的瓦片间照过来,惬意舒适的感觉,让他浑身放松下来。 陆思扬进了一家小吃店,点了一碗馄饨。 他掰开一次性筷子,习惯性搓了搓上面翘起的木刺。 从窗口纵身一跃,他本是抱着必死的心态,想着要去解脱。 没想到,或许是他命大,额头撞上礁石晕了过去,再睁眼,竟然被冲到了不知名海滩上。 又恰好遇到一伙来深潜的游客,将他救了回去。 也不知是该说他幸运还是不幸,虽然没死成,不过,倒是达到了他的目的,解脱了。 那几名游客替他付了费用,他在医院住了一周。 身无分文又饥肠辘辘,许是经历生死,他的大少爷面子早就碎在了海里,陆思扬开始拉下脸上门求职。 他目前没有身份证,学历文凭那一堆纸早就留在了陆家老宅,要是去补办身份证,他不确定方律会不会发现。 于是,任何履历都没有的人,求职结果可想而知,四处碰壁。 到最后,陆思扬也只好再一次降低自己的期待,才终于在步行街这家看起来对学历没什么要求的地方找到了工作。 工资不高,实习期三千,正式入职后月薪三千五,老板娘赵姐是个心直口快的善良女人,不只是看他可怜还是看他干活认真,实习期结束月薪又给他涨了五百块。 这要是搁在从前,陆思扬看都不会看一眼。当年在酒吧里,一瓶酒都顶在这里半年工资了。 可对现在的他来说,这五百块几乎他一个月的伙食费了。 不过这些对陆思扬来说,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 来南省也不过半年,陆思扬却觉得恍如隔世,山省、陆氏、方律……这些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半年来,他小心规避着任何与从前有关的任何信息,就连看到山省这两个字,似乎都能在他脑子里掀起一场心惊肉跳的风暴。 这些记忆被他全部打包密封,藏在了大脑最深处,一个他碰都不想碰的地方。 最初时,他故意让自己忙起来,让自己没有时间去静下来思考。 慢慢地他发现,他竟然爱上这样的生活,这样恬淡舒适的生活,跟从前相比,简直变得天翻地覆。 他还清了那几个游客替他支付的医疗费,租了一套小房子,彻底安顿下来。 书店并不忙,除了节假日,多数时间都是清闲的。 白天工作,晚上借店里开了封的书回家看,生活与先前比起来,平静却又富足。 就在陆思扬发愣的时间里,馄饨上来了。 热气腾腾的骨汤里,飘着香喷喷圆滚滚的大馄饨,汤里还带着虾皮紫菜,让人垂涎欲滴。 忙了一上午,早就饥肠辘辘,陆思扬一手拿筷子一手拿汤勺,吃一个馄饨喝一口汤,不一会儿就见底了。 吃饱喝足,陆思扬手机扫码付了钱,慢慢悠悠往书店走去。 他刚来时,身上什么都没有,发了工资买了手机,可现在几乎都是网络支付。 可陆思扬没身份证,就办不了银行卡,微信红包都领不了,平时出门付钱也不方便。就连赵姐每个月发工资,都不得不特意去银行提现金给他。 于是,在赵姐一再催促下,上个月陆思扬终于去补办了身份证。 陆思扬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可想了想,却又觉得自己好笑。 他似乎有些过于自作多情了,半年了,他哪来的自信方律会一直对他念念不忘? 更何况,正常人的思维,掉进大海里多半就没有活路,怎么会锲而不舍去找? 身份证补办下来,倒是方便了不少,也不用拿着现金去等店家找钱了。 第122章 走回书店,赵姐果然还没回来。自从他来了,赵姐就很少靠在店里了。 陆思扬随便拿了本书,坐在柜台后,一坐就是一下午。 节假日是要到九点的,工作日向来清闲,晚上七点就能关门。 陆思扬收拾好东西,拉下卷帘门锁好,往公交站走。 为了省钱,他租的房子比较偏僻,路况好的话,公交车大约四十分钟的车程,等到了小区已经八点多了。 这是南省某个国企的旧家属院,四五个破旧的老八栋,被一圈水泥墙围了起来,矗立在一片空旷的拆迁厂房的荒地里。 小区里条件好的住户,都在外买了房子早早搬了出去,留下的也不过是三两户生活拮据的老人,为了省钱这个点就早早关灯睡觉了。 整个小区里漆黑一片,巷子口的路灯常年接触不良,却没人肯去花钱修理,这会儿在头顶上忽明忽暗,刺啦刺啦地响着。 陆思扬一个大男人天不怕地不怕,可每每走过这条阴暗逼仄的小巷子,难免心里发毛。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今天总感觉好像后背有一双阴冷的眼睛,在黑暗里盯着他。 他支棱起耳朵,可漆黑的小巷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回响。陆思扬后背凉嗖嗖的,却不敢回头看一眼。 他忽然记起从前某次聚会,为了烘托气氛,宋宁讲过一个鬼故事。 说一个人走夜路,有鬼跟在身后。不回头,鬼就不敢碰你,可一旦你回头,就会被鬼抓住吃掉。 当时吓得一众小模特花容失色,陆思扬还笑她们胆小,可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突然又想起了这个从前被他当笑话听的鬼故事。 人的好奇心是个很奇怪的东西,越是提醒自己不要回头,越想要回头去看一眼。 陆思扬咬咬牙,加快步伐,朝巷子尽头走去。 突然,一个黑影从前面的墙头上跃下,一闪而过。 陆思扬头皮一紧,下意识叫了一声,向后倒退了几步。 身后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响起,下一刻,陆思扬被揽进一个坚硬的怀抱里。 那个熟悉的暗哑的声音,在他耳侧骤然响起。 “别怕,是一只猫。” 这道声音犹如一只利爪,划破了陆思扬心底那个隐藏秘密的盒子。 一瞬间,所有的记忆犹如潮水,都伴随着清冷的檀香气息,铺天盖地向他涌了过来。 陆思扬身体骤然紧绷,浑身的血液都流向了头顶,指尖开始不可抑制地颤抖。 他缓缓抬起头,对上了那双隐隐夹杂着欣喜的浅灰色的眸。 “别怕,别怕。”方律手上抚在他的后背,温柔的声音此刻听在他耳朵里,就像吐着芯子的毒蛇。 阴冷,又让人颤栗。 陆思扬几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从方律怀里挣脱出来。 他张了张嘴,苍白的唇微微发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方律上前一步想要靠近,陆思扬飞快向后退了退,这副警惕的模样让方律眼底闪过一丝痛楚。 “我……”方律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改了主意,“我不会打扰你,这边不太安全,我送你到楼下。” 陆思扬恢复了些许镇定,语气冷冷道:“不用,对我来说,你才是最大的隐患。” 方律心口一痛,勉强露出笑意:“我真的什么都不做,送你到楼下我就走。” 陆思扬不想再多听方律半句话,转身就要走,却本方律扯住了胳膊。 他条件反射般用力甩开方律的胳膊,大声道:“别碰我!方律!你别碰我!” 过激的反应,让方律一怔,收回了僵在半空的手臂。 “你想要的都得到了,还来找我干什么!你就当我死了不好吗?!”陆思扬的声音愈发尖利,“我都躲到这里了,你为什么还阴魂不散!你滚!滚啊!” 方律被推得一个踉跄,后背靠在了水泥墙面上。 陆思扬再也不想停留,转身飞快跑出巷口。 楼道里的声控灯最近坏了,里面漆黑一片。 可此刻,陆思扬却根本不在意这些,他钻进黑洞洞的楼道,躲进这能藏匿一切的黑暗中。 他抱着发抖的身体,靠着墙壁缓缓蹲了下来。 半年……足足有半年,他可以规避了方律的所有消息。 他以为他已经忘得彻底,可在看到方律的瞬间,他知道,他错了。 方律的体温、方律的声音、方律的眼睛、方律的一切,那些他自以为遗忘却已经深深刻在骨子里的东子,彻底将他的伪装尽数击碎了。 这一刻,他才明白,池水倒映出的景色不过是假象,一旦有风吹草动,所有的幻影全都变成了漩涡。 陆思扬蜷缩在楼梯的角落里,此刻已经是初夏,可他却只觉得冷。 他很恨握紧了拳头,透进骨髓的寒意几乎将他淹没。 为什么!方律为什么要来找他,为什么还要来打扰他好不容易才有的平静! 第七十二章 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几乎一夜未眠,陆思扬醒来时,眼下的乌青重得像是被人捣了一拳。带着昨晚上准备好的三明治,陆思扬匆匆出门赶公交。 直到抵达书店都没有看到方律的影子,他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 一整天,陆思扬都魂不守舍,碰倒了书堆,接连登记错了新书的编码,还不止一次撞了桌角,就连赵姐都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第123章 陆思扬晃晃脑袋,心中懊恼,方律的出现,似乎……依旧能将他沉寂的心掀起涟漪。 不过,这种心情也没持续太久。 今天是周末,往来的顾客比平时多了好几倍,陆思扬一忙起来,便将这些事抛之脑后了。 一波接一波的客人,买书的不多,看书的倒是不少。 陆思扬一边守着收银台,一边还要时刻盯着人来人往,等闲下来,都已经过了晚饭时间。 九点半,陆思扬一看店里没人了,就开始整理杂乱的书籍,准备关门了。 说是周末九点下班,可店里还有顾客,也不好把人赶走。 陆思扬悄悄把店里的灯关了一半,也好让想要再进门的顾客打消这个念头。 他低头关电脑的功夫,挂在门上的铃铛响了。 陆思扬抬起头,见一个浑身酒气的男人,推门走了进来。 “抱歉,”陆思扬歉意一笑,“我们要关门了。” 男人喝得醉醺醺,一张嘴打了个酒嗝:“我、我就借用个洗手间,马上、马上就走。” 陆思扬松了口气,朝后面指了指:“洗手间在这排书架后右拐。” 男人道了声谢,迈着踉踉跄跄的步子进了洗手间。 等方便完出来,恰好陆思扬站在洗手间旁边的杂物间里,脱了身上的工作服,正准备换外套。 他抬手打开铁皮柜,将工作服挂了进去,被束缚在腰间的衬衫,因为这个动作,衣摆被拽了出来,露出一截白腻的腰身。 男人从洗手间出来,裤腰带还没扎好,看着陆思扬露出来的白皙光滑的肌肤,眼睛都直了。 “小、小哥,”男人眼珠子一转,故意向后趔趄一步,捂着脑袋,“哎呦,我头晕得站不住了,能不能扶我一把?” 陆思扬见状,外套也顾不得换,赶紧上前搀扶住男人:“您没事吧?” 他扶着男人,往书柜后的凳子处走,“您先在这里坐一下,我去帮您到一杯水——” 还还没说完,只觉得后背一凉,一只手从他衬衫下摆钻了进去,在他后背摸了一把。 “小、小美人儿,”男人嘿嘿一笑,满脸淫|光,“你身上可真滑……” 看着男人嘴角令人作呕的笑,陆思扬嗓子眼一紧差点吐出来,他飞快推开男人的手,厉声道:“你干什么!” 男人上前一把将他推到了墙上,挺着肥硕的肚子压了过来:“让我再摸一把,摸一把我就不头晕了……嘿嘿……” 陆思扬曲起手肘往男人身上撞去,却没想到对方看似醉酒,身上力气却大得很,顺势抓住了他的手腕,一手沿着陆思扬的大腿,隔着裤子用力摩挲。 男人激动地打着哆嗦,嘴里胡言乱语:“快,快让我亲一亲,小美人快……” 脑子里被他尘封的某段记忆被释放出来,与眼前的画面重叠。陆思扬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开始瑟瑟发抖。 他余光瞥到了书柜上的打码机,用力伸手抓了过来。 “去死吧……你去死吧……你去死吧!” 他高高扬起手,对着男人的后脑勺就砸了过去。 只是,还未落下,就觉得身上一轻。 紧接着,就听到男人嗷地一声惨叫。 方律的眼神犹如厉鬼,周身散发着烈烈寒气,男人害怕得打了个哆嗦:“你……你想干什么!” 方律没有说话,提起男人的后领口将人狠狠摔在了地上,拳头一下一下招呼在了那张肥腻苍白的脸上。 哐当—— 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让方律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头望去,陆思扬竟双手撑地跪趴在了地上。 “思扬!”方律松开男人,跑两步靠了过去。 顶着满头满脸血的男人,趁机赶紧连滚带爬地从书店跑了出去。 方律眼底的阴鸷即刻褪去,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动作轻柔地裹住陆思扬,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没事了思扬,没事了。” 陆思扬低下头,嫌恶地看着裤子上的黏腻,感觉胃里的晚饭在一阵阵向上反。 嗓子眼里,像是被塞进了大团大团的头发,一种莫名的痒从骨头缝里钻出来,四散到浑身,渗透进了每一寸肌肤,每一寸血肉里。 一粒粒红点,从白皙的肌肤间生了出来,陆思扬将方律的外套扯下来,用力抓挠着身上的每一处。 痒……好痒…… 身体神经质般地抖动着,他抓挠的动作也越来越快,一道道血痕出现在裸露的小臂、脖颈、胸口。 方律惊愕地看着陆思扬的动作,等回过神来时,陆思扬的手背已经被自己挠出了一道道血痕。 “思扬!”方律抓住陆思扬的手腕,皱眉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你怎么了,思扬?!” “好痒,好痒……”陆思扬失焦的目光望着前方,像是没有听见一般,甩开方律的手,嘴里呢喃着,“……好痒,我好痒……” 看着他的表情,方律心脏撕扯般地疼痛:“你这样会受伤的,我帮你,好不好?我来帮你?” 方律一手隔着衣衫轻轻帮他抓挠着后背,一手用力禁锢住他剧烈挣扎的双手,语气轻柔地安抚,“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手被固定住,陆思扬四肢并用,想要摆脱方律的桎梏。 方律只得用力压住他的身体,手掌贴在陆思扬僵直的后背,却突然发现陆思扬浑身都在发抖。 第124章 “……思扬……”方律心疼地将陆思扬抱在怀里,眸中满是痛苦,“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我错了……都是因为我……” 炽热的体温,透过胸口的衣衫,将热意源源不断传了过来。 陆思扬身体颤抖着,意识却渐渐回来了,眼神渐渐有了焦虑。 “放开我……”他急促呼吸着,颤声道,“你放开我……” 闻言,方律却没有放松半点,反而将他抱得更紧。 “放开我,我要吃药……”陆思扬被搂得胸口发闷,有气无力地低吼,“……我包里有药……放开我!我要去拿药!” 方律一听,慌忙松开了陆思扬。 看着他从铁皮柜里拿出包,熟练地掏出一盒药,掰开一片连水都没用直接生咽了下去。 “这是……”方律白着脸,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是什么药……” 还没等陆思扬回答,方律一把抓过他手里的药盒,在看清药盒上名字的瞬间,紧张的表情松懈了几分。 陆思扬将那盒地氯雷他定片夺过来放进包里,手掌揉搓着依旧还有些发痒的皮肤。 他从前就有这个毛病,接触陌生人的皮肤,会觉得浑身发痒过敏,只是没有这么严重。 自从那次被王发……他的过敏状况越来越重,只要不小心被人碰到,就会引发全身过敏,所以他总是随身携带过敏药。 今天的症状,似乎格外厉害些,陆思扬在考虑要不要去诊所找医生处理一下。 方律视线在他小臂上那一道道往外渗着血迹的抓痕上徘徊,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许恳求的意味:“这个时间只能去急诊,离这里四个路口是市医院,我送你去看一下,好不好?” “不用,我认识路。”陆思扬冷冷拒绝,飞快换好自己的衣服,大步出了门。 “周末这个时间不好打车,”方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让我送你过去。” 陆思扬停下脚步,面容平静地回过头:“方律,你是听不懂人话吗?你以为我现在的这副样子是因为谁?还不是拜你所赐?就算我爸做错了,我也付出了代价。” 他暗沉的眸中,没有丝毫波澜,“现在你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是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不过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我除了银行卡里六千块的存款,什么都没有了。” “思扬,”方律双手抓住他的肩膀,心脏疼地几乎无法呼吸,“他没有错,陆叔叔没有错,错的……是我。” 陆思扬捕捉到了方律话中的深意,沉寂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什么意思?” 方律按在他肩头的手下移,抓住了他的手腕:“去医院的路上,我会给你解释。” 陆思扬抽出手,轻嗤一声,都这种时候了,方律依旧能从容不迫地想着如何去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将书店卷帘门关好,扭头避开方律的视线,语气冷硬:“车在哪。” 就像掐着时间一样,车拐进市立医院大门的时候,方律刚好讲述完了一切。 哪怕有再多的愤恨,陆思扬听完,此刻却没了计较的力气。 就像是充满气的气球,针尖扎破的瞬间,它破裂时会发出巨响,可若是换一种方式,日子久了里面的气体一点点漏出来,再去戳破,只能听到软踏踏的漏气声。 将满腔的愤怒一点点磨碎,便再没了还击的力气。 “所以,”陆思扬怪笑一声,“你对陆氏的所作所为,都是因为你想当然的主观臆想?” 方律的手紧了紧方向盘,沉默了几秒:“是……对不起。” 陆思扬不想去分辨,这句对不起对他有没有半分的作用,车在医院急诊外还没挺稳,他立刻开车门走了出去。 方律立刻就要跟着下车,一旁医院的保安见状走了过来:“你好,这里不能停车!你这样会阻碍救护车通道,麻烦开到楼前车位上。” “抱歉,我马上开走。”方律望着陆思扬去往急诊门口的背影,重新发动了车子。 第七十三章 外面下雨了,我没有伞 等方律停好车,再从停车场走到急诊的时候,已经没了陆思扬的影子。 急诊室里,值班医生来去匆匆,面色焦急的病人家属在走廊上站立不安。 方律垂首站在门诊大厅里,眸色渐渐黯淡下来。 * 陆思扬今天奢侈了一把,从医院跑出来,打了量出租车直接回家了。 其实在半路上的时候,身上的荨麻疹就已经褪了,他不想再跟方律多纠缠,索性从与急诊连通的医院正门跑了出来。 他一口气跑上五楼,从里面反锁了防盗门,又拉好每个房间的窗帘,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租的房子只有五十平方,还没他家客厅大。狭小的空间被划分成了一室一厅,再加上厨房卫生间,更是拥挤不堪。 客厅在房子最中央的位置,没有窗户,哪怕是白天也要开灯。可就是这么阴暗逼仄的小房间,却意外地让他有了些许安全感。 陆思扬脱了外套坐在沙发上,沙发垫下的弹簧似乎是坏了,在他坐下的时候发出嘎吱一声响。 他向旁边挪了个位置,将自己蜷缩在了沙发里,打开电视,随手把遥控器扔在一旁。 这么久以来,他似乎都习惯了,回到家就会把电视打开。 也无所谓看什么节目,只是想单纯地听个声响。 第125章 想到方律在去急诊的路上,那一番语气淡漠的解释。 方律似乎做好了他会发疯暴怒的准备,却没想到陆思扬没有任何反应,对于他的平静,倒是有些错愕。 或许他应该暴跳如雷,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听着方律的解释,只觉得无足轻重。 唯有方律对误解他爸的道歉,让他有了些微的动容。 山省、陆氏,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也好,他生来站在金字塔的顶端,他骄傲自负,他自以为是。 直到他在应对陆氏时的手忙脚乱,他才彻底认清自己。 别人对他的畏惧对的敬仰,不过是因为他是陆明山的儿子,而不是因为,他是陆思扬。 陆氏在他手里,就像是掉进泥潭里,他越是挣扎,陆氏陷得越深。 就算有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 现在的生活,对他来说,好像才是最适合的…… 肚子突然咕噜噜叫起来,陆思扬这才记起,他还没吃晚饭。 看看时间,已经是十一点了,犹豫了一下,他还是站起来走进了厨房。 毕竟……亏待什么,都不能亏待自己的胃。 拿了一包方便面,又从冰箱里找了两个鸡蛋,洗了几根油菜叶。 打鸡蛋的时候,不小心手一抖,半个鸡蛋壳掉进了锅里。 陆思扬苦笑,看,他连最简单的都做不好…… 几分钟后,他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煮方便面,刚要走出厨房,忽然,远远地,一道车灯划破了窗外的漆黑夜色。 小区里所剩无几的住户,除了他几乎都是年龄大的老头老太太,天一黑就睡觉,这个时间不可能还在出入。 再者,老头老太太出入骑的都是电动三轮,整个小区里找不出一辆四轮的车。 陆思扬眼皮一跳,下意识就望了出去。 一辆纯黑色的库里南,悄无声息从黑暗中钻了出来。 破旧小区里的道路本来就窄,两边还堆放着各种杂物,车开到一半就进不来了。 方律只得停在门口,下车后抬头望了一圈,视线固定在了整个小区里唯一开着灯的厨房。 陆思扬快步走到门口,关了厨房的灯。 四周瞬间黑了下来,只有电视剧模模糊糊的光线,在房间里变幻。 他站在黑暗中屏息凝神,就好像方律有千里眼顺风耳,生怕呼吸太大声被方律给听到。 不知过了多久,汽车发动声终于响了起来。 看着那辆库里南又消失在夜色间,陆思扬才又打开了客厅的灯,看着已经泡成一大坨的方便面,顿时索然无味。 他端起面走到垃圾桶,正要往里倒,看到碗里的两个荷包蛋,想了想,三两口塞进嘴里,把剩下的方便面全都倒进了垃圾桶。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也不知道方律是在执着什么,隔三差五来书店。 赵姐在的时候,他总不能耷拉着脸,还要装作不认识,露出职业性假笑。 赵姐一走,他直接当方律是空气,半句话都不带多说的。 有时候早上他来晚了几分钟,方律竟然早就在门外步行街的长椅上坐着了,比他这个员工都准时。 一早就来,坐在阅读区拿着笔记本敲敲打打,一待就是一天,到傍晚关门才肯走。 走之前,还得装模作样从随便哪个书架上拿个十几本书过来结账,连书名都不看。 有时候甚至同样的书,一次性全部拿个七八本,大有将书店搬空的趋势。 于是,一来二去,店里滞销已久的书都卖了个干净,连赵姐都纳闷儿,一遍遍确认这个月的销售额为什么会突然呈直线状上升。 对于方律这种行为,陆思扬懒得理会,开门做生意,赚谁的钱不是赚。 况且,方律有钱,想怎么花都不管他的事。 这天傍晚,赵姐看天气不好,急着去补习班接孩子先走了,临走前嘱咐陆思扬早点下班。 夏天的夕阳,七点多还会露出一丝丝边角,可这会儿才六点半,就已经被压得低低的乌云盖住了。 阴沉沉的天,闷得让人喘不过气,厚重的云层似乎正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 看店里没人,陆思扬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关门。 方律向来是有眼色的,见他开始脱工作服,也合上笔记本站起来,照旧去随意挑了一摞书来结账。 赵姐不在,他也不用多说些废话,面无表情接过了方律手里的书。 看着最上面那本《钻石魔法公主换装贴纸》,陆思扬抿了抿唇,麻溜地扫码结账。 方律付完钱,站在收银台前欲言又止:“你……卖出一本书有多少提成?” 陆思扬头也不抬:“固定工资,没有提成。” 方律听完,表情有些挫败。 陆思扬也懒得理,直接穿过蹭蹭书架,去杂物间拿背包。 听到门上的铃铛响了一声,他知道是方律走了。 靠在铁皮柜上,长舒了一口气。 背上包,从杂物间出来,没想到方律又推门进来了。 方律护着怀里的笔记本电脑,头发上带着一层细细密密的水珠,见他出来,低声道:“外面下雨了,我——” 陆思扬听也不听,直接打断了方律的话:“我有伞。” 方律眼神闪了闪,吞吞吐吐道:“我没带伞……而且,也没有开车来。” 第126章 “关我屁事。” 陆思扬撑开手里的伞,推门走了出去。 他从伞底下冷眼望着站在门里的方律,神色渐渐有些不耐烦:“能不能出来?我要关门。” 方律还想说什么,看到他已经移开的视线,眼底闪过一抹受伤,嘴角扯了个歉意的笑:“好。” 闷雷滚滚,雨滴越来越大。 方律站在雨里,很快身上的黑色衬衫就湿透了。 雨水从发梢落下,沾在低垂的睫毛下,浅灰色的眸透过雨珠,沉寂的目光里夹杂着失落,落在陆思扬的身上。 一滴雨水,从雨伞边缘落在陆思扬半抬起的手上,带着冰凉。 陆思扬后背一僵,倏地将手收回到了伞下。 捏着伞柄的手紧了紧,他拉好卷帘门,不再理会身后的方律,转身撑伞迈进了雨幕中。 车站离步行街只有半个路口,他抵达车站时,刚好公交车来了。 陆思扬收起伞,跟着人群一窝蜂挤上了车。 刷了公交卡,在最后排找到一个空位置坐下,戴上了耳机闭眼靠在了车窗上。 不一会儿,坐在他旁边的女孩下车了,又有人坐了过来。 公交车里开了空调,冷气吹散了身上的黏腻。摇摇晃晃的路程,陆思扬抱着怀里的背包,昏昏欲睡。 突然,公交车一个急刹车,陆思扬整个人向前虚晃,头就要碰到前排的座椅。 下一秒,预料中的疼没有来,他只觉得额头似乎撞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还以为碰到了坐在前排的乘客,他睁开眼就要道歉,却突然发现刚才撞上的,竟是一只垫在座椅上的手。 手指骨节分明,肤色略深,再往上看去,是一串深棕色的菩提手串。 陆思扬脸色刷地沉了下来,他推开方律的胳膊:“你到底想干什么!” 可他忘了自己正戴着蓝牙耳机听歌,说话时忘记控制,声音大得离谱。 话一出口,整个车厢的人都望了过来。 陆思扬面色一窘,恰好公交车停站,他摘下耳机,也不管是不是到了目的地,站起来就冲了下去。 外面的雨已经大到阻碍了视线,他花了半天才分辨出,自己下车的位置是在哪里。 好在也不过是早下了一站地,只需要多走几分钟就好了。 粗重的雨砸在伞面上,再加上一阵阵的狂风,陆思扬用了好大力气才勉强撑着伞向前走。 等到了家,陆思扬除了特意护住的脑袋,其他地方都湿透了。 他将湿衣服换下来,刚想冲个澡,就听到门响了。 敲门声响了两下,就没了动静。 第七十四章 骗子 陆思扬开门看了一眼,下一刻,又哐当一声把门关上了。 几秒钟后,敲门声又响了,他只作为未闻。 这次敲门声持续了将近一分钟,陆思扬索性上床躺下被子蒙头打游戏,反正这个单元除了他没别的住户,也不怕吵到别人。 窗外的雨依旧在下,陆思扬看着玻璃上一串串雨线,烦躁地扔下手机。 心烦意乱的时候,怎么玩都是输。 他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门口。门外的声音已经静下来了,或许人已经走了。 他转身就要去厨房,突然听到门外咚地一声响,好像是什么东西撞到门板的声音。 又像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陆思扬心脏一跳,赶紧从门上的猫眼望出去,可走廊声控灯早就坏了好几天了,他一直都没修,这会儿只有漆黑一片。 又等了一会儿,陆思扬犹犹豫豫打开了门。 房门打开,外面的防盗门推到一半就推不动了,似乎有什么在抵着门。 陆思扬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从鞋柜上拿了手电筒望外一照,方律竟然后背靠在门上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怪不得他打不开门,这人是不是有病,大半夜不回家在别人门外睡觉? 陆思扬正欲关门,想了想,从门缝里伸出腿去,踢了踢方律:“要睡滚回自己家睡。” 方律被踢得晃了晃,没有回应。 “喂!”陆思扬觉得有些不对劲,脚下又加重了力气,“别装死,赶紧起来!” 这一下,把方律靠在防盗门上的上半身直接踹倒了。 陆思扬彻底慌了,从门缝间挤了出去,用手电筒照了照方律。 方律身高腿长,躺在地上把门口直接占满了,衬衣西裤湿了个彻底,黑色手工皮鞋上满是脏兮兮的泥水。 黏腻的头发粘在额头,眉头紧皱,表情似乎有些痛苦。 “方律,你别装可怜,起来!”陆思扬叫不醒方律,蹲下身,手掌拍了拍方律的脸。 这一碰,滚烫的热度就传了过来。 怎么这么烫! 再看方律的脸,小麦色的脸颊透着不正常的潮红。 是纸片做的吗,淋个雨就发烧了? 看着躺在地上的方律,陆思扬心里暗骂,操,你他妈要死也别死在我家门口啊! 费了好大力气,陆思扬才将人从门口拖进来,这期间还不小心把方律的额头磕在了门框上。 他把人弄到沙发上,烧了壶水,这才想起来,家里没有退烧药……最近的一家药店也要走两个路口…… 陆思扬看看窗外的大雨,再看看沙发上的人。 第127章 ……发个烧而已,不吃药应该……应该死不了吧…… 方律人高马大,躺在沙发上,腿有一半都耷拉在扶手外,姿势看着就不舒坦。 似乎是身上难受,呼吸有些急促。 他叹了口气,去洗手间端来盆温水,拿了条毛巾。 他蹲在沙发旁,没好气地将湿漉漉的头发拨到一边,正要把湿毛巾放上额头,却发现湿漉漉的发丝贴在额头,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了方律紧闭的眼睛。 睫毛颤动,轻轻擦过陆思扬的手背。胳膊一抖,手里的毛巾掉到了地上。 他慌忙捡起毛巾,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盖在了方律的额头,转身就要走。 忽然只觉得身上一紧,回头一看,竟是被方律攥住了衣角。 再望过去时,那双灰眸已经睁开了,隐隐带着一丝示弱与哀求。 陆思扬移开眼,用脚将地上的水盆往旁边踢了踢,语气讥讽道:“你这烧发得真是时候啊,来之前故意往头上泼凉水了吧。” “我……”方律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嘶哑,“前几天着凉了没在意,没想到今天烧得这样厉害。” 陆思扬冷笑一声,没有接话。 “嘶——”方律抬手按了按被毛巾盖住的额头,虚浮的语气带着疑惑,“头好疼。” 废话,磕门框上了能不疼。 陆思扬心虚了半秒,神色无异道:“头疼就去找医生,我这里又不是医院,醒了就赶紧走。” 说着,弯腰端起水盆就要往洗手间走,衣角再次被方律扯住了。 他用力闭了闭眼,失笑道:“方律,说实话,我都有些看不懂你了。真相你也说了,歉你也道了,你还想干什么?如果你真心觉得对我有亏欠,那最好的补偿方式就是离开我的视线,永远别再踏进我生活半步。” 方律眸底的光芒,在一瞬间黯淡下来,“不要……” 方律扯开干涩苍白的唇,几近哀求,“不要赶我走。” 陆思扬从方律手里拽出衣角,好笑道:“要不是怕你死我家门口,你以为我会让你进来?赶紧滚出去!” 方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侧,声音暗哑:“思扬,我……好想你。” 灼热的气息,烫得他一个激灵,飞快把手抽了回来。 感受着着掌心残存的热度,陆思扬冷笑道:“方董骗人的技术还真是炉火纯青,谎话都是一套一套的,表情逼真得我都差点信了。” 方律笑得苦涩:“看来,狼来了的故事……都是真的……就算我说了真话,你也不肯信我了。” 陆思扬嗤笑一声:“你喜欢演戏,从这里滚出去,你爱怎么演就怎么演。” “我……是骗过你很多……可我……”方律怔怔盯着陆思扬的眼睛,“可我说的……爱你……并不是骗你的……” 方律呢喃着,嘴里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不要赶我走……” 似乎是因为发烧,方律撑不住沉重的眼皮,缓缓闭上了眼。不一会儿,客厅里便响起了沉沉的呼吸声。 陆思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垂下眼,凝望着已经睡过去的方律,轻声道:“骗子。” 他嗤笑一声,分不清是在笑方律,还是笑自己。 良久,深深呼出一口气。 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十点多了。 方律这副脑子不清醒的模样,根本没办法正常沟通。 他也不想再多废话,放下水盆,直接回屋关灯睡觉。保险起见,陆思扬还把卧室门上了锁。 这一晚上,陆思扬睡得十分不踏实,耳朵就像神经质一般,时刻注意着客厅的风吹草动。 直到后半夜,他才睡了一会儿。 早上闹钟还没响,陆思扬就起来了。 让他惊讶的是,方律比他起得更早,甚至已经在煮早饭了。 “你醒了。” 方律站在厨房里,将本就狭小的空间衬得更加拥挤。 见他醒了,把不粘锅里的手抓饼倒进了盘子,“稍等,我煎个鸡蛋。” 方律的脸上已经看不出昨夜的病态,要不是西装裤脚上还带着雨水溅起得泥痕,陆思扬几乎以为昨晚上是他凭空的幻象了。 他走进厨房,伸手关上了天然气的开关,灶台上的火苗瞬时熄灭了。 方律一愣,侧头望过来,对上了陆思扬面无表情的脸。 他指了指客厅:“出来,谈一谈。” 说完,扭头走了出去。 方律也跟在他身后出来,略一犹豫,坐在离他半米远的单人沙发上。 陆思扬抱着胳膊靠在沙发上,用下巴指了指方律:“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方律缓缓坐直了身体,语气认真道:“跟我回去。” “回去?”陆思扬挑了挑眉,“凭什么?这里是我家,要走也是你走。” 方律眸光颤了颤,搭在膝盖的手紧紧握了起来:“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事,现在,给我一个机会补偿你,好不好?我——” “方律,行了吧,这样有意思吗?”陆思扬抬头看着方律的眼睛,淡然道,“我爱你的时候,就坦坦荡荡用尽全力,现在,我不爱你了,我依旧坦坦荡荡。可你呢?你怀着目的接近我,哪怕是所谓的喜欢,也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凝视着方律,语气犹如寒冰,“现在,你来求我回去,又是抱着什么目的?什么样的居心?” 第128章 陆思扬云淡风轻的指责,利刃般深深扎进了方律的心底,方律忍住心脏疼地抽痛,只能拿出最后的杀手锏:“你真的不打算回去?就连盛木言的婚礼,也不参加?” 盛木言的……婚礼?! 陆思扬冷漠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缝,他错愕地盯着方律:“木言他……要结婚了?” 方律见他神色微动,继续道:“你掉进海里之后,救援队打捞了整整一个月。不只是我,盛木言也不死心地到处派人找你。甚至还为此,接连推迟了本该在半年前就举办的婚礼。” 方律垂下头,轻声道,“半年……我们找了你半年,都没有任何消息。我这次来,也没有告诉盛木言,如果……你不想去,也无所谓。” 提起盛木言,陆思扬满心愧疚。 木言总是在关键时刻,将他从泥泞中拉出来。每一次他遇到困难,都毫不犹豫帮他。甚至为了他,还把婚期一推再推…… 可他呢,他做了什么…… 在陆氏被方律谋取后,不想办法解决,反而自暴自弃,怨天尤人。 在木言提出解决办法后,反而回过头对着木言大吼大叫,最后索性扔下烂摊子走人。 在木言想办法跟方律交涉时,幼稚地想去结束所谓的痛苦,令木言为他做出的谋划全部落空! 第七十五章 狗儿子! 他对不起木言的情义,对不起木言对他的付出,他不配跟木言做朋友! 陆思扬将脸埋进手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方律并没有出言打扰,只静静看着。 过了许久,陆思扬收拾好情绪,缓缓抬起头。 “我会回去,”他双手扶在膝盖,纷乱的心绪又恢复了平静,“但不是跟你,现在——” 陆思扬望着方律,淡然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你可以走了。” * 作为山省的四大世家,盛家与任家的联姻,在圈子里引起了巨大的震撼。 谁不知道,盛家现任的掌权人盛木言,是个十足十的厉害人物。 收拾了挑拨离间的后妈,赶走了绿茶继弟,就连抛妻弃子的父亲都得了报应。 如今与任家家主任擎川成婚,强强联手,地位更是无人能撼动了。 七月初七,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婚礼提前半个月就已经开始筹备,今天一早,酒店的停车场里就已经满满当当。 来往的服务生们忙得脚不沾地,宾客们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脸上都带着得体的笑。 休息室里,一身白西装的盛木言坐在梳妆台前,老老实实闭着眼,任凭化妆师在脸上涂涂抹抹。 站在一旁的弟弟盛木林,第三次低头正了正别在西装上的胸花:“哥,你看这样行不?” 盛木言睁开眼,看了盛木言一眼:“明明是我结婚,怎么感觉你比我还紧张?” “我哪里紧张了!”盛木林嘴上反驳着,腿抖得跟踩缝纫机一样。 盛木言嗤笑道:“一紧张就抖腿,简直跟陆——” 话说到一半,盛木言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白,闭上了嘴。 盛木林知道他哥又想起了好友陆思扬,免不得又要黯然神伤,刚要转移话题,就听门口一道十分熟悉的声音传来。 “呦,这一身白西装,人模狗样的,还真是帅啊。” 闭着眼的盛木言倏地睁开眼,不敢置信般回头看了过去。 一身正装的青年,抱着胳膊斜斜靠在门框上,许是因为天热,西装外套也不肯好好穿,领带拉下一半,衬衫领口露出高高凸起的锁骨。 陆思扬挑起嘴角,笑得一脸欠揍:“打扮得这么帅,我都想抢婚了。” 盛木林惊讶得看着陆思扬,嘴张得能塞进一个苹果:“思、思扬哥!” 短短几秒的时间里,盛木言脸上的表情由错愕变成惊喜,又由惊喜变成了狰狞。 盛木言刷地站起来,也顾不得身下被带翻的椅子,飞快往门口冲过去。 陆思扬摘下墨镜,张开双臂准备迎接盛木言的怀抱,却没想到,被盛木言一拳捣在了肚子。 “唔——”陆思扬疼地弯下腰,捂着肚子抬起头看着盛木言道,“干什么啊你?一见面就打人!” “狗东西!”盛木言恨恨盯着陆思扬,眼眶渐渐红了,“你他妈在外面过得痛快了,我还以为你……你知道我多难受吗!” 边说着,又往陆思扬身上补了几拳头。 陆思扬鼻子有些泛酸,任盛木言拳打脚踢,也不躲闪。 盛木林见状,赶紧上来抱住单方面殴打陆思扬的盛木言:“哥哥哥!差不多就行了!你可别把思扬哥给打死了!” 盛木言推开盛木林,又狠狠一巴掌拍在陆思扬的头上:“知道错了吗?” 陆思扬赶紧低头连连认错:“知道了知道了,我错了我错了,爸爸我错了。” 盛木言喘着粗气,瞪了他一眼:“以后还玩失踪吗?” 陆思扬猛摇头:“不玩了不玩了。” 在他发毒誓又再三保证下,盛木言好歹气消了,又一把将他抱进怀里。 “你他妈的,知不知道我——”盛木言声音哽咽了一下,胳膊用力圈住他的肩膀,“算了,回来就好。” 陆思扬被勒得都快喘不过气了:“你……你轻点……你想把我勒死啊……” 第129章 盛木言一听,赶紧松开了手。 “思扬哥,你没事真的太好了!”盛木林在旁边激动地手舞足蹈,“你是不知道,自从你出事了,我哥到处派人找你,晚上觉都睡不着。” 陆思扬愧疚地看着盛木言泛红的眼睛:“对不起,木言,我……” 盛木言转而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回来就好。” 被晾了半天的化妆师,这时候忍不住出声:“盛先生,婚礼快开始了,要不我先帮你化完妆?” 这突发的状况,让盛木言脸上的妆都花了,要不快点补妆,就要来不及了。 陆思扬推着盛木言坐下:“先化妆,叙旧有的是时间。” 盛木言点点头,坐了回去。 看着盛木言化妆,陆思扬无聊地跟盛木林聊起了天:“木林高考完了?什么时候出成绩?” 盛木林老实回答:“下个月就出成绩了。” 陆思扬不禁感慨,当年第一次见盛木林是在某个酒吧,对方逃课出来喝酒,一头杀马特高管的发型,烟熏妆化得他爸来了都不认识,没想到短短两年,硬是在盛木言的棍棒教育下,走上了正道。 盛木言插话道:“考不好,就打断他的腿。” “哥!”盛木林抗议,“大喜的日子,能不能说点好的!小心一会儿我跟姐夫告状!” 盛木言扭过头,冷冷扫了盛木林一眼。 “不、不是……”盛木林缩了缩头,“是嫂子,嫂子!” 看着盛木林被吓得跟鹌鹑一样,陆思扬乐得嘴都合不上,看来这就是棍棒教育的后遗症没错了。 化妆师动作十分利索,没用了多久便补好了妆,盛木言见化妆师离开,对紧张兮兮的盛木林道:“去给你思扬哥倒杯水。” “不用,我——”陆思扬刚要开口拒绝,就见盛木言瞥了过来,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哦对,我有点口渴了,谢谢木林。” 看来,木言是有话要对他说了。 果然,盛木林走开后,盛木言抱着胳膊面朝他坐了下来:“说吧。” 陆思扬揉了揉鼻子,知道逃不过去了,索性一股脑把所有的事都说了出来。 这期间,盛木言认真地听着,在他说到四处碰壁终于在一家书店找到工作后,突然插言道:“是他找到你的?” 这个【他】,不用盛木言明说,他都知道指的是谁。 陆思扬偏头,视线有些飘忽:“嗯。” “是他用我的婚礼,威胁你回来的吧?”虽是疑问可盛木言的语气十分笃定。 他刚要开口,盛木言忽然站起来,转过身背对着他,声音有些低沉:“你不该回来的,要不是因为我,他又是方律的舅舅……我……” 陆思扬皱了皱眉,他知道木言的想法与顾忌,他也知道木言在自责。 他走过去一把抱住盛木言的脑袋,用力揉了两下:“干嘛啊你,又不是幼儿园小朋友了,搞什么连坐?再说了,” 陆思扬捏住盛木言的脸颊用力扯了一把,暗搓搓地报刚才被揍的仇,“什么叫威胁啊?你结婚我要是不到场,那我还算是朋友吗?” 盛木言闻言,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意:“什么朋友?是父子。” “好好好,父子,”陆思扬举双手投降,“爸爸,你是我爸爸总行了吧!” 盛木言笑了笑,又神色认真道:“一会儿……方律也在,你如果不喜欢,我给你安排单独的包间。” 方律作为任擎川的“家长”,婚礼在场那是肯定的。 “我还想看你婚礼现场呢,不用这么麻烦,”陆思扬耸耸肩,无所谓道,“我就当他是空气。” 反正之前在书店里,他又不是没这么做过。 “对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在盛木言面前晃了晃,“这可是我好几个月的工资,今天我可得吃回本!” 盛木言见他神色不似在作假,笑着道:“好,你尽管放开了吃。” 这场婚礼是虽然是两个男人,不讲究什么嫁娶,但是为了趣味性,特意增加了堵门环节。 没想到盛木林看着一副乖乖少年的模样,倒是一肚子黑水,直接给门外的任擎川出了一道高中函数体。 更让陆思扬惊讶的是,任擎川不但三下五除二就做出来了,还给出了三种解题方法。 陆思扬看得咋舌,幸好他不是新郎,不然这婚可就结不成了…… 当然,看热闹不嫌事大,陆思扬眼珠子一转,凑到盛木林耳边耳语了一番。 盛木林嘿嘿一笑,清了清嗓子,对着任擎川道:“请完整背诵杜牧的《阿房宫赋》。” 任擎川愣了愣,笑眯眯地掏出了厚厚的红包。 盛木林喜滋滋地收了红包,又掏出了一张英语试卷。 众人一阵哄笑,陆思扬也跟着笑起来,他看到任擎川吃瘪就开心。 余光忽然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了身上,陆思扬侧头,撞进了一双浅灰色的眼眸。 方律站在人群最后,颀长的身形格外明显,暖黄色琉璃灯的光芒照下来,锋锐的五官都显得柔和了几分。 方律的视线越过人群,深深凝视着他的眼睛。四目相对,沉寂的眸如同被风吹过的潭水,猛地激起了波澜。 第七十六章 只是对视了一瞬,陆思扬很快便移开了视线。 第130章 今日免不得要碰上,可他一点跟方律说话的意思都没有。 陆思扬掏出特意准备好的口罩戴上,从休息室出来,进宴会大厅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他虽然回来,可还是没有足够的底气和勇气,去面对那些人的流言蜚语。 至少……现在他还没做好去面对的准备…… 宴会厅的灯忽然熄灭,一束灯光打到了台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台上的两个人吸引了过去。 黑暗中的陆思扬,不用再面对四周的视线,终于可以卸下了一身的警惕,放松一会儿了。 远远看着台上交换戒指的两个人,眼底不由地露出欣慰与艳羡。 从被忽视被压迫的落魄少爷,到盛家的家主,木言一路走来艰辛异常。 如今苦尽甘来,还收获了幸福,陆思扬打心里为盛木言高兴。 陆思扬端起酒杯,朝着舞台举着香槟的盛木言,凌空碰了碰,摘下口罩抿了一小口。 舔了舔嘴角,任擎川还真是奢侈啊,婚宴用这么好的酒,秉持着勤俭节约的原则,他干脆仰头一饮而尽。 婚礼流畅不算复杂,很快就完成了。 陆思扬趁二人下台的功夫,悄悄从大厅流出来正要走,就被早就堵在门外的盛木林抓了个正着。 “思扬哥,”盛木林紧紧抱住他的胳膊不松手,“我哥可说了,要是让你跑了,那我当伴郎的大红包可就没了。” 陆思扬干笑两声,果然,木言还真是了解他…… 没想到盛木林为了大额红包,直接把陆思扬塞上车带到了盛木言的婚房,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直到傍晚盛木言和任擎川回来。 盛木言打发走了盯梢的盛木林,冷笑道:“就知道你要跑。” 陆思扬关了手机游戏,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我这不是明天还要上班嘛……得早点回去……” “话没说完,跑什么跑?”盛木言双腿交叠靠坐在沙发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过来。” 陆思扬自知理亏,屁颠颠跑过去坐下:“爸爸要说什么,爸爸请说,我一定认真听着!” “别嬉皮笑脸的,”盛木言瞪他一眼,“说正儿八经的,陆氏那边的案子,你有没有关注?” 陆思扬一听陆氏二字,神色暗了一下:“没有。” 从岛上离开后,陆思扬有意识地规避着任何有关山省的消息,如果不是方律,他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他有些愧疚地避开盛木言的视线,不想在对方眼睛里看到恨铁不成钢的情绪。 盛木言抬手揉了揉陆思扬的头顶:“你没事就好,其他的不要再多想了。陆氏那边的案子,我跟进了一下。你走之后没多久,陈立就主动回来了,还把带走的三十亿借款也还了回来。” 陆思扬怔了怔,抬头看着盛木言:“陈立怎么样了?” “他主动投案,又有你给我的录音,免去了牢狱之灾。至于赵七——”盛木言表情一瞬间狰狞起来,“那狗东西以前犯下的事儿可真不少,多亏了你以前搜集的证据,他的罪名才被盖棺定论。杀人绑架勒索故意伤害,足够送他去死了。还有……” 盛木言窥探着陆思扬的表情,“还有王发。” 提起这两个字,陆思扬似乎有些应激,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盛木言眼底闪过一丝心疼,很恨道,“王家被方律彻底搞垮了,王发父子因为非法融资数额巨大,下辈子都要待在监狱里了。” 好、好,罪有应得的人都该死…… 陆思扬重重闭上眼,时隔半年,再提起这些名字,尘封已久的记忆又重新呈现在了脑海里。 盛木言看着他苍白的面色,犹豫了几秒,才道:“我曾私下找过张助理,陆氏那边,赵七本想插一手,却被方律阻拦。方律以你养病为由,一应事务由董事会和张助理暂时处理了。陆氏总裁的位置,还给你空着。” 陆思扬胳膊动了动,咖啡杯里的液体,轻轻泛起了涟漪。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盛木言斟酌道,“不管怎么说,陆氏是你爸的心血,就打算这么看着它一点点垮掉吗?你真的不打算做些什么吗?” 陆思扬知道盛木言想说什么,他摇摇头:“我还没想好,就先……这样吧……” 他心里乱成一团,在他面前,似乎又有了另一种选择。 可他心底下意识是抗拒的,他无法面对张助理,无法面对陆氏的员工…… 他该怎么解释,当初任性地将陆氏弃之不顾,一走了之……他好像做不到…… 盛木言也不再逼他,从桌上拿起切好的水果递了过来,适时转移的话题。 陆思扬插起一块西瓜塞进嘴里,冰凉的甜腻滑进嗓子,抚平了心底的燥热。 两人又聊了几个小时,眼看天擦黑,任擎川用端茶倒水送水果的理由进来了三次,再聊下去恐怕任擎川都要笑着杀人了。 陆思扬拍拍盛木言的肩膀:“行了吧,哪有人大喜的日子不去洞房,跟我在这儿闲扯的,还不快去!” 说着,站起来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后背,“谁能跟你们这些万恶的资本家比,我明天可是要早起上班的!” 盛木言知道他有些不自在,见状也不多留他了,吩咐司机将他送回南省。 上车前,盛木言忽然拉住他:“思扬,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勇于承担责任面对后果的人,才能永远抬头挺胸。” 第131章 陆思扬垂下眼,长睫下眸光颤动:“好,我会好好想想的。” 勇于承担责任面对后果的人,才能永远抬头挺胸。 他……有这个勇气吗? * 等回到南省夜已经深了,小区里依旧一片静谧。 远远望去,一扇扇黑洞洞的窗户,没有一丝光亮。 陆思扬走进楼道,下意识就要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却不小心碰到了楼梯扶手。 当地一声回响,眼前骤然亮起。 头顶的声控灯,投下橘黄色的光, 陆思扬握着手机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 他忽然记起,方律在临走前,修好了楼道里的声控灯。 哈…… 陆思扬嗤笑一声,掏钥匙开门。 第二天一早,书店门外,果然方律又早早地到了,比他这个员工都准时。 陆思扬早就习惯了把方律当空气,直接越过对方来开门,没想到方律竟一反常态地闪身挡住了他。 “干什么?”陆思扬顾忌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小声道,“我很忙,好狗不挡道。” “我只说几句话就走。”方律打开手里的档案袋,取出一份合同。 陆思扬瞥了一眼,正是先前他跟万泽签署的那份股权转让合同。 他脸色沉了沉,冷声道:“陆氏现在在方董手里,跟我还有什么好谈的?” 方律打开其中一页,递给陆思扬:“我现在要行使合同约定的权力,陆总还是先看一看再说。” “你要行使什么权力管我什么事?况且——这里早就没什么陆总了。”陆思扬低头快速扫了一眼,面色一僵,“你什么意思?” 只见合同的违约条款里,其中有一条写着,【甲方万泽集团可在合同签署之日起一年内撤销本合同,若甲方决议撤销合同,则甲方需归还名下所有乙方陆氏餐饮的股份,乙方不需要归还借款。】 陆思扬捏着合同的手抖得厉害,随心所欲地加这种可笑的条款,方律把合同当什么了?! 他飞快打开书店的门,将方律一把拽进来,又重重关上门。 “方律!”陆思扬从齿间一声怒吼,眼底燃起了浓浓的怒火,“你费尽心机夺走陆氏,现在又硬生生想要还回来,是想指望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我是戏耍的玩具吗?你以为这么做我就会原谅你吗?” 他将手里的合同甩在方律身上,厉声道,“你多此一举,加这一项违约条款是什么意思?给自己找退路是嘛?还是以为只要这样我就会感动地痛哭流涕感恩戴德?不喜欢的时候把我随手扔掉,喜欢了又回来装深情,方律,你怎么这么恶心?” 方律脸色白了白:“思扬,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就算这样,我还是会想办法去弥补。” “不用了!”陆思扬打断方律的话,讥笑道,“我看你不是在弥补我,你是良心不安吧。你要是真想弥补我,就马上滚出我的视线,永远别再来打扰我,或许我会少恨你一点。” “思扬,”方律心底生出了一点点希冀,“你说你恨我,所以,至少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吗?” 陆思扬一愣,扭过头冷冷道:“没有,我早就不爱你了。” 方律张开的唇颤了颤,突然上前一把将他抱在怀里:“思扬,我爱你!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能没有你!” 檀香的气息铺天盖地袭来,久违的怀抱,却透着让他心脏隐隐作痛的感觉。 陆思扬闭了闭眼,抬起胳膊抵住方律的胸口,语气里满是疲惫:“放开我。” 第七十七章 不再逃避 “我不能放开你,我知道,如果我松开手,我就——”方律将脸埋进他的颈间,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颤抖,“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思扬,我爱你,我不能再放开你了……” 叮铃—— 赵姐进门的时候,听到的就是方律这番震撼人心的表白,迈进来的一条腿直接僵住了。 “啊……哈哈……”赵姐瞪大眼睛看看眼前这个高大英俊还红着眼眶的男人,再看着被方律抱在怀里的陆思扬,“不、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们了……我、我先出去……” 被赵姐这么一打岔,陆思扬也不好意思再多说。 陆思扬赶紧推开方律,尴尬地摆手:“不用不用,赵姐,我们……我们出去说。” 他不由分说拽着方律出了书店,拐进旁边巷子。 方律任他拉着手腕,感受着陆思扬手掌久违的温度,眸光带上了些许的柔和。 陆思扬一直拉着方律,走到没什么人的巷子深处才停下,转头甩开方律的手。 经过这一会儿功夫,陆思扬脑子里就冷静下来了,语气也没了刚才的急躁:“方律,我发现你向来一意孤行,从不肯听别人的意见,只相信自己。哪怕是对赵七,也是一样。” 一提起赵七,陆思扬就牙根痒痒,“他什么脾性你不知道吗?就因为他装模作样撒个谎,随便发个誓,你就相信他改过自新了?就是因为你的包庇纵容,他才会这么肆无忌惮!” 方律眼神在提到赵七的瞬间,倏地冷了下来:“赵七的事,先前是我错了。走到现在,是他咎由自取,也该为自己犯下的错来赎罪,我不会再管他。他的手——” “行了,不跟你多废话了,”陆思扬挥挥手,“你赶紧走,别耽误我工作。” 第132章 说完转身就要走,却听到方律又说,“我作为签署合同的甲方,在来之前已经把公告发布出去了。所以,从现在开始,万泽跟陆氏已经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陆思扬回头看了看方律,无所谓道:“你的公司,你想发什么就发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心里本来就因为那日与盛木言的谈话乱得很,现在更是一点这方面的话题都不想听,抬脚就往外走。 “思扬,”方律低沉的声音又在他背后响起,“你可以跟我置气,可你真的打算就这么放任陆氏不管?” 陆思扬瞳孔一震,脸色微微泛白,幸而是背对着方律,不至于被看破。 他加快脚步,将方律甩在了身后。 回到书店,他埋头整理书架,赵姐在一旁,忍不住好奇。 “小陆啊,刚才那个人是谁啊?” 陆思扬笑得有些勉强:“赵姐,他那是我前男友。” “哦,前男友啊,”赵姐找眨眼,“看着还挺深情的……” 沉默了一会儿,赵姐终于按耐不住八卦之火,又问到:“你们为什么分的手啊?” 为什么分手…… 陆思扬一时卡壳:“他……” 赵姐观察他的表情,已经脑补了一出大戏了:“是不是他出轨了?他长得帅,看着又挺有钱的,啧啧……” “不是出轨……”看赵姐表情,指不定心里已经给他安排上什么苦情角色了,他解释道,“其实是……是他……” 陆思扬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跟赵姐解释他跟方律之间的事。 他跟方律之间,与其说对方说男朋友,似乎床伴更适合些。 他们之间,好像从未正儿八经谈感情。最开始,方律谋划着去接近他,再后来,不过是他一厢情愿。 至于现在,方律所谓的爱他……陆思扬摇摇头,现在说这些不觉得太晚了吗…… 赵姐看他一脸惆怅,皱眉在他后背拍了一巴掌:“你这是什么表情,就凭咱这身高长相性格,什么样的找不到!” 赵姐一脸过来人的表情,“感情的事,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拉倒,有什么好纠结的。你要是讨厌他,下次他再来,我就报警把他赶走!” “好,”陆思扬点点头,“谢谢赵姐。” 赵姐看他不愿多说,也不再问,帮着陆思扬整理了一会儿书架,就去后面偷懒了。 陆思扬心不在焉地码着书,纷乱繁杂的想法占据了大脑,耳边一直都是刚才方律的那句话。 【你可以跟我置气,可你真的打算就这么放任陆氏不管?】 这一步,他究竟该不该迈出去,再来一次,他更加没有底气……他到底该怎么做…… 夏天的雷雨,就像善变的人心,忽地就来了。 刚才还艳阳高照,晒得人脸发烫,也不过是转眼间,沉闷的乌云就盖上了头顶,狂风卷着雨水的腥气扑面而来。 刹那间闪电劈开了暗黄色的天空,瓢泼大雨顷刻间从天而降。 街上的行人纷纷抱着头,四处寻找着可以躲雨的地方。 陆思扬站在窗前,静静地透过玻璃看着别扭曲的窗外景色,心中暗暗叹气,这就是出门忘记看天气预报的后果,一会儿得淋雨回家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雷雨竟然在他下班前停了。 陆思扬租的小区,早就是待拆迁的状态,更别提会有什么物业来管辖。 小区里设施陈旧,原先的水泥路面经过岁月后,早就四分五裂,排水系统也十分差劲,一下大雨,地面上就积起了雨水,混着泥土,整个小区里就像大片的泥水池。 陆思扬低头看看洁白的运动鞋,再看看眼前泛着泥土色的积水…… 一咬牙,既然绕不过去,索性淌着水走,总不能因为这些积水不回家了,大不了回家刷鞋子。 这么想着,陆思扬一脚踩进了水坑里,却没想到,积水只是浅浅没过鞋底。 成功抵达楼道门外,连鞋面都没有沾湿,情况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糟。 他掏出卫生纸,操了擦鞋底的泥水,心里突然莫名有些畅快。 他在畏惧什么? 既然躲不开,那就迎头而上啊! 就像木言说的,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可以逃避一次两次,难道有逃避一辈子吗? 勇于承担责任面对后果的人,才能永远抬头挺胸!他要做那个永远抬头挺胸的人! 想法一旦从头脑中冒出来,便再也无法遏制。 陆思扬用最快的速度跑上楼,似乎是怕自己有反悔的余地,他收拾好东西,打电话给赵姐道歉一番辞了工作,退了房子。 于是,凌晨三点,盛木言睡眼惺忪穿着睡衣出来开门的时候,见到的就是那个托着行李箱,一身狼狈却神采奕奕的陆思扬。 盛木言没有丝毫惊讶:“回来了。” 陆思扬笑得肆意:“是,回来了。” 万泽宣布退出陆氏,陆思扬回来了,依旧担任陆氏董事。 这三条消息,不论哪一条,都足够在圈子里卷起一阵纷纷扬扬的议论了。 陆氏的大楼,屹立在潍市最繁华的市中心,气派奢华,直耸入云。 哪怕因为先前的动荡隐隐有没落的趋势,却依旧不可小觑。 陆思扬坐在久违的办公室,看着与他走之前无异的陈设,心中五味杂陈。 第133章 “陆总,”张助理神情间带着激动,“您总算回来了!” 关于陆思扬这段时间去哪里了,张助理十分识趣得没有去问。 陆思扬忽然站起身,朝着张助理郑重道:“辛苦你们了。” 张助理慌忙摆手:“陆总您严重了,这不是我们应该做的吗。” 张助理看着眼前的青年,俊美的相貌一如从前,只是周身的气息却不一样了。 他不禁想起今日的陆氏员工会上,陆思扬的那番言辞诚恳的话。 “这一年来,陆氏经历了许多艰难困苦。从前是我太过任性,只知道逃避,扔下陆氏一走了之。感谢大家,没有放弃陆氏。从今天开始,我会与陆氏,与大家共进退。也请诸位再相信我一次,我不会再让大家失望!” 他不知道陆思扬在这半年的时间里到底经历过什么,眼前的人,犹如一块被打磨圆润的碧玉,眼神间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坚毅内敛。 在陆思扬抛下陆氏消失后,张助理怨过怒过。 可现在,他有种预感,陆氏在陆思扬的手里,或许会更加向前一步。 他们……真的可以再信陆思扬一次! 陆思扬缓步走向落地窗,深棕色皮鞋踩着短绒地毯,脚下一片绵软。 他仰起头,感受着熟悉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身上。 是,他回来了。 陆氏,他终于回来了…… * 初回陆氏,有太多工作需要做,陆思扬忙得脚不沾地,直接吃住都在公司里。 方律突然宣布将万泽拍卖,得来的资金一把捐给了慈善机构,剩下的全部给了在浩瀚酒厂火灾事故中丧生的工人家属。 这些可不是陆思扬自己去打听的,而是从方律给他发的微信里知道的。 回来之后,陆思扬根本没空去理会方律,方律也没再来纠缠他。 人是不来了,可方律真是有的是办法来烦他。 最近也不知道是吃错药了还是怎么的,方律每天睡前都会给他发一条消息,详细赘述一下自己今天去了哪里干了什么,跟汇报行踪一样。 第七十八章 烂泥? 对这种行为,陆思扬只觉得可笑。 最开始,他还会冷冰冰地回复【你去哪里关我屁事,别再给我发这种无聊的东西。】 方律却堂而皇之地回复了一条【向追求对象汇报行程,是应该的】,这之后,依旧我行我素。 对这种口头上占便宜的厚脸皮行为,陆思扬只是冷冷一笑,动动手指把方律的微信拉黑了。 没想到微信发不过来,方律改成了发手机短信,他把手机号拉黑,第二天方律再换一个号码发过来。 如此反复数次,陆思扬都纳闷儿,方律是不是买了几百个手机号专门给他发短信用。 他被逼无奈,只能无视了对方跟新闻联播一样准时的短信。 天气越来越热,回来已经两个多月,陆思扬也渐渐适应了现在的生活。 整日忙于公司事务,对外愈发低调,甚少出现在人前。 这日,陆思扬正在看文件,张助理敲门送进来一张商会的晚宴邀请函。 “陆总,”张助理语气有些犹豫,“您要是不想去,我就随便找了理由推掉,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宴会,去不去都可。” 陆思扬从回来之后,便未参加过圈子里的任何聚会。 他知道,张助理是在替他考虑,害怕会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影响心情。 “不必,”陆思扬低头在文件底下龙飞凤舞签下自己的名字,合上签字笔,抬起头道,“今晚刚好有空。” 张助理一愣,看到陆思扬毫不躲闪的眼神,立刻回应:“好的陆总,我马上去安排。” 想到张助理出门前紧绷的表情,陆思扬长舒了口气。 他可以逃避一时,可生在这个圈子里,又能逃到什么时候。 既然躲不开,索性主动去迎击。 晚上六点,宴会大厅里已经几乎满座,来的都是山省商界翘楚。 陆思扬下了车,从踏进酒店的那一刻起,便吸引了诸多目光。 见到他来,众人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都纷纷上前攀谈恭维。 从门口走到宴会厅,已经被三波人纠缠了。 对那些不怀好意的打探,陆思扬都笑着回刺过去。于是,那几个本想奚落一番的人,不仅没看成笑话,反而让陆思扬抓着机会嘲讽了一波。 在离宴会厅门口最近的一张桌上,一个坐在上首大腹便便的男人正对着一圈人高谈阔论。 “我儿子上个月单独搞了个项目,本来就是让他磨炼磨炼,没想到还真让他办成了!” 男人哈哈一笑,言辞间满是得意。 周围的人纷纷夸赞:“哎呦,令公子真是年少有为啊!” “很有张总您年轻时的风范!” “虎父无犬子啊!” 张总被夸得浑身舒坦,眼睛都笑眯成一条缝了。 似乎是 想到了什么,张总忽然向前探身,小声道:“你们听说了没,陆家那个败家子回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十分默契地没有搭话。 张总刚被夸得飘飘然找不到北,也没看出几个人的表情深意,只一脸不屑道:“我看啊,这陆家很快就恁从山省四大世家里除名了。陆明山一死,陆思扬这个烂泥又扶不上墙。前段时间把陆氏搞成这样,黑料满天飞,自己拍拍屁股跑了。现在回来,又想力挽狂澜吗?我看啊——” 第134章 张总笑得猖狂,“还不如把陆氏卖掉,好歹还能享受享受,也省得把好好的企业祸害完了。” 话一出口,四周瞬间安静下来,桌上的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没人接话。 这个张总是不是脑子不太好,就算陆思扬是败家子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又怎么样?陆家家大业大,哪怕陆氏再怎样,也不是他们能惹得起得。 更何况,陆思扬与盛家交好,而现在,盛家又跟任家联了姻,张总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得罪的可不止一个陆家。 这个道理,张总的猪脑子没想到,他们可不敢跟着犯浑…… 张总浑然不觉,还以为自己说出了众人心底的话,端着酒杯沾沾自喜。 “张总。” 一道懒懒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张总回过头,就见一个衣着华贵面容清俊的青年站在身后。 “陆、陆总!”张总嘴角得笑一僵,立刻反应过来,忙站起来,“哎呦,陆总您来了!” 陆思扬今日穿了一身银灰色西装,头发向后高高拢起。 手工剪裁的线条紧贴腰身,衬得整个人身形修长俊美。 陆思扬不慌不忙整了整袖口,笑望着张总:“张总刚才在讲什么趣事儿,大点声说出来,让我们大家都跟着乐一乐如何?” 张总面色尴尬地打着哈哈:“陆总,来,您坐您坐!” 说着,让出了上首的位置。 “不了吧,”陆思扬站在原地动都没动,他抬手摸了摸被打了发胶头发,阴阳怪气道,“像我这种烂泥,哪里有资格跟张总这样天赋绝伦的商业奇才坐在一起呢。” 张总闻言,面色一白,就想要解释:“陆、陆总,您误会了!我——” 陆思扬却压根儿懒得听张总多废话,对着桌上的几位打了声招呼,就要离开。 他走了几步,想起了什么,突然回过头来,语气玩味:“对了,张总,我听说前几天令公子当街调戏人被警方抓紧去了,到现在睡看守所呢。” 张总的儿子可是实打实的富二代败家子,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从前惹了事都是张总给擦屁股摆平,这次招惹到的可是某个世家的千金,张总上门好几次都被赶了出去。 对方打定了注意要好好惩治惩治这个纨绔,这下张总也只能干瞪眼了。 这事儿在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张总今天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大家表面敷衍恭维,心里早就憋着笑了。 看张总胀红的脸,陆思扬又好心地补充道:“张总不要只顾着操心别人,家教也要跟上啊,别到时候连我这块烂泥都不如了。” 相邻桌子的人早就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视线,这会儿看张总吃瘪,心里都窃笑起来。 张总见状,也没脸再待下去,随便找了个理由,仓惶逃离了宴会。 陆思扬冷笑一声,还想再说什么,就听不远处有人在叫他。 “思扬。” 盛木言在旁边看了半天,这会儿才上前来, “怎么了?” 陆思扬摆摆手,无所谓地笑道:“没什么,不过是抓到一个阴沟里只会偷偷摸摸背后说人的臭老鼠。” 他看似无意地往四周扫了一眼,那些或好奇或打量的目光,瞬间都因为他眼底的冷凝而而收了回去。 众人心头一惊,经过那一幕,看笑话的心态转而变为了忌惮。 盛木言将这些都尽收眼底,不动声色道:“走吧,我都等你半天了。” 陆思扬点点头,朝着最前方的桌子走了过去。 盛木言看着走在身前的这个昂首阔步的身影,嘴角缓缓翘了起来。 那个高傲自信的陆思扬,回来了 他看着陆思扬对着众人微微颔首,心下感慨,陆思扬已经不是那个需要人去保护的陆家大少爷了,变成了一个可以直面风雨独当一面的男人。 或许这也就是成长,成长往往都是残酷的,会伴随着隐隐作痛,需要去舍弃掉什么。 而磨砺过后,总会看到一个崭新的,闪闪发光的自己。 * 陆氏最急股票走势平稳,甚至还有小幅度上升的趋势。这对陆思扬来说,无疑是最好的肯定。 心情好了,处理起工作来,更是得心应手。 一大早,陆思扬盯着股市,或许是因为陆氏前几天发布了旗下高档餐厅今日开业的消息,陆氏的股票今天刚开盘就涨停了。 他喜滋滋地关了网页,亲自去参加今日的剪彩。 张助理显然是对上次陆思扬被扔矿泉水瓶的事还心有余悸,早就安排了十几个威风凛凛的西装墨镜保镖,在餐厅门外齐刷刷站了一排。 再加上盛木言让人送的八个大花篮,搁在门口,人都没地方站了。 这是陆氏接连黑料来,首个正面的消息,张助理安排得十分隆重。 搭建了舞台,请了几个明星站台,除了来看热闹的人,还围了一圈记者。 仪式开始,主持人说完开场词,便邀请陆思扬上台讲话。 陆思扬拿着早就准备好的演讲稿,上台接过话筒。 众人屏息凝神,正等着他开口,就听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台下传来。 “我认识这个叔叔,就是那个让我肚肚痛的叔叔!” 一个三四岁大的小朋友,被妈妈牵着路过,看到陆思扬突然冒出这句话来。 第135章 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打断,现场气氛有些僵硬。 小朋友的妈妈一听,尴尬地捂着女儿的嘴巴就要走,陆思扬从台上快步走了过来。 小朋友的妈妈看他过来,不好意思的笑笑:“对不起啊,小孩子乱说的。” 说着,向小朋友道,“妞妞,快跟叔叔道歉。” 妞妞撅起嘴来:“我不要道歉,我又没有骗人!” 陆思扬在妞妞面前蹲下来,揉了揉妞妞的头:“对,不需要道歉,我们妞妞说了实话,应该奖励才对。” 第七十九章 他记得,先前在他餐厅里发生的食物中毒事件,那几桌顾客里就有妞妞一家。只是这家人接受了餐厅经理的赔偿后,并没有选择再来闹事。 他对上妞妞好奇的眼神,笑得温柔:“叔叔接受你的批评,叔叔也已经知道错了,能不能再给叔叔一次机会?叔叔保证,一定会把菜做得好吃又健康。” 妞妞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嗯……好吧,老师说过,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 “谢谢妞妞,”陆思扬站起来示意张助理将提前准备的礼品拿过来,“这是对妞妞敢于说实话的奖励!下次妞妞来吃饭,叔叔给你免费。” “谢谢叔叔!” 妞妞抱着娃娃屋,跟着妈妈欢天喜地地走了。 一场尴尬轻巧化解,陆思扬也没有看口袋里的演讲稿,对着围观的人群道:“对于之前的事,我再次郑重向大家道歉。也请大家再相信陆氏一次,相信我一次,我们愿意接受大家的监督……” 看着台上这个不卑不亢,谦逊又不失风度的男人,张助理摸摸感慨,陆总的行事方式,与从前已经不一样了。 不再是毛毛躁躁,一点就爆炸,而是变得成熟稳重,愈发可靠起来。 当然,这些转变,都是用沉重的代价所换来的…… 陆思扬在掌声中走下台,在转身的瞬间,忽然皱了皱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思扬总觉得有一道阴冷的视线,若有似无地穿过人群,朝他投来。 他回偷望过去,却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陆思扬抿抿唇,是他太敏感了吗…… 接下来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流程,这个小插曲他很快便抛之脑后。 走完开业典礼,应对圈子里的诸位捧场的公子哥,忙碌了一天,直到傍晚他陆思扬才空闲下来。 拒绝了跟宋宁他们去碧水湾潇洒的提议,陆思扬一个人开车从餐厅离去。 正值晚高峰,路上堵得很,四处都是惹人烦早的汽车鸣笛声,可陆思扬心情却是极好。 他跟在大排长龙的车尾,听着广播里的音乐,食指在方向盘上一下一下打着节拍。 天色渐渐暗下来,路灯亮起,远远望去,堵塞的汽车像一条金色河流,蜿蜒向未知的天际。 车流一点点挪动,终于在一个小时后,脱离了最拥堵的路段。 陆思扬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家,而是开往了那条他熟悉的,却许久都没有走过的路。 道路上的车越来越少,四周的高楼大厦也被空旷的原野替代。 在开过一片只能容纳一辆车行驶的柏油路后,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这座几乎承载了他所有童年记忆的游乐园,在黑夜中静静矗立着。 陆思扬将车停在游乐园没口,开门下车。 游乐园在一年前曾经修葺过,在他去年生日前夕,方律背着他做的。 先前挂在门口板板正正的潍市游乐园字样,被花花绿绿的q版字体代替,看起来倒是更加贴合游乐园的属性。 原先锈迹斑斑的铁门,也被重新粉刷,这会儿挂了一根大粗铁链子。 陆思扬看了眼紧闭的大门,转而轻车熟路地走向旁边的铁栅栏,正想着从原先的地方翻墙过去,却突然发现,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多了个小门。 小门隐藏在灌木丛间,不容易被发现,陆思扬没抱希望地轻轻拉了一把,让他没想到的是,小门竟然开了…… 陆思扬撇撇嘴,几乎立刻想到了这是谁的杰作。 沿着树丛间的小路,来到摩天轮前的土坡。 陆思扬向从前一样,向上拽了拽西裤的裤腿,也不管会不会弄脏裤子,就直接大喇喇坐了下来。 夏日的夜晚,连风都带着热乎乎的温度。 陆思扬将胳膊撑在身后,仰头看着巨大的摩天轮。 他爸刚去世的那段时间,他来得频繁,几乎把这里当成了一处宣泄内心压力的场所。 可这次来,他心里却没了从前的烦闷与燥郁,反而多了不少坦然。 他算不上是什么商业奇才,也没什么天分,就连大学读的工商管理专业,毕业时候也是勉勉强强。 先前的眼高手低,目空一切,可谓是让他吃尽了苦头。 他现在明白了一个道理,凡事踏踏实实,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用尽全力就好。 陆氏现在一步步在变好,能有现在的成绩,他还是很心满意足的。 陆思扬看着虚空中的某一处,心想,要是他爸知道,会不会拍着他肩膀说一句,臭小子做得不错。 想到这里,陆思扬低低笑了起来。 突然,身后冷不丁出现了一个声音。 “一个人在这里笑这么开心。” 第136章 方律背后灵一样,悄无声息从身后的树丛里钻了出来,“是想到什么高兴事了?” 陆思扬嘴角一僵,笑意倏地收了回去:“你来干什么?” 说完,他猛地想到了什么,语气温度骤降,“方董这么精准定位,是又在哪里装了监听软件?” 方律沉默了几秒,轻声道:“这里……我偶尔也会来。” 陆思扬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 方律径自在他旁边坐了下来,自嘲道:“看来你真是十分厌恶我了,我一来你就要走。” 他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那是我第一次,坐摩天轮。” 陆思扬迈开的脚步停顿了一瞬,就听方律又道,“那条兑换门票的信息,我一直都没有删掉……” 没头没尾的话,陆思扬却知道方律在说什么。 那是方律生日那天,他预订了两张游乐园的夜场门票,留的是方律的手机号码。 “我一直在想,如果……”方律仰头,目光里泛出月色的光芒,“如果那天我没有出现在陆氏,我们会不会——” “当然不会,”陆思扬回过头,定定凝视方律的眼睛,“那天本就是你跟我约定的最后一天,往后也不会有任何交集。而且,没有如果,已经发生的事,哪来的如果。” 方律站起来,朝着陆思扬走了几步,一阵风吹过来,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檀香。 “我曾自认为,我没有做错,可在你消失以后,我才发现,我做的一切都是大错特错。”方律垂眸,眼底映出他的身影,“思扬,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遇到了你,或许,” 方律笑得有些苦涩,“对你来说,是恰恰相反吧……” 陆思扬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他将手插进裤兜,淡淡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方律轻笑一声,移开与他对视的目光:“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原谅我。我明明知道对你来说,我不出现才是最好的结果,可我总是忍不住,忍不住去想你,忍不住想要见你。我只要一想到……” 方律语气停顿了一下,再抬起头时,眼中浮现出氤氲的雾气,“一想到你会按部就班地生活,谈恋爱,步入婚姻,但是……但是我再也无法参与到你的未来,我就要心痛得发疯。” 陆思扬似乎被那抹雾气刺到了眼睛,下一刻,他偏过头,不再与方律对视。 方律沉寂的眸中满是落寞:“思扬,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能让我们重新相遇一次,我一定会紧紧抓住你的手,再也不让你伤心难过。” 陆思扬闭了闭眼,如果……哪里会有那么多如果……如果真的有,那他宁可从未遇见过方律…… 现在想想,他与方律认识这么久,接吻上床,这些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像今天这样面对面的交谈,却还是头一次。 “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让你可怜我。”方律喉结动了动,斟酌良久,才又开口,“你曾说过,我们从一开始就不是对等的。你对我敞开心扉,我却对你有所隐瞒。那现在,现在我心里想的已经全部告诉你了,往后不论什么,我都会主动告诉你,所以,能不能……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陆思扬掀起眼皮盯着方律,果然,这人绕这么大个圈子,敢情就想说这个。 怪不得这段时间天天跟他汇报行踪,原来是想在他面前立个透明的人设。 方律看他不说话,抬腿向他靠了一步:“我知道,你不缺追求者。觊觎你的人从这里能排到河省,可我跟他们不一样。” 方律捂着自己的胸口,表情郑重,“对他们来说,你只是他们诸多选项之一,可对我来说,你是我唯一的答案。” 要是换做以前,陆思扬指不定被方律这腻歪的话打动,可现在…… 陆思扬低垂着眼,睫毛下露出一丝疲惫:“方律,我自认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发生了这么多事,如果你认为我还会像从前那样,抛开一切义无反顾,那你未免太天真了。” 方律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哑声道:“思扬,求求你,别急着拒绝我……哪怕只是给我留一点点幻象的余地……” 陆思扬从方律的掌心一点点拽出自己的手:“感谢你在这里开了一扇门,现在……到此为止吧,方律,就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吧,他敛去眸中的颤动,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陆思扬,就到此为止吧…… 第八十章 张助理最近心情很不错,陆总回来了,股票涨势良好,陆氏的生意也蒸蒸日上。 就连早起上班,他都感觉没那么讨厌了。 张助理把车停好,哼着小曲往地下停车场的电梯间走。 叮—— 电梯门打开,他迈进去刚要关门,就听到外面一阵仓惶的脚步声,由近及远。 他以为是哪个同事赶电梯,十分贴心地替对方按开了电梯门。 “不用急,我帮你开——”在看到对方面容的瞬间,张助理眼睛里的笑意瞬间没了,他看着对方,语气礼貌却又带着些阴阳怪气,“方董,我记得陆氏现在已经不归属您管辖了,这么早过来,难不成是看陆氏最近发展得不错,想跳槽?” 张助理因为先前的事,一点也不待见方律,所以这番话说得毫不客气,可方律却毫不在意。 第137章 他大步迈进电梯,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慌张:“你们陆总呢?” “您要见陆总?”张助理提着公文包后背挺得笔直,眼睛看着自己的鼻尖,“您有预约吗?” “我没空跟你多废话!”方律一把抓起张助理的领口抵在电梯厢壁上,眼底泛着浓浓的红血丝,“赵七昨天越狱了,告诉我陆思扬现在在哪里!” “越、越狱?!”张助理装模作样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看向方律的脸瞬间白了。 赵七在监狱里急性阑尾炎,被安排了昨天手术。谁知道麻醉剂竟然对赵七的效果微乎其微,手术过后,赵七装作昏睡骗过了看守的警卫,趁其他人放松警惕,从窗户钻出来踩着空调外机,十几层的高度就这么偷偷跑了! 方律昨天回到河省时候已经后半夜了,他正要准备就寝,就接到了警方的电话。 警方认为赵七跑出来,一定会设法与方律联系,便让方律随时配合抓捕。没想到经过一夜的等候,赵七压根儿就没有联系他。 方律察觉事态不对,思虑之下给陆思扬打去了电话,可连打了几遍,一开始打通了不接,最后一次竟直接关机了。 方律脑子里的弦紧绷起来,立刻开车来了山省,先去了陆思扬的别墅和陆家宅院,都没有找到人。 他把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了陆氏,可张助理的反应,让方律的心脏彻底沉了下来。 张助理慌忙掏出手机,给陆思扬打了过去,拨号的时候手指都是抖的。 冷漠的语音提示后,张助理焦急地看着方律:“陆总关机了!怎么办!” 二人上电梯后,都没有按电梯按键,这会儿电梯依旧停留在负一层的地下停车场。 方律打开电梯门,边说边往外走:“你打电话报警,再告诉盛木言一声,我先去找——” 话没说完,就听到手机叮地一声。 他拿出手机,就见屏幕上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要想陆思扬活命,就一个人来新月路3233号,你知道这是哪里。】 方律指尖停顿在半空,新月路3233号,正是当年谢氏食品厂的旧址,现在已经被一家物流公司租赁,作为存放往来货物的仓库,这条短信的发件人不言而喻。 方律用力捏着手机,指关节泛起了白,脸上的表情一瞬间阴沉下来。 * 如果问陆思扬人生中有什么遗憾,他或许得好好想一想,可要问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是什么,他绝对能毫不犹豫的回答出来——下车不锁车门。 昨晚上他扔下方律,一个人从游乐园出来,刚上车,后座一个黑影就扑了过来。 后视镜里映出了赵七的脸,可还没等他反应,就被赵七用东西捂住口鼻,没一会儿就晕了过去。 等他再睁开眼,就已经被五花大绑躺在冰凉的水泥地面上了。 陆思扬心中怒骂,妈的,一次两次,都是栽在赵七这个狗杂碎身上!要是他能逃脱,一定亲眼看着这个王八蛋去死! 嘴上贴了胶带,身体和腿脚又被绳子紧紧绑住,他根本没办法拿裤兜里的手机。 当然,赵七肯定早就把他手机拿走了…… 陆思扬挪动着身体慢慢大半天才从跪趴变成了坐姿,他抬眼去打量四周的境况。 这里似乎是个用来储存货物的仓库,两侧是一摞摞的木箱,旁边停着一辆用来装卸货物的叉车。 木箱尽头,是一扇紧闭的大铁门。 赵七既然敢把他弄到这儿,就打定了主意他跑不出去,他—— “呦,陆总,”赵七的声音,从一旁幽幽飘了过来,“您醒了?睡得怎么样啊?” 陆思扬怀疑自己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听到赵七的声音,就忍不住想要杀人。 他看着赵七从木箱后露出身形,想要咒骂,忽然发觉自己嘴上被贴了胶带,正准备用眼神杀死赵七,却在看到对方模样的瞬间愣住了。 赵七披了件不合身的黑色长风衣,里面是一身蓝白相间的病号服,脸色带了些病态的苍白。 更让陆思扬惊讶的是,赵七垂在身侧的右手手掌上,手指竟然全都没有了! 看横截面,似乎是被利器齐刷刷地切掉了。 赵七察觉到他的目光,阴鸷地笑了笑:“看到了?” 赵七将右手举起来,放在眼皮子底下来回端详,“我变成这样,全都是拜你所赐。要不是因为你,律哥也不会这么狠心。” 陆思扬冷哼一声,活该! “唉……我现在就连吃饭拿筷子,都只能用左手了,还有,”赵七拍了拍自己的膝盖,歪头看着陆思扬,“你知道吗,我这条腿,一到阴雨天就难受,在床上疼得翻来覆去。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想起你来,恨不能把你千刀万剐才痛快。” 陆思扬被赵七神经质般的眼神看得后背发毛,他下意识向后靠了靠。 赵七见状,嘿嘿一笑:“怎么了,陆总你害怕了?” 说着,将他嘴上的胶带一把撕了下来,“想说什么就说吧,不然等会儿,我可不保证你还能不能张嘴。” 被猛地扯下胶带,嘴边火辣辣的疼,陆思扬心知,今天上午公司有个重要的会议,到了时间张助理联系不上,就肯定会发现。 他只要想办法拖延时间就行了,至于张助理能不能找到这里,说实话,可能性比零高不了多少…… 第138章 陆思扬说服自己冷静,眼睛盯着赵七的一举一动,准备一旦对方有什么不好的行为,好来得及反应。 “赵七,我有个问题一直想要问你,”陆思扬绞尽脑汁,随便想了个话题拖延,“在洛西纳会所,你们先前跟王发商量好了,给我红酒里下|药,是早就计划着跟方律演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 这话其实陆思扬一早就想要问了,却一直没有机会问出口。 赵七笑得古怪:“英雄救美?你把我想得也太高尚了吧。我是跟王发商量好了没错,可最初的计划就是等看你中了春/药,找十个八个男人把你给轮了。” 赵七眯起眼,“方律根本不同意我这么做,他说他有其他的办法对付陆氏。他不过是觉得我的手段下作,见不得光。” 赵七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见不得光又怎么了,只要有用就行。都是那些禹山寺的狗屁和尚,把他养得心慈手软!我瞒着他给你下了药,没想到方律竟然信不过我,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特意来把你带走了!没想到——” 赵七眼珠转了转,露出一抹猥琐的笑,“他表面上清汤寡水的,内里还是个徒有其表的假正经,不过让我意外的是,他的无意之举倒是十分奏效,谁能知道,陆总你还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呢,哈哈哈!” 让他丢脸的往事,被赵七随口说了出来,陆思扬只觉得恼羞成怒:“赵七,我还真是高估了你的道德标准,很显然,你毫无良心可言。” “道德?良心?”赵七似乎头一次被人说这种话,瞪大了眼睛看着陆思扬,“不好意思,在我的人生字典里,道德良心这两个词,可是排在最后的。我可不是方律,少用那些条条框框来牵制我。” 一时间,他无法分辨,赵七的恶劣毫无底线,以及方律并没有参与赵七和王发的计划,这两件事究竟哪一个更让他惊愕。 他沉默了一会儿,再抬头时突然察觉到,赵七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每隔一会儿就会看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 陆思扬后自后觉地发现,赵七似乎在等什么人。 至于在等谁,陆思扬心里已经有了个模糊的猜测。 胳膊被反绑在身后,这会儿已经麻得没了知觉,他心底倒是稍稍松了口气。 看来赵七暂时应该不会对他做什么,至少在要等的人来之前。陆思扬也不想再多花心思跟赵七废话,仰头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半小时后,一声熟悉的引擎轰鸣从仓库门外传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随着仓库门被推开,夕阳投进暗沉的光芒,映照着漂浮在半空中的细小尘埃,片刻的刺眼后,露出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第八十一章 方律迈开步伐,一步步朝这边走了过来,整张脸隐藏在阴影里。陆思扬半眯起眼睛,只看到方律脸侧冷硬的轮廓。 他能感觉到,身旁站着的赵七,在方律出现的一瞬间,身体紧绷了起来。 紧接着,他身子一歪,被赵七抓着后颈扯到了身前。 赵七一手固定住他的身体,一手将什么东西戳到了他的脖子上。 颈侧的皮肤一凉,明晃晃的冷光,让陆思扬立刻意识到了赵七手里拿的是什么。 隔着细碎的光斑,陆思扬感觉到方律嘴角的线条更加冷硬起来:“赵七。” “律哥,”赵七笑了笑,目光肆意打量着四周,“你还记不记得这里?” 方律并没有回答赵七的问题,低沉的声音犹如粗糙沙砾刮过冰冷的铁片:“放开他。” “我记得小时候,你经常带着我在这里玩。”赵七仿佛陷入了回忆,自顾自说道,“这里原先放的是生产好的零食糖果,我记得有一次我嘴馋,拆开一箱偷吃了几个,后来被发现了,你怕我被骂,硬说是自己偷吃的,最后被谢伯伯狠狠打了一顿……” “赵七,”方律毫不留情打断了赵七的话,“这些废话,还是留到以后再说。” “废话?”赵七不可思议得瞪着方律,“你居然觉得是废话?这些,可都是我最宝贵的回忆啊……哈哈哈……” 赵七疯狂大笑起来,笑罢面目狰狞道,“方律,我们从小一块长大,这么多年来处心积虑为你报仇,在你心里,我竟然还不如陆思扬这个蠢货重要!凭什么,凭什么!” 陆思扬心惊肉跳地感受着赵七手里的刀刃,随着赵七激动的话语愈发紧贴皮肤。他打了个哆嗦,生怕赵七一激动把他抹了。 赵七突然抓着陆思扬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视线在他脖领间跳动的脉搏上逡巡:“只要他死了,我们就能回到原来!你还是把我当成最亲近的人!没有嫌隙没有隔阂!” “不可能了,”方律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在你第一次对他下手的时候,就不可能了。” 赵七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一瞬间没了声音。 过了半晌,方律突然开口:“说吧,想要什么。” 赵七眼睛里残存的温情彻底褪去,玩味地笑了笑:“现金,给我准备一千万的现金!” 方律想也不想就道“好。” “还有,”赵七继续道,“我要你名下那家金融公司百分之五十的股份!” 方律点头:“可以。” 似乎没料到方律答应得如此痛快,赵七顿了顿:“还有你的私人飞机,马上送我去m国!” 第139章 方律依旧同意:“只要你放了他,我马上安排。” “放了他?”赵七嘴里重复着这句话,忽然似笑非笑望着方律,“当然可以,不过——你得跪下来我。” 跪下?!求你?! “赵七!”话一出口,陆思扬忍不住出口咒骂,“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陆思扬心想,八成是因为方律对赵七提的这一堆要求答应得太痛快了,让赵七不痛快了,真他妈的是个疯子! 赵七也不看他,只紧紧盯着看不出表情的方律:“怎么样?只要你跪下来求求我,我就——” “去你大爷的,赵七你这个狗东西,你唔——”陆思扬到嘴边的怒斥还没出口,就被突如其来的刺痛尽数堵了回去。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白了。 刀尖扎进皮肉,血红色的液体顷刻之间蜿蜒而下。 “继续骂啊陆总,怎么不骂了?”赵七冷冷一笑,抬眼望向方律,“怎么样,心疼吗?还不快求我?” 说完,将刀子打了个转,疼得陆思扬浑身哆嗦起来,却咬牙不肯再吭一声。 “赵七!”方律脸上难得一见的慌乱,一条腿猛地跪到了地上,“求你——” 赵七抬起下巴尖,猖狂道:“两条腿。” 说着,又将刀尖往里推了推。 “赵七!”方律声音骤然高了几分,“你说什么我都会照做,不要再伤害他!” 陆思扬额头被冷汗浸湿,他半眯着眼睛,看着方律将另一条腿缓缓跪了下去。 “求你……”方律的眼睛里,此刻再看不出半分精明与算计,语气尽是恳求,“求求你放了他。” 方律脊背挺直,一双笔直修长的狼狈跪在地上,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裤上沾满了黄褐色的尘土。 妈的……这个傻|逼……这个大傻|逼!!! 陆思扬感觉脖子伤口的疼痛好像变成了一根细细长长的头发丝,被他咽进了嗓子眼里。 喉咙里不断痉挛,激得他几乎要吐出来。 “起、起来……”陆思扬断断续续的声音,从齿缝间溢出,“我……我让你起来……” “哈哈哈哈哈!你居然为了他,还肯给我下跪,哈哈哈哈!”赵七大笑起来,下一秒,却因为一声突兀的警笛骤然止住。 赵七面色一变,视线转向窗外。 方律眸光一闪,趁赵七松懈,上前扼住赵七的手腕向后狠狠一拧,刀子当啷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赵七似乎忌惮于越来越近的警车鸣笛声,阴冷的眼神看了瘫倒在地上的陆思扬一眼,像仓库深处跑去。 第八十二章 完结章 方律没有去追,上前半跪在地上将陆思扬抱进怀里,声音隐隐发颤:“疼不疼?扬扬,你坚持一下,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脖子上的伤口向外渗着血,染红了胸口的衬衫,陆思扬疼地咬着牙,眼眶泛着一圈红晕。 方律抬起手指擦去他眼角的水渍,环抱住他胳膊的手在微微发抖,嘴里还不住地重复:“再忍一忍,扬扬,再忍一忍……” 陆思扬能感觉到,方律在害怕。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跑了……” 赵七这王八蛋,可不能再给跑了。 “不会,我来之前已经联系了警方,擎川他们也在来的路上,不用担心。”方律避开他的伤口,小心翼翼将他扶着坐起来,“自己能走吗,我还是抱着你吧?” “不用,我自己——”陆思扬抬起头,视线触及到不远处,瞳孔骤缩,“小心!” 只见原本停在过道尽头的那辆叉车,竟飞快朝这边开了过来,坐在驾驶座上的赵七,一脸的疯狂! 他没想到,本已经逃脱的赵七,竟又去而复返,此刻,看着越来越近的叉车,陆思扬扯着方律的胳膊想要向后挪动,可已经来不及了,叉车一转眼就到了面前。 赵七用力踩下油门,歇斯底里地大喊:“去死吧!都去死吧!” 叉车用匪夷所思的速度,朝二人冲了过来。 方律几乎在瞬间做出了决断,挣开陆思扬的手,用最快的速度将他朝旁边推去。 陆思扬向后仰倒,在落地的瞬间,眼睁睁看着叉车把方律撞了出去。 叉车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将方律的身体挤在了墙上。 “方律……”陆思扬哆哆嗦嗦爬起来,腿肚子一软,又跌了回去,“方律……” 警察冲了进来,给大笑的赵七带上了手铐。 “思扬!”盛木言跟在警察身后,焦急地上前。 陆思扬被扶着站起来,脑子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根本无法思考,眼睛直勾勾看着瘫倒在地上的方律。 “方律……方律……” 他想要靠近,却被一拥而上的医护人员挡住了去路。 方律整张脸透着惨白,视线一眨不眨望着陆思扬,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跟他说什么,又很快被医护人员抬上担架,送上了救护车。 陆思扬却看清了方律的唇形:“别哭,我没事。” 陆思扬摸了摸脸,指尖触及到了冰凉的洇湿。 在救护车上,脖子上的伤口被简单处理了一下。可他根本毫不在意,好像连疼痛都浑然不觉。 这期间,意识依旧清醒的方律,一直紧紧攥着陆思扬的手。 方律脸色开始变得蜡黄,一直在努力调整着呼吸,以减轻疼痛。 第140章 陆思扬语气有些急促:“方律,是不是很疼?” “不疼,就是有点麻,”方律摇摇头,似乎是怕他担心,挤出一丝笑,“我今天英雄救美,你能不能给我——” 说到这里,方律突然语气一顿,眸色暗了下来,“算了,没什么。” 陆思扬猜到了方律想要说的话,问道:“给你什么?” 方律拇指摩挲着他的手背,半晌,恋恋不舍般松开了手。 “没什么。”方律侧过头,慢慢闭上了眼。 救护车呼啸着,很快抵达了医院。早就等候在急诊的医生赶紧将人抬下来,推到了急诊室,陆思扬也跟着走了进去。 “这里,”医生按了按方律的小腿,“有感觉吗?” 方律摇头:“没有。” 医生又换了个位置问:“这里呢?” 方律声音冷静:“两条腿都没有知觉。” 陆思扬心里咯噔一下,一时间,天旋地转,他只觉得有些站不住。 面对方律躲避的眼神,他突然明白了在救护车上时,方律为什么话说到了一半。 他知道,方律心里在顾忌什么…… 盛木言与任擎川紧随而来,在二人的催促下,他被医生推进诊室处理伤口,等出来的时候,方律已经拍好了片子,被推着准备去手术了。 方律高大的身形平躺在浅蓝色的手术床上,挂在床边的尿袋里满是血迹。 等陆思扬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站在了手术床的旁边。 他跟随着手术床的移动,趴在方律耳侧飞快说了句:“我答应你,给你一个机会,方律,别让我失望。” 方才还清醒着的方律,这会儿皱眉闭着眼睛,听到他的话只是眼球动了动。 推车的医生加快脚步:“病人有昏迷趋势,快!” 手术室电动门打开,又缓缓关闭。 陆思扬直愣愣站在门外,手脚冰凉。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等在外面的众人立刻靠了过来。 陆思扬机械地靠在盛木言身旁,听着医生的话。 “手术很顺利。” “病人受伤的地方主要在下腹部,膀胱破裂,耻骨骨折。送来的时候大量失血,接近休克,手术前先给输了两袋血浆,又进行了膀胱缝合。腹腔我们详细检查过了,暂时没有发现其他损伤。” 陆思扬在一旁听着,膀胱破裂,耻骨骨折,光是听这几个词,就心惊肉跳。 他定了定神,问道:“医生,他说他的腿麻,没有知觉是怎么回事?” “腿麻没有知觉都是因为耻骨骨折,骨折的地方,可以暂时不管,等差不多一周后膀胱伤口愈合良好,再进行手术固定。” 半小时后,已经清醒过来的方律被转移到了病房,身上也换上了蓝白相间的病号服。 腰侧手掌大小的挫伤已经消过毒,这会儿往外冒着血迹,已经有渗透纱布的趋势。 可跟其他地方比起来,这点小伤口似乎已经无足轻重了。 旁边的皮肤上,红色的血迹与黄色的碘伏掺杂在一起,变成深褐色。 方律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状况,脸色依旧有些虚浮,眼睛却炯炯有神。 “我听到了。” 方律开口,眼神在放光,“在进手术室之前,我听到你说的话了。” 陆思扬一愣,反应过来方律说的什么,偏过头:“你听错了。” 方律定定望着他的眼睛,目光里的热意几乎要将他烧灼起来:“我没有。” “你……啧,”陆思扬实在无法避开方律追随的视线,只好撇撇嘴,“好吧,我只说给你一个机会,至于我能不能同意,不好说。” 方律嘴角扬起来,眸底沉寂的潭水仿佛被耀进了阳光,在一瞬间有了温度。 “好,我会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