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仔细听(先婚后爱1V1)》 民政局 农历三月初四,日历上宜嫁娶的好日子。 也是昨天电话里,沉昭宁和梁岁淮约好领证的日子。 这天是周五,民政局大厅略显空荡。 沉昭宁推门进去时,梁岁淮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他没有在看手机,目光投向正前方滚动的电子显示屏上。 看到人,沉昭宁加快步伐跑过去,在他身侧停下,轻声开口:“不好意思迟到了,路上有些堵车。” 她下车后就赶忙跑过来,此时还有些喘,压在胸口的文件袋跟着呼吸起伏。 梁岁淮闻声收回视线,看了她一眼,态度温和:“没事。先坐吧,还没到我们。” “好。” 沉昭宁挨着他在排椅坐下。 两人默契地沉默。 又等了十几分钟,机械式女声叫到了他们的号。起身时沉昭宁的衣角被座椅勾住,没注意险些摔倒,梁岁淮扶了她一下。 流程比沉昭宁想象中要快很多,不到半小时,两人就从民政局出来,手里各自拿着一本结婚证。 从大门的台阶下来,梁岁淮抬手看了眼表,算算时间还宽裕,于是他转头询问沉昭宁:“你要回家还是去哪?我先送你过去。” 沉昭宁将包里的围巾拿出来重新裹上,按亮手机屏幕看了下时间,说:“不麻烦你了,我自己打车就行。” “没事,我还有时间。你去门口等我吧,我把车开过来。”说着,梁岁淮长腿一迈,往停车位走去。 看到他背影消失在视线内,沉昭宁只好将拒绝的话吞了回去。 昨天他提前跟她说过,领证完要回公司开个会。既然他坚持送,那应该是来得及吧。 思绪飘荡中,车子已经停在了脚边。 这是沉昭宁第一次坐他的车,还是在副驾驶。逼仄的空间让她有些不自在,终于等到一个红灯,她扭头过去看他,轻咳一声:“我在这边租的房子还有一个月左右到期,我想晚几天再搬过去,刚好把工作上的事交接清楚。” 梁岁淮似乎是在回消息,长指在屏幕上跳动,闻言点了下头:“到时候提前告诉我,我安排人过来帮你搬东西。” “不用麻烦,我叫搬家公司就可以了。” 短短几分钟,已经听见她说了两次“麻烦”,梁岁淮把手机放回去,也没再强求,“行,我一会儿把家里地址发给你。” 沉昭宁舒了口气,“好。” 沉昭宁住的小区离民政局不远,回去的路上没有堵车,十分钟不到车子就停在了金溪苑的门口。她打开车门下车,转身跟他告别:“今天麻烦你了,路上注意安全。” 梁岁淮坐在车里神色不明,须臾,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松开,降下车窗,“沉昭宁。” 突然被叫了句全名,沉昭宁有些愣神,但很快反应过来,“怎么了?” 他叹了口气,极轻,“没事,你进去吧,外面有些冷。” 说罢,没再过多停留便离开了。 金溪苑是个老小区,地段虽好,但基础设施却有些跟不上。至今都没有安装电梯。 沉昭宁一路小跑至三楼,开门换鞋,冲进卧室,一气呵成。 她平躺在床上,双手交迭在胸前,回想着上午的经历,兴奋地蹬了蹬腿。 马上,马上她就可以从那个家里逃出来了。 - 梁岁淮两点如期赶到公司,出席了这个季度的创意会议,回到静园时已经是晚上六点。 家里的阿姨休假回来,还带了很多特产,她指着桌子边处理好的鸭子,问梁岁淮晚上要不要尝尝盐水鸭。 平时梁岁淮几乎不点菜,都随着阿姨自己折腾。她手艺不错,这一年多以来他吃的都还习惯。 这次同样没有拒绝,阿姨高兴地拎过鸭子走进厨房。 梁岁淮回卧室换了套舒适的家居服,拎着公文包去了书房。 他坐到书桌前,整理从公司带回来的文件。一沓白色材料拿出来,中间夹着一本红色。 梁岁淮顿了一下,把红色的小本抽出来。 他翻开证书,视线落在红底合照上。照片是早上在民政局现拍的,两人的头都朝对方微微靠拢,嘴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 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了几下,梁岁淮将结婚证合上,起身,打开一旁的密码箱,放进最里面的位置。 做完这些他才拿出手机,点开沉昭宁的对话框,两点半左右她给他发了信息。几张带有身份信息的照片。 时隔六小时,他回复:【收到。】 过了几秒,对方发来消息:【麻烦你了,谢谢!】 梁岁淮没有再回复。 他推开面前的窗户,静静看了会儿,傍晚的风带着微凉的惬意,不远处的树梢上两只不知名鸟雀在互啄。梁岁淮无意识扯了下嘴角。 沉昭宁也没有想着他会再回复些什么过来。即使他们曾经是高中同学,七年没见,也完全生疏得不行。 况且,他们从重逢到领证,也不过只见了两次。 一次是在上个月的同学聚会上,一次是在民政局。 沉昭宁刚要将手机放去床头充电,黎沐瑶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她清咳一声,开口,“瑶瑶。” “怎么样啊?户口迁得还顺利吗?” 上来就直奔主题,不愧是黎沐瑶。 沉昭宁弯了弯嘴角,从包里拿出上午领到的小本,视线落在上面的合照上。 真奇妙啊。 一个月前还陌生到连系方式都没有的人,现在竟成了她的合法丈夫。 “沉昭宁!说话!” 沉昭宁拉开最下层的抽屉,把结婚证放了进去,回应道:“哪有那么快,迁户口需要准备很多材料,估计得个十几天吧。” “行吧。那心愿达成了,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呀?” 沉昭宁赶紧纠正她,“停!不是喜酒,顶多算是庆祝自由的快乐酒。” “怎么不算?你们又不是形婚。这年头不是很流行先婚后爱吗?梁岁淮要钱有钱要貌有貌,你就偷着笑吧。”黎沐瑶越说越激动,末了,想到自己一潭死水的感情生活,莫名哀怨起来,“算了,不跟你说了,你的幸福有点吵到我。” 说完啪一下挂了电话。 沉昭宁看着面前的镜子,伸手扯了扯两颊,这是什么值得偷笑的事情吗? 五十万 沉昭宁在一周后接到了梁岁淮电话,说交过去的材料都审批完了,户口迁得很顺利。 听到这里,沉昭宁对着听筒连说了好几句谢谢。 “真的太麻烦你了!” 电话那端短暂地沉默了一瞬,“沉昭宁,我们现在是夫妻。” 言外之意是,你不用总跟我这样客气。 沉昭宁听明白了,思考了几秒,郑重道:“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地方,我也一定尽我所能。” 梁岁淮握着手机低低地笑出了声,笑声通过微弱的电流传递到沉昭宁的耳朵里,她以为他不相信,加了句:“我说真的。” “知道。”助理敲了两下门后,候在原地,梁岁淮眼神示意他再等等,然后对着手机补充说:“不会跟你客气的。” _ 沉昭宁在拿到户口本后,第一时间给黎沐瑶发了要请客的信息。担心沉博诚开学要用到户口本,沉昭宁最后看了眼纸张上自己的名字,拿上文件袋,出了门。 从市区回县城有直达的大巴,沉昭宁从车站出来时,似乎看到梁岁淮的车从眼前经过。还在心中确认是不是时,那辆车又退了回来。 梁岁淮降下车窗,手压在方向盘上,侧目:“上来吧,我送你。” 车站附近车流量大,沉昭宁怕耽搁后面的司机,赶紧开门上车。 系好安全带,她寒暄问道:“你回来是有什么事要处理吗?” 梁岁淮原本在观察路况,闻言看了她一眼,“不是,见个朋友。” 节假日道路实在拥堵,他们被迫挤在一堆车流中,梁岁淮不疾不徐地踩下刹车,补充道:“不知道你今天也回来。” 如果他知道的话就顺路去燕南载她了。 沉昭宁并不在意:“我也没什么事,还个户口本就回燕南了。” 他看了眼后视镜,堵车队伍排成了长龙:“几点回去?” 沉昭宁答:“坐六点半的末班车。” “我正好也那个时间回,一起吧。” 沉昭宁下意识要拒绝,但想起早上那通电话,又把话吞了回去,点头:“好。” 梁岁淮扬起嘴角,“六点我在你们家楼下等你。”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两人分别。 沉昭宁捏紧了肩上的帆布包带,走上楼梯。她将背挺得很直,虽然呼吸频率不断加快,手指也止不住颤抖,但心底却隐隐地生出一丝兴奋。 以后再也不用被人拿着户口要挟,连那点微弱的自主选择权也被剥夺去。 - 沉自清还没有下班。 靠阳台的房间传出击杀胜利的提示音,沉博诚在打游戏。 沉昭宁合上门。 刘彦姝正在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看见门口突然出现的人,表情有些诧异。 沉昭宁把换下的鞋放进鞋柜,喊了一声,“妈。” 刘彦姝却像没听见似的,径直略过她往阳台方向走,在沉博诚的房间门口,停下。咚咚两声,里面没应。 她把洗好的果盘放到门边,喊了一句,“别老是盯着手机看,水果我给你放门口了,一会儿记得吃。” 再次经过客厅时,才去看沉昭宁,“茶几上有苹果,自己拿。” 沉昭宁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 “跟个木头似的,也不知道随谁了?” 刘彦姝边说边往厨房走,不一会儿里面就传出剁肉的咚咚声。 沉昭宁搁下遥控器,借着这个空隙把偷偷拿出来的户口本放了回去。 十分钟后沉自清也下班到家。 这是年后一家四口第一次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话题始终围绕着沉自清升职和沉博诚转学的事情上,刘彦姝给沉博诚碗里夹了块排骨,“学得进就学,学不进去也别勉强自己,身体最要紧。” 听到这句话,沉昭宁咀嚼的动作都放缓了。不受控制地回想起自己高三那年,因为发烧导致某场考试下降了十个名次,刘彦姝给她开完家长会回来就断了她一周的晚饭。 “你好好反思一下,长长记性。” 她端起面前的水杯,艰难地咽下那口饭。 吃到一半,刘彦姝似乎才想起家里还有第四个人。她看了一眼对面的沉昭宁,“我上次推给你微信的那个男孩子,你们聊得怎么样?” “没加。” 刘彦姝当即沉了脸,眉头紧锁,“你拿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吧?” “沉昭宁我告诉你,你如果还想着跟那个谁和好,门都没有!” 沉昭宁把筷子放到桌子上,啪嗒一声,突兀的响动让桌子上另外两个人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放在桌子下的手指无意识收紧,掌心有细微的痛感传来,“没有。” 刘彦姝听到这两个字脸色才缓和了些,“不是不赞成你自由恋爱,你自己想想一个能指着你妈鼻子骂的男人,人品能好到哪里去?” 沉昭宁咬了下嘴唇,开口,“我已经领证了。” “领证?和谁领证?你哪来的户……”说到这里,刘彦姝猛地顿住,扔下筷子,从餐桌上离开,疾步走回房间。须臾,房间里传出抽屉被狠狠撞上的声音,然后来势汹汹的脚步声逼近,她手里拿着那本户口本,用力地拍在了桌上。 翻开的一页中央有一个显眼的红色线格,框着两个字——“迁出”。 上面的姓名栏里是沉昭宁的名字。 沉昭宁抬眼,与刘彦姝视线相接,清晰地看到她睁大眼睛,五官慢慢狰狞,起身,一条胳膊慢慢在她眼前放大,最后耳边响起了清脆的一声。 脸上先是一麻,紧接着就是火辣辣的疼。 刘彦姝戟指怒目:“我托人给你介绍那么多男人,你一个不愿意,现在你给我随便找个不清不楚的人领证了,你就是非要跟我作对?” 沉昭宁不吭声,算默认。 刘彦姝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手指对着她,颤颤巍巍点个不停:“我们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你就是这么报答父母的?随随便便找个男人结婚,沉昭宁你要不要脸?” “我早该知道的,天天遮遮掩掩说自己不想结婚,其实就是傍上了哪个离婚的大款吧?” 一句接一句难听的话砸过来,沉昭宁觉得大脑一阵轰鸣。心里最后那点顾及也荡然无存。 她从口袋摸出一张银行卡,沿桌面推过去,“这里有五十万。二十万是彩礼,三十万是这些年你在我身上花的钱,刚好够你在市区看的房子首付。” 低度酒 说完,沉昭宁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竟然已经六点二十分了。 想到梁岁淮说六点过来,沉昭宁顿时心急,也不管其他几个人是什么表情,转身往客厅外走。 刘彦姝似乎才回过神来,她冲了上去,将沉昭宁的肩膀掰过来,声音依旧很大:“你什么意思?我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多年,你现在给这些钱就算两清了?” 沉昭宁平静地看着她,似乎在说:不然呢? 刘彦姝气急:“没有我生的你,你哪来的现在!” 沉昭宁气笑回怼:“你生我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刘彦姝气得又将手指对着她:“你!” 沉昭宁懒得再待下去,她拉开门,跑出去。 一路小跑着下楼,到平地处,沉昭宁拿出手机想给梁岁淮打电话,这才注意到他打了两个电话过来,不过她都没接到。 末班车已经赶不上了,沉昭宁打算看下有没有顺风车。但在此之前,她想先和梁岁淮道个歉,他刚刚可能白跑了一趟。 按下拨号将手机放置耳边,沉昭宁抬头,发现前方停着一辆熟悉的车。 梁岁淮就站在车旁,他握着手机抬眼,和她的视线撞在一起。 沉昭宁小跑着上前跟他道歉,“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 胸口随着动作起伏,她说完这句话手撑着腰微微弯下,试图缓平呼吸。 梁岁淮收了手机,看着她,说:“外面冷,先上车。” 沉昭宁拉开车门坐进去,又补充了一遍,“家里出了点小状况,所以耽搁了,实在抱歉。” 她讲话总是习惯性去注视对方的眼睛,看起来格外诚恳。 车内狭小的空间让两人的距离迅速拉近,梁岁淮微微侧头,偏过的视线落在了她脸颊上的红色印记上,压在方向盘上的手指不自觉收紧,他抿了抿唇,没接话。 沉昭宁捕捉到他的目光,心下一沉,正要解释。 梁岁淮却垂眸,“安全带。” “哦,好。” 一路再无声。 整个下午惊心动魄得像在打仗,身心俱疲。上车不多会儿,沉昭宁就靠着窗户睡着了。 醒来时车子已经停在了小区楼下,沉昭宁取下肩头的外套,她往身边看了一眼,驾驶座空荡荡。 流转的目光定格在不远处的榕树下,男人穿着浅灰色衬衫,握着手机时不时蹙一下眉,似乎是感觉到她的注视,梁岁淮转过头,朝车子的方向抬了下手。好像在说,马上好。 他很快结束了通话,上车第一句话是问她,“什么时候醒的?” “两分钟前。”沉昭宁弯了下嘴角,眼底却并无太多笑意,“谢谢你送我回来,今天实在太累了,下次再邀请你上去坐坐。” 梁岁淮静默了片刻,车内温黄的顶灯将他的眸色染得更加深邃,“喝酒吗?” 沉昭宁犹豫了一瞬,她很怕自己会再次酒后胡言乱语,在他面前丢人。 虽然,再丢也丢不到哪里去了。 她弯起的手指在裙面上无意识地抓了一下。梁岁淮补充道:“后排有几瓶朋友自己酿的果酒,我拿给你。” 沉昭宁下意识想拒绝,但是梁岁淮已经伸手拎过纸袋,“度数不高的。” 她于是把话吞了回去,接过袋子,“谢谢。” - 梁岁淮没有骗她,沉昭宁在洗漱之后接到了刘彦姝的电话,意料之中的谩骂。她听了两句就直接将手机关机,走到客厅,开了其中一瓶酒。 入口绵软,有淡淡的甜味和果香,竟尝不出一丝苦味。 是好喝的。 沉昭宁不知不觉喝了大半瓶,也没有半点儿醉意。 反倒借着酒精的麻痹,睡了个好觉。 她做了个很荒诞的梦。 梦里她回到了高中时期,元旦晚会那天,有人在她的座位上放了一本书,她追出去却没看见人。 画面一转,她站在空寂的操场跑道上,一颗篮球失去控制直直朝她飞来,脚底却像被钉上了钉子一般,挪不开。比疼痛先到来的是被人扣住的手腕,她被力气压着弯腰,一记闷响。有人替她挡了球,她抬起头想要道谢,却发现怎么也看不清对方的脸。 镜头似乎被人盖上了一层纱,视线之内的一切都分外朦胧又模糊。抓不到,也看不清。 唯一留下印象的,是淡淡的雪松香。 _ 上一章的末尾删改了一小部分 旧照片 第二天,沉昭宁醒来时已经快十点。 她看了眼床头关机的手机,心里压着一口气还是散不出去。然后起身,穿鞋,给自己做了顿还算丰盛的早餐。 吞下最后一口牛奶,沉昭宁坐在餐桌前发呆。室内很安静,穿过风从敞开的玻璃窗边吹进来。她双手交迭撑着脑袋,莫名开始回想起昨晚的梦。 敲门声在此时响起。 很有节奏的两声,停顿几秒复又开始。 沉昭宁拉开门。 被眼前出现的人惊到。 梁岁淮一身西装,神色凝重地站在门前,撑在墙面上的手臂青筋若隐若现。目光对视那刻,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 单元门的入口有些窄,沉昭宁侧过身体,方便他进来, “是有什么事吗?” 梁岁淮似乎舒了口气,很轻。 他扬起手里的透明文件袋,“到家才发现落我车上了,本想晚上送来给你的,但当时有些晚了,我猜你应该睡下了。” 沉昭宁定睛看了眼,是她从家里拿过来的一些奖项证书,方便下次面试用到,所以一并装在了一起。 但,也不是很着急要用到。 她拿了双沉博诚过来时穿的拖鞋递给梁岁淮,鞋子有些小,梁岁淮穿上后的模样有些滑稽。 沉昭宁看了一眼,轻咳一声,“这两天没有去超市,所以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去买。” 梁岁淮看着她,把那句反正过几天也搬过去了给压了回去。 沉昭宁让他找位置坐,自己则跑去冰箱拿水。她确实好些天没有出门采购了,冰箱里除了几瓶啤酒,什么也没有,饮水机也空荡荡。 沉昭宁撑着柜门,回头,“那个,或许,你想喝点酒吗?” 梁岁淮正在看茶几上摆放的照片,上面熟悉的校服和依偎碰头的男女,分外打眼。听见询问,他平静地移开了视线,“都可以。” 啤酒瓶轻碰出清脆的声响,梁岁淮吞了一口酒,长指环住瓶身,沉思了两秒后开口,“你最近打算换工作?” 沉昭宁先是一愣,她没想到会是以这个话题开始谈话,而后点了点头,“对,教书是我妈的愿望,我自己其实并没有很喜欢。” 梁岁淮搁下易拉罐,说:“所以你想好要换什么工作了吗?” 大概是兴趣推动了情绪,沉昭宁弯起嘴角,“翻译。” “挺好的。”他顿了顿,开口,“有心仪的公司吗?” 沉昭宁摇头:“没有,我也没什么相关的工作经验,只要有公司要我,我都会很乐意去尝试。” 梁岁淮端起啤酒又吞了一口,喉结随着动作上下滚动。沉昭宁捧着易拉罐匆忙移开了视线,心脏莫名其妙不受控制起来。 好在他并未发现她的异常。她的视线在屋子里来回飘荡,忽然听见旁边的人开口,“那要不要来我们公司试试?” 目光凝视的位置摆放着上次搬家黎沐瑶送来的落地镜上,此时镜子的人表情微愣,脸上的惊讶明晃晃。 她转过头,诚恳道:“不用的,你不用给我开后门,我会不自在的。而且,我之前也没有从事过这方面的工作,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没必要浪费别人可以拥有的机会。” 沉昭宁一口气说完一大段话。 末了,客厅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寂静中。 良久,梁岁淮才开口,语气里带着些微笑意,“不会。” 不会什么? 他在她疑惑的眼神中补充道:“我没有利用职务之便让你走后门,我们公司这个岗位确实缺人。我只是建议你,可以试试。” “何况,我并不认为你是在浪费谁的机会。” “好吧,是我曲解了你的意思。我以为你要……” 梁岁淮打断她后面的话,“但如果你想,也不是不可以。” 说罢,他低头看了眼表,聊天这会儿,时钟已经转到十二点。 - 字数有些少,明天双更,晚安。 他拍的 梁岁淮下午原本有个会要开,在沉昭宁起身去洗手间的空隙,他让助理推到了晚上。 正前方的电视墙上摆着一排可爱的玩偶,梁岁淮静静看了会儿,末了,视线又落在眼桌面的相框上。照片中的笑容明媚到晃眼。 记忆不断翻涌。 那是七年前的一个傍晚,彼时正值高三。 班主任喊他去办公室整理月考成绩单,各科成绩一页页填完,出来时距离晚自习开始还剩不到十分钟。 操场上因为进球而欢呼的声音吸引了梁岁淮的注意。 他朝热闹中心投去一眼,原地驻足了片刻,视线还未来得及收回,忽然感到肩膀一沉。 “同学你好,可以麻烦你给我们拍张合照吗?”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孔,梁岁淮攥了攥口袋里的钢笔。笔帽突出的位置戳进手心,细微的痛感让他得以找回一些神志。 他压抑着不太稳的呼吸,“可以。” 接过相机时指节碰到她的手背,很寻常的接触,沉昭宁毫无察觉地后退半步,亲昵地挽住一旁男孩的手臂,头微微倾斜,靠在后者的肩膀。 梁岁淮不记得自己当时是何种心情,照片定格在沉昭宁冲镜头比耶微笑的瞬间,交还相机的那刻,掌心都是汗。 “在想什么?” 回忆被打断,沉昭宁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茶几中央的合照,大方地解释,“我初恋,留着照片是因为觉得拍得挺好看的。” 梁岁淮望着那张照片,没接话。 “那个,我今天约了朋友吃饭,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愣神的时间,沉昭宁已经走到他面前,她扬扬手里的手机,询问。 梁岁淮闻声抬头,抿了下唇。而后看了眼她手里的亮着光的屏幕,开口:“那需不需要给你那个朋友打个电话,解释一下?” 沉昭宁思考了两秒,然后点开微信给黎沐瑶发信息。退出时无意中触碰到通话界面,就这么看见那十几通的未接来电。 几乎一瞬间脑海浮现起那会儿开门时,梁岁淮脸上一晃而过的焦急。 她有些愧疚地看向他,“昨天手机没电关机了,所以没有听见。” 沉昭宁不擅长撒谎,声音越往后越小。 手指勾住卫衣边缘的布料,反复缠绕又松开。 梁岁淮静静听完,突然起身,高大的身影拢去了大半光线,他眸色深邃如墨,浓得像能将人吸进去。 沉昭宁被看得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 这么快就被看穿了,她就不该撒慌。 刚要开口解释,他就已经欺身低下头。 沉昭宁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紧张到错位。大脑唯一给出的提醒是,他正在亲她。 不是一时兴起的蜻蜓点水,而是直接撬开唇探了进去,在她的口腔里缠绕,勾留,带着他滚烫的温度,紧紧追索。 大脑彻底宕机,身体被他越推越往后,快要抵上沙发边缘,可意料的痛感却并未传来。脊背靠上坚实有力的肌肉,他的手臂给她做了阻挡。 周身都是他的味道,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后背完全靠上他的手臂,她抬手抵在他坚实的胸膛,忍不住闷哼一声。 梁岁淮这慢慢停下来。 沉昭宁对着面前这张无限放大的俊脸,一时语塞。 “你朋友怎么说?”他却一如即往的淡定,仿佛刚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沉昭宁整张脸热得像要烧起来,思绪完全被他带着走,屈过手指摁亮屏幕。 一分钟前,黎沐瑶发来一条语音。 她没有任何防备地点开,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客厅—— “他现在在你家?你们这么快住一起了?沉昭宁真有你的,你赶紧给我展开讲讲!有没有……” 沉昭宁左右手同时忙碌起来,慌乱地熄灭屏幕。 这下彻底安静了,她低头,咬了下嘴唇。 “那个……她说没意见。”她想转身却被他困得无法动弹,就连开口的声音都是哑的。 梁岁淮后退两步,给她留足活动空间,忍着笑意轻轻点头,“那现在要出发吗?” “要!我先去换个衣服。” - 因着梁岁淮的加入,餐厅位置被迫从大厅换到了包厢。 第一次见到梁岁淮的黎沐瑶有些激动。她深觉本人比照片好看一万倍,百度词条简直坑人。 “说实话,这两天背地里脸都笑烂了吧?”碍于当事人在现场,黎沐瑶只得压低声音跟沉昭宁咬耳朵。 她顿了顿,又丢出一句,“所以,昨晚战况如何?” 听到这句话时沉昭宁正在喝侍应生倒好的茶,没有防备一口茶水差点儿呛进气管里,咳嗽连连。 对面梁岁淮抽了纸巾递过来,手臂自然地落在沉昭宁的后背。 这一幕被黎沐瑶尽收眼底,她的注意力有了新的落脚点。黎沐瑶看向梁岁淮,开始做自我介绍,“你好,我是黎沐瑶,沉昭宁有且仅有的最好的朋友。” “你好,梁岁淮。”梁岁淮声音平和。 好奇心 “我听宁宁说,你是A大毕业的?”黎沐瑶是个十足的八卦狂魔,在沉昭宁告诉她可能要跟一个人领证的时候,她当晚就请假杀到她家里来盘问。 甚至用上了百度。 她对梁岁淮的了解,比起沉昭宁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话一出,沉昭宁就知道这顿饭不会吃得太轻松了。她捧着茶杯硬是没敢再喝下一口。梁岁淮倒是坦然,轻轻点头,眼底含笑:“她还说什么了?” “还说你们是高中同学,你是她们班里长得最帅的那个。”黎沐瑶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 沉昭宁忍不住在桌子底下掐了她一下,用口型提醒——你够了。 “是吗?”梁岁淮转动杯柄的手停下,指腹贴着冰凉的瓷面,竟感觉有些热。 “当然!虽然我和宁宁不在一个学校,但你的名字我可是没少听到过。” 听到这话,梁岁淮看了旁边的人一眼,似乎是在跟她求证。 沉昭宁讪讪地笑了一下。 简直胡扯。 她赶紧给黎沐瑶面前的茶杯添水,低声警告:“再编瞎话下个月的演唱会你自己去。” 后者识趣地抿了口茶,“反正,你们很有缘就是了。”她捞过桌面的菜单,“刚刚是不是没有点酒水,这么好的日子,喝点儿?” 晚上喝早上喝中午还喝,她早晚得喝死。 沉昭宁知道黎沐瑶的良苦用心,但她真的不想在这种场合醉意熏熏地去套别人的话。何况,她不是没有见识过梁岁淮的酒量,她们两人加起来都未必能喝过他。 “还是不了吧?他一会儿还要开车呢。” 词句几乎是从牙缝里钻出来的,沉昭宁就差没扯着黎沐瑶的耳朵喊“赶紧闭嘴”了。 黎沐瑶好似全然不觉,目光看向她身后的人,“梁老板确定吗?” 梁岁淮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手机屏幕弹出的消息提示,轻扯了下唇角,“对。实在是不好意思,晚上还有个会。下次一定。” 从餐厅出来,梁岁淮先给黎沐瑶送回了家,后半程车里只有他们两个。 沉昭宁透过面前的车窗看外面一闪而过的风景,脑海里突然蹿出刚刚在洗手间黎沐瑶问她的问题——“你高中的时候,真的没有对他有过一点关注吗?” 当然不是。 梁岁淮长得帅,高中时又是班里成绩最好的那个,她纵然不会像那些喜欢他的女生一样终日探听他的事迹,但总还是有所了解的。 只是他实在太过沉默,不易靠近。在他们那个靠努力砸出成绩的小县城,他的轻松和聪明,以及令老师都缄口不言的家庭背景,让她根本不会想要产生和他有交集的想法。 梁岁淮开了车窗,微风顺着缺口涌进车内,沉昭宁思绪随着风随意飘忽。 她又想起那天的同学聚会。 原本是没打算要参加的。时隔多年,很多同学都已经记不清名字,说是叙旧,其实更多的是成年人之间隐秘的逢迎炫耀和资源置换。沉昭宁自认混得差劲,也不想去给自己找不痛快。 是班长电话里的一句话让她心生动摇。 ——“杨嘉述上次还跟我问到你呢,我给他也发了邀请。” 他们当年分得并不愉快,杨嘉述出国前甚至恨到把她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欠他一个道歉。 可是从饭局结束一直等到后面去KTV续摊儿,杨嘉述始终没有出现。 沉昭宁兀自喝了好些酒,眼前的人影都出现重迭。同学里大部分都已经结婚生子,话题总是逃不过家庭和孩子,沉昭宁尝试了几次都无法融进她们。她拿起包在人群里找班长的身影,准备告知一声之后离场。 包厢的门却在此刻被推开,来人和她的视线撞在一起。短暂相接后移开。 是姗姗来迟的梁岁淮。 他一身正装,像是从某个会议中匆匆赶来,一出现就成了全场的焦点。 沙发中央的班长最先起身,让出位置给他,“岁淮,这里!” 不知道谁把歌关了,她很轻易听见他的声音,带着些喑哑,“不好意思,公司有点事情,来晚了。” 然后是窸窣落座的声响,和着空调吹出的冷风,安静却又刺耳。 “工作是正事,晚点也没事。” “是啊,你这开公司的总归是比我们这种下了班就万事大吉的打工族要忙很多。” …… 奉承的话一句跟着一句。 “没有,迟到是事实,我自罚一杯敬大家。” 他始终谦逊有度。 “还记得我们这些老同学谁是谁吗?”人群里不知道是谁提了这么一句。 梁岁淮搁下酒杯,一张张面孔扫过去,在看到沉昭宁时,顿了一下。他抿了下唇,没接话。 班长适时出来打了圆场,“别说人家大老板了,就是我,这么多年了,也有几个记不清名字的。”他扬了扬下巴,看向刚刚提问的人,“不信啊?那我问一句,江涛你说,咱班英语课代表叫什么名字?” 沙发角落叫江涛的男人挠了挠头,一时语塞,半晌才朗声一笑,“这还真不记得了。” “沉昭宁。”那声音顿了顿,“是沉昭宁。” 咚—— 她心里忽然被投下一颗石子。 湖水荡开。 昏暗的光线中,沉昭宁抬起头,再次和他目光交汇。 - 一个急刹把沉昭宁从回忆中拉了回来,是几个翻越栏杆,试图横穿马路的中学生,身上还穿着校服。 梁岁淮神情严肃,他摁了下喇叭,那群学生慌乱地跑回人行道。 道路恢复正常通行。 “这个点跑出来,肯定是翘课。”因为之前在那所学校任职过,沉昭宁看了眼校服就知道他们是三中的学生。 “你们学校的学生吗?” 沉昭宁点了点头,忽然开口,“你谈过恋爱吗?” 她话题转得太快,梁岁淮一愣,没答上来。 沉昭宁顿时了然,好奇心像起来的碳酸饮料,咕咚咕咚不停冒着泡,她追问,“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啊?” 路过一个红灯,梁岁淮手压在方向盘上,眸色微暗。 “我之前听他们说,你喜欢八班那个美术生。你们之前不是还一起回家来着。” 梁岁淮淡淡地说了句,“没有的事。” “那是什么样的,我有点好奇。” 梁岁淮看向她,目光像深潭,幽幽不见底,“为什么好奇?” 沉昭宁被问住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好奇。 绿灯亮起,梁岁淮不疾不徐地踩下油门。 车内因为刚刚的问题再次陷入安静,路过一个商场,沉昭宁像抓到根稻草,她偏过头,“我想要去趟超市,可以在前面把我放下来吗?” 梁岁淮看了眼后视镜,左转,把车停在了商场门口。 “就送到这里吧,你下午不是还要去公司吗?”沉昭宁解开安全带说。 梁岁淮跟着她一起下了车,“时间够,正好家里也有东西需要添置。” 沉昭宁顿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两人走进超市,各自推了个购物车在货架中穿行。因为是周一,所以超市人不算太多。 纸巾、水、晚上想炒的菜。从大学时就养成的习惯,让沉昭宁在选购时会下意识对比价格后再放进购物车,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圈逛下来,还没置办齐全。 而梁岁淮就随意很多,目标明确地选好物品就跟在她身后慢悠悠地走。 沉昭宁翻着备忘录,突然记起来应该买双新拖鞋。她左右看了眼,右手边就是生活用品区。 她转头想要询问梁岁淮的鞋码,却看见他在接电话,似乎是有些棘手的事情,他以手扶额,眉头紧蹙着。 沉昭宁点开百度,在上面输入一米八七的男生鞋码大概是多少。然后推着车从货架上拿了一双灰色的拖鞋。 不行等会再问。 沉昭宁想。 她专注挑选,起身时没注意,险些被迎面跑来的小朋友撞到,她踉跄着后退两步,跌进一个结实的胸膛。梁岁淮扶了她一下。 熟悉的薄荷味道萦绕在周围。 沉昭宁感觉自己的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了。 像打乱节奏的鼓点,咚咚敲着。 她深吸一口气,视线擦过肩头的手臂。梁岁淮见她站稳,适时松了手,温声提醒,“小心。” 小朋友拿着玩具火车又从另一边跑过来,这回沉昭宁熟练地避开了。 她低下头不再看他,“我差不多挑好了,走吧?” 梁岁淮点了下头。 出来时他拎着购物袋走在前面,沉昭宁紧随其后。一直到车子停在小区楼下,她才猛地想起刚刚遗忘的问题。 但是,此刻再问也没什么用吧? 小区停车位有限,梁岁淮把车停在了路边,随后从后备箱拎出购物袋,跟着她一起上了楼。 走到玄关位置,沉昭宁拿出了那双拖鞋。 “刚刚你在打电话,所以我就自己看着挑了一双,你试试看行不行?” 梁岁淮接过去,意外的合适。 “挺合适的,谢谢。” 一双鞋而已。 沉昭宁扬起嘴角,眼睛倒映着顶灯的光芒,“不客气。” 梁岁淮平复着狂乱的心跳,他把购物袋放到桌面,“我得走了。” 因为知道他一会儿要回公司,沉昭宁也没有留他吃晚饭。 “那我送你下去吧。” 下楼时碰见对面单元的阿姨,她热情地跟沉昭宁打了招呼,目光扫见旁边的梁岁淮,又问这是要和男朋友去约会呀? 阿姨是南方人士,讲话时笑眯眯的,总是拖着长长的尾音,打趣的话听起来也不觉冒昧。 “不是约会。”沉昭宁很诚实回答,“他要去上班,我送一下。” 阿姨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游走,了然地笑了笑,凑近沉昭宁的耳边,“感情真好哦。” 沉昭宁不知道回什么,局促地咧了咧嘴。 她送他到小区门口,分别时,梁岁淮喊了她的名字。 “沉昭宁。” “嗯?” - 新学的放钩子的方法嘿嘿 一支烟 “沉昭宁。” “嗯?” “晚上手机别关机了。” 沉昭宁愣了一下,点头,“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梁岁淮的这句提醒,沉昭宁误以为他有事要跟她讲,一整个晚上瞥了三四次手机,做题都不能专心。 最后一段英译汉被她放弃,她合上书,起身推开房间的窗户,手撑在窗沿静静看了会儿。 楼下有不少情侣在挽手散步,沉昭宁莫名想起陈阿姨的调侃,顺势想到在客厅那个不明缘由的吻,脸颊有些热,她探出头,任由晚风拂动两侧的头发。 来电铃声在此刻响起。 沉昭宁点开,是房东来问下个月是否确定不续租。 挂了电话她坐在床边微微出神。 三天后,她就要搬过去和梁岁淮同住了。 明明一个月以前,他们还是在同学会上都说不了几句话的普通同学。 沉昭宁走回书桌旁,拉开最上面的抽屉,里面有一支银色打火机,旁边的烟是她上周回县城买的,塑封严实。 她伸手拿出打火机,手按着在桌面转圈儿,脑海里浮现的是那晚梁岁淮靠在车边点烟的模样。 那天在KTV她鬼使神差地把包放回了桌面,听着一群人天南海北地吹嘘,目光始终有意无意地落在他身上。 直到刘彦姝的电话打来。 沉昭宁躲去走廊尽头的阳台,手拢着听筒,接收了劈头盖脸地谩骂。 ——“你又跑哪鬼混去了?家里来客人了也不知道回来搭把手?就知道在外面野。” 明明出门前她是征求过她的同意的。 沉昭宁手抓着栏杆往下看,他们的包厢在七楼,因为恐高,她总有一种双脚腾空的错觉。 “我马上就回。” “还回什么回?人都走了你知道回来了?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生出你这么个东西。” 呼吸好像停了,只有心脏在狂跳,栏杆外面的马路一片漆黑安静,像无底黑洞,却有致命吸引力。沉昭宁看得出神。 电话那端刘彦姝撂下一句“死外边算了”就挂了电话。 沉昭宁不记得自己看了多久,反应过来时一双有力的手臂,捉住了她的手腕。 “沉昭宁!” 她这才惊觉自己半个身子都探出了栏杆。 穿着黑色西装的梁岁淮站在她眼前,表情隐在光影下,看不清。沉昭宁接着他的支撑,从台阶上跳下来,也没解释,“不好意思,站太久,脚有点麻了。” 她道过谢就要走。 “等一等。” 梁岁淮长腿一迈,几步就走到了她前面,挡住了她去路。 沉昭宁个子不矮,她站在原地疑惑地抬头,视线擦过他绷紧的下颔,同他对视。 “一起走吧。”梁岁淮顿了顿,“我方向感不太好。” 原来是迷路了。 沉昭宁表情微滞,半晌,“我带你过去吧。” 梁岁淮察觉出她话里的另一层意思,说:“你不进去了吗?” “太晚了,我该回家了。” “嗯。”梁岁淮点了下头,跟着她,路过包厢时脚步却未停,“晚上打车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我正好回公司拿个东西,顺路。”见她面露迟疑,梁岁淮补充道。 但沉昭宁还是拒绝了,“我家离这不远,不用打车。” 梁岁淮被她噎了一下,没再说话。 沉昭宁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可能过于冷淡,于是开口,“那你送我到楼下吧。” KTV的楼下。 她走出两百米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提包还落在了包厢里,沉昭宁慌张地跑回去,在下楼时又撞见他。 旋转门前,梁岁淮脱下了外套,单手拎着,另只手正在拨弄一支打火机,火焰蹿上,点燃细长的烟头。他含住,浓白的烟雾从喉咙溢出。 她忽然意识到,他应该不是有东西要回公司拿,而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家。 沉昭宁放缓了脚步。 她走过去,叫了他的名字,“梁岁淮。” 后者几乎一愣,出于礼貌背过了手,“怎么又回来了?” 沉昭宁笑了一下,今晚唯一一次发自内心。 “可以给我一支烟吗?” - 梁岁淮的电话在九点打来,沉昭宁关掉电视,接听,“喂?” “睡了吗?” 沉昭宁说没有。 电话那端静了两秒,略带沙哑的声音从听筒传递过来,“那下楼,带你去个地方。” 沉昭宁瞥了眼窗外,边说边往房间走,“好,我先去换个衣服。” “不急,你慢慢来。” 担心你 沉昭宁换好衣服,站在玄关处换鞋时,接到了刘彦姝的电话。 她撑着鞋柜,静静注视那串数字在屏幕上跃动,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胃也跟着抽搐。 过了十几秒,铃声终于停了。 紧接着通知栏就跳出一条短信提示,短短一句话,看得沉昭宁指尖都发颤。 【别以为不接电话就万事大吉了,我马上就到你租房子的地方,你给我等着。】 她不是害怕刘彦姝来这里闹。 沉昭宁深吸一口气,勉力定了定神,点开梁岁淮的微信对话框,摁下语音键——“我突然有些不舒服,改天再见吧。” 她害怕这些不堪的场景,被他看见。 无关其他,正常人的正常羞耻心。 对面几乎是秒回。 梁岁淮:“怎么了?” “就是生理期,肚子有些不舒服,总之,你先回去吧。” 等了两秒,对话框多出一个“好”字。 沉昭宁再次走去阳台,黑色的奔驰车车灯微闪,照破黑暗,驶出了小区。 她抓着栏杆,轻轻松了口气。然后平静地坐回沙发上,给刘彦姝回短信。 【你直接上来吧,我就在家。】 她甚至不想听见她的声音。 沉昭宁记得三年级第一次上音乐课,老师教给他们的第一首歌是《鲁冰花》,极富情感的词曲和旋律,在老师的讲解和煽动下,班里的同学几乎哭倒一大片。 只有她把眼睛眨了又眨,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她的妈妈并不爱她。 沉昭宁没有锁门,外面可以直接推开。她听见鞋柜拉开又合上的声音,听见拖鞋踩在地板上一步步靠近客厅中央的声音。沉昭宁没有回头,她用手狠狠拧了一下大腿,紧张感让她忽略了这段脚步声的不同。 “需要热水吗?” 沉昭宁一颗心又浮了起来,她惊讶地转过头,看见沙发后面的梁岁淮。 她张了张嘴,想问他怎么来了。梁岁淮抢先一步给出答案,“有点担心,所以上来看看。” 沉昭宁看着他,她把客厅的灯关了,窗帘也拉得严丝合缝,室内一点光亮都没有,她只能看见他掩在棒球帽下面,绷紧的下颔。 在她的注视下,他平静地抛出下一句话。 威力不亚于朝她心底扔炸弹。 “我刚刚出小区的时候碰见你妈妈了。” 沉昭宁倏地睁大了眼睛,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们,她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问了我一些简单的问题,我回答给她,她就走了。” 刘彦姝来找她的目的不是为了要钱,更多是为了出气。那个在她眼里永远百依百顺的女儿,生平第一次反抗她竟然还是在结婚这么大的事情上。她已经准备好迎接来自刘彦姝的言语攻击。 她不太相信她会因为梁岁淮简单的三两句话就一声不吭地回去。 但,既然他这样讲,她也不想再自撕伤口。 “我没什么事,你今晚要在这歇吗?”沉昭宁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已经十点多了。 梁岁淮弯下腰,把手里的水杯递给她,眉眼垂下,“不了,你早点休息。” 这个距离沉昭宁能透过他敞开的卫衣领口,看见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和白皙的脖颈。 不得不承认,梁岁淮长得很帅。 他和青春期那些热衷于服饰发型的男同学不一样,永远规规矩矩地穿着校服。可即使是宽松的校服也能被他穿得格外合身,肩膀平直,落拓干净。 是简单又难以忽视的帅。 虽然这个认知她很早之前就有,只是今年,尤其今天,在意识中无限复拓,加深了印象。 “梁岁淮。”她在黑暗里轻声叫他。 梁岁淮心脏颤了颤,他压着不太稳的呼吸,问:“怎么了?” “我想知道。”沉昭宁顿了顿,她看见他抬起头,和她目光相接,“你为什么要同意和我结婚?” * 或许,可以给我一条评论吗(大哭 下雨天 2015年,春。 由于父亲梁绍平工作变动的缘故,梁岁淮被迫从省会州市转学到滨县一中读书。 开学前一周的饭桌上,继母徐若仪再次因为孩子的事情和梁绍平大吵一架。 甚至完全不顾及梁岁淮还在家里,花瓶酒盏砸了一地。一件件旧账翻出来,指着梁绍平的鼻子骂。连过来劝说的保姆也被徐若仪厉声训斥到不敢再言语。 梁岁淮听得心烦,拿了外套就走出门。 他不是第一次来滨县,小时候吴敏和梁绍平工作忙不过来,寒暑假就会把他送到外公外婆家。老年人惯会溺爱孩子,外公外婆带着他把附近的公园、游乐场、海洋馆等小朋友喜欢的地方几乎逛了个遍。 逛累了回家的途中,还会专门绕路去小区楼下的超市给他买各种零食。 那时候小区的基础设施还不像现在这么完善,他至今记得超市门口的路灯是坏掉的,外公总会提前掏出手电筒,给他照明。 可惜,外公外婆早已不在,至于那片小区…… 梁岁淮停下脚步,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了这里。 原先靠近保安室的便利店被拆掉了,新增了绿化,郁郁葱葱地生长着几棵柳树。 空气里弥漫着闷热的气息,地面卷起尘土,脚边飘过几个黑色红色的食品塑料袋,扬在半空中打转。他在小区门前看了很久,忽然很想喝点酒。 马路对面的超市还挂着营业的牌子,梁岁淮看了眼,穿过马路,踏了进去。 他从货架上取过两瓶啤酒,单手拎过,压在收银台,从皮夹里拿出一张百元的纸币,淡声,“结账。” 他听见指节落在键盘上的敲打声,重复了数十秒,收银员抬起头,声音隐隐透着歉意,“不好意思,可能没有足够找您的零钱。要不等我们老板回来再找您?” 梁岁淮抿了下唇,心里像深秋裹着沙砾吹来的风,干燥,烦闷。 他拿起那两瓶啤酒,转身就走,“不用找了。” 刚走到门外,收银员就叫住了他。 “等等。” 梁岁淮顿住,转头,借着店内的灯光看清她的模样。很简单的白T,白皙的脸上嵌着精致的五官,脸上并不是他见惯的商场销售员般刻意的程序化微笑。她勾唇,笑意盈盈地把钱塞给了他,“我请你喝吧。” 梁岁淮有些微怔,他没有接那张纸币,也没有过多的表情,“不用,我不喜欢欠别人什么。” 似乎对他的回应早有应对,女孩收回钱,说了句等等,转身跑回店里在笔记本上匆匆记了几个字。出来时手里拿着瓶用他一样的啤酒。 “那我给你记账上了,明天你再来,我找给你。” 见他不说话,她指了指店门口印着大大的百事可乐logo的桌子,说,“在这喝完再走吧,不然一会儿要下雨了。” 说话间,又起了风。 天色一瞬间暗下来,看着像晚上八九点钟。 确实要下雨。 “你不信?”女孩把啤酒放到了桌面上,自顾自坐下,“虽然我不是文科生,但是一些天气规律还是熟悉得很。” “没不信。” 话音刚落,耳边就炸开“哗啦啦”的声响。 真下雨了。 势头还不小。 梁岁淮收回脚步,刚坐下,手里的啤酒瓶就被人轻轻碰了下,微微抖动。 “以酒会友。我叫沉昭宁,昭然若揭的昭,安宁的宁。你呢?”女孩清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梁岁淮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也不太喜欢交友。 但在那双清澈的眸子再次投来时,他还是开了口,“梁岁淮。” 那天他们没有待太久,雨一停,店老板就回来了,沉昭宁也到了下班时间,她挥了挥手,跟他说再见。 可是,再见,她却忘了他。 喜欢你 梁岁淮再见到沉昭宁,是高二下学期开学。 滨县一中作为重点高中,即使是理科班,男女生比例也极其协调。与大众刻板印象不同的是,常年占据班级前几名的,都是女同学。 江斌作为班主任,也向来一视同仁。 新学期每个班都要去对面行政楼领取教材,江斌大手一挥,安排了座位前两排的同学去领。 “同桌两两一组,快去快回。” 随着班主任的一声令下,前排的同学哀怨着走出教室,靠讲台位置很快空出一大片。只有沉昭宁坐在位置上张望半天才起身。 江斌刚要说什么,眼睛看向沉昭宁旁边一片空荡的课桌,顿时想起杨嘉述请假的事。于是手指略往后一抬,刚放下书包的梁岁淮就成了那个替补。 梁岁淮跟在沉昭宁的身后,穿过长廊,一路走到行政楼。二楼大厅的地板上,排满一地的课本。 去领书的每组学生大概分了三摞书,每摞都有十几本,分量不轻。 沉昭宁看了眼地面的书,正准备像其他组同学那样,公平分配。手指刚勾住中间那摞书的扎带,身后就有一道黑影压过来,旁边的两摞书被人拎起。 梁岁淮一手拎过一捆,站在原地等了她一会儿。 沉昭宁抱着一摞书,目光落在他被扎带勒红的指节上,迟疑道:“要不还是分我一部分吧?” 梁岁淮嘴唇动了动,正要拒绝就听见不远处就传来一道声音。 张扬的,穿过人群。 “沉昭宁!” 他眯起眼睛,远远看去一眼。 是个个子很高的男孩子,与周围满是蓝白相间校服不同。男生穿了件黑色的T恤,带着顶红色棒球帽,只是往那一站,就打眼得让人难以忽视。 男生在沉昭宁扭过头那刻就加快了脚步,他走上前,朝她伸手,“给我吧。” 沉昭宁没动,两人僵持着。 梁岁淮不动声色收回视线,刚转身,就听见她吩咐着对那个男孩子说,“你去拿他手里的那份吧,正好一人一份。” 男生似乎笑了一下,“成!你说什么都成。” 说完就跑到梁岁淮面前,伸手拦了他一下,“同学给我吧。” 梁岁淮望着他,没动。 后者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语气,稍稍加重了手里的力度,“同学,不劳烦了。这本来就是我的活儿。” 说话间沉昭宁也跟了上来,她抱着书,漂亮的眼睛里不掺一丝杂质,“没事的同学,你就给他吧。” 梁岁淮松了手。 第二次碰面,是在学校门口的打印店。 工作人员捂着肚子去厕所,临走前拜托梁岁淮帮他看下电脑。 梁岁淮把打印出来的试题册用订书机订好,顺手放在一旁。视线落在屏幕上不断弹出的消息提示上,忽然身边响起一道清丽的声音。 余光里闪进一抹青绿色,“欸?好像就是这个。” 梁岁淮没有回头,握着鼠标的手指紧了紧,低声,“你要打印这个吗?” “对!” 他把自己刚发过去的文档点开,选中后打印。 打印机嗡嗡响动起来,几十页的纸张,没那么快。 “你可以坐在那边等。”梁岁淮用下巴指了指旁边的空沙发。 沉昭宁闻声一愣,很快摇头,“不用,我站在这等就行。” 梁岁淮不再说话。 没多会儿,嗡嗡的响动停止了,沉昭宁抱着小册子推开门,门帘上的铃铛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又过去十几分钟,工作人员还没回来,梁岁淮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快要上课了。 铃铛声在此时又响起来,他下意识抬眼,和她的视线撞在一起。 她咧开嘴,冲他笑了一下,走近,用手指了指怀里的试题册,“好像打错了,封页上的名字是什么梁岁淮。” 梁岁淮上下喉结滚动了一下,转过椅子,“刚没注意,我给你重打吧。” “没事,就重新打一份封面就好了,我发给你。”说着就低下头,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好了,我发你了。麻烦啦。” 梁岁淮刚准备开口说,“都是同学,不用这样客气。”就听见她翻着打印好的纸页,小声的嘀咕,“梁岁淮?这个名字好耳熟啊。” 他抿了抿唇,没再开口。 - 沉昭宁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梁岁淮。” 梁岁淮仿佛如梦初醒,“嗯?” “我是问,你之前为什么要答应我的求婚?” “那你呢?” 他手撑着沙发,微微垂首,将她所有细微的表情都尽收眼底,“你为什么要选择跟我求婚?” 梁岁淮顿了顿,“仅仅是为了借钱和迁出户口吗?” 沉昭宁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头。 具体的原因她当初已经说的非常详尽了。 虽然概括起来就是他口中所说的那两点。 很长很长的沉默。长到沉昭宁开始怀疑是不是他说了什么自己没有听清,所以导致对话中断。 她张了张嘴,总觉得好像漏掉些什么。 最后的沉默还是由梁岁淮打破,“公司还有事,你明天要是准备搬家,打我助理电话就行。” 说罢,他拿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两下,沉昭宁的微信里收到一串数字。 一直到晚上临睡前沉昭宁整理书桌看见被她放在抽屉里的结婚证,才猛然想起自己漏掉的东西是什么。 那天在咖啡厅,她表达完自己的诉求后,也没抱多大希望他会同意。 咖啡表层的拉花被她用勺子搅散,沉昭宁低着头,良久才听见梁岁淮的回应。 “如果仅仅是为了迁出户口,不只有结婚这一个办法。如果是借钱的话,更没有这个必要了,你说个数字,我现在就可以打给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路过的两位年轻女孩一直有意无意朝他们投来视线。 办法确实不止这一个。 但她没有更多时间去实践其他办法了。 沉昭宁眸色暗了暗,目光落在梁岁淮搭在桌面的手臂上。咖啡厅没有开空调,他脱下了外套,衬衫的袖口挽起到小臂,露出冷白的腕骨。 沉昭宁感觉自己似乎被蛊惑住,顺着那条手臂一路往上,视线越过他凸出的喉结和冷硬的下颔,直直看进他漆黑的眸子里。 “所以,还有别的理由吗?” “我可能会喜欢你,算吗?” 密码箱 沉昭宁搬去静园的第一天,梁岁淮并不在家。 她的行李不太多,在家里阿姨和司机的帮助下,很快就收拾七七八八了。 等人都退出去,偌大的房间里只剩沉昭宁一个人。她坐在沙发边缓了会儿,这才找回被疲惫带走的好奇心。 目光在卧室里扫量了一圈,发现,除了拉开的窗帘位置透出了些微弱的亮光进来之外,整个房间都暗得可怕。 不是采光不好的暗,是装饰上带给人的感觉。 所有的陈设都是以黑灰的冷色调为主。 她视线游走两秒后,落到了面前暗红色的书桌上。 桌面很整齐,除了一支钢笔外,就是靠角落迭放的几份文件夹。没有相框也没有花瓶,毫无装饰。 倒也蛮符合梁岁淮这个人的风格。 漠然,理性。 沉昭宁站起身把自己的一堆瓶瓶罐罐一股脑儿掏出来,抱去浴室旁边的柜子,一一排开,把原主人仅有的两瓶护肤品都挤去了角落。她看了眼,不太好意思的又往一旁挪了挪。 衣服有专门的衣帽间去归置,摆放好这堆小罐子,现在只剩她的一些资料文件了。 沉昭宁左右找了找,视线在书桌旁边的保险柜上短暂地停留了两秒。 这大概就是影视剧中那些总裁们用来放什么重要文件的位置吧。 沉昭宁为这莫名冒出的想法勾起了嘴角,不由感叹,自己言情小说果然是没少看。 最后,她还是随手把文件袋放在了桌面上,打算等梁岁淮回来再寻找合适的地方去存放。 做完这些,沉昭宁抱着换洗衣服去了浴室。因为不熟悉开关设置,加上思绪总是胡乱飘荡,她洗得很慢。 出来时,窗户外的天已经完全暗下去了。 沉昭宁一只脚刚踏进卧室,突然想起手机还落在了里面,又转头回去拿。 不过半小时没看消息,微信对话框里就堆满了黎沐瑶的吐槽。 【我真是服了!】 【你猜猜看我今天在医院碰见谁了?】 【真他爹的冤家路窄啊】 【啊啊啊啊沉昭宁你去哪了啊?快回消息】 【快回!】 沉昭宁一边消化这些文字内容,一边飞快地在屏幕上敲打,“刚在洗澡。” 顿了顿,“你碰见谁了?” 【林瑞阳……】 前男友。 沉昭宁八卦的心终于被勾了起来。 她摁下语音键,“他什么时候……诶……” 因为太专注忘记看路,沉昭宁话还没说完,就一头撞上了正从房间出来的人。 后者又高又瘦,布料下面的身体却很结实,猛然相撞,对方纹丝不动,沉昭宁却往后踉跄了两步,差点儿摔倒。 梁岁淮一把抓住了她,淡淡的烟草味萦绕在周围。 沉昭宁捂着撞疼的额头抬眼,对上一双黑得透亮的眼睛。 应该是刚回到家,梁岁淮身上还是非常正式的西装,他面色很沉,眉头紧皱在一起。 “你回来了?” 沉昭宁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熄灭屏幕,跟他了个招呼。 梁岁淮视线擦过她微微敞开的领口,错开,嗯了一声后,转身进了房间。 沉昭宁正好想问他文件一般放在哪里,边跟上他边问出了口。 梁岁淮背对着她,伸手指了指旁边的柜子,“密码是0312。” 沉昭宁点了点头,手刚碰到桌面的文件,忽然被双有力的手臂捉住,两人对视了一秒,梁岁淮神色平静地看着她,“我帮你放吧。” 沉昭宁还愣着神,梁岁淮就顺势抽走了她手中的文件袋,接着补充,“吹风机在浴室第二层的柜子里,你去吹下头发,以免感冒。” “哦。” 目送她走出房间,梁岁淮手撑着保险柜,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 他蹲下,长指弯曲,熟练地输入数字。 伴随咔哒一声,柜门敞开,露出里面的铁盒和红色证件。 梁岁淮顿了顿,把带有沉昭宁身份信息的文件袋迭放在了上面。 然后推门踏进另一端的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泼在脸上,反复数次,似乎才压下心头的颤动。 —— 求评论! 及时雨 2015年,3月。 春季多雨水,在持续放晴了三天后,滨县开始跟上全国雨水大潮。细密的雨像节奏紧凑的鼓点,三两分钟地面就湿濡一片。 这天是周末,梁绍平接到上级通知赶回单位开会,家里只剩徐若仪和梁岁淮两人。 话不投机,徐若仪抱着她养的比熊犬去了二楼。 梁岁淮在客厅坐了一会儿后也觉得无聊,拿上伞准备去附近的咖啡店打发时间。 可到了目的地,才发现店门上挂着不营业的牌子。 他又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了几步,无处可去。 一声鸣笛打断了梁岁淮的思绪。 他因此停在了一家书店的门前,店门口的把手上用红色绳子系了串铃铛,随风吹响。 似乎是命运的指引。 迟疑了两秒,梁岁淮收了伞,踏进了那家书店。 因为吴敏工作性质的缘故,他从小就被要求看了许多书。古代现代、国内国外的名着都有过涉猎。此刻,梁岁淮站在外国文学的书架前,被一本初译版的《高老头》吸引住目光。 他伸手取下书,还未翻动几页,耳边就传来一道很低的讶异声。 “这里竟然有这本!” 梁岁淮动作一顿,循声抬眸,和说话人目光相撞。 沉昭宁也因此认出他,“新来的同学?” 他点了下头,视线扫过一旁的书架,他手里的是最后一本,于是问,“你要借这本吗?” 沉昭宁摇了摇头,刚要开口,想到什么似的,从书包里翻出纸和笔。伴随一阵笔尖摩擦纸面的“唰唰”声,梁岁淮知道了要传达的意思。 上面清秀的字迹写道:【这本我已经看过好几遍啦,你借走吧,蛮好看的还。】 他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把那句“其实我也看过”给压了回去。然后靠近,抽走她手里的笔,低头在纸页上写——“谢谢推荐,我会认真看的。” 他们的文字并排在一起。 各有特色。 梁岁淮鬼使神差地停顿了两秒,才把笔还回去。 他最后还是没有借那本书。 同样的故事,他从不会读第二遍。但走出书店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沉昭宁是和朋友一起过来的,此时她正托着腮,坐在朋友身边翻看一本漫画书。 许是看到特别精彩的部分,她张大嘴巴,推了推好友的胳膊。但好友并没有给予她回应,她也不甚在意,自顾自地又翻了两页,然后勾起嘴角,沉浸在书里,笑起来。 梁岁淮看了好一会儿,莫名想要反悔,他于是重新推开店门。 借书时填写表单,梁岁淮摁亮手机,屏幕上显示当天是北京时间三月十二日。 也没有刻意记,但这个数字就是像烙在了他的脑海里,擦不掉,反而经过岁月的层层洗礼,历久弥新。 - 沉昭宁吹完头发出来,发现梁岁淮正站在二楼的客厅中间,手里夹着一支烟,猩红的一个火点。 听见脚步声,男人掐了烟,目光落在她用来挽起头发的小猪抓夹上,轻轻笑了下。 “挺可爱。” 沉昭宁闻言摸了摸那个抓夹,礼貌着回应了句,“谢谢。” 梁岁淮没再说话,他将烟头扔进垃圾桶,缓步朝她走来。 沉昭宁莫名紧张起来,两只手像突然不认识彼此一般,胡乱且僵硬地交织在一起。随着梁岁淮的靠近,她又闻到了烟草味,比刚刚在房间门口,更甚。 心脏怦怦乱跳的同时,也下意识皱了下眉。 这点细微的变化被梁岁淮捕捉到,他咳嗽一声,解释,“最近公司有个项目出了些问题,所以压力大了点。” 沉昭宁不明白他讲这话的意思,正琢磨着要说些什么安慰他,就听见沉静的声音再次响起,“以后不会抽了。” —— 私密马赛,明天双更。 大家如果喜欢这个故事可以多多评论吗?单机真的很打击热情(大哭 最后,晚安!祝大家做个好梦 暗剪影 沉昭宁愣了两秒后反应过来,她无所适从的目光落在他平直的肩膀。 静默片刻后开口,“不用,我有时候也会抽烟。” 她又想起那天在酒店,她折返回去拿包,和他在大厅碰到的情景。 当时,心情极度低落的她还找他要了一支烟。 梁岁淮也默契地记起。 极轻的笑意从唇边滑过,他点了点头,然后丢下句“等我一下”就转身进了房间。 两分钟后,梁岁淮拿着个蓝色的丝绒盒走出来。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澄澈,“手给我。” 沉昭宁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伸出了手。直到右手的无名指被覆上一圈冰凉的触感,她低头看了眼,才发现他在给她戴戒指。 他的掌心很热,同戒指带来的微薄凉意相比,甚至可以称得上灼烧。 尺寸大小正合适。 沉昭宁看着那枚戒指,眨了眨眼睛。 虽然这段婚姻开始的并不算美好,也几乎没有爱情做支撑,但是在此刻,她还是从心底涌现出一种名为激动的情绪。 沉昭宁弯了下嘴角,然后摊开掌心,“那我也给你戴上吧,另一枚呢?” 梁岁淮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拿着丝绒盒的指节一寸寸收紧,“不用。” 沉昭宁疑惑地看过去,这才发现他已经戴好了。 好吧。 有人比她先进入已婚的状态。 思绪还没来得及往更深处扩散,楼下阿姨就朝他们打招呼,说可以下来吃饭了。 他们并肩走下楼,面对面落座。 虽然不是第一次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但在阿姨离开后,空荡的餐厅只有他们两人时,沉昭宁还是感到有些不自在。 她绞尽脑汁在思考要不要用什么话题打破这份令她不自在的沉默。 梁岁淮率先开了口。 “我上次问你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沉昭宁知道他说的是工作的事,搁下叉子,思考着。 梁岁淮也没有催她,端起桌面的水杯,抿了一口,耐心等待她的答案。 “我去试试吧。” 反正,去哪都是一样。梁岁淮也说过不会利用职务之便让她抢占别人的机会。那就试试吧。 “好。”梁岁淮说,“那明天你把简历给我,我拿给人事。” 似乎是想到那天的承诺,他顿了顿,补充,“或者你自己投电子版也行。” 沉昭宁倒是不在意发什么形式的简历,她当下只想找份工作,让自己忙起来。于是点头,“行。” 饭后梁岁淮去书房处理白天剩下的工作,沉昭宁抱着电脑在客厅完善简历。 毕业三年,除了实打实的从教经历,她一直在努力提升自己。花了两个月拿到了catti的二级证书,最近也在忙着准备更高一级的考试。 加上大学时就通过的专四专八和英语相关的专业考试以及各种奖学金证书,她还做过一些翻译兼职。虽然可能做不到同声传译,但基本的翻译水平还是有的。 同梁岁淮所说的试试,也不是一时兴起。 盛安作为燕南最大的私人企业,不管是工资待遇还是工作环境,都十分令人满意。在和梁岁淮重逢前,她就有过投递简历的想法。 做完简历又和黎沐瑶聊了会儿天。 微信里,黎沐瑶口若悬河,如果言语可以杀死人的话,林瑞阳此时已经死一百次了。 沉昭宁被她逗笑几次,忍不住附和着,“有的前任可以用来怀念,有的,只适合悼念。” 她手指飞快在键盘上跳跃,突然迸发出的金句让沉昭宁收获满屏的大拇指。 【黎沐瑶:那采访一下我们宁姐,您觉得杨嘉述这位前男友是适合怀念还是适合悼念呢?】 沉昭宁望着屏幕上出现的名字,心口没来由疼了一下。 他属于第三种,适合忘记。 沉昭宁高中时最喜欢的一部电影里有段很出名的台词——“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杨嘉述算得上她乏味且单调的前二十五年人生中,那个如彩虹一般的人。 “沉昭宁,我宁愿从未认识你。” 但,彩虹易逝。 她根本抓不住也留不下。 分开时杨嘉述眼底的复杂情绪和撂出的狠话,几乎把她打击到崩溃。 沉昭宁没有回答,她抱着电脑,神色有些放空。 忽然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 梁岁淮端着牛奶从沙发背面走过来,沉昭宁下意识合上了屏幕,啪嗒一声,在空荡且安静的客厅,略显突兀。 他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把手里的牛奶递给过来。 “助眠。” 沉昭宁接过,温热的感触似乎通过指尖一点点传渡到血液深处,紧接着身边的位置就陷下去一角。她不太确定刚刚和黎沐瑶的对话有没有被他看见,如果没看见当然好,如果看见了,她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 毕竟,他们现在是夫妻。 她在心里斟酌着措辞,那边梁岁淮若无其事地拉开了面前的柜子,“这里有很多影片,你要看吗?” 沉昭宁心里想着事情,随手指了张棕色的盒子,“就这个吧。” 她没有注意到梁岁淮微变的脸色和眼底一晃而过的失落。 直到冗长的前奏结束,屏幕上显示出片名,沉昭宁才感知到后知后觉的尴尬。 “不是,我刚看错了。我是想选那张红色的。” 她试图补救,但梁岁淮说,“放都放了,看看吧。” 灯光熄灭,周遭一切都变得昏暗,只有荧幕里泛出些幽冷光线。 剧情很俗套,讲述了一段失恋后邂逅真爱的故事。 沉昭宁看到一半就开始跑神,余光里梁岁淮也在频繁看手机。 沉昭宁率先打破沉默,“你还记得咱们高中班主任吗?” 梁岁淮滑动网页的手指停下,透过镜片反射的微光看她,“记得,怎么了?” “我前两天碰见他了。” “嗯。” “准确说我在离他两百米的位置就看见他了,但还是没躲开。” “怎么会?我记得你跑步不是挺快的?” 印象中沉昭宁还拿过校运会八百米长跑冠军。 沉昭宁搁下手里的杯子,无奈道:“因为我看到他的时候,我妈也看见他了。老远就挥手跟他打招呼。” “不过这不是我真正想说的。”梁岁淮看着她,挑眉。 “我想说的是,他竟然也变成了一个秃头大叔。以前可是我们学校物理组的高领之花啊。” 梁岁淮捕捉到关键词,重复,“高岭之花?” “就是他以前很爱穿高领的毛衣,我们班同学就给他取了这么个名。你不知道吗?” 梁岁淮是半道转学去一中的,但是他好歹也是江斌的课代表,沉昭宁自然而然地认为,他也知道。 “好吧。”她抓过一只靠枕,手肘撑在上面,托腮看他,“那你是不是也不知道我们班的其他八卦?” “你可以说说看。”梁岁淮说。 沉昭宁试探着抛出一个,“其实班长喜欢过语文课代表。” 梁岁淮在脑海里搜索了下对应的面孔,确实没有太深的印象,于是轻轻摇头。 “那崔莺和许志安呢?你知道吗?” 梁岁淮扯了扯嘴角。 沉昭宁深叹他果然一直游离在班级之外,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努力调动着自己关于高中的记忆,一一讲给了他。梁岁淮也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还会抛出两个问题。 有了前面这些铺垫,后面的坦白变得理所当然。 沉昭宁顿了顿,开口:“其实我高中也有喜欢的人。” “虽然你可能不太感兴趣,也不太了解,但我觉得……” 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我知道。” 梁岁淮打断了她的话。 他见过她喜欢一个人的样子,在人声鼎沸的舞台,在夏风徐徐的跑道,在隔着一条过道的教室……在生活的边边角角。 “那你呢?你高中有喜欢的人吗?”沉昭宁问。 梁岁淮摘下眼镜,电影正放到最末尾,抒情的音乐响起。他听见Eason在耳边唱《好久不见》。 高中。 那些无数次刻意放缓的脚步里,他都曾期待—— “你会不会忽然的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 “有。” 他看着她,说。 窗帘被风鼓动,布料摩擦窸窣作响,像飘扬的旗帜,也像这静谧的空间里,梁岁淮抛空的心。 —— 双更合一,晚安。 生日会 powenxue13.com 2015年4月 几场暴雨过去,班里感冒的人也多了起来。 课间整个教室都响着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梁岁淮也没能幸免。 咳嗽过后的喉咙里像粘着根羽毛,又干又痒。他拿拧开水杯,吞了一口,这才觉得好受点。 合上盖子,前排的交谈顺势落进耳朵里,几名女同学围在沉昭宁的课桌前,叽叽喳喳地讨论这周末要去哪里玩。 梁岁淮捕捉到几个关键词。 KTV、生日,还有杨嘉述。 “周末杨嘉述不是在群里说请大家去KTV唱歌吗?说是他过生日。” 杨嘉述在班里的人缘不错,昨晚群里就很多人附和说一定去捧场。沉昭宁担心刘彦姝不会同意,没有回。 梁岁淮因为没有加群,也不知道。 上课铃响起,他听见她小声嘟囔了一句,“我大概率也会去吧。” 班里喧闹声未止,化学老师举起课本在讲台上重重敲了两下,“安静!”sexiaoshu.com 严肃的目光扫过一圈儿,“昨天的布置的作业是都写完了是吧?我一会儿下来检查。” 同桌推了推他的肩膀,压低音量,“练习册借我一下。” 梁岁淮抿唇敛目,面无表情地从课桌里拿出练习册递过去。 “谢了,就知道你写了。” “不用。” 周末那天也是徐若仪的生日,上天给了她一份期盼已久的礼物。 梁岁淮在洗手间洗漱,牙膏在口腔里稀释出无数泡泡,他含了口水,手撑着洗手池的边缘,忽然楼下传来一声尖叫。 “老梁!”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后,楼下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梁岁淮换好衣服下楼,两人正坐在餐桌前,徐若仪捧着水杯,一反常态地同他打了招呼,“岁淮。” 梁岁淮先是一愣,而后点了下头。 饭后他照常出门去书店,走到半道儿想起来钱包放茶几上忘了拿。刚走到门边,就听见里面传出对话声。 梁绍平语气有些严肃且不容置噱,“这个孩子不能要。” 徐若仪没有出声,玻璃杯砸向地板的闷响代替了她的回答。 梁绍平立马软下态度,试图讲道理,“你不是不知道岁淮舅舅的秉性,再等两年,等我在这个位置上稳定一些,再要。” 听到这里,梁岁淮站在门边一动未动,衣袖下的手臂绷紧,攥握成拳。 良久,有脚步声逼近门口,梁岁淮转身,长腿一迈,跨出了院门。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 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站在距离便利店几步之遥的马路对面。 他想起昨天在教室听见的谈话内容,心里的烦躁更甚了,信号灯一变就越过斑马线,踏进了店里。 依旧是两瓶啤酒。 结账时梁岁淮才想起被遗落在客厅的钱包,他摸了摸口袋,新换的外套里空空如也。 老板似乎看出他没带钱,拿出面前记账的笔记本,友好的表示,先记上就行。 他接过笔,纸张上刚落下一个点,一道熟悉的声音就落进耳朵里。 “是你啊?” 沉昭宁是来帮刘彦姝买食用盐,她扫了眼柜台上放着的两瓶啤酒,记忆瞬间苏醒。 “那天还没找你零钱呢?”沉昭宁说着就扯过他手边的小本子,手指灵活地往前翻动了几页,然后停下,转给老板,“这里,还差他八十六块没找。” 老板似乎也想起来,朗声一笑,“对对对,那天说给你找零,一转头你人就走了,这次刚好可以……” “就存这吧,下次来再扣。”梁岁淮打断了老板的话。 先支付后消费,固定了客人,老板自然不会去拒绝,笑眯眯地应下。末了,还从旁边的透明盒子里摸出几颗糖,一把塞到梁岁淮的手心,让他拿着吃。 沉昭宁站在一边也被老板塞过来一把,“反正也卖不出去,放着放着就过期了,都给你俩了。” “好哦,那谢谢老板。”她接过糖,又转头看梁岁淮,“如果你要在这里喝的话,等我一下。” 家里沉自清也很爱喝酒,饭前总爱先来两杯酒再动筷子,但是刘彦姝和沉博诚都属于沾酒就醉的类型。所以,沉昭宁是唯一一个可以陪他喝两杯的人。 “我爸说一个人喝闷酒只会越喝越闷,你等我一下,我家就在对面的小区,我把东西送回去就来找你。” 她绑着马尾,干净爽利,头发不长不短,随着声音晃动,刚好扫白皙的后颈上。 梁岁淮嘴唇动了动,那句不用像是卡在了喉咙里,倒不出来。 沉昭宁当他是默认。 把手里的糖和两包盐一起放进了塑料袋,重复了一句“等我”就往小区跑。 —— 同类人 还是那张蓝色长桌,碰杯后的易拉罐冒着轻微的次啦声。 梁岁淮长指环住瓶身,抬眸看她,“难得放假,怎么没有出去玩?” 沉昭宁眼神有些闪躲,“我……担心会下雨。” 梁岁淮目光略过店门口的帐篷,外面日光正盛,实在不像会有雨的样子。但他还是点了点头,“也是,天有不测风云。” 十七岁的沉昭宁实在不是个聊天的高手,两人静默地坐了好一会儿,一杯酒水见底。为数不多的话题总是由梁岁淮挑起。 他看起来也不算健谈,却总能勾着她听下去。 分别的时候她斟酌再叁才把心里的疑问问了出去,“你看起来似乎总是不太开心。”她的视线落在被他环住的啤酒瓶上,小小声,“好几次碰见,你都在喝酒。” 梁岁淮抬手,把易拉罐投进一旁的垃圾桶,伴随咚的一声,他勾唇,笑了笑,“按这个标准的话,你是不是也不太开心?” 毕竟每次,你都在陪我一起喝。 沉昭宁愣了一瞬,很快反驳,“不是啊,我单纯喜欢喝酒。” “我也是。” “要不要喝点酒?”屏幕上开始滚动幕后人员的名单,沉昭宁转头,看着他问。 梁岁淮深深看了她一眼,拒绝了,“不了,我还有些文件没有看。” 沉昭宁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想喝酒一半是因为黎沐瑶莫名想起的往事,还有一半是……沉昭宁看了眼旁边的男人,手指无意思在靠枕上画圈,犹豫着要不要说些什么,却是他先开了口。 “你也早点休息。” 她揣测着这句话的意思,梁岁淮已经起身朝二楼走去,只不过推开的是主卧旁边的另一扇门。 沉昭宁舒了口气。 是她想多了。 领证前,梁岁淮对她唯一提出的条件就是,希望这段婚姻可以以一种健康、正常的状态存续下去。健康正常的婚姻状态当然包括一些夫妻应尽的义务。 沉昭宁没想过逃避,甚至,她回忆那天在客厅的吻,心底深处竟有一丝期待的。 客厅再次陷入寂静,沉昭宁在临睡前给黎沐瑶回了消息。 【算年少轻狂的尝试。】 像傍晚学校操场漫天的火烧云,热烈、盛大、且夺目。 这个点黎沐瑶竟然还没睡,她很快问了下一句,“那梁岁淮呢?” 屏幕暗下后又亮起。 【好吧,这个问题有点超纲了。但是,我觉得比起杨嘉述,还是梁岁淮更适合你。】 沉昭宁被勾起了好奇心,问她为什么。 【因为你们看起来,就很像同类人。】 短短一行字,沉昭宁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同类人。 她努力在脑海里回想有关高中的记忆,以解构梁岁淮这个人,无果。 第二天早饭结束,梁岁淮等了她一下。 沉昭宁本来在纠结这样明晃晃跟他乘一辆车去公司会不太好,但司机已经拉开车门候在那儿,所以在梁岁淮再次抬起手腕看时间之前,沉昭宁连忙坐了进去。 她抚平裙摆上的皱褶,“走吧。” 面试时间比沉昭宁预想的要长许多,全程英文交流,大多都围绕在工作经历和专业相关的问题上。 最后一个问题是正对着她的一位年轻男士提出的。 Can you give an example of a successful project you worked on and your specific contributions?(能否给一个你成功完成的项目的例子,并说明你在项目中的具体贡献?) 因为之前都是在学校任职,她确实没有相关的项目经验,这个问题回答得有些磕磕绊绊。最后一个单词落下,她看见面试官皱了下眉。 就当积累经验了。 推门出来时,沉昭宁安慰自己。 她揿亮屏幕,已经快十二点,正想着要不要给梁岁淮打个电话,他就先打了过来。 刚开完一场会议,梁岁淮声音还有些哑,他咳嗽了一声,才开口,“面试得怎么样?” 沉昭宁坐在大厅中间的沙发上,弯腰,手压在膝盖上,有些丧气,“不怎么样,感觉比我之前参加的任何一场面试都要严格,太打击人了。” 办公室的空调呼呼往外冒着冷风,梁岁淮握着手机有些愣神。女孩温柔的嗓音穿过听筒,因为疲惫拖长的尾调,像撒娇。 他翻着助理刚刚送来要签字的文件,一行字看了叁四遍也不知其意。于是扔下笔,手压在上面,问:“那你想进来这里工作吗?” 她在烦恼他一句话就可以一锤定音的事情,这次换沉昭宁愣住了。她摇了摇头,“说实话,不想。” 刘彦姝对她作出过许多定义,很多都是带着厌恶和情绪的不理智言论,但有一句,她觉得她说得很对。 ——“沉昭宁你就一点儿出息没有。” 她虽然不是那种遇到困难就睡大觉的人,但如果尝试过后发现困难依旧难以解决,她还是会选择放弃。 比如今天的面试,让她发现自己与其他面试者之间的巨大差距。即便侥幸被录用,后面的工作她也不确定自己能否可以完成。 她有些退缩。 但梁岁淮说,“其实去哪儿都一样,你需要先去尝试。” 半晌,他顿了顿,问她中午想吃什么,他一会儿陪她去。 沉昭宁说好。 等待的时间里,她登录废弃许久的微博,在相册里选出一张【大哭】的表情包,摁下发送。 旧情人 岁淮把车开到一家日料店前停下。 他提前让助理定了包厢,穿过长厅,径直推开门。 用餐的过程还是愉快的。 矮桌上的食物一样甚过一样的精致。 沉昭宁端起面前的清酒抿了一口,感觉绷紧的神经似乎有些得到舒缓。 如果一天就截止到午饭前,她会毫不犹豫地认为,这是个还不错的一天。 当然,这都是后话。 她原本早就收拾好要踏出洗手间,只是合上口红的那瞬,黎沐瑶给她打了通电话。也不是什么多要紧的事,就是黎沐瑶发现她的初恋成了自己的小领导,有些担心对方翻旧帐。 沉昭宁印象中她那个初恋还算性情温和的人,于是安慰了两声后就借口有事要忙挂了电话。 回去时,杨嘉述正倚在过道里。距离饭点已经过去许久,店内拢共也没几桌食客。走廊昏黄的顶灯在他的脸上投下道道光影。 多年不见,杨嘉述的变化很明显。从前热衷各种烫染的头发被推掉,取而代之的是利落的板寸。以及,熨烫到一丝不苟的西装。 沉昭宁视线从他平阔的肩头移开,本想装作没看见。 但经过时,杨嘉述伸手拦了她一下,“好久不见,沉昭宁。” 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沉昭宁攥紧手提包的带子,低垂的眉眼始终没有抬起。她曾经设想过无数次和他再见面的场景,每一种设想里,她都是愧疚的、不安的。 但今天真的见到,似乎和预想着不大一样,她没有很慌乱。 沉昭宁斟酌着措辞,迟迟没有应答。 半晌,她听见砂轮打火机摩擦的声音,在这片静谧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杨嘉述低头含住了烟头,吐词有些含糊,“你在躲我。” 笃定的陈述。 沉昭宁没有回应,他笑了一下,笑声像是从鼻息间溢出,带着七分的散漫。 他往前走了一步,借着顶灯的光线居高临下地打量她,“为什么?” 沉昭宁深吸一口气,抬眼,“因为不想见到。” 杨嘉述在这一刹变了脸色,他掐了烟,伸出的手臂快要落在沉昭宁肩头。 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宁宁。” 梁岁淮从身后出现,他捉住她的手腕,四目相对之后,顺势往下,牵住她的手,十指紧扣。 他用正常音量在她耳边说,“看你出去太久,有点担心。” “梁岁淮?” 杨嘉述目光锁在两人交迭的双手上,语气里的不可置信明晃晃。 梁岁淮似乎这才发现他的存在,很是从容地伸出另一只手,“好久不见。” - 直到上了车,沉昭宁都难以忘记杨嘉述脸上的表情。 比起疑惑更多的应该是讥讽。 “果然如此。”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紧紧盯着梁岁淮,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出什么情绪波动,但几十秒过去,无果。 “抱歉。” 上车后长达十分钟的沉默,还是由梁岁淮打破。 他压在方向盘上的指节用力到泛白,不同于刚刚在餐厅时的冷静,他语气里歉意明显。 “为什么要道歉?”沉昭宁静了两秒,偏头看他。 “我应该给你们独处时间的。” “真那样做了才有些奇怪吧?”她笑了笑,声音平淡,却又重重地砸向了梁岁淮心口,“我们是夫妻。” 她继续补充,“我想如果我是你,我也做不到看见自己的妻子和前任叙旧时,装出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 “这很正常。” —— sorry,高估自己了。 加更放到明天。 (也许是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