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夫郎[女尊]》 第1章 [古装迷情] 《花魁夫郎(女尊)》作者:今序月【完结】 文案 纪衣容出身名门世家,她恪守家规严于律己,从未做过出格之事,直至被好友所算计。 昏暗的厢房中,烛影摇曳,男子面容妖冶,身上衣服半落,纪衣容红着脸眼神闪躲:“公子还请自重。” 男子闻言,别有深意的笑道:“好。” 宿玉出身贫苦,不受家人待见,后来更是沦落风尘,他自认此生都无缘逃离此方泥潭,直至…… 注:男不洁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纪衣容宿玉 一句话简介:夫郎貌美如花 立意:人生并非事事完美,珍惜眼前人 第1章 初见 尧国郾城,黑夜笼罩在郾城上空,点点闪烁的星光点缀在夜幕上。 夜空下,郾城正灯火通明,家家户户门前点燃的灯笼,正与天上的星光辉相对应。 时节已步入初夏,空中已有了闷热感,而这丝毫不影响人们的热情,笼长的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热闹声不绝于耳。 而在这一片热闹中,街道边上站着的几名女子尤为显眼,只见她们皆衣着华贵容貌出色,周身气质斐然,引得过路人频频侧目。 更有害羞者,瞧着瞧着便独自红了脸,而后捂着脸不好意思的离去,离去时还不忘回头看上几眼,周围人爽朗的笑声更大了。 几人似早已习惯行人的注目,如未闻般正在接耳交谈,几人似在劝慰。 “衣容,既然来都来了,不进去看看多可惜啊!”说着还颇为惋惜的咂咂嘴,与此同时,也不忘给同行几人使眼色。 同行的几人接收到眼色,也纷纷开口,“是啊,衣容,来都来了,不如进去看看。” “衣容我们就进去看看吧,也不做什么。” 被围在正中间的是一名青衣妙龄女子,女子眉如远山含黛,长而翘的眼眸内蕴着一双乌黑眼眸,好似能包容万物,红润的朱唇正微抿,青衣少女似被她们几人吵得烦了,无奈的抬手抚过眉心,低语,“那便进去看一眼吧。” 听到准许,几人立即面带惊喜,叽叽喳喳的与她说着春风楼有多好玩,而在她没注意的角落,几人却在互相挤眉弄眼的,显然此行不只是看看如此简单。 几人与纪衣容是好友,自小一起长大,眼看着她们都有了通房室妾,识得了其中万般滋味,而纪衣容却依旧只知道读书,身为好友的她们,自然决定要帮帮好友。 一行人没走多久,便来到一个独特的地方,这里依然热闹,只是不同的是,来往的多皆是女子,鲜有男子,偶有男子路过,也是蒙着脸匆匆而过,似不愿在这里多待一刻。 纪衣容站定,看着前面一座热闹的楼下衣不蔽体,行走间露出大片肌肤的人,迟疑皱眉问道,“我们真要进去?” 几人对视一眼,深怕她反悔,颇有默契的上前架住她的胳膊,强势的带着她往里走。 黄衣女子周思筝颇为紧张的看着她,“衣容我们说好了的,你可不能反悔。” 大概是她脸上的急切,让深知好友品性的纪衣容察觉出了几分不同寻常,她强硬的站定,微眯起双眼,上挑的眼眸打量过几人,“思筝,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几人心虚的与她对视,眼看着周思筝就要被识破,唐吟竹急忙出来打圆场,“这不是怕你反悔吗。” “我们可都还没有去过呢!”唐吟竹面不改色的说着假话。 “真的?”纪衣容仍有怀疑。 “自然是真的,好友多年,你怎能不信我们,可真是让人伤心。”唐吟竹一脸落寞道。 其余几人也纷纷配合的流露出伤心模样。 纪衣容盯着她们沉思片刻,妥协道,“那便进去看看吧。” 唐吟竹与几人对视着,拭了拭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深呼了口气,可算把人糊弄过去了,事实上她们不仅来过,今晚还在里面给她准备了一份大礼。 纪衣容走出几步,见身后几人迟迟没动作,回头,“不去了?” “去去去,怎么能不去呢。”几人挤眉弄眼的忙跟上。 春风楼,楼如其名,一入其中入眼的便是一片片春色,只见来往的男子身上仅着薄纱,行走间曼妙身姿若隐若现,雪白肌肤让人尽收眼底。 只见一端着酒水的曼妙男子路过,一女子伸手拉住,男子一愣,很快便又自然的倒向女子怀中,看着若无旁人般忘情亲吻的男女,纪衣容匆匆移开眼眸。 闻着鼻尖缭绕的香气,纪衣容微蹙起眉头,心生退却之意,未考取功名,怎可沉溺男色。 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唐吟竹眼疾手快的抱住她的手臂,生拉硬拽的拖着她往里走,“衣容啊,你看你整天就知道读书,夫子说过读书也是需要偶尔放松的,我看你就该放松了。” 纪衣容推拒的手一顿,夫子的确说过要劳逸结合,但有必要来青楼放松吗?她这一思考便慢了半拍,待她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唐吟竹拖到堂内坐好。 一丝无奈从纪衣容脸上流露,她轻声开口询问,“怎如此急切。” 唐吟竹与几人对视一眼,能不急切吗,若是她跑了,她们给她准备的大礼可就白费了,但现在哪能让她知晓,只能转移话题。 第2章 “听说春风楼的两位花魁,今晚会登台表演,来晚了可就抢不到好位置了,能不着急吗。” “原来如此。”纪衣容了然的轻点着头,她虽热衷于读书,但也从同窗口中听说过这春风楼的两位花魁,一舞一琴名满郾城。 她对琴也甚是喜爱,如此一来,可要好好听听这名满郾城的琴音了,想到这里,纪衣容对即将登场的花魁也多了些期待。 红木桌上,唐吟竹对着周思筝使了个眼色,周思筝便起身找了借口离开。 纪衣容注意力都集中在即将登场的花魁上,便也没管她要去做什么,只是随意的点点头。 没等多久,正中央的圆台上便走出一妩媚男子,他身上的衣着同样暴露,行走间不停的向台下女子抛媚眼,媚眼如丝,引来一阵阵惊呼。 坐在纪衣容旁的几人也发出了惊叹,“美,实在是太美了,若是能与之风流一夜,便是死也无憾了。” 见纪衣容未出声,几人目光一致看向她,只见她表情淡淡,看不出喜欢与否,这让几人不禁有些挫败。 唐吟竹不死心的开口,“衣容感觉这人如何?” 纪衣容收回视线看向几人,乌黑的眼眸无波,温声道,“沉溺男色,难怪学术无所长进。” 几人被她看穿,脸上感觉火辣辣的,正不知要如何缓解这尴尬,恰好周思筝回来了,手中端着一壶酒。 几人连忙将话题转向她,“思筝你可回来了,你都不知道你刚才错过了什么。” 纪衣容看着又重新活跃起来的几人,叹息的摇摇头,身为好友她自然是希望她们能学有所成,但该说的说了,她们要如何去做,那便不关她的事了。 见纪衣容没有再抓着这个话题不放,几人松了口气,读书哪有这里有趣。 圆台上,男子拿出铜锣用力一击,咣—— 铜锣声响亮且刺耳,刚才还在杂乱起哄的人群立即安静下来,男子满意了,这才继续说道,“各位都知道今日儿是什么日子吧?” “花魁!”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叫一声。 台上男子笑眯眯的点点头,“不错,就是每三月一次的魁首之争。” “宿玉公子和闻瑾公子被称为春风楼的双魁,不知今晚的魁首会花落在哪位公子身上。” “宿玉!宿玉!” 有支持者开始呐喊助威,另一方的人不甘落后,立即叫喊起来。 “闻瑾!闻瑾!” 身处其中的纪衣容揉揉眉心,只觉异常吵闹,但为了听一听名满郾城的琴音,只能压下心中的烦躁,耐心的等着人登场。 见她的注意力都在台上,唐吟竹几人对视一眼,桌上的酒壶壶身都是白色的,唯有青色的酒壶在其中格外显眼,几人眼神推拒了一番,都不想给她倒酒,怕她事后察觉来找麻烦。 眼看着事情都到这一地步了,这几人却心生退却之意,一直存在感很弱的成青不得不认命的起身,她暗骂几人一声,拿起青色酒壶,白色的酒水缓缓流入靠近纪衣容手侧的酒杯中,酒香四益,纪衣容仍全神贯注的看着台上,她松了口气,将酒倒满,然后落座,其余几人大气不敢出,生怕惊扰了纪衣容。 台上讲话的妩媚男子,不知何时已经下去了,喧闹的人群也安静了下来,她们屏住呼吸,静静的盯着台上,生怕遗漏了什么。 叮铃—— 一声清脆的银铃响起,随着沉闷的鼓声,一道红色身影自帘子后走出,带着银铃的白皙手腕入场,瞧着那随鼓舞动的纤长柔荑,安静凝望的纪衣容心突兀快了一拍。 又一声声鼓起,红色的身影随着鼓点完全来到了台上,只见来人蒙着红色面纱,四肢的腕口处带着一串串白色银铃,在男子动作间发出清脆的声响,男子穿在身上的红纱设计的十分巧妙,红纱飘渺间男子雪白的腰线若隐若现,十分想让人一探究竟。 随着鼓点,男子旋转跳跃,美好的身姿展现在众人眼前,男子黑发散落在身后,在他旋转时,墨发漾起,露出藏在乌黑发丝下的雪白肌肤,一黑一白一红,浓烈的色彩对比让看台下观众呼吸都浓重了几分。 随着乐曲,又一个旋转跳跃,无意间,纪衣容对上了红色面纱上的那双眸子,浓长的睫毛,琉璃般的眼眸,眨眼间,清冷与妩媚同在。 对视不过眨眼间,纪衣容面上表情淡漠,心中却如鼓擂,那双眸子仿佛被印在了她心间。 台上的舞还在继续,男子带着银铃的手腕触及红纱末端,纤长的手指微动,仿佛下一刻就要将面纱扯落,纪衣容的心与众人一样,都被高高提起。 下一刻,纤长手指滑落,脸上面纱仍在,周遭埋怨声此起彼伏,纪衣容说不上心里是失落多一点,还是庆幸多一点。 她下意识抬手抚上心口位置,纪衣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竟被一风尘男子牵动心绪,乌黑眼眸内有了情绪,此举实属不该,纪衣容无声垂落手指,低眸,不再去看台上的男子。 周遭的欢呼仍在继续,纪衣容按耐住自己想要抬头的欲望,所幸曲子已到尾声,曲毕,银铃戛然而止,纪衣容不受控制的抬头向帘子处匆匆看去。 只留下一抹红消失在眼前。 第2章 共处一室 “各位客观,看的可还尽兴……” 台上男子仍在说话,纪衣容却没听清他在说什么,眼前似乎只有那一抹红。 第3章 甚感烦躁的她,顺手端起手边的酒,然后一饮而尽,辛辣入口,终抚平了她心头的烦躁,也让她飘忽的思绪回了神。 纪衣容后知后觉的盯着手上瓷白的酒杯,她甚少饮酒,酒乱人思绪,会影响她读书思考,她不喜。 成青几人见她终饮下她们特意准备的酒,几人眼神交换,眼中的兴奋快藏不住,事情成了。 成青高兴的拍拍她的肩膀,凑近她耳边,神神秘秘的说道,“衣容,我们几个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日后你可要好好感谢我们。” “嗯。”纪衣容心不在焉的回道,全然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只是出神的盯着手上的酒杯,眼前不时浮现那双扣人心弦的眼眸。 铮铮—— 琴音起,走神的纪衣容也终于回神,台上说话的男子不知何时下去了,表演也换成了她期待的琴,只是不知为何,她始终无法集中心神去欣赏。 乌黑的眼眸内一抹情绪闪过,纪衣容唾弃这样的自己,这样的自己和成青她们有何区别?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那样的人,纪衣容心底暗暗较着劲,她逼迫自己的注意力回到台上。 台上的男子席地而坐,同样蒙着面纱,一身白衣,衣着却比刚才的红衣收敛不少,脑海中又闪过带着银铃的手腕…… 纪衣容呼吸一窒,忙将脑海中所想抛之脑后,认真的听起琴来。 台上白衣男子琴技的确高超,不过片刻,纪衣容便沉溺其中。 周围人听的如痴如醉,与刚才热烈的氛围不同,此刻稍显安宁。 曲终,掌声四起,夸赞声此起彼伏,纪衣容也从琴音中回神,她无心去听周遭的夸赞,她回头,面无表情,平静阐述,“看过了,该回去了。” 成青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在问该怎么办? 最后几人眼神一致看向唐吟竹,周思筝嘴唇微动,无声说道,“你是我们几人中最有主意的,你出个主意。” 其余两人眼神一亮,纷纷点头附和。 唐吟竹想了片刻,她眼神闪躲的看向纪衣容,支支吾吾,“衣容啊,你看,我们还想看点别的,不如你到楼上房中休息,等我们好了,再来喊你。” 纪衣容轻摇着头,脸上笑意淡淡,温声道,“既如此,我便先回去了。” 言罢,便要起身离开。 “别别别!”唐吟竹立即出声阻止。 “嗯?”纪衣容蹙眉不解。 正在唐吟竹绞尽脑汁,要如何糊弄过去时,成青陪笑着说话了。 “衣容,我们有几个学术上的问题,所以你看你能不能……” 未尽之语,纪衣容已然理解,好友有问题要请教,她自然是知无不言,纪衣容十分爽快的点头,没有任何怀疑,“好,那我去楼上等你们。” 唐吟竹与周思筝悄悄竖起拇指,挤眉弄眼的笑着,无声夸道,“高,这招真高。” 没有一个读书人能拒绝为人授业解惑。 成青心里虚的厉害,面上还要佯装淡定,她将两人拉过来,暗戳戳的咬牙切齿,“那我们一起带衣容上去吧。” 完全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的纪衣容,慢悠悠的点点头,“如此也好。” …… 纪衣容走向二楼,热闹的喧嚣被抛在身后,二楼走廊里,回廊昏暗,偶有忘情的男女在拥吻,她目不斜视自然略过。 看的成青几人又是一阵叹惜,如此香艳场面,她竟无动于衷,不过还好,有她们帮忙,今夜过后她就懂了,几人对视着又意味深长的深笑起来。 成青几人带着她来到走廊深处,轻轻一推,门便应声开了,成青心虚与她对视,“衣容,你便在此稍作休息。” 纪衣容上前两步,朝屋里看去,确认屋里无人,遂点头,“好。” 目送着纪衣容走进屋中,屋门缓缓关上,门外的几人松了口气,可算是把人忽悠进去了。 一人道,“该去叫人来了。” 这人指的自然是花魁,提起花魁,几人均露出一脸肉疼,这春风楼的花魁一夜价值千金,可让她们大出血了一番。 成事后可要让衣容请她们吃饭,几人不约而同的想着。 厢房里,纪衣容正坐在桌边,闭眼假寐,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发出轻响。 纪衣容应声睁眼,乌黑的眸子里闪过错愕,来人一身红纱,正是她之前所看过的宿玉,纪衣容眸光下意识的瞥向他腕间,腕间银铃已不见踪影,想来是嫌弃走路麻烦,摘了。 宿玉对她投来的目光置若罔闻,径直走向屋内床的位置,然后躺下,动作一气呵成,他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手撑着脑袋,红纱上方清冷的眼眸看向纪衣容。 他妩媚眨眼,眼波里风情流转,“春宵一刻值千金,小姐还不来吗?” 声音婉转语调绵长,勾人姿态尽显。 因着他躺下的动作,红纱下滑,纪衣容看清楚了他藏匿于薄纱下的腰肢,白皙且细。 纪衣容无意识屏住呼吸,而后记起书里说的非礼勿视,她轻咳一身,别过不知何时红了的脸,朱唇嗫嚅,声音嗡咛,“公子还请自重。” 纪衣容侧身站立,眼神不知该看向何处,她双手紧张的交握,却不自觉的立耳去倾听他那边的动静,等了半响都未见他说话,遂又开口,“公子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第4章 宿玉手支着脑袋,淡漠看着背对着他的人,红纱下的嘴唇翁动,“没有走错。” 纪衣容听言,怀疑了片刻,难道是自己走错了?后又想到是成青几人带着她来的,应该不会走错。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且对方身上穿的如此之少,纪衣容又莫名想到匆匆一眼略过的细白腰肢,无声红了脸,此行径实在于礼不合。 她沉了沉声,“既如此,想来是我走错了,在下告退。” 说罢,便几步跨到门边,想要逃离这个让她耳红心跳的地方,一拉,纪衣容呼吸一顿,门竟然没打开,她又不信邪的大力拉了几下,门自岿然不动。 纪衣容有些尴尬的回头,眼睛盯着地面,手悻悻的触摸鼻尖,讪讪道,“这门打不开。” “嗯。”宿玉漠不关心的轻应一声,随后又道,“你没听到吗?” “听到什么?”瞬间,纪衣容下意识抬头,在眼眸触及到床上之人时,又匆匆低下头,心里默默念叨着非礼勿视。 宿玉无聊的想伸手打个哈欠,抬手却触摸到脸上的面纱,他动作一顿,随即放不情愿的放下手。 “锁门的声音。” 低着头的纪衣容一怔,随即面上漫起一层更深的红晕,是羞愧的,因为她真的没听到,注意力全在眼前人身上了。 屋内莫名陷入静默,撑着脑袋的宿玉都快等困了,他看向门口站着的人,“你还不来吗?” “什么?”纪衣容下意识发懵答道,过了几秒,她又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耳尖红的滴血。 纪衣容埋着头,声音细若蚊声,“公子你应该认错人了。” 已有困倦之意的宿玉懒得再回答她的话,春风楼内的安排,向来严谨,怎么可能会出错,他也不想管她是什么情况,只想尽快完成自己的任务,然后回去睡觉。 刚才路过她时,他闻到了她身上楼内特制的催情酒的香气,想来过不了多久,酒效就要开始发作了,他只需耐心等待即可,介时便能完成自己的任务了。 思及此,宿玉向后一仰,整个人倒在床上,青丝四散,艳红薄纱下的肌肤若隐若现,流畅的线条完美,画面十分撩人,唯一能欣赏的人却跟木头似的杵在门口。 大抵是脸上盖着面纱不舒服,宿玉眼皮微动,清冷的眼眸半睁,懒懒散散的问道,“我能将面纱取下吗?” 措不及防被问到的纪衣容,她慌乱抬头,入眼便是一副动人心弦的画面,男子躺在床上,凌乱的发丝,微微晃动的脚踝,引人入胜的腰肢,每一处都在诱人采撷。 纪衣容动了动喉咙,突然感觉有些口渴,她又匆匆移开视线,结结巴巴的回道,“当,当然可以。” 纪衣容低着头,红晕就没从她脸上下去过,窸窸窣窣的动作声响起,应该是他在取面纱,很快动作声终了,屋内又重归于平静。 纪衣容在门口又站了片刻,面上闪过纠结犹豫,最终她还是走到桌边,背对着床上的人坐下。 第3章 春风一度 不知坐了多久,一股陌生的热意自身上涌现,纪衣容僵着脸抿唇默默忍受,以为是屋里热,她拉松了衣服领口,又喝了几杯桌上的凉茶水。 带有凉意的茶水下肚,却没缓解掉她身上的燥意,反让她觉得越来越热。 此刻的她,就像是缺水的鱼儿,而水却对她不起作用,心底的燥意越来越甚,纪衣容感觉呼吸有些困难,她微微张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纪衣容面容绯红,不经意间,脑海中闪过宿玉躺在床上时,无意间显露出来的腰肢,盈盈一握的腰肢在她脑海中越来越明晰。 她摇摇头,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纪衣容用力咬牙继续忍受着这不知名的燥热。 渐渐的,纪衣容意识逐渐模糊起来,身体迫切的想缓解燥热,迷迷糊糊间,纪衣容遵从内心的想法起了身,她轻喘着步履蹒跚的向着床边走去。 直觉告诉她,那里有能缓解她燥热的水源。 半梦半醒间,宿玉感觉到有人在靠近自己,他瞬间睁开眼眸,明白是先前那人身上的药效发作了。 纪衣容竭力找回自己的半丝意识,她难耐的俯身,眼前已模糊的看不清东西,只有一片红,她低喃着求助,“我好热,你帮帮我,好不好?” 宿玉清冷的眼眸上下打量着眼前人,眼前这人的身上已泛起不正常的薄红,催情酒本就是给楼中客人助兴的酒,药效向来猛烈且快,这人竟生生忍受了这么久,多少让他有几分刮目相看。 久久没听到回答,纪衣容颇有些委屈,为什么不回答她? “你帮帮我,好不好?”纪衣容又委屈的重申一遍。 这次,她很快得到了回答。 “好。” 宿玉半坐起身,借着烛火他看清了眼前人,眼前女子五官精致小巧,三庭五眼恰如其分,眉如远山含黛,正难受的皱着,眼含乌黑宝石,望着你时仿佛会被吸入其中,此刻正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艳如桃花般唇正难受的微抿。 这人生的芝兰玉树,身上气质又温润,想来是个读书人。 宿玉如玉般的脸庞微怔,眼神飘渺,似是陷入了回忆中。 迟迟没等到水源的纪衣容不依了,她双眼迷离的看着他,面容上带着几分被他忽略的不悦,声音喑哑,“帮我。” 第5章 宿玉回神,他眨了眨了清冷的眼眸,半阖眼,将突然被勾起的旧事忘却。 他冰凉纤长的指尖轻抚过纪衣容眉眼,指尖的点点冰凉暂缓了纪衣容内心的焦躁,但这远远不够,乌黑的眼眸眼巴巴的看着宿玉,乞求得到更多。 烛火已快要燃尽,厢房内也变得昏暗起来,床上半坐立的绝色红衣男子,床前俯身站立的温润佳人,在烛火的明明灭灭间,构成了一幅绝美画卷。 宿玉纤长的手指,已越过纪衣容姣好的面容,来到她白皙秀颀的颈间,纤指轻轻划过,纪衣容无意识的发出舒服的慰叹。 大抵是被她的反应所取悦,只见那轻薄红润的唇微勾,愉悦的轻笑流淌,昏暗的厢房仿佛被增色,变得明亮起来。 美人含笑,莫大的引力吸引着意识不清的纪衣容,她乌黑的眼眸暗含欲望,直勾勾的盯着宿玉红润的唇。 宿玉手臂勾在她颈间,只见他往下一带,纪衣容姣好的面容出现在他眼前,四目相对间,两人呼吸交融,极近的距离让他们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热意。 纪衣容眼神迷蒙,姣好的面容上是一片绯红,白净的额头上已有一层薄汗,她无意识的看着宿玉,艳红的唇翕动,宿玉倾身微微靠近,纪衣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脸上。 宿玉没有丝毫犹豫,在她温热的呼吸中,他略带冰凉的唇触及到了那抹艳红。 燃了半夜的烛火,再支撑不住,突兀的熄灭,黑暗中,两人唇舌交融,无言的氛围在升温。 良久,宿玉气息不稳的别过头,微弱的喘息声在黑暗中被无限放大,纪衣容糊成一团的脑海,难得的有了片刻清明。 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句话,“衣容日后可别忘了感谢我们”,事情变得清晰起来,纪衣容咬紧牙关,敢对她下药,日后她一定好好“感谢”她们。 “我……”在她正欲说点什么时,熟悉的热潮又席卷而来,将她淹没,宿玉冰凉的手指探入她衣间,清明的眼眸在黑暗中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自己陷入情欲无法自拔,而对面人却眼神清明,不被半丝情欲所染,若是纪衣容清醒着,一定会对自己这幅样子感到唾弃,但现在她意识全无。 纪衣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她缓慢的摇摇头,“没。” “嗯。” 宿玉心不在焉的轻应一声,随后将她推倒在床上,床幔散落,衣服掉落的声音窸窸窣窣,没过多久,黑暗的厢房中便响起了阵阵低吟。 —— 翌日,点点光亮透过窗棂照入屋中,纪衣容眼眸紧闭正安睡在床上,随着照入屋内的光亮越来越多,亮光也落到了纪衣容卷翘的眼睫上,只见她眼睫轻颤,眼皮被缓缓掀起,乌黑且深邃的眼眸露了出来。 入眼陌生的环境,让她愣了几秒,慢慢的记忆回笼,不时想起的夜色中的画面,让人耳红心跳,也让她红了脸。 纪衣容扭头朝身侧看去,空荡荡的,她伸手去摸,已经凉了的温度,昭示着人已经离开很久了,说不上来的失落感侵袭在她心间。 纪衣容半阖着眼眸,起身穿衣,凌乱散落的衣服又一次让她忆起了昨夜的热烈,不出意料的,她又一次红了脸。 没过多久,她便已穿戴整齐,按理来说,她该走了,但本应离去的人,却还在厢房中踱步。 只见她脸色纠结,忐忑不安的来回行走,像是被什么事困扰住了。 终于,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脸上纠结的神色变得坚定起来,纪衣容一脸期待的看着门口,期待着下一秒门就被打开,期待着见到那张搅乱她心神的脸。 她等了许久,久到腹中都有了饿意,那抹红色的身影却还未出现,她略有些失落的低下头,嫣红的唇紧抿成一条线,他应该是不会来了。 带着失落和遗憾,纪衣容推开了门,她要去寻他,她还是想去问问他,可愿赎身,她愿意帮他赎身。 门一打开,一白衣男子正站在走廊里,正是昨晚弹琴的闻瑾公子,纪衣容乌黑的眼眸一亮,他应该知道宿玉在哪里吧。 纪衣容朝他微点头,“闻瑾公子。” 一身白衣的闻瑾也面上含笑,朝她行了个揖礼,“小姐安好。” 纪衣容急切的看着他,迫不及待的问道,“闻瑾公子可知宿玉在哪里?” 闻瑾听言,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分,衣服下的手紧握,“昨夜在这里的人是小姐?” 闻瑾眼中闪过一抹阴沉,他一直被人拿来和宿玉比较,且众人对宿玉的赞誉更多一些,这让一直要强自诩清高的闻瑾怎么能接受,两人的梁子也由此结下。 他本听闻,此次来的女子是个又老又丑的,所以才在楼里爹爹找上他时果断拒绝,却没想到纪衣容容貌出众,气质斐然,是在这楼中难得一遇的人儿。 闻瑾已快要怄死,他本是来看宿玉的笑话的,没想到却给自己找了通不痛快,如此出众的人怎么就便宜宿玉了。 “正是在下。”纪衣容耳尖发红,不好意思的朝他笑笑。 纵然心中再如何生气,闻瑾面上都未表露出半分,心中有了主意,他轻笑着微微勾起唇,展露出自己最美的姿态,“可能是出去了吧。” “这样啊。”纪衣容虽有些失望,但还是没有放弃,“那我下次再来找他吧。” 一抹不悦自闻瑾脸上快速闪过,他笑着提议,“你下次可以先来找我,我带你去找他。”说着他指了指楼上,“我就住在上面。” 第6章 “如此,那便先谢过了。”既然今天注定见不到人,纪衣容没打算多待,便告辞离开。 她一走,闻瑾的脸彻底黑下来,总有一日,他会超过宿玉的,他才是这楼中独一无二的魁首。 而就在隔壁的厢房中,睡眼惺忪的宿玉随意的打着哈欠,他出来的早,便找到了这间无人的房间,打算再睡一会,没想到,还没睡多久,就听到了自己名字。 见外面终于安静,宿玉又闭上了眼睛,全然没有要出去看看的心思。 他与那人不过是恩客关系,没什么好见的,至于闻瑾,宿玉知道他对自己怀有敌意,也没在意过, 宿玉清冷的眼中无波无澜,既已流落风尘,再好听的明声也不过是虚无。 人各有志,他只愿尽快结束这种糜烂痛苦的生活,然后寻一个安静的地方,度过余生。 可惜,宿玉眼中闪过痛苦的神色,这样看不到尽头日子,何时能到头。 风尘中人向来被人看不起,谁会愿意为他赎身,若是依靠他自己,在自己的价值被榨干以前,楼中又岂会放他离开。 他曾亲眼见过,楼中一男子辛辛苦苦为自己攒够了赎金,好不容易离开了春风楼,隔天就暴毙在了楼外,他知道,那是楼中给众人的警告。 而能顺利离开春风楼的,无一不是年老古稀之辈,出去了又能活几天。 宿玉眼中尽是讽刺之色,楼中爹爹常说,攒够赎金就能离开了,可到来他们还是没办法为自己赎身,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一个个来往的恩客身上。 可那何其困难。 第4章 受罚 无缘见到宿玉,纪衣容只能带着失落的情绪依依不舍的离开春风楼。 纪衣容是走着回府的,一路上废了些时间,让她本就饥饿的肚子更是饥肠辘辘,她摸着饿急了的肚子,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就雇辆马车了,也不用现在还在路上饿肚子。 她叹息一声,无奈的继续走,所幸离府也不是很远,又走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了纪府。 只见纪府门外正有几人在鬼鬼祟祟的,纪衣容面无表情的继续往前走,不用看她都猜到这几人是谁。 纪衣容走近,果然正是成青一行人,她们正推搡着鬼鬼祟祟的朝里看。 几人太过专注,全然没注意到,纪衣容已经站在她们身后。 “怎么不进去?在这里鬼鬼祟祟的作甚?” 几人吓了一跳,慌乱的转过身来,互相推搡支吾着,“衣,衣容你怎么在这里?” 纪衣容还记着昨晚的事,她乌黑的眸子颇有兴味的看着几人,似笑非笑,“那你们说,我该在哪里?” 成青尴尬的挠了挠头,对自己做过的事很是心虚,“你看,我们这不是给你请罪来了。” “哼!”纪衣容面无表情的抱臂,乌黑的眼眸冷冷的看着几人,“请罪?我看你们胆子大得很,这种不入流的把戏都玩到我头上来了。” “我,我们还不是为你着想。”周思筝心虚的小声顶嘴,“你看你到现在竟连个通房都没有。” 此话一出,纪衣容眼神微变,对她好,便是给她下药?这种好,她要不起。 旁边的唐吟竹见气氛不对,连忙打圆场,“衣容,此事是我们不对。”说着她举起手保证道,“我们保证,以后绝不再犯。“ 唐吟竹朝旁边两人疯狂使眼色,两人对视一眼,乖觉的低下了头认错,也跟着举起手保证,“衣容,我们错了,保证以后绝不再犯。” 听到她们的保证,纪衣容脸色缓和了几分,但仍保持着疏离模样。 乌黑的眸子打量着低头认错的三人,声音冰冷暗含警告,“绝无下次。” 三人如获大赦,拍着胸口保证,“当然,当然,我们你还信不过吗。” 纪衣容剜了她们一眼,仿佛在说你们还有信誉? 想了想,纪衣容觉得就此放过她们,实在太过轻松。 她脸色平静的出声,“下个月,我的笔砚你们负责。” “啊!?” 三人一听,脸上俱是痛苦的神色,她们昨夜才为她出了一大笔银子,现在下月的又没了。 “衣容,你看能不能……” “不能。”纪衣容面无表情的严词打断了她们的商量。 不让她们大出血一番,她怕她们不长记性。 见她面上是没得商量的表情,三人也只能哀嚎着应承下来。 毕竟,她们也知道自己此事做的不地道。 成青眼尖的打量着纪衣容,见她没有刚才生气了,心思又活络起来,毕竟她钱都花了,怎么也该知道个结果。 “衣容。”成青叫了她一声,见她看过来,立即暧昧的眨了眨眼,“昨夜可喜欢?” 纪衣容一听见“昨夜”二字,就止不住的脸热,耳尖悄悄的红了,她故作严肃的板着脸,“你们就没有其他事要做吗?” 成青笑嘻嘻的,“其他事哪有你的事重要。”成青继续不依不饶的追问,“衣容快与我们说说,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其余二人也是一副好奇模样,眼巴巴的看着纪衣容,“就是,衣容,快与我们说说。” 纪衣容可没有将自己私事与人分享的习惯,她板着脸,“书温习了吗,下次课上,夫子可要抽背的。” 三人变情一变,很是惊恐,“夫子说过吗?” 第7章 她们这夫子十分严格,若是抽中了,背不出来,戒尺可不会手下留情。 “当然说过。”纪衣容十分好心的提醒,“你们现在回去背,还来得及。” 三人对视一眼,看来今日是问不出来什么了,还是先回去温书吧。 纪衣容松了口气,人总算走了,不然她还真怕她们缠着逼问她。 目送着三人离开,纪衣容走进府。 刚进府,就有一小厮跑过来,“小姐,主君要见你。” “我知道了。” 沉默了片刻,纪衣容叹息一声,看来这一顿罚是躲不过去了。 —— 她刚一走进屋内,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便厉声呵斥,“跪下!” 纪衣容听言,十分乖顺的跪下,“父亲。” “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高座上的人十分生气,好看的面容都扭曲了,他指着纪衣容怒斥,“你一夜未归,竟是去了青楼,那是你该去的地方吗?” 纪衣容默默听着,心里叹着气,这一次她真是被成青三人害惨了。 “女儿知错,愿受处罚。”纪衣容关心的看向高座上的人,“父亲,切莫因此气坏了身子。” 纪父一口气不上不下的憋在了心口,他目光复杂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纪衣容。 她自小就让他省心,且行事出色,多次让他压了何氏一头,怎这次就犯下了如此大错。 等何侧夫那边知道了,指不定要怎么嘲笑他呢,纪父刚下去的火气又升起,“即知错,那你便去祠堂罚跪抄经。” “是。” “纪衣容刚一走进祠堂,门便落了锁,咔嚓— 祠堂很大,但除了牌位就是供奉的香火,纪衣容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看来今天注定是要饿肚子了,她只能认命的走到角落里的案牍旁,认真的抄起经书来。 纪衣容身心都沉浸在抄书中,慢慢的也就忘了腹中的饥饿,直至门锁响起时,她抬头看向窗外,天已经黑了。 竟不知不觉间过去了那么久。 门被打开,纪衣容以为是下人来送饭了,进来的却是一张熟悉的容颜。 纪衣容欣喜的连忙起身,“哥哥。” 纪如尘将提着的食篮放在一旁,再一一将菜拿出来为她摆好,“怎么惹爹爹生气了。” 纪衣容闷头吃着饭,她也不好意思告诉纪如尘自己去了青楼,一夜未归,食物下肚,饿了一天的肚子终于没那么难受了。 纪如尘看她不愿意说,也只能摇摇头,打算稍后去问问父亲。 第5章 共执一伞 纪衣容已在祠堂内整整待了五日,祠堂里的小床极为简陋,睡上一晚便浑身酸痛,而她足足睡了五日,感觉身体酸痛的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她揉着发疼的后颈,叹息了一声,也不知何时才能出去。 嘎吱— 祠堂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来的人依然是纪如尘,纪衣容略有疑惑,现在还未到用膳的时间。 心有不解,纪衣容便直接问道,“哥,你怎么来了?” 纪如尘白了她一眼,显然是对她去青楼一事很不满,纪家家风清廉,纪家人怎可出入如此轻浮之地。 “是父亲让我来的,父亲让你不用再抄了。”纪如尘心疼的看着憔悴了几分的妹妹,为她理了理发皱的衣服,“那花柳之地,莫再去了。” 纪如尘用心良苦的看着她,“若是被其他世家公子知晓了,往后你还怎么娶夫。” 能不能娶到夫一事,纪衣容不甚在意,但看着哥哥如此为她着想,如此为她担忧,纪衣容顿时心生愧疚,去青楼一事,本就不是她所愿。 纪衣容半垂着头,往后不能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一想记忆深处的那一抹红,心却是忍不住颤了下。 沉默半响,在纪如尘殷切的目光下,纪衣容缓慢的点了点头,“好。” “往后,我不会再去了。” 听到想要的答案,纪如尘化担忧为高兴,“如此甚好。” “既然父亲让你不用抄了,那你便快些回去吧。”纪如尘语重心长的,“日后,少惹父亲生气,他也不容易。” “嗯。”纪衣容点头。 想到往事,她的情绪也低落了许多。 —— 纪衣容回到自己所住的院子,多日不见的见冬哭哭啼啼的迎上来,“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见冬都快担心死了。” “那日,你就该让见冬跟着的。” “我这不是没事嘛。”纪衣容宽慰一笑,“事情都过去了,莫要再提了” 见冬只能不情不愿的应下,“是。” 纪衣容沐浴又换了衣服,这才回到自己房内,这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一进屋她就迫不及待的躺下,柔软舒适的床让她忍不住赞叹,果然还是自己的床舒服。 纪衣容平躺在床上,闭眼,准备入睡,又过了一会,纪衣容眼中依然清明,无半分睡意,她顿感烦躁,难受的翻过来又翻过去,就是睡不着。 闭上眼睛,又等了一会,还是睡不着,纪衣容烦闷起身。 守在门外的见冬听到她起床的声音,立即关心的询问,“小姐,你不睡了?” 纪衣容烦闷极了,声音有气无力的,“嗯,想出去走走。” 没一会儿,纪衣容就走在了街道上,身后是紧紧跟着的见冬。 第8章 “小姐,我们去哪里?” 纪衣容慢吞吞的走着,见冬的问话让她沉思了两秒,“好几日没去书斋了,那便去书斋看看吧。” —— 郾城城中心有一条弯弯的河流过,小河似弯弯的勾月,故而得名勾月河,勾月河上有着勾月桥,只需穿过勾月桥便来到郾城最大的书斋——勾月斋。 纪衣容来的不巧,正值午时,勾月斋里人正多,看着满是人的勾月斋,她站在门口思虑了片刻,还是决定进去看看,毕竟来都来了。 勾月斋里人满为患,一不小心就会碰到旁边的人,纪衣容一路小心的避让着,也难免还是会碰到旁边看书的人,她眼含歉意不好意思的向那人笑笑,所幸那人也习惯了,不以为意的摆摆手,一段小插曲就此揭过,越过了人群,她来到摆满诗集的书柜前。 纪衣容微倾身,眉眼认真的打量过每一本诗集,直至看完书柜上的所有诗集,她略有些遗憾,这些她都看不过了。 不过转而又想到,今日不是诗集上新的日子,没有新诗集倒也正常。 纪衣容又来到放着奇闻异志的书柜前,她神色悻悻的随手抽了本,打开书页看了起来。 她本只想随便翻翻,却没想到书中描绘的内容很是有趣,让她不知不觉间就入了迷,也忘了时间。 等她腹中已有饿意时,沉浸在书中的纪衣容才后知后觉的回神,她先是捏了捏发涩的眼睛,然后扫视书斋,斋内的人已经少了很多。 顿了顿,视线又看向书斋外,纪衣容皱眉,下雨了。 可能是她看书太过入迷的缘故,竟是连下雨了都没发现,看青石板的湿透程度,想来这雨也下了好一会了。 想起见冬还在等自己,纪衣容合上了书页,拿去给掌柜结账。 纪衣容拿着书刚走到门坎处,见冬就拿着一把雨伞迎上来,“小姐,看好了吗?” “哎,这天也真是变得快,出来的时候还是晴天,怎突然就想起了雨。” 见冬还在絮絮叨叨的抱怨着,纪衣容的眼神却落在了檐下躲雨的一人身上,那人衣着素净,脸上蒙着面纱,清冷出尘的眼眸,正安安静静的看着檐外滴落的细雨。 那双清冷的眸子,一下子就唤醒了纪衣容刻意遗忘记忆,她认出了那人,会在这里看到他,她多少有些意外。 与那日妖艳的红不同,着素衣的他,身姿如青松,似冬日里的腊梅,凌霜傲雪。 “小姐,还不回府吗?”见她迟迟不走,见冬也好奇的跟着她的视线看去,那里除了有几个躲雨的人,也没什么特别的。 纪衣容收回目光,心中甚是纠结,她记起了今早答应哥哥的话,“往后不会再去”她说这话时,哥哥欣慰的表情犹在眼前。 “小姐?”见冬又疑惑的出声。 “把伞给我。”踌躇过后,懵懂的少女随着心做出了选择。 纪衣容又悄悄的瞧了眼清冷的宿玉,平淡的内心突然紧张起来,她接过伞,将书一股脑塞给见冬,“你自己回去,不用管我。” “可是……”在她不容置疑的眼神下,见冬有异议的话语息了声。 纪衣容拿着伞忐忑的走近,那紧握住伞柄的手泄露了她的不安。 “宿,宿公子,我送你回去吧!” 宿玉偏头,清冷的眼里中似有迷茫,他们认识? 又打量了眼前女子几眼,眼前女子姣好的面容让他一顿,宿玉眼中的迷茫消失,他想起来了,几天前两人确实见过,还有过旖旎一夜。 纪衣容面上镇定,心却像是海浪上漂泊的小舟,下一刻是风平浪静还是暴雨倾盆,全凭他的一句话。 直至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一发热就跑过来的举止,有多无礼。 但退缩,已经迟了,纪衣容屏住呼吸,煎熬的等待着她的审判。 面纱下,宿玉礼貌勾唇一笑,“多谢小姐好意,但不必了。” 被拒绝了。 失落自纪衣容眼中一闪而逝,漂泊在海浪上的小舟被暴雨打落进海里。 理智告诉她,她现在应该转身离开,不再打扰他,但内心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却不想就此放弃。 纪衣容又看了一眼淅淅沥沥的细雨,她深吸一口气,为着那丝莫名的感觉,鼓足了勇气,“我看这雨可能还要下许久,你已经等了很久了。”纪衣容放轻了声音,“我送你回去,可以吗?” 宿玉看向雨幕,簇起眉头,也不知这雨还要下多久,而如她所言,自己确实等了许久了,在檐下站得太久,小腿处都有了麻意。 宿玉犹豫起来。 他不决的看向纪衣容,乌黑清冽的眸子里只有真挚,恰到好处的询问,恰如其分的尊重,与以往那种看向他满是欲望和算计的眼神不同。 纪衣容再一次等待着宣判,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小舟前是万丈高的深崖。 等了许久,就在小舟要落入深崖时,那道清脆好听的声音解救了她。 “那就麻烦小姐了。” 小舟重回平静海浪,纪衣容克制不住的清笑着回道,“不麻烦,不麻烦。” 为防再生事端,纪衣容迅速打开了油纸伞,还好见冬买的伞够大,站两人绰绰有余。 纪衣容撑着伞,乌黑的眸子发亮的看着宿玉,像是殷切等待心上人回应的人儿。 第9章 宿玉缓缓走近,纪衣容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好闻的松香,耳尖悄然间红了,心又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两人间隔着一拳的距离,纪衣容快速的看了眼身侧的人,突然有些口齿不清,“那,那我们,我们走吧。” 宿玉神色淡淡,像是没发现她的反常,轻应,“好。” 绵绵细雨中,青色油纸伞下,一对璧人比肩而立,雨落在伞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听着滴答滴答的雨声,嗅着身侧人身上的松香,纪衣容紧张的内心满满平静下来。 一路无言,眼看着,就快到目的地,纪衣容偷瞄一眼身侧人,终于忍不住出了声,“我姓纪,名衣容。” “纪小姐。”宿玉礼貌的叫了一声,声音依然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纪衣容有些挫败,似乎都没在他脸上看到过别的表情。 又是无言,而春风楼到了,纪衣容有些心虚,她不进去,哥哥应该不会知道吧! 两人在门口停下,宿玉走出伞面笼罩的区域,走进楼里,一道门坎隔开两人,一里一外。 “今日多谢纪小姐了。” “不必,顺路而已。”纪衣容面不改色,虽然不知道顺的是那条路。 第6章 生病 与宿玉辞别后,纪衣容又独自撑着伞步入雨幕中,绵绵的细雨未曾有停歇之势,让她下方的裙摆都湿透了,耳边是嘈杂的雨声,她的心情却出奇的平静。 鼻尖仍似有若有若无的松香,纪衣容抬起刚才撑伞时靠近宿玉的那只手,她低头闻了闻衣袖,是松香没错,想来是刚才两人共撑一伞时太过接近沾染上的。 纪衣容莫名感觉心痒痒的,一种奇怪的感觉环绕在她心间,她并不讨厌这种奇怪的感觉,相反她有些愉悦。 —— 纪衣容回到府中时,见冬已经等了很久了,她接过她手中的伞,絮叨着,“小姐怎去了这么久?”见冬上下打量着她,“还好雨淋湿的不是很多,不然怕是要受凉了。” 说着又端了碗姜汤过来,“小姐快趁热喝了吧。” 姜汤呛鼻的味道让纪衣容不适,她下意识的皱着眉头,但也知道见冬是为了她好,纪衣容伸手接过姜汤,一饮而尽。 接着茶水一杯接一杯的下肚,直至感觉不到嘴里有异味,纪衣容才停下来。 她静默着坐在桌边,似是在思考又似是在出神,乌黑的眸子平静的看着檐外落雨,绵绵的细雨不知何时变成了瓢泼的大雨。 见冬也看见了,她又忍不住絮叨起来,“还好小姐回来的及时,不然只怕是要湿透。” “嗯。”纪衣容赞同的点着头,唇角勾起一个微不可见的轻笑。 —— 后半夜,雨声仍未歇,睡梦中的纪衣容迷迷糊糊醒来,感觉有些冷,头还伴随着轻微的刺痛,她暗道不好。 当时她淋湿的不多,回府后又喝了姜汤,没想到还是受凉了。 但现在已值深夜,雨未停,见冬也休息了,纪衣容便想着熬一熬,等天亮了,再差人去请郎中。 只是这夜属实难熬,每当她要睡过去时,头部的刺疼,身上的冷意就会将她惊醒,她想起身加床被子,身上却又发软无力。 纪衣容就这么听着雨声,煎熬了一夜,黎明时分,屋外有了声音。 “见冬。”一说话,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涸又沙哑,还好见冬听到了。 见冬急急忙忙的进来,眼中的担忧都快要溢出,“小姐你怎么了?” “我没事。”纪衣容吃力的说着,“应该是昨日受凉了。” 见冬担忧的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语气急切,“小姐,我这就差人去请郎中。”话落又着急忙慌的跑出去。 等她再回来时,手中提着一壶热茶,她倒了一杯热茶,又扶着纪衣容喝了点。 纪衣容这才感觉干涸沙哑的嗓子舒服不少,受了凉又加上一夜没睡好,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难受的紧。 郎中来的很快,迷迷糊糊中,她只能感觉到见冬在和郎中说话,却听不清两人再说些什么。 又过了一会。 “小姐,喝了药再睡。” 听出是见冬的声音,她凭着仅剩的力气睁开了眼,将药饮下,这次她连嫌弃药苦的力气都没有了。 喝过药的纪衣容感觉好受不少,终于睡了过去。 她再次醒来,人已经舒服不少,至少是没有之前难受了。 “醒了。” 纪衣容朝声源处看去,“哥哥。” 纪如尘走近,语含关切,“可还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再叫郎中来看看?” “哥不用了,我感觉已经好多了。”纪衣容眼神闪躲着,有些不敢与她哥对视。 毕竟她前脚才答应哥哥,后脚就又去了春风楼,虽然没进去,但她到底是食言了,心中有愧于她哥。 在纪衣容的坚持下,郎中自然是没请成,一番闲聊后,她便让她哥回去了。 她父亲也派了人过来看她,说稍晚些再过来看她。 —— 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几日,她便痊愈了,痊愈以后,纪衣容便像以前一般,书院纪府两点一线,那一夜她在闲暇时也偶尔想起,现在反而有些不真实感。 半月过去,纪衣容回忆着记忆中宿玉的脸,现在想起来,他的脸已经模糊了,唯一还记得的,是那带着银铃的手腕,白皙且纤细。 第10章 纪衣容正陷在旧事中,纪如尘倏尔出现,她收了思绪,“哥。” 纪如尘缓步走近,狐疑的看着她,“你在想什么?” 这半个月来,他盯这个妹妹盯的紧紧的,就怕她在做出错事,还好这半月来她从未踏过春风楼,想来当初只是一时入了迷途。 纪衣容微微笑着,风吹起她的长发,“当然是在想哥哥要带我去哪里。” 纪如尘故作高深的看着她,“到了你就知道了。” 下了马车,纪衣容看着府门上的字——李府,她不解,哥哥来看好友,带上她作甚? “走吧。”纪如尘神秘的对着她眨眼。 二人跟着下人来到后花园,李府的后花园极美,时值夏季,正是花期,各类花开的正好,花团锦簇,争其斗艳,只是这偌大的一个花园,竟一个下人也见不到。 李府的公子很快就来了,纪衣容与他行过礼后,便安安静静的跟在两人后面,听着他们说话。 他二人说的话题,纪衣容不是很感兴趣,但她哥哥偏要时不时叫上她一声,她也只能敷衍的应对,期间她多次察觉到李公子的视线,还以为是自己的回答的不对,让他看笑话了。 在他又一次看过来时,纪衣容不好意思的朝他礼貌一笑,李公子立马红着脸羞涩的低下了头。 李公子那羞怯的姿态,让纪衣容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同寻常,她反应最迟钝也明白过来,哥哥这是在干嘛,她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随后,在纪如尘再一次叫她时,她通通以不知道以对,最后,这次会见自然是不欢而散。 狭小的马车里,纪如尘十分气愤的看着她,“你故意的?” 纪衣容也对他没有事先知会一事,十分生气,她僵着脸,“我只是实话实话。” 两人谁也不让谁,最终还是纪如尘败下阵来,“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 “那你来时怎么没告诉我?”纪衣容质问道 “我,我只是……”纪如尘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到什么好的理由,只能跳过这事。 “你觉得李公子如何?” 纪衣容垂着头想了想,认真说道,“李公子人很好,只是和我不适合。” “哥,我现在只想考取功名,没有成家的想法。” 纪如尘想说,成家也不影响她考取功名,但看着她满脸的抗拒,低叹了一声,最终还是没提。 只要她莫在去风尘之地便好。 回到纪府时,纪衣容见到了成青几人。 “你们怎么在这里?”她防备的看着三人,这三人不会是哥哥请来做说客的吧,实在不怪她多想,谁让刚刚发生了那种事。 成青三人看着她莫名其妙防备的眼神,甚是委屈,“衣容,我们是来约你明天去游湖的。” 纪衣容表情放松一下,错怪她们了,加之很久没有出去玩过了,稍作思索,纪衣容便同意了,也许她也该放松一下了。 第7章 意外 第二日,纪衣容如约而至,偌大的湖里,各色荷花正在伸展身姿,远远看去,奇异的姿态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青绿色的湖水中偶有红色的鱼儿浮现,鱼儿吐出一个接一个的泡泡,荡起一圈圈的涟漪,而在岸边艘艘精致的画舫正立在湖边。 春光正好,前来游湖的人络绎不绝,前来游湖的,多是风华正茂的少女少男,不介意间的对视,让她们人羞红了脸,纪衣容顺着人流,来到约定好的画舫前,成青她们已经到了,正与身边人说笑着。 纪衣容看了眼,同行之人她也认识,是书院的同窗,她们见她来了,纷纷上前来与她打招呼,纪衣容笑着礼貌得体的一一与她们回应着。 又在岸边等了一会,约定游湖之人皆已到齐,有人冲船主喊了一声,“船家,人齐了,可以走了。” 船家是个上了年纪的中年人,很是和气,她笑呵呵的,“好咧!” 画舫慢慢离了岸边,向着湖中心驶去,都是同窗,熟悉的也快,舫上的人也渐渐热络起来,其中有人模仿着夫子的动作,引得其他人争相效仿,欢声笑语打成一片,好不快哉。 纪衣容没融入如此欢快的氛围,她一个人坐在船边,观赏着湖里盛开的正好荷花,看看湖里自由自在的鱼儿,身后是同窗们的大笑,倒也觉得闲适。 夏风吹拂过,带来阵阵独属于荷花的清香,令人颇感愉悦,纪衣容闲适的闭上了眼睛,想着偶尔出来放松放松也不错。 就在她昏昏欲睡之时,耳边传来了悦耳的琴声,丝竹身入耳竟有几分熟悉,纪衣容睁开双眼,向着琴音处看去,原来是在她们身后的画舫追上了她们的。 即有美景可赏,又有琴音可听,何乐不为之,故也不介意对面的画舫挡了她的视线。 两艘船舫逐渐靠近,纪衣容也看到了对面船舫上的画面,她略微吃惊,那奏琴之人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闻瑾公子。 既然闻瑾在,那么宿玉呢? 纪衣容沉寂了许久的心又热络起来,她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乌黑的眸子急切的搜寻着宿玉的身影,不放过对面画舫上自己能看见的每一个角落。 画舫很大,纪衣容找寻不见。 就在纪衣容以为他没来,将要放弃时,宿玉狼狈的身影猝不及防的闯入了她眼内。 只见他被人按住肩,头发凌乱着正跪在船上,偶有长长的木棍落到他身上,眼前一幕让她心惊。 第11章 他这般狼狈的画面,与旁边载歌载舞的美好场景格格不入。 纪衣容的心高高悬起,她站直了身,眉心紧蹙,薄唇紧抿,她双手抓紧了船舷,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对面画舫,就在她快要看清宿玉面前跪的是谁时,对面的船舫却突然提了速,不过片刻间,两艘船舫就拉开了距离。 刚才的一幕仍萦绕在她心间,纪衣容心急的厉害,顿时又有些懊悔,她之前便动了为他赎身的心思,但又因为其它事而耽搁了,如果她早日为他赎身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这一遭了。 心里着急,她匆匆寻来成青,拉着成青来到窗前,指着那离了一大截的船舫,心急的问道,“你可知那船舫上是何人?” 成青看了片刻,点头,“先前在岸边时,我看到过一眼,那船舫上的人好像是承伯候府的世女。” 她狐疑的看着纪衣容,“你怎突然的关心起她来了?” 承伯候府,纪衣容有所耳闻,这承伯候府曾是皇亲国戚,到了这一代,却偏偏出了个不学无术荒淫无道的世女,老候爷曾几次被气到吐血。 她与这位从未有过交集,没想到今日就遇上了。 心里挂念着宿玉,想了想,纪衣容还是将刚才看到的和盘托出,成青听后却是不以为意似是习惯了,她撇了撇嘴,“这是常有的事,谁若是惹她不开心,挨顿打都是轻的,严重点的,直接被乱棍打死,你以后见到她,可要离的远点,免得沾染上她的晦气。” 听到乱棍打死,纪衣容又为还在那画舫上的宿玉担忧起来,她沉思了片刻,眼神恳求的看着成青,“成青你能否帮我办件事?” 成青大大咧咧的拍着胸口,一脸仗义模样,“我们都认识多少年了,你直接说,只要我能办到,定义不容辞。” “我想为宿玉赎身,但不方便出面,你能替我出面吗?”纪衣容一脸认真的看着她。 成青脸上的笑戛然而止,她上下左右的看了纪衣容一通,见纪衣容不似在开玩笑,她严肃着提了声,“你认真的?” “当然。”纪衣容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却见成青如大祸临头般,一脸紧张的看着她,“我们当初会给你下药,只是想让你识得其中滋味,没想,没想让你……唉”成青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了。 纪衣容神色淡淡,“我知道。” “那你还……”成青痛心疾首的看了她一眼,又继续苦口婆心的劝说道,“这青楼中的男子,玩玩就过了,你可千万不能上心啊!” “否则这日后有你苦头吃的。” 但凡家中显贵的,谁家会同意一个青楼男子进门,哪怕是做通房,也要家室清白之人。 她们平日里去春风楼可都是偷偷摸摸着去的,哪敢让家中知道,若家中知道了怕是要打断她们的腿,她可到好,竟还想为人赎身。 成青在这说了一大堆,纪衣容却是一句没听进去,她只望着成青,“你可愿帮我?” 顿时,成青哑口,一种无力感笼罩着她全身。 “不愿意?那我自己去。” “我帮你,我帮你还不成吗!”成青挫败着妥协了。 纪衣容名气比她们大,若是让她自己出面,只怕明日书院里就要传遍了,由自己出面,还能帮忙遮掩一二。 “只是,”成青语重心长的看着她,似想要她回头,“赎出来以后呢?难不成你真要带回府?” 纪衣容沉默了片刻,“我会为他安置好住处。” “养在外面?” “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养外室,被家里人发现了,你一样没好果子吃。”成青怀有一丝希望的继续规劝,“衣容,要不赎身这事就算了吧,你要是喜欢,以后偶尔去看看就行。” 纪衣容望着那远去的画舫,眼中是势在必得,“我意已决,你不必再劝。” 成青第一次对自己做过的事如此后悔,若是当日她们没有自作聪明,今日是不是就不会有这出了。 想到这,成青终于想起另外两人,事是她们三个一起做的,不能就她一个人在这后悔。 成青非常果决的将另外两人唤了过来,然后场面就由一人为难一人意已决,变成了三人为难一人意已决。 周思筝一脸哭相,“衣容,赎身这事要不我们再想想?” “不必。”纪衣容拒绝的十分干脆利落。 最终三人还是苦着脸,将事情应承下来,谁让是她们起的事端呢,为了好友,日后被发现被罚她们也认了。 后面的游湖,三人也失去了游玩的兴趣,一脸苦相唉声叹气的陪着纪衣容坐着,有人瞧见了,过来打趣她们,她们无比后悔只道,“在赎罪。” 船舫一靠岸,纪衣容便急匆匆的回家,她将自己的所有私房钱都拿出,害怕不够,又拿了几件贵重物品添上。 见冬也十分不赞同的跟在她后面,“小姐,我们真要这么做吗?若是被主君和大公子发现了怎么办?” 纪衣容拿钱财的手不停,“见冬你会背叛我,去告诉他们吗?” “不会,当然不会。”见冬疯狂摇头,以示自己忠于她的决心,她语气高昂,“见冬永远不会背叛小姐。” “那他们就不会知道。”至少不会这么快知道,也许在他们知道之时,她也有了更好的解决方法。 纪衣容出神的看着自己收起的钱财,不过是两面之缘,也许宿玉都已忘记她的名字了。 第12章 只是她的心想做,她便也这般照作了,纪衣容心乱如麻,她知道不该,可内心总有道声音催促着她,那截戴着银铃的手腕也叫她久久不能忘怀。 于是,她下定决心,那便放纵一次吧。 纪衣容带着钱财赶到离春风楼不远的酒楼,她们三人已经等候良久了。 将钱财交给她们后,三人仍是不甘心的看着她,成青面色复杂,“衣容,你当真想好了吗?” 养外室的事若被人发现了,以后只怕连亲事都难找,她们也不想看着好友走上歧路,日后后悔。 纪衣容似是知道她所想,她乌黑的眸子认真的看着她,语气十分坚定,“我想好了,日后也不会后悔。” “唉~”三人齐齐哀叹一声,认命的朝春风楼走去,若早知当日的一时玩闹,会换来现在的结果,打死她们也不带她进春风楼,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纵使她们肠子悔青也无用。 纪衣容握了握出汗的手心,或许第一次于她是特别的,才让她如此念念不忘。 她也只是想任性一回。 第8章 赎身 在成青她们走后,纪衣容也来到一处小庭院前,这处小庭院是什么时候置办的,当初又是因何置办,她已经记不清了,但现在能帮上她的忙也算物尽其用了。 纪衣容抬头望天,火红的晚霞占据了半边天,被染红的云朵点缀在上面,似精致完美的绸带,而红彤彤的太阳已落半边山。 不时飞过的迟归的鸟儿,也在提醒她,她也该回府了。 庭院已太久没住人,屋里的桌上积累着厚厚的灰尘,害怕宿玉住不习惯,纪衣容略一思索,将一袋钱递给见冬,“你去雇几个人,将这里收拾出来,再买些日常所需的物品。” 见冬忧心忡忡的,纵有千言万语,但最终都汇聚成了一句“是”。 纪衣容自是看出见冬在担忧什么,但这件事,她非做不可。 见冬找来的人,动作十分麻利,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庭院内便已焕然一新,纪衣容很是满意,便又让见冬多给了些钱。 一群人高兴的合不拢嘴,感激的夸赞着纪衣容是天人下凡。 山际的落日已只剩小小一半,成青她们却还不见回来了,纪衣容坐立不安起来,该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 纪衣容忧虑的在院中来回踱步,脑海中想象着可能会出现的意外。 见她着急,站在一旁的见冬忍不住劝慰,“小姐,你不用担心,成小姐她们应该很快就会到。” “但愿如此。”纪衣容也只能寄希望于此。 又等了一会,庭院外有了马车行驶而过的动静,纪衣容悬着的心终于能落回实处,是她们回来了。 随即又紧张起来,今日不过是她与宿玉的第三次见面,也不知他可还记得她。 转而又想到,自己都未曾询问过他的意见,就私自将他赎身,实在不妥。 可今日画舫上的那一幕,实在太过刺眼,以至于她一时发了昏,不管不顾的就要将人赎身。 未等她想清楚,门便被人推开,正是成青三人,纪衣容迫不及待的朝她们身后看去,没有她相见的那个人儿。 一抹黯然悄然划过,纪衣容有些失落,“没赎到?” “衣容,你以前一心只有书,如今却……”成青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对是错了。 “唉~”不忍见她神伤,成青不情不愿的说道,“人在马车里。” 听罢,纪衣容就要朝马车里去,成青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你等等!” “嗯?” “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说着成青又将一张纸塞到她怀里,“身契,收好了。” 纪衣容胡乱的将身契塞好,怀揣着紧张的心情快步走到马车旁,眸光灼热的盯着帘子,她紧张的吞咽着口水,“宿公子,我能上来吗?” 马车里并无回应,就在她纠结要不要在问一声时。 “嗯。”宿玉给出了回应。 纪衣容压了压唇角的笑,她掀起帘子,弯腰进入马车。 马车里的场景,让纪衣容唇角的笑意僵硬下来,只见宿玉奄奄一息的倚靠在角落里,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打破了,他的嘴角有血迹,眼下的乌黑淤青很是骇人,凌乱散落在他脸上的青丝,让他看起来十分易碎。 宿玉眼中却出奇的平静,好像这个正在奄奄一息的喘息的人不是他一般。 纪衣容弯腰略微靠近了他几分,眼中的心疼毫不掩饰,她伸手想触摸他的脸,却又怕弄疼他,而停在半空中,“一定很疼吧!?” 宿玉抬起了眼,可能是没想到为自己赎身的人会是她,他一顿,又恢复如常,“纪小姐。” “你还记得我?”纪衣容惊喜极了。 宿玉艰难的勾唇轻笑着,眼中平静无澜,“纪小姐才貌出众,宿玉自然是记得的。” 只是,他当真没想到,为自己赎身的人,竟是她,说起来,她们不过也才见过两次。 她突然为他赎身,他是意外的。 宿玉恶意满满的想着,难不成是睡过一次,这人喜欢上自己了? 那这人的喜欢可真廉价,毕竟他都不知道和多少人睡过了。 他笑的恰到好处,话也挑不出一丝毛病,纪衣容却感觉到了疏离,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隔在两人中间。 第13章 想了想,纪衣容觉得也正常,毕竟他对她不熟,疏离些也是正常的。 纪衣容专注的看着他,眸中多了几分歉意与不好意思,“抱歉,没有事先跟你知会一声,就擅自为你赎了身。” 宿玉轻笑着,与藏在眼底的淡漠截然不符,“纪小姐为宿玉赎身,宿玉该好好感谢纪小姐才是。” 宿玉眼底的淡漠渐甚,他从来都没有选择的余地,就像九岁那年,爹娘为了姐姐能上学,毫不犹豫的就把他卖进青楼,就像今日,他又被卖给人,成了一个外室。 但他还是应该感激她的,至少她帮他脱离了青楼,今日若不是他,他应该又要丢半条命了。 想到今日,宿玉忍不住讥讽,低贱之人,连自己的生死都被人掌握。 那承伯候府的世女,竟要他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下,脱光了供她取乐,他虽是青楼中人,但还不至于没脸没皮到如此地步。 他拒绝了,然后遭到了一顿毒打。 这尘世还是一如既往的让恶心,可更让他恶心的是,他也想活着,想去看看江南的雪。 纪衣容的指尖轻轻的落到他眼尾,她摩挲着落在他眼尾的那缕发丝,如此暧昧的动作,恍惚间,纪衣容以为自己回到了那夜。 触及到宿玉清冷的双眼时,纪衣容面上一红,是自己想多了。 “我扶你下去吧。” “好。”宿玉温和笑着,眼底仍像是平静的潭水,“多谢纪小姐。” 纪衣容搀扶着他进入庭院时,成青三人已不见了踪影,想来是回去了,院中只有见冬在。 见冬颇为防备的看着宿玉,眼中忿忿不平,都怪这人,都是这人勾引了小姐,若不是他,小姐怎么会犯下如此大错,等日后被人发现了,主君指不定要怎么罚小姐呢。 想到这,见冬又忧心忡忡起来。 见冬的目光,宿玉自是感受到了,在春风楼中他见过比这更狠毒、下流的,与之相比,见冬的目光就温和多了。 纪衣容将他扶进房中,她扫视了一眼,屋中物品倒也算齐全,她毫不吝啬的在心中夸奖着,见冬做得不错。 “你暂时先住一晚,缺的我明日在派人为你补齐。”她耐心的解释着,“这里今日才住人,所以缺了些东西。” 宿玉闻言淡淡一笑,“好。” 而等纪衣容一转身,他又是一脸冷漠,在青楼中他学会了很多的生存技巧,也学会了装乖示人,面具之下是他历经磨难,看透世事荒凉,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纪衣容回身,看见的又是他温和的淡笑,与之前一般无二,好似刚才的变脸只是幻觉一般。 纪衣容找出自己来时匆匆带上的药,塞到他手里,“你的伤太严重了,先上药吧。” 她看了一眼他眼下的乌青,又反应过来,他自己看不到,没办法自己上药,纪衣容又拿起他手心的药,“还是我帮你吧。” 拿药时,指尖意外碰他手心,凉凉的,纪衣容又是一阵恍惚,那夜他的手似乎也是这样凉。 纪衣容手指挖出一点药膏,她俯身认真的看着他眼下的乌青,“若是我下手力道重了,疼了可要说。” 宿玉仍是那幅温柔模样,“好。” 手指刚要触碰到他眼下的乌青,见冬的声音措不及防的在身后响起,“小姐,我们该回府了。” 纪衣容心有余悸,还好自己停的及时,要不然被见冬这么一吓,她指定戳到他伤口。 纪衣容扭头瞪了见冬一眼,“等我为他上好药就回。” 见冬委屈极了,小姐竟然为了这个人瞪她,都怪他,见冬也立马瞪了宿玉一眼。 纪衣容慢慢的将指尖凑近伤口处,小心翼翼的又缓缓抹开药膏,她害怕弄疼他,便立即出声问,“疼吗?” 感受着脸上慢吞吞的动作,宿玉无聊极了,若是他自己上,只怕早上好了,但一开口,便是与内心截然相反的话语,“纪小姐动作如此轻柔,我怎么会疼,多谢纪小姐为我上药。” “你不疼就好。” 宿玉脸上大大小小的伤很多,很快一盒药膏就见了底,为他上药也花了很多时间,纪衣容一看窗外,天都快要黑了,她心下立即警铃大作。 匆匆与他告别后,便带着见冬急急忙忙的回府。 她的运气实在是不好,才回府就遇见了纪如尘。 “哥哥,你怎么在这里?”纪衣容镇定的与他打招呼。 “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纪如尘狐疑,“你该不会又去青楼了吧?” “没有,没有,哥哥我不是答应你了吗。”纪衣容眨着无辜的双眼,“我今日是去游湖了。” 身后的见冬大气不敢出,生怕问到她头上来。 纪如尘放下心来,今日游湖的人众多,他是知道的,他关心了一句,“日后早些回来。” “好的,哥哥。” 第9章 赠红衣 纪衣容步履凌乱的匆匆回到自己院内,她朝身后看了一眼,确认纪如尘没有跟上来。 她惊魂未定的呼了口气,提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杯茶,泛凉的茶水下肚,平复了她的心情,她庆幸着,差点就被哥哥发现了。 庆幸过后,纪衣容又神情低落着愧疚起来,哥哥向来对她最是好,可如今她却欺骗了哥哥两次,沉甸甸的愧疚感快要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第14章 “见冬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见冬脸色纠结着,望着她低落的神情,最后还是忍不住说出来,“小姐,要见冬说,你就该和那男子划清界限,日后不再相见。” “小姐如此出众,主君必能为你寻一桩美好姻缘,何必为了那人坏了名声。” 见冬苦口婆心,字字发自内心肺腑,“小姐还未成亲就养外室,若日后被人发现了,这郾城中但凡有点家世的男子,都不会再愿意嫁过来,小姐三思啊!” 纪衣容沉默了,现在静下来,才发现自己确实有些冲动了,但要说后悔也算不上。 而她的沉默,在见冬看来就是被自己说动了,见冬好似看见了曙光,她再接再厉起来,“我知小姐心善,若是担心那男子,为他寻个好去处便是。” 为他寻个好去处?纪衣容内心疯狂的拒绝着这个想法,她逃避般的低下了头,“这世道对男子多不易,更何况他出自风尘,离开了,他该如何生存下去。” 这句话是说给见冬听的,还是为了自己能心安理得的留下宿玉找的借口,一切都只有她自己知道。 见冬叹息一声,心里已明了纪衣容的选择,世道虽对男子不易,但也没那么苛责,只需给他一笔钱财,让他隐姓埋名换个地方生活即可。 但很显然,小姐不愿意。 见冬想不明白,那男子容貌确实出色,但比他好的世家公子,小姐又不是没见过,怎么就偏偏对一个见过几次的男子入了迷。 主仆两人的谈话,最终以见冬的妥协结了尾。 —— 夜渐深,屋外夜风阵阵,皎月的月光透过窗落到屋里,纪衣容眼神清明,正翻来覆去,显然是被烦心事搅的无法入睡。 反正也睡不着,纪衣容一骨碌的坐起来,时节已步入夏季,她穿着单薄的白色里衣倒也不觉得冷,她盘腿坐在床上,带着心事出神的看着窗外的夜色。 窗外种了一颗海棠树,开得正盛,清冷的月光落到海棠粉白的花瓣上,朦胧月色为海棠披上一层薄纱,海棠花更显清冷娇艳。 不欺然的,纪衣容想到了宿玉,春风楼里戴着银铃妖媚起舞勾动人心的宿玉,下雨那日衣着素净出尘脱俗的宿玉,正如这海棠一般清冷娇艳。 纪衣容心尖发痒,现在已时深夜,应该不会有人看见了,她犹豫起身,光脚来到窗前,推开窗,纪衣容伸出手,夜风徐徐吹过,一朵粉白的海棠花飘飘摇摇的落到她掌心。 纪衣容忍不住攥紧掌心,将海棠花带进屋,借着皎洁月色,她摊开了掌心,立在她掌心的清冷娇艳海棠当真像极了那人。 想着那人,纪衣容忍不住俯身轻嗅海棠,淡淡的清香让她自禁红了脸,黑夜总能勾起人内心深处深藏的想法。 与他身上的松香一样好闻。 纪衣容突然感觉自己的脸在莫名发热,口中有些干燥,指尖无意识蜷缩着,海棠花被禁锢在她手心,纪衣容眼底深沉的像是不见底的深渊。 天明时分,纪衣容悠悠转醒,眼下有着没睡好的淡淡乌青。 她昨夜本就睡得晚,大抵是因为睡前旖旎画面想的太多,后半夜的梦里全是宿玉,梦中的宿玉巧笑嫣然,对着她摆弄出了各种撩人的姿态。 想到这,纪衣容的呼吸又有几分急促起来,骤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她摇了摇头,想把脑海中的神秘画面忘却。 见冬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她坐在床上摇头的场景,见冬立即关切的走过来,眉眼紧张的看着她,“小姐怎么了?是不是头不舒服?” 说着,见冬自然的伸手去探她的额头,纪衣容身子一僵,如此尴尬的场面竟让人看到了,没等她想好要如何解释,见冬已经放下了手,狐疑的说着,“奇怪,额头也不烫啊。” 纪衣容不自然的撇过头,面上有着可疑红晕,她若无其事道,“昨晚没睡好,眼睛不太舒服。” 见冬一看,果然如此,眼下都有淡淡的乌青了,她心疼的看着那块乌青,“等会见冬用热毛巾给小姐敷一敷。” 见冬心里对宿玉又不喜了几分,定然是因为他,小姐才会睡不好。 用过早膳后,纪衣容就带着见冬出府了,她沿街而行,思考着宿玉可能缺的东西,尽可能的将他把东西补齐。 忽然,一家名为霓裳阁的成衣铺闯入她眼帘,纪衣容心神一动,宿玉身上穿的衣服已经破了,也该给他换一身了。 一进入霓裳阁,纪衣容就被一件件精致的衣服看花了眼,店铺里面挂着的成衣不仅颜色各异,样式也各有千秋。 纪衣容挑花了眼,不知道宿玉喜欢什么样式的,正纠结时,她灵光一闪,初见时他袭红纱乱了她的眼,想来他穿红衣会很好看。 纪衣容叫来掌柜,指着上面的几件精致红衣,“这些都要了,掌柜的结账。” 来了单大生意,掌柜笑呵呵的,“客人你稍等。” —— 纪衣容来到庭院时,宿玉已经醒了,他正出神的坐在院中,公子霞姿月韵,脸上的点点伤痕和褴褛的衣裳丝毫不损他风华。 纪衣容走近打量着他脸上的伤,经过一夜,那骇人的乌黑淤青已经淡了些了,再擦几次,应该就能好了。 “纪小姐来了。”宿玉微微笑着,语气热络,像是熟识已久的朋友,只是在纪衣容看不见的眼底,仍是一片冰冷疏离。 第15章 如玉的脸上泛起淡淡红晕,纪衣容似是有几分不好意思,“想早些来看看你。” 宿玉如沐春风,眉眼带笑,“纪小姐记挂着宿玉,是宿玉的荣幸。” 这番姿态,任谁看了都会相信他说的话,唯独他眼底那的那抹恹色出卖了他。 无趣才是他现在最真实的想法。 纪衣容相信了他的话,只觉心里暖暖的,脸上是明晃晃的笑意,她迫不及待的将自己给他买的衣服递给他,“你快看看,你喜不喜欢。” 宿玉依言打开布包,晃眼的红色差点让他维持不住脸上的假笑,他脸上笑意加深,宿玉眼中笑意盈盈的,一副喜欢极了的模样,他指尖颤抖的摩挲着红衣,“真漂亮,我很喜欢,谢谢纪小姐。” 宿玉最讨厌的就是红色衣服,因为在春风楼中,每一次被逼穿上红色,就意味着到他出场了。 他像个玩物一般,站在台上起舞,供台下的人玩笑取乐,一舞结束,等待他的是不知名的恩客,他没有选择,也没有权利说不。 所以,他极度厌恶红色,红色于他而言,更像是一层枷锁,他指尖的颤抖自然不是因为喜欢,是厌恶,来自心底深处的厌恶,在他的指尖触碰时忍不住轻颤。 这晃眼的红色,让宿玉快要藏不住眼底的厌恶,他状似害羞的低下了头,话语撩人,“谢谢纪小姐送我衣服,吾心甚喜。” 垂下的眼中却是一片冷漠,仿佛那撩人话语也不是他说的。 纪衣容却信以为真,眼中的欢喜快要溢出,第一次赠人衣服,就收到“吾心甚喜”四字,怎能不让她欢喜,怎能不让她满足。 她满心欢喜的提议道,“你身上的衣服既然已经坏了,不如换上新的吧。” 低着头的宿玉一顿,烦躁的情绪自他冰冷的眼底闪过。 他再抬起头时,眼中又是清浅温柔的笑意,“听纪小姐的。” 宿玉拿着衣服转身进屋,在转身的刹那,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眼底是一成不变冰冷。 庭院中,纪衣容坐在石凳上,她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幻想着宿玉换上红衣后的风华模样,一定好看极了。 屋中,宿玉一脸冷漠的看着眼前的红衣,做工精细,样式漂亮,是时下男子都会喜欢的款式,好看是好看,可他不喜欢呢! 既然他不喜欢,那还是毁了吧 宿玉从枕头下拿出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他厌恶的看着红衣,手中拿着匕首毫不犹豫的往下一划,撕拉一声,好看的红衣被划成两半。 宿玉满意的看着毁坏的红衣,眼中晦暗,果然还是这样好看呢。 纪衣容在院中等了很久,都不见他出来,就在她担忧他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要不要进去看看时,宿玉推开门出来了。 纪衣容满眼期待的看去,不是自己想象中的红衣,他身上仍然穿着那件褴褛的旧衣服,纪衣容失落了一瞬,转而又关心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她仍旧关心的态度,让宿玉的动作慢了半分,他对她们这些上位者最是了解,不喜欢有人忤逆她们,宿玉已经做好了受罚的准备。 宿玉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见她眼底的关心不似作假,内心嗤笑一声,难不成这人真喜欢上他了不成。 但宿玉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他这样肮脏的人,怎么会有人喜欢,况且见识过了人性的凉薄的他,自然也不会当真。 毕竟真心转瞬即逝。 宿玉观察着她眼中的神色,故意说道,“我穿的时候发现有个地方坏了,所以就没穿。” “这样啊。”纪衣容勾唇笑着反安慰起他来,“没事,我下次重新给你买新的。” 纪衣容心里有些疑惑,那几件衣服买的时候,她看过,做工精致没什么问题,怎么会坏,她想着也许是自己当时看的不够仔细。 她没有如自己预想中的一般动怒,宿玉有些兴致缺缺,他淡笑着,笑意不达眼底,“那就多谢纪小姐了。” 纪衣容蹙了蹙眉,似是不悦。 宿玉感受到她的不悦,眼中不变的情绪有了变化,这就藏不住了? 自以为猜中的宿玉,得意的翘起了唇角。 却见纪衣容蹙眉道,“你我的称呼是否太过疏离了些,不如我唤你阿玉,你唤我名字吧。” 宿玉唇角的笑意一僵,淡淡开口,“衣容。” 纪衣容愉悦的弯了弯唇,也跟着唤道,“阿玉。” 宿玉似是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他冷漠的眼底多了几分猜错后的恼怒,这人真是让人讨厌呢! 第10章 来客 直至落日西沉时,在见冬的一声声急促的催促声里,纪衣容这才依依不舍的起身。 “阿玉,那我今日便回去了,明日再来看你。”纪衣容眼巴巴的看着宿玉,极为不舍。 明明两人什么也没做,交流也少得可伶,可只需与他在这庭院中静坐,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她竟也觉得满足,纪衣容微微出神。 是为何? 宿玉唇角依旧挂着浅淡的笑,他款款起身,语调温柔,“那我送送你。” 纪衣容回神,将刚才的疑略抛之脑后,眼底的欣喜藏都藏不住,她笑弯了眼,“好。” 纪衣容走在前,宿玉跟在她身侧,两人中间隔着一小段距离,两人偶尔对视一眼,像极了画卷中的神仙眷侣。 第16章 见冬就跟在两人身后,两人间的互动,她看的一清二楚,见冬愁眉苦脸,止不住的唉声叹气,小姐这样子活像是被男狐狸精迷了心神。 小小的一段距离,两人很快就走到了头,纪衣容仍有些意犹未尽,倘若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也不错。 纪衣容停下,偏头,看向身侧之人,宿玉似是疑惑着她怎么停了,清冷的眼眸带着温柔的笑意,正盈盈望着她,纪衣容脸上有些发红,“送,送到这里就好,你快回去吧。” 宿玉点点头,没在推辞,“好。” 宿玉眉眼温柔的目送着她走远,如此依依缠绵,恍惚让人以为那必是他深爱之人。 然,不等纪衣容的身影消失,宿玉脸上温柔的神情陡然一变,他冷漠的看着远处的那道身影,好似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他冷漠的转身关门,动作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全然没有在纪衣容面前的温柔模样。 而纪衣容则是心情愉悦的哼着小曲,那眉飞色舞的模样,任谁看了都知道,她欢喜极了。 看着她如此高兴,见冬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小姐,那青楼男子惯会逢场作戏,你可别被骗了。” 如此扫兴的话语,让纪衣容的好心情淡落下来,她斜眼扫了见冬一眼,不高兴的为宿玉反驳着,“阿玉才不是那种人,你莫要如此揣度他。” “那小姐觉得宿公子是什么样的人?”见冬就是莫名觉得那宿玉肯定没安好心。 纪衣容手指摩挲着下巴,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来,初见的宿玉,一袭红纱,惊为天人,再见的宿玉,一身素净,清冷出尘,三见的宿玉却是狼狈也高傲的,如此多面,每一面她都喜欢。 “他哪里都好。” “唉~”见冬听闻忧愁极了,莫非小姐当真中了迷魂汤不成,否则小姐怎如此向着他。 而此时的宿玉,正静坐在屋中,桌上还放着被他划烂的衣服,他拧着眉,似是在思考什么难题。 —— 纪衣容刚一回到府门口,便与出门回来的纪如尘打了个照门。 她心虚的与哥哥打着招呼,“哥,你回来了。” “嗯。”纪如尘虚点着头。 还不等纪如尘开口,“那哥我先回院了。” 说完也不等纪如尘回应,就匆匆走开。 看着妹妹匆匆远去的身影,纪如尘皱起眉头,心生怪异,妹妹与他要好,向来最是黏他,怎今日反而匆匆走了。 难道妹妹还在生他那日自作主张的气,纪如尘想了一番,也没找到其它缘由,想来便是如此,那改日便再向妹妹赔礼道歉一次吧,他如是想着。 —— 在纪衣容走后没多久,宿玉又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宿玉冷眼望着站在庭院里的白衣男子,声音听不出喜怒,“你来这里做什么?” 闻瑾站在院中打量着,他左看看右看看,眼中的嫌弃显露的明明白白,“也不过如此!” 他顿了顿,阴阳怪气道,“我还以为你被人赎身,是去过好日子呢。” 闻瑾掩饰的极好,可宿玉还是嗅到了他藏在嫌弃下的那丝嫉妒,不过也是,青楼中人谁不想赎身,谁不想逃离。 难得有了如此机会。 宿玉本不欲与他争,但若是他要来找茬 ,自己可不会惯着他。 宿玉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庭院虽小,但胜在自由。” 果不其然,闻瑾脸上有过一瞬难堪。 他怒目圆睁瞪着宿玉,他这是在炫耀吗?他是自由身,而自己还是个青楼男子。 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很快,闻瑾又整理好了表情,他可怜兮兮的看着宿玉,眼中似有泪在流转,“哥哥,我们同出一地,你一定会帮我的,对吧?” 宿玉当然知道他打的什么心思,好不容易有人愿意帮青楼男子赎身,他自然也不想放过。 但,他与他并没有什么情义在,更何况,他并不觉得自己能左右纪衣容的想法。 纪衣容冷眼看着他,直言道,“我没有能力帮你。” 衣袖下,闻瑾的手握紧成拳,他忿忿不平的想着,定然是宿玉害怕自己来了后,分了他的宠爱,才不愿帮自己,但眼下还需借助他,不宜撕破脸。 闻瑾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那我明日在来看望哥哥。” 眼下,那女子不在,那他便明日来,到时候宿玉也拦不住,闻瑾对自己很有自信,那人都愿意帮宿玉赎身,在与自己相处过后,她必然也会愿意给自己赎身。 他自信,自己不比宿玉差。 宿玉始终冷眼旁观,心中生不起半分波澜,闻瑾有没有这个能力,纪衣容又愿意为谁赎身都与他无关。 —— 次日,纪衣容如约而至,只是她身后除了见冬还跟了一人。 那人身着小厮服,一路安分守己不多言,是个懂事的。 对于装温柔一事,宿玉已得心应手,一见纪衣容,他自然温和一笑,如沐春风,语调绵长,“衣容,你来了。” “阿玉。”纪衣容应一声,又指着多出来的那人,“我怕你一人多有不便,便给你安排了一个人。” 那人也是个机灵的,立马跪到宿玉前,“奴竹青愿为主子鞍前马后。” 是怕他不便还是监视他? 宿玉依然在笑,且笑的越发灿烂,“多谢衣容。” 第17章 只是眼底的冰冷渐深。 “阿玉,不必如此客气。”纪衣容全然不知,自己的一片好意已被眼前人误解。 今日依然同昨日那般,两人除了刚开始的交流,便再无言。 庭院中两人都在各自看书,二人容貌出众,自成一幅画,小小的庭院里,温情在流转,虽无言但也温馨。 只是这书还没看多久,闻瑾便如他所说那般来了,宿玉脸上不动声色,来的如此及时,看来这闻瑾是真的吃定纪衣容了。 闻瑾一进门便露出欣喜的模样朝宿玉奔来,“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说着话还抬手抹眼泪。 闻瑾角度找的极好,纪衣容正好能看到他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他甚是自信,他这副样子曾迷到了不知多少女子,这人也一定会为他倾倒。 宿玉冷漠的抽出了自己的手,两人昨天不是才见过吗。 他笑意盈盈的看着闻瑾,既不拆他的台,也不去搭理他。 闻瑾还等着他搭话,好进行下一步计划呢,结果他就这么看着他,他眼中笑意如此碍眼,让闻瑾感觉自己在唱独角戏一般。 闻瑾都擦了好半天眼泪了,实在流不出来了,他主动停下来,一副感激的模样看向纪衣容,“多谢纪小姐帮哥哥赎身。” “我可没有弟弟。”宿玉浅笑着说了一句。 他本不想管闻瑾想要如何引诱纪衣容,但这人动不动就叫他哥哥,还真是让人忍不住讨厌。 闻瑾僵了一瞬,又很快恢复正常,他可怜巴巴的看着宿玉,话却是说给站在旁边的纪衣容听的,“哥哥,你不能离开春风楼就忘了我,这么多年,我们一直风雨同舟共患难,你忘了吗?” 不得不说,宿玉都有几分佩服起闻瑾来了,毕竟如此不要脸的话,换他来说,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两人的关系虽未放到明面上,但楼中人都知,两人不合,更准确的说是闻瑾单方面看不惯他,如今为了一个女子,他叫起哥哥来倒是越发的得心应手了。 宿玉笑意未达眼底,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闻瑾到底是有些难堪的,被曾经看不惯的人如此看着,他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但为能从春风楼脱身,闻瑾咬着牙忍了。 春风楼中的男子赎身本就十分困难,更何况是风头正盛的花魁,可那日为宿玉赎身时,他偷偷看到,楼中爹爹不仅没有为难,反而卑躬屈膝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这人来头一定不一般。 想到此,闻瑾越发后悔当日的决定来,若那日他没有推辞,现在被赎身的人会不会就是他。 闻瑾惨白着脸,求救的目光可怜兮兮的看向纪衣容,“纪小姐……” 俨然一副希望纪衣容为他主持公道的可怜模样。 “这,”纪衣容看了看淡笑着的宿玉,又看看可怜兮兮的闻瑾,她默默往宿玉身边走了一步。 两人中,她与宿玉更熟络些,况且宿玉也算是她的人了,该向着谁,她还是拎的清的。 闻瑾眼中有几分错愕,以前他也从宿玉手中抢过人,但这还是第一次失败。 宿玉也有几分惊愕,他探究的目光打量着纪衣容,在面临选择时,他从来都是被放弃的那个,所以慢慢的他也习惯了。 大约是被他打量的太久,纪衣容有些不自在,她看向他,“怎么了?” 宿玉眼中的笑意真切了两分,他摇了摇头,“没什么。” 二人若无旁人在他眼前情深意切的画面,闻瑾手不自觉的握紧了几分,看着纪衣容眼中的专注,他的征服欲被激起。 闻瑾眼底暗了暗,他一定要把这个女子抢过来,他要证明自己比宿玉好一百倍。 “我突然有些不太舒服,下次我再来感谢纪小姐的恩情。”临走,闻瑾也不忘说些似是而非的话,他苍白着脸色向纪衣容一笑。 见他走远,纪衣容更凑近了宿玉几分,她疑惑,“恩情?什么恩情?我又没帮过他。”说着眼珠子咕噜噜的落到了宿玉身上,心里嘀咕着,要报恩也该是你报才对。 宿玉难得的有了几分兴趣,他清冷的眼眸懒散的扫过纪衣容,提醒道,“也许他看上了你呢。” 纪衣容一怔,发现此时的宿玉似乎与平时不同,她以为看错了,再次看去时,宿玉又是一副温润公子模样。 纪衣容回神,将刚才的眼花忘却,不满的反驳道,“那你还让他进来。” 宿玉但笑不语。 庭院又恢复平静,偶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第11章 作画 一连几日,纪衣容只要得了空,就往宿玉这儿跑,经过多日的相处,两人间的距离感少了不少,有时也能开上几句玩笑话。 庭院里,一如往常,二人正在看书,约莫是看书看的有些累了,纪衣容抬起头,揉了揉发涩的眼角。 纪衣容合上书,眼神自然而然的落到宿玉身上,宿玉正聚精会神的看着书,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间隙落在他身上,为他撒了一层光晕。 他脸上的伤已经彻底好了,如白玉般的脸庞光洁而又俊美,眉眼如画,几缕青丝散落在他身上的青衣上。 青衣十分精致,上面绣着的仙鹤更衬的他似如玉公子。 纪衣容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的青衣上,心中有了些许怀疑,自那日后,她又送了他许多件款式不一的红衣,但无一例外的,她从没见他穿过。 第18章 纪衣容蹙眉疑惑,总不能都坏了吧? 她有心想问问宿玉,却又纠结着要如何开口。 “衣容,怎么了?”宿玉不知何时已经发现了她的目光,正抬起头,笑眼盈盈的看着她。 机会已送上门来,纪衣容稍加思索,便问道,“阿玉,怎不见你穿红色?” “你穿红色定然好看极了。”纪衣容表情十分真挚,是真的如此认为。 宿玉想起屋中已成碎布的一件件红衣,眼底闪过一丝快意,他慢条斯理的合上书,似羞怯般的看了纪衣容一眼,又匆匆低下头,“衣容送我的,我自当好好珍藏。” 当真如此?纪衣容心中仍有疑惑,但又实在想不到他有何可骗她的理由。 “衣服本就是用来穿的,你若喜欢,我再送你就是。” 宿玉垂下的眉眼里,淡漠且无趣,却见他乖巧的点了点头,“我已知晓。” 纪衣容没在纠结于此,她无意中抬头望天,天空格外的蓝,软绵绵的白云点缀在天幕上,今日天光甚是不错,很适合作画。 纪衣容心思一动,她乌黑的眸子炯炯有神的看向宿玉,“阿玉,不如你去换一身衣服,我为你作一幅画,如何?” 宿玉状似害羞的看着她,眼中适时流露出欣喜,唇角微勾,“衣容为我作画,我自当是愿意的。” “我这就去换衣服。”宿玉眼底划过一丝暗光。 这次,宿玉出来的极快,他换的是一件紫色,这一件紫色衣服,用的是上好的锦缎,一针一线更是精致完美,华贵的紫色穿在他身上,更衬的他矜贵好看。 纪衣容乌黑的眸子里闪过惊艳,穿着紫色的宿玉无疑是好看的,但心里还是有几分失落,她更想看他穿红色。 她以为他会穿红色的。 纪衣容心中的怪异更甚,但为了不破坏此时的气氛,她努力的不让自己去多想,他为什么不穿红色。 宿玉自然没错过她面上一闪而过的失落,此文由腾讯群斯咡尔二呜酒意斯泣整理上传他装作没看见,因为他就是故意的。 他知道纪衣容想看他穿红色,可他还是穿了紫色。 宿玉眼中的笑意越盛,他走到纪衣容身前,转了一圈,眼中藏着戏谑,问道,“衣容好看吗?” 宿玉本就霞姿月韵,华贵的紫色着在他身上,为他清冷出尘的气质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自然是好看的。”纪衣容点着头,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天人下凡也不过如此。” 宿玉低头轻笑着,仿佛害羞一般。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刚才的行径有多恶劣,他一直能感受到纪衣容对他的宽容,刚才本就是他有意试探的,如今看来,纪衣容对他的宽容远比他想的多。 宿玉琉璃般的眸光微闪,纪衣容帮他赎身,本于他有恩,他不该如此的。 但,身处青楼时,他没得选,如今,纪衣容宽容的态度,让他看见了一丝曙光。 因着这丝曙光,他不想就此认命,不想做一个见不得人的外室了,所以,他想要自己的身契。 他想去想了许久的江南。 想到这,宿玉抬头对上了纪衣容的视线,唇角绽开的笑深切了几分。 纪衣容是个好人,帮他赎了身,且目前来看,从她手里拿到身契也比从青楼手中拿,容易多了。 纪衣容早已备好纸砚,她铺开宣纸,指着远处树下的一个位置,“就这里吧。” 宿玉看了一眼,缓缓走过去,他站在树下,颀身玉立,好看的唇微微勾起,君子端方,温良如玉。 绿色的参天大树下,如玉般的少年容颜绝美,霞姿月韵,紫色衣袖随风而动,几片叶子飘落在他身上。 他展颜一笑,万物在他面前皆失了色。 如此美好的画面,让纪衣容出神了几秒,她提笔,继而专心的画起对面的人儿来。 笔落到宣纸上,随着纪衣容手指的挥动,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了少年出尘的身影。 随着纪衣容的越发专注,她下笔的速度越来越快,很快,一个紫衣少年便跃然纸上。 宿玉站的有些无聊,既不能动,又不能说话,都有些昏昏欲睡了,就在他又一次想要打哈欠时。 “好了。” 这句话如赦令一般,宿玉顾不上发酸的腿脚,快步走了过来。 头一次有人给自己作画,他也挺好奇的。 只见那宣纸上一个人儿活灵活现,眉眼间与自己一般,便是那细微处也如出一辙,宿玉的心有一瞬触动,他认出了,这就是自己。 看着宣纸上的人儿,宿玉无意识抚摸着自己的侧脸,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出神。 纪衣容对自己的画技,向来自信,但现在难得的有了几分紧张,她偏头看向身侧的宿玉,衣袖下的手蜷缩着,“你觉得如何?” 宿玉看了半响,真情实感的夸赞道,“栩栩如生,画得很好。” 宿玉伸手想触摸画上的自己,手伸到半空中,又想起画迹还未干,遂又放下。 他问道,“这幅画,我很喜欢,能否给我?” 宿玉承认自己有点占着她的宽容为所欲为,但第一次有人画自己,他很喜欢这幅画,想自己收藏。 听到她的喜欢,纪衣容也很高兴,但还是摇头拒绝了,“不行。” 她眼神扫过宿玉的脸,颇有几分害羞,“如此好的画,我自然要珍藏起来,日日看。” 第19章 “但我可以重新给你画一幅。” 宿玉虽然有些遗憾不能拿到这幅画,但能重新拿到一幅也不错,便点头同意了,“好。” 至于她说的日日看,他自然是以为她不愿给他而开玩笑的。 “纪小姐,哥哥你们在干嘛?” 一道突兀的声音骤然闯入,打断了二人和谐的画面。 宿玉挑眉,意味深长的望向闻瑾,他心里门清,这人可不是来找自己的,邃也没搭理他。 闻瑾也习惯了他的不搭理,径直走到纪衣容身侧,“纪小姐你们在看什么?” 说着,闻瑾把头伸过去看,宣纸上宿玉的身影跃然入眼。 闻瑾眼中一暗,衣袖遮挡下,指甲深深的陷入肉里,又来晚了,他很是不甘心。 “这是纪小姐画的吗?画的真好看。”闻瑾又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情,他眼巴巴的看着纪衣容,“纪小姐能不能也帮我画一幅?” “下次吧。”纪衣容敷衍着。 她可不是谁都画的。 以前还觉得他琴弹得不错,如今才发现,这人可真烦人,每次来都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若不是想着他和宿玉认识,纪衣容都想让见冬把他赶出去了。 听出她话里的敷衍,闻瑾又是一愣,无名的愤怒从心间生起,凭什么宿玉有,他就没有,他哪里比宿玉差! 闻瑾眼中划过一抹暗色,他没有,那么宿玉也别想有。 “这画可真好看。”说着闻瑾将画拿了起来,似要慢慢欣赏,“咦,这里好像有点问题,纪小姐你快看。” “哪里?”自己的画怎么可能会有问题,但纪衣容还是低头去查看。 “你看,这里。”闻瑾想将画交给纪衣容,却不想,下一刻,“哎呀!”画还没到纪衣容手上便脱了手。 宣纸飘落到地上,还没完全干的画迹立即晕染开。 “纪小姐,我,我不是故意的。”闻瑾眨着眼睛,眼泪已经流了出来,他泪眼婆娑的看着纪衣容,“对,对不起。” 纪衣容脸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地面,她好不容易完成的画就这么被毁了! 在一旁的宿玉自然是看出闻瑾是故意的,心中颇为惋惜,可惜了这幅画了,就是不知道纪衣容说的话还作不作数。 她可是答应了重新给自己画一幅的,这画也不是自己毁的,应该作数吧。 “纪小姐我……” 纪衣容却不想给他说话的机会,“见冬,将人给我赶出去。” 闻瑾脸上表情变了又变,不就是一幅画而已,竟然就要把他赶出去。 他在春风楼何时受过这种委屈,他当即就要为自己辩解,“我,我不是故意的。” 纪衣容蹲下身,一脸心疼的将画拾起,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补救。 这可是她第一次为宿玉作的画,总归是有些特别的。 “见冬!”纪衣容不悦的催促。 知道小姐是真的生气了,见冬立即赶闻瑾离开,“这位公子,请你离开。” 闻瑾苍白着脸色,仍不想放弃,“我……” “请你立即离开。”见冬冷着脸再次重复道。 宿玉始终一言不发,就在旁边看着这拙劣的一幕,他嫌弃的撇过脸,这闻瑾怎么还没看明白,纪衣容和那些来春风楼寻欢作乐的女子不一样,他的那些伎俩对她没用。 被如此对待,闻瑾也没了脸,见纪衣容看也不看他一眼,他只能愤然离开,只是这次他是真的被气的白了脸。 纪衣容收起画,委屈的看着宿玉,像是求人安慰的小孩,可怜极了,“画被他毁了。” 宿玉想了半天,他又不会作画,又不能给她重新画一幅,思考了半响,宿玉试探着说,“那我下次再让你画?” “好。”纪衣容又开心起来,眉眼带着笑意看向他。 “别忘了我的那幅。”宿玉不忘提醒她。 “我答应你的事,永远不会忘。”纪衣容突然严肃起来保证道。 宿玉表面仍笑着,“我相信衣容。” 他才不会相信呢,就想很小的时候,爹娘说不会不要他,可最后还是把他卖了。 就像在春风楼中,有女子承诺会回来帮他们赎身,最后不还是没了影。 所以,他不信任何人,他只信自己。 纪衣容又在庭院中待了一会,最后又在见冬的催促声中不舍的离开。 对宿玉来说,纪衣容不来,他最为开心,她不来他就没有必要整天装君子装温柔了不是。 每天以面具示人,也很累人。 而回府的纪衣容,又在遭受见冬的唠叨了,“小姐,你看那闻瑾一看就不是好人。” 纪衣容极为赞同的点头,都毁了她的画了肯定不是好人。 见冬欲言又止,她想说的是,那闻瑾不是好人,与他同出一地的宿玉肯定也不是好人,可小姐怎么就看不出呢。 “唉~” 第12章 发现 这日,纪衣容如往常一般,正要出门去找宿玉,才踏出自己院子,就看到纪如尘正从小道上走过来。 纪衣容乌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心虚,她这段时间都在有意躲避哥哥,没想到还是撞上了。 她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唤道,“哥哥。” 纪衣容抬头匆匆一瞥,便又很快移开视线,她有愧于哥哥,心虚的很,哪敢直视她哥哥的眼睛。 第20章 “嗯。”纪如尘微微点头以作回应,他淡笑着,目光关切的看着她,“要出门?” 纪衣容心提到了嗓子眼,问心有愧的她更不敢看纪如尘了,她盯着地面,故作镇定,“去找成青她们。” 纪如尘疑惑,“以前三五天都不见你去找她们一次,怎最近天天出门?” “且早出晚归的,连我这个哥哥都找不见你。”纪如尘笑着打趣,“如今见你一面,都还要到门口堵你来了。” 纪衣容紧张极了,手心冷汗淋淋,生怕被他看出端倪来。 她镇定着抬头,藏在身后的手无措的握紧,她轻笑一声,故作嫌弃道,“还不是成青她们要我为她们授业解惑。” “当真如此?”纪如尘皱着眉,眼中仍有怀疑,直觉告诉他事情不是如此简单。 纪衣容默默的在心中对成青几人道歉,面不改色道,“哥,你是不知道她们有多笨,夫子讲过的东西,她们转头就忘。” 纪如尘记起,那几人似乎是经常被夫子罚,且妹妹从不会对他说谎,便彻底相信了她。 见他眼中的疑虑完全消散,纪衣容这才松了口气,怕他又多问,她连忙开口转移话题,“哥,你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不能找你?”纪如尘笑着没好气道。 “能,当然能,你可是我亲哥。” 得了称心的答案,纪如尘满意的点着头,“没白疼你。” 纪如尘记起来的目的,正了正脸色,遂又一脸为难的看着她,“衣容,你可还记得李公子。” 纪衣容如临大敌,一脸防备的看着他,以为他又想撮合她和李公子,立即严词拒绝,“哥,我和李公子不适合。” 纪如尘叹了口气,这事说起来他也有错,是他擅作主张了。 当时,两人就只见了一面,还闹得很不愉快,他以为这事是没戏了。 谁想到,前几日李公子来信说,他很是中意她。 纪如尘颇感头疼,他看着满脸抗拒的妹妹,试探着开口,“李公子很中意你,要不你再去见一面?” 纪衣容警惕的看着他,防备的后退了几步,她疯狂摇头,“哥,我对李公子没有那个意思。” “唉~”纪如尘无奈叹息,瞧妹妹对李公子如此抗拒,看来两人是没戏,他眼中闪过一丝自责,实在是对不住李公子了,若不是他乱点鸳鸯谱…… “我已知你对李公子无意。”纪如尘妥协着商量,想把这件事的伤害降到最小,“不妨去和李公子说清楚,莫耽误了人家。” 纪衣容垂眸思考了几秒,注意到哥哥眼中的自责,便应了下来,“好。” 早日和人说清楚,让人早日另寻良缘也好。 了却一桩心事,纪如尘松了口气,本来还怕妹妹不愿意,他不知该如何和人说,如今一来,他就不必为此烦恼了。 —— 嘎吱嘎吱的车轱辘一停,他撩起帘子一角,探出头往外看,外面行人来来往往,马车正停在茶楼外的街道上。 纪如尘回头提醒妹妹,“到了。” 纪如尘带着她来到和人所约定的地方,她们到的时候,李公子已经等候良久了。 望着在那里殷切等候的李公子,纪如尘更是愧疚了几分,当初他就不改……,可现在后悔,为时已晚。 他只能无奈的低叹着。 纪如尘看向自己妹妹,眼中流露出自责,“我去隔壁厢房里等你。” “好。”纪衣容没有异议,她是来拒绝的,有第三人在场,总归是让人难堪的。 一见她进来,李公子便双颊通红,喜欢全然显露在脸上,他害羞的看向她,紧张到无措,“纪小姐,你,你来了。” “李公子。”纪衣容礼貌疏离的应一声,随后在他对面坐下。 眼看着已快到中午,纪衣容内心记挂着宿玉,便直接开门见山道,“多谢李公子厚爱,只是衣容已有心上人,还望李公子能早日觅得良人。” 如此直白的话语,让李公子刚刚还羞红的脸立刻惨白,他眼中含泪,“能被纪小姐喜欢一定是很好的人吧!?” 纪衣容脑海中闪过宿玉如白玉般的脸,宿玉自然是极好的,想到他,纪衣容心口满满的,眼中浮现浅浅的笑意,她没有回答,而是道,“李公子一定也能遇到,满心满眼都是你的人。” 李公子低着头,面色苦涩极了,第一次喜欢人,还未萌芽,便直接被拒绝了。 他眼中的泪就要掉落,为了不在她面前出丑,他匆匆起身,“祝纪小姐早日得偿所愿。” 说完,便小跑着离开。 跑到外面,李公子眼里克制的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被心上人拒绝,总归是让人伤心难过的。 他是世家公子,懂礼义廉耻,也有自己的骄傲,被人拒绝了,自然不会在念念不忘。 纪衣容收回目光,虽唏嘘,但更明白,感情一事不能勉强,她只能衷心祝愿他能早日寻得所爱。 纪如尘不知何时来到,他看着远去的身影,惋惜的唉叹一声“唉~”,他还是很喜欢李公子的,可惜两人无缘也无份。 “午膳时间快到了,该回府了。” 纪衣容眼神闪躲着,心虚的低下了头,“哥,你先回去吧。我去找成青她们。” “好。”因着刚才的事,纪如尘心绪不高,便直接同意了。 第21章 目送着纪如尘离开,等彻底看不见马车的身影,纪衣容这才转身往庭院走。 憋了一路的见冬终于有机会说话了,她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小姐,吓死我了,差点就被公子发现了。” 这一路上,她一句话不敢说,连动作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引来纪如尘的注意,还好公子没注意到她。 纪衣容扫了她一眼,凉凉道,“出息!” 虽然她也很紧张。 —— 纪衣容到庭院时,小庭院里正空无一人,她蹙眉站在门口,习惯了每日来都能看到人,宿玉不在,让她心口有些发慌。 见冬也扫了一眼,小声嘀咕着,“宿公子应该出去了,一会儿就会回来。” 纪衣容脸色好了几分,她想起他身契在她这里,没有身契出不了城,她这才放心下来。 随后,她又忍不住斥责自己,自己怎么能这么想宿玉,阿玉怎么会离开。 肯定是因为哥哥吓到她的原因,她都开始胡思乱想了。 想来,是她路上耽搁了太久,他久久不见她来,便出去散心去了。 纪衣容在庭院坐下,打算等他回来。 习惯了有他在侧,习惯了一偏头就能看到他精致的侧脸,突然间只剩自己一个人,纪衣容很是不习惯,每隔一会都要向门口位置张望,眼巴巴的样子,像是等主人回家的小狗。 她在庭院中等了一会,宿玉却还不见身影,纪衣容有些焦灼,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纪衣容想到了什么。 纪衣容乌黑的眸子,惴惴不安的看向宿玉所住的屋,她心中很是好奇,那些被宿玉说珍藏的红色衣服到底如何了。 她就偷偷看一眼,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不行不行,万一宿玉回来发现了怎么办。 纪衣容正摇摆不定。 她的眸光扫过门口,那抹熟悉的身影仍未出现,她动摇起来,就偷偷看一眼,应该不会有事的,又自己僵持了一会,宿玉迟迟未出现,最终,纪衣容还是挡不住心中的好奇,起身走向了屋里。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屋中很是素净,连个多余的摆件都没有,一眼就能望到头,纪衣容边看边算计着要给他添个什么物件。 看了一圈,都没有看到红色衣服的影子,想来应该是放柜子里。 纪衣容将目光放在了角落里,枣红色的木柜上,她走近,莫名紧张起来,吞咽了一口口水,怀着极其忐忑的心情,她缓缓打开了木柜门。 柜子里物件不算多,所有东西一目了然,纪衣容自然看见了最下层显眼的那抹红色。 只是形状有点不对。 纪衣容弯腰,不可置信的拾起一块,那一件件精致好看的红色衣服,已变成了一块块不规则的碎布。 纪衣容抓着红色碎布的手,如遭雷击,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不信邪的去翻。 无一例外,已全成了碎布,她呆呆的看着,被欺骗的难过让她眼中失了神采。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纪衣容感觉心口处闷闷的,还有些发酸发疼,那一件件精致好看的衣服全是她精心挑选的,为的就是能更衬他。 至今回想起来,她仍记得他接过衣服时喜悦的神情,和那句“吾心甚喜”。 “吾心甚喜”她还记得自己听到这句话时的激动。 纪衣容乌黑的眸子失了光彩,那都是骗她的吗? 那只是为了哄她开心吗? 纪衣容感觉难受极了。 第13章 以色侍人 宿玉也已从外面回来,身边跟着竹青,两人笑着,行走间不时低头说话,显然心情很是不错。 他走进庭院,清冷的眸子扫过院中,未见纪衣容身影,以为是她还没来,侧眸,却见他的屋门正大喇喇的开着。 宿玉脸上笑意淡了几分,意识到自己做的事说的谎可能被发现了,他丝毫没有被发现的紧张感。 甚至还颇有心情的猜起纪衣容现在的表情来,宿玉勾唇,恶意满满的一笑,一定精彩极了。 他挥退竹青,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衣服,随后闲庭信步的走进屋,如此的不慌不忙,显然是已有应对之法。 宿玉停在屋门口,清冷的眸子扫向屋内,只见屋内那张褐色的木桌上,正放着一堆红色碎布,那是他的杰作。 宿玉眼中闪过畅快的神色,若不是场合不对,他当真要坐下来,好好欣赏一番。 瞧瞧,多好看的颜色啊! 压下内心深处的想法,宿玉这才看向坐在一旁的纪衣容,如他所想的一般,她的表情精彩极了,黑着脸,乌黑的眼中有着受伤的神色,整个人坐的直直的,下颚线绷得紧紧的,薄唇紧抿,都在昭示着她的生气。 宿玉早已摸清她的秉性,自然不怕,宿玉垂眸敛目,心思流转,但,该装的自然要装一装,在纪衣容看不到的位置,宿玉眼中泛起冷寞的神色,他勾起一抹冷笑,毕竟这样才能让人怜惜。 从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只见,宿玉瞬间苍白了脸,眼中有着做坏事后被人发现的惊慌失措,他脸色焦急,匆匆几步来到纪衣容身前蹲下,清冷好看的眸子里蓄满了泪水,声音里有着哭腔,“衣容,你听我解释。” 话毕,眼泪适时流落,他仰着脸,咬着唇,脸色苍白,两行清冷挂在脸上,美人垂泪,好不可怜。 第22章 果然,瞧着他如此可怜的模样,纪衣容心软了。 纪衣容心中的气已消了大半,她拉住他的手,乌黑的眸子专注的看着他,语气放软,“为何要骗我?” 她乌黑的眸子里清晰可见自己的身影,如此专注,仿佛只能看见自己一人,仿佛只能装下自己一人,宿玉有片刻晃了神。 像是被灼伤一般,宿玉逃避般的垂下眼睑。 再抬眼,他已与刚才一般无二,宿玉眨眨眼,又一行清泪落下,他咬了咬唇,好看的眸子摇摆不定的看着她,似是在纠结般,过了片刻,似是终于下定决心,他委屈道,“在春风楼时,楼中总逼我穿红色。” 他停顿了片刻,目露凄色,继续说道,“故而,我讨厌红色。” 听到他这样说,纪衣容心中的气彻底消了下去,想到那薄薄的一层红纱,竟是加注在他身上的苦难,她立即心疼起他来。 想到自己还曾对那红纱念念不忘,纪衣容忍不住唾弃起自己来。 纪衣容目光心疼的看着他,想到是自己的疏忽,她自责起来,当时自己就该多关心他一点,才不至于犯下如此错误。 “抱歉。”纪衣容一如既往的看着他,认真道歉。 宿玉扑到她怀里,垂下的眼中露出淡漠的神色,与他脸上的两行清泪格格不入。 他可没骗她,毕竟他说的都是实话呢。 “是我的错,若是我早日告诉衣容就好了。”他的声音里仍有哭腔,“但我看衣容好像很喜欢红色,这才一直没说。” 宿玉唇边挂着一抹戏谑。 委曲求全的形容似乎也能让人怜惜呢。 若纪衣容此时低头,定然能看到他脸上如此割据的神色。 但,她没有低头,相反,她更内疚了,因为宿玉说得对,她对他穿红色的确有执念,大概是初见的那抹红太过让人记忆弥新,才至于让她如此念念不忘。 纪衣容眼中是浓浓的自责,她回拥住他,一手搂在他腰间,一手轻轻地拍打着他后背,温声细语,“别怕,你以后想穿什么颜色就穿什么颜色,没有人会逼你。” 两人交颈而拥,衣袖交会间,发丝纠缠在一起,容貌皆是同样的出色,如果忽略宿玉脸上的淡漠,那真是一副温情缠绵的画面。 可宿玉脸色太过冷,割据感过于严重,硬生生的将自己置身事外。 宿玉琉璃般的眸子平静极了,饶有兴趣的想着,俗话说得好,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接下来也该到甜枣了。 要说风尘中人最会什么,那自然是以色侍人了。 宿玉脸色变换,换上一副我见犹怜的清冷勾人模样,他仰着头,清凌凌的泪珠还挂在他羽睫上,刚流过泪的眼睛微微有些发红,琉璃般的眸子被泪水冲刷过,格外的清亮澄澈。 被他咬过的薄唇,正泛着艳丽的红色,水润而又饱满,似是无声的引诱。 声音里带着哭过后的鼻音,沙哑而好听,“我都不知该如何报答衣容的恩情了。” 纪衣容无端感觉口干舌燥,她竭力克制着想要吻上他薄唇的欲望,她低头,怀中人好似珍宝,目光落在他羽睫上的泪珠上。 她终于克制不住的弯下腰,朱唇贴近,轻轻地为他吻去羽睫上的泪。 唇下是他轻颤的眼皮,肌肤相触时,怀中是他微凉体温,独属他的松香弥漫在她鼻尖,心中有种莫名的满足,一种名为满足的神色在她心底荡漾开一圈圈涟漪,如蜻蜓点水般,最后蔓延至全身。 好半天,纪衣容不舍的后退了半分,怕惊扰到他,她克制着眼底的情欲想要退离。 而宿玉的甜枣可不是此,他眼中露出讽刺,是对自己的。 宿玉眨了眨眼睛,伸手拉住她胸前的衣服,眸中委屈极了,“衣容是不喜欢我吗?” 他咬着唇,神色颇为紧张,仿佛只要她说不是,下一刻他便要哭出来。 这种被人需要被人紧张的感觉,让纪衣容顿感身心愉悦,她抚慰的低头亲了亲他的眼睛,声音有些哑,“怎么会不喜欢,我是怕吓到你。” 宿玉心中讽刺极了,这人莫不是忘了他出自何地,看来这楚楚可怜的形象深得她喜欢呢。 他在心中轻觑一声,真不知闻瑾那蠢货怎么会连这都搞不定。 可他不知道,纪衣容是因为喜欢,因为是他才对他如此怜惜。 宿玉手中抓紧了她的衣服,继续楚楚可怜的开口,“衣容不要走。” 那夜的记忆如今回想起来,仍让纪衣容食髓知味,她的呼吸急促了急分,却仍在乎着他的感受,她再次问道,“你确定?” “若是衣容,我愿意的。” 说完,宿玉似是害羞般低下了头。 纪衣容却蓦然起身,朝门外走去,宿玉眼神一暗,以为是自己勾引失败了。 正当他在想,要如何继续下去时,身子却被人腾空抱起。 他惊愕的抬头。 纪衣容也正看着他,适时给出了解释,“门还没关。” 宿玉自然而然的依偎进她怀里,手顺着衣服探了进去,勾引女子,如何让女子舒服是青楼中人人都必学的,而宿玉学得甚好。 纪衣容抱着他的身子一僵,随后脚步加快了几分。 床幔落下,屋中没一会便响起了阵阵低吟,像是夏夜里的蝉鸣,声音缠绵而又破碎。 第23章 第14章 赠君芍药,寄我相思 大约是因为昨日下午的那场鱼水之欢,今日的纪衣容来的格外的早。 她来时,宿玉约莫是才刚起身,正无精打采的坐在床上面无表情的出神,偶尔打一两个哈欠,似是极为困顿。 纪衣容风风火火的推门进来,开门声让走神的宿玉回神。 他抬头望向来人,好看的眸子却是一怔,纪衣容一如既往的貌美,乌黑的眸子很是深邃,唇红齿白,墨发白衣,一如诗中描绘的温润佳人。 五官神采飞扬,行走间带着少女独有的意气风发,谁见了都会为之回眸。 少女白衣胜雪,腰间挂着玉珏,只是怀中却有着一抹突兀的淡粉,定睛一看,原来她怀中正捧着一盆淡粉色的芍药。 纪衣容与他的目光对视上,心跳无端快了起来,耳尖也在莫名的发烫发红。 抱着芍药的手无故紧了几分,纪衣容惴惴不安,这是她昨夜精心挑选的,他是否会喜欢? 纪衣容快步走近,脚下略显凌乱的步伐昭示着她的急切,她面上有些不好意思,扭捏着将怀中的粉芍药举到他能看到的位置。 “你,你喜不喜欢芍药?”声线因为紧张有些发颤,却也格外的真挚。 一身白衣的少女面上故作镇定,那双乌黑的眸子却灼热的直勾勾的看着他,势不放过他脸上的每一丝表情变化。 因为紧张,少女额头上都冒出了一层细汗,年少的爱意是如此青涩却又真挚。 宿玉适时想起了那句诗。 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 芍药——常用来表达爱慕之意。 花盆用的是净白的瓷器,上面画着精美的图案,往上是芍药的花枝,花茎光滑直立线条流畅,再往上便是大朵大朵的芍药,芍药盛开的正好,花瓣轻薄,淡粉色的花瓣正在空中微微摇曳。 赠君芍药,寄我相思。 宿玉瞳孔一缩,在她灼热的目光下,他平稳有力的心跳无端漏了一拍,酥酥麻麻的奇异感自心底涌现。 “谢谢。”宿玉伸出手指去触摸芍药粉白的花瓣,芍药在他骨节分明的指尖更显娇美。 粉白的芍药与他细长的指尖相得益彰。 随着他指尖的轻抚,宿玉的心也跟着不自然的颤了颤,纪衣容是个很好的人,她这般好,他真怕自己有朝一日会忍不住沉沦。 可,人心易变,她对他的好又能维持到几时? 想到这,宿玉悸动的心逐渐冷却下来。 人只能相信自己只能依靠自己,外力终为虚无。 宿玉望向纪衣容,随即展露笑颜,五官明艳而又生动,“我很喜欢。” 怕她不信,宿玉站起身,主动的朝她靠近,纪衣容下意识屏住呼吸,乌黑的眸子灼热而又真挚的注视着他,鼻尖是他身上淡淡的松香,下一刻,唇上传来柔软,鼻尖的松香更浓了。 他在主动吻她! 纪衣容瞳孔一震,巨大的喜悦浮现在她眼底,眼前是他精致的眉眼,他闭着眼羽睫轻颤。 她昨日为他吻去泪时,也是这般,纪衣容咽了咽口水,好想再感受一次。 鼻尖的松香淡去,宿玉退了半步,唇角含笑,他眉眼温柔,似是春日里吹拂而来的春风,和煦而又温暖,让人忍不住想沉溺其中。 纪衣容脸上倏尔一红,“我,我……” “衣容怎么了?”宿玉偏头含笑看着她,他眨了眨眼,无辜而又灵动,纤长的羽睫每扇动一下,好似都落在纪衣容心间。 她滚烫的心不经意的随着他羽睫的扇动而跳动。 纪衣容脸红如三月的桃花般,而始作俑者仿佛不知道自己带来的震撼。 只见宿玉歪头,困惑道,“衣容,你脸怎能这般红。可是生病了?” 纪衣容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让自己的脸不在那么红,“没,没有,可能是天太热了吧。” “是吗?”宿玉以手掩唇,抿嘴一笑,流露出了心底最真实的笑意。 他可是出自青楼,没人能比他更懂如何勾引人。 不可否认,他是故意的,但她的反应由衷地让他感到愉悦。 被戳穿的纪衣容反倒不甚在意了,若是能让他一笑,自己窘态些又何妨。 古有君王烽火戏诸侯,只为博美人一笑,如今,她也不过是效仿先人罢了。 宿玉在笑,纪衣容就在一旁含笑看着他,目光无奈却又暗含宠溺与深情,她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他的衣服竟松开了几分,点点暧昧的红痕让人想入非非。 昨日的记忆纷至沓来,她依稀记得手感有多好,纪衣容的眸色暗了几分,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身上的红痕,他的肌肤如此娇嫩,看来下次还要再轻一些。 纪衣容低头弯腰,十分自然的伸手为他整理衣服,她目光专注,动作认真细致,仿佛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只是她脸上表情颇有几分不自然,“穿好,让人看到了不好。” 宿玉凑近她耳边,似缠绵的情人在低语,“那衣容下次可不要留下痕迹啊。” 他的声音很轻,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上,不过转瞬,纪衣容耳与脸齐齐通红。 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宿玉起身离开,连带着接走了,她给他整理衣服时因不便而放在桌上的芍药。 宿玉捧着芍药往外走,偶尔回头看她一眼,嘴里嘀咕着,“放哪里好呢?不如就放窗边,每天一醒来就能看到。” 第24章 这一刻,纪衣容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声,如雷鼓般响彻。 纪衣容再出来时,脸上的红晕已经淡去,白衣黑发,一举一动张弛有度,又恢复成那个翩翩佳人。 宿玉正在给芍药浇水,他的动作小心翼翼的,显然是害怕弄坏了芍药。 纪衣容来到他身边坐下,想起自己似乎都还没和他出去过,而再过几天,就是乞巧节了。 纪衣容斟酌着话语,“过几天就是乞巧了,你想出去吗?” 自来到这里后,宿玉便很少出去,从前是青楼中人,如今是做人外室,他自认这两者都不是什么光彩事。 但,宿玉低头思索着,她这么问显然是要带他出去,沉思了几秒,他便顺从她心意的点点头,“想的。” 听到合心意的回答,纪衣容眉飞色舞起来,眼中是止不住的笑意,“到那天,我来这里接你。” “好。”宿玉依旧含笑回答,只是眼中了无生趣。 一个合格的外室,偶尔也需顺从主人的需求。 初时的感动过后,他又成为了那个封闭冷漠的局外人。 第15章 前尘往事 落日时分,纪衣容突兀出现。 她已有两日没来庭院了,这段时间,她如此频繁的早出晚归,已引起了哥哥的注意。 为打消哥哥的疑虑,她本打算乞巧之前都不过来的,但今日家中发生的事,让她心中烦闷的很,本想随便走走散散心。 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站在庭院外了。 来都来了,她便索性进来了。 少女情绪低落的站在门口,往日意气风发的眉眼,此刻有些黯淡失色,墨发随风摆动,日落后的天空灰沉沉的,她身上的孤寂感愈烈,仿佛被世界抛弃了一般。 自认识纪衣容以来,她似乎一直都是意气风发知礼自信的,这突然的孤寂感,不免让宿玉有一瞬晃了神。 宿玉很快回神,在这个时候看见纪衣容,他是惊讶的,她一直是日出时刻而来,落日时分而归,从不在这里过夜。 日日如此,从未更改过。 宿玉垂落眼帘,纤长的羽睫轻轻的扇了扇,遮挡住眼里的思绪,他走上前,眼中流露出关切,声音温和,“衣容,你怎么来了?”目光又扫过她低落的脸庞,“可是有心事?不如与我说说。” 纪衣容没有回答他,而是低落着自顾自的走到石桌旁坐下,她有气无力的垂着头,叫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声音含着几分低落,“有酒吗?” 都说酒能解千愁,她甚少饮酒,可今日心中实在太过烦闷,她也想试试一醉方休。 自来到这里,宿玉便没有再接触过酒,如今这里自然是没有酒的。 宿玉目光扫向默默站在角落的竹青,示意他去买酒。 目送着竹青离开,他的目光又回落到纪衣容身上,只见她如历经暴雨后奄奄一息的花儿,失去了神采,他温声道,“竹青已经去买了。” “嗯。”纪衣容依旧低着头低落应道。 宿玉不知此时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便直接在她身边坐下,选择默默陪着她。 天色已然昏暗,可庭院里容貌出众的两人,在这昏暗下却仍旧光艳鲜亮。 她们靠的极近,两抹亮色交织在一起,像是彼此世界中独属对方的唯一的光亮。 时间好像静止了,仿佛她们将这样一直一直陪伴在彼此身边,直到海枯石烂。 直至—— “公子,酒买回来了。”竹青怯弱的声音打破了这片美好的静谧。 “你先下去吧。” 宿玉接过酒,因为不知道纪衣容要待多久,便直接让竹青下去休息。 竹青乖巧的点点头,“公子有事唤我便可。” “好。” 宿玉很喜欢竹青,竹青做事从不多问,也从不多看,他向来谨言慎行。 在面对竹青时,他不用担心被他看不起,也不用担心从他眼里看到鄙夷的目光。 毕竟,做人外室从来都不是光明的。 宿玉取出石桌上倒放着的茶杯,他拉开酒坛塞子,酒香四溢开来,闻到酒香,纪衣容也有了反应,她抬头目不转睛的盯酒坛。 宿玉好看的眸子扫过她的脸,她挺秀的鼻尖正在微动,似是在轻嗅酒香。 只见宿玉抬高几分手,手中坛子微倾,清澈的酒水缓缓流入杯中,庭院中酒的香气越发醉人了。 流水声止,酒满了。 宿玉将酒放到纪衣容面前的石桌上,又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倒了半杯。 纪衣容出神的盯着面前醇香的酒,沉默片刻,她伸手端起,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不适感让她忍不住皱起眉头。 纪衣容表情嫌弃极了,但好看的人无论做什么表情都是好看的,她也开口说了自来到这儿的第一句话,“真难喝。” 听到她这么说,宿玉嘴角噙着淡笑挑眉,他端起瓷白的杯子注视着,瓷白的杯子在他骨节分明的指间更显精美好看。 他低头,浅饮一口,醇香与辛辣入喉,最终只剩酒香留在口中,宿玉细细品味着,虽不及春风楼中的酒,但也不错。 虽有自己的见解,但宿玉还是垂着眉眼附和道,“衣容说得对,这酒也太难喝了。” 说着,宿玉又颇有兴趣的啜饮了一口,醇香的酒在无意间沾染了他的唇,让他轻薄好看的唇越发红润,如此口不对心的行为,他做起来却别有一番风味。 第25章 纪衣容神色恹恹的,她抓过酒坛,又为自己倒了一杯。 又一杯酒入喉,纪衣容闭眼感受着那一瞬间的灼伤,待那感觉过去,她睁开眼,眼底蓄满了低落,“阿玉,你说两个不相爱的人为什么要在一起。” 宿玉拧眉思考一瞬,认真答道,“也许有必须在一起的理由吧。” 必须在一起的理由? 纪衣容苦笑,如此说来,她爹娘的确有必须在一起的理由,毕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她们一见面就是无尽的争吵,每次局面都以不欢而散而终,她心里也不好受。 她记得,在她还小的时候,爹娘也是琴瑟和鸣过的,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了。 心中甚是烦闷,纪衣容突然有了想了解他过去的想法,纪衣容突然抬头望向他,乌黑的眸子在如墨的夜空下熠熠生辉,“阿玉,似乎从没听你提起过你家人,你的家人呢?” 她大约是有几分醉了,眼中都有了朦胧之意,却还是执着的看着他,想要从他口中听到一个答案。 家人?宿玉眼神有一瞬悠远,口中醇香的酒都变得苦涩起来。 宿玉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好看的眼中尽显冷漠之色,就是所谓的家人将他卖到青楼的。 他依然记得那一天的雪很大很冷,冷的让他至今回想起来都会忍不住打冷颤,可再冷也没有他父母的心冷。 尤记得那天,他衣着单薄的跪在雪地里,厚冷的雪淹没他脚踝,他身上冻的发青,整个人在雪中瑟瑟发抖,他声嘶力竭苦苦哀求着,求爹娘不要将他卖掉,然而他还是被不留情的卖了。 还记得当时,他所谓的姐姐,身上穿着厚厚的衣服,手中捧着热气腾腾的红薯,她戏谑的站在一旁,看着这场闹剧,与跪在雪地里单薄狼狈的他,截然不同。 他想不明白,明明都是爹娘的孩子,可为什么命运却如此不同。 这么多年过去,他从没想起来过,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可如今回想起来时,一切都还是如此清晰,如此明了。 当时的不甘,仿佛历历在目。 再后来,他便彻底没见过她们了。 想到这,宿玉淡漠开口,“死了。” 纪衣容倒酒的手一顿,醉意散了不少,迷蒙的眼底也有了几分清明,眼底含着浓浓的歉意看向他,“抱歉。”她尴尬的摸了摸鼻尖,“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宿玉平静的将杯中所剩的酒一饮而尽,他的眼底暗如深渊,所有情绪都藏入其中。 与之前截然不同的饮法,显然他的内心不如他所表现出来的一般平静。 庭院又陷入寂静之中,不知何时,半弯的月牙儿悄悄的爬上夜空。 宿玉抬头,望着悬挂在夜空的弯月出神,他自嘲一笑,眼中满是凉薄之意,也许他的人生就如这轮弯月一般,始终不得圆满。 最终,纪衣容还是没在这里过夜,她怕她彻夜不归,家中会同上次一般,派人来查。 天早已黑了,夜风吹起垂落在她肩上的几缕发,倒也不冷,她慢吞吞的走着回府,身后是被拉的长长的影子。 —— “你回来了。”语气里带着浓浓的疲倦。 纪衣容抬头,面色不自然的道,“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纪如尘揉揉发胀的额头,关切的看向她,“还不是担心你。” 闻着鼻前若隐若现的酒气,他又问道,“你去喝酒了?” “嗯。” 这酒还是在宿玉哪里喝的,纪衣容多少有些不自在。 “罢了。”纪如尘低叹一声,显然他也知道她喝酒的缘由,便也没打算追究。 “早些回去休息吧。”想了想,纪如尘又不放心的叮嘱,“记得喝碗醒酒汤,不然明日,你只怕要难受。” 纪衣容鼻尖一酸,哥哥如此情深意切的叮嘱,越发让她觉得对不起哥哥。 “哥哥,我……”纪衣容有一瞬间的冲动,想要就此全盘托出,这样就不用每日愧对哥哥了。 “怎么了?”纪如尘抬手摸了摸她头底,看着她眼底有些发红,立即关切的询问道,“可是在外面受委屈了?告诉哥哥,哥哥为你做主。” 纪衣容眼底的红加深了几分,眼中泪水在打转,也只有哥哥才会对她这么好。 她吸了吸发酸的鼻子,小心翼翼的问道,“哥哥,如果我做了错事,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当然。”纪如尘斩钉截铁道。 “那以后哥哥生我气了,可不能不理我。”纪衣容默默的为以后事发,留有一定的余地。 全然不知事情真相的纪如尘欣然答应,“好。” —— 关好门,见冬忧愁极了,“小姐,以后可怎么办?” 纪衣容沉默一瞬,她好像有些累了,无力的靠在榻上,低声的呢喃似是在说给自己听,“总会有办法的。” 第16章 一同出行 转眼间,乞巧节如约而至。 长街两侧早已挂满了一排排喜庆的红灯笼,漆黑如墨般的夜色下,一排排红灯笼正荧荧发出明黄的光,万盏灯笼相连,气势恢弘磅礴,远远看去,像是盘踞在山脉上的青龙,坚贞的守护着此方土地。 长长的街道绵延看不到尽头,街道上行人来往络绎不绝,场面热闹非凡,节日气息浓重,欢声笑语融成一片,尽显国泰民安的美好景象。 第26章 她来到庭院时,宿玉正垂眸安静坐立在院中,石桌上点着一盏小灯,光影里他的脸明明灭灭,却依稀能窥见他卷翘的羽睫和如玉般的侧脸,青丝服贴的垂落在他肩上,画面美好如画卷般。 看到他,纪衣容眼神一亮,唇角止不住的上扬,她今日穿的一身白色,而宿玉也穿的是白色,这颇有默契的色系,让她很是开怀。 说起来,她已有几日没来了,在不能见他的日子里,每一夜无不思念。 若不是顾忌着哥哥,只怕她早已忍不住来找他。 纪衣容眸光灼热如火,她目光饱含情意的一寸一寸的打量着他的五官,眼神忍不住的去描绘他的眉眼,似是要将他绝美的容颜彻底印在心中。 直至见到他的这一刻,多日的思念似有了归途,也让她悬空的心有了归处。 凝视着他如白玉般的脸,时间好像静止了下来,心如鹿撞,纪衣容真切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下,安稳有力。 时至此刻,纪衣容如梦初醒,她似乎真的爱上他了。 无时无刻的想念,无一不在提醒她,这喜欢比她预想的更深更澎湃。 初时的喜欢,在她有意的放纵间已不知不觉萌长成参天大树。 那他呢? 纪衣容心弦轻颤,宿玉是否也喜欢她呢? 爱意能让人勇敢,也能让人怯弱胆小,纪衣容很想开口问问他的心意,却又害怕听到否定的答案。 话语在舌尖转了又转,她却始终没有勇气开口。 宿玉与她直白又灼热的目光对视上,只匆匆一眼,他便慌乱的落荒而逃。 他——受不起。 他眼神闪躲着,心却因为刚才的那一瞬的对视而颤动,那灼热的眼神犹在身,心中生起几分荒凉,像他这样的人,怎配得上她如此炙热的感情。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宿玉选择了漠视,像什么都没发现般,他徐徐起身走过来,脸上的笑意和煦如三月的春风,“衣容,你来了。” 言行举止,得体完美,仿若那一瞬间的悸动未曾存在过。 “你……”纪衣容犹豫着低叹一声,还是没能问出口,她话锋突转,“走吧,外面可热闹了。” “好。”宿玉言笑晏晏。 她的喜欢充满了太多不确定,若有朝一日出现了比他好看的,她变心了呢? 他始终认为,她对他好,不过是因为他如今的皮囊尚得人欢喜。 何况,他出自青楼,宿玉心里清楚,他连做妾的资格都没有,可他不想做一辈子外室。 被困在这庭院中,终日等待她的到来,若是她忘记他了,他也只能在无尽的等待中死去。 光是想到有那样一日,就让他心生窒息,这样的余生不是他想要的,从前他没得选。 可现在,他想要自由,想要无人能束缚他的自由。 宿玉心性坚定起来,只要拿到身契,他就离开,去一个无人认识他的地方,独自过完自己的余生。 自发现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后,纪衣容便控制不住的频频看向他,眸中眼光热切,一腔心意好似有了实质,快从她眼底化出。 两人并排而行,纪衣容眼中满是他完美无缺的侧颜,越看,心中越生欢喜之意。 似是看够了,她终舍得移开目光,她的目光下移到他手上,宿玉的手指细长且骨节分明,如他脸一般好看,纪衣容起了心思,若是能牵手就好了。 宿玉一路顶着她的目光,整个人如坐针毡,面上却还要维持假笑,装作不知道。 纪衣容好不容易移开了目光,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又感受到,她的视线又落在了她手上。 那视线实在过于灼热,让宿玉想要忽视都忽视不了,似是察觉到她内心的想法,宿玉默默的将手缩进了袖子几分,又拉远了几分与她的距离。 亲眼看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被藏起来,纪衣容内心是止不住的惋惜。 还没牵到呢。 哪怕藏起来了,却依然挡不住纪衣容觊觎的眼神。 —— 正值节日,街上来往人群川流不息,行人虽多,但都很守秩序,没有出现人挤人的情况,倒也不觉拥挤。 突然,前面有人喊了一声,“快看,国师。” 国师曾多次为城中百姓求来了雨,是百姓心目中的神,一听到她现身,人群立即骚动起来。 “快走,快走,我要看国师。” “前面的,走快点。” “……” 原本还算有秩序的队伍,开始变得哄乱,人们推搡着往前挤,都想一睹国师真容,或是得到国师的祝福。 队伍突然变动,宿玉就遭了殃,措不及防的被身后人一推,他差点摔倒在地,还好纪衣容一直注意着他,关键时刻眼疾手快的拉了他一把,这才不至于跌倒。 “你没事吧?”纪衣容护着他,眼神关切。 看了眼骚乱的人群,宿玉仍心有余悸,若刚才他真跌倒了,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他稳了稳心神,这才看向她,轻轻的摇头,“没事。” 后面的人群,仍在向前挤,一时半会却出不去,纪衣容只好护着他,随着人流向前走。 纪衣容眼尾余光悄悄的瞥向两人紧握的手,心里乐开了花,牵到了。 宿玉的手凉凉的,牵着很是舒服,如她想的一般美好。 第27章 宿玉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敛眸思考了见秒,他的手动了动,欲要抽出自己的手。 “别动。”纪衣容握的更紧了,她乌黑的眼眸看向他,为自己解释道,“人太多了,还是让我牵着你走吧。” “这样不会摔倒。”她又干巴巴的说了句。 感受到身后的队伍又疯狂了几分,宿玉还是停止了自己的举动,他可不想命丧于此。 他淡笑着道,“那便谢谢衣容了。” 又顺着队伍走了一截,恰逢到一个岔路处,约莫人们都去看国师了,另一条岔路山反倒没多少人。 纪衣容想了想,她扭头望向宿玉,问询道,“你想去看国师吗?” “不想。”宿玉很果断的回答。 刚好,她们也走到岔路处了,纪衣容看准时机,手紧紧的拉着宿玉,一个侧身,两人迅速从人流中分离出来。 两人站在岔路口,看着这声势浩大的队伍,前不见首后不见尾,不免有些唏嘘,人可真多。 两人沿着岔路行走,这里人少,小摊贩也少,看了一圈都不感兴趣。 又走了几步,一个卖面具的小摊贩映入眼帘,摊上摆的面具千奇百怪,种类繁多。 纪衣容骤然想到,今日哥哥也会出来,介时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 眼下这面具,正好能遮一遮。 “小姐公子,不如来看看,我家面具种类齐全,说不定会有你们喜欢的。” 好不容易见有人感兴趣了,小贩殷切的媚笑着迎上来介绍。 纪衣容转头询问宿玉的意见,“不如去看看?” 宿玉眼眸中划过一丝流光,似乎已看透她内心所想,他顺从疏离的点头,语气淡淡,“好。” 如此一幕更加重了宿玉想要逃离的心思,他想要光明正大的活着,而不是如今日这般,耻于见人。 纪衣容全然不知,自己无意中的举动竟把心中人推的更远了,她的本意是不想让家中人过早发现,却不想弄巧成拙。 “你喜欢什么样的?”纪衣容看花了眼。 宿玉不动声色的站离她几分,他本就没有兴趣,只随意拿起手边一个,疏离的浅笑着,“就这个吧。” 他拿的面具款式很简单,上面只画了寥寥几笔,纪衣容有些不确定的问,“不再挑挑?” “不用了,我很喜欢。” 听他如此说,纪衣容便不再强求,仔细的挑选起自己喜欢的来。 最终,她挑选到一个画着精美花纹的,画师技艺高超,面具上的花纹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她忍不住将心中的喜悦与他分享,“怎么样?好看吧。” 平心而论,她手上拿的面具确实好看,宿玉点点头,直言,“好看。” 纪衣容爽快的给了钱,小贩又是一阵献媚,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说。 她乌黑的眸子扫向他,似询问,“我帮你戴?” “好。”宿玉没多想,便直接同意了,左右不过是戴个面具,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将自己选的面具递给她。 却见纪衣容直接将自己精心挑选的面具覆在他脸上,因要系带子,纪衣容不免朝他靠近了几分,呼吸间两人气息交融。 宿玉大脑一片空白,呆呆的任由她动作。 “好了。”纪衣容满意的点点头,“真好看!” 宿玉也回过神来,他眼中神色不明,他抿了抿嘴,“你……” 纪衣容似是知道他要问什么,神色认真的回道,“阿玉值得好的。” 宿玉呼吸一顿,脑海中似有烟花炸开,绚烂的让他头脑发晕,分不清真虚。 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如此说。 纪衣容拿过他手中的面具,为自己戴上,她笑着问他,“怎么样,好不好看。” 宿玉眼中神色变了又变,他迟疑着开口,“要不要重新换一个?” 却见纪衣容坚定的摇头,“阿玉选的,千金不换。” 宿玉第一次对自己的拙劣感到后悔,也更加讨厌那不堪的过往。 坦若他家世清白,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她身侧,可没有如果,他出身风尘,这般风光霁月的人不是他能肖想的。 人,最忌痴心妄想。 第17章 十七 青街深巷里,巷道幽长,两侧的墙壁历经多年风雨,已被冲刷的发灰发白,墙角与青石板的接壤处,长着一层青绿色的青苔,青石铺就而成的路面也已凹凸不平,岁月遗留下的记号让这深巷更具古朴意味。 夜风吹过,带来了清凉,带走了心头的烦闷,让人倍感舒爽,巷道里发出呜呜呜的风声,像是伶人哀怨决绝的吟唱。 月光拉长了她们的身影,黑影交织在一起,似是纠缠缠绵的情人。 两人安静的并肩行走,虽无言,可在这幽长的巷道里,两颗心却在不知不觉的靠近。 出了巷道,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一座古老的石桥出现在两人眼前,石桥立在这里已有些年头,不知见证了多少悲欢离合。 纪衣容动作自然的牵起他的手,仿佛只是不经意般,眼角余光却悄悄的睨着他,见他没有拒绝,忐忑的心落回到实处,眼里荡开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宿玉当然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可这次或许是因为内心的某些想法,他默许了她的动作。 第28章 他眼神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卷翘的睫毛颤了颤,眼中神色莫名。 两人停立在石桥中央位置,这里视野开阔,万盏灯火尽收眼底。 桥两侧的河旁,站满了年轻的男男女女,年轻的少男少女彼此心照不宣,偶尔的对视让她们面红耳赤。 乞巧这天,若有心仪之人,男子会将自己精心缝制的荷包送与心上人,若心上人收下了,家中长辈则可以开始准备谈婚论嫁。 而被拒绝的男子,也不气馁,转而另寻美好姻缘。 纪衣容定睛向离得较近的一对男女看去,只见男子红晕满面,羞涩着向对面女子递出了自己的荷包,女子欣喜一笑,转而小心翼翼的将荷包收入怀中。 两人相视一笑,眼中都是彼此,无声的情意在流转,慢慢的,两人越靠越近,直至将对方拥入怀中。 一对眷侣就此而成。 纪衣容略微动容,她的目光落到宿玉身上,皎洁月色衬得他如玉般的脸越发出尘。 纪衣容心中意动,心生渴望之意,她也想要宿玉亲手绣的荷包。 “阿玉。”纪衣容润了润干涩的喉咙,眼神缥缈着,红着脸有几分不好意思的问道,“阿玉可会绣荷包?” 宿玉一顿,眼神扫过那对送荷包的男女,刚才的一幕也落在他眼里,他轻微的摇摇头,沉默了片刻道,“不会。” 这话并不是推辞,而是他真的不会,年少时在家中,他只有做不完的活,没有时间也没有人教他,后来被卖进青楼了,学的也是如何取悦女子。 纪衣容乌黑的眸子含笑看着他,为自己争取,不放弃的道,“阿玉给我绣一个吧。” “不管你绣的如何,我都会喜欢的。” 只见她眼神发亮,期待盈满眼,在她真挚的眼神里,宿玉有一瞬失神,拒绝的话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他当然知道,她说的是实话。 纪衣容却抓到机会,趁机而上,“阿玉,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月色下,她笑弯了眼,高兴之色溢于言表,“谢谢阿玉。” 皎洁月色为她动人的脸庞盖上一层朦胧细纱,让她眉眼温柔至极。 宿玉好似被蛊惑了,“好。” 有时候心动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夜风一吹,糊乱的头脑瞬间清明,清醒后的他,眼中有过一丝懊悔,怎么就鬼迷心窍答应她了呢。 而纪衣容的笑意越盛了,周遭万物在她动人的笑意里,都沦为了陪衬。 “那这个就当做谢礼。”纪衣容手里晃着不知从哪拿出来的双鱼佩。 双鱼佩呈青色,透体透澈,质地上乘,一看便价值不菲。 宿玉正欲拒绝,而纪衣容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径自俯身为他系在腰间。 她眼中神色认真,对待他,她向来一丝不苟。 今夜,她原本是打算送他一只用白玉雕刻而成的海棠白玉簪的,她总觉得那海棠像极了他。 但玉饰店传来消息说还未雕好,她只能退求其次选择这对双鱼佩。 所幸,青色的双鱼佩带在他腰间,也很好看。 纪衣容爱不释手的摸了摸又摸,他的腰肢纤细,配上这双鱼佩正好。 她站直身子,眼神示意宿玉往自己腰间看,如此直白,纵然是她也有了几分不好意思。 宿玉眼神微转,只见她腰间赫然是一模一样的双鱼佩。 同样的双鱼佩,她所要表达的意思,已清晰明了。 只见纪衣容眼神微闪,她的脸又红又热,却还是执着期待的看着宿玉。 期望他能看破自己的心意。 先是芍药现是双鱼佩,还问他要荷包,宿玉怎么可能不明了。 但他已决定要离开,如此深厚的情意,让他不知道要如何去回应。 她的情意太过真切热烈,逼的他狼狈而逃。 他只能佯装看不到,宿玉低眸,视线落到自己腰间的双鱼佩上,灵动好看,让他忍不住伸手去触摸。 指间冰凉滑腻,宿玉摩挲着,他垂落眼帘,敛去眼中的千般神色,他的声音隐有苦涩,“真漂亮。” 一听他夸,纪衣容立即自得起来,她的眼光果然好,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你喜欢就好。” “对了。”纪衣容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紧张兮兮的注视着宿玉,“答应我的荷包,你可不能反悔。” 宿玉抿唇流露出浅笑,心中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自是不悔。” 纪衣容心中急切,便迫不及待的就要拉着他去挑选布料,“那我们快去买所需的东西。” 宿玉只能无奈的跟着她走,“不急。” 对他来说是不急,但纪衣容很急,急切到恨不得立马拥有。 还好,街上买东西的摊贩多,各类各样的都有,两人没走多远,就看到了绸缎和线的。 纪衣容零零碎碎的挑了一大堆,宿玉看着她手里拿着的一堆,沉默了片刻,别说是做荷包了,便是做衣服也足够了。 但看着纪衣容喜笑颜开的模样,但到底是没开口阻止,他无以为报,既然她喜欢,便为她多做几个荷包吧。 第18章 算计 乞巧一过,庭院内又恢复成以往那般,纪衣容日出而来,日落而归。 她坐在一侧垂眸看书,而宿玉则是在与针线坐斗争,书看累了就看他,细水长流的日子闲适而又让人心安。 第29章 宿玉凝眸看着手中看不出图案的荷包,眉头皱如崎岖不平的沟壑。 她赠他双鱼佩,他便想着在这荷包上绣一对戏莲的鱼儿,可看着这乱糟糟一片,他有了深深的无力感。 现在他极为后悔当时的鬼迷心窍,如今连绣一个都困难,莫说几个了。 宿玉抿直了唇,明明他看别人绣也不难,怎么到了自己手中,这针就跟有了意识似的,每一下都能准确无误的扎在自己手上。 他注视着指尖沁出的一滴血珠,脸色有些难看,心里对自己的能力有了怀疑,真这么难绣?随后他又云淡风轻的将血珠抹去,慢条斯理的拿起剪刀,将这乱糟糟的丑东西毁去。 看着瞧不出原样的荷包,他舒心了,遂又拿起新的绸缎和线,与自己暗暗较劲,他就不信自己绣不出来。 时间悄然而逝,不知不觉间,日落时分到了,纪衣容该回府。 她眼神落在专心致志的宿玉身上,开怀的轻笑两声,眉眼温柔,“阿玉,我明天再来看你。” “嗯。”宿玉胡乱的点着头,心神全落在了手中的荷包上。 纪衣容有些无奈,但转念一想,他这么重视绣给她的荷包,是不是因为心里也有几分重视她。 当是如此,纪衣容的眼神更加雀跃了。 她走后,宿玉依旧沉浸在绣荷包一事上,只可惜他绣了半天,绸缎上的图案依然是杂乱无章的,叫人看了,也不知道绣的是什么。 哐当一声,庭院门又被人推开。 宿玉自是听到了响动,他心生疑惑,难得的分出一缕心神,他想着,难道是纪衣容又回来了? 他头也没抬,眼神继续落在细滑的绸缎上,手中动作不停,自然的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嘶~指尖又被细长的针戳了一下,但宿玉已习以为常,神色不变淡定的继续手中动作。 半天无人应答,他这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宿玉抬起头来,眉头无意识蹙起,他冷声,“是你。” 闻瑾抬手掩唇笑了笑,“哥哥不欢迎我吗?” 自那日过后,闻瑾已有多日未曾出现,怎今日突然来了? 宿玉面上透着疏离,“重申,我没有弟弟。”接着他又挑眉冷道,“另外,她已经走了。” 言外之意,若是为她而来,只怕是晚了。 这个她指的是谁,自然是不言而喻。 闻瑾笑眯眯的,也不生气,“哥哥,我是来找你的。” 宿玉眼眸平静的扫过他,对闻瑾的难缠也是有了见识,让他不要叫他哥哥,闻瑾就跟听不懂一样,该叫继续叫。 既然他听不懂话,那多说无益,宿玉选择无视他,低下头继续绣制绸缎上的鱼儿。 “哥哥,怎突然绣起花来了。”闻瑾看着他的动作,不依不饶的继续说道,“就是不知哥哥绣的是什么花,恕我眼拙,没看出来。” 宿玉手上动作一顿,没人比他更清楚,他要绣的是鱼儿,他抬眼望向闻瑾,若不是闻瑾眼中的认真做不得假,他都要觉得是闻瑾是在有意嘲讽他了。 宿玉顿时也没了继续的心思,他将绸缎放下,看向他,“你来所为何事?” “我就知道哥哥心善。”闻瑾虚掩着手,擦了擦不存在的泪,做派与之前如出一辙。 宿玉可没有心情看他表演这些做派,他脸色平静极了,淡淡开口,“这里可没人看你表演。” 这人还是那么讨厌,闻瑾心中有气,但想到自己的事,他还是笑眯眯的,仿佛丝毫没被他的话影响到。 “你若没事,那就请回吧。” 却见闻瑾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 宿玉眉头紧皱,眼睛直直看向他,“你这是何意?” “求哥哥帮帮我。”说着,闻瑾掀起了袖子,露出了伤痕累累的胳膊。 那一道道伤痕,十分密集而又深,宿玉看了也忍不住为之动容。 闻瑾红着眼继续道,“最近楼里来了个新客人,那客人每次都指名要我,可她有怪癖,每次都要把我打的一身伤,楼中爹爹也不管,再这样下去,我会被打死的。” 闻瑾啜泣着看向他,“我不想死,你帮帮我,好不好?” 有些客人有施虐的癖好,他也曾见过,曾经有一人被活活凌虐至死,宿玉眼中漫起一抹凄凉,而楼中爹爹又怎么会管呢,他们只在乎钱,人命于楼中不过是草芥。 幸而,他已经逃离。 纵然宿玉为他感到不平,但他无钱无权,如何能帮到他? 他抿了抿唇,却还是问道,“你要我如何帮你?” 闻瑾好似看到了一丝曙光,他激动的跪着移动过来,像溺水的人抓到了浮木,他紧紧的抓着宿玉的手,“我想纪小姐帮我赎身。” 宿玉的手被他抓得生疼,细白的手背上都有了红痕,听到他说赎身时,心里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悸。 宿玉忍着痛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脑海中又闪过那人被凌虐至死时的绝望表情,想了想,他应承下来,认真道,“我并不能保证一定能说服她。” 宿玉竭力压下心中的那缕怪异,他尽可能的去尝试,但成败不在他,所以要先做好失败的准备。 却见闻瑾摇了摇头,“我等不了。” 他又重新抓住了宿玉的手,希冀的看着他,“我要你帮我和她独处。” 第30章 此话一出,宿玉有片刻愣神,他明白他想做什么了,心底莫名有一丝异样,但这丝异样太小,足以让他忽略。 “我不想同花月一般死去,宿玉,你帮帮我。”闻瑾彻底大哭起来。 花月便是当初被凌虐而死的那人,宿玉眼中有过愧疚,当初那人指的本是他,可他那日身体不舒服,于是花月替他去了,这可一去,花月便没能出来。 花月凄惨的死状犹在眼前,宿玉脑海中嗡嗡作响,沉默了半响,他干涸着道,“好。” 闻瑾大喜,激动的喜极而泣,他牢牢握着宿玉的手,“以后,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宿玉沉默着没说什么,只让他明日早些过来。 闻瑾走后,宿玉出神的呆坐在院中,脑海中混乱成一片,一会是纪衣容灼热真切的眼眸,一会是花月凄惨的死状,一会又是闻瑾跪地苦苦哀求。 直至一直凉风吹来,宿玉陡然回神,他才注意到,他呆坐太久,天都黑了。 一夜无眠。 第二日,闻瑾果然来的很早,宿玉没说什么,只是让他到一间空厢房里等待。 他转身欲走,闻瑾叫住了他,“等等。” “怎么了?”宿玉表情淡淡。 “这个或许有用。”闻瑾将一个小瓶子递给他。 宿玉当然对这东西眼熟,□□—春风楼中常出现的一种东西。 想了想,他还是接过。 门被关上,宿玉来到庭院中,他坐了一会,还是将瓶子拿出,准备将药倒入茶中。 竹青瞧见他的动作,急得出了声,“公子真要这么做吗?” 竹青平日里话极少,有时候甚至能让人忽略,当初他也表明,跟了他就是他的人,因此,宿玉做事从没避过他。 宿玉没有回答,他顿了一瞬,然后将药倒入茶壶中,他眼看着药粉一点一点融入茶中,心生压抑之感。 “竹青,你能帮我引开见冬吗?” 见冬一直跟在纪衣容身边,若她不离开,闻瑾只怕没有机会。 “纪小姐对公子这么好,公子何必这么做,将人推远。” 宿玉还是没有回答,只是问道,“你能帮我引开见冬吗?” 见他如此执拗,竹青也只能应下来,“我尽力一试。” “大概是因为同为沦落人吧。”宿玉轻声喃喃,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 —— 同一时刻,纪衣容来了。 宿玉看向竹青,眼神示意,竹青走上前,不知对着见冬说了什么,见冬跟着他离开了。 宿玉犹豫了几秒,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她。 纪衣容走过来,坐下,笑眼盈盈的看着他,“一夜不见阿玉,如隔三秋。” 说着,她伸出手来接宿玉给的茶。 眼看着就要接到,宿玉手倏尔一松,茶杯应声落地,碎成了几片。 就在她快接到的那一瞬间,宿玉头脑瞬间清朗,花月已经死了,闻瑾不是花月,他没必要将对花月的愧疚转移到闻瑾身上。 闻瑾固然可怜,但纪衣容更于他有恩,为了闻瑾而对她下药,是恩将仇报的行为。 若纪衣容真要帮闻瑾赎身,应该是她自愿而为之,而不是被逼迫。 昨日是他一时想到花月的惨死,而失了智,他庆幸,还好及时醒悟过来。 纪衣容连忙抓过他的手,眼含关切,“没事吧?” 她眼中的炙热的刺的宿玉眼睛发疼。 宿玉撇过头,眼里是豁然开朗后的轻松,他笑着摇摇头,“没事。” 他拿起桌上的茶壶,“水凉了,我去换。” 机会他已经给闻瑾了,他能做的,只有此,至于结果如何,那就是闻瑾的事了。 他有愧的是花月,而不是闻瑾。 第19章 和好 宿玉径直来到偏僻处,他将茶壶中的水处理好,又在其地等了良久。 他垂眸,目光出神的盯着地上一颗枯黄的小草,心中莫名有些乱。 约莫时机差不多了,他起身往外走。 自始至终,他的表情始终是淡淡的,眼底也是一片平静的神色,让人看不透他的想法。 他来到庭院,看到院中场景,脚步顿了顿,而后又自然的走过去。 纪衣容冷脸坐立,冷漠疏离的不愿与那人沾染一点关系,只见闻瑾跪在她脚边正在哭诉着,“纪小姐,求你帮帮我。” 昔日白衣公子扶琴的美好形象荡然无存。 宿玉颀长的身影一出现,立即吸引了两人的视线。 闻瑾也停止了哭诉,他目光怨恨的看着宿玉,他质问道,“宿玉,你答应了帮我,为何食言,为何没下药。” 此话一出,联想到刚才碎裂的茶杯,纪衣容也猜到事情的来龙去脉,她脸色骤变,受伤的神色清晰的出现在她眼里,她的难过溢眼底,翁动着苍白的唇色,“为何?” 被喜欢的人无情推给别人,这种窒息感快要将纪衣容淹没,往事一桩桩一件件浮现在眼前,自己的一腔深情仿佛成了笑话。 为何,要如此对她。 宿玉沉默着低下了头,他唇轻动,最终都化为了一句话,“对不起。” 见两人有了矛盾,闻瑾觉得自己有了机会,他迫不及待的道,“纪小姐,你看宿玉都不介意,你便收下我吧。” 他渴求着,眼中眼神迫切,不惜诋毁起宿玉来,“宿玉入楼的早,不知伺候了多少人,你帮帮我,我比他干净多了。” 第31章 不远处的宿玉听此,脸上血色全无,他心生怜悯而帮他,不过是没顺从他心意,帮他下药,到头来竟得到如此刺人心肺的话。 闻瑾当真不配他如此帮他,此刻他无比庆幸他刚才醒悟的早,没酿成大祸。 纪衣容铁青着脸色,她眼神扫过宿玉惨白的脸,恰好见冬和竹青已从外面回来,她冷声道,“见冬将人赶出去,以后不许他靠近这里一步。” 见冬连忙上前,将跪在地上的闻瑾拉走,闻瑾自是不愿意,一边叫一边奋力挣扎着,竹青赶忙上前帮他。 院中只剩她二人,谁都没说话,安静的枯黄落叶飘落的声音都可闻。 良久,纪衣容主动打破了这份静谧,她眼中受伤的神色犹可见,她难受的闭了闭眼,心痛的看着他,问道,“为什么?” 宿玉沉默以对,虽然她没饮下那杯茶,但他确实是做了,他配不上她对他的好。 “对不起。”道歉这是宿玉目前所能做的。 纪衣容执着的想要他给一个答案,难道这些时日,他对她就没有一丝喜欢吗?他当真如此狠心吗? 为什么要如此残忍的对她? “为什么?”她又悲伤的问了一句。 又沉默良久,宿玉抬起了头,他的表情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不论多大的事都不能影响他分毫。 衣袖下的手却紧紧绞在一起,便是疼痛了也不肯松开半分。 凝望着他平静无澜的脸,知道问不出答案,纪衣容死心了。 她丟下一句,“下次再来看你。”便匆匆离开。 宿玉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苦涩一笑,以往她说的都是“明日在来看你”,这次说的是下次,下次又是什么时候呢? 明日?下月?还是会彻底遗忘他。 可这怪不了任何人,这一切都是他该承担的后果,可为什么想到她离去时冷漠的眼神,他的心也有些隐隐作痛。 宿玉抬头望天,天光正好,与他灰蒙蒙的内心形成强烈对比,阳光刺的他忍不住闭上了眼,宿玉啊宿玉,终有一日,你是要离开的,切莫动情。 —— 接下来的一连几日,纪衣容都未在出现。 宿玉早已有心理准备,故而倒没有多伤心,每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偶尔会看着一个地方出神。 庭院突然变得冷清起来,竹青倒是每日都要往门口外瞧瞧,看看纪衣容是否来了,可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宿玉又一次凝望着一处出神,也许他的往后余生都将被困在这方庭院中。 一只鸟儿飞过,宿玉投以艳羡的目光,他可会有那样一日? 而在府中的纪衣容也比他好不了多少,每日都将自己关在屋中,无精打采的躺在床上,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 期间纪如尘来看她,还以为她是生病了,着急的为她找来大夫诊治,得到的结论却又是无病,如此反常的行为叫他摸不着头脑。 纪衣容怕他发现端倪,强打起精神来,连连表示自己很好,只是最近太累了,纪如尘将信将疑。 纪如尘一走,她又有气无力的躺回床上。 她一连消沉了几天,见冬看不下去了,见冬忧愁的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提议,“小姐,不如我们去看看宿公子?” 纪衣容翻了个身,心里想宿玉想的紧,却也还记着他无情的举动,她心中颇有怨气,恶狠狠道,“不去。” 她对他那么好,可他居然想给她下药,想把她推给别人,她才不要去找他。 见冬虽然讨厌宿玉,可这段时日,小姐对宿玉的喜欢,她是看在眼里的,她也想不明白那宿玉是怎么想的,小姐这么好,他不把小姐藏起来就算了,竟然还把小姐往外推,当真是不知福。 她都为小姐感到不值了,见冬无奈的叹息着摇头,但奈何小姐喜欢,若不是眼看着小姐日渐颓废,她担心的紧,她才不会提那宿玉,她巴不得小姐忘了他,从此与他再无关联呢。 见冬不放弃,继续劝慰道,“说不定宿公子已经知错了,正等着给小姐解释认错呢。” 纪衣容被她的话勾的心痒痒的,几天过去,她心里的气已消了大半,其实她也有点想见宿玉了,可又苦于没有理由,骤然前去又怕没了面子。 如今,见冬正好为她递来最好的台阶下。 纪衣容坐起身,故作矜持道,“那便去看看吧。” “唉~”看得见冬又是一阵叹气,那宿玉对小姐当真如此重要,重要到提起他,小姐都有了精气神。 —— 纪衣容到庭院时,已时至下午,快要入秋,最近的风已有了丝丝凉意。 她暗戳戳的想着,该给他换些厚点的衣物了,免得他着凉生病。 宿玉对她无情,她固然生气,可她更喜欢他,不想失去他,为此,她甘愿吞下自己受的委屈。 多日未见,现下纪衣容心情多了几分忐忑,她怀揣着紧张的心情推开门。 院中空无一人,昔日旧物犹在,只是看起来格外的萧瑟。 恰逢竹青端着盘子从屋中出来。 竹青见到她们很是兴奋,太好了,公子和小姐终于要和好了,他再不用为公子着急了,他弯腰行礼,“小姐。” 纪衣容示意他起来,随后着急忙慌的问道,“阿玉呢?” 竹青往屋中看了一眼,关切浮上眉心,“公子刚吃了药。” 第32章 一听到吃药,纪衣容坐不住了,她着急的一把推开门,朝屋里走去。 竹青为她们关好门,两人默默守在门外。 突然听见一声响动,宿玉下意识的抬头,来人衣诀翻飞,面容他再熟悉不过,他瞳孔一缩,被子下的手抓紧了些。 纪衣容面上满是急切,焦急之色溢于言表,她着急的朝他飞奔而来,手快速的探探向他额头,关切道,“感觉如何?” 宿玉乖乖的任由她探查,“不过是昨夜受了凉,有些不舒服,现在已经好多了。” 纪衣容皱着眉,了然的点点头,“最近天是有点转凉了,外出记得多穿点衣服。” 宿玉眸光微闪,他受凉并非是因为天气转凉。 确认过他无事,纪衣容收回了手,她坐在床边,松了一口气,“无事便好。” 宿玉未再作答,屋中又莫名陷入了沉默。 一坐一立,皆默契看着对方,眼中对视似穿越了时间,饱含着千言万语,却又相对无言。 就这么坐着纪衣容莫名有些尴尬,正在她绞尽脑汁想要说些什么缓和气氛时,宿玉的手突兀的抓住了她的手。 手背上微凉,纪衣容诧异望向他,只见宿玉半低着头,浓密的睫毛遮住他眼里的情绪,卷翘的羽睫一颤一颤的,莫名有些可爱,他微抿唇,“给你。” 下一刻,一只浅色绣着鱼儿的荷包落入她手心。 纪衣容心微颤,感受着手心柔软的布料,她低头去看,荷包算不得精致,几处针脚有明显瑕疵,甚至有的地方歪歪扭扭的,与店铺里卖的精美的荷包完全不一样,但她如获至宝般,她笑弯了眼,将荷包小心翼翼的放到胸口位置,缺失的地方仿佛得到补充,她笑着看向宿玉,“我很喜欢。” 她眉梢带笑,眼中的欣喜不似骗人,宿玉紧提着的心放了下来,他锦被下握紧的手微松开。 “你喜欢就好。” 纪衣容高兴的拿着荷包左看右看,受她感染,宿玉唇角也无意识的翘起,屋中格外的温馨,仿佛一切都回到了从前。 两人都默契的没再提那日的事,或许有时候应该适当的释怀,遗忘是对彼此都好的选择。 第20章 败露 白驹过隙,时节竟已在不知不觉间入了秋,树叶也已从青翠的绿色变成了秋意盎然的金黄色,秋风起,金黄色的叶子洋洋洒洒的飘落。 宿玉手中捧着一个瓷白花盆,正是纪衣容所送的那个,曾经美艳的芍药已经开败了,只留下枯黄的光溜溜的枝条,在萧瑟的秋天,独具别样的美。 秋天风大,而花枝纤细,宿玉当心继续放在外面,风会把它吹断,他打算把它放进屋里,来年定然又能开出娇美的花儿。 他刚放下花盆,纪衣容就来了。 瞧见了他的动作,一抹愉悦自心底而起,能看到自己所赠之物被人悉心照料,自然是开心的,她道,“还是阿玉心细。” 说完,她一把拉过他,“快来看看,你可喜欢?” 她之前答应过,要再给他画一幅画的,如今终于画好了。 说起这个,她就来气,她精心作的画就那么被人毁了,后来她拿回去补救,虽说是补救回来了,但上面还是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瑕疵。 画卷被缓缓打开,宣纸上活灵活现的人儿映入眼帘,宿玉一眼认出了那着紫衣的是自己,画中人惟妙惟肖,看着画卷仿佛在与另一个自己对视。 随着画卷的打开,剩余部分也露出来,紫衣男子的身边还有一人,一袭白衣胜雪,容貌张扬,意气风发,赫然是纪衣容自己。 画卷完全显露,纪衣容自然也看到了,红晕悄然爬上她耳根,她有些许难为情,当时作画时光想着,他身边应该有她才对,这才把自己画了上去,如今画卷被正主看到,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耳根灼热,却还是故作平静的撑着画,好像那只是自己的无意之举,乌黑清亮的眸子却还是不受控制的落到他身上。 喜欢,大约便是如此,他的一举一动总能牵动她的心扉。 宿玉眼眸觑过画卷上的两人,眸中神色一顿,他伸手接过画卷,含笑着应道,“画的很好,很是传神。” 宿玉动手将画卷卷起来,他抬眸,琉璃色的眼眸熠熠生辉,他望着她,“我每日都会拿出来观看。” 纪衣容略微有几分失落,比起评价画的如何,她更想听的是,他对她的评价,他是如何想她的。 她尽力忽视心中的那抹失落,笑了笑,“一言为定。” 得不到他的评价,多让他看看她的画像也是好的,纪衣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 这日,纪衣容才踏进府门,竟遇到了纪如尘,她心虚的打着招呼,“哥哥。” 她不知,纪如尘是特意在此等候的,且已经等候良久了,眼看着天越来越晚,纪如尘的脸色也越来越黑,在看见她回来的那一刻,他又换上和煦的笑容。 他今日在街上看见了成青几人,但让他疑惑的是,纪如尘并未看见自家妹妹的身影。 为防止看错,他还特意的多等了一会,可直至成青几人回府,他都未见自家妹妹。 且那几人回府的极早,与妹妹回来的时间并不相符。 纪如尘含笑,不动声色的询问,“怎现在才回来,又去找成青她们了?” 第33章 “嗯嗯。”纪衣容慌乱的点头,她心虚的撇开视线,“还不是怪她们回的太晚。” 她面不改色的拉出成青几人来遮挡。 纪如尘脸上的笑淡了几分,眼底闪过一抹暗色,妹妹在骗他! 纪衣容会骗他,这是纪如尘从未设想过的事,他和妹妹向来亲近,他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 纵然心中思绪万千,但纪如尘始终未表露分毫,总该要探查清妹妹因何瞒着他。 他笑着如以往一般,关切的提醒道,“日后记得早些回来。” “哥,我知道了,下次一定早些回来。”纪衣容乖巧的应道。 “若是没其他事,我就先回院了。”面对自己的亲哥哥,纪衣容总是没来由的心虚,只想尽快逃离。 “好。”纪如尘淡笑着点头,漆黑的眼眸中闪过深色。 目送着纪衣容走远,纪如尘的脸色冷了下来,他本只是试探,如今看来,妹妹真有事瞒着他。 他拧眉对身边的小厮道,“派人暗中跟着小姐,更 多资源都在腾 讯群四二而咡五九宜四柒看着小姐去了何处。”他又不放心的叮嘱,“派个机灵点的,切莫让人发觉了。” “是。” 他身边的小厮应声退下。 —— 第二日,纪衣容如往常一般出门,她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关注她,这才抬步向庭院走去。 她没发现,在她走后,拐角处走出一个装扮普通的行人,看样子是等了许久。 她张望着纪衣容离去的方向,等纪衣容走出好大一段距离,确认她不会起疑心后,这才跟了上去。 跟踪之人极为谨慎,一路上她走走停停,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装扮普通,长的也普通,站在大街上,也不会有人觉得突兀,因此纪衣容也没发现她被人跟踪了。 目睹着纪衣容进入小庭院,跟踪之人便谨慎的没有再向前,她寻了个极为隐蔽位置蹲下,能看见外面,外面却不能轻易发觉。 直至落日时分,看见一身白衣的纪衣容从里面出来,等人走远了,她才爬出来,又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 一连几天,跟踪之人都在重复这几个动作,在确定了纪衣容的行踪后便没有贸然上前,以免打草惊蛇被人发觉,她只等在庭院外,偶尔向周围人打听院中人的信息。 但周围人都说,里面住着个极美的男子,那男子却很少出来,故而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信息。 这日,约莫着时机差不多了,在等纪衣容走后,跟踪之人整理了下衣服,然后上前敲门。 咚—咚咚—— 竹青很快来把门打开,眼前人他并未见过,竹青暗暗警惕起来,他疑惑的看着来人,“你是?” 那人演技颇为了得,只见她憨厚的笑笑,一副老实人模样,眼睛却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庭院里,“小公子,我家中老人外出,迟迟不见回去,想问问你,可有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 眼中急切情深意切,仿若真的有长辈走失一般。 门口视角良好,那人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院中的宿玉,她暗戳戳的将宿玉的容貌记在心中。 竹青放松了些,想来只是个急于寻找走失家人的可怜人罢了。 竹青摇摇头,“我们没见过,你可以去别家问问。”说着还好心的给她指了路。 作戏做全套,那人按照竹青所指的方向去敲门,眼角余光瞥见竹青仍在扒着门看,她又将刚才的说辞诉说了一遍。 直至竹青重新关上门,她立即停止了话语,朝面前这人说了声“抱歉,找到人了”,便又匆匆离开。 她已得到想要的消息,该去换取酬劳了。 “发生何事了?”见他关门回来,宿玉随口问了一句。 “也没别的事,就是有人家家中老人走失了,故来寻找。”竹青如实交代。 他诉说着,“也是个可怜人。” 宿玉却眉头一皱,直觉感觉事情不会如此简单,转念一想,他已经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了,都未曾出过事,想来只是他想多了,于是便将此事抛之脑后。 —— 纪如尘在得知真相后,震惊极了,此事于他而言不亚于晴天霹雳,他很难相信自己妹妹会做出养外室,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来。 在他看来,妹妹极为知礼,恪守家规,是端庄佳人,平日里一心只有读书,这样的妹妹,他不愿相信,她会瞒着家中人养外室。 纪如尘揉揉发疼的额头,他呆愣着坐下,身心疲惫,“去查查那庭院中住的是那家男子。” 若是清白人家的男子,便直接将人纳进来,他妹妹还未定亲,这养外室的名声终归是不好听的。 事情即已发生,他也只能尽量去补救。 想了想,他问道,“小姐回来了吗?” 小厮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想起刚才下人传来的消息,也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回公子,小姐一早就出门了,还未回府。” 纪如尘怒从心起,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然是又去找那外室去了。 —— 纪衣容回府时,纪如尘已在府门等候良久,只见他冷着脸,没了往日的和煦,多了几分严肃冷冽。 “哥哥,怎么了?可是谁惹你不开心了。”纪衣容走过来,关切问道。 纪如尘狠狠瞪了她一眼,压着心中怒火,冷声道,“跟我来。” 第34章 纪衣容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近些日子都很少见到哥哥,应该没惹到哥哥吧。 随即,她想到了远在庭院里的宿玉,纪衣容脸色一变,她一颗心如沉入冰冷的河底,哥哥不会是发现了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屋中,纪如尘示意下人把门关上。 “哥哥怎么了?”纪衣容战战兢兢的小声询问。 纪如尘闭了闭眼,又重新睁开,面前是他疼爱了多年的妹妹,他压抑着气愤,尽量心平气和的开口,“你今日去哪里了?” “我……”纪衣容沉默了一瞬,心中很是纠结,她不清楚哥哥是不是知道了,所以不敢贸然回答。 想了一瞬,她还是在纪如尘冰冷的目光下,硬着头皮开口,“我,去找成青她们了。” “啪—”桌上的茶具碎了一地。 纪如尘失望的看着她,冷声开口,“直到现在,你还在骗我。” 纪衣容的心彻底坠入寒冷无际的雪窟,她头脑一片混乱,不知该如何开口向哥哥解释,她沉默了片刻,哑声道,“哥哥,对不起。” 看着哥哥生气冷漠的模样,亲人的推距让她红了眼眶,她可怜的看着纪如尘,如小时候犯了错一般,乞求得到原谅,“哥哥,我错了。” 纪如尘冷漠的后退了半步,与她拉开距离,冰冷出声,“我对你真的很失望。” “哥哥,对不起,对不起。”纪衣容一个劲的道着歉,希望能得到他的原谅。 纪如尘冰冷看着,良久,他道,“和他分开,我便原谅你。” 纪衣容沉默的低下头,无声以示抵抗。 纪如尘再一次失望,可这是自己的亲妹妹,却又不得不为她解决后患,不然日后纪家到哪里都会有人议论,都抬不起头来。 族中其他兄弟姐妹也无法再议到更好的亲事。 纪如尘再一次给出选择,“既不愿和他分开,那便将他纳入府中来,只要是个家世清白的男子,母亲和父亲哪里,我去说,她们会同意的。” 纪衣容眼中的光又一次熄灭,她实在无法开口对哥哥道出实情。 只见她艰难的动了动唇,好半天,才说出,“哥哥,他,他是青楼男子。” “什么!”纪如尘一掌用力拍在桌上,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他向来引以为傲的妹妹,养了个青楼外室。 这叫他如何面对,如何释怀。 纪衣容噤若寒蝉,她愧疚的深深的低下了头。 第21章 二十一 纪衣容被禁足了,屋外守满了家仆,一双双眼睛严防死守的盯着屋中,势不让飞出一只蚊子。 她有气无力趴在床上,神色颓丧,手中把玩着青绿的双鱼佩,趴累了,纪衣容想翻动一下,她略微一动,身后的伤却疼的让她绷不住脸上表情。 她倒吸一口冷气,撑着手想起身,却疼得冷汗直冒,尝试再三,那股钻心的痛意直达心扉,她放弃了。 那日,父亲在知晓真相后勃然大怒,毅然的对她动用了家法,意要她认错,并要她保证断了与宿玉的关系。 那手指粗的长鞭用力抽打在她身上,一下下痛彻心扉,现在回忆起来,纪衣容仍心有余悸。 可她硬是咬紧牙关,不吭一声,血迹渗透了她的衣服,牙根直发疼,可她仍不愿松口,她不愿就此与他分别。 渐渐的,她没了意识,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她听到了哥哥急促的惊呼。 再次醒来,便是在这屋中了,屋外围满了下人,为的就是防止她出去。 纪衣容萎靡不振的重新趴下,眉心紧锁,嘴角下垂,出神的盯着手上青绿的双鱼佩,也不知道宿玉可还好。 她正暗自出神,沉闷的开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纪衣容已猜到来人是谁,她赌气的不愿回头。 徐缓的脚步声起,路过外室,最终停落在她床边。 “可有好些了?”纪如尘唇微抿,眼神关切的扫过她后背,声音干净清澈。 纵使他心中有气,可到底还是狠不下心来,做不到对疼了十多年了的妹妹不闻不问。 “好多了。”纪衣容闷声应道,鼻头忽地一酸,心中暗涌的万般情绪齐齐涌了上来。 她心里明白,这事是自己的不对,受罚也是自己该,可哥哥一句关切的话语,如同儿时般的温柔,还是叫她忍不住心生委屈。 纪如尘招手让人搬来椅子,他坐下,眉眼温柔的看着她,语重心长,“听哥哥的话,好吗?” 一瞬间,纪衣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她记得儿时犯错时,哥哥也是如此温柔的对她说的,而每次她都会点头,说好。 但这次,她要让哥哥失望了,垂下的眼帘掩盖住她眼中的云涌,纪衣容沉默着,一言不发。 别的事,她都可以听哥哥的,唯独在宿玉的事上不行。 初见的惊鸿一瞥,在时间的流逝中,已成了无法割舍的深爱,她不愿去想没有宿玉的日子,更不愿去面对。 纪衣容承认自己是自私的,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纪家不会让青楼中人入纪家门的,宿玉只能做她的外室,而外室在如今人人深恶痛疾,可她还是自私的让他成了外室。 外室就如菟丝子,只能依附别人而活,她阴暗的要宿玉只能依附她。 在她的沉默中,纪如尘眼中的失望越积越多,他心寒的看着她,“如今你养外室的事,倒是被我和父亲压下来了,若日后事发呢?你将来要如何议亲?” 第35章 “若是事发,将来要如何议亲”,这个问题,成青也曾问过,当时她是怎么想的来着? 纪衣容记起了,当时她想的是,若有宿玉在身侧,似乎没人愿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有宿玉足以。 纪衣容抿唇,仍固执的一言不发。 面对她的顽固不化,纪如尘气极,他直白的责问道,“你不在意自己,那我呢,那父亲呢,那族中旁支子弟呢?” “你的事若叫外人知晓了,叫外人怎么看纪家,怎么看父亲,也叫旁支子弟如何议亲。” 纪衣容面色一僵,这些是她未曾想过的,她自己是不在意,可哥哥已有婚约,只等年后便成亲。 若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而毁了哥哥的亲事,她怎能心安。 她脸色一白,唇上点点血色消失殆尽,在此刻,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犯的错有多严重。 纪衣容转头看向哥哥,红了眼眶,声音颤抖着,“哥哥,对不起。” 她从没想过会毁了其他人。 纪如尘叹息一声,安慰道,“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只要你不再去见那外室,其余的我会为你安排好,再为你说一门好亲事,日后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此事就算过去。” 似是为了让她安心,纪如尘又补充道,“至于那外室,我也不会为难他,我会为他寻一个好人家。” 纪衣容眼中的光熄灭,她哀求的看着哥哥,“只能如此吗?” “衣容,你也不想眼睁睁的看着哥哥被退亲吧。” 纪如尘了解自己妹妹,所以更知道要如何说,才能让她彻底死心。 纪衣容乌黑的眸子彻底失了光泽,光是想到失去宿玉,就已让她心口发疼。 一边是自己哥哥,一边是心上人,要她如何抉择? 与宿玉的相遇相识,一幕幕自脑海中闪过,她记得他身上淡淡的松香,记得他清浅的音容笑貌,喜欢早已深入骨髓,要让她如何舍弃? 可要让她眼睁睁的看着哥哥被退亲,她也做不到,何况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若真发生了,她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纪衣容苦涩极了,内心似被冬天冰冷的寒风刮的生疼,与心中的伤疼一比,她身上的伤反而不觉得疼了,她用力的咬着下唇,眼底发红,或许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因为心软而踏入春风楼。 她哽咽出声,“哥哥,你能让我自己待一会吗?” 纪如尘向来了解她,她如此说,便意味着自己在她心中更胜一筹。 既如此,那便让她一个人好好想想吧。 “好。”纪如尘点头,“若身上不舒服,记得让人去找郎中。” 遂起身,离开。 纪衣容彻底瘫软在床上,她用力握紧了手中的双鱼佩,双鱼佩硌得她手心发疼,可她仍不愿松半分,似是要身体上的痛减轻心中的痛。 过往如潮水般袭来,每忆起一点和宿玉在一起的日子,她心中的痛就增加一分,纪衣容的眼眶更红了,她痛苦的闭眼,清泪自她面容上划落。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第22章 祝卿安好 不知何时,屋外树上原先挂着的金黄色树叶已经落光了,现如今只剩光秃秃的枝丫,秋风起,光秃的枝头乱晃,无一不在昭示着寒冬将至。 纪衣容站在窗前,敛眉而立,她拢了拢衣襟,身上的伤已经好多了,如今已可以自由行走。 经过这一遭,她成长不少,独属少女的青涩褪去,身上多了几分以前没有的沉稳内敛。 精心呵护的花儿,在历经狂风暴雨后也长出了独属自己的坚韧。 “小姐,可以走了,公子已在府门等候了。”见冬叹息的望着她清瘦的背影,心中甚是心疼。 小姐本来是可以不用经受这些的,但奈何…… 唉~她痛惜的摇摇头。 “好。”纪衣容转过身来,只见她眉眼平静,眉宇间带着抹不去的哀愁。 与之前的意气风发不同,现在多了几分忧愁意味,却同样的让人沉醉。 想让人,为她抚平眉间愁绪。 今日她要同哥哥去拜访王府的公子,父亲与哥哥的动作真是快,纪衣容眼神嘲讽,说好听点是拜访,其实也不过是变相的相看罢了。 青蓬马车里,纪衣容正闭目养神,纪如尘多次看向她,却又欲言又止。 纪衣容自是有所察觉,若是以前,她和哥哥自是有说不完的话,可如今,她却不知该说什么了,她无力面对,所以选择逃避。 “衣容,你是在怪哥哥吗?”最终,纪如尘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他眼中有受伤的神色,悲凄的注视着她。 纪衣容睁开眼,面色平静极了,她垂下眼帘,淡淡开口,没有。” 纪如尘自是不信,心如刀割般难受,她说不怪他,可她的每一个表情动作,都在疏远他。 这无形的疏远,比她直接骂他,还让他难受。 他沉默的看着她,半响,眸光深远,“衣容,哥哥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她点头,然后抬眸,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歪头,“谢谢哥哥。”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纪如尘脸色僵硬,不是嘲讽,胜似嘲讽,每一个字都化为利箭,重重的扎入纪如尘心间,他受不了昔日疼爱的妹妹如此与他说话,他厉声质问,“你当真要如此对哥哥吗?” 第36章 纪衣容觑了他一眼,不言,复又闭上了眼。 接下来的一路,马车里的气氛很是压抑,纪如尘也没在开口,只是脸上是久久不变的受伤神色。 他不明白,他只是想要妹妹好,不希望妹妹被流言蜚语所伤。 就像他不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有时候你以为的以为,并不是她人想要的。 那时候,为你好,就成了枷锁。 王府到了,府门前已有下人在等候,两人走下马车,下人恭恭敬敬的接引她们入府,显然是早已得到消息。 —— 进去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两人就一前一后的从王府走出,纪衣容面容平静,看不出喜怒,而纪如尘则是铁青着脸,脸色颇为不好。 纪如尘停下,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表情变幻莫测,头疼极了。 人家王公子问她有何喜好,他这个妹妹怎么说的? 只见她摊摊手,一脸无所谓的说,“喜欢床上三四个人一起。” 当场王公子的脸色就变了,一脸惊惧的看着她,甚至还嫌弃的倒退了两步,就差把厌恶写在脸上了。 那逃离的速度,生怕自己被看上,纪如尘连解释都没来得及,王公子就不见了踪影。 这第一次相看,自然是草草结束,纪如尘头疼的看着漠不关心的妹妹,实在是想不到她语出会如此惊人。 明日,他只怕还要上门赔礼道歉,不然不出几日,她的“豪言壮语”就要传满郾城了,到时候那还有人愿意相看。 而现在两人关系正紧张,纪如尘也不好在出言指责她,他怕他一说,两人岌岌可危的关系会彻底疏远。 正要上马车,纪衣容突然停下,她转身,“哥哥,我想一个人走走。” 纪如尘眉心紧锁,不发一言,只是盯着她看,纪衣容表情坦荡,却还是被紧张的不停颤动的睫毛暴露了内心,这一走,会走到哪里,她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非去不可吗?”纪如尘无奈妥协。 纪衣容的手轻柔的抚摸着腰间的双鱼佩,她低垂着眼眸,声音苦涩,“最后一次。” 若此时不见,她怕她日后再也见不到了。 —— 半月未见,纪衣容终又出现在了那条熟悉的巷道里,她一步一步走过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路,走的极慢,回忆袭来,有甜蜜,有苦涩,最后都汇成了遗憾,可惜,日后都不会有了。 她神情恍惚,看向尽头,是不是只要走慢一些,走不到头,故事就不会有结尾。 是不是就还会有千万种可能。 可道路终有尽头,纵使她走得很慢,也还是站到了庭院门口。 她并未推开门进去,而是出神的看着漆黑的木门,木门厚实,而她仿佛要透过木门去看清里面让她日思夜想的人儿。 纪衣容紧绷的那根弦一丝,清明的头脑突然混乱起来,她不想就此结束,也还没想好要如何面对他,心生退却之意,她迫切的想要逃离此地。 她正欲转身离开,漆黑的木门却突然开了。 “小姐!”是竹青,正惊喜的看着她。 她多日未来,竹青还以为她忘记宿玉公子了,如今她来了,竹青自然为宿玉高兴。 他可看到了,公子好几次对着小姐常坐的位置出神。 竹青连忙让开位置,招呼她,“小姐快进来。” 彻底没了后路,纪衣容也只能硬着头皮进去。 在庭院门又重新关上后,拐角处走出一个人影,那人影一脸欣喜的转身,不枉费她蹲守多日,又有赏钱可拿了,现在该去禀告主君了。 纪衣容没在庭院里看到宿玉,便直接走进屋里。 宿玉坐在桌旁,背对着她,正低着头,神情认真,不知是在摆弄什么,他太过专注,对纪衣容的到来一无所觉。 纪衣容放缓呼吸,她轻声细步走到宿玉身边,也看清了他手中拿的东西,是绸缎,他正一针一线极其认真的绣着绸缎上的图案。 正所谓熟能生巧,他的技术已经好了很多,针脚细密,也不在歪歪扭扭,与之前他送的第一个比起来,这个好看了很多。 纪衣容抬手抚上胸口位置,那个歪扭的荷包就在这里,他送的,她一直在随身携带。 她也没出声打扰,而是就这样站在他身侧看着他绣,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从前庭院中的时光。 大概是绣累了,宿玉放下绸缎,揉着发涩的眼睛,纪衣容突兀出声,“眼睛疼了?” 宿玉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猛然回头,眼中有不知名情绪闪过。 他半天才缓过神来,宿玉惊愕的看着她,随后勾唇释然的笑了笑,“你来了。” “你来了”三字,纪衣容曾听他说过很多遍,唯独今天,她感受到了一丝不同。 纪衣容在他身侧坐下,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似乎都在等对方开口。 最终还是纪衣容先败下阵来,她垂下头,神情萎靡,“我有东西要给你。” “嗯。”宿玉静静的看着她,她的眉眼与他梦中的身影逐渐重合。 在她不曾到来的日子里,他曾梦过到她好几次。 夜深人静时,他也想过,他是不是被她遗忘了,现在有了答案。 一阵稀稀疏疏声过后,纪衣容拿着从怀中找出的东西递给他。 第37章 宿玉接过,打开一看,身契二字措不及防的入眼,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拿着身契的手不自觉发抖。 “从今往后,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拿到身契的喜悦还未扩散,便被这句话冲散,宿玉拿着身契的手一僵。 他又认真的回想了一下她说的话,确认自己没听错,他勾唇自嘲一笑,又一次被抛弃了呢。 还好啊,他习惯了。 最开始,他蓄意讨好,便是想着说不定那天把她哄开心了,她一个高兴就把身契给他了,然后他便拿着身契逃之夭夭,山长水远,此生不复相见。 这不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结果吗?可为什么他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心中只有苦涩在蔓延。 他抬手捂住胸口,很闷很难受,不是说好了不动心的吗,为什么还是会难受,他失神。 屋中太过静谧,微若的呼吸声彼此可闻,这便是命运吧,他从来都是被抛弃的那个,或许是有爱意但不深,也或许是因为他有更想要的东西,纵然有几分难受,但宿玉接受良好,很快就从苦闷情绪中回神。 离开这里,去拥有自己想要的人生,是他奢求已久的。 宿玉尽力忽略心底的那丝酸涩,他还记得,他要去看江南的雪呢,如今终于可以如愿了。 他缓缓勾唇,展露出自己最好看的笑意,“好。” “祝卿安好。” 纪衣容垂着头,心中一紧,仿佛被人扼住心脏般,心口疼的她呼吸困难。 最后,她落荒而逃,因为她无法面对失去他的场面。 她对他的喜欢,从第一眼就是真的。 第23章 来者不善 纪府主院,高座上纪父表情冷若冰霜,他一手端着茶托,一手拿着茶盖将茶水拔了拔,然后低头饮了一口。 地上跪着的人影,自说完话后,就一直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也不敢乱动,生怕惹恼了他。 纪父放下茶盏,眉头深深皱起,不怒自威,底下的人更是如履薄冰。 沉默了片刻,他揉揉眉心,发话,“去领赏吧。” “是,是,多谢主君。”跪着的人立即喜笑颜开,连连叩谢。 待人一走,他的表情立即冷了下来,身上散发着骇人的寒意,本来他还想留那外室多活些时日,但现在看来,斩草要除根,以免日后留下后患。 纪父眼中闪过一抹狠辣,为了我儿前程着想,那外室必然不能再留了。 他锐利的眼神扫向身侧之人,“述阳,你去安排一下。” 述阳跟在他身边已有十几载,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纪衣容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也不想父女二人离了心,迟疑着道,“那外室正得小姐喜欢,若是此时没了,只怕小姐……” 他话没说完,但纪父已然明白他的担忧。 纪父不在意的摆摆手,眼含冷意,“不过是个外室罢了,过些时日她也就忘了。” “记得做干净些,莫让她发觉异常。” “是。” —— 纪衣容是走着回来的,一路上她表情悲疼失魂落魄的,跟丢了魂似的,如此凄惨模样,引的路人纷纷投来好奇的视线。 见冬不喜他们的眼神,生气的驱赶行人,“看什么看,都给我走开,不准看。” 见冬的声音如此大,却也没能唤回纪衣容的魂,她仍是浑浑噩噩的向前走,仿佛只是个提线木偶。 见冬目露心疼,可也没办法帮她,只能无力的跟在她身后。 回到院,纪衣容终于有了动静,“见冬,我想喝酒。” “小姐。”见冬想说,她身上的伤还未完全痊愈,不宜饮酒,可她执拗的看着她。 见冬只能点头应道,“是,小姐。” 别院里,宿玉半阖眼帘,他出神的看着手中的身契,心中格外的平静。 明日便离开吧。 他孤身一人,也没什么要带的,宿玉苦笑,他已漂泊半生,天地那么大,会有他的容身之所的吧。 未知的生活,让他眼里重新生出希冀。 竹青不舍的看着他,“公子,你真要走吗?” “嗯。”宿玉缓缓点头,“一个人,自由自在。” 竹青沉默下来,他也想和公子一起走,但这里还有他的家人,他做不到不管不顾。 —— 天渐渐黑了下来,直到天边的最后一丝灰白也变成了暗沉的黑色,今夜的月光明明灭灭的,为这万籁俱寂的夜晚增添了几分寂寥感。 纪府后门,述阳趁着夜色带着三四个人离开。 别院黑暗的屋中,一道声音响起,“公子,你睡着了吗?” “没有。”宿玉应道。 因着他明日便要离开这偌大的郾城了,竹青很是不舍他,眼眶都湿润了。 宿玉是在青楼长大的,没有那么多主仆规矩,再加这段时间竹青对他颇为照顾,便让他过来和自己睡。 竹青本来是不愿意的,说于礼不合,但最终还是在他的劝说下来了。 竹青声音闷闷的,“公子你会去哪里?” “以后若是有机会了,我就去找公子。” 听此,黑暗中宿玉怔愣一瞬,心间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随后无憾一笑,原来被人牵挂的感觉是这样的。 此前,他只会被人抛弃,现在终于体会到了别样的担心。 第38章 宿玉认真的想了想,“大概会去江南一带吧。” 很早以前,他曾听说书先生描绘过江南的雪,当时的场景历历在目,让人记忆犹新,从那以后,江南就成了他的执念。 如今,他终于能亲眼去看了。 “公子,你一定要平安顺遂。”竹青的声音里有了哭腔。 黑暗中,宿玉的眼眸熠熠生辉,那是对未来的向往,他坚定道,“会的。” 他一定会的。 聊了这么久,两人也有了睡意,正准备睡觉。 却见竹青紧张兮兮的坐起,“公子,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见他这么说,宿玉也立即坐起来,安静去倾听,听着听着,他脸色越来越差。 有人在试图撬门,那声音断断续续的,很小,但他很肯定,外面的人就是在撬他们的门。 为财还是为什么? “公子,现在怎么办?”竹青很是焦急,那门恐怕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只怕庭院外的人很快就要撬开门进来了。 宿玉皱眉思考,竟莫名觉得,庭院外的人是冲自己来的。 想到下午纪衣容才还了自己身契,晚上就出现意外,他眉心一跳,越发肯定是冲自己来的。 半夜而来,只怕是来者不善,宿玉表情凝重,还未等他想出对策,外面便传来嘭一声,门开了。 宿玉紧张的吞咽着口水,未知的恐惧让他心跳加快,仿佛下一刻便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宿玉摇摇头,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停的对自己暗示,一定要保持冷静,只有保持冷静才能找到出路。 院中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来不及了,宿玉焦急的看向竹青,快速说道,“外面人的目标不是你,你找机会逃出去找纪衣容。” “我记住了。”竹青用力点点头,坚定说道,“公子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好。” 宿玉深吸一口气,淡定自若的起身,将屋中烛火点亮,那不停颤抖的手昭示着他的紧张与害怕。 唰一声,黑暗的屋子立即充满光亮,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院中几人停下脚步。 他们一致看向述阳,有一人小声叫道,“述叔,还进吗?” 述阳朝光亮的屋中看了两秒,主君交代的事今夜是一定要完成的。 他毫不犹豫道,“进。” 他一把推开门,发出巨大的响声——哐,屋中烛光明亮,他一眼就看见了穿着白色里衣,坐在烛火旁的宿玉。 乌发,唇红齿白,面如冠玉,述阳心中了然,确实有几分姿色,难怪能勾的小姐为他这般。 竹青站在他身后紧张极了。 角落里,芍药盆里因水太多,已有些溢出来,这时宿玉紧急关头,想出来的办法,只要离开这个屋子,竹青就能出去求救。 面对述阳的打量,宿玉也不俱,在他的目光下慢条斯理的提起茶壶,倾斜一倒,并未有茶水流出。 宿玉皱了皱眉,将茶壶递给竹青,“没水了,去烧点水来。” “是。” 竹青接过茶壶,走到门前,门前站着两人,他们将目光投向述阳,询问是否要让他出去。 述阳盯着宿玉如白玉的脸,冷不丁道,“外面有人看守。” 言外之意,想逃跑是不可能的。 宿玉不搭话,只是面色平静的看着他,仿佛真的只是想喝水一般。 见此,述阳挥挥手,让人放他出去,反正外面有人守着,他是不可能逃跑的。 竹青压抑住内心的喜悦,他低着头,拿着茶壶快速走出。 出了屋,他望院门方向看去,那里果然有两个人守着,他不由得感到庆幸,还好公子想到了其它办法。 竹青转身朝着西边墙边去。 门口看守的两人,见他没往这边来,便不再管他,反正他们的任务是不让院中有人出去。 竹青来到西边墙角处,按宿玉所说的找起来,果然在一处杂草旺盛的草丛里,看到了一个狗洞。 这狗洞是宿玉那次来这处理下过药的茶时发现的,当时他只是随意扫了一眼,没想到会在今日派上用场。 竹青不敢再耽搁,他跪下身,用手扒开杂草,然后狼狈的爬过狗洞。 一穿过狗洞,他连忙起身,卯足了劲的往外跑,喉咙火辣辣的疼,他也不敢停歇,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公子在等他。 屋里,述阳走近宿玉,他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白的小瓶子,放到桌上,无情的看着宿玉,“你自己喝,还是我帮你。” 宿玉抿紧了唇,下颚紧绷,他眼眸死死的盯着桌上的小瓶子,手心里满是汗。 他不想死。 他明明就快见到他期望已久的江南了,命运为何要如此对他。 “我会离开,不再回来。”宿玉试图与他商量。 述阳一笑,话里满是冷漠无情,“那可不行,只有死人才不会让人惦记。” 他招招手,让门口的两人过来,“既然他不愿意自己动手,那你们帮帮他。” 两人走过来,一左一右的架起宿玉的手臂,宿玉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他挣扎着,可他的力道在两人面前,完全没有作用。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述阳感叹一声,打开小瓶子,他伸手一把捏住宿玉下巴,宿玉紧闭的嘴被迫张开。 述阳眼中闪过怪异,这不是他第一次给人灌药,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以前那些人的嘴,可是要费好大的力气才能捏开,而此次好像轻而易举了些。 第39章 装满了毒药的瓷白瓶子离宿玉越来越近。 宿玉眼睛泛着血丝,他死死的盯着他手中瓷白的瓶子。 眼中不甘极了。 第24章 二十四 竹青一路狂奔至纪府,呼吸都还未平稳,心中忧心宿玉,来不及喘息,他便开始用力拍门。 嘭—嘭嘭—— 他弯着腰剧烈喘息着,粗重的呼吸声,让他喉咙一阵阵的难受,但现在他顾不上自己,他手握紧成拳,一下一下的用力捶打着朱红色的大门,纵使手已发疼,他也不愿意停,他用尽全力嘶吼着,“有人吗,开门,快开门。” “来了,来了,别拍了。” 大半夜被人吵醒,守门的人很是暴躁,声音里都是对门外之人的怨气。 厚重的朱红色木门打开一条缝,怨气颇深的守门人探出脑袋,揉了揉眼睛,不悦的看着他,“你是谁,大半夜敲门,所为何事?” 竹青扑通一声跪下,他仰着头,眼中满是哀求,“求大人行行好,奴要见小姐,劳烦你通报一声。” 守门人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瞬间清醒了,听到他要求见小姐,问道,“可有信物?” “没有。”竹青快速摇摇头,他出来的急,哪有机会去拿。 守门人为难,“你没有信物,我如何放你进去?” 竹青一听,心急如焚,担忧宿玉安危,顿时眼眶一红,快急哭了。 守门人是个心善的,见他脸上急色不似做假,且深夜而来,想来是有重要事情,顿时有些心软。 可现在已时深夜,主子们早已入睡,这人既无拜帖又无信物,若是他贸然前去打扰,只怕是要挨罚。 守门人犹豫着,最后天平还是倾斜在了自己这边,“你等天明再来吧。”说着脑袋就往后退回去,准备关门。 竹青急忙伸手挡在门缝里,守门人怕夹到他,不得不停下来。 “我想见见冬。”竹青哀求着道。 眼看着守门人不为所动,他又出来的急,身上并未带钱财,竹青立即弯腰又给他磕了三个头,哀求着,“求您行行好,奴有十分紧要的事,日后定会感念你的恩情的。” 守门人心又软了几分,竹青与他差不多年纪大,能做到如此,应该是有十分重要的事,他便去帮忙问一声吧。 “等着。”守门人丢下一句话,便又把门关上 “有劳了。”这次,竹青没再阻拦。 门一关上,竹青焦急不安的来回踱步,时不时抬头,急切的看一眼厚重的木门。 守门人迟迟未回来,就在竹青思考着,要不要再次敲门时,那象征着尊贵的厚重的朱红色府门缓缓打开。 竹青宛如溺水的人看到希望,异常的激动,不等府门打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到门前,心急问道,“如何?” 那守门人看了他一眼,便退到一侧,见冬的身影显现出来。 见冬本是不想见他的,但又想到小姐对那宿玉的喜欢的紧,怕真出了什么事,这才不情不愿的出来看看。 她的目光落在竹青身上,道,“跟我来。” 竹青依言,跟在她身后入府。 府内道路回环曲折,两侧尽是奇花异草,竹青却没有心情去观看,眼看着见冬走的不紧不慢,仿佛是在散步一般。 竹青心里着急的厉害,顾不上礼仪,忍不住开口催促,“见冬姐姐,能否走快一些,公子的情况十分紧急。” 见冬闻言,扭头看向他,只见他眼眶红红的,下一秒便要哭出来,看来事情的确很严重,见冬把对宿玉的埋怨放到一边,立即加快步伐。 黑暗的夜里,那一间还在亮着的屋子,格外的显眼,纪衣容自回来后,就一直在喝酒,企图灌醉自己。 她苦闷极了,都说酒可解千愁,为何她却越喝越清醒,宿玉的音容笑貌,在她脑海中越来越清晰,她的心也疼的厉害,仿佛有一把锋利的刀,在一下一下的扎她。 清醒的感受着自己的失去,却又无能为力,还有什么比这更难受的? 纪衣容刚打开一坛新酒,门被人叩响,她以为是见冬,便没应声。 她现在谁都不想理,只想一个人,守着与他的回忆,度过此夜。 但偏偏门外的人,格外的锲而不舍,敲门声就没停过,那不曾停歇的声音,让纪衣容感到了几分烦躁,便暴躁的应了一声,“进。” 竹青一得到准许,便迫不及待的推开门,门一开,那扑鼻而来的刺鼻的酒味,让他愣了一瞬。 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不是纠结的时候,竹青几步走到纪衣容面前,然后跪下,声泪俱下,“小姐,宿公子出事了,求你救救他。” 纪衣容手中瓷白小巧的杯子,应声而裂,她猛然起身,脸上表情骇人,“你说什么?” 竹青将事情娓娓道来,不等他说完,纪衣容冷着脸快步离开,如冷冽的寒风,让人望而生畏。 快走变成小跑,然后越来越快,纪衣容心慌的厉害,她怕自己去的晚了。 手克制不住的发抖,源于内心深处的恐惧。 她去马厩牵来马匹,快速往府外走,一出府,她利落的翻身上马,身上酒味仍未散,她的头脑却格外的的清明。 驾~她双腿用力的一夹马肚,马儿飞速奔跑起来,黑夜里,马儿奔跑的哒哒声,清晰入耳。 第40章 这条道路,她曾走过无数次,在走这一条道路时,她有过欢喜,难过等千万种心情,今晚只有一种,那便要害怕。 寒冬将至,夜风吹的她两颊生疼,耳边是呜呜的风声,纪衣容冷着脸,抿直了唇,心里不住的催促,快一点,再快一点。 她第一次觉得这道太长,马儿跑的太慢,时间在她这里仿佛变慢了。 若是可以,她恨不得自己能立即出现在他身边。 驾~马儿奔跑的更快了,在长夜里发出嘶鸣——吁 终于,马儿停了,熟悉的小庭院到了。 纪衣容翻身下马,庭院门前,看守的两人,变了脸色,口齿不清的叫道,“小,小姐。” 纪衣容心中发寒,这两人她曾见过,在父亲身边,她眼里有痛苦浮现,那里面的人会是父亲吗? 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 纪衣容快步朝屋里跑去,屋里的一幕却让她目眦欲裂。 “阿玉!” 第25章 生死一线 瓷白的小瓶子到了宿玉正上方,他的下颚已被人捏住,嘴巴正极不情愿的被迫张开,此时,只要述阳手微微一动,瓶子里的穿肠毒药将会尽数流出。 述阳虽有几分惋惜,如此容颜,将要逝去,但主君交代的事,他向来不会心慈手软。 想着,他手腕微动,瓷瓶微倾,眼中尽是冷漠之色。 宿玉紧张极了,心在胸腔位置狂跳,仿佛下一刻就要破腔而出,高度紧张下,心跳声被无限放大,耳边的心跳声如擂鼓,剧烈的跳动震耳欲聋。 此前,他已想到应对之法,假意瞬从,在对方放松警惕时,寻求生路。 他试着动了动手臂,那两人抓的很紧,是他完全不可能挣脱的,他的目光牢牢的盯住瓷瓶,这是他仅存的希望,只要能拖到竹青回来,他就有救了。 瓷白的瓶子,工艺上乘,十分精致小巧,难以想象如此好看的东西,里面装的却是穿肠的毒药。 只见瓷瓶微倾,瓶中之物就要流出,他被迫仰头张嘴看着,千钧一发之际,宿玉咬紧牙关,闭眼殊死一搏,用尽全力,头狠狠的向上方的瓷瓶冲撞去。 危急关头,莫大的求生的欲望,让他爆发出了巨大的潜能。 他一直表现的不屈,却是无法挣脱的无力模样,这如待宰的牛羊般的可怜模样,极大程度的让三人松懈了几分。 述阳悬在半空中的手被冲撞,瓷白的瓶子受力脱落,咔擦,瓷瓶碎裂的声音很清脆,宿玉眼中流露出笑意,他成功了。 瓷瓶破裂,里面的乌黑液体流出,很快向四面散开。 劫后余生的后怕席卷全身,宿玉手指无意识的颤抖。 好半天,三人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抓着他手臂的两个小厮,脸色发白,眼中是害怕之意,是他们没有抓好,这才坏了大事。 述阳则是阴沉的盯着地上的碎片,现在他也明白方才的怪异从何而来。 以往的那些人,总是死死的咬着牙关,因为他们知道,一但松开,便是毒药入口,再无生还的可能。 而眼前这人,倒是聪慧,先是一副无力挣脱的模样,再是顺从被他捏开下巴,他虽心生怪异,但处理此类事情时,从未有过差错,这才一时着了他的道。 “你倒是聪慧。”述阳冷冷道,“体面的死法,你不要,那就不要怪我了。” 他的目光扫向抓着宿玉手臂的两个小厮,骂道,“废物,连个人都抓不住。” 两人脸色发白,战战兢兢的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去找绳子,把他绑起来。” “是,”一个小厮应声离开。 那小厮很快找来绳子,两人合力将宿玉捆好,宿玉尝试着动了下,这次两人捆得很结实,稍微动一下,那绳子便勒的他生疼。 宿玉心如乱麻,如找不到方向的蚂蚁一般,焦虑的不知如何是好,他心中害怕的紧,却不得不死死咬着下唇,疼痛能让他保持清醒,利于他找寻自救之法。 还未等他想出自救的法子,只见述阳拿过一旁多余的绳子,向上一抛,绳子穿过横梁落下,他站上凳子,打了个死结。 宿玉瞬间明白了他想做什么,他脸色一白,红艳的薄唇再没了血色。 他朝屋外看去,夜色如墨,风声呼啸,并未有来人,一瞬间,宿玉心如死灰,今日便是他的死期了吧。 述阳冷漠下令道,“把他放上去。” 经刚才一遭,抓着他的两个小厮此时格外谨慎,若是事情再搞砸了,站在上面的就该是他们了。 宿玉身上绳子捆得死死的,根本不容他动,宿玉顾不上被绳子勒的生疼,他奋力挣扎着。 他被绑着,那点挣扎完全不够看,两个小厮生拉硬拽的将他拖上凳子,再见绳子套进他脖子。 只要脚下凳子一倒,他便会不由自主的往下落,介时,脖间的绳子会丝丝勒住他,渐渐的他会呼吸困难,直至他没了呼吸,命陨于此。 宿玉面如死灰,绝望想着,到时他们或许会把他的尸体放下,也或许会就此任他吊着。 宿玉无力的闭上眼,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死亡,绝望的泪珠从他眼角滑落。 真到这刻,宿玉却没有想象中的害怕,他释然想着,也许,死亡于他而言,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第41章 纪衣容赶到时,看见的便是这一幕,宿玉闭着眼,脖间有绳子,身子悬空,一但落空,后果不堪设想。 她被吓得呼吸一窒,连心跳都不在正常,瞳孔惊恐缩小,她惊呼道,“阿玉。” 宿玉猛然睁开眼,这道声音于绝望的他而言,无异于是天籁之音。 清泪不受控制的从他眼角滑落,这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之泪。 她来了,他知道自己得救了。 屋中几人齐齐转头看向她,述阳冷漠的表情终有了变化,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看见他的第一眼,述阳就知道,完了。 主君交代的事情没办好,此番还让小姐撞了个正着,事情定然不会善了。 纪衣容快步冲进去,她搬来登子,站上去,为宿玉解开套在脖子间的绳子,再揽住他,将他抱下来。 纪衣容将他放在地上,小心翼翼的为他松开身上的绳子,第一眼看到的后怕,仍萦绕在她心间,她自责着闷声道,“我来晚了。” 宿玉抓住她的手摇摇头,想说话,却发现喉咙疼的厉害。 刚才不觉得,现在一放松一下,脖间身上的疼意铺天盖地的袭来,一阵一阵的疼痛感快要将他淹没。 宿玉忍着疼道,“没晚。” 只要他还活着,就永远不会晚。 纪衣容乌黑的眼眸里倒映出他脖间的红痕,很刺目,让她眼睛生疼,她颤巍着指尖,轻轻的抚了上去,她恨不得自己为他受之。 纪衣容轻声安慰,“别怕,没事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此类事情。” 她想不明白,她已答应此后不再见他,为何父亲还是如此赶尽杀绝,既然他如此不仁,那她也不必为了沈府的名声而顾虑良多。 纪衣容眼神坚定起来,心中已有了决定。 看着温情交融的二人,述阳终忍不住开口,“小姐,主君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你好”,又是这个说辞,从小到大,无论是父亲,还是哥哥,只要他们拿出这套为你好的说辞,她就必须按照他们的心意走。 为了她好,却从没询问过她是否需要。 他们总是擅作主张的为她安排好一切,她不喜,到头来,再来一句“为了你好”。 她就不得不照作。 她突然感觉有些累了,明明她已经退让,为何父亲还要如此,他的意愿从来都不重要。 纪衣容又陪了宿玉一会儿,直至竹青和见冬赶来,她起身,目光不舍的落在宿玉身上,纵然不想离开他,但事情总要解决的。 她的手从他脸上抚过,眸光深情,内心下了某种决定,“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好。”宿玉弯唇一笑,他知道的,她从来不会骗他。 纪衣容看向竹青,不放心的嘱咐道,“照顾好阿玉。” “是。”竹青低垂着头应声。 “走吧。”这次她看向了述阳,眼神冰凉无情,该去向父亲讨要个说法了。 为何要如此赶尽杀绝。 第26章 决裂 纪衣容和述阳回到纪府时,天还未亮,但已时值凌晨。 述阳瞧了眼乌蒙蒙的天色,劝慰道,“小姐,不如先回去,等主君醒了后再过来。” “我就在这里等着吧。”纪衣容很是执拗。 无奈,述阳也只能陪着她一起等。 黑蒙蒙的天色慢慢变成了灰色,天际越来越亮,直至第一缕晨光划破云层。 昭示着新的一天已经到来。 慢慢的,划破云层的晨光越来越多,天边一片火红,日出升起。 府内有了人影,日出越升越高,来往的人影也越来越多。 屋里有了声响,想来是主君起了,述阳下意识看向纪衣容。 纪衣容点点头,“去吧,该去照顾父亲起身了。” “是。”述阳应声俯身行了个礼,然后走了进去。 纪衣容则是继续等在外面,亲眼看着天边从黑到白,日出从无到有,这一感觉是奇妙的,她心中想着,下次应和阿玉一起看。 屋中,纪父在述阳的服侍下起身穿衣,又在梳妆台前坐下,梳妆台上的铜镜镜面清晰可见,他一眼看见了镜中自己脸上的皱纹,他抬手抚摸着,红颜易逝,一转眼,自己已不再年轻。 他任由述阳为他挽发,这才记起昨晚让述阳办的事,他看着镜中的自己,漫不经心的问道,“事情办的如何了?” 述阳为他挽发的手一顿,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 纪父从铜镜中窥见他的神情,抬手制止了他挽发的动作,那双威严的眸子盯着镜中的述阳,“发生了什么?” 述阳立即跪下请罪,斟酌着话语,“昨夜,小姐也去了庭院中。” 沉默了片刻又道,“小姐正等在外面。” 纪父的表情不太好看,述阳办事向来认真,此次不仅失败了,还让衣容赶了个正着。 如今她正喜欢那外室,让她看到自己父亲的处事方法,易伤了父女情分。 这不,已经来找自己了,纪父有些头疼,却也没当回事,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女儿的小打小闹罢了,等她忘记了那外室,她就会发现自己的好了。 想了想,他道,“让她进来吧。” 早些解决了这事也好。 “是。” 纪衣容正思考着还需等多久,毕竟她已经答应了阿玉会回去的,她怕他等急了,故而想早些回去。 第42章 就看到述阳从屋里走出来,对她道,“小姐,主君让你进去。” “好。”纪衣容点头,遂跟着他走进屋。 “来了?”屋里纪父慵懒抬眼,语气散漫,他气色红润,显然是昨夜睡得极好。 而纪衣容一夜未眠,眼下有着青黑,脸色也不太好,身上还有着酒味,虽也被风吹散不少,但还是能闻到。 纪父看了片刻,不悦的皱了皱眉,质问道,“喝酒了?” “昨夜喝的。”纪衣容如实回答。 纪父语重心长,如往常一般说教,“少喝点,我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你好”,这几个字眼一下子刺激到了纪衣容,她抬头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父亲,眼中有着迷茫,“为了我好,所以你要宿玉的命?” 提起那外室,纪父就生气,他用力的拍了下桌子,语气威严,“不过是个贱民罢了,死了就死了,你竟为了他跑来质问我,你还知不知道,我是你父亲。” 纪衣容看着父亲熟悉的面容,却感觉到片刻的陌生,在她的印象中,父亲不是这样的,他虽会打着为她好的名号,让她做些她不喜欢的事,可他向来是温柔的,脸上也总挂着浅笑。 而不是如现在这般,脸上的轻贱显露无疑。 纪父继续道,“我也是为了你好,赶紧让述阳把那人处理了,免得你日后后悔。” 纪衣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仿佛第一天认识自己父亲一般,她后退了一步,坚定摇头,“我不会后悔。” 纪父彻底生气,指着她大骂道,“你怎如此执迷不悟,我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你好”,仿佛一个魔咒般,死死的压在纪衣容心头,压的她快喘不过气来。 “你再如此执迷不悟,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威胁的话语一出,这话再一次刺激到了她,纪衣容向前一步,直挺挺的跪下,膝盖砸到地面,发出一声闷响,“衣容有愧纪家,故衣容自请脱离纪家,求父亲成全。” 纪父被她的话语惊到,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他生气的指着纪衣容,气的手直发抖,“你竟为了一个青楼男子,要与我断绝关系。” “父亲,我已为阿玉赎身,阿玉不是青楼男子,求父亲成全。” 纪衣容下意识为宿玉辩驳。 却又气的纪父拿起桌上的茶盏狠狠的砸向地面,茶盏在纪衣容身侧碎裂,似是在警告她,若是再如此执迷不悟,下一次就是落在她身上。 纪衣容熟视无睹,再次磕了一个头,言辞诚恳,“望父亲成全。” “你,你……”纪父指着她,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纪如尘来时,便被屋内这番景象惊到,他目光扫过跪着的纪衣容,又略过地上四散的碎片。 他微笑着径直走向纪父,“父亲这么怎了?妹妹又惹你生气了?” 纪父揉揉额头,指着纪衣容生气道,“这个逆女,竟要为了那外室,与我断绝关系。” “也不知道那外室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这话让纪衣容皱了皱眉头,她不希望宿玉背上莫须有的罪名,便为他辩解道,“父亲,脱离纪家,是我自愿的,与阿玉无关。” “你听听她在说些什么。”纪父感觉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堵的他如鲠在喉。 纪如尘也皱起了眉,实在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他走近纪衣容,眼含劝慰之意,道,“妹妹是在与父亲说笑呢,快向父亲道歉。” 却见纪衣容目光坚定的看着他,坚持着道,“哥哥,我没开玩笑,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不想因为我的而名声拖累你,这于我于纪家都好。” 纪如尘不敢置信的后退了半步,他失望的看着纪衣容,“为何?” 昨日都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发展到了断绝关系的地步。 “哥哥应该问父亲做了什么。”纪衣容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纪如尘询问的目光看向纪父,“父亲?” “那外室留着始终是个祸害,我还不是为了她好。”纪父理直气壮道,丝毫不觉得自己做的有错。 纪如尘瞬间想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本来妹妹已答应不与那外室纠缠,可被父亲这一搅和,事情反而变得更遭了。 他颇感头疼,一人是他父亲,一人是他妹妹,他不想其中一人受到伤害。 屋内气氛再次陷入了僵持。 “请父亲成全我。”纪衣容低着头,再一次说道。 三番两次的话语,纪父彻底被她激怒,“有本事,走了以后就别在回来,以后可别后悔。” 纪衣容发自内心的笑了笑,她弯腰对着纪父磕了三响头,眼神十分坚定,“谢父亲成全,衣容不悔。” 随后,她起身一步一步的向外走去,埋藏在她心头的那片阴云终于消散,束缚了她多年的枷锁也一并褪去。 她终于可以无后顾之忧的与他在一起了,以后他再也不会因为她而受到伤害了。 纪如尘欲言又止的看着她远去的身影,不解的看向父亲,“父亲,怎么同意了。” 他们都不认为纪衣容说的是真的。 纪父揉着发疼的头,声音没有起伏,“她自小锦衣玉食惯了,不过是一时冲动罢了,等受不了,她自会回来。” 纪如尘仍有些不放心,妹妹似不是一时冲动,可现在事已至此,他打算私下里去劝劝妹妹。 第43章 第27章 吾心悦之 从纪府出来, 因着挂念宿玉脖子间的伤痕,纪衣容是一路跑着回去的。 庭院门前,她喘着气站定, 慢慢平复着慌乱的呼吸,如此就进去,实在不雅,她想在宿玉面前展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等呼吸平稳的差不多了,她这才进去。 她一进屋, 竹青便颇有眼色的起身离开, 还贴心的给她们带上了门。 纪衣容在床边坐下, 眼神扫过他脖子间刺目的红痕,倘若她晚了半分,她将永远的失去他。 此刻, 无尽的后怕涌上心头,她无比庆幸, 当时她赶到了。 “还疼吗?”她心疼的看着他, 同时又有些自责, “对不起。” 纪衣容陷入愧疚情绪里,若不是因为她, 他也不会遭受此番劫难。 宿玉冲她扬起一笑,摇了摇头, 如玉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怪罪, “不疼了。” 怎么可能会不疼, 很疼,他每说一个字, 喉咙间都疼的火辣辣的,让他难以忍受。 但他也清楚的知道, 纵使说疼,她也不能为他做些什么,因为那是她家中人的意思。 而他只是一个风尘男子,如风中飘动的落花,风起花随风停花落,从来由不得自己。 纪衣容沉默的盯着他的脸看,突兀说道,“我与家中断绝关系了。” 与纪家断绝关系,是她深思熟虑后而得出的结果,并非一时之气。 她无法忍受父亲对宿玉所做的事,可那是她父亲,她无法与之抗衡,所以她选择了另一条路。 这样,就不会有人来打扰她和宿玉了。 宿玉脑子有一瞬空白,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心里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又有些不可置信,于他向来只有抛弃,他抿了抿唇,忐忑不安的询问道,“是因为我吗?” 纪衣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乌黑的眸子里是他好看的脸庞,她温柔且坚定的给出答案,“当然。” 在确切听到答案的这一刻,宿玉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如坐云端,有一种不真实感。 耳朵如失聪般,只听得到一阵阵嗡鸣,宿玉美眸瞪大,好半天,才从这种不真实感里回过神来。 他眨动着卷翘浓密的眼睫,反应过来后便是莫大的欢愉,伴随着的还有他剧烈且不规则的心跳,原来他也会被人选择。 如枯木逢春般,宿玉干涸荒芜的心间忽然开出朵朵春花。 宿玉的眼睫不自然的轻颤着,他微微垂下眼帘,不敢去直视她灼热的双眸,他咽了咽口水,想借此缓解下喉咙间的灼痛,他斟酌着说道,“其实你不必如此的。” 纪衣容双手捧住他的脸,灼热的目光与他直视,让他不能再逃避,灼灼目光盯着他,情真意切道,“阿玉,我对你的感情你还不明白吗?” 宿玉呼吸一顿,眼中慌乱,他无措的想低头逃离,却早已被她捧住脸侧,他逃离无路,只能被迫与她对视。 耳边是自己不规则的心跳声,宿玉紧张极了,眼神不得章法的四处乱看,却怎么也逃离不了眼前那张好看的面容,和那双灼人的眼眸。 不止他紧张,纪衣容也紧张极了,只是如此关键时刻,怎能露怯。 她脑海中一片空白,她顺从着自己的内心,一字一句皆发自内心肺腑。 纪衣容表情突然无比的认真,灼热的目光让宿玉脸上浮起一层红晕,只见她红唇一张一合,“阿玉,我喜欢你。” “这喜欢不知从何而起,我只知道,从见你的第一面起,往后我心里念的想的都是你。” 一口气将心底深藏的话说了出来,后面的话再说出来就简单多了,纪衣容目光灼灼,继续道,“还记得那次下雨,我送你回去吗?其实一点也不顺路,一路上我们也没说什么话,可我还是暗自高兴了好久。” 忆起往惜,纪衣容眉眼间都带上了柔柔的笑意,如春日里盛开的桃花,明艳扣人心弦,让人心神荡漾。 宿玉也忆起了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他顿了顿,那时他是怎么想的? 大概是无所谓的心态吧。 与她珍之若视的态度截然不同,宿玉心中有了酸涩之意。 他只是个风尘男子,不值得她如此的。 宿玉眼中流露出苦涩之意,“我不值得……”你如此。 话未说完,便被纪衣容抬手覆上了他的唇,她摇摇头,“阿玉莫要如此说,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是最好的。” 静下来时,她也曾想过宿玉的过往,相比嫌恶,她还是后悔没有早些遇见他,倘若她早些出现,阿玉是不是就只会属于她一个人。 可人生没有如果,她遇见他时,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在左右摇摆后,她还是已义无反顾的一头扑了进去,那时她就已接受了他的一切。 纪衣容笑笑,眼神真挚的看着他道,“阿玉,过去已经发生,我无力改变,那也不是你的本意,我不在乎你的过往,能否给我一个照顾你的机会。” 宿玉想起了她把身契给他的那日,当时心中的酸涩是骗不了人的,何况他也不是圣人,在她一次次真挚热烈的眼神中,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 第44章 悸动不知始于何时,等他回过神时,心底早已有了她的身影,会在她出现时,而欢愉,也会因为她的绝情,而痛心。 他沉默的太久,以为是他不愿,纪衣容眼中的光灰暗了下来,胸口位置是密密麻麻的疼痛,仿佛有千万根针在扎一般,她告诉自己,阿玉现在不喜欢也没事,她还有许多的时间去证明自己的喜欢。 纪衣容故作无事的笑了笑,“阿玉现在不喜欢,也没事,我……” 她话还没说完,便措不及防的睁大了眼眸,唇上温热的触感,让她不自觉放轻了呼吸。 唇瓣一触即离,他只是单纯的想打断她的话,她要说出口的那些话他不喜欢听。 宿玉咬着唇,不敢抬头去看她,就让他为自己活一次吧,理智告诉他不应如此,但这次他要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 宿玉红着脸,将脸埋进她怀里,话音虽小但清晰可闻,“我亦悦之衣容。” 闷闷的声音自胸膛而起,纪衣容还未从刚才的心痛中抽离,便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冲的头脑发昏,脑海一片空白。 “我亦悦之”这四个字,如咒语一般漂浮在她脑海里,让她想不起其它。 良久,她终于清醒过来,铺天的喜悦席卷全身,唇角控制不住的勾起,她笑弯了眉眼,阿玉说他也喜欢她。 纪衣容后知后觉的回抱住怀中的人儿,脸上是明晃晃的笑意,如天边的月光一般好看,她在他耳边诱哄道,“阿玉,再说一遍好不好。” “吾心悦之。” 第28章 上药 “吾心悦之。” 宿玉的声音清澈好听且暗含羞色, 纪衣容听之,心神荡漾,她如喝醉酒的人儿般, 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那一瞬,神魂仿佛脱离躯体,飘向了云端,她在绵软的云层里随心所欲的游荡,自由畅快的表达心中的欢喜。 心中的喜悦喧嚣殆尽, 她终于回神, 脸上是晃眼的笑意, 她低头用侧脸轻轻的摩挲着宿玉柔软的发顶。 鼻尖轻嗅着他乌黑发丝间的缕缕清香,纪衣容是前所未有的心安。 此前一直横在两人中间的那层薄雾无声消散,这场敞开心扉的交谈, 彻底拉拢了二人那颗跳动滚烫的心。 宿玉脸色红润,温顺的倚在她怀里, 她的怀抱很是温暖, 让人心生眷恋流连忘返。 耳边是她有力的心跳, 身上被她温热的气息所包裹,宿玉羞涩的咬着下唇, 颊侧悄然升起的红霞,让他更为动人。 好看的眼波里柔情流转, 漾开的笑意叫人为之沉醉, 与以往的逢场作戏不同, 这是源自内心最真实的感受。 孤寂许久的心因她而重获新生。 安静的屋内,一对璧人静静相拥, 正阳的光影透过窗棂落在二人身上,温情流转于彼此间。 深埋已久的感情, 终有了宣泄口,破土而出,肆意生长。 许久,纪衣容不舍的松开宿玉,软玉离怀,她心底满是眷恋,不舍他的温软,若不是担忧他脖子间的伤痕,她觉得自己能抱到海枯石烂。 宿玉才只退开一点点,便被纪衣容眼疾手快的环住。 宿玉脸侧的红霞仍在,他抬眸,眼神晶亮,似是在疑惑她怎么拦住了他。 他的眼神简单纯净,一尘不染,绝无半点旖旎意味,可她却无端端的看出了风情。 纪衣容盯着他艳红的唇,先前被他咬得的太久,现如出水芙蓉般,水润红艳而诱人采撷。 纪衣容突感口干舌燥,她曾品尝过,知道那“出水芙蓉”的滋味有多诱人。 眼下,要先给他脖子间的伤痕上药才是,纪衣容只能压下心里的旖旎心思。 她清了清嗓子,开口,“这个距离够了。” 如饿狼般的目光却一转不转的盯着他红润的唇,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她奋起吞食而尽。 天知道,她现在有多想狠狠的亲他,可脖子间的伤痕越来越红,现在必须处理。 若再不处理,只怕是要疼上好几天,她怎么舍得他难受,纪衣容只能克制下内心蓬勃的欲望。 宿玉眼睫乱颤,他尽力忽视着她灼热的目光,微微低下头,眼神无意间落在她胸前,那里凸起如小丘,他曾触及过。 才落下的红霞,又飞速升起,只是比刚才更红了些。 “阿玉。” 宿玉陡然回神,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他更无脸去看她了。 他气恼,明明自己才是那个出身青楼的人,怎反倒落了下风。 “阿玉,我唤你,你怎不应我。”纪衣容声音里充满了怨念。 想要阿玉满心满眼都是她,想要阿玉只想着她一个。 即使宿玉不抬头,他也能猜想出她现在的委屈模样,一定是可怜兮兮的看着他的。 想到这,宿玉抬起头来,那双乌黑的眸子的确是可怜兮兮委屈巴巴的。 宿玉噗嗤一笑,明艳的笑意如夏日里的骄阳,如荼似火,猜对了。 纪衣容更委屈了,她眨了眨眼,被忽视的她极为不甘,“阿玉在笑什么?” 却见宿玉正了正脸色,道,“在想你要如何为我上药。” 第45章 说完,眼神别有深意的扫过她的胳膊。 太近了,影响上药。 纪衣容不服气的把他往里揽了几分,自信满满,“你看好了。” 纪衣容一只手揽住他,空出来的那只手,去拿桌上的药膏。 她打开药膏,清香的药味扑鼻而来。 “阿玉,抬头。” 宿玉依言照作,长长的的红痕露红,在白皙的肌肤是尤为刺目,宛如上好的白玉有了裂痕。 纪衣容看的一阵眼热,她愧疚极了,“阿玉,对不起。” 他正要说话,纪衣容沾了药膏的手指已到他脖子间,“阿玉,上药了,别说话。” 宿玉瞬间了然,她是故意的。 她知道他会说什么,然后她阻止了。 清凉的药膏触及伤痕,火辣辣的灼疼立即消了不少,纪衣容眼神专注,轻声说道,“疼吗?若是我力道重了,可要及时告诉我。” 她的力度很轻,轻到让人可以完全忽略,若不是脖子间伤痕有清凉的感觉传来,他都不知道她已经在为他上药了。 她的力道如此小心翼翼,她的眼神如此珍之若视,宿玉感受到了被人重视的感觉,鼻尖一酸,眼中有了水汽。 原来这就是是被爱的感觉,酸涩与甜蜜交织,让他有种潸然泪下的冲动。 恍惚间,宿玉突然想起,她之前好像也曾给自己上过药。 当时他是怎么想的? 宿玉想起来了,当时的他觉得她怪磨蹭的,上个药而已何须如此这般,仿佛他是个瓷娃娃一碰就碎。 如今回来起来,那时的自己真是被猪油蒙了心。 宿玉心中百感交集。 “对不起。”他仰着头,轻声说道。 那时,他不应该那样想她,她一腔真情,他却视而不见。 “嗯?”专心为他上药的纪衣容被这突如其来的道歉搞的一头雾水。 “怎么了?阿玉怎么突然对我道歉。”纪衣容笑吟吟的,全然不在意他为何道歉。 宿玉仰着头,他看着上空的房梁,重申道,“对不起。” “嗯,我原谅阿玉了。” 纪衣容手中动作不停,继续认真的为他上药。 宿玉望着房梁的眼神一顿,“你不问问我,为什么道歉吗?” 纪衣容笑意盈盈,手指又挖了一坨药膏,“不论阿玉做了什么,我都会原谅阿玉。” 想了想,她又道,“除了阿玉是想离开我。” 宿玉瞬间闭嘴,不在说话,因为,他一直都想离开来着。 他暗暗思索着,看来以后要把这事藏好了。 又过了许久。 “好了。”纪衣容迫不及待的放下药膏,“再上三日药,红痕应该就能消了。” 现在该做,她从刚才就一直想做的事了。 宿玉揉着发酸的后颈,下一秒,一只手禁锢住他后脑,眼前一黑,唇齿相交,熟悉的气息再次包围住他。 第29章 看日出 旖旎一夜, 床幔散落,凌乱而又狼藉的衣服昭示着昨夜的欢情。 一夜的荒唐并未让她感到疲惫,相反, 纪衣容格外的精力充沛。 天际已出现丝缕白光,屋中也不在是黑蒙蒙一片,纪衣容一手撑着胳膊,一手正在宿玉脸上滑动着描绘着他的眉眼。 她眼含笑意,心底是此前未曾有过的满足。 睁眼就能看到自己的心上人在身侧, 她如吃了蜜般, 甜滋滋的。 宿玉面如冠玉, 睡着的他,就如那月夜下静静绽放的睡莲,遗世独立, 安宁而又和谐。 大约是脸上的痒意让他感到了不舒服,只见他那紧闭的眼睫轻颤了几下, 清亮的眸子缓缓睁开, 眼中带着刚睡醒的迷茫。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那张熟悉又出色的脸庞, 慢慢的,理智回笼。 纪衣容忍不住又凑近了几分, 纤长的玉手抚上他昨夜惨遭蹂躏的薄唇,不住的摩挲着。 指尖的柔软让她的眼神暗了几分, 好想一直亲。 “是不是我吵醒你了?”好听的声音里柔情四溢。 宿玉自然的朝她臂弯里靠近了几分, “没有。”话语一出, 连他自己都顿住了,怎如此沙哑。 纪衣容因他下意识靠近的动作, 而又倍感开怀。 她的手从他唇上往下滑动,落在他脖子间, 那条可怖狰狞的红痕已经消了许多,只是在那红痕旁边又多了许多星星点点的吻痕。 纪衣容不自然的咽了咽口水,这些都是她的杰作,她自豪着,她指尖抚摸着红痕,“还疼吗?” 宿玉闭眼感受了下,已经没有昨日那种火辣辣的灼痛感了,他摇头,“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纪衣容松了口气,她收回手,重新搂在他腰间,让他紧紧的贴着自己,鼻息间全是彼此的味道。 “要不要再睡会?怪我,我不该如此吵你的。” 纪衣容有些自责,他昨夜累了一晚上,应当好好休息才是,她却把他吵醒了,实在是不该。 “不用。”宿玉听出了她话音里的自责,不想她继续自责便又说道,“我已经睡够了。” 第46章 二人静静而拥,无声却胜过千言万语。 突然,纪衣容脑海中灵光一闪,现在天边才只有一缕白光,天还未完全亮,而再过几分钟,日出就要升起,此时正是看日出的好时候。 说做就做,纪衣容一骨碌坐起身,她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如白玉般的脸,迫不及待的开口,“阿玉,我们去看日出吧。” 看日出?宿玉眼中闪过疑惑,好端端的怎突然要看日出,不过她既然想看,那便去看好了,再者,他也还未看过日出呢。 在她期待的目光下,宿玉点头,应声,“好。” —— 天空灰白一片,与白日里的清朗透彻截然不同,纪衣容牵着他,来到院中。 再过几日,便要入冬了,天气越来越冷,介时可能要下雪。 下雪啊,纪衣容想着,到时能与阿玉做的事又多了一件。 纪衣容在石凳上坐下,石凳吹了一整晚的风,坐下那刻,凉意透过衣服直入骨髓。 眼看着,宿玉就要坐下,她眼疾手快的拉过他,将他按在自己怀里,不容拒绝,“我抱着阿玉看。” 宿玉有些羞涩,但想到现在两人的关系,倒也没有起身,留下些美好记忆也是好的,若有朝一日,出了变故,他也能靠着这些回忆,度过此生。 他抬头,出神的盯着她完美的下颚,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有种不踏实感。 这种日子太过美好,他怕一不小心,美梦就会破碎。 纪衣容已经适应了石凳上的冰冷,倒也不觉得那么难受了,她拿出披风,细心的给两人披上,凉意瞬间少了不少。 她低头,正好与他的目光撞上,纪衣容当即毫不犹豫的俯身,在他侧脸上轻啄一下,笑着道,“阿玉,怎这般看我。” 宿玉收回目光,轻笑着也与她开起了玩笑,“大概是因为衣容好看吧。” 纪衣容对自己的容貌向来自信,她不依了,“我日日都这般好看,阿玉要日日看我才是。” “……” 在二人的调笑声中,灰白的天空渐渐变得光亮,天边一片橙红,随着时间的推移,第一缕晨光突破天际,照耀向大地,慢慢的,光芒越来越多,黑夜隐去,黎明降临,直至群山中一个红彤彤的日出漏出半边脸。 日出越升越高,撒向人间的光芒也越来越多,心中动荡,亲眼所见的震撼岂是寥寥数语所能描绘的。 那一刻,眼中的希望与日出同升。 第一缕晨光照耀在她们身上,二人久久未回神,纪衣容眼中坚定,她们会越来越好的。 宿玉对着那高高升起日出,无声祈祷,就让这样美好的日子多停留一些时日吧。 —— 小小的庭院又恢复了它的平静,再无人来打扰,纪衣容看书时,宿玉则在一旁为她磨墨,偶尔间的对视,再融不进第三人。 时间如流水,悄然而逝,不知不觉间,秋季已去,时节彻底步入冬季。 一入冬,天气格外的寒冷,连偶尔飞过的鸟儿都少了,院中的树上只余光秃的枝丫。 这日清晨,纪衣容如往常一般推开门,不过一夜之间,院中已是白茫茫一片,光秃的树枝上已积了一小堆雪。 天空中,小雪扔在飘,纪衣容伸手去接,雪入掌心即融,可她还是笑弯了眼。 她期待了好久的初雪,终于来了。 宿玉来到她身后,自然的为她披上衣服,“也不怕着凉了。” 纪衣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她曾在书中看过一个故事。 书上说,在初雪这天,若与心上人在雪中相拥,会得到雪神的祝福,两人会白头偕老。 若是以前,纪衣容定然是不信的,还会说一句,不过是骗人的罢了,但如今,她看着宿玉出尘的面容,心中意动。 纪衣容拉住宿玉的手,不容拒绝的将他牵到院中,宿玉看向她,“怎么了?” 雪簌簌而落,周围是一片白,纪衣容带着笑,将宿玉拥入怀中。 雪落入二人发间,白茫茫的世界里仿佛只有彼此。 纪衣容突然懂了,传言不论真假,我只求一个能与你白头的机会。 宿玉仍是一头雾水,但他相信纪衣容,他闭上眼,回拥住她。 纪衣容低下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耳上,她笑着说道,“愿与君白头。” 宿玉眼睫轻颤,最终还是忍不住睁开,她笑吟吟的脸庞落入他眼中。 宿玉突然懂了。 他回之一笑,“我亦是。” 第30章 矛盾 最近的雪越来越大了, 屋檐上积了厚厚一层,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 世界再无其它颜色。 纪衣容绰约身影临窗而立,落雪纷飞,回旋飘荡,让人浮荡的心格外安宁,观雪落也别有一番滋味。 寒风呼啸, 不过是站了一小会, 刺骨的冷意便席卷而来, 鼻尖已被冻的通红,纪衣容冷的一激灵。 该关窗了。 她合上窗,冷冽刺骨的寒风被隔绝, 屋中的暖意让她舒适不少。 含笑的眼眸朝身后看去,屋中扫视一圈, 却并未见宿玉的身影, 明明刚才都还在的, 怎么一个转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第47章 想来是去找竹青去了,纪衣容理了理衣服, 也往屋外走去。 与阿玉待久了,突然看不到他, 莫名有些不适应。 纪衣容心血来潮, 她如此黏他, 若是有朝一日他不见了,她可怎么办啊! 摇摇头, 纪衣容内心着斥责自己,胡乱想些什么, 阿玉可是要与自己白头的。 在院中找了一圈,都未看见宿玉,她往小厨房的位置走去,刚走近便听到了宿玉说话的声音。 “把这些拿去当了吧。” 他从春风楼离开时,能带走的东西不多,只拿了些饰品,如今只剩最后几件了。 其余的早已典当完了。 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不想去动她送他的东西。 纪衣容脸上的笑意一僵,眼中讳莫如深,她停下脚步,屏住呼吸,静静听着屋内的谈话。 “公子,不如告诉小姐吧,日日鸡鸭鱼肉,典当来的银子又能用几日。”竹青愁眉苦脸的劝慰道。 寂静了片刻,宿玉的声音才又传来,“嗯,我会与她说的。” “你出去典当时,记得小心些,莫让她发现了。” “公子,我已知晓。” 纪衣容怔住,以前她在纪府时,事事有人为她办好,从不需她操心,一到用膳时间,美味佳肴自会摆满桌。 她终日在庭院中,已许久不曾出去过,也未曾添过新物,在她看来便是没有花过钱,也没有花钱处。 却忘了最简单的吃也是需要钱的,这些日子,桌上的佳肴一如往昔,各种肉类从未少过。 她太过习惯,以至于完全忽略了,这些也是要花银子买的。 而如今她早已与纪家断绝关系,谁来为这日日的鸡鸭鱼肉买单。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让纪衣容自责,从前她在纪家靠的是父母,而如今她却逼的阿玉典卖饰品来养活她。 “小姐!” 竹青不知何时出来了,看见她,顿时惊呼,不安的朝屋中看去。 小姐听到了,公子有如何解决。 纪衣容也回神,失魂落魄的看了他一眼,“不必去典当了。” 话毕,她走进屋去。 “衣容。”宿玉眉间微皱,顿觉头疼,刚才的声音他也听到了,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 本来是打算再瞒些时日的,却不想今日被她撞了个正着。 “阿玉。”纪衣容低着头,像是风雨后被打焉的花儿,垂头丧气的,没了精气神,“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从前靠纪家,如今与纪家断绝关系,到头来,却还是要靠你。” 宿玉上去几步,伸手抱住她,声音轻如羽毛,“我从没这么觉得。” 纪衣容眼角下垂,心头聚拢了黑压压的乌云,她低落着,“那为何家中银钱不够,你不仅不告诉我,还每日膳食如旧。” “我……”宿玉一时间语塞顿住,不知要如何为自己辩解,因为在他心中,他的确是这样认为的,出身高门,只会读书,与她说了,又有何用。 像现在这般争吵吗? 倒不如自己典卖些饰品,来的安稳。 在他的沉默中,纪衣容的心越发拔凉,心头聚拢的乌云下起了小雨,原来他是这么想她的。 当初决定与纪家断绝关系时,她是深思熟虑认真想过的,只要能与他在一起,糠菜馒头她焉能吃之。 因为习惯了以往的奢华,而未在第一时间发现现在的窘境,是她的失误,更是她的错误。 可他为什么不与她商量,甚至瞒着她,让她的膳食如以往一般。 甚至是典卖饰品,也要让她“吃得好”。 无非是觉得她吃不了苦罢了。 纪衣容苦笑一声,心中的小雨越下越大,她抬头,乌黑的眸中含着水气,“你不信,我能与你一起同甘共苦,对吗?” 与她对视间,宿玉哑然,她的眼眸清亮,能倒映出他的身影,仿佛也看透了他的心思,叫他无处遁形,他匆匆移开视线,不愿与她对视。 这段时间, 很美好,让他心生眷恋,愿与之沉沦,可他心中的不踏实感,没一刻断过。 她对他很好,愿意为了他而与纪家断绝关系,在纪父看来,不过是逞一时之气,日后吃到苦头了,受不了了,自然会乖乖回家认错。 宿玉从没表述过心中的看法,但很显然,他也是这样认为的。 若是纪衣容吃了苦,说不定就后悔了。 所以,他宁愿自己偷偷典卖饰品,也不愿告诉她,甚至是营造出她们并不缺钱的假象,就是想让她发现的晚一些。 亲生父母将他卖之,春风楼中受尽苦楚,她是第一个对他这么好的,好到让他心生贪慕,所以他想多留住她一些时日。 从一开始,他就不觉得,自己能留得住她,他一片污秽,而他宛如天上的皎皎明月,而明月就该是在天上的。 他的逃避,纪衣容全都看在眼里,心头聚集的乌云开始电闪雷鸣,“啪嗒”一声,她的心仿佛碎成了一块块碎片。 纪衣容眼眶微红,执拗的看着他,势要一个说法,“我当真如此不值得你信任?” 第48章 既如此,那她这段时日的真心相伴,算什么? 仅一瞬间,这些时日的美好过往,瞬间化为虚幻的泡沫,一戳就破,虚弱不堪。 在她的注视下,宿玉红润的唇色逐渐流失,脸色也越来越白,他指尖微僵。 突然,宿玉扑进她怀里,双手紧紧的拥着她腰身,他抬起头,卷翘的睫毛微颤,脆弱的如雨后荷花般,花瓣摇摇欲坠,急需眼前人的呵护。 “之前是我错了,衣容原谅我好不好,以后我一定相信你。”宿玉的声音极轻而又暗含泣意,眼中神情脆弱,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就此原谅他。 宿玉知道她生气了,可他不知道该如何办,所以他下意识的,拿出了从前在青楼里学的那套,想要她消消气。 他脆弱的样子,的确让纪衣容心中动容了一瞬,她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眼睛,那双眼中有过脆弱可怜,可唯独就是没有她想要的。 纪衣容软了的心瞬间又硬了回去,他还是没有相信她,他只是在对她示弱而已。 纪衣容眼神一暗,这一认知,让她破碎的心,再次遭受打击。 她忍不住对自己心生怀疑,难道自己真的不值得信任吗? 纪衣容生硬的撇开脸,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对他心软,冷漠的拿开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她后腿了一步,“我想自己静静。” 说完,她便转身无情的朝庭院外走去。 宿玉咬着嘴唇,眼圈发红,无措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刹那间,他慌了神,她从没这样对过他。 —— 出了庭院,巷道里也是白茫茫一片,天寒,家家户户皆躲在家中,外面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突然,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咚咚咚”,纪衣容置之不理,漫无目的继续往前走。 “小姐,小姐等等我。”见冬气喘吁吁的小跑着,追上来,“小姐怎么突然出门了。” 天气太冷,见冬忍不住哈了口热气搓着手,她缩着脖子,“这天也太冷了,小姐我们快回去吧。” 纪衣容斜眼看了她一眼,脚下步伐没有停歇的意思。 见冬终于回过味来,小姐不会是跟宿玉公子吵架了吧。 她内心毫不犹豫的站在自家小姐这边,她家小姐那么好,肯定是那宿玉惹她家小姐生气了。 见冬小跑几步,追上纪衣容,她一边怕冷的缩着脖子,一边小心翼翼的抬眼看她,“小姐,你和宿公子吵架了?” 天寒地冻的,见冬心思活络起来,“小姐,你看天这么冷,不如我们回纪府吧。” 这话一出,纪衣容眼中神色一暗,见冬也觉得她在开玩笑? 她道,“我已与纪家断绝关系,如何回去?” “小姐,你去跟主君认个错就是,主君自然会原谅你。” 纪衣容突然停下,她目光如这冷冽的寒风,看向见冬,吓得见冬一激灵,口齿都不清了,“小,小姐,怎么了?” “你知道阿玉典卖饰品的事吗?”纪衣容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她,“说实话。” 见冬缩了缩脖子,小声应道,“知,知道。” 原来只有她一个人不知道。 纪衣容失魂落魄的站在雪地里,眼中迷茫,为什么阿玉不相信她。 她喃喃出声,“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只是一时之气。” 她在雪地里站了良久,突然冷风一吹,让她身上一冷,也吹醒了她的思绪。 也许,她不应该去纠结他为什么不相信她,而应该去证明给他看。 她所言并非是逞口舌之快。 心里有了方向,她眼里熄灭的光又重新亮起来。 第31章 三十一 纪衣容豁然开朗, 敛起神色,决然的向外走去,眼神坚如磐石, 定不可移。 既然没有人相信她,那么她会用事实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白雪纷纷而落,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她的外衣早已被雪花浸染湿透了, 她顶雪而行, 眸中目光清亮, 不会被这小小的插曲打乱自己的想法。 眼看着她越走越远,见冬回过神,立马追了上去, 她抬头,天空灰蒙蒙的, 早已没了往日的光亮, 白色的雪花簌簌而落, 她对着手心哈了口热气,“小姐, 雪越来越大了,不如我们回去吧。” 她语气担忧, 眼中神色焦急, “若是小姐着凉了, 可如何是好。” 纪衣容步伐未停,她乌黑清亮的眸子注视着前方的簌簌落雪, 言辞诚恳,“见冬, 如今我已不是纪家小姐,你回去吧,没必要再跟着我了。” 见冬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小姐,你在赶我走?” 反应过来后,便是浓浓的委屈,见冬红着眼,语气倔强,“我自小跟在小姐身边,小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见冬心中乱成一锅粥,疯狂回想着自己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不然小姐为什么要赶自己走。 小姐一定是为了宿公子,呜呜呜,她以后一定不在心里说宿公子坏话了。 “罢了。”纪衣容叹息一声,“日后你会明白的,到时,这句话仍有效。”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快步向前走去。 第49章 见冬松了口气,只要小姐不赶她离开就行,她才不会离开小姐呢! 见冬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 簌簌落雪把郾城重新装点了一番,入目尽是白,仿佛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纪衣容沿着街道走了很久,街边家家户户门窗俱是紧闭,天寒地冻的,谁也不想外出。 她不免有些挫败。 很快她又打起精神来,往城中心而去。 见冬跟在她身后,不敢在多发一言,她怕自己一说话,小姐又提让她离开的事,反正她是不会离开的,她要跟着小姐。 很快,纪衣容就到了目的地,她一路走来,历经风雪,此刻感觉双腿都冻的不是自己的了,身上已湿透,风一吹,那刺骨的寒意直往身子骨里钻,冷疼交加,让人心直打颤。 纪衣容原本红润的嘴唇已被冻的有些发青,那双乌黑的眼眸却仍然清亮,纵前方风雪交加,也改变不了她坚定的决心。 此地,她以前常来,对这里还算熟悉。 与先前街道边的清冷不同,这里家家户户门窗都是开的,铺子里进出有人,道路上马车来往,丝毫不见冷落模样。 且来往之人,衣着多为华贵,一举一动,气质斐然,显然是出自高门世家。 以前,她也是这些人里的一员,但现在,她选择了一条崎岖的道路,道路纵然崎岖难走,但想到路的尽头有宿玉等着她,纪衣容眼中柔情万分,崎岖的道路里似乎也开出了娇艳欲滴的鲜花,伴她同行。 她来这里,意在为自己找份差事,哪怕是端茶倒水,收入微薄,也能贡献自己的一份力。 而不是等在家里,一无所知,却日日大鱼大肉。 她选择与宿玉一起,那便是二人的家,她理应也出一份力,而不是任由阿玉典卖饰品来养活她。 纪衣容在街边站了几分钟,目光打量着这一间间林立的店,考量良久后,她将目光锁定在茶楼上。 她以前也常来这里喝茶,去茶楼里做事,对自己而言,更熟悉一些。 纪衣容定好主意,下一步却又犯了难,这里茶楼有好几间,该去哪里? 心中思虑良久后,她选定了最小最不起眼那间,毕竟在这里能碰到熟人的概率也低些。 若是可以,自然不与以前认识的人对上的好。 纪衣容僵硬着双腿走进小茶楼,双腿沉重仿佛不属于自己般,她走向掌柜。 掌柜笑眯眯的,“客官,天正冷,不如来壶热气腾腾的热茶暖暖身子。” 身上冷的厉害,忽然进入温暖的室内,热气扑腾而来,僵硬的身躯终于找回了知觉,她摇头,一步一步上前,被冻的呈青色的嘴唇一张一合,“掌柜,你,你这里可还招人?” 年迈的掌柜仍是笑眯眯的,污浊却透着精明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 目光打量下,纪衣容不禁紧张起来,自己如此鲁莽,也不知掌柜是否还愿意给自己一份差事。 掌柜目光扫视几番,“明日辰时到这里来。” 纪衣容大喜过望,感激的看着掌柜,“多谢掌柜,明日我一定准时到。” 喜悦涌上心头,似乎身上也没那么冷了。 掌柜挥挥手,示意不必。 纪衣容行礼作揖然后离开。 刚一出门,见冬便忍不住上前,开口问道,“小姐,你明日真要来?” 了却一桩心事,纪衣容心情很是愉快,她点点头,“当然。” 见冬闻言更忧愁了,眼中忧郁的神色都要化作实质。 小姐是要考状元的,怎么能做这种事。 纪衣容眼神轻飘飘的扫过她,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淡然道,“我已脱离纪家,自当自力更生,总不能还要依靠阿玉。” 见冬忧郁极了,她心疼小姐,忍不住劝慰道,“小姐不妨和主君认个错,这事便也过去了,主君怎忍心小姐受苦。” 听到这话,纪衣容的好心情瞬间消失殆尽,她凉凉的看了见冬一眼,“我之前说的话,仍然有效,你可以随时离开。” 见冬大惊,“见冬是绝不会离开小姐的。” 她只是想要小姐好,小姐怎么就不明白她的苦心,只需回去认个错,就什么都有了,何必在这寒天里奔波。 纪衣容何尝不懂,她懂,但她仍选择宿玉,天下万般大,而宿玉只有一个。 她对自己很有信心,只需等到来年秋闱,她定能高中,到时,她会人阿玉过上好日子的。 纪衣容没说什么,她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见冬去也好,留也罢,选择皆在她自己。 雪已经下了一天了,却还是没有停歇之势,看来明天自己仍要顶雪而来。 —— 庭院门口,宿玉已经张望一天了,自纪衣容离开后,他便孤零零的站在此地,任凭竹青怎么劝说也不愿离开。 远远看见纪衣容熟悉的身影,宿玉灰败的眼神一亮,目露惊喜的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直至纪衣容就站在他面前。 宿玉还记着今早她气而离开的事,故而只是小心翼翼而又暗含期待的看着她,生怕自己的一举一动又触怒她。 第50章 他不想她像今早那般冷漠离开。 纪衣容自然也早早看见他的身形,看见他清瘦的身影倚在门口那刻,她心里忽尔生出些后悔。 后悔自己冷漠离开,后悔自己离开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他一定担忧了许久。 冷硬的心在看见他的那刻忽而柔软,丝丝甜蜜感游荡在心间,所有的坏情绪在这一刻,消失殆尽,她的眼里只有他。 她走近,宿玉却倏尔低下了头,于是场面就变成了,她看着宿玉隐约可见的侧脸,宿玉低头看着地上厚厚的白雪,纷飞的落雪在她们身后,成了背景板。 好半响,就在纪衣容纠结着该说点什么时,宿玉抬起了头,清冷好看的脸上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紧张,他轻声道,“衣容,你,你回来了?” 如冰凉的镜面被打破,纪衣容倏尔一笑,明艳的笑意在这寒冷的雪天里,格外的亮眼,仿佛冰雪融化,春意暖暖。 纪衣容一步上前,伸手揽住他,将他往怀里一带,瞬间将心心念念的人儿抱满怀。 至此,两人才发现对方身上到底有多冷。 本该温暖的怀抱异常冰冷,却依然抵挡不住两颗火热的心在靠近。 纪衣容俯身,低头,用自己的侧脸去贴近宿玉的脸,皆是同样的冰凉。 瞬间,她心疼,眉心微蹙,昭示着她的不开心,“怎如此冰凉?” 宿玉也抬起了头,学着她的动作,用自己的脸去贴近她的,眼中是浓浓的关切,“你的也很凉。” 纪衣容秒懂他的意思。 “走,先去换衣服,免得受凉生病。”纪衣容牵住他手往屋里而去。 —— 换好衣服,纪衣容来到他面前,抓起他的手,试图给他暖手,她低着头,似只是无意一问,“你在门口站了多久。” 宿玉唇角勾起,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眼眸中亮晶晶的,独属于他的衣容又回来了。 “从你离开,我就站在那里了。”宿玉从没打扫隐瞒,他要她知道他的心意,他要她为他心疼,“雪好大,风也好大。” 他直勾勾的看着她乌黑的眸子,好看的面容上适时流露出脆弱,“衣容,我好冷啊。” 不过是最直白的描述,纪衣容眼前却出现风雪天,他孤零零的等在门口的场景,心蓦地一酸。 “抱歉,我当时应该和你说一声的。” 此刻,纪衣容心里是无尽的自责。 宿玉没说“没关系”,而是靠近了她一步,“衣容,该是我说对不起才是。” “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这次宿玉的眼眸里有了纪衣容想要的真情实感。 宿玉垂下头来,“你走了以后,我想了很多,也明白了你为何生气。” “我不该瞒着你,不该擅作主张,更不该对你不信任。” 说完想说的,宿玉重新抬起头,琉璃色的眼眸里透着真诚,“衣容,我相信你。” 与之前的示弱不同,真挚的感情往往更能直透人心。 雪下门口的等候,宿玉真的想了很多,他并非胡言乱语。 也许艰苦的环境更能刺激人,他真的想通了。 两个人在一起需要信任,如果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他能和她走到最后,那样纵使纪衣容一人再努力也无用。 宿玉鼓起勇气,“衣容,我想和你在一起,很久很久。” “好,我们要在一起,很久很久。”纪衣容用力说道,她欣喜若狂,紧紧的抱住了他,恨不得将他融进骨血里。 自己的付出,有了回报。 此前还在困扰她的问题,不过是过去了一个白天,困扰她的问题,迎刃而解。 这一天无疑是美妙的,坦诚相待,隔阂消除。 纪衣容也说出了今天,自己去做了什么,“阿玉,我去茶楼找了份差事。” “收入虽然薄弱,但至少靠的是我自己。 “阿玉,相信我,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纪衣容坚定着给出了承诺。 “嗯,我相信衣容。”宿玉微微一笑,眼中是全然的信任。 纪衣容在为了她们的将来而努力,而他,当与她一心,才是。 —— 第二日,纪衣容才一翻身,宿玉便也跟着醒来。 外面风雪呜呜,屋内黑暗依旧,宿玉透过黑暗看向纪衣容,声音带着刚睡醒后的沙哑,“衣容,你要起了吗?” 他看了看窗外,“现在天还未亮,是否太早了些。” 纪衣容闻言,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摸黑为他掖了掖被角,“还早,你再睡会,我无事。” “听话,多睡会。” “好。”宿玉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却是一片清明,他听着她起床的声音,窸窸窣窣的。 脑海中则根据她发出的声音来判断,她在做什么。 宿玉正沉浸在猜想中,忽然,额头一凉,“等我回来。” 是衣容在吻他额头,宿玉眼皮轻颤着,却也没睁开,他轻声道,“好。” “咔”门被关上,宿玉也终于睁开了眼睛,他深深的看着那道被关闭的门,屋中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第51章 过了半响,黑暗的屋内忽的亮起一道烛光。 纪衣容在外为她们努力着,没道理,他还能继续安睡,所以,他点亮了烛光,找出之前剩下的绸缎,拿出针线,打算为她缝制一件衣服。 纪衣容刚走出庭院,见冬也叫着追上来,“小姐,等等我,等等我。” 她停下,蹙眉,不解,“见冬你怎么来了?” “见冬说过,小姐在哪里,我在哪里,小姐去茶楼做活,见冬自然也要去做活。”见冬挺直了腰板,说的理直气壮。 纪衣容听完,眼中神色复杂,她看着见冬,“见冬,你不必如此的,你的母亲还在纪府,你回去便是,不会有人为难你的。” “见冬知道,但见冬想跟着小姐。”见冬表情委屈下来,“小姐,你就让我跟着你吧。” 见纪衣容表情有了软化,见冬继续努力着说道,“小姐,见冬自小就跟着你,离了你,见冬不习惯。” 纪衣容沉思了片刻,“我已不是纪家小姐,选择在你,不在我。” “是。”见冬“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她知道,小姐这是同意。 在她心中,小姐是不是纪府小姐无关紧要,小姐就是她的小姐,她要跟一辈子的小姐。 黑夜里,风雪渐大,却影响不了二人前进的步伐。 她们到时,茶楼里还是黑暗一片,显然是掌柜的还没来,纪衣容与见冬站在沿下躲避着风雪。 风雪纷纷,纪衣容第一次见识到了与以前截然不同的生活,然这并未让她生出退却之心。 她更坚定了要给宿玉更好生活的心。 一盏茶后,茶楼里一亮,门随之打开。 纪衣容开始了新篇章。 —— 茶楼里所要做的事并不多,跟着楼中老人学习两日后,纪衣容已能应对自如。 生活重新变成了两点一线,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两点一线。 以前的两点一线是纪府与庭院,如今变成了茶楼与庭院。 天不亮便来,天黑才归,时日的艰辛,越发激励了纪衣容。 她对来年的秋闱,势在必得。 每日从茶楼回去后,她还要温书到半夜,然后天还未亮,又要起。 短短几日,纪衣容身上的气质便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曾经的小小树苗转眼间,成长为参天大树,已能顶立一方。 这日,纪衣容正如往常一般招呼客人,“客官,想要喝点什么?” 来人久久未说话,她抬起头,熟悉的面容,不过一月未见,再见,却恍若隔世。 “哥哥。” 纪如尘上下打量她一番,眼中情绪不明,“跟我来。” 纪衣容无奈,只能跟之,一次性说清楚了,总比日日打扰来的好。 雅间里,纪如尘看着她,叹息一声,“你脱离纪家,就为了这种生活?” “金银珠宝,日日富足,有何不好的,非要这般。” “哥哥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纪衣容表情平静淡然,不与之争辩,金银珠宝当然好,日后她要送阿玉许多呢。 “你,”纪如尘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见纪衣容不为所动,他苦口婆心劝慰起来,“一个月了,父亲做的固然不对,妹妹你也该消气了。” 纪如尘还想说,那外室不是没死吗,何必如此与父亲闹得如此不堪,但顾及着兄妹情分,终究是没说。 “你回府向父亲认个错,这事便过去了,何须如此执着。”纪如尘拧眉,很不解。 纪衣容点点头,脸上表情不为所动,“哥哥所说的,我已知晓。”她顿了顿,“日后,若无其他事,哥哥就不必来了。” 她乌黑的眼眸看着纪如尘,话语真挚,“我已与纪家断绝关系,哥哥与我还是少见的好。” 纪如尘眼神受伤,面上流露出一丝不敢置信,“你明明知道,那只是父亲的一时气话,你何须如此。” 纪衣容摇摇头,后腿了一步,“哥哥,我自己说过的话,我会做到。” “你当真要为了那外室,而断绝与纪家的关系。” 纪衣容沉默,以示默认。 纪如尘脸上表情一换,心中似有了其他注意,“妹妹,看来是这一个月,你过得太顺心了些。” 说完,他还别有深意的,深深看了她一眼。 纪衣容心中一跳,“哥哥,你想做什么?” “我不做什么,我只是想让你知难而退。”毕竟纪家的关系,岂是说断就断的,之前他未有动作,不过是想让他受些苦,然后自己乖乖回来认错。 但目前看来,妹妹这一个月并未吃过苦头,那他这个做哥哥的,自然要教会妹妹,什么叫做人心险恶。 留下一句“好自为之”后,纪如尘就走了,如来时一般,去也匆匆。 纪衣容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但她相信自己,前方纵有疾风起,她也能安然处之。 除了宿玉。 现在,宿玉就是她身上的一块逆鳞,谁也不能动之。 第32章 针对 天已黑, 夜空黑蒙蒙的,家家户户门前的灯笼正幽幽散发着明黄的光,在这黑暗的夜里, 为晚归的人照亮回家的路。 第52章 结束了一天的忙碌,纪衣容披上披风,走出茶楼,外面寒风呼呼,鹅毛般的白雪纷纷而落。 她立在屋檐下, 眉宇间有疲惫也有满足, 白璧无瑕般好看的面容上带着平静, 宽大的披风将她裹的严实,披风漏出一条缝,细长的手间提着一小盏灯笼。 她撑开伞, 踏进雪幕里,一步一步, 脚印留在了雪地里, 没一会, 便又被落雪覆盖住。 纷纷落雪飘落在她伞上,寂静黑夜里, 她一手持伞,一手提着灯笼, 踽踽独行。 似是想到了什么, 眉宇间的倦意一扫而空, 好看的眉眼里换上笑意。 今晚回的迟了些,阿玉一定等急了吧! 看着簌簌落雪, 纪衣容一时又有些感慨,再过一个月, 便是年节了,这是她与阿玉一同度过的第一个年节,于她而言,总归是特殊的。 她心里已经盘算起,要如何度过今年的年节了。 在她全身心的思索间,竟忘了时间,不知不觉间庭院已出现在她眼前。 纪衣容陡然回神,熟悉的庭院门口,正幽幽亮着一盏灯,拿着灯的那人儿,正是她想了一路的宿玉。 眼中荡开的笑意越盛,纪衣容脚下的步伐不由得快了几分。 宿玉长身玉立,不知等了多久,他拿着灯的手,已有些僵硬,看见纪衣容回来了,眼中笑意如月光倾洒开来,“衣容,你回来了。” 纪衣容收了伞,接过他手中的灯,见冬颇有机灵劲的上前拿过进屋,只留她二人在院中。 纪衣容将人揽进怀里,感受着他身上的冰冷,眼里很是不赞同,“日后在屋里等我即可,外面太冷了。” 责备的话语里带着浓浓的关心。 “我想早些见到你。” 依靠在她温暖的怀里,格外的心安,鼻尖是她的气息,宿玉眼中闪过满足,若不是怕她不同意,他还想去接她呢。 知道拗不过他,纪衣容退了一步,“那日后晚些再出来。” 你在这里冻着,我会心疼的。” 宿玉眨了眨眼,眼中划过一抹狡黠,好看的面容是乖顺,“好。” 只要他不说,她就不会知道他等了多久。 纪衣容仿佛早就猜到他的想法,只见她轻飘飘的又道,“我会问竹青的。” 宿玉心中一梗,竹青本就不喜欢他来门口受冻,如此一来,竹青只会站在她那边,如实禀告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只能彻底歇了打算阳奉阴违的心思。 温情结束,二人相携进入屋内,纪衣容照例拿出书来温习,她已经很久没去见夫子了,没有夫子的指导,她只能自己私下更努力些。 明黄烛光下,纪衣容在温书,宿玉则是在为她缝制衣服,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他的针脚已经越来越好看了,下次再给她做衣服,一定能缝制出好看的。 一时间,屋内安静无言,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像是相识多年的妻夫。 终于,最后一针针脚落下,这件宿玉夜以继日缝制的衣服终于完成。 宿玉伸手抚摸着衣服,眼神落在认真看书的纪衣容身上,烛火拉长了她的身影,烛火前的人儿格外的认真。 回忆着她这几日的努力,宿玉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幸运过。 她真的有在认真规划她和他的未来,再一次验证了他的狭隘心思是错的。 宿玉正看着她出神,纪衣容突然间抬起头,冲着他温柔一笑,“可是困了?” “困了就睡,不用等我。” “好。”宿玉后知后觉的应了声。 他将衣服放到显眼位置,确保她明早能看到,这才上床。 躺在床上的宿玉却也睡不着,他默默的看着烛光下的人,安静的陪着她。 —— 一早,纪衣容如前几日一般起床,穿衣时一眼看到旁边叠放整齐的衣服。 她抬手拿过,心中一股热流涌过,这是阿玉亲手为她做的。 没有任何犹豫,她立即换上了他为她做的衣服,纪衣容爱不释手的摸了又摸,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她俯身,如往常一般,在他额头轻轻落下一吻,“谢谢阿玉,我很喜欢。” 烛光熄灭,屋门落响,昭示着纪衣容的离开,黑暗中,躺在床上人的睁开眼睛,复又闭上,唇角微勾,挂着满足的笑意。 —— 茶楼里,纪衣容看着眼前不知是第几波找事的人,心中有了猜测,这是自己哥哥纪如尘的手笔。 “你们这茶里有东西。”一人怒气冲冲的对着纪衣容道。 纪衣容眼神扫过桌上的茶盏,上桌前她看过,干干净净的茶杯里此时有黑糊糊一团。 类似的事今日已经发生了好几起,前几次她低声下气的向对方道歉,且陪了茶钱,随着耐心的告罄,这次,她不打算如此。 纪衣容抿唇冷着脸,她正打算与对方对峙,“我上茶的时候没有。” 那人一拍桌子,气愤的看着她,“你的意思是我放的?” 纪衣容正欲说“是”,掌柜不知从哪里出来,笑眯眯的道歉,“实在是对不起,你看给你免了今日的茶钱如何?” 第53章 那人眼神扫过冷着脸的纪衣容,不情不愿应道,“行吧。” 反正给钱的那人,只让自己找事,也没说要做到什么地步。 掌柜转身看向纪衣容时,脸上表情一变,“你跟我来。” 掌柜拿着算盘拨了几下,拿起几串钱扔到纪衣容面钱,“这几日的工钱,你看一下,若是没有问题,你便走吧。” 纪衣容脸色一变,失落极了,“是。” 掌柜摇摇头叹息一声,这人勤快又能干,她也喜欢的紧,可惜…… 想着,她忍不住出言,“你也别怪我绝情,实在是你得罪了人,我这小小的茶楼,经不起折腾。” 纪衣容点点头,将桌上的几串钱收到怀里,“我知道的,这段时间谢谢掌柜了。” 见她如此,掌柜出言提醒道,“与人好生说道说道,除了生死大事,没有什么事过不去的。” “多谢掌柜提点。” 只是她这事,怎么会轻易过去,纪衣容眼底生出愤怒,哥哥以为如此,她便会妥协了吗? 不,不可能! 此处不行,她换一处便是,她会让哥哥看到她的决心的。 她告辞离开。 纪衣容走出茶楼,还没走出多远,便被一小厮打扮的人拦住。 这是纪府的人,纪衣容眼神微凛,她顺着小厮的目光看去。 一辆华丽的马车正停在街边,马车上明晃晃的标识,正是纪府的。 她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纪衣容深吸一口气,走过去。 站在马车旁的小厮,为她掀起帘子,纪如尘的熟悉的面容赫然在其中,他正慢条斯理的喝着茶,动作闲适,见她看来,难得的将视线分给她几分。 纪如尘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目光无情却又含有悲悯。 纪衣容有一瞬恍惚,哥哥似乎让她感到陌生了。 她正出神,却听到他道。 “可知道错了?” 纪衣容缓过神来,乌黑的眸子细细打量着他,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容貌,可为什么会让她觉得不认识他了,也或许是因为,哥哥从没在她面前展现过如此高高在上的一面。 才让她觉得如此陌生。 纪如尘继续道,“若是知错了,便同我回府,向父亲认错。” 纪衣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突兀的问道,“那宿玉呢?” 纪如尘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他咬着牙,恨恨道,“至于那外室,我自会替你处理了。” “如此处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吗?”纪衣容自顾自的摇摇头,“哥哥向来心善,不会如此。” 听她如此说,纪如尘面色缓和了几分,妹妹还是敬他的,却不想纪衣容的下一句话,就让他黑了脸。 “哥哥只会将人重新扔回青楼,亦或是将人发卖,对吗?” 纪衣容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自然看到,他恼怒成羞时,眼中闪过的神色。 纪衣容说不上此时自己心里,是失望多一点,还是心死多一点,在他印象中的哥哥向来善良,却也会有如此想法手段。 她后退了半步,抬头,目光直勾勾的看着他,回答他的第一句问话,“我没错,也无悔。” 话毕,利落的转身离开。 纪如尘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似是没想到,她会如此执着。 在他看来,纪衣容始终是一时之气,吃到苦头了,自会回府认错。 只是如今,看着她头也不回离去的背影,他向来坚定的内心,有了片刻动摇,妹妹已经吃到苦头了,为何还不回来认错。 她曾经要断绝关系时说的话,他仍历历在目,如今他不得不重新应对。 纪如尘不肯相信的疯狂摇头,他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妹妹能为了一个外室做到此种地步。 纪衣容走得干脆,心中没有一丝犹豫,哥哥如何想的已与她无关了。 当务之急,该找到新的活做才是。 她眼中充满了希冀,她和阿玉会越来越好的,纵使哥哥再次针对,她也不会就此放弃。 第33章 三十三 接下来几天, 纪衣容又不死心的又找了许多活计做,但都无一例外的被纪如尘派人来针对,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同第一次一样。 再一次被掌柜驱逐, 纪衣容面无表情的走出,紧抿唇沉默着,乌黑的眼眸里满是担忧之色。 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只怕要不了几日,家中又要入不敷出了。 介时为了她, 阿玉定然又会悄悄的去典卖东西, 她不想如此。 纪衣容心中生起了一股浓浓的无力感, 挫败感始终萦绕在她心头。 白茫茫天空中落雪横飞,她抬头,任由冰凉的雪落到她脸上, 眼中有了几分茫然,她该怎么办? 雪中, 只有她落寞的身影, 纪衣容低落着慢慢走回庭院。 她推开门, 木门发出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让屋中的宿玉听了个清。 下一秒, 宿玉神情欣喜的从屋内走出,他笑着看向她, “今来回来的真早。” 纪衣容眼中的苦涩一闪而逝, 她眼眸微闪, 到底没有将自己的事说出。 说出来也不过是为他徒增烦恼,还是等自己有了解决之法在告诉他吧。 第54章 她换上若无其事的神情, 点头轻应一声,“嗯。” 怀有心事, 纪衣容躲开了他的视线,“今天是有点早。” 宿玉一眼就瞧出了她的异常,察言观色是他们这种人必须要会的技能,他怎么可能看不出她有心事,但到底也没点破。 宿玉眼中的喜欣淡了几分,“我给你煮了姜汤,快喝一碗吧。” “好。”纪衣容从来不会拒绝他的好意。 —— 为了不让宿玉起疑,第二日纪衣容依旧如往日一般起身,然后走出庭院。 此时天还未亮,下了多日的雪难得的停了,即使雪已经停了,冷意却不减分毫。 出了庭院,纪衣容一时间又犯了难,自己该去往何处? 纪衣容就这样漫无目的的在街道上走着,不知在黑暗中踽踽独行了多久,破晓来临。 暗沉了多日的天际,划过一缕白光,抠抠峮丝二尔二伍旧亦司七整理本文上传天边隐隐有金光出现,她漫不经心的想着,要出太阳了,今天是个好天气。 突然,纪衣容停了,她抬头环顾四周,那弯弯的勾月河叫她熟悉,那勾月桥她更是曾走过数次。 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这里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来了,纪衣容皱眉。 看着河对岸的勾月斋,纪衣容心中意动,一时间犹豫不决,要不要进去看看。 耳边出现两道声音,一道说进去看看也没事,一道说她还有要事在身,不能去。 两道声音交织在耳边,叫她拿不定主意,突然她想起了什么,眼中一抹亮光闪过。 随后,纪衣容踏上了勾月桥。 勾月斋书籍十分广泛,但有些稀少书籍只有一份,如此一来就需人誊抄。 以前,她也曾看到有家境贫寒的学子,来这里接取抄书任务,换点笔墨钱。 更重要的是,誊抄,不需要与人接触,到时,即使是哥哥也无法为难她。 想到此,纪衣容眼中又迸发了希冀的光,走向勾月斋的步伐快了几分。 天无绝人之路,冥冥之中她被指引至此。 纪衣容在心中双手合十,默默向上苍道谢,感谢上天的垂怜。 此时天还早,冬天的天气也冷的厉害,书斋内也并没有几个人。 纪衣容直直奔向掌柜,掌柜是一个上了中年的女子,她身上的书卷气息很重,想来也是个读书人。 纪衣容先是行了个礼,这才有礼的开口,“店家,可还有抄书任务?” 掌柜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纪衣容紧张而又含有隐秘的期待,将最后一丝希望放在了掌柜身上。 除了这里,她实在想不到,还有哪里能帮她避开哥哥的阻挠。 她曾来过这里很多次,掌柜是认识她的,且最近她与纪家断绝关系一事,在城中也掀起了一小股波澜,也不知掌柜可会同意给她任务。 纪衣容紧张极了,却也只能煎熬的等着掌柜的审判。 掌柜很是和气,并没有因为区别对待她,先是打量了纪衣容一眼,然后拿过一旁的纸砚给她,“劳烦写几个字。” 纪衣容明白,这是在给她机会。 她拿过纸砚,脸上表情认真,提笔,手腕一动,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掌柜一直在看着她动笔,只见纸上的落笔笔酣墨饱,字迹遵劲有力,最后一笔落下,掌柜脸上露出满意的笑。 纪衣容放下笔,拢了拢袖子,将写有自己名字的宣纸递给掌柜。 掌柜接过,看了又看,显然是满意极了。 纪衣容对自己的字迹很有信心,但一刻未听到答复,她便一刻也不敢放松。 掌柜放下宣纸,看向她道,“三文钱一张,可能接受。” 纪衣容悬着的心终于能落回,她用力点了点头,“多谢掌柜。” 掌柜拿出一本书籍交给她,“纸笔自费,每半月交一次,另需交半两的银两做抵押。” 随后便不再搭理她,低头继续欣赏起她的字迹来,一边看嘴中念念有词。 只是她说的小,纪衣容离得近,也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纪衣容收好掌柜给的书,又买了些纸,前几日赚来的钱,彻底挥霍一空。 看着空空如也的荷包,从前不识人间疾苦的她,第一次感到了心疼。 她努力了那么久,不过一瞬间,就全花光了。 —— 庭院里,看着出现在门口的纪衣容,宿玉有一瞬怔愣,很快又回过神。 昨夜的心事,似乎找到缘由了。 他迎上去,目光闪烁,没问她怎么回来了,而是笑着说道,“竹青刚做好了午膳,你回来的刚刚好。” 纪衣容伸手抱住他,对他的贴心感到放松,随后将这几日的事说与他听,然后又与他分享了新活的喜悦。 宿玉刚才还不安的心安定下来,随后有些责怪的看着她,“发生了这种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她安慰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一笑而过,“现在不是没事了。” “可我想与你一同承担。”宿玉抿着唇,还是有些不高兴。 他希望能和她一起共济风雨,而不是在她的羽翼下被保护。 宿玉清亮的眸子灼灼看着她,“下次告诉我,让我陪你渡过可好。” 第55章 眼眸对视间,纪衣容明白了他心中所想,她们都希望对方好,可有些时候,对方更想陪着自己共迎风雨。 纪衣容含有歉意的在他眼眸上一吻,“好,下次我一定告诉你。” 第34章 生病 一连几日, 纪衣容都在庭院里抄书,风花雪月,身侧有心上人相伴, 好不快哉,除了吃食上清贫些,日子好似回到了从前那般。 但她心里无比的清楚,一切都不同了,纵使事实变迁, 幸好阿玉还在她身边。 一抬头就能看到阿玉白玉般的侧脸, 如有了定心丸一般, 纪衣容对这样的日子感到心安。 抄书抄累了时,抬眸看一眼宿玉,瞬间疲惫一扫而空, 心中安宁,她又继续奋笔疾书来。 似乎宿玉比千金难求的灵丹妙药还要管用。 每当这时, 宿玉都会忍俊不禁的抿嘴一笑, 如清辉洒满纪衣容内心的每一个角落, 庭院里其乐融融一片。 —— 这日,宿玉如往常一般睁开眼, 偏头,却看到了纪衣容安静的睡颜, 她双眸紧闭, 眉宇间有着愁绪, 轻薄的唇紧抿着,想来她这段时间累坏了。 前几日, 这个时间,她早已经起来了, 难得今日她还在睡,宿玉想着,那便让她多睡一会吧。 宿玉静静的看了片刻她的睡颜,脑海中闪过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像梦一般,却又是真实发生过的。 目光落在她出色的脸上,一时间,宿玉心中感慨良多,何其有幸,能得她另眼相看。 何其有幸,满身污秽的自己能遇到她。 宿玉收回目光,动作放轻,小心的起身,生怕发出一点点动静而吵醒了她。 还好,直至他关上门,纪衣容都还在睡,他放松的呼了口气,幸好没吵醒她。 宿玉找到竹青,从怀里掏出几串钱,递给他,“她也累了好几日了,今日买点肉吧。” 自纪衣容那日发现以后,他们已经吃了很久的糠菜了,也该吃点肉了。 竹青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接过,“是。” 宿玉一个人坐在院中,感受着冬日里难得的暖阳,下过雪后,天气又冷了一度,这暖呼呼的阳光正好。 眼看着日头都到正午了,纪衣容却还没有出来,他发现了一丝不对劲,他表情冷峻着,立即起身,朝屋内走去。 宿玉匆匆来到床边,纪衣容仍在睡,只是面上有几丝不正常的红,他眼中立即浮现出担忧。 他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入手一片火热,果然是如他所想的那般,发热了。 宿玉立即自责起来,都怪他,是他疏忽大意了,他起身时就该看一看的,若是他早些发现,也不会让她如此严重。 他起身时,她的面色都还是正常的,这才疏忽大意了。 他不再耽搁,立即转身,准备去请大夫。 走出一半,他又想起,身上的钱已经全给竹青拿去买肉了,一时间又有些懊恼,早知道这钱就该省下来的。 眼下,纪衣容正发热不醒,他也顾不得她醒来后会生气了,匆匆拿出自己的最后几件饰品,打算先拿去典当。 他小跑着出了庭院,来到典当行,典当行了人不多,很快就轮到了他。 因着忧心着纪衣容,怕自己回去晚了,耽误了她的病情,纵然知道典当行给的价格低了些,他也没与之周旋,匆匆拿了钱,便立即奔向医馆。 医馆里,他找到大夫说明情况,年迈的老大夫一听,眼中出现急色,“这可拖不得。” 便匆匆唤人拿来药箱,跟着宿玉往庭院去。 大夫刚才的那句话,更是让宿玉焦急万分,心中又怕又乱,如找不到路的蚂蚁,急的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所幸路途不远,两人很快回到庭院,宿玉肩上挂着老大夫的药箱,他引领着老大夫进屋,神情焦急,“大夫,你快给她看看。” 老大夫表情严峻着,将手搭在了纪衣容的脉搏上,边看边不住的摇头。 宿玉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双手紧攥成拳,眼眸担忧的看着床上安睡的人,他想开口问问大夫如何了,却又怕自己开口反而打扰了大夫看病。 遂只敢担忧的站在一边,一句话也不敢问。 终于老大夫收了手,宿玉激动的看着他,“大夫,她如何了,何时能醒。” 老大夫摇摇头,给他开了药方,“若喝了药后,明日还不见醒,只怕是凶多吉少。” 又补充道,“老夫能力有限,公子可以去请医术更高明的大夫瞧瞧。” 宿玉眼前一黑,一颗心彻底落入谷地,他用力咬着下唇,眼中有些不可置信,怎会如此,她昨日明明还好好的。 不过是一夜之间,为何要让他面对如此噩耗。 “谢谢大夫。”宿玉强打起精神,向老大夫道了谢,又送他出了庭院。 宿玉始终不想面对如此噩耗,他安慰自己,纪衣容只是睡着了,很快她就会醒的。 第56章 心中纵使是如此想着,眼角却见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落。 连上苍也不同意,他和她在一起吗,如今能请来更高明大夫的只有纪府。 宿玉眼中茫然一片,心中满目疮痍,他抬头看天,面色苍白,他该如何是好? 宿玉抹了眼角的泪,衣容一定会醒的。 他立即马不停蹄的去煎药。 药很快煎好,宿玉端着黑乎乎的药来到床前,目露担忧的看着纪衣容,有千言万语想与她说,可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缓缓在床边坐下,用瓷勺舀了一勺药,黑乎乎的药苦味逼人,他面不改色的轻轻吹了吹,待药凉了,他慢慢喂入纪衣容口中。 高热早已让纪衣容没了意识,只见她双颊酡红,如喝醉了酒般,这药如何喂的进去。 黑乎乎的药汁,顺着她的唇角而流下,宿玉手忙脚乱的为她擦干净。 紧绷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崩溃,他无助的哀求着,“衣容喝药好不好,只有喝了药你才会早些醒来。” 宿玉无助的趴在她身上,无声落泪,“衣容,我好想你,醒来,好不好。” 哭了好一会,发泄完了心中的害怕情绪,他这才重新端起药碗。 碗中的药,早已凉了,可这药还是一点都喂不进去,宿玉看着她被药汁沾染的红润的唇,心中有了想法。 他俯身,对着她深情说道,“衣容,可要快些醒来啊。” 随后,自己仰头喝了一口药,俯身对上纪衣容的唇,唇瓣微张,苦涩的药汁缓缓流入她口中。 见有效,宿玉甚是欢喜,他几次如此反复,终于将一整碗黑乎乎的药汁喂下。 他口中满是药汁苦涩的味道,唇瓣上也沾染了药汁,他也浑然不在乎,只是痴痴地看着安睡的纪衣容,“一定要醒来啊。” 不知是祈祷,还是哀求,亦或者都有。 他守在床边,紧紧抓着纪衣容的手,一步也不离,想尽一切办法为她将温,却收效甚微。 晚间,他再次如法炮制的为她喝了药。 过了会,他再次伸手去探她额头,这次终于有了些许效果,她身上的温度似乎没那么烫了。 宿玉紧提了一天的心,终于能有片刻的放松,温度在降了,衣容明天就能醒了。 因为不放心纪衣容,怕她夜间有什么意外,宿玉是趴在床边睡的。 夜间,他感到手下一片火热,整个人被这高温烫醒,他手忙脚乱的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越来越烫了。 一瞬间,宿玉手脚发凉,面如死灰,怎会如此? 明明睡前温度都降下去了,怎又突然高热起来了。 感受着手下烫人的温度,宿玉眼中一片哀伤,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了。 天亮,他必须去求纪家,而纪家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他已经猜到了。 宿玉瞬间失了力跌倒在地,他无力的闭上了眼睛,上天还是不愿意让他幸福。 他苦涩一笑,药苦与不过如此。 终究,他还是得不到幸福吗? 昏黄烛火下,宿玉一般般的描绘着她的眉眼,想将她的一颦一笑深深的印到脑海里。 宿玉无力的趴在她身上,眼角划落的泪湿透了她的衣服,他失神的喃喃自语,“衣容,你说为什么?” 为什么我注定漂泊无依,我只是想有人爱,想要个港湾,却从未实现过。 似乎他的人生就该是漂泊无依的,可他自问不是什么恶毒之人,上天为何要如此对他? “衣容,你知道吗,我……” “……” 宿玉就这样趴在她身上,说了一晚上的话,即使是嗓子哑了,也不愿停歇,因为他知道,过了今晚,再没有机会了。 终于,在他孜孜不倦的声音里,黑夜退去,迎来了光明。 他失神的看着窗外的白光,面上苦涩而又空落,“衣容,天亮了。” “以后,你会忘记我吗?” “一定会的吧,毕竟我一点都不好,又怎会值得你留恋。” 宿玉眼中灰败,“也不知道衣容以后会娶那家男子,那男子一定家世清白,不像我,似浮萍,还沦落风尘。” “衣容,可不可以不要忘了我。” 最后一句,他是哭着说的,眼泪落到唇上,是咸的,一如他苦涩的内心。 他说的很轻,生怕她听到,毕竟那只是自己的奢求。 说完最后一句,他起身,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海枯石烂不过如此。 宿玉擦干脸上的泪,将所有苦涩尽数吞下,他转身离开。 以为会是苦难过去,光明来临,却不想只是命运的一个玩笑。 第35章 求上纪府 纪府, 一身素净的宿玉与这里的奢华格格不入,他像是误入仙境的小动物,焦躁而又不安。 宿玉心神不安的念着卧病在床的纪衣容, 也不知衣容现在可还好,光滑的眉心蹙起,似那重叠起伏的的山峦,愁绪就藏在其中,眼中浓浓的担忧如湍急的河流, 倾泻而出。 第57章 久久等不到来人, 他坐立不安的朝外看去, 外面的道上却仍是空荡荡的。 他求助的目光看向了见冬,“衣容的情况十分紧急,不如你再去催一催。” 他是跟着见冬来的, 幸好有见冬的引领,他才能如此快的进入到纪府, 衣容则是暂时拜托竹青帮他照看着。 见冬面色凝重, 她也很是着急, 很是为小姐担忧,她自小就跟着小姐, 于她而言,小姐就是她的恩人,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小姐平安喜乐。 见冬向来不喜欢宿玉, 但因为纪衣容, 她难得的与他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她凝重着点了点头, “也好,我再去看看。” 说完, 便快步走了出去。 偏厅只剩下了宿玉一人,一晚上没睡,再加上忧心纪衣容的病情,他整个人憔悴了不少,脸色苍白,虚弱之色现于脸,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凌弱美。 凌弱之美也别有一番风味。 宿玉无力的低下了头,轻薄的薄唇用力抿紧,唇上毫无血色,好看的眼眸里藏着万千心事,似那幽深的黑洞,一眼看不到头。 也不知衣容现在如何了,衣容日后会怪他吗? 想到纪衣容,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脆弱上了几分,他就这样低着头,沉浸在自己黑暗的世界里。 不知等了多久,外面终于响起来来人的声音,宿玉从自己的世界里脱离,他快速抬起头,立即起身,焦急的看着门口位置。 没让他多等,下一刻,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走了进来,男子身上有环珏相配,一举一动高雅得体,尽显高门世家本色。 那种优雅,是他这种风尘男子一辈子也学不来的,想到这,他心中又苦涩上了几分。 他观这男子眉眼间有几分眼熟,衣容与他有些相似,想来这便是她的哥哥。 这一眼,更是让他明白了,自己与她之间那不可逾越的鸿沟。 终究是他妄想了。 纪如尘一进来,便眼神挑剔的上下打量着他,宿玉也不作声,只是安静的让他打量着,只是面上脸色灰白,仿佛是久治不愈的病人,下一刻便会重疾发作。 “哼。”纪如尘收回打量,冷漠的冷哼了一声,“是有几分姿色,难怪能让我妹妹为你如此。” 纪如尘行至高座坐下,姿态优美,一举一动很是得体,他挥了挥手,转瞬间,偌大的偏厅只余他二人。 “说吧,来找我所谓何事。” 说着嫌弃的扫了宿玉一眼,心中已先入为主,认为宿玉是来要钱的。 看来妹妹的眼光也不过如此,她愿意为了人家而与纪家断绝关系,而这男子却背着妹妹来找自己,想来也是个见钱眼开的。 想到此,纪如尘眼中的嫌恶更甚。 妹妹当真是被这人蒙逼了双眼,何至于为了这般人闹得如此。 纪如尘心中气恼,只要他愿意离开妹妹,他要钱,他给他便是。 纪如尘厌恶的看着他,嘴角嘲讽显露无疑,“你想要多少?” “我可以给你,但我只有一个要求,离开我妹妹。” 听之,宿玉本就脆弱的身躯忍不住摇摇欲坠,他平静的看着纪如尘,动了动唇,想说自己不是来要钱的。 转念一想,他来这的性质也和要钱差不多,都是有求于纪家,既如此,他也熄了想要为自己解释的心。 而他的沉默在纪如尘看来就是默认,他更不耐烦了,“问你话呢?” “衣容两日发热不退,求你救救她。”宿玉低下了头,眼眸中的光熄灭了,“我已经请大夫来看过了,大夫说只有医术更高明的大夫,才能救她。” 他的头越说越低,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但只要她平安便好。 一听说妹妹连日发热不退,纪如尘立即紧张起来,他唰的一下站起身,想要即刻飞奔到妹妹跟前,看看自己宠着长大的妹妹如何了。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人愿意为了妹妹来求自己,想来是对妹妹有几分真情在的,如此一来,正是拿捏他的时候。 纪如尘全然忘了,自己刚刚是如何恶意揣测宿玉的,此刻他只想将这人赶离妹妹身边,让妹妹尽快回到家中来。 想到此,纪如尘压下心中的担忧,他重新不紧不慢的坐下,语调悠然,“要我帮你,可以。” 宿玉垂着头,眼帘半敛,等着他的未尽之语。 果不其然,只见纪如尘眼神犀利,话锋一转,“但,我要你离开她,彻底从她眼前消失。” 宿玉眼中一片痛苦,心似落入无边黑暗,苍白的唇无声翕动,远在天边的明月怎么会属于他呢? 沉默良久,他道,“好。” 纪如尘彻底松了口气,那是他妹妹,他怎么可能会见死不救呢? 刚才的一幕不过是一场豪赌,而他赌赢了。 “我会离开,但能否给我几日时间。”宿玉哀求的看着纪如尘,希望他能宽容几日。 他只是想看着她平安醒来。 纪如尘眼中有过迟疑,他也担心妹妹醒来看不到他,转而做出更疯狂的事。 第58章 眼见纪如尘迟迟不肯说话,他立即出声保证,“你放心,等她醒了,我就离开。” 纪如尘还是有些不放心,怕他出尔反尔,他反手拿出一个瓷白的瓶子,“可以,但你要服下此药,若十天内得不到解药,你将会穿肠而死。” 看着那小小的瓷白瓶子,上次记忆纷至沓来,宿玉本就摇摇欲坠的身躯仿佛下一刻便要支撑不住。 他咬着苍白的唇,点头道,“好。” 宿玉伸手拿过他手中的瓷白小瓶,拔开上面的塞子,仰头,然后将瓷瓶对着自己的口部位置,他扬手,喉咙一动,那颗药已被他吞下。 他如此干净利落的动作,让纪如尘不免怔愣,在他的猜想中,宿玉是定然不会愿意的,到最后他会威逼利诱一番,他才会乖乖吃下。 过程如此顺利,反让他生出几分不真实感,他难得的多看了宿玉一眼。 能为妹妹如此,想来之前是他错怪他了。 若不是他出身风尘,纪府倒也不是不能容下他。 一时间,纪如尘内心十分复杂。 大概是因为他刚才的动作,纪如尘开口多说了几句,“你若是真喜欢妹妹,就该让她回来才是,纪家能为她铺路,扶她青云直上。” 宿玉眼中的痛苦已快将他淹没,“我知道的。” 这也是他会来纪府的原因之一,他日夜与她相处,自然知道她的天赋,更知道她平时有多刻苦。 与他在一起,他固然欣喜,可她也失去了许多,正因为喜欢,他希望她能扶摇直上得偿所愿。 皎洁的明月就该高悬在天边,而不是与他一同落入污秽,他一直都知道的。 与她能有些许时日的陪伴,他该满足的,可人心都是贪婪的。 “你知道就好。”纪如尘干巴巴的回了一句。 —— 纪家派来的大夫,果然医术高明,不过一贴药下肚,纪衣容连日不退的高热开始退了下来,体温也渐渐趋于正常。 纪如尘也跟着过来看过,他本来是要等她信的,但因为家中派人来说出事了,他这才不得不离开。 离开之际,他回头看向宿玉,“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宿玉全身心都在纪衣容身上,他点头,“我知道。” 纪如尘这才放心离开。 宿玉继续守在纪衣容身边,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毕竟看一眼就少一眼,以后可能就再也看不到了,他自当珍惜。 晚间时分,纪衣容缓缓睁开了眼,连睡了两日让她头脑有些不太清醒,她手摸向额头,想要回想起,这是发生了什么。 她手一动,守在一旁的宿玉立即发觉,他惊喜出声,“衣容,你醒了。” 他关切的看着她,“你感觉如何?” “阿玉,我……”一开口,纪衣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的厉害,她有些不解,自己不过是睡了一觉,怎么就这样了。 宿玉扶她坐起来,又为她端来水,“衣容,先喝点水吧。” 温凉的水入口,立即缓解了她喉咙处的不适,喝完一杯水,她沙哑的喉咙已经好了很多。 她看向宿玉,不过是一日未见,怎么感觉像是过了很久,她的手抚上宿玉如白玉般的脸颊,眼中心疼,“阿玉,你怎么憔悴了?” 宿玉一顿,很快明白过来,她应该是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以为自己只是睡了一觉。 他便将她发热不退的事告知。 只是暂时隐瞒了自己去找过纪如尘的事,现在说不过是徒增不快,日后她会知道的。 介时,他应该已经离开了。 想到这,宿玉又悲从心起,他快速的垂下了眼帘,不让她看出异样来。 纪衣容皱着眉,仍有些不可置信,“阿玉,我真睡了两天?” 宿玉确定的点头,“嗯。” 纪衣容越发怀疑了,为何她一点感觉也没有?可她也知道,宿玉没必要也犯不着骗她,这才无奈的接受了自己生了一病的事。 纪衣容的病来的快,去的也快,第二日便已恢复如初。 而宿玉也开始筹划起自己离开的事。 第36章 红衣一舞 眼看着十日之期将近, 宿玉眼中的愁绪与日俱增,他常常会无意识的看着纪衣容出神。 “阿玉,阿玉。” “阿玉你最近怎么了?” 纪衣容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眉宇微蹙,目露关切的凝视着他,如此反常的行为已让她起了疑惑。 再一次出神的宿玉被纪衣容唤回,看到她眼中的疑惑,宿玉心中一紧, 万万不能让她发觉。 宿玉抚慰的轻笑着, 衣袖下的手握的紧紧的, 带着深意说道,“还不是因为衣容。” 说着,宿玉故作困顿的打了个哈欠, “我最近都没睡好。” 纪衣容的脸倏尔一红,最近几晚是太频繁了些, 看来日后还是要节制一些, 不然阿玉该受不住了。 “咳~”纪衣容不好意思的轻咳一声, 她红着脸上前,手环上宿玉腰间, 微微低头,眼中似无奈又似宠溺, 轻声细语, “好好好, 怪我,是我的不是, 阿玉可要再去睡一会?” 第59章 宿玉抬眸看向她,只见那乌黑的眸子里满是他, 确认过她眼中再无其它神色,他心中放松了几分,他又抬手打了个哈欠,眼神逃避着,“那我便再去睡会吧。” 他怕自己又在无意间暴露出什么反常,眼下还是躲着她点好。 纪衣容向来相信他,对他完全没有任何怀疑,当真以为他只是累了。 将宿玉送回屋,又看着他躺下,纪衣容这才从屋里出来,她将门关好,转身朝庭院外走去。 距离那日已有十五日,该去勾月斋交一次自己所抄写的书了。 宿玉双目无神的躺在床上,直勾勾的打量着悬在上空中的横梁。 他烦躁的叹息了声,衣容日日与他在一起,他要如何在衣容的双眼下离开,光明正大肯定是不行的。 莫说她不愿意,便是他也无法在她的目光下无恙离开,那样太过残忍。 离别该是悄无声息的,这样于二人都好。 可他要如何离开呢? 宿玉胡乱想了一通,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他坐起身,无助的抱住了自己。 他将脸埋在柔软的被褥上,只见他肩膀微微抽动,不一会,他脸下的被褥已是湿濡一片。 屋内安安静静的,他在无声抽泣。 —— 纪衣容回来时,宿玉已调整好表情,白玉般的脸上是盈盈的浅笑,如星辰明亮般的眼眸里藏着微不可见的忧伤,他殷切的迎了上去。 外出归来的纪衣容格外的高兴,只见她脸上都是明晃晃的笑意。 宿玉瞧着她高兴的样子,好奇问道,“衣容何事如此开心?” 纪衣容回望向他,忍不住笑出声,“被阿玉发现了。” “我今日遇到了成青她们,就是当初送你来庭院的几人,不知你可还记得。” 当初的事,现在回忆起来,记忆已经蒙上了一层灰,已让他记不清几人的样貌了,但脑海中确实有这一回事,宿玉迟疑着点了点头,“应该记得。” 见他点头,纪衣容眼中露出悠远的怀念之色,她怀念着往事,继续说道,“我们已经很久没见了,她们约我明晚出去。” 说到这,她的目光又灼灼的看着宿玉,“阿玉若是不同意,我也可以不去的。” 宿玉低着头,半阖眼帘,心如沉浮在海浪中的木舟,飘荡着上下起伏,最终还是被一个大浪打入海底。 苦涩已经不能在形容宿玉的内心,你看,连老天爷都不同意她们在一起。 他正忧愁着要怎么支开纪衣容,转眼,上天便给他送来了最好的机会。 也罢也罢,他本来就是漂浮在尘世间的一叶浮萍,漂浮才是他最终的归宿。 宿玉咽了咽口水,干涸着喉咙,出声,“衣容,去吧。” 这一句话用尽了他的全部力气。 纪衣容感觉他的回答怪怪的,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但又没看出来,便又道,“若是阿玉不想我去,那我便不去了。” 宿玉已经缓过神来,他缓缓抬起头,粲然一笑,如四月里盛放的牡丹,明艳动人。 “衣容,你要去。”他的语气很坚定。 毕竟这是上天的旨意。 看他如此,纪衣容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想到白日里,他刚说过没睡好,心中便自发的为他找到理由,觉得他只是想好好休息一晚, “我去,我去还不行嘛。”纪衣容宠溺的看着他,说起来,她也很久没和成青她们叙旧了。 “如此甚好。” 这一句,宿玉说的很轻,微不可闻。 —— 一夜过去,黎明到来,次日如约而至。 宿玉站在窗前,出神的看着窗外,白雪飘飘,停歇了几日的雪又开始落下了。 他伸出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雪花入手即化,只留下一丝水意。 宿玉呆呆的看着手心,失神,下雪了。 当真是一个适合离别的天气。 外面的雪铺了一层又一层,掩盖了落在上面的脚步踪迹,也许,有朝一日风雪也会连同他的踪迹一同抹去。 至此,天涯各一方。 想到她会慢慢的遗忘他,宿玉还是克制不住的红了眼眶。 人生已过十几载,而她是他在这十几载中仅感受过的温暖。 纪衣容就如那天边的皎皎明月,纵然他再不舍,明月终究是要回到属于她的夜空的。 明明一开始就告诉过自己,不要轻易动心,可她对他太好了,好到他还是无法克制的动了心。 现如今的结果,想来也不过是上天对他痴心妄想的惩罚。 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终归还是要回到自己的世界。 宿玉释然一笑,笑容清苦,就让他再为她跳一支舞吧。 他从床底下,找出了最后一件红衣,他伸手轻轻抚摸着衣服上的精美花纹。 当时她送的红衣,已尽数被他剪烂,为何会留下这一件,当时他的想法已不得而知,或许是为了能更好的利用她,也或许是因为她的一腔真情,他心生了不忍。 第60章 但当初究竟是何心情,现如今已经不重要了。 宿玉脱下自己的衣服,换上这件精美而又好看的红衣。 他有些遗憾,可惜这里没有银铃,莫名的他就是感觉她会喜欢银铃。 宿玉推开门,走出。 宿玉一身红衣,款款朝自己走来,纪衣容第一眼就看呆了,阿玉穿红色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看。 眉眼清冷,薄唇轻抿,黑发红唇,与身上的灼灼红衣辉相照映,此时天上正下着零落小雪,而他就是雪地里走出的妖精,一颦一笑,皆让她为之神魂颠倒。 直至宿玉走到她面前,她才后知后觉的回神,喉咙莫名有些发痒,“你——”。 未等她说完,宿玉原地转了一个圈,红色的衣袂翻飞,白玉般的容颜清冷出尘,在白茫茫的雪天很是夺目。 宿玉抬眸,平静的看着她,“衣容,好看吗?” “好看!”纪衣容早已被他蛊惑,呆呆的点头。 宿玉笑了,在红衣与白雪的映照下,格外动人心弦。 “衣容,喜欢就好。” 好半天,纪衣容终于从蛊惑中回神,她的目光直白而又灼热的落在他身上,很好看,她也很喜欢,但她记得他似乎不喜欢红色。 她迟疑着问道,“我记得你不喜欢红色衣服,怎么突然穿红色了?” 宿玉不在意的笑笑,“闲来无事,偶然找到了,那便试试吧。” 纪衣容皱着眉心,“阿玉,我不会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的,你不喜欢,便不用穿。” 纵然她真的很喜欢他穿红色。 宿玉的目光眺望向远方,声音轻缓,“嗯,最后在穿一次吧。” 最后一次? 纪衣容面上又犯起了难,那日后成亲时是不是要换个颜色,换个什么颜色好呢? 纪衣容正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突然宿玉粲然一笑,“衣容,我为你跳支舞吧。” 说完,也不等她的回答,宿玉径直走到院中,脚尖一动,在雪下起舞,旋转,跳跃,白雪飘落,纷纷落雪化为了他的陪衬。 白茫茫的雪地里只有这一抹红,纪衣容眼中也只看得见这一抹红。 院中并无鼓乐,他却跳的有条不紊,翾风回雪下,又一个旋转后,他抬高了手,宽大的袖摆滑落,露出他似白雪般的胳膊,在雪地里莹白如美玉。 望着那截雪白的手腕,恍惚间,纪衣容仿佛回到了初见的那日,一舞入她心。 纪衣容的目光不停的在他手腕间流连,若是那里有对银铃就好了。 银铃会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悦耳的清脆声。 她默默将银铃记在心底,下次,要让阿玉带着银铃给她跳。 白茫茫的雪地里,一人站立,一人起舞,一白一红,她们隔着飘落的雪遥遥相望,对视间,一眼万年不过如此。 一舞毕,宿玉轻喘着走到她面前,细小的汗珠从他细白的颈间滑落,而纪衣容仍沉浸在刚才的绝美舞姿中,久久未回神。 终于,纪衣容从美妙幻境中抽离,她一把拉过宿玉,灼热且带着情意的吻悉数落下。 —— 与好友约定的时间将至,纪衣容俯身在宿玉轻颤的眼睫上,轻轻落下一吻,“阿玉,等我回来。” “真舍不得离开阿玉啊。”她不舍的感慨着。 宿玉在门口停下步伐,深深的看着她,此去经年,大约是没有相见的机会了。 想着,他不忍靠近了几分,心中微动,下一刻,两唇相贴,他深邃的眸子看着她,愿我所爱之人,平安顺遂,青云直上。 良久,他后退分开。 纪衣容清朗一笑,温柔的看着他,“阿玉这么舍不得我,不如我不去了吧。” 宿玉也笑着摇了摇头,“衣容,再见。” “再见”一词让她略感不舒服,纪衣容听之,微微蹙了蹙眉,“阿玉,不是再见是回见。” “好。” “衣容,回见。” “阿玉,回见。” 宿玉站在门口,目送着她走远,哪怕纪衣容的身影早已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地里,他也失神的看着。 措不及防的,一滴清冷自他眼角而落下。 看着白茫茫的雪地,宿玉在心中默默道,“衣容后会无期”。 —— 很快黑夜来临,屋中,烛光明亮,烛影摇曳。 宿玉一个人枯坐在桌前,明黄的烛光柔和了他如白玉般的脸,此时看起来,似飘渺虚无的仙人,仿佛下一秒便要消失在屋中。 见冬跟着纪衣容去了,竹青他也让他回家去了,此刻,这个生活了许久的庭院,只有他一人。 宿玉视线落到角落里的芍药上,时值寒冬,花盆里已经空荡荡的了,只有黑褐色的土壤。 想了想,宿玉还是起身将芍药搬到院中,芍药表爱慕之意,更何况这是她送的,他不忍她送的芍药在火光中消散。 放好芍药,宿玉起身,走出两步,他又记起了什么,他转身,将一直佩戴在腰间的双鱼佩解下,他蹲下将双鱼佩埋进芍药花的土壤里。 第61章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起身向屋内走去,这一次,没有停留。 飘飘小雪落在他身后。 宿玉重新坐回桌前,他拿过烛台,将烛台放倒,桌子上早已被他放上其他易燃的东西,烛台一倒,瞬间引燃。 黑暗夜空下,小雪仍不停飘落,庭院里火光四起,不一会便将整座庭院吞噬。 第37章 宿玉生or死 天上小雪仍在飘落, 洋洋洒洒,且夹带着绵绵的细雨,冷极了, 纪衣容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天这般冷,也不知阿玉在家中可还好? 身上虽冷,可一想到宿玉,清冷的眉眼间,冷意消融, 似春水潺潺的小河, 河面波光粼粼, 春情荡漾,脸上是清浅的笑意,如朝露般灵秀。 想到这, 纪衣容归家的心更是迫切了几分。 她看向灰沉沉的天空,寒风料峭, 雨夹雪, 雨雪落入雪地里消失不见, 但所幸下的不大。 纪衣容也不在犹豫,一头冲进了雪幕里。 奔跑间, 她记起很久之前,她曾去为阿玉定制了一支海棠白玉簪, 算算时间, 现如今也差不多该雕刻好了, 正好顺路去取回来。 谢过掌柜,纪衣容打开木盒子看了一眼, 白玉打造的簪子通体通透,末端的海棠花雕刻的栩栩如生, 花瓣花蕊的细节处也是精心雕琢的,巧夺天工的工艺让人赞叹,仿佛一枝盛开的粉白海棠就在眼前。 阿玉带上一定好看极了。 这是她看见白玉簪的第一想法。 她重新放好,将装着白玉簪的木盒子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又重新冲进雪幕里,雨雪打湿了她身后的衣服,自始至终,纪衣容都好好的护着怀里的盒子,不让它淋到一点雨。 “那火可大了!房子都烧没了。” “可不是,就是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 “哎~谁说不是呢。” 临近庭院的路口,纪衣容匆匆路过,听了一耳朵,拼凑出了个大概,想来是哪里失火了。 纪衣容心中无任何起伏,别人的事都与她无关,现下她只想把阿玉拥入怀中。 一出拐角,纪衣容僵住,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天空,那浓烟滚滚的方向,正是她所熟悉的庭院的位置。 瞬间,纪衣容发了疯的往前跑,再顾不上护着怀中的木盒,她咬紧了牙关,颈间僵直,眼中隐隐有着红血丝,疏疏雨雪落在她身后。 不可能,不可能,阿玉一定不会出事的,他说了会等她回家的。 纪衣容眼眶泛红,奔跑间,眼前的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了,她抬手去擦,一手的水意,原来是泪迷糊了她的双眼。 见她疯狂跑来,围观的众人皆同情的看着她,默默的散开了一条道。 纪衣容一口气冲进庭院里,浓烟滚滚,残垣断壁,一片狼藉,房屋再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只余黑糊糊一片。 残存的热意一股接一股,扑面而来,间接的诉说着,这场火到底有多大。 明明是雨夹雪的天气,天也冷的厉害,回来时她还被冷得打了个冷颤,可现在她站在这里,竟丝毫没有感受到冷意。 如果阿玉真在其中,那他该有多疼? 纪衣容不敢想。 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纪衣容转身看向人群,她猩红的双眸不停的在人群中寻找着,声音沙哑极了,“阿玉,阿玉,你一定没事对不对,我现在回来了。”她哽咽着继续道,“你快出来让我看看,好吗?”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带上浓浓的哀求,“阿玉,我错了,以后再不会把你一人留在家中了,你快出来好吗?” “阿玉,你没事,对不对?” 呼唤声一声接一声,声声入旁观者耳,让人心生不忍。 大概是见她的表情太过可怜,有人看不下去了,说了一句,“哎~你说的那人怕是没了,我们半夜就来救火了,可惜火势太大了,也没看见有人从里面出来。” “对,我们都看着呢,可没人从里面出来。”旁边的人附和了句。 其余人也开口道,“是啊,火那么大,里面的人只怕是没了。” 这些话成了压倒纪衣容的最后一根稻草,泪水控制不住的涌出,迷糊了她的双眼,头脑一阵阵的发晕,纪衣容几欲要昏过去。 她用力咬着舌尖,以此保持清醒,口腔里血腥味四漫。 仅一瞬间,纪衣容□□的腰身弯了不少,整个人摇摇欲坠,头疼的厉害,仿佛要炸开一般。 阿玉阿玉,她心中念着,木然的转身,直直的朝着残垣断壁处走去。 一步一步,走的摇摇晃晃,眼前发晕,看不清前方的路,让她走的极为困难,他却走的极为坚定。 见冬跑上来,拽住了她,面色焦急,“小姐,你要去哪儿?” 小姐对宿公子的感情,她一直看的清楚,此番宿公子出事,她真怕小姐想不开。 想到这,见冬眼中多添了几分担忧,纵然她不喜欢宿玉,可也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突然出事。 如今,小姐该如何是好? 纪衣容用力的甩开了她的手,执拗的朝前走,巨大的悲痛让她呼吸困难,耳边是嗡嗡续续的耳鸣,她咬着牙,一字一顿道,“阿玉,还在等我。” 第62章 “阿玉会没事的。” “阿玉,你等我,我来找你了。” 此刻,纪衣容无比痛恨自己,昨夜为何要出去,为何不在家中陪着他。 自己为什么要丢下阿玉,为什么要让阿玉孤零零一人。 那时阿玉该有多害怕啊。 阿玉你快回来,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半步。 阿玉你不要同我开玩笑了,我任你打任你罚。 阿玉,我求你了,你快出现好不好。 “阿玉,阿玉。”纪衣容字字沥血,又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悲伤过度,最终还是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即使人已经昏倒,嘴里还是不停的在念着宿玉的名字,看的见冬忍不住偷偷抹眼泪。 她的小姐,情路走的实在是太过坎坷了。 —— 再次醒来,映入眼帘的是曾经所熟悉的物件,脑袋不过是发懵了一两秒,她很快反映过来,这是她在纪府的闺房。 转瞬,纪衣容脸色如密布的阴云,一把掀开被子,利落翻身下床,她要去找阿玉。 她刚走到门口位置,与迎面走来的纪如尘相遇。 纪如尘冷觑了她一眼,面色不太好,他质问道,“你要去哪里?” “哥哥,我要去找阿玉。”纪衣容苍白的脸上露出哀求的神色,乌黑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水雾,“求你让我去吧。” 纪如尘轻叹一声,语重心长的说道,“我不会阻拦你,只是那人已经死了,你要早些认清事实才是。” 说都死了,纪如尘眼神有些飘忽。 纪衣容充耳不闻,平静的眼眸直勾勾的看着他,良久,她问道,“哥哥,这事与你有关系吗?” “自然没有。”纪如尘也回望向她,只是藏在衣袖下的手,多少有些不自在。 又等了片刻,纪衣容没说相信,也没说不相信,她只是径直略过他,向门外走去。 见此,纪如尘终于松了口气,他可没逼他,是他自愿离开的。 纪衣容再次来到了庭院,残垣断壁仍在,黑糊糊一片很是惹眼。 那种头晕目眩,耳边嗡鸣不止,呼吸困难的感觉,再次袭来。 为保持清醒,纪衣容再次狠狠地咬向了舌尖,本就血迹斑斑的舌尖再次遭受重创。 这次,她咬得格外用力,舌尖上的疼痛痛彻心扉,头晕目眩的感觉减轻了不少。 纪衣容坚定着一步一步,走向看不出原本模样的残垣断壁,眼睛一眨不眨,泛红发涩的厉害,她却不敢眨一下。 她怕自己一眨眼,泪水再次涌出,模糊了视线,她不想这样。 她怕自己错过了阿玉。 到处都是黑糊糊一片,再没留下任何东西,可见这场火烧的有多大。 纪衣容找的很细心,一丝一毫都不放过,她身上染上了黑灰,她却毫不在意。 死灰的眸子里也重新有了几分光彩。 她没有找到阿玉的尸骨,这是不是说明阿玉还活着。 想到这种可能,纪衣容身子忍不住发抖,压抑了许久的泪终于落下,这一次是因为庆幸,庆幸阿玉可能还活着。 只要有一丝希望,她就会相信。 这种可能,在看到角落里的芍药瓷盆时,得到了极大的肯定。 这盆芍药一直放在屋中,怎会突然出现在此?一定是阿玉放的。 绝处逢生的莫大喜悦,让她克制不住的颤抖着,纪衣容珍视的将芍药抱进怀里。 掩唇轻泣,泪水一滴接一滴落入盆中,脑海只知道一件事,阿玉还活着。 幸好阿玉还活着。 得以喘息,她终于能思考起其他事来,既然没事,阿玉为何还不现身? 还有,这火是怎么起的?当务之急是赶快找到阿玉才是。 她猛地起身,打算去求哥哥帮帮她,她低头,芍药盆里的土壤经过她刚才的泪水的冲刷,土壤被冲开一部分,露出了土壤下方青绿的一角。 纪衣容连忙动手扒开土,双鱼佩骤然入眼,瞳孔措不及防的一缩,这是她送给阿玉的双鱼佩,与她腰间的是一对。 纪衣容将双鱼佩紧紧的握在手心,这对双鱼佩一直挂在二人腰间,从未取下来过。 所以,是阿玉自己取下来的,对吗? 纪衣容咽了咽口水,喉咙处干涸的厉害,这一次,她无比肯定,阿玉还活着。 她急需证明自己的猜测,想到此,她立即转身朝着某处而去。 纪衣容很快就找到了竹青,彼时,竹青正与一女子在一起,竹青脸上的笑意盎然,却又带着丝许羞涩。 远远看见纪衣容的身影,他与身边的女人低语一声,很快朝着纪衣容跑来。 第38章 真相 “小姐, 你怎么在这里?”竹青很是疑惑。 纪衣容没答,只见她满脸急色,着急问道, “你昨夜为何不在阿玉身边?” 竹青眼中的疑惑更甚了,“公子让我回家休息三日,公子没和你说吗?” 听到此言,纪衣容心中的不解已解了大半,阿玉故意把人支走, 又将芍药搬到了院中, 还留下了自己送的双鱼佩。 如此想来, 火应该也是他放的吧。 第63章 现如今,他只怕早已不在城中。 苦苦找寻他的自己,在这一瞬间, 竟成了一个笑话,自己为他付出了一切, 到头来还是留不住他。 纪衣容凄凉一笑。 更可笑的是, 哪怕是已经知道真相, 她还是想着他念着他。 笑着笑着,纪衣容眼角沁出了一滴泪, 既然他选择如此,那她成全他。 纪衣容笑的癫狂, 半响, 笑够了, 她停下,目如死灰的看着竹青, “他死了。” 说罢,纪衣容转身, 踉跄着一步一步往回走,心口一阵一阵的抽痛,她抬手捂住胸口。 乌黑的眸子失了神采,只余死灰,“见冬,你说他为什么要离开我?” 是因为我做的不够好吗? 只要他说出来,她都会改,可为什么他选择了这种极端的方式离开她? 若是她没有察觉真相,她将一直沉浸 璍 在他的死讯中,为他心痛,为他难过,他对她当真没有一点怜惜之情吗? 一天之内承受了两次大悲,她再坚持不住,踉跄一步跌坐在地。 她目光悲戚的看向白茫茫的天空,风雪很冷,可再冷也比不上他的心冷。 “呵~”纪衣容自嘲一笑,下一秒,嘴角流出鲜红的血丝。 为何要离开她? 纪衣容再坚持不住,身体向后倒去,落入雪白的雪地里,眼眸缓缓合上。 意识陷入昏睡前,最后听到的是见冬的惊呼,“小姐!” —— 再次醒来,已是在纪府。 虽已醒来,可纪衣容仍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眼中神色荒芜,宛若失了魂魄。 见冬端着药碗上前,担忧的目光扫过她全身,不过两日,小姐竟消瘦了一大截,身上散发着悲戚与落寞,眼中也失去了对生的渴求。 “小姐,该喝药了。” 纪衣容恍若未闻,灰蒙的眸子直视前方,俨然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小姐,喝药好不好,见冬求你了。”声音隐隐带着哭腔,仿佛下一秒就要落泪。 “小姐,小姐。”见冬又唤了两声,纪衣容仍一动未动,见此情景,见冬终于忍受不住哭了出来,“呜呜呜~”。 她哭的声音不大,断断续续的,一声一声的抽噎着,“小姐,求你理理见冬。” 半晌过去,见冬的哭泣似乎有了效果,纪衣容缓缓转过头来,毫无生气的眸子如一潭死水,平静的望向她。 看得见冬又是一阵心痛,她可怜的小姐。 见冬立即止住了哭声,端起药,吸了吸鼻子,“小姐,该喝药了。” 她端着药碗,一脸关心的说喝药,脸上却还挂着刚才流的泪,样子颇为滑稽。 可屋内唯一看到了的纪衣容,却无任何反应,她平静道,“放下吧,我喝不下。” 此言一出,见冬鼻子一酸,忍不住又啜泣起来,“小姐,你喝一口吧,只有喝了药,你才会好起来。” 纪衣容眼中一阵虚无,所爱之人已抛弃她,好起来又有什么用? 见冬仍在喋喋不休,“小姐,快喝药吧,喝了你就会好了。” “……” 见冬又念叨了好几句,耳边吵的很,纪衣容明白,她不喝药,见冬是不会下去的。 “好,我喝。” “小姐……”见冬说话的嘴一停,呆愣的看着她,反应过来后破涕为笑,将要说出口的劝慰换了句,“小姐,我扶你起身。” 纪衣容还未应答,见冬已殷勤的伸出手,见冬的秉性她向来清楚,知道她也是为了自己好,便也由着她去。 刚坐好,一个抬眼,见冬已将药碗放到她面前,药碗凑的极近,鼻尖全是苦涩的药味。 可这药味又怎比得过她心中的苦呢? 纪衣容自嘲一笑,端起药碗喝了一口。 “噗~”才刚喝下的药,尽数吐了出来。 纪衣容全然不在意,好似早已猜到了结果,她眼眸平静的看向担忧着她的见冬,“你看,我喝不下的。” 见冬眉心紧锁,仍不愿放弃,“小姐,再喝一口试试吧。” 只有喝了药小姐才会好,不喝药,如何能行? 纪衣容没有多言,仰头,平静的再喝了一口,苦涩的药汁在她口中宛如白水,见不到一丝苦的异样。 下一刻,“噗~”药汁还是被吐了出来。 纪衣容将药碗递给她,“还需不需要我再喝一口?” 见冬摇摇头,面色凝重着接过了药碗,既然喝不下,再喝下去也是折磨,还不如想想其它办法。 见冬扶着她重新躺下,见她闭上了眼睛,这才端起药碗,朝屋外走去。 公子说,小姐有什么情况都要向他禀告,现下,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公子身上了。 希望公子能有办法。 一连三日,见冬试了许多办法,纪衣容还是没能喝下一口药。 且纪衣容的身体越来越差,整日都在陷入昏睡之中。 公子与主君都来看过,也请了很多大夫来看,可大夫都说郁结于心,她自己不愿意,谁也没办法。 第64章 眼看着纪衣容的病情隐隐有加重的趋势,一时间,整个纪府噤若寒蝉,蔓延着一股忧伤的气氛。 公子与主君,也在为小姐忧心,以为她是一时半会,接受不了那外室的死,可见冬知道,并非如此。 见冬看着床上毫无生气的人儿,唇色苍白,几日不吃不喝,让原本清瘦的人儿只剩一层皮,露出来皮包骨,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悲从心起,她默默下定了决心。 半月前,小姐生病那次,宿公子来找了公子,虽不知道公子与宿公子说了什么,但她隐隐觉得两件事应该有所关联。 而且当初,公子下了命令,不得告诉小姐,可看着日渐消瘦的小姐,且小姐向来对她好,她怎么忍心看着小姐这样下去。 做好决定,见冬重新坚定的守在床前。 夜间时分,纪衣容终悠悠转醒,醒了她也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的看着前方,等着过会陷入沉睡。 如此无欲无求的样子,看得见冬又是一阵心酸。 “小姐。”她哽咽道。 纪衣容并未答。 “哎~”见冬忧愁叹息,然后起身,“咯吱”门被关上。 纪衣容以为是她离开了,复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却不想,沉缓的脚步声又响起,见冬走到床前。 鼻尖一酸,眼眶一红,眼中打转的泪唰的落下,她声泪俱下道,“小姐,宿公子曾来府上找过公子。” 听此,纪衣容紧闭着的双眸,眼睫微微颤了颤。 见冬继续道,“就是十几天前小姐发热那次,不知道小姐可还记得?” “小姐醒来不记得了,但那次小姐的发热,来的突然,也很凶险,宿公子守了小姐两天,连大夫也束手无策,后来宿公子求上纪府。” “再后来,小姐病愈。” 见冬止住了声,屋内又陷入了静默。 床上,纪衣容仍闭着双眼,让人无从探寻她的想法。 见冬叹息一声,起身离开,将空间留给了她。 过了一会,门又响起,见冬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碗起来,那黑黝黝的药汁,光是看上一眼,便让人心生俱意。 她端着药碗,走到床前,声音里充满了希冀,“小姐,该喝药了。” 见冬等了好一会,纪衣容却仍闭着眼未有动作,她眼中的希冀,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少,见冬不免反思,难道是自己猜错了,小姐并非因此而郁结于心。 就在她以为自己失败了,想要退下时,纪衣容却动了。 只见她抓住锦被,缓慢起身,因为身体虚弱的缘故,她起的很慢,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粗喘。 眼前的喜悦让见冬红了眼,她立马上前扶住了她。 等她坐好,便迫不及待的将药碗递给她,“小姐,喝药。” 纪衣容接过,看也不看一眼,面无表情的将药喝下。 见冬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这次没在吐,见冬松了口气,紧锁了多日的眉心,终于能有片刻的缓息。 见冬鼻尖一酸,滚烫的泪落下,这次是喜极而泣。 “小姐,可要喝点粥?”她问的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惹了她不快。 沉默了片刻,纪衣容点头,好。” 见冬转身去安排了,屋内又安静下来,想着待会还要喝粥,她便没有再躺回去,只是斜靠在床边,她现在的身体太虚弱了,久坐一会都让她感到无力。 在听到事情起末的那一刻,纪衣容心中已拼凑出了个大概,那颗如死灰般的心又重新跳动起来,如枯木逢春。 阿玉,不是自己主动离开她的,他是被迫的。 这一认知,让她心生喜悦。 她曾问过哥哥,哥哥与阿玉的事可有关联,哥哥说没有,哥哥骗了她。 但现在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她没有绝对的能力,那她永远无法与他相守。 既如此,在下次见到他时,纪衣容暗下决心,她会让他不再颠沛流离。 第39章 久别重逢 自那日以后, 纪衣容跟变了个人似的,好好喝药,对于父兄的话也言听计从。 身体一好, 便全身心的投入到读书当中,在书房里一待就是一整天,月上中天,她房中的烛光也还在亮着,挑灯夜读, 其刻苦程度让人叹为观止。 纪父和纪如尘都以为她是相通了, 不过是一个有几分姿色的外室罢了, 时间久了便也忘了。 纪如尘则大大的松了口气,在妹妹病重之际,他曾考虑过, 要不要派人将那外室找回来,但一想到那外室一旦回来, 妹妹必然会与他离了心, 这才迟迟未做下决定。 如今看来, 他不去将那外室找回来的决定是对的,现在妹妹好好的, 且也不再提那外室。 他们都不知,纪衣容不是想通了, 而是有了更绝密的想法。 宿玉会走, 无法是因为她现在受制于人, 庇护不了他,倘若她有了能力呢? 只要她强大到一定的地步, 那么就无人再敢去动宿玉,也无人再敢欺他。 因着这个目标, 纪衣容日夜苦读,只为能在来年的秋闱上有一席之地。 —— 转眼间,秋闱已至,一年的苦读,面对试题,纪衣容格外的平静,她提笔蘸墨而落,落笔从容。 第65章 试毕,纪衣容淡然走出,与周边或焦虑,或凝重的考生截然不同,如此轻松的姿态,引来一片片目光。 见她出来了,纪父与纪如尘连忙迎了上来,“怎么样,考得如何?可有信心。” “若考不上,也没事,三年后再考便是。” 一年的日夜苦读,让纪衣容身上的书卷气息越发浓重,衬得她如蒙尘的美玉,她淡然勾唇一笑,眼中透着自信,“尚可。” 纪父与纪如尘犹如吃了定心丸,心瞬间安定下来。 “父亲,先回府,有什么事回府再说。”纪如尘提议道。 纪父慰笑着,“还是尘儿想的周到,看我一紧张,都忘记你妹妹应该也累了。” 一行人打道回府。 刚进府,纪衣容便道,“父亲,哥哥,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 纪父与纪如尘哪会不从。 “去吧,好好休息。” 一回院,纪衣容便迫不及待的躺到床上,她从怀中拿出宿玉留下的双鱼佩,慢慢摩挲着,眼中的思念不再压抑,如奔流湍急的潮水,倾泄而出。 没有他的每一个日夜,都格外的难捱,而她则是靠着这枚双鱼佩,靠着对宿玉的想念度过的。 一分分思念,随着时间的流逝,并非减少,反而越演越盛,如燎原之火,一点就燃。 她将双鱼佩放在心口处,仿佛宿玉就依偎在她胸膛,“阿玉,等我,我一定很快就来找你。” —— 放榜这日,不出意料的,纪衣容是榜首。 一时间,纪府上下欢声笑语一片,媒婆更是一个接一个的,踏破了门槛。 当初她养外室的事,本就被纪父压着,没外传,知道的原本就不多,如今更是没人记得。 她本可以选择一个门当户对的男子成婚,从此青云直上,但她还是决然的拒绝了。 一时间,忧愁的人成了纪父。 又用了两年的时间,纪衣容官至正三品,如今已是大理寺少卿,几次为女皇排忧解难,是女皇面前的红人。 如今,纪家已不能再对她如何。 曾经的雏鹰飞向了天空,她实现了三年前的心愿。 三年的时光,洗去了她的一身青涩,如今的她沉稳而内敛。 书房里,她揉了揉眉心,面带疲倦,眼底深处藏着一丝期盼,“可有找到人了?” 下一刻,阴影处走出一个人,三年的时间,她已有了自己的势力,再不会被人牵制。 纪一跪下,“回主子,广陵传来消息,已找到人。” 纪衣容闭着的眸子,瞬间睁开,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波澜不惊,可心中早已翻起惊涛骇浪。 她的心不住的颤抖,三年了,她终于找到阿玉了。 自从知道阿玉没死后,她便派人在暗中寻找他,可天地如此大,于茫茫人海中寻一人,何其困难。 还是竹青告诉了她,阿玉可能去了江南一带,纵然范围缩小,可找其人来还是十分困难。 幸而,皇天不负苦心人,她还是找到他了。 她多想立即飞奔到他身边,告诉他,往后一切有她,他不必再惧怕。 可现在她还不能,若是她贸然离开,引来女皇的责罚不说,还可能会把自己精心策划的一切,毁于一旦。 纪衣容缓和着心中的激动,她安慰自己,反正人已经找到了,不过是再等上几日。 —— 这日,纪衣容终于等来了机会。 广陵旁边的岳州出了一起贪污案,她立即上奏折自请去岳州,处理此次案件。 女皇准奏。 —— 出发这日,纪衣容心中怀揣着百种心情,直至马车出发,她从有了真实感。 终于要见到阿玉了。 几千个日夜,无一不是对他的思念,梦中也总是他的身影。 三年时间,宿玉从未在她脑海中褪色,随着夜里的一遍遍思念,他的身影越发清晰。 想到这,纪衣容的眼眶有些湿润。 以后,她会让他一生无忧。 广陵与皇城隔的不算远,正常赶路,七日便能到,但纪衣容已无法忍受内心蓬勃的思念。 她让马夫日夜兼程的赶路,硬生生将七日的路程缩短到三日。 日夜兼程,不住马儿幸苦,马车里的纪衣容也被颠的难受,但她仍咬牙忍着,一声不发。 见冬见了,忍不住劝慰,“小姐,你这又是何苦?宿公子又不会跑。” 三年时间,见冬也成长了不少,历经三年,她对宿玉早已没了当初的芥蒂。 小姐喜欢谁,她便跟着喜欢谁。 纪衣容摇摇头,脸色被颠的难受,却还是满足笑道,“见冬,你不明白。” 见冬无奈,她是不明白,可看着小姐被折腾的如此难受,她暗下决心,她才不要喜欢上任何男子。 第三日傍晚,马车成功抵达广陵,时值春季,广陵的气候却刚刚好,不冷也不热,让人一入其中就喜欢上。 街头人头攒动,想到宿玉也会在其中,纪衣容一连躁动了多日的心,安定下来。 第66章 纪衣容很想即刻出现在他面前,然后再将他用力的拥入怀中,但赶路赶了三日,身上一身灰尘。 见他,不妥。 她找了客栈住下,打算梳洗过后,明日在去见他。 —— 纪衣容一夜未眠,拿着宿玉留下的双鱼佩看了又看,想着阿玉见到她是会是什么表情,惊喜还是惊讶? 三年未见的时间里,他可想她? 天光一亮,纪衣容便迫不及待起身,纵使一夜未睡,她却看起来容光焕发。 又在客栈里等了一会儿,觉着时间差不多了,她才起身朝着按照暗卫给的地址走去。 穿过喧嚣的城中心,她来到了城边,这里十分安静,一条弯弯的小河流淌而过,河上有几只船,青瓦白墙,到处透露着闲适的气息。 让人的心情格外的平静安宁。 终于,纪衣容来到了一个地方。 这里家家户户紧挨着,炊烟袅袅,风起叶飘,美如画卷。 纪衣容向某一处走近,突然,她停下了脚步,目光死死盯着前方。 只见一青衣男子正与一白衣女子说话。 那青衣男子,她很是熟悉,午夜梦回,他曾在她梦中出现过无数次,她怎么会认不出她的阿玉呢? 三年时间,纪衣容早已学会了情不外泄,可看着他笑着与人说话,她眼中还是浮现出了一股暴戾。 几千个日夜,她一直在想着他,念着他,而她呢?三年不见,刚见面就给了他一份“大礼”。 纪衣容从未设想过,倘若宿玉已经嫁人了呢?但现在她有答案了,嫁人又如何,抢过来便是。 三年前,他属于她,那么,他便只能一直属于她。 大约是她的目光太过灼热,与人说话的宿玉发觉了,他抬头看来。 纪衣容回以视线。 宿玉瞳孔一宿,惊慌的后退了一步,显然一副被吓到了的样子。 纪衣容冷笑一声,她的阿玉见到她,不觉得惊喜呢。 宿玉面前的白衣女子,见他如此表情,立即关切问道,“宿公子,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宿玉无法再说出一个字,因为纪衣容走过来了。 他一转身就想跑。 三年前,他假死骗了她,指不定她还记恨着他呢,现在说不定就是来寻仇的,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纪衣容几个快步,手臂一伸,抓住了他。 错失良机,宿玉此时慌极了,怎么办?怎么办?他紧张的吞咽着口水,她应该不会打他吧? 纪衣容上前一步,将他紧紧的揽进怀里,任凭他挣扎,也不能撼动分毫,熟悉的松木香入鼻,缺失的心口被填补好。 纪衣容抱着他,恶趣味的挑了挑眉,下一刻,她抱着他强硬的转过身,面对着对面神情阴郁的女子。 “你是谁?快放开宿公子。”说着还担忧的看向宿玉。 纪衣容微微低头,将下巴抵在宿玉肩上,对着他白皙的脖颈,轻轻吐气,“阿玉,你说我是谁?” “不过多日未见,你就忘记为妻了吗?” 红晕自宿玉颈间蔓延开,他心如擂鼓,眼神闪躲着,不知该怎么回答纪衣容的话,干跪抿紧了唇。 而他的沉默,在对面的白衣女子看来,便是默认,白衣女子神色一震,继而颓丧下来,“原来宿公子已经成婚了。” “告辞。” 说完落寞离开。 见他目光仍直勾勾的看着那人离去的身影,纪衣容心中酸涩,“怎么,舍不得你的小情人?” 宿玉仰头看着她,目光中有几分不赞同,“什么小情人,林小姐不是那样的人,你别胡说。” 而他的解释,在纪衣容看来就是维护,她的目光一下子冷了下来。 她逼近宿玉,将宿玉抵到墙上,“那我呢?我算什么?” 宿玉低下头,不吭声了。 纪衣容也没逼问他,目光直勾勾的看着他,转而问道,“为何要假死离开?” 她将人拉进怀里,顿了片刻,“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 措不及防的,宿玉的心跳漏了一旁,他被禁锢在她怀里,耳边是她有力的心跳,慢慢的,自己的心跳似乎也与她同拍。 其实,他也想她的。 忆起往事,有甜蜜有痛苦,仿佛一切就在昨日,可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宿玉没在挣扎静静的依靠在她怀里,虽没得到回答,但纪衣容已经知道答案了。 她抱着宿玉的手越发用力,想将这三年缺失的拥抱都补回来。 两人静静相拥,享受着久别重逢的安宁。 过了好久,就在宿玉腿有些酸了,想要退出她怀抱时,却听见她道,“阿玉,你可有成婚了?” 她的声音闷闷的,听得出来,她问这个问题时,很不情愿。 “倘若我成婚了呢?” 纪衣容手上用力,不让他退开,“成婚了还有和离呢。” 宿玉动不了半分,只能被迫靠着她,“你刚才不是说,是我妻主吗,那和离自然也是该和你和离。” 第67章 知道他未成亲,纪衣容满意,复又道,“与我自然是不必和离。” 想起刚才那女子,她又问,“你与刚才那人什么关系?” “几面之缘。” “仅此?” “仅此。” 纪衣容是不相信的,若只是如此,那人在听到他成婚时,怎会一脸失落。 她现在来了,自不会给任何人有机可乘。 —— “你当初为何要离开?”想了想,纪衣容还是不死心问道。 当时这个问题,让她一心求死,也让她重获新生,所以,她很想从他这里得到更准确的答案。 宿玉卷翘的眼睫颤了颤,为什么离开? 那原因可有太多了。 宿玉一秒冷脸,“若是纪小姐是找我叙旧的,旧也叙的差不多了,纪小姐请回吧。” 纪衣容被他如此冷漠的话语气的心头一梗,身为大理寺少卿的她,情绪自若,从不会被人挑乱情绪,而在他面前的自己,仅因他一句话,情绪就乱了方寸。 此生是败给他了。 “莫说这话了,我不问你了就是。”纪衣容只能无奈妥协。 宿玉的脸色缓和了几分,“既无事,纪小姐请回吧。” 说着他就往回走。 本就是为他而来,纪衣容怎会离开,她可怜道,“我刚来广陵,没有住处,我看阿玉这里刚刚好。” 也不等宿玉回答,纪衣容动作迅速的径直越过门,往里走去。 等宿玉回过神来,早已看不见她身影。 宿玉站在门口,脸上神色变幻莫测,他也知道,让她住进来了,再让她出去,只会更难。 他忍不住气恼自己,怎么不关上院门。 纪衣容已经站在院中,自顾自的打量起这个院落来。 院落青瓦白墙,与刚才见到的并无差别,院落很小,一房一厨,一人住刚刚好,院中有着一颗槐树,正发着新芽。 纪衣容又走进屋中看了看,确认只有宿玉一个人的痕迹,这才放下心来。 从走进来的那刻,她就没想过再出去,现在已经住进来了,那下一步,自然是把人拐带回郾城了。 —— 入夜时分,看着只有一屋的院落,宿玉犯了难,他的屋子被她占了,他睡哪儿? 此时的他,万分悔恨,早上出门时,怎么就忘了关门呢! 屋中,烛影摇曳,宿玉还在纠结要不要进去。 似是知道他的困绕,下一刻,门从里面打开,纪衣容从屋里走进来,一把抱起他。 宿玉自是不从,用力挣扎着。 纪衣容抱着他的手,不轻不重的在他臀部上拍了一下,“想在外面看一晚上月亮?” 宿玉不敢动了,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耳朵红的滴血,她怎么能打他哪里。 进屋,纪衣容将他放到床上,自己则是走向角落。 宿玉疑惑她怎么没躺下来,然后睁眼去看她,原来她在角落里简易铺了个地铺。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宿玉只觉得心里怪怪的。 纪衣容突然转身,抓住了他的目光,她挑眉,“怎么?想和我一起睡?” 她本就长的好看,三年时间的洗礼,让她身上多了几分以前没有的气质,昏黄烛光下,让她周身的气质越发卓绝。 “阿玉,我好看吗?” 失神的宿玉只知道凭本能点头。 直至耳边传来她清脆的轻笑,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看着她出神了,还被当事人抓到了。 宿玉脸上倏尔一红,想拉起被子盖住丢脸的自己,却被她制止住。 “阿玉真乖,我该奖励阿玉才是。” 下一秒,吻轻轻的落在他眉心,一如从前那般。 宿玉忍不住恍神。 纪衣容满意的勾起唇角,三年不见,阿玉对她生疏了些,但她会让他记起从前的。 睡地铺,也是她有意为之,她要让阿玉心疼她,要他把所有目光都放在她身上,要他眼中只有她一人。 她会让阿玉邀请她一起睡的。 一回过神,宿玉立即拉过被子,将自己盖的严严实实的。 被子下,他脸红的如盛开的桃花。 不过是三年未见,自己怎反倒变得这般纯情了,因她一个吻而面红耳赤,他依稀记得,当初面红耳赤的人是她才对。 第40章 四十 天明, 纪衣容扶着酸痛的腰身走出。 她特意走到宿玉面前,脸上表情可怜,“阿玉, 我腰好疼。” 那地铺可真硌人。 如此有歧义的话,不免让宿玉白了她一眼,他眼眸扫过她扶着的腰身。 面上不显,心中却为她担忧着,当真如此严重? “我晚上再为你加床被子。” 纪衣容扶着腰笑, “谢谢阿玉。” 心中有些惋惜, 相比得到被子, 她还是更想得到他的怜惜。 宿玉收回视线,转身朝外走去。 纪衣容揉着腰连忙跟上来,“阿玉, 你要去哪里?” 宿玉觑了她一眼,如实告知, “去王员外家帮忙, 能有月钱。” 第68章 他初来广陵, 身上无钱财,又无一技之长, 过得很不如意。 王员外心善,见他衣着褴褛, 便给了他一份能让他生存的活计。 “我和你一起去。”纪衣容才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和他相处的机会。 宿玉迟疑着, 目光停留在她腰间, “可你的腰……” 纪衣容立即放下揉腰的手,走了两步, “也不知怎的,一听到要和你出去, 腰也不疼了。” 好看的眸子静静的看着她,宿玉没说话,似在思考又似在回忆。 大约是他看的太久了,纪衣容忍不住开口,“阿玉,怎么了?” 只见他收回视线,沉吟了片刻,才道,“你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话是说她好还是不好? 纪衣容围着他走了一圈,眼神细细打量着他,笑着道,“阿玉也变了很多。” “人总是会变的不是?” “你说的也是。”宿玉点头,对她的话表示赞同。 纪衣容走近,在只有一步距离时停下,她抬起他的下巴,眼眸与他直视,彼此的眼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朱唇轻启,“阿玉只需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一直没变。” “那么阿玉呢?” 宿玉心中悸动,他半阖眼帘,眼底深藏的情绪在翻涌,自离开后,他没有一日是不想她的。 此刻,他漂浮的心终于又找到了归处。 他抬眸,与她对视,声音轻缓,“我亦是。” 纪衣容唇角止不住的上扬,心中乐开了花,她轻笑两声,从怀中拿出一物,低头,手摆弄在他腰间,仔细的为他带好,语含嗔怒,“不准再弄丢了。” 宿玉低头一看,青绿色的双鱼佩与他身上的衣服甚是相得益彰,看着那熟悉的双鱼佩,他心头泛起了丝丝涟漪,眼圈莫名的红了。 原来,她真的没有忘记过他,这三年里并非只有他一人念念不忘。 “阿玉。”纪衣容轻声唤他,饱含着自己的无数情意。 宿玉望向她,“嗯。” 纪衣容粲然一笑,如春光里明媚绽放的花儿,“回见。” 宿玉记起了三年前的那个雪天,“回见”是她们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她们互相立下的约定,可后来他失约了。 现在,她带着三年前的约定来找他了。 宿玉心中酸甜交替,鼻子一酸,蓄了好久的泪还是落了下来,这样的她,要他如何忘记,要他怎能不爱。 如玉的脸上清泪滴落,丝毫不影响他的好看,带着泪,他也扬起了一抹清笑,“衣容,好久不见。” 纪衣容知道,这一刻,她和阿玉因分别三年而生的隔阂,彻底消失了。 她心中窃喜,看来今晚就能睡上床了,又能抱着香香的他睡觉了,可惜现在天才亮,离天黑还有好久呢。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二人的温情对视。 纪衣容气急,到底是谁打断了她的好事,她一脸怨气的死死盯着门。 门又被敲响,她这才不情不愿的去开门,走出几步,她又回头,“阿玉,你去里面坐着等我。” 宿玉有些懵,“门外的人,你认识?” 当然不认识,但这人坏了她的好事,她正打算训斥对方一顿呢,怎能让阿玉看到。 她支支吾吾的,想了好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理由。 倒是门外的人,又急促的敲了好几次门。 纪衣容只能暗自吞下自己的幽怨,不情不愿的把门打开。 “咯吱”门才露出一条缝,她便认出了门外的人,正是昨日那人。 她皱了皱眉,这人不会是还没死心吧。 想到此,纪衣容眼中闪过一抹玩味,她侧身从门缝溜出,一出来,她立即将门拉好,隔绝了两人能看到的可能。 果然,眼前的白衣女子眼中露出一抹失落,目光还依依不舍的不愿从门上离开。 纪衣容上前,挡着了她的目光,她双手抱胸,慵懒的靠在门上,眼光如利箭,明明在笑却又给人一种疏离的感觉。 “你找阿玉有什么事?” 那白衣女子不舍的收回目光,气愤的看着她,“你昨日骗我,宿玉根本没成婚,我要见宿公子。” 昨日她回去以后,一合计,才反应过来,宿公子是孤身一人来这的,且已有三年,从未见过他有别的亲人,怎突然冒出来一个妻主? 定然是这人诓骗她的。 想到这,她的腰杆又挺直了几分,“我要见宿公子。” 纪衣容冷笑一声,还当真是不死心呢。 纪衣容本想直接让她离开的,但脑海中灵光一闪,她有一计。 宿玉拉了拉自己的衣襟,露出自己脖颈间的红痕,看起来暧昧至极,她又一手揉着腰,说出些似是而非的话,“阿玉也真是的,我腰到现在都还疼着。” 纪衣容脸上表情无辜,她可没有说假话,她是因为阿玉才睡地铺的,至于脖颈间的红痕,自然是因为她昨晚睡的不太舒服,而不小心弄上的。 她只是觉得天有点热,想拉开衣襟凉快凉快。 第69章 只见那白衣女子脸色一变,不可置信的用手指着她,“你,你,你……” 一连说了好几个“你”,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纪衣容有些索然无味了,还是与阿玉在一起更舒心些。 她打了个哈欠“哈”,殊不知此举,又让她对面的白衣女子想歪了。 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对了,你刚才是不是提到成婚一词了。”纪衣容狡黠一笑,“我们的确是还没成婚,因为在成婚之前,他跑了。” 白衣女子脸露出一丝希望,但很快又变成了绝望。 “但现如今,你也看到了。”纪衣容恶趣味的指了指自己脖颈间,“想来很快就会定下日子了,介时,小姐可要来啊。” 白衣女子失魂落魄的低下了头,不知在想什么,纪衣容见她不再说话,便开门回去。 便对上了宿玉略显奇怪的眼神,她一惊,她在外面说的话他听到了? 纪衣容突然有了几分尴尬,刚才怎么忘了,里面能听到外面的声音了。 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我说成婚,是真的。” 宿玉听言,心头一跳,有些慌乱的移开视线。 成婚一词,于他而言太过遥远。 第41章 又想跑 最后, 宿玉自然是没能去成,耽搁了那么久不说,且带着纪衣容去也实在不妥。 能独占阿玉, 纪衣容更开心了,眉眼上扬,“阿玉,我第一次来广陵,不带我走走?” 宿玉挑眉, 别有深意的目光落在她腰间, “腰又不疼了?” “不疼, 不疼。” 说着还挺直了腰杆,走了两步。 刚才那是故意做给外人看的,在宿玉面前, 她自然要好好表现自己。 最终,纪衣容如愿的和宿玉出门了, 一路上气氛很是和谐, 说话声就没断过。 纪衣容向他诉说着自己几千个日夜里的思念, 还告诉他自己现在位居高位,已无人能奈何她。 说话间, 目光晶亮的频频看向他,就差把, 她能护他无虞说出来了。 宿玉听后, 神色淡淡, 身居高位啊,那他与她也隔的更远了, 也更不可能了。 “衣容,你要在广陵停留多久?”宿玉突兀出声。 纪衣容干巴巴的回道, “一月。” 这一月还包括了来回郾城的时间,此外,她是带着皇令来的,虽然岳州那边她已经暗中让人带着她的令牌去了,但总归是要去露一面的。 如此细细算来,已不足一月。 纪衣容侧眸,看着宿玉如白玉般的侧脸,眼中闪过一抹暗色,不管用什么办法,阿玉必须和她回去。 宿玉听言,心中失落一瞬,但很快便隐藏好,一月后,她们又该桥归桥路归路了。 至于重新和她回郾城,宿玉想都没想过,他在这里过得很好,若无意外,他此生都不打算再入郾城。 就让往日的痛苦与美好,一同埋葬了吧。 “阿玉,你很喜欢这里吗?”她试探着问。 “喜欢。”宿玉毫不犹豫的点头,似是想起了什么欢喜事,眼中闪烁着光亮。 这里的冬天,一如当初的说书先生描绘的那般美,甚至还要美,她很喜欢。 纪衣容更犯难了,这要让她如何开口,让阿玉跟她回去。 显然,此时不是说这个事的时候,她只能将心中的事压下。 —— 入夜,宿玉还记挂着她腰疼的事,他将自己之前用过的红花油找了出来。 又走到纪衣容前,将红花油递给她,“若是还疼,便擦一点。” 纪衣容才不会放过,任何能和他亲密相处的机会,她可怜的眨着眼,“我擦不到,阿玉帮我,可好?” 宿玉想了想,腰间她自己擦确实是不太方便,便点头同意了,“好。” “你脱了衣服,躺到床上。” 纪衣容欣然一笑,言语暧昧,“阿玉怎么说,我便怎么做。” 她起身,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宿玉,动作缓慢的解开衣服,明明是为她上药,可被她这样看着,却仿佛下一刻就要发生些什么似的。 春日的夜,不冷不燥刚刚好,可此时,他却觉得有些热。 终于,上衣被尽数脱下,连里衣也没放过,昏黄烛光下只见那莹白的肌肤正散发着柔柔的光。小丘似的两团,格外挺立。 现在,宿玉不仅觉得热还觉得口渴的厉害。 三年未见,现在场面如此的火热,宿玉到底是有几分不自在。 他咬着唇,撇开了视线,故作镇定,可那悄悄爬上脸侧的红晕还是暴露了他,他的内心并不如表面这般平静。 又一阵窸窸窣窣声起。 “阿玉,我躺好了。” “来,来了。” 宿玉深吸一口气,缓慢走近,纵然他眼神有意避让,可面前就是她平躺的身躯,不经意间还是会看到。 不过是停留一瞬,他还是看到了,小丘被向下压着,看起来格外的可怜,宿玉不自然的吞咽着口水。 纪衣容的目光一直都停留在他身上,且越来越灼热,她盯着他因吞咽动作而上下滑动的小小喉结,心头微热,阿玉也是想要她的,对吗? 第70章 宿玉默默的将红花油倒入手心,心中紧绷着,为自己做好心理准备后,他才将手掌贴向她腰间。 肌肤与手掌相贴的那一刻,皆是同样的火热,两人下意识看向对方,眼中是对对方浓烈的欲望。 昏黄烛光下,纪衣容的唇似乎更艳了,她声音喑哑,“阿玉怎么不继续了?” 宿玉的心颤了颤,他硬着头发,手心向四周的肌肤上移动,推开手心的红花油。 每动一下,相贴处便烫一分,渐渐地屋中只余彼此粗重的喘息声。 这一过程让人格外的煎熬。 终于,只听宿玉沙哑着道,“好了。” 他迅速起身,想要逃离这个让人窒息的地方,却被纪衣容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手臂,“阿玉还没有擦完呢。” 不等宿玉再说话,她用力一拉,一阵天旋地转,宿玉已在她身下。 纪衣容眼神灼热,一低头,唇瓣紧密相贴,几千个日夜里的思念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二人都格外的用力,唇瓣有些发疼,却又都舍不得分开。 吻间,纪衣容的小山丘隔着薄薄的衣物,无意识摩擦着宿玉的胸膛,更引得人心痒难耐。 激烈的一吻毕,宿玉白玉般的脸上一片绯红,眼神意乱情迷。 纪衣容眼中也是同样的难舍难分,她压抑着问,“阿玉,可以吗?” 宿玉微微睁开了几分眼眸,雾蒙蒙水润润的,如雨后潋滟的湖面,他没回答,只是气息不稳的喘着气,双眸迷蒙的抬手勾住她的颈间,手上微一用力,纪衣容顺从的向下压了几分,他抬头,二人红润的唇瓣重新相交。 他用行动诠释了答案。 屋内一室春光,纪衣容成功睡上了床,情到深处时,彼此紧紧相拥,似是要将那些欠缺的时光补回。 接下来几天,纪衣容白天与宿玉共赏广陵风光人情,夜里则是与他夜夜笙歌,好不快哉! 如胶似漆的日子,固然让她快乐,可随着一月之期将近,她却始终找不到向他说明事情的机会,不免也有了几分急躁。 —— 广陵时常春雨绵绵,这天又照常下起了春雨。 雨中的广陵,也别有一番风味,雨雾将整个广陵包在其中,雨声淋淋沥沥,听着繁杂的雨声,却让人的内心安宁。 见她久久盯着雨幕,宿玉拿着一把白色油纸伞走了过来,他对着她微微一笑,邀请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纪衣容怎会拒绝,她欣然一笑,“乐意之极。” 伞下,二人紧紧站在一起,全然不似三年前那次雨中的疏离,雨落在油纸伞两侧,伞中自成一世界。 宿玉带着她来到河边,这条河纪衣容刚来那日就曾见过。 弯弯的小河上,细雨蒙蒙,绵远的青山就在不远处,河中偶有船只驶过,画面很是唯美。 此刻,河边有许多撑着伞的文人墨客,正对着河面吟诵诗句。 受其影响,纪衣容也不由自主的陷入赏景之中。 “我跟你说,太阳与雨齐出,那场景才叫一个绝呢,就是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见到。” 一个黑衣女子有些遗憾的与同伴说着。 黑衣女子回忆道,“雨雾蒙蒙,金光穿过雨雾,洒向河面,雨落河面荡开一圈又一圈涟漪,却又波光粼粼的。” 周围的人,被她所说的话吸引,纷纷问着,“那要如何才能看到?” 黑衣女子指了指上空,“看缘分。” 一众人皆遗憾的唉声叹气。 纪衣容也被她的话提起了好奇心,她侧眸看向身侧的宿玉,“阿玉可曾见过那女子说的场景?” 她本是随口一问,却不想宿玉点了点头,笑吟吟的道,“见过,当真是绝美的。” 见宿玉这般说,她也不禁有些期待,但也知道这种奇观不是想见就能见的。 “希望下次,能与阿玉共赏此奇观。” “好。” 纪衣容一顿,似乎眼下正是说事的好时机。 “阿玉。”她唤道。 宿玉看向她,“嗯?” “你可愿与我同去郾城?”她有些紧张的握紧了伞柄,目光灼灼的望着他,“这次,我定能护住你,无人敢对你不敬。” 宿玉眼中有过一瞬失落,他以为她知道他不愿再回郾城的。 “如果我不愿呢?”他的手默默攥紧了腰间的双鱼佩。 纪衣容抬起另一只手,为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眼中势在必得,声音却很是温柔,“阿玉,没有如果,你会出现在郾城的。” 如果阿玉愿意,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如果阿玉不愿意,那也没关系,她绑也要把他绑在她身边。 她的声音明明那样温柔,可说出的话,却让宿玉打了个冷颤。 他懂她话里的意思了,宿玉默默垂下眼帘。 “阿玉,回了郾城,我们就成亲好吗?”纪衣容温柔的诱哄着,“我会以正夫之位娶你。” 宿玉冷不丁的抬起头,平静的阐述,“你的家人不会同意的。” “如今她们已经管不到我头上了,阿玉,我走到这一步都是为了你。” 第71章 纪衣容深情的凝望着他,想要他知道自己的一腔情意。 宿玉从不怀疑,她对自己的情意,但与她回郾城,他所要面对的东西太多了。 况且,宿玉的眼神暗了暗,他有不得已的理由,他连做她侧夫的资格都没有。 “你已入朝为官,这样做,会遭弹劾的。” 纪衣容坚定道,“我不怕。” 她牵住他的手,“阿玉,只要与你在一起,我便什么都不怕。” 宿玉敛眉,沉思半响,“好,但我需要几日的时间,收拾东西。” “没问题。” 纪衣容欣喜一笑,只要他愿意跟她回去,他的要求,她都会答应。 —— 这日,纪衣容被留在家中。 她无奈,也不知阿玉是去买什么东西,竟然还不然她跟着。 一直到日落时分,宿玉终于回来了。 纪衣容笑着上前,为他理了理散乱的发丝,“阿玉,郾城什么都有。” 宿玉笑着避开了她的视线,提起了手中的东西,“这家的糕点最是好吃,郾城没有。” “你若喜欢,那就明日再去买点。” “好。”宿玉眼中闪过精光,没有拒绝。 又一次欢好过后,宿玉已经睡着了,纪衣容指尖细细的描摹着着他的眉眼,这一次,谁也不能再将她们分开。 “咕咕咕~” 纪衣容才刚闭上的眼眸,立即睁开。 她微微皱眉,已经这么晚了,纪一因何事寻她? 想了想,她还是抽出被宿玉枕着的胳膊,起身,她披上一件衣服,小心的关上门。 她来到院中,下一刻,一个身影从天而将,在她身前跪下。 “参见主子。” 来到广陵后,她便让纪一跟着宿玉,暗中保护他,但这么久,宿玉一直与她在一起,也没出什么事,纪一便没现过身。 “何事?” 纪一低下了头,禀告道,“白日里,纪一听到宿公子似乎是在找离开的马车。” 此话一出,纪衣容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找马车? 她要带他回郾城,他去暗地里找马车,打的什么心思,不言而喻。 纪衣容脸色阴郁,为什么又一次要离开她? 她对他,到底是哪里不好,让他几次想逃离。 纪一安静的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等待她的指令。 良久,纪衣容冷声道,“跟好他。” 说完,她转身回屋。 屋中一片黑暗,纪衣容站在床前,借着微弱的月色,她眼神冷漠而又缠绵的打量着他。 为何? 她就站在床前看着他,拧眉想了一晚上,可直至天明,她也没能得到答案。 宿玉悠悠转醒,他的手下意识的摸向身边,入手一片冰凉,他瞬间清醒。 纪衣容目睹了他的举动,心中冷笑,所以连这也是假的吗? 宿玉对上她的目光,莫名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她走了,这才突然惊醒。 “你醒了?” 在他的目光看过来的那一刻,纪衣容眼中的冷色消失不见,她温柔一笑,“嗯。” 绝口不提自己一夜未睡。 “阿玉,我今天要离开广陵一躺,后日便会回来,你会等我回来的,对吗?”纪衣容的声音温柔而又缠绵,可细听就会发现暗藏在其中的阴翳。 昔日看着他温柔的眼神,也在他看不见时,变成了阴测测的注视。 他想跑?那她就给他这个机会。 她对他的好,他不珍惜,那被她抓住后,可就不要怪她不留情面了。 想到这,纪衣容嘴角的笑意更大了些。 宿玉闻言,眼底划过一抹精光,他正愁明日要如何找借口离开,而现在就有送上门的机会。 他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便虚躲着,心虚的点了点头,“我会等你回来的。” “阿玉,你会跟我回郾城的对吗?” 宿玉立马点了点头,“当然。” 他此言一出,纪衣容的心彻底沉入谷底,刚才她说她要离开几日时,他眼底闪过的喜色,纵然消失的很快,可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纪衣容笑而不语,乌黑的眼眸如深不见底的深渊,直勾勾的注视着他。 直到现在,阿玉也还在骗她呢。 纪衣容不发一言,转身离开了。 —— 她一走,宿玉立即开始收拾东西,将能卖的都卖了。 若不是因为与马夫约定的时间是明早,他恨不得现在就能离开。 战战兢兢的过完一天,夜里,宿玉翻来覆去的有些睡不着。 似乎还是有些不舍。 可天一亮,他还是利落的背上了包袱,他站在门口,不舍的回头看了一眼,手摸着小腹,眼神黯淡。 以后不要再遇见了,除了徒增伤心,她们没有在一起的可能,毕竟自己…… 宿玉来到约定的地方,毫不留恋的上了马车,隐藏在暗处的纪一叹了口气,似乎也想不通他为什么要离开。 毕竟现在的主子是女帝面前的红人,是皇城少男子踏破门口都求不来的姻缘。 第72章 —— 马车里,宿玉安静坐着,眸子有些灰暗。 突然,马车停了,他强打起精神朝外问道,“大哥,怎么不走了?” 等了一会,也没听见马夫说话,宿玉悄悄掀开一条缝,措不及防的与纪衣容笑吟吟的面孔对上。 “阿玉,一日不见当真是如隔三秋呢。” 宿玉受惊,手一松,捂着嘴惊恐后退,她为什么在这? 此时,他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完了! 这郾城不回也由不得他了。 纪衣容掀开帘子,走进马车,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阿玉,你为什么要跑呢?” “我……”宿玉心虚着,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话。 “阿玉,是不是要我打断你的腿你才不会跑呢?”纪衣容依然是笑着说道,可脸上却不见暖意,眼中只余冰冷。 宿玉被她的话吓到,苍白着脸色,抬眸去看,对上她眼中的冷光。 宿玉一僵,脑海中的声音告诉他,她不是在开玩笑,她是真的这么想的。 顿时,他有些怕了,只有一个想法,一定要打消她的这个念头。 宿玉眼眶一红,可怜的看着她,“我,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跑了。” “呵~”纪衣容冷笑一声,依然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阿玉还是一如既往的会装可怜呢,毕竟之前,我不就被阿玉骗过去了吗。” 宿玉脸色一僵,装不下去了,因为他的确是想着先骗过她,日后再找机会逃走。 他没发现,纪衣容的脸色更冷了,既然她给的好,他不要,那就怪不得她了。 第42章 不求名分 一路上, 宿玉哭过闹过哀求过,可纪衣容永远都是平静且带笑的看着他,像是在看不听话的孩子, 等他哭闹够了,再含笑着说上一句,“阿玉,这都是你自找的。” 话语温柔缱绻,可再没了往日的缠绵。 最后, 宿玉还是被带回了郾城。 马车到达郾城这日, 风和日丽, 天朗气清,吹拂而过的微风也刚好,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美好。 唯独宿玉一人心情不太美妙。 回程的马车赶的并不急, 足足用了七天才到郾城,刚开始, 他还会抗议, 后来发现无用, 便自己一个人安静的坐在角落里。 纪衣容唤他,他也沉默以对, 用行动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纪衣容挑起一角,向外面的街道看去, 人来人往, 很是繁华。 她放下挑起的帘子, 收回视线,转而看向独坐在角落里的宿玉, “阿玉,你看多热闹啊!” 她是笑着说的, 乌黑的眼眸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只有一片冷色。 宿玉不回,她也不在意,自顾自的继续道,“阿玉若是有喜欢之物,只需告诉我,我会为你寻来。” 听到这句,宿玉平静无波的眼眸中有了动静,他喜欢自由自在一个人,他想要离开。 可纪衣容不会同意的,他的眸中的波澜过去,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又行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停了。 纪衣容率先起身下马,她并没有走,而是转身,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笑意盈盈的看着他,“阿玉,还不下来吗?” 又等了片刻,她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淡,“阿玉是在等我抱你吗?” “是为妻的不是,为妻这就来抱你。”说着作势就要上前。 “我,我自己下来。” 宿玉立马抬起了眸,一脸抗拒的看着她。 纪衣容眼中的笑彻底没了,他就当真如此不喜她的触碰? 宿玉不敢再在马车里停留,他起身走出马车,就要下来,纪衣容见状,伸手去扶他。 他的目光停留在她手上,宿玉侧身一让,自己下了马车。 纪衣容无所谓的收回了手,面上平静,手一垂下,却立即握紧成拳,昭示着她内心的阴霾。 她三两步走到宿玉身边,笑里藏刀,“阿玉,这府邸你可喜欢?” 宿玉下意识抬头,朱门黑瓦,富丽堂皇,处处透露都着不平凡,门口的两尊石狮子也格外的威武。 他还以为,她会把送回从前的庭院,庭院尚有一丝逃走的可能,而眼前的府邸,高墙深垒,周围还有人巡视。 宿玉眼中一暗,她这是要彻底绝了他的后路,将他困在高墙之后。 —— 自住进来后,宿玉每天都在战战兢兢的,可纪衣容却一连几天都没出现,不知是因事绊住脚了,还是将他遗忘了。 宿玉自然希望是后者,府邸的院墙高立,可他却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一闭上眼,曾经被人逼着喝药的那一幕,就在脑海中上演,高悬在房梁上的绳子,也不时晃荡在他心间。 当时,他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他怎会不怕? 可为了不让她为难,不让她担心,他暗自咽下了所有委屈,那段时间,他噩梦不断夜夜惊醒。 如今想起,他仍心有余悸。 这也是他会离开的原因之一,只要她还在他身边,纪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第73章 可如今他又被带回来了。 他孤伶一人,无依无靠,斗不过任何人,他也不想再次回到这里,被卷入到斗争中。 纪衣容多日未出现,让他有了片刻的喘息,叩叩裙丝贰尔贰五酒义四其 欢迎加入也让有了时间去想想,日后该何去何从。 自住进来后,他便没离开过屋中,吃食都是由府中下人送进来的。 一连待了多日,他也有些闷了,透过窗,刚好能看到外面的明媚天气。 深思熟虑后,宿玉起身朝屋外去,再不晒晒太阳,他怕自己要发霉了。 门一推开,春光灿烂,宿玉的心情也跟着好了几分。 他一踏出门,原本站在门口的下人站了过来,对他躬身行礼。 宿玉摆摆手,对着他们说道,“我随便看看。” 他刚走一步,身后的下人紧紧跟上,宿玉以为是他们没听懂自己的意思,复又重说一遍,“我就随便转转,你们不用跟着我。” 几人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人开口。 宿玉觉得自己说明白了,转身又向前走了一步,身后几人亦步亦趋。 这时,他终于回过味来。 他站定,面色不太好看,“是纪衣容让你们跟着我的?” 四个下人,互看一眼 年长些的那个上前一步跪下,“大人说,只要公子出了屋,便让我们寸步不离的跟着。” 宿玉无力的闭眼,又睁开,“我知道了。” “我要见她。” 四人互看了一眼道,“大人她入宫还未回来。” 宿玉走到院中的石凳上坐下,“那我就等她回来。 他抬头望天,眼中是散不开的忧伤,他不是犯人,她怎么能这样对他? 天空明明是如此的晴朗,可他怎觉得冷呢。 这一等,便等到了下午,温暖的阳光照耀在他身上,可也照不散他心头的乌云。 纪衣容一回府,便听到宿玉找她,她连朝服都来不及换,便连忙过来。 她对他,心底还是含有期冀。 纪衣容眼中暗藏着欢喜,她快步走近,“阿玉,你找我?” 听到声音,宿玉木然的抬起头,出神的看着她,穿着官服的她可真好看,可这也不是她囚禁他的理由。 宿玉干涩着嗓子说道,“你不能派人随时监视着我。” 他没有犯错,他不是犯人。 纪衣容心底的期冀落了空,眼中神色也冷了下来,她还以为是他想通了呢,白白空欢喜一场。 “阿玉,谁让你要跑呢。”纪衣容声音残忍,不带一丝情意,“阿玉,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宿玉哽咽着认错,“衣容,我错了,我再也不跑了,你让他们不要跟着我了,好不好?” “阿玉,你学乖了。”纪衣容愉悦的轻笑一声,随即俯身,手指温柔的抚上他的侧脸,笑着道,“可是阿玉,我不相信你了。” 宿玉一僵,眼神绝望。 纪衣容收回了手,语气温柔,“阿玉,我晚上再来看你。” —— 入夜,纪衣容如约来了。 她吹灭灯,径直走向床,宿玉早已躺下,脸色苍白,他知道自己反抗不了,便任由她为所欲为。 他死死咬着唇,可有时,纪衣容的动作太过大,细微的□□还是不小心出了口,此时便会引来她愉悦的轻笑。 宿玉只能默默的将牙关咬得更紧了些。 纪衣容入夜而来,天一亮便离开,一连几天都是如此,宿玉不反抗,也不迎合,只像是木偶般任她动。 夜间她们抵死缠绵,可却没有一句交流,仿佛他只是她供她取乐的风尘男子,宿玉更绝望了。 他整日在屋中郁郁寡欢,心中有心事,吃的也少,人也消瘦了下来。 纪衣容夜间触及他消瘦的身躯时,几次忍不住想开口,让他多吃一点,可看着他淡漠的神情,到嘴边的关心,又咽了下去。 —— 渐渐地,宿玉似乎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每日都对着窗外发呆。 木然的眼眸,也只会在有鸟儿飞过时,会焕发出片刻的神采。 这日,屋外很是吵闹,这人习惯了安静的宿玉很是不适。 他忍不住唤了人进来,问道,“外面何事如此热闹?” “公子,他们在挂红绸,无意打扰公子休息,我马上让他们小点声。” 宿玉淡漠的点了点头,随后又反应过来,红绸? 一般只有在有喜事时,才会挂红绸。 这枯燥乏味的日子,实在让他太过无聊,他便多问了句,“府上有何喜事?” “公子你不知道?”小厮很是惊讶的问道。 宿玉反倒不解了,他该知道? 自己整日待在屋中,又怎会知道呢? 遂摇摇头,“我不知道。” “可这是你和大人的婚事啊!”小厮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宿玉脑海中一片空白,被小厮的话砸得找不着北,什么叫他和纪衣容的婚事? 宿玉浑浑噩噩的,挥手让小厮退下,好半天,他才理清话中的意思。 第74章 他几时要和纪衣容成婚了? 宿玉眼神黯然,手摸向小腹,他绝不可能和她成婚的。 —— 入夜,纪衣容按时到来,她推开门,却看到了宿玉坐在桌前。 她上前,挑了挑眉,似乎心情很是不错,“今日怎么还没睡下?” “你要与我成婚?”宿玉水润的眼眸,直直看向她。 纪衣容随意坐下,眼神不经意间落到他身上,“阿玉知道了?” 知道也正常,毕竟她也没打算瞒着他,再如何瞒,成婚那日,他也是要出席的。 “阿玉不高兴吗?” 听到她的话,宿玉心中一紧,手下意识的握住了腰间的双鱼佩,他怎么能嫁给她呢? 她的人生正光彩夺目,怎能因为他一个风尘男子而染上污点呢。 宿玉起身,走到她面前站定。 纪衣容以为他要拒绝,也打定了主意无论他怎么说,她都不会松口。 却见,宿玉直挺挺跪下,头低落到尘埃里,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滑落。 “宿玉出身风尘,自知配不上小姐,求小姐收回成命,宿玉不求名分,愿跟在小姐身边。” 纪衣容脸色僵硬,眼神凶狠的盯着他,若眼神能杀人,只怕他早已死上千百次,她冰冷道,“我给你名分你不要?” “求小姐收回成命。” “我再问你一次,你当真不要?”纪衣容铁青着脸,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 “宿玉不求名分,愿跟着小姐。” 她为了能和他成婚,这些时日,没少奔波,可他是怎么说的,好一个“不求名分”。 纪衣容的一颗真心,再次被他撕开,只感觉心中一阵一阵的发疼。 她给他名分,他不要,既然他要如此犯贱,她还怜惜他做什么。 纪衣容乌黑的眸子黑的深沉,“不是不求名分的跟我吗?那还不将自己脱光,来取悦我。” 宿玉匍匐在地,听到她说的话,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可心也在疼的滴血。 他何尝不想嫁给她? 可他何德何能,且如今没了……,便是连做小的机会都没有。 他不愿耽误她,也不想成为她的污点。 宿玉颤颤巍巍的抬起头,脸色苍白而又虚弱。 “是。” “如此这般做什么,你以前又不是没做过?”纪衣容冷着脸,用最锋利的言语刺向他。 宿玉千疮百孔的心,再次被她的话刺的伤痕累累,可他没有反驳,“宿玉已知晓。” 话出口后,纪衣容是后悔的,可看着他如此无所谓的态度,心中的怒火更盛了。 她与他,明明是有过美好的,到底为何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宿玉站起身,他努力让自己变得麻木,手伸向腰间,到底还有几分犹豫。 “怎么?我比不上你以前服侍过的那些人,让你如此犹豫?”纪衣容冷眼旁观,再次说出冰冷且伤人的话语。 她带着利刺的话语一出,宿玉不再犹豫,手一拉,衣襟散落,他深吸一口气,将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剥离。 直至身上再无任何衣物。 他身无一物,纪衣容却衣冠楚楚,冷漠的看着他。 如此直白,宿玉到底还是有几分羞耻的,明明心中是难受的,可面上却还是忍不住泛起羞红。 纪衣容乌黑的眼眸直勾勾的看着他光滑的躯体,眼中已有了欲色,可她还是觉得不够,与是又道,“怎么,青楼就是这么教你站着取悦人的?” 宿玉心中一酸,眼角一红,眼中泪又有了流出来的趋势,他用力的抬起头,应道,“是。” 他一步一步,缓慢走近,可隔的那么近,终能走到头,他颤颤巍巍的坐到纪衣容腿上。 仰头去亲吻她,手去解她的衣服,唇瓣相贴,这一次他的唇格外的凉,没有了往日的温暖,她亦在他唇上尝到了咸的泪。 可这一切,都是他的选择,不是吗? 这一晚,纪衣容没有任何怜惜,只有疼了,才能让他记住。 也才能让人后悔。 第43章 四十三 府上的红绸没在继续挂, 挂了的也没拆,只留那孤零零几条在风中摇晃,在这偌大的府邸中莫名有些荒凉。 天色一黑, 纪衣容照常来了,屋中烛火明明灭灭,宿玉低垂着头,安静的在等待。 纪衣容伸出手去扯他的衣服,她的手一靠近, 宿玉微不可闻的在颤抖。 她的手一僵, 一个认知涌现在她的脑海, 阿玉在怕她。 顿时眼中神色阴沉如墨,这不是他所求的吗? 阿玉怎么能怕她? 可她的手在停留几秒后,还是毫不犹豫的拉下了他的衣服, 因心中的暴戾,纪衣容格外的用力, 全然只顾着发泄心中的怒火, 全然没发现宿玉已疼的颤抖。 好疼, 宿玉咬着下唇,身上的疼痛已让他睁不开眼, 可他也只敢生生受着,现在的纪衣容让他从心底里的害怕。 从前情意绵绵的房事, 在这一刻彻底成了折磨。 第75章 结束时, 宿玉脸色已惨白如月光, 虚弱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 身上疼,心中也疼, 黑夜遮住了他的一身伤痕,他就这样望着窗外的月光, 一夜到天明。 他不知,他身后的纪衣容也并未眠,黑夜让她不必在掩饰自己眼中的爱意,她目光眷恋的看着他的侧影。 她深深的喜欢着他,三年如一日,从未变过,可为何他要一而再再而三的,从她身边逃离,甚至她给出的正夫之位,也不屑要。 此刻,她多想轻柔的将他拥入怀中,再低声问一句,她该如何? —— 这日下朝,纪衣容乘着马车从闹市中而过,她也多日未曾好好休息过了,还要因朝中和宿玉的事忧心,疲倦感爬上她眉心。 闹市中,来往行人众多,故而马车行的很慢,纪衣容吐出口浊气,按了按眉心,朝马车外看去,想平复下心中的郁气。 掀起车帘,外面好不热闹,只见不远处的街边围了一群人,从马车里看过去,恰好能看到中间的情景。 那里应该是医馆,只见一女子朝着医馆跪地苦苦哀求,她身侧站着一个男子,男子腹部高高隆起,想来应该是快要生了,但男子的眼神却格外的冷漠。 跪地苦求的女子,眼神冷漠的男子,一时间纪衣容想到了自己和宿玉。 和眼前的场景竟如此相似。 心中的好奇被勾起,她出声叫停马车,“停车。” 她从马车走出,缓缓朝人群走近,走的近了,她也从人群的说话声中,听懂了来龙去脉。 原来这一对女男,本是青梅竹马,自小定有婚约,婚后二人生活甜蜜,某日却因一外人生了间隙。 男子欲要和离,女子却不肯,且在房事上想着法的折磨男子,直至男子怀孕才停歇。 此时,女子也已明白,先前的事是误会,可男子却被她的所作所为彻底寒了心。 而男子也因先前激烈的房事伤了身子,此次生子,凶多吉少,男子与腹中的孩子只能活一个,亦或者两人有生命危险。 故而,女子才会在此跪地哭哭哀求,求大夫救她夫郎。 纪衣容心中一凉,最近这些时日,她似乎也是这么对待宿玉的。 故而宿玉才会如此怕她的触碰,可一看见他的恐惧,她便生气的变本加厉。 如若此时,阿玉也有了孩子,那后果,她不堪设想。 纪衣容脸色一白,心中万分后悔起自己的粗暴来。 眼前的哀求仍在继续。 “求大夫救救我夫郎,这个孩子,我不要了。” 老大夫无奈的叹息一声,“孩子月份已这般大,此时打掉孩子,生父也活不了。” “若是早些发现,倒还是有可能。”老大夫摇摇头,惋惜着道。 跪地哀求的女子,彻底心如死灰,那旁边的男子,却露出解脱的笑意。 心中担忧着宿玉的身子,纪衣容转身离开,进入马车时,她拿出身上所带着的银子,递给马夫,指了指跪地的女子,“去把银子给她,让她去为夫郎请个好大夫。” “是。” 没一会,马夫便回来了,马车又缓缓朝前行动。 纪衣容陷入了沉默,她无疑是爱宿玉的,更不想与宿玉走到此般镜地。 一下马车,她便迫不及待向他所住的院落走去,此时此刻,她急需宿玉来安抚她躁动不安的内心。 走两步,她想起什么来,对着见冬吩咐道,“拿着我的身份令牌,去宫中请御医。” “是。” 纪衣容推开门时,因昨晚一夜的折腾,他还在睡,但因睡的本就不安稳,一听到声音,便立即清醒过来。 他下意识看向门口,见是她,多少有些惊讶,毕竟她向来只在夜里过来。 以为她现在来,又是为了那事,宿玉本能的有些拒绝,毕竟身上还疼着。 但想了想,他的拒绝似乎也没什么用,便又默默的躺好,手解开里衣。 纪衣容几步走了过来,一把按住他解衣服的手,耐心解释,“我来不是为了那事。” 这段时间,两人一直都没有过交流,除了他实在忍不住时,溢出口的痛苦□□。 此刻,她忽如其来的温柔,让他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以及今日所见,她一阵后怕,幸好事情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她的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侧脸,眼中是浓浓的自责与愧疚。 “阿玉,我们不闹了好吗?” 宿玉被她的话惊到,有些疑惑她今日怎么了。 “你,你怎么了?可是发生什么事了?”他试探着问。 “无事发生。”纪衣容看着他,轻轻的摇了摇头,“阿玉,我只是不想以后追悔莫及。” 她俯下身,轻轻的拥住了他,“阿玉,前几日,是我做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宿玉垂眸,思考了片刻,然后抬手,安慰的拍了拍她的后背,“我从没怪过你。” 这是实话,哪怕他身上再疼,他也从没想过怪她,毕竟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第76章 纪衣容眼中的担忧,依然没消下去,她迟疑着道,“阿玉,能不能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 迟疑是因为怕他抗拒,但她是真的想关心他身上的伤。 宿玉沉默了片刻,还是应道,“好。” 他半坐起身,衣物缓缓脱落,此时正是白天,光线充足,纪衣容看的很是清楚,他原本白皙的肌肤上,全是青青紫紫的伤痕。 全身上下,竟没有一块好的地方,可见她当时用了多大的力度。 每多看一眼,纪衣容心中的后悔与自责便多上一分。 夜里也偶尔听到过他的痛苦声,可她却不以为意,以为他不过是故意发出的,夜间太黑,天一亮,她便离开,故也没注意到过他身上的伤痕。 纪衣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彻底后悔了,她毫不犹豫的抬起手,狠狠的朝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 自己怎能如此对待阿玉。 她任不解气,还想抬手继续打自己,却被宿玉拉住了。 “这些伤痕,也只是看着严重些,并不是很疼。”宿玉垂眸道。 纪衣容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让她别打自己了,可都已青紫了,怎么可能会不疼。 “阿玉,对不起。” 纪衣容虚抱住他,眼中是无尽的悔恨,“御医很快就到,阿玉你再忍忍,很快就不疼了。” 宿玉听到御医一词,身子一僵,“我擦点药就好了,不必去请御医。” 纪衣容上午刚撞见那样的事,怎么可能会同意,眼中闪过一抹暗色,“让御医给你看看吧,以免留下什么暗伤。” 这话一出,宿玉的反应很大,“不,我不看。” 刚好,见冬也进来回话,“小姐,御医来了。” 宿玉抓住她的手,“你让御医给我开点药就行,不必给我看了。” 纪衣容皱眉,也发觉了异常,阿玉似乎对御医很是抗拒。 任凭她如何劝说,宿玉就是不愿让御医给他看,纪衣容无法只能先让御医给他开药。 送走了御医,又为他擦过药,纪衣容揽着他躺下,思考他刚才的异常。 心中的疑惑,一直没解除,此刻安静下来,她忍不住问道,“阿玉,你为何不愿嫁我?” “我父亲和哥哥那边,我已摆平,只要你点头,便没有什么能阻拦我们。” 宿玉垂眸,手心攥紧,“我身份低微,不该误了你。” “只是如此吗?” “我不介意。” 宿玉握紧了的手又松开,“可我介意,现在这样不就很好吗?” 好吗?纪衣容扪心自问,于她而言自然是好的,可对他呢? 这和当初的外室,又有什么区别,明明自己如此努力,就是为了他,可到头来,竟是他不愿。 —— 蜜里调油的日子,还没过上几日,趁着纪衣容不在,不速之客上门。 开门看见是纪如尘的那刻,宿玉心跳都停了一瞬。 纪如尘目光上下打量着他,眼中的轻视,毫不掩饰,“三年不见,你的手断越发高超了。” “三年前,你勾的妹妹与纪家断绝关系,如今更是让她为了你,几次三番的上门警告我们,离你远点。” 纪如尘嫌恶的看着他,三年前他就不该心软给他解药,让他毒发,死了一了百了,哪还有如今的麻烦事。 父亲为了妹妹的事,夜夜不能寐,妹妹却将这人保护的如此之好,让人不能轻易见之。 他想来这很久了,奈何妹妹看的严实,且一直在推拒,他徐徐图之,这才让妹妹放松了警惕,今日才得已上门。 宿玉不发一言,只是谨慎的看着他。 纪如尘无所谓的笑笑,心中思索着,按照父亲的意思,自然是将这人除之而后快的好,可他心里总有顾虑。 因三年前的那次事,他与妹妹的关系已越来越疏远了。 前段时间,妹妹还闹着要娶他,他和父亲轮流劝说都无用,父亲还被气的大病一场。 可那场婚事不知为何没成。 想到此,纪如尘眼中露出一抹精光,他清了清嗓子,开口说起今日来此的目的,“梁家二公子,出身名门,品行端正,与我妹妹是天作之合。” 宿玉依然防备着,“与我何干,你该说与纪衣容听才是。” 他何尝没说过,可每一次都是不了了之,他与父亲合计,为今之计是先让梁公子嫁进来,生下孩子。 “这梁公子,心胸宽广,愿容你做侍夫。” 他今日来此的目的,便是如此。 这世道男子名声大于一切,他笃定他不会拒绝,虽是做侍夫,但也比无名无分的好。 宿玉正想开口拒绝,却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 “哥哥,怎么来了?” 纪衣容缓缓走进来,目光停留在他身上,见他无恙,这才看向自己哥哥,“哥哥有事找阿玉?不如也让我听听?” 纪如尘心中一惊,按他算好的时间,她是不会这么快回来的,除非有人通知了她。 第77章 他心中立即得出一个结论,有人在暗中保护他,妹妹对他竟重视至此。 他庆幸,还好自己并没有对这外室如何,否则妹妹知道了,自己与她的关系也怕是到头了。 纪如尘的目光嫌恶的扫过宿玉,不在意的说道,“路过此地,随便进来看看。” “想必哥哥也看完了,不如回吧。”纪衣容笑吟吟的,说出的话却让纪如尘气的胸口疼。 这外室到底有什么魔力,让妹妹为他至此,纪如尘愤恨的看了宿玉一眼,然后压着火离开。 纪衣容转过身来,看向低着头的宿玉,“我哥哥与你说了什么?” 宿玉斟酌片刻,道,“纪公子说,梁家公子出身名门,品行端正,与你是天作之合。” “嗯。”纪衣容听言并没有生气的意思,而是笑意盈盈的看着他,“那阿玉觉得呢?” 她一动不动,目光直直的看着他,执拗的想从他这里听一个答案。 “我没见过梁公子,我不知道。”宿玉认真的想了想,如实回答。 他心中明白,纪衣容总有一日会成婚的,只是那个人不会是他,纪公子说梁家公子与她是天作之合,想来也是真的。 只是他现在还做不到,对着她说出她与别人是天作之合。 纪衣容听之,说不上是难过还是高兴,毕竟她心中也清楚,阿玉不愿嫁她,让他为她吃醋,似乎有些不太可能。 但总归说出的,不是什么推开她的话,纪衣容已经满足了。 “阿玉,你知道的,我想娶的,只有你一人。”纪衣容趁机诉说起自己的心意。 “我知阿玉现在不愿,但我愿等,我相信终有一日,阿玉会对我敞开心扉的。” 如此真挚的话语,宿玉听之,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他差点忍不住道出自己深藏的秘密。 但最后还是生生忍住了。 他怕自己一说出,纪衣容看向他的目光会变,怕自己在她心中再无任何可留恋的。 第44章 阿玉岁岁平安 清晨, 晨光微熹,纪衣容双手负背站在窗前,春光明媚, 清风徐徐,是个好天气。 嗅着鼻前飘过的花香,心中缓和下来,似乎心情都好上不少,今日休沐, 她想带阿玉去城外散散心。 繁花盛开的景象, 说不定能散去些他心头堆积的乌云, 也能让他向她敞开心扉些。 “阿玉,可换好衣服了。” 听到能出去,宿玉自然也是欣喜的, 怕她反悔似的连忙去换衣服。 毕竟他已在这坐高高的宅院中困了很久了,心中雀跃的向要飞向天空的小鸟, 格外想念自由的味道。 看着他脸上重新露出的笑, 纪衣容只觉满足, 以后她该多带阿玉去外面走走才是。 这段时间是她不对。 这才是她一直想要的,若是阿玉能冠上她的姓就更好了, 她所求不过是与他举案齐眉,想到这不禁有些遗憾。 阿玉迟迟不愿答应, 她的心始终无法安定下来。 思索间, 宿玉着一袭竹青长衫走出, 上面绣着一片片竹叶,绣工了得, 青竹叶活灵活现,他有些忐忑不安的走过来, “可好看。” 纪衣容神色认真的上下扫过他,点头,“自然是好看的。” “嗯。”那颗紧张的心才落了下来。 —— 马车缓缓向着城郊出发,道路宽广,马车行的不紧不慢,行至两刻钟,马车停了下来。 纪衣容率先下马,然后伸出手。 她目光平静的看着他,其实她心中是有些紧张的,上一次,阿玉就没让她扶。 想到这,多少有些难过。 只不过这一次,她想多了,下一秒,宿玉的手就搭在了她手上,指尖相触,心中忍不住的雀跃。 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心中却是翻腾的激动,阿玉愿意让她扶,那是不是说明她们之间的隔阂过去了? 想到此,她手握成拳,轻抿一笑,牵着他的手不自觉握紧。 宿玉任由她牵着,兴奋向四处张望,青山环绕,绿树成荫,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通往山上。 他回望向身侧之人,好看的眸子里闪烁着好奇,“我们要去哪里?” 纪衣容故作神秘,含笑的摇了摇头,“很快你就知道了。” 宿玉倒也没在追问,不停的看着四周的一草一木,被困在高院后太久,他迫不及待的呼吸着这来之不易的自由。 大约是感觉到她的心情也不错,宿玉踌躇过后,半敛着眸,小心翼翼的问道,“衣容,以后能不能不要再关着我。” 纪衣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乌黑的眼眸直直看向他,像要看到他内心深处,她发问,“阿玉还会跑吗?” 宿玉眼神闪躲着,心情突然沉重起来,留下还是离开?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他无疑是喜欢她的,可自己……,也许是时候该表明真相了。 她的目光一直打量着他,自然看到了他眼中的迟疑,说没有失望是不可能的。 第78章 她已经等了很久,但没关系,只要是他,她愿意一直等下去。 知道得不到答案,纪衣容便也不再逼他,收回眼中的失落,淡然道,“以后阿玉想去哪里都可以,只是必须带着下人。” 似是没想到,她会答应,宿玉惊讶的看着他,心中一阵暖流淌过。 “以为我会拒绝?” 宿玉默默的点了点头。 自来到郾城,他就成了一只笼中鸟,而这,是她赋予他的。 纪衣容笑笑,没再解释,眼底的精光一闪而逝,他不知道,她早已安排了人,暗中跟着他,跑了,她也能找到他。 “阿玉如此想我,真让我伤心啊。”说着脸上露出受伤的神色,话锋一转,“该上去了,要不然该晚了。” 宿玉只能压下到嘴边的话,点头应道,“好。” 小道蜿蜒,却并不难走,路人偶尔还能见到其他行人,想来与他们去的是一处,宿玉对山顶越发好奇了,山顶上到底有什么? 走在小道上,一阵风吹来,吹散了一身的疲惫,格外的舒服。 走走停停,她们也终于走到了山顶。 宿玉也看清了山顶是什么是一座道观,道观在山顶的最高处,云雾缭绕,如天宫看不清虚实。 山门上刻着“白云观”,字迹飘渺磅礴颇有仙人之势。 而从山门到道观前,是一阶阶逐层升高的台阶,高阶上稀稀拉拉的跪着几个人,口中似乎念念有词,隔的太远,宿玉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他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身侧之人,希望她能给他解答。 纪衣容也看向前方,不知是看道观还是在看跪地的人,她的目光格外的飘渺虚无。 “这里叫白云观,传说,只要一阶一跪一叩首,到观前的祖师爷前,所求皆会实现。” 宿玉懂了,也明白了前面的台阶上为何会跪着人,那些人大多衣着褴褛,想来所求不过是钱财与平安。 那她呢? 宿玉还是想不明白,她为何要来这里,钱财权势她已经有了,身体也健康,为何要带他来这里? 在他探究的目光下,纪衣容温柔浅笑,然后虔诚的跪下,叩首。 “阿玉岁岁平安。” 声音虔诚而又真挚,如突然滴落到湖面的水滴,泛起圈圈涟漪,狠狠地砸到他心间。 “阿玉岁岁平安。” 神魂为之一震,让宿玉久久没能回过神来,脑海中一阵天旋地转,似绚烂的烟火在他脑海中开出了花,他跟着轻声呢喃,“阿玉岁岁平安。” 眼中湿润,原来也会有人希望他岁岁平安。 泪水突兀的从眼角滑落,在他如玉的脸上,留下一道湿湿的泪痕。 在他内心深处一直有一个角落,他从没忘记过家人的抛弃,对于当初家人的抛弃耿耿于怀,而现在那一声声“阿玉岁岁平安”,似乎将这个角落填满了。 没有家人的爱又如何,他有纪衣容的爱,不是吗? 她的爱比得过这世上的千万种爱。 “阿玉岁岁平安”在一声声虔诚的低唤里,从前的苦难被尽数洗去,只留下了她真挚的声音。 等他回过神时,纪衣容已经行了好远,她还在继续,虔诚的一阶一跪一叩首,一声“阿玉岁岁平安”。 能得她此般喜欢,宿玉想,他此生死而无憾了。 他快步走近,沉默的跟着她,聆听着她一声声虔诚的“阿玉岁岁平安”,心中也开出花来。 好半响,他道,“你不必如此的。” 纪衣容念出最后 一个字,抬头看他,清浅一笑,如山间拂过的风,虽轻却入人心,“阿玉,我想如此,是我自愿为你做的,你不必劝我。” 那日曾遇到的那对妻夫,始终浮现在她眼前,男子冷漠的双眼,女子眼中的痛苦与后悔,都让她记忆犹新。 她很幸运,纵然她将阿玉弄的伤痕累累,他也未曾怪过她。 可她还是自责。 更重要的是,阿玉不让御医为他检查身体,至使她现如今也不知他身体如何了,纵然已经让御医为他开了调理身体的药,可她还是很害怕。 害怕,有朝一日会失去他。 今日,她是来赎罪的,她打听到白云观很灵,跪百级台阶又如何,她只想他岁岁平安。 亦如当初,初雪天的相拥,为了他,纵有一丝可能,她也要为之一试。 当然,她本可以自己孤身一人前来的,但她也有私心,她想他能看见她的一腔热枕。 下跪,叩首。 “阿玉岁岁平安。” 宿玉似乎也明白了她的想法,不再出言,默默的站在她身侧。 太阳已升,春天的日头不算热,但在日头下待久了,还是不免出一身薄汗,宿玉看到了,默默的上前一步,将跪地叩首的纪衣容藏进自己的光影里。 随着日头越升越高,纪衣容的动作也越来越慢,即使有宿玉在前面为她遮阳,她还是不可避免的出了一身的汗。 膝盖也早已跪的发疼,额头与手心也被摩擦的发红,她的声音也已染上了沙哑之意。 第79章 宿玉不忍心的开口,“衣容,你的心意,我已知晓,剩下的台阶,不如就算了吧。” 纪衣容一笑,“阿玉不信我?” “我当然信你。”宿玉坚定的道。 “阿玉,等我。” 说完,便又专心的起身,跪下,叩首。 “阿玉岁岁平安。” 日头西移时,纪衣容终于看到了头,台阶的尽头是祖师爷的金身。 一阶一跪一叩首,她终于来到了祖师爷金身前,纪衣容无比的虔诚,下跪,叩首,低唤,“阿玉岁岁平安。” 宿玉一直都在默默数着,三百六十五级台阶,三百六十五声“阿玉岁岁平安。” 此生已无憾。 “善人的心愿,祖师爷收到了。” 纪衣容听到声音抬头,一个身穿道袍的道姑,正站在一旁和善的看着她。 见她看来,道姑和善笑着,递出一张折成三角的黄符给她,“善人会得偿所愿的。” “多谢。” 纪衣容接过,低头道谢,再抬头,那人已没了身影。 她走向宿玉,拉起他的手,摊开他的掌心,表情虔诚的将三角黄符放入他手心,莞尔一笑,“阿玉要岁岁平安。” 第45章 四十五 夜色如墨, 春风袅袅,明月高悬于夜空,银白的月辉洒向山川四海。 院中石凳上, 宿玉已静坐了许久,指尖都已有了凉意,但他却毫不在意,目光一直停留在月洞门,等着来人。 从白云观回来后, 他想了许多, 她为他做了这么多, 他也该坦诚自己的内心了,无论纪衣容最后的抉择如何。 在此之前,能得她厚爱, 已是无憾。 宿玉释然一笑,清浅的笑意似在清冷月色下悠然绽放的昙花, 他抬手摸向怀中的荷包, 那里放着纪衣容一跪一叩首为他求来的平安符。 日后若是离开了, 想起这枚平安符,他就能记起那日她虔诚而又真挚的一声声低唤。 那一声声低唤, 给予了他勇气,足以让他去面对未知的选择。 不知等了多久, 在他温柔的目光下, 一身月白色衣袍的纪衣容面上含笑, 缓步向他走来。 衣袍边绣着祥云与仙鹤,随着她走动间的衣袂翻飞, 那展翅的仙鹤似乎活了,在祥云里自由自在的飞翔。 纪衣容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了, 闻到了淡淡的酒香,她随意往桌上瞟了眼,桌中间放着一壶酒,阿玉想喝酒了? 她抬眸,看向对面之人,“阿玉,是我来晚了,让你久等了。” 说话间,眼神一动不动的直勾勾的望着他,阿玉怎么看都看不够。 宿玉也含笑着摇头,“不晚,来的刚刚好。” 宿玉动手为两人各斟了一杯酒,酒香淡淡,暗含着桃花的香气,与烈酒不同,很是好闻。 他低头看着面前好看的青瓷酒杯,有些愣神,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些,该如何开口呢? 对面的纪衣容则是嘴角噙笑,直直的看着他,如此月色下,再看他忧心的神情,她已猜到阿玉准备向她敞开心扉了,她自然是高兴的。 只是阿玉似乎还没做好准备,不知该如何开口,但没关系,纪衣容眼中闪过一抹幽光,她已经等了那么久了,不介意再多等个一时半刻。 既然阿玉不知该如何开口,那就让她来帮他吧。 “阿玉,你看今晚的月亮可真圆。”纪衣容指了指天上,又大又圆的月亮。 停顿了几秒,她怀着希冀开口,“今年的年节,我希望能与阿玉一同过。” 圆圆的月亮代表着与团团圆圆,而年节是要与家人一同过的,她的暗示,宿玉听懂了。 也正是因为听懂了,宿玉苦涩一笑,心中酸涩与甜蜜交织,能得她如此相待,是自己三生也修不来的福。 她这般好,就如这高悬于夜空的无瑕明月,她应该有更好的人,与之相配。 想到这,宿玉释然一笑,目光郑重的看向她,“衣容,我此生都不能有孕。” “此前是我的错,我不该耽搁你,你值得这世间最好的男子相配。” 宿玉凄凉一笑,当初在春风楼时,为了不生出意外,每次与客人欢好过后,楼中都会为他们准备避子汤。 但避子汤不是绝对的,也会有百密一疏,所以在正式入春风楼前,他已喝下绝子汤。 绝子绝子,顾名思义断绝子嗣。 经楼中大夫诊断,他此生都不会再有孕,为防有意外,他又多找了几家医馆看诊,得到的都是同一结论,此生都不能有子嗣。 至今回想起,他仍记得当时大夫安慰的眼神,但当时的他听了,却是松了口气。 至少以后不会有意外发生。 他想好了自己的后路,却唯独没想到会遇到她,虽心有遗憾,但他从不后悔当初的选择。 因避子汤的疏漏,楼中曾有好几个男子有孕,有人选择堕胎,有人选择生下来,但都无一不惨烈。 堕胎的九死一生,甚至因此丢了命,生下来的,九死一生不说,最终也只是走上了老路。 空气中一片静默,宿玉平静的等待着她的审判。 此前,纪衣容也曾有过疑惑,明明与他欢好过数次,也未见他饮下避子汤一类的药,却迟迟未见到有孕。 第80章 她曾想过,是不是他身体不好,不易有孕,但此刻,一直困扰着她的迷团解开了。 宿玉敛眸,不敢去看她,他轻语,“我过会就离开。” 离开? 这么晚,他要去哪? 纪衣容还沉浸在刚才的想法中,却突兀的被他说的离开打断。 她抬眸,看着他,恶狠狠的说道,“离开?阿玉你此生都休想离开我。” 突然,她眼神一变,真挚的看着他,“阿玉,对我而言,重要的一直是你,有没有孩子并没有那么重要。” “你若喜欢孩子,我们就去收养一个,你若不喜欢,那就我们二人共度余生。” 纪衣容眼神温柔的看着他,信誓旦旦的道,“阿玉,我只想要你。” 宿玉咬着唇,无声落泪,他想了千百种她知道真相后的可能,唯独没想到是这种。 他想,他此生都无法走出她给的爱意了,他愿意画地为牢,从此被困在其中。 纪衣容起身,走到他面前,轻轻的抱住他,眼中的温柔似微漾的水波,她想,她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等他哭够了,纪衣容后退半步,弯腰,视线与他平齐,乌黑的眼眸直视他水润的眸子,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阿玉,我不在意,现在你能同意与我成婚了吗?” “我想成为你的妻主,往后余生与你同在,护你一生无忧。” 清凌凌的泪珠,再次从他眼中滚落,此刻宿玉很想点头,可他真的不想成为她璀璨人生中的一抹污点。 他含着泪摇头,“我愿意无名无分的跟在你身边。” 纪衣容快被他气死了,可这是自己打算宠一生的人,她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柔着眉眼耐心劝说他。 “阿玉,我知你心中的担忧,可你无名无分的跟着我,我一样会被口笔伐诛。” 宿玉泪眼朦胧的咬着唇,想了想,似乎也是,他眨了眨眼,两颗晶莹的泪珠再次滚落,他抽泣着,“那,那怎么办?” 纪衣容眼中的精光一闪而逝,她抬手,轻柔的为他拭去泪,“阿玉,答应与我成婚,我会为你扫平一切阻碍。” 宿玉再次坚定的摇了摇头。 纪衣容深感头疼,又换着法的劝说了好几次,任凭她如何劝说,宿玉都是摇头。 在不为她正夫这件事上,宿玉贴了心的执着,不论纪衣容怎么说,都无济于事。 最后的结果,以各退一步,宿玉为她侧夫收场。 宿玉还是拒绝,“我无法生子,为你侧夫也是不可的。” “阿玉,要不为正夫,要不为侧夫。” 宿玉还想摇头,说拒绝话,但劝说他的话,纪衣容已经说累了,这一次他选择换种方式,以吻封缄。 纪衣容抬起他的下巴,低头,温软的唇瓣相贴,鼻尖是彼此的味道,仿佛两颗心也紧紧的靠在一起。 两人吻的缠绵,吻的难舍难分,似乎连月亮也不忍直视,悄悄的躲进了云层里,只留下一缕细碎的月辉,默默洒在二人身上,似是无声的祝福。 最后的结果自是,宿玉答应做侧夫,纪衣容仍对这个结果有些不满,因为,侧夫是无法办宴席的,只能一顶小轿从侧门而入。 而真心实意的喜欢一个人时,无时无刻都想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奉上,却仍觉不够。 可宿玉在不为正这件事上,太过执着,她做不到去强迫他,也只能无奈认命。 但好在,宿玉终于名正言顺的属于她了。 —— 因着纳夫的事宜,宿玉重新住回了,三年前住过的那处庭院。 看到庭院的第一眼,宿玉仍有些不可置信,当时的火,是他亲手放的,也是他亲眼看着庭院化为灰烬。 而现在,庭院一如当初。 回忆勾起了太多事,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宿玉突然侧眸,看着她,认真道,“对不起。” 纪衣容自然明白他为什么道歉,她淡笑着,抬手抚上他的侧脸,“阿玉,我不能原谅你,我要你永远记着。” “阿玉,答应我,不会再有下次了,好吗?” “好。”宿玉立即点头,眼神坚定的看着她,“以后不会了。” 纪衣容勾唇一笑,吻又轻轻落在他眉心,“阿玉,真乖。” “走吧,进去看看。” 一踏入门,一切都是庭院还未被烧之前的样子,一件一物都让他如此的熟悉,宿玉便眼眶一湿。 遇见她,三生有幸。 “阿玉,我带你去看个东西。”纪衣容神秘说道,随即牵着他的手向屋中走去。 门一被推开,宿玉一眼便看到了,桌上的浅粉色芍药,青瓷白盆,根茎直顺,大朵大朵的芍药格外娇艳。 芍药——表爱慕之意 赠君芍药,寄卿相思。 仿佛一切都还未变。 酸涩让他心口胀胀的,鼻子一酸,庆幸一词,他已说了太多次。 但他仍要说。 他无比庆幸能遇到她。 发间突然一紧,宿玉下意识看向她,却见纪衣容笑眼盈盈的看着,温柔道,“去看看,喜不喜欢。” 时隔三年,那支白玉海棠簪还是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宿玉来到铜镜前,他看着镜面,一支栩栩如生的白玉海棠簪正在他发间。 第81章 他的眼眶倏尔一红,手抚上发间,细细摩挲着,他很喜欢。 相识多年,一直都是她在给他送东西,而自己似乎什么都没送过,唯一一次,还是她提的。 想到这,宿玉心中很是自责。 之后,他会一一补上的。 —— 宿玉住进了庭院,曾经照顾过他的竹青也重新回来照顾他,与之前不同的是,竹青成婚了。 竹青的妻主是他的青梅竹马,两人感情甚好,如今两人已有一女。 宿玉由衷地为竹青高兴。 本来,纪衣容是不打算住进来的,但因抵不过心中的相思,她还是来了。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样子,只是如今,他比当时的他,更幸福了,宿玉勾起了唇角。 纪衣容私下里,本是打算按照正夫之礼来办的,合八字提亲下聘,但日夜相处,还是不小心被宿玉发现了。 宿玉与她生气一通,说要按照侧夫之礼来,不要别的,纪衣容这才放弃了。 —— 夜晚,春风徐徐,院子被挂满了红绸,很是喜庆。 屋内,烛光明亮,纪衣容推开门进来,侧夫是穿不了红色的,所以今天的宿玉是穿的粉色。 他袭娇嫩粉色,坐在床上,明亮的烛光将他衬得格外的娇颜。 纪衣容心里止不住的又生遗憾,若是明艳的大红色,该有多好。 她摇摇头,忘却心中的遗憾,拿起酒壶,倒入两个白瓷杯中。 “阿玉,给。” 宿玉接过,纪衣容手臂与他交叉喝下。 共饮合卺酒,此生不分离。 纪衣容却还觉得不够,她又拿来剪刀,小心翼翼的剪宿玉的一缕发,又快速剪下自己的,她拿过一旁的红绳,将两人的发紧紧绑在一起。 乌黑含情的双眼,悠悠一转,看向了容貌昳丽的宿玉,她一笑,“阿玉,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宿玉如白玉般的脸红若三月的桃花,他忍着心口的羞涩,将手放入她手间,眼中是同样的深情,“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夜还长,红色的喜烛还在燃烧,屋里却是春色无边。 第46章 四十六 一缕晨光透过窗户照入屋内, 宿玉双眸闭着,还在睡觉,睡梦中的他却是唇角上扬的, 想来是梦到了什么开心事。 纪衣容已经醒了很久了,她侧躺着,手撑着头,眸光似微漾的秋水,情意绵绵。 她柔情的眼神, 一笔一画的描摹着他的眉眼, 心中很是满足, 阿玉可真好看,让她怎么看也看不够。 又看了好一会,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 宿玉悠悠转醒。 清亮的眸子一睁开,便于她乌黑的眼眸对上, 彼此的眼中只有对方, 纪衣容微微一笑, 又朝着他凑近了几分,“阿玉, 昨夜睡的可好?” 想到昨夜,宿玉耳根一热, 薄红爬上他的脸颊, 他风情流转的剜了她一眼, 这人还好意思说,他都说困了, 却还不肯放过他,直至更声起, 才能沉沉睡去。 那风情的一眼,看的纪衣容心中又是一阵意动,她克制下内心的想法,将人拥入胸怀,“阿玉,可要再睡会?” 府中并无长辈在,无需敬茶,阿玉想睡多久都可以。 因着她不愿娶梁家公子的缘故,此前她曾回过纪府,父亲和哥哥都对她的做法很生气,自然也少不了争吵,因为那次的争吵,她与父亲和哥哥的关系,也疏远了许多。 如今,也只有纪府来信时,她才会回去看看父亲和哥哥。 他们不喜她的做法,她也不想阿玉受到伤害,这样也好。 宿玉摇摇头,“睡不着了。” “嗯。” 停顿了一会儿,宿玉主动抬手勾住她的脖颈,眼含清辉,直直望向她。 纪衣容低笑一声,“阿玉怎么了?” 宿玉深吸一口气,聂聂开口,“我,我想调理好身体。” 虽知希望渺茫,可他还是想试试,想为她生一个孩子。 听懂他话中的意思,纪衣容喜不自胜,“好,我会为你寻来天下名医。” 她的手抚慰的抚摸着他侧脸,“若最后的结果,不尽人意,阿玉也不要气馁,我会一直在你的身边。” 宿玉垂眸,安静的靠在她怀里,不知未来会如何,但现在的他很满意目前的生活。 —— 每日下朝回府,宿玉都已在府门等待,那是她一日之中最高兴的时刻,纪衣容快步走下马车,朝他走来,二人相视一笑。 纪衣容抬手为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眼中含笑却还是不赞同道,“阿玉,在里面等就好,外面风大。” 回来的第一时间,就能看到他,这固然让她欣喜,可她更关心他的身子。 若是着了凉,生病了,她会心疼。 宿玉的手落在她手心,相顾一笑,“想第一时间见你,我穿的很厚,不会着凉的。” “一定要多穿点。”纪衣容不放心的叮嘱。 “知道了。”宿玉害羞的悄悄的抬眸看了她一眼,终唤出了那个自己想了好久的称呼,“妻主。” 唤出口后,宿玉的脸陡然一红,也不知她是否喜欢他这么叫,他匆匆转身,就要回屋。 第82章 却被纪衣容眼疾手快的牵住手,她乌黑的眼眸中似含了万千星辰,很亮,她愉悦轻笑,“阿玉,我听到了。” “我很喜欢阿玉这么唤我,阿玉,再唤一声好不好?” 宿玉不好意思的抬眸看了她一眼,她眼中的愉悦不似做假,她是真的喜欢。 他担忧她不喜的那颗心落回到实处,他松了口气,她喜欢就好。 宿玉重新抬头看向她,弯唇,莞尔一笑,如月光下徐徐而开的雪莲,他唤道,“妻主。” “嗯,我在。” 彼此一笑,绵绵情意流转在二人间。 纪衣容牵着他的手,相携朝里走去,再容不下第三人,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看的府中下人羡慕不已。 —— 春去冬来,转眼之间,世界已是银装素裹一片白色。 纪衣容期待了好久的年节也来了。 这是她是宿玉一起渡过的第一年,也是她和他的第一个年节,纪衣容格外的重视。 府邸挂满了红绸,连道路两旁的树也不放过,无一不在诉说着喜庆。 这一年来,纪父也曾来催促过纪衣容娶正夫,而每一次,无一例外的都被她挡了回去。 宿玉也被她保护的很好,纪父几次想找他麻烦,却是连面都见不到,惹的纪父又是一阵气恼。 冬天的天格外的冷,一大早,街上却异常的热闹,锣鼓声,叫卖声,鞭炮声,声声不绝。 只因,除夕到了。 夜晚,两人并肩走在街上,满天绚丽的烟花,让人看花了眼,精彩绝伦的舞狮,让人叹为观止,还有等等一切,街道上,处处热闹,处处是人影,国泰民安亦是如此。 纪衣容带着他穿过热闹的人群,来到了河边。 河边已有不少人,烟花与烛光照映下的小河波光粼粼的,格外好看,河面上已飘了不少河灯。 除夕是新年与旧年交替的那一天,在除夕放河灯,祈愿来年风调雨顺,诸事顺利。 纪衣容也买了两盏,她将其中一盏递给宿玉,“阿玉,许个愿吧。” 宿玉接过,认真思考着,该许什么愿。 纪衣容却是没有任何迟疑,只见她提笔,快速在纸条上写下“宿玉心想事成”,然后将纸条折好,放入河灯中心。 见她这么快,宿玉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妻主,你许了什么愿。” 纪衣容抬手摸了摸他发顶,笑道,“阿玉,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所以我不能告诉你。” 宿玉从未放过河灯,不知道还有这种说法,但听她如此说,心中庆幸,幸好妻主没说出来,也幸好妻主提醒了他,不然他一定会告诉她,他要许什么愿。 他要许的愿望很重要,他希望来年能实现。 宿玉了然的点头,然后提笔,但他仍不放心,警惕的看了纪衣容一眼,“妻主你不能偷看。” 纪衣容笑着应声,“好。” 宿玉做贼似的,确认四周没人,他用手挡着,虔诚的在纸条上写下“为妻主生一个孩子”。 妻主为他寻来天下名医,他喝药也喝了一年了,可仍没效果,虽知希望渺茫,但他仍希望自己能为她生下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写着写着,宿玉红了眼眶,这一年,她为了他,受了太多的苦。 放下笔,他认真的将纸条折好,“妻主,我们去放河灯吧。” “好。” 纪衣容带着他,寻了一个人少的位置,纪衣容蹲在河边,将手中的河灯缓缓缓推入河流,河灯顺着河流而飘远。 见自己的河灯安然无恙,纪衣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放河灯还有一些说法,若是河灯落水,将意味着愿望不被神灵接受,反之亦然。 她转头看向宿玉,伸手,“阿玉,我帮你。” 却见宿玉坚定的摇了摇头,“妻主,我想自己放。” 纪衣容也能明白他的心理,觉得自己放的更虔诚一些,便也没要拒绝,只耐心叮嘱,“河边路滑,小心些,莫摔倒了。” “好,我晓得。” 纪衣容起身,为他让出位置。 宿玉蹲在河边,双手捧着河灯,虔诚的闭眼,诸天神灵,如果你看到了我的愿望,求你帮帮我。 一番祈祷后,宿玉重新睁开了双眼,他虔诚的将河灯放入河中,看着它越飘越远。 “别担心,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纪衣容看出他眼中的担忧,便开口安慰着他。 “嗯。” 随后,纪衣容又带着他去看了烟花和舞狮,直至走累了,这才依依不舍的回府。 —— 一早,纪衣容来到他身后,双手抱住他腰身,将人揽进怀中,她下巴枕在他肩头,话语神秘,“阿玉,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宿玉自然不会拒绝,但没想到,这个惊喜会这么远。 直至到了广陵,他才惊疑不定的问道,“你说的惊喜在广陵?” 纪衣容笑而不语,只是看着他,然后牵起了他的手,“阿玉,走吧,我们去看看,你喜不喜欢。” 宿玉曾经居住过的那个小院子,他不敢置信瞪大了眼,惊讶的捂住了嘴,那里挂满了红绸,且贴满了喜字,喜庆的唢呐声不断,院子周围围满了人,是他曾经的邻居。 第83章 “阿玉,在郾城我们无法拜堂成亲,那么在这里,我们可以。” 她的手抚上他的侧脸,提醒道,“阿玉,该去换上喜服了。” 宿玉早已泣不成声,他万万没想到,她能为他做到此,既然郾城拜不了堂,那就换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拜堂。 年岁小时,他也曾幻想过,以后和自己拜堂成亲的,会是怎样一个人,但随着年岁渐长,他的幻想彻底破碎了,而现在,她又亲手拼好了他破碎的幻想,并送到他手上。 宿玉是被人推着进去的,他任由人给他换衣服上状,直至一切弄好,他仍觉得是幻梦一场。 但身着大红喜服的纪衣容出现了,她的存在告诉了他,不是幻梦是真的。 他呆呆的被她牵到堂前。 一个笑眯眯的老者开口了,“一拜天地……” 宿玉全程都是呆愣的,他仍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喜悦中,只知道跟着纪衣容,她做什么,他也跟着做什么。 “礼成。” 宿玉终于回神,他眨着水润的眸子看向她,大红色的喜服衬得她温润如玉,仿佛是画卷中走出的翩翩佳人。 “妻主,遇你,是我三生之幸” 纪衣容伸手为他擦去泪,回之一笑,“我亦是。” 第47章 四十七 白驹过隙, 转眼之间,又是三年。 宿玉一开始,并不觉得自己会是她此生唯一的夫郎, 纵使她曾亲口承诺过。 毕竟自己出身风尘,也不能为她生子,能在他身边有一席之地,已是恩赐。 但,三年光阴, 纪衣容对他仍是三年如一日, 且一个人顶下了来自各方的压力。 他也曾向她提议过娶正夫, 他不介意的,只要她身边有他一席之地就好。 但纪衣容毅然拒绝了,且那次她与他生了好大的气, 且在夜间,一次又一次的折腾他, 只至他求饶, 并且保证以后都不会再说这种话, 她才放过他。 他用时间,向他证明了一切。 秋天萧瑟, 近来宿玉总是觉得困倦,明明才睡醒不久, 胃口也莫名的好。 纪衣容下朝回来, 见他仍在睡, 想到他近来的异常,心中一紧, 立即差人请大夫。 她静静坐在床侧,握着他的手, 眼中是止不住的担忧,她近来有些忙,因而有些忽视了他,若他因此而出事,她此生都不能原谅自己。 似乎是睡够了,宿玉眼皮轻轻颤动,下一刻,睁开了迷蒙的眸子。 刚睡醒的他,还有些懵,呆呆的看了她好半响,才找回清明。 “妻主,你回来了。”他惊喜出声,一动,才发现自己的手,正被她握在掌心。 纪衣容又用了几分力道,不让他抽离,她另一只手,探向了他的额头,温度正常,她低声问,“感觉如何?” 宿玉被她的动作整蒙了,他拉下额头上她的手,无奈极了,“妻主,我很好,我没生病。” 纪衣容不语,以前,她一回来,他都会在府门口等她,而近来,她回来时,他却还在睡,偶尔,一两次,她可以认为,他是累了,但现在,她不觉得是如此。 但很显然,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刚好,大夫也到了。 纪衣容起身让出位置,“麻烦郎中,为我夫郎瞧瞧。” 老大夫点了点头,“老夫自当尽力。” 宿玉还想说,自己没病,但看着纪衣容担忧的眼神,他的话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如果大夫的话,能让她放松,那也是好的。 老大夫手指搭在他脉搏上,把脉不过片刻,老大夫突然收回了手。 宿玉心中一紧,难道自己真的生病了。 纪衣容心中也是一阵害怕,“阿玉如何了?” “回大人,郎君这是有喜了。” 这话一出,纪衣容和宿玉都呆住了,反应过来后,便是莫大的欣喜。 “赏。” 宿玉不可置信的摸向自己小腹,三年时间,无数大夫都摇头,表示无能为力,他也快放弃了,没想到此时,上天却突然为他送来了惊喜。 宿玉泪眼朦胧的看向纪衣容,“妻主,你听到了吗,我,我有孩子了。” 纪衣容也激动的抱住他,她对宿玉能不能生孩子一事,不在意,但偌他有了,她还是十分欣喜的,至少有了这个孩子,父亲那边的逼迫可以压下去了。 纪衣容没有喜过头,她仍然记得,三年前偶然看到的那一幕,后来,她曾派人去打探过,那男子没挺过来,去世了,而腹中的孩子,也没能出生,那女子,听说是疯了,日日叫着曾经爱人的名字。 想到此,她仍不放心,向大夫问了好些问题,确认他有孕不会有任何风险,这才放心不少。 若他会因为这个孩子,而产生危险,那她宁可不要,但幸好,这一次,上天眷顾了她。 自他有孕后,纪衣容便恨不得时时刻刻的盯着他,哪怕她不在也要嘱咐下人看好他,不让他碰到一点危险。 春去秋来,在纪衣容日日夜夜的担忧下,宿玉的肚子越来越大,生产这日,也悄然到来。 在此前几天,纪衣容就已提前告了假,每天一步不离的守在他身边。 屋内,宿玉痛苦的叫喊声不停,屋外,纪衣容焦急的来回不停的踱步。 第84章 虽然大夫说过,宿玉的身体很好,此次生产并无任何危险,可听着屋中传出的声音,她的心还是止不住的揪起。 她也在心中做出决定,只此一次,以后再不让他生了。 突然,咔嚓一声,门开了,纪衣容连忙上前,笑呵呵的产公抱着孩子上前,“恭喜大人,是个小姐。” 纪衣容瞅了他怀中的孩子一眼,皱巴巴一团,她立即问道,“阿玉如何了?可还好?我能进去看他了吗?” 产公呆愣点头,“可,可以了。” 一听他说可以了,纪衣容立即推开门进去,她疾步来到宿玉身边,只见宿玉满头是汗,脸色也十分惨白,正虚弱的躺在床上。 见她来了,虚弱的他还是用尽全身力气扯出一抹笑,“妻主,你来了。” 纪衣容握紧了他的手,“嗯,我来了。” “阿玉,睡吧,我会一直在。” 听此,宿玉放松一笑,终于沉沉睡去。 —— 时光荏苒,当时小小的皱巴巴的一团也慢慢长大了,她的长相汲取了二人的优点,就是不知这性子随了谁。 自能说会走后,就没少惹宿玉生气。 府邸后院,假山林立,桃花盛开,清风吹拂而过,阵阵花香沁人心脾。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正眨巴着眼睛,大大的眼睛可怜的看着宿玉,想引起他的怜惜之心,“爹爹,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一听这话,宿玉心中又是一梗,上次,上上次,她也是这么说的,然后继续犯错。 整天不是抢人家吃的,就是扒人裤子,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宿玉气呼呼的瞪着她,颇为头疼,都不知该怎么训斥她了,毕竟她错都认了。 “小钰,又惹你爹爹生气了?” 一声好听的声音由远及近,纪衣容高挑的身影,也从假山后显露出来。 小团子立即害怕的瑟缩了下肩膀,她真的很怕娘亲,因为娘亲打起她来丝毫不手软。 见到自家娘亲的脸,小团子的脸立即皱成苦瓜,前日挨的打,现在屁股还隐隐作痛,她一点都不想再次挨打。 小团子眼睛咕噜噜一转,一副精明极了的模样,她吸了吸鼻子,作出委屈模样,对着宿玉张开了手臂,“爹爹,抱抱。” 一见她如此,宿玉心中的气,全消了,他叹息一声,俯下身抱起了小团子。 恰好纪衣容走近,见他抱着小珏,脸一黑,而小团子似乎发现了她的不悦,还挑衅似的对着她做了个鬼脸。 纪衣容被气笑了,还挑衅起她来了。 “阿玉,小珏近来又长胖了不少,让我来抱她吧。” 说着就不容拒绝的要从宿玉怀中接过她。 小团子一脸惊恐,死死的抱着宿玉的脖子,她不要娘亲抱,她要爹爹抱。 宿玉的手,也确实有些酸了,便任由她接过,小团子死死挣扎,最后还是进了纪衣容怀中。 纪衣容一笑,笑意藏着些威胁,“怎么?小珏不喜欢娘亲抱你吗?” 小团子不情不愿的窝在她怀里,脸上装出一副高兴模样,“怎么会,小珏最喜欢娘亲抱抱了。” 若不是她身上的幽怨气息太重,纪衣容说不定就相信了。 她牵起旁边宿玉的手,“阿巴,该去用膳了。” “好。” 风吹过,桃花纷纷落落,飘到了她们身上,一生所求,不过如此。 —— 春风楼的初相见,并不是她第一次见宿玉。 第一次见宿玉,是在城外的十里桃林,那时她们尚年少。 那时,她的父亲与母亲日日争吵不断,她在家中甚感心烦,便去了城外的十里桃林散心。 那日,似乎也是一个桃花盛开的春日,在一个偏僻角落里,隔着一颗颗桃树,她一眼就看到了正在练习跳舞的小少年,只是小少年似乎不太聪明,一个动作都要跳好久。 跳出来的动作,也不美观,歪歪扭扭的,看的人想笑。 因为小少年不太协调的动作,心情烦闷的纪衣容,心情好了不少。 她就躲在桃花树后,看了一下午,第二日,不知出于何种心情,她还是去了,并且一连去了几天。 某日,她让家中人准备了好吃的糕点,她要带去给小少年,想和他交朋友。 但那天,她在哪里等了一下午,也没等到来人,后来她也再没见过他,随着年岁的增长,她也渐渐忘了这回事。 直至那日,好友约她去春风楼,一身红衣的他一出现,遗忘的记忆被记起,他的那一个旋转直直的转入她心里。 心跳措不及防的漏了一拍,心跳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而或快或慢,那一刻,她就知道,她此生都无法再遗忘他。 后来,她养了他做外室,日子过得还算幸福,可再后来,他离开了她。 她知道,他离开是因为她庇护不了他,所以她奋发图强。 她成功了,这一次,她终于可以保护好他了。 可他还是想着离开,她还为此做出错事,但他没有怪她。 最后,她们还是在一起了。 倘若人生可以重来,她希望她能从桃花树后走出,告诉他自己的名字,救他脱离苦海,她的阿玉前半生过得太苦了。 第85章 宿玉一直都知道自己无头路,他死也只能死在这春风楼。 直到某日,突然有人替他赎了身。 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回想了好半天,才想起,自己曾见过她,她也是自己的恩客之一。 她对他很好,遂他生了别样的想法,想从她手中拿回身契,然后逃走。 但她对他太好了,在与她的日渐相处中,他不知不觉的动了心,等回过神时,已为时已晚。 他一直都清醒的知道,自己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纵使他喜欢她,但对她,他仍有保持。 后来,他的生命受到威胁,从那刻起,离开她的心思重新起,他喜欢她,但还不至于,为了她失了性命。 后来,她的一举一动都出乎他的预料,她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喜欢他。 他迟疑了,但这时,她生病了,他只能看着却无能为力。 最后,他求到了纪家,纪家人如他所想的那般让他离开,他同意了。 再后来,他又见到了她,她让他跟他回去,但他的生命曾几次受到她家人的胁迫,这次他不想回去。 他生了再次离开的心思,但这次,被她发现了,她不顾他的意愿,强行把他带了回去,且囚禁了他。 他虽生气,可他仍不怪她,因为她是唯一一个爱过他的人,他对她有无限的包容。 后来,她去为他求了平安符,三百六十五步台阶,三百六十五声“阿玉岁岁平安”。 他彻底陷入她的温柔,他想就这样吧,就这样一直在她身边也不错。 可她居然想娶他做正夫,他爱她,他怎么能允许自己的月亮,因他而染上污浊。 最后,他成了她的侧夫,他想这样也好,只要能在她身边有一席之地就好。 可她还是在广陵给了他成亲晏,她知道很好,让他忍不住想独占她,可他知道不能。 后来,她再次用时间证明了她对我的爱,一生只有一侧夫。 他的前半生,都是不幸,但从遇见她,他的人生只有幸运。 遇你,何其有幸。